晓晓第一次勾脸，来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小兴奋。弄上了才知道这许多的麻烦和辛苦。戏曲演员真的都很伟大，不说台下的十年功多么的苛刻寂寞，就光是上妆这一项就够遭罪的。满脸的油彩是别人眼中的光鲜亮丽，自己感受到的却是皮肤都透不过气来的油腻腻。勒头疼的晓晓直咧嘴，头上的发饰又很重。漂亮的衣服里面还要穿一层棉袄，不分冬夏都得这么打扮。要不是提前排练过，真的穿上就不会走路了。
“别摸脸，脸从现在开始不能摸了。”化妆师不让晓晓摸脸了，晓晓平时也没觉得自己这么爱摸脸。这越不让摸越觉得脸上什么地方不舒服老想摸一下。
“穿这么多啊，这一大上午受得了吗？”黎叔看晓晓穿那么多真担心她会中署。“能不穿的先别穿了，上台之前再穿吧。”
“也行，反正我们也得去搭舞台。”张馆长对化妆师说：“小赵，能卸的先给她卸下来吧，登台之前再穿。”脱下小棉袄，卸下头上的金冠一下轻松了许多。
“爸，唱戏可真不容易。”晓晓第一次觉得唱戏原来很辛苦，不像她想的那么美好。
“干啥容易啊？吃还得嚼嚼呢。”
“还好我不用唱，穿这么多再连唱带跳的，我估计气都上不来了。”
“我昨天上医院一看一千多病号都是唱戏累的。”
“那么多呀？”晓晓装听不出来啥意思。
“干点啥都叫苦连天的，一点吃苦耐劳的精神也没有。”黎叔逮个机会就训晓晓一顿。晓晓也不在乎，全当耳旁风。黎叔出来到张馆长办公室等着了。
“好了，就这样吧。”化妆师弄好了对晓晓说：“戏服、道具什么的都放我这儿，一会儿到学校在演出车里换服装吧。”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化妆师开始收拾东西，晓晓从化妆间跑了出来。
“爸，咱们走吧。”晓晓在馆长办公室口喊了一嗓子。
“你这孩子，没看见我和你张叔说话呢吗？没礼貌。”黎叔又对张馆长说：“我先走了，咱们一会儿见。”
“黎哥太客气了，一会儿见”
“张叔再见”晓晓又来一嗓子。
“再见”张馆长笑着摆了摆手。
黎叔带着晓晓到影楼接梁阿姨她们。“爸，你进去看看她们化完没，我就不下车了。”晓晓其实很想进去第一时间看看她们化成啥样了。
黎叔也没有下车，他按了几下喇叭然后就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果然梁阿姨她们从里面走出来了。梁阿姨头发盘的光亮整洁，白色的薄风衣，深蓝色的真丝丝巾，白色的纱料小衫，米色的阔腿裤子，年过四十了看上去依然光彩照人。慧欣和芸笛虽然都穿着校服，但是新发型新妆面也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她们冲着车里喊：“晓晓，下来让我们看看。”
“先把礼服放后备箱里”梁阿姨指挥黎叔打开后备箱。
“看我好看不？”晓晓摇下车窗探出小脑袋。
“不错，挺好挺好”慧欣挺满意的。
“真吓人，你晚上这样出来肯定能吓死俩”芸笛看了看又问道：“光化个妆啊，衣服呢？”
“到时候再穿，你俩头发真好看。妆化的我都认不出来你们了。”
“我们认不出来你了是真的。”慧欣打开车门大家上了车。
“欣欣，拿到演出表了吧？”再有几个小时就登台了，芸笛才想起来问。
“早拿到了，咱们班先是三句半，然后我的独唱，最后是咱们仨的《霸王别姬》。”
“挨着来的？”芸笛真是不关心，连演出表都没看一眼。
“怎么可能？这是全校的联欢会，所有节目都打乱了排的顺序。要是一个班一个班的来，比赛的味道就太明显了。”晓晓不用看也猜得到节目不会是一班演完了二班演。
“嗯，咱们班的三句半前面是一个笛子独奏，我的独唱前面是三班柳芳的独唱，两个独唱挨着挺不好的。”慧欣对演出表是很上心的，基本和自己班有关联的都记住了。
“有啥不好的？挨着才好对比，我们对你有信心。”芸笛的脑子考虑问题永远是直线型的。
“就是怕对比嘛，柳芳和我是一个音乐老师，她水平不咋样，成天挨老师的骂。平时对我就老大意见了，这回还和我挨上了，我也真倒霉。”慧欣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真是没办法想避都避不开：“《霸王别姬》前面有个双人霹雳舞，好像也是三班的。两个舞蹈也撞一起了，哪个精神病排的单？”
“老天制造三班就是用来和四班作对的，不然一枝独秀多寂寞。”黎晓晓的自信心永远处于膨胀状态。
“霹雳舞跟咱们不冲突吧？咱们唱的是戏，不一样。”芸笛倒不怎么在意。
“咱们的重点是晓晓的舞蹈，这段舞剑虽然好，能看懂的有几个？霹雳舞看上去就很热闹，很有时代感啊。”慧欣知道晓晓是很好胜的，梁妈也是极要强的。
“没事，咱们有锣鼓助场，谁也没咱的热闹。过年都唱大戏，谁家过年跳霹雳？”晓晓这是什么逻辑？也许这就是黎晓晓逻辑吧，按套路出牌就显得反常了。
“想那么多干嘛？啥事都前前后后想那么多，啥事都做不成了。”头脑最简单的往往说出话来是最有道理的。
刚刚七点钟去学校还有点早，黎叔把大家都带回家休息一会儿。大家收拾一下要用的东西，坐在沙发上开始闲聊。
梁阿姨照照镜子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抓起电话给刘思颖的母亲打电话：“小王啊，我，你梁姐”
“收拾好没？一会儿你去学校看孩子们演出不？”
“思颖还没和你说呀？这孩子真沉稳，我家这毛丫头头好几天就大呼小叫的提醒我一定要去。”
“是的呢，咱们当家长的说话都跟耳边风似的，老师说句话就当圣旨了。”
“好，用接你不？哦，那就这样，一会儿见，拜拜”
梁阿姨心情好极了，“刘思颖到现在都没告诉她妈今天学校搞活动呢。”
“她就一句话，她妈来不来能看着啥呀？”慧欣心里多么希望丁妈也能来看看自己在舞台上唱歌啊。她又怎么能让丁妈这么老远的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看她唱一首歌呢？
“一句话就不少了，一句话还是死乞白赖争到手的呢。”挖苦人这活晓晓干的最利索。
八点左右大家赶到学校，舞台已经搭好了。舞台背面立着一块不知是什么材料的板子，正面看就是一副蓝天白云的图，后面支着锣鼓、电子琴等很多乐器，以供学生们演出的时候给配个音乐。舞台正上方还扯着大红条幅：建校29周年校庆暨教师节欢迎新生大型联欢会。紧挨着舞台左侧还有一辆演出车，舞台正前方是主席台，就前面一排课桌，后面一排椅子。主席台后面是各个班级的师生，把椅子从教室里搬出来就行，最后面是现搭的看台，阶梯形状简单实用。
慧欣和芸笛把礼服、二胡等要用到的东西都搬到了演出车里，一会儿就在演出车里换服装。演出车其实就是一辆卡车把后面的护栏都放平铺上木板，四周用泡沫板遮住，形成一个临时的小房子，里面人换衣服的时候扯个布帘一挡就算是个简易的更衣室了。同学们换换衣服补补妆什么的确实是很方便。
芸笛在家就换好了三句半时要穿的衣服，浅蓝色白竖纹的衬衫配一条直筒的牛仔裤，很干净又很有活力。晓晓赖在车里不肯下车，芸笛也只好在车里陪她，反正她暂时还不需要换服装。慧欣找老师沟通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没注意到的。
不一会儿看台上已经有很多人了，来了很多的家长，学生们也都把椅子搬出来按顺序摆好了。音响师开始调试音响设备，看来联欢会就要开始了。
芸笛掩护着晓晓溜进了演出车，晓晓的服装比较麻烦，还是早点穿上的好。刚才学生出出进进的人太多，她怕别人看到她满是油彩的脸。现在大部分同学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她也就开始武装了。晓晓穿戴好了以后就躲在演出车里不出来了。
“你就出来呗，早晚不得出来吗？”芸笛想让晓晓和同学们坐在一起。
“保持点神秘感还是有必要的。”晓晓这身行头坐在同学里只怕会成为焦点中的焦点。
“天哪，吓死我了。”跑进来一个小姑娘，身材窈窕容姿秀美，一身水绿甚是新鲜。突然看到晓晓这身行头，意外之极有些惊着了。“这是从哪座坟里扒出来的？”
“你会说人话不？”芸笛腾一下站起来，顿时火起。
“最难消受美人恩”晓晓拉拉芸笛意思让她坐下，芸笛也没听清晓晓嘟囔些个啥。回头见晓晓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个女生，心知她的痴病又犯了。
“是咱吓着人家了，还不许人家说两句吗？”晓晓见着美人涵养就上来了。晓晓也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一会儿我要登台舞剑，我扮演虞姬才穿了这身行头，惊着你了，对不起啊。”
“精神病吧？”晓晓枉费了许多的好言好语，人家一毛钱的情也没领。倒呸了晓晓一下，转身要走。
“你给我站住，你说谁精神病呢？”芸笛冲过来一把把她扯过来，芸笛身高力也大，扯得她转了个圈。
“就说她呢，怎么了？什么不好演，偏演个短命人。”绿衣姑娘一跺脚，整了整衣服。
芸笛哪里压得住火？又不擅长与人斗嘴，举手就要打。晓晓急忙挡在中间，眼神火辣辣的盯着那姑娘，用京剧小生的腔调念白：“美人惊呼撩人心，娇嗔一怒更销魂。唾向檀郎情无限，顿足骂声短命人。”
“你？”绿衣姑娘指着晓晓，生生的说不出话来，那表情也不知是惊是恐是羞是怒。
“小娘子，今生无缘，来世定不负你。”晓晓抬手用指背轻拂那姑娘的脸，绿衣姑娘打掉晓晓的手飞一样的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