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憔悴版的亿万阔少，听着寅虎夸赞气质的言语，竟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兀自站立了一会儿，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只玻璃水壶和几只玻璃杯来，将杯中倒满，然后自己端起一杯喝下一大口。
看着这副情景，三昆不由好奇起来，他坐到沙发上也捧起一杯冰水，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来找你么？”
牛威廉依然没说话，呆了很久才突发一言，“差点忘了，这冰箱一年多没用过了。”呛得三昆将含在嘴里的冰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在躺椅上观察了良久的寅虎说道，“他现在就是半个死人了，但貌似也不是一个纯正的傀人，奇怪了，难道最近他接触过驱魔师？”
三昆一脸无知的表情看看牛威廉，又看看寅虎，“你前面说了一大堆，貌似只有驱魔师我还有点印象。”
三昆思索了一下，摸出那只普拉达长款钱夹往古木几案上一丢，还没问话，就见牛威廉抽了风一样地向后躲，象见着炸弹一样的惊恐神情。这时，三昆才观察到这位阔少的眼神竟是异常的呆滞。
“喂！你到底是不是牛威廉啊？这个皮夹子是你的吗？”三昆象对着一个耳鸣眼花的老年人一样喊话，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他也被吓了一跳。
牛威廉在蜷在一把圈椅的边角上，一个劲地摇头摆手，似乎比起先前还愈发惊恐。
三昆回头看看寅虎，“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是受刺激那么简单的。”寅虎站起身来，“他的元神现在就在涣散的边缘，按住他的脑袋，让我检查检查。”
“你说什么？”三昆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寅虎已经冲过来推了他一把，“我让你把他脑袋按住！”
等三昆不明就里地站到牛威廉坐着的那张椅子后面，寅虎接着喊道“就当他是个精神病人，用点力气，别让他乱动！”
三昆就依着吩咐在后面按住牛威廉的头，这阔少马上挣扎着反抗，三昆被迫力气越来越大，几乎整个身子都要压到他的身上。这时牛威廉也在空中胡乱地挥着手臂，一只手已经顶在三昆的下巴上，两人角着力，不一会儿汗就从三昆的脸庞和背脊淌了下来。
这时寅虎反倒是很安静地站到了他们两人的对面，直直地立定，没有动手。三昆只有从牛威廉正在扭曲的五官上，惊讶地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这位阔少的脸上游走。
从耳朵、眼睛到鼻子，连舌头都几乎被整根拉出口腔，令三昆惊讶的是，这么大的动静用在一个人身上，牛威廉居然没有叫嚷，只是双手还在做着无谓的反抗。
那股力量在牛威廉的五官上游走了一遍之后，只见他的鼻孔突然被撑开，那个尺寸让三昆感觉都可以塞进三根手指去。而此时的牛威廉则双眼翻白，整个脑袋使劲地向后仰去。三昆手上更加不敢松懈，使足了力气把那颗头颅牢牢地端在手里，象是一名控球后卫紧紧护住争抢下来的篮板球。
突然间“噼”地一声，似乎是经脉断裂的声响。一股鲜血伴随着一团模糊的血块一起从阔少的鼻腔中飞溅而出，一直静立未动的寅虎，这时才飞快地将几案上那只冷水壶的壶盖打开。
那个血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咚地落入壶中，寅虎又立马将盖子合上，将整只壶用力一晃，吁出一口气，“希望这过期冰水里的落菌数够用，好了，你可以放开他了。”
这时三昆已经明显感到身下这个人反抗的力度小了很多，他小心地松开双手，那颗脑袋就软趴趴地往下一滑，最后整个人瘫倒在椅背上，昏厥过去。
“果真不是傀人，否则根本过不了驱魔师那一关。”寅虎也有点疲劳地在连椅上坐下来，“那个给你钱夹的朋友是驱魔师，你知道么？”
三昆这时也累趴了，坐到寅虎边上气喘吁吁地说道，“说来话长，但我确实见过这个驱魔师，当时我只知道他认得我，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三昆想到行者和那间极乐小酒吧，明白吉妮一定是带这个牛威廉去过那里。从眼下的状况来看，这三个人之间的事情，绝不是一对情侣和一个算命先生那么简单了，看来很多事情都有所隐瞒。
想到这里，三昆甚至隐隐中有一丝庆幸，说不定吉妮那丫头不认识他这件事，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如果那样，他不是有更多机会可以好好向她解释一切了么。
但再想想沃克那只强劲有力的大手，三昆还是心有余悸，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如果他是驱魔师，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就是冤家对头了？”他指指自己，认为此事非同小可。
“听着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其实你是想当然了。魔和鬼，还有驱魔师的那些事，一半天可讲不清楚。”
三昆有点急了，“什么叫有点道理，什么叫想当然？”
寅虎也在旁边喘着气，先拍拍三昆的大腿安抚一下，然后尽量平静地说道，“意思就是，你们虽然不是一类人，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驱魔这件事情根本管不到你头上来，从现在的情形看，我们还有可能会坐到一条船上去。”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寅虎摆摆手，“那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现在要紧的是，把这个家伙搞定再说。他这次麻烦大了，对方来头不小，下手阴险，看看水里这个东西就知道了。”
听寅虎这么一说，三昆才把心思拉回来，去看那个被寅虎扔进冰水里的东西。
浸入水中的血块正在液体中渐渐消散，一只暗红色的肉虫正在浑浊的液面里扭动，但频率却越来越慢，渐渐地，只剩下一些间歇性地抽搐。这一幕让三昆汗毛竖起，因为这个东西前面就长在牛威廉的颅腔里面。
“是一只普通的水蛭，本来不是什么高级生物，不过一旦有了能让人元神溃散的寄生能力，那就很可怕了。”寅虎说着地用脚将那只玻璃壶一拨，“喏，回头送给你那驱魔师朋友，当作礼物，让他好好研究，他会很兴奋的。”
听着寅虎说着这东西的恐怖程度，三昆根本连那只壶都不想碰了，整个人向后躲。
刚刚动过大手术的牛威廉还瘫坐在圈椅里昏睡，三昆走过去确认一下这家伙呼吸是否正常，想起之前扒窗的情形，对寅虎问道，“你前面干吗对着屋子里喊什么赌徒之类的话？你怎么知道他一个半死人能听懂这些东西？”
“之前给你的那张报纸你没看么，上面说他本来就是个贪生怕死又嗜赌成性的家伙。怕死的人在赌桌上都成不了赢家，所以他才会败家败到现在。”
“所以呢？”
“所以赌博这件事，是他的死穴，这就像是神经反射一样。只要他的记忆没有被抹干净，这招就一定管用。”寅虎双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情报特工审讯的招数。”
接下去一个钟头的时间里，大家都越来越无聊。部分原因是那些木头的椅子硬邦邦的，实在是让人坐卧不安，而且这室内的光线也让人很不舒服，三昆索性就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踱着步。寅虎则不停地在问三昆时间，三昆也被问得不耐烦了，直接脱下那只K金腕表甩到几案上。
其间，三昆几次都想冲到其他房间去一窥究竟，但都被寅虎坚决地阻止了。最后他也不勉强了，无聊地凑到墙边的方角大柜边上数起鬼脸来。“据说黄花梨上的鬼脸是雷击的痕迹，雷劈一次一张鬼脸。这扇木门的用料，居然被劈过七次，这是什么概率啊。”
三昆一个人正自说自话间，就只听得卧室内一身闷响，乍听之下，真宛若打雷一般。三昆脸色一惊，刚想动身，又停下了脚步，看向寅虎。这时寅虎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直接一脚踹开卧室房门，三昆这才赶紧凑过去看个究竟。
随着房门洞开，房间里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道顿时扑面袭来，三昆感觉那是焚烧蛋白质才能发出的特有焦味，烟雾中两个人都疾速后退。寅虎反应更快，向后一跃，直接跳到了三昆的脚面上。三昆哪来得及闪躲，一个站立不稳，向后摔去，脑袋直接砸到昏睡中的牛威廉身上。
“啊！”惨叫中的牛威廉猛地从沙发椅上弹射起来。三昆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个人已经扑到前面三昆在研究的那个大柜跟前，拉开柜门一通捣鼓，“嘭”地一声，停电了。
三昆和寅虎第一反应都是在黑暗中扑向牛威廉，动作中间，一束手电的光照出了牛威廉那张惨白的脸，三昆直接“草”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你们是谁？”牛威廉开口说话时，神情和语气显然比之前清醒了很多。
“你看看这是什么？”黑暗中是寅虎的声音，他已经将那只玻璃水壶捧到了牛威廉眼前。
在手电光束下，那只几近僵化的水蛭依然在很微弱地翕动着。
牛威廉在黑暗中淡淡地说道，“噬神蛭，原来他们早就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