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梦荷咬着唇奋力抽回手、扭开头，视线脱离龙飞扬黏稠的目光、扫过船板上五六个倾倒的空酒埕、落在那些浮在湖面上干枯的荷叶和空荡荡的莲蓬上。
梦荷双眸迷离，又张了张嘴，声音依旧干涩，「皇上您醉了。请放心，您今晚说的话，奴婢权当没听到半个字。」说完，她彷佛下定了决心，缓慢却坚定地躬身钻出船舱，大踏步走到船尾，留给龙飞扬一个背影。
龙飞扬目光追随着苗条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手心里还残留着梦荷肌肤不太滑腻的触感，胸口上少了她微凉的五指随他的呼吸而起伏。
空虚、寂寞、孤独、凄苦……
一个女子的背影，教他有生以来首次体会到许多词汇的意思。
只是，他无法为这些体会高兴起来。
牢牢盯着梦荷的背影，龙飞扬举起一埕桂花酿直接灌下喉咙，多余的醇酒从唇边流出、濡湿了明黄的衣衫。
他一边灌酒，一边喃喃低语自我催眠，「我醉了……我醉了……」
如她所言，他只是醉了才会乱说话。
可是，既然喝醉了，为何他还感到心脏被撕裂的剧痛？他恨不得昏厥过去，偏偏头脑此时却无比清醒。
一个又一个酒埕滚落船板，剩余的桂花酒香气默默挥发、填满了船舱。然而香甜的空气跟眼下的情境却是格格不入。
梦荷压下同情的，忍着回身龙飞扬安慰的冲动，不理身后的动静，只是抬头望月，就好像她从前无数次做过那般。
当一片厚云完全遮住了月光，梦荷还是继续盯着圆月的位置，许久，才缓缓阖上眼，神情无比平静。
直到几点雨星飘落梦荷脸上，她方睁开眼，翩然转身，朝龙飞扬行了一礼，恭声道，「皇上，夜已深，明日还需早起，该回宫就寝了。」
听到梦荷清冷的嗓音，龙飞扬一脸喜色，放下了酒埕，起身朝她走去。
感到小舟开始倾侧，梦荷皱了皱眉，朝龙飞扬走近了几步，劝他注意小舟的重心平衡。
龙飞扬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踉跄着，坚持道：「我没有醉……我没有醉！」
梦荷翻了个白眼，无奈地一边附和，一边叫龙飞扬别动了。
龙飞扬却彷佛充耳不闻，不依不挠地往前走，逼着梦荷也往前走去好维持小舟平衡。
眼见尚有几步距离，龙飞扬蓦地向前一扑，梦荷低呼一声，下意识侧身退避。
接着是几声不稳的脚步声，再然后，是「噗嗵」一声。
梦荷回身一看，哪里还有龙飞扬的影子？只有小舟边上几圈涟漪以及跳到她身上的几点水花。
「皇上！皇上……」
梦荷愣了愣，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又抱着一丝侥幸唤了好几声。她猜，龙飞扬应该不是旱鸭子，毕竟在她记忆中兴龙宫的浴池并不算浅。
然而瞧着水面除了刚开始冒出的一串水泡外，久久没有其他动静，兼之周围又没有宫人闻声而来，梦荷渐渐有了不祥预感，连忙高声呼救，「救命啊！有人失足落水了！皇上落水了！」
四周静悄悄的，本应候在荷花池畔的藕香榭的小惠子和严信都不知道哪去了。盯着平静的湖面，梦荷的心愈来愈慌。
等不及确定有人听见求救声知道这里出事，梦荷咬牙掏出腰牌、解下五品官结，然后脱掉披风、粉红薄纱外袍和月白绣花鞋，瑟缩了一下，又拔下绾发的乌木簪、拿腰带绑了一条马尾，随即一个深呼吸，然后「噗嗵」一声，义无返顾地跳入湖中。
习惯了游泳要戴泳镜的梦荷艰难地睁开眼，可惜刻下乌云蔽月，她在水中更难以视物，只能倚靠双手摸索。
数次返回水面呼吸，梦荷终于在一次下潜时摸到熟悉的布料。她心中一喜，连忙沿着衣物摸到龙飞扬的手腕，抓住他便往上游。
梦荷没有学过拯溺，就连游泳也只是粗通而已。她虽然知道拯溺得从遇溺者背后环住他的脖子，但也仅仅是知道。知道和懂得从来都是两回事。危急之下，谁又能冷静地一板一眼地回忆？所谓训练，也不过是制造无需经过大脑判断的神经反射。
于是，梦荷很荣幸亲身体验了一把被失去理智、依赖本能盲目挣扎的遇溺者反拖下水的可怕，而且这个遇溺者还是一个醉酒的成年男子。
当在水中闭气的时间超过三十息时，梦荷深深懊悔在这种情况自己怎么脑子发热、英勇地跳下水救人，而不等待其他人来出手救援。现在她就算想不管皇帝、自个儿先浮上水面，也挣不脱对方整个儿反缠过来的身体，更别说那人在她身上胡乱摸来摸去的双手造成的窘迫了。
梦荷没能懊悔多久，也没算出自己给龙飞扬吃了多少豆腐，便已经开始呛水，继而昏迷过去了。
＊＊＊
感觉到一只小手攥住了自己手腕然后奋力向上游，本来一动不动、在水下闭气静心的龙飞扬心中一喜，当即下意识四肢并用、缠住凉水中唯一的温暖泉源。
至少，她在乎他的性命安危。
被明确拒绝没多久的龙飞扬将头枕在梦荷软软的胸前，一阵心荡神驰。在幽黑的湖水下、无人窥视之时，可爱的酒精让他抛开了世俗的人伦顾忌、挣脱了心上的枷锁，微颤着亲吻抚摸怀中自己多日以来忍痛保持距离的女子。
拥有梦荷的欲望在酒精的助燃下那般炽热，龙飞扬觉得连冰凉的湖水也要随之沸腾。不管她不适地扭动抗拒，他双手在肆意摸索久违的优美曲线之余，顺带扯开她身上那层粗糙碍事的薄纱，以便零距离抚触朝思暮想的肌肤。剩下白色云纹锦面肚兜牢牢地黏在她身上，他由着肚兜的几个蝴蝶结与乌黑的马尾在水中悠然飘舞，只拿脸颊轻轻摩挲不服输的樱桃，聆听着她激烈的心跳。随着他的心跳渐渐与她的同步，他勾起了唇角，身心涨满了难言的满足与安宁。
直到意识到原本因为抗拒他的放肆而显得僵硬的身躯完全放松下来，不停划水的手脚在水中软软垂着，轻盈的身躯变得死沉、重重压下来、带着他朝噬人的湖底坠落，龙飞扬的脑袋才轰的一声清醒过来，发现梦荷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
经过一瞬间的手足无措，龙飞扬一手环住梦荷腰间，一手压住她的后脑勺，然后迅速贴上她的软唇、灵活的舌头顶开两排贝齿，源源给她渡气。
当龙飞扬搂着梦荷浮上水面时，荷花池四周正亮起了一点又一点暗黄，人影幢幢，本来安静的夜晚变得喧闹，加上有两三小舟在船舷挂满了散发暗黄光芒的灯笼、在湖上分散游梭，剎是好看。
他的嘴不舍地离开软唇，重重喘了几口气，想要开声唤人，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无法分辨，小舟的灯笼又暂时照不到他的位置。他低咒一声，忧心梦荷的状况，也只能咬牙朝最近的小舟游过去。
所幸，那只小舟上很快有人发现了两人，高声喊道，「这里！找到了！圣上在这里！」
龙飞扬赶紧整理一下梦荷那件松兮兮挂在臂弯的白纱内袍，命令舟上男子全数回避，又唤来两个宫女先把梦荷拉上小舟，自己才跟着爬上去。宫女紧张地覆在龙飞扬背上的披风被他毫不犹豫地扯下、改为裹在梦荷身上。宫女拿来干燥的棉巾，想要给他擦干身子，他却理也不理，只顾着用力按压梦荷胸口，直到她不再吐水，又俯首给她渡气。那块干燥的棉巾也给他用来为梦荷擦身。
两个宫女不清楚叫皇帝如此着紧的女子是甚么身份，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提出让她们来「服侍娘娘」，却被龙飞扬喝退，当下连手脚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幸好，她们纠结了没多久，便被一阵参差不齐的「圣上金安」打断，接着小舟晃了一晃，便泊上藕香榭、也就是荷花池畔唯一的码头了。
宫女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一群神色焦急的人挤满了藕香榭，身上多是绫罗绸缎。就连藕香榭四周，也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两人一眼扫去，认得其中几位是品阶不低的娘娘，不及细看，就见兴龙宫总管惠公公越众而出，迎上脸色苍白、湿发披肩、浑身滴水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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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内之意外
【这章不足三千字，但参影不是偷懒，只是后面的必须另开一章。看官能看到这里，都知道参影不爱凑字数、也不爱为了增加章数而胡乱断章，所以应该不会责怪参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