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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间，甜品「清心糕」与「踏雪寻莲」上桌，标志着今晚宫宴的尾声。
气氛彷佛一下子陷入了一种难言的状态，大家还是说说笑笑，只是空气中似有暗涌流动。
玉丽姑姑率先给太后夹了块被梦荷命名为「清心糕」的莲子糕，「太后不是特意交待要吃这个吗？」
众人闻言，纷纷吩咐仆从给自己也夹一、两件清心糕尝尝。
太后夹起清心糕来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之后露出满意的微笑，「丫头，给大家介绍一下礼部尚书刘卿家的孩子的新出品吧。」
霎时间，梦荷还真反应不过来太后口中的「丫头」是指自己，直到龙飞扬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下，才醒悟过来。
可是，她只能茫然地望着太后。「礼部尚书刘卿家的孩子」是谁？他的「新出品」又是甚么？太后干么要她介绍啊？
跟太后隔了一个空位的柔妃见状，掩嘴轻笑。
梦荷想问柔妃笑甚么，人家那个好宫女樊儿已适时为主子解释：「太后说好的，那肯定是好的，难怪娘娘你笑得这么高兴。」稍顿，又明显意有所指地叹道，「唉，我家娘娘就是这样，喜怒都显露在脸上，不像有些人那么矫情。」
碧妃瞥了旁边的柔妃一眼，又有一剎那似笑非笑地微睇梦荷，到底没说甚么，低下头吃她碟子里的糕点。
梦荷明白二妃都知道太后说的是谁，并且都不打算告诉她。她只好沿着圆桌一路逆时针望过去，容王妃、澄王妃、澄王、容王都期待地望着自己，等候自己的介绍。
好吧，她也别指望这四个人能帮忙解围了。
再往下，就是她左边那把已经变凉的椅子了。
她不由自主地往内阁那桌望去，试图搜索卫王的身影，可是次席上坐满了十二人，却并没有那个她想要倚靠的人。
她满腔失落，收回目光，正要向太后自承愚钝，却止住了。
刚才，她好像在次席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不动声色地注目次席上那个正站着举杯祝酒的素衣青年──他不是主理兴龙宫小厨房的长朗吗？那个教她吹笛的长朗？那个创作出莲子糕的长朗？
梦荷正惊疑不定，龙飞扬忽尔推了她一下，语带不悦，「母后让你介绍这道甜品呢，你怎么发呆？」
梦荷慌忙站起来低头请罪，「请太后恕罪，微臣愚钝，太后所言『礼部尚书刘卿家的孩子』莫不是指主理兴龙宫小厨房的刘师傅？」
太后的声音很和蔼，只是隐有伤感，「正是，原来你不知道刘啸那孩子的事，也难怪……他多才多艺，跟卫王堪称一时瑜亮，只是自从妻子亡故以后就变得颓废，敛起了往日锋芒，离开朝廷而埋首厨艺。唉，希望他早日想通，重投朝廷，莫要浪费了一身才干。」
众人都有点伤感，气氛沉重起来，柔妃勉强笑道，「刘公子与廖妹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廖妹妹又名列从前京城四大美人之首，美名尤在姚姐姐之上。刘公子就算有心续弦，恐怕却是谁家闺秀都看不上眼。」
「听尤姐姐这么一说，奕竹倒是记起来了，」寡言的碧妃难得开口，只是语气中好像有嘲讽的味道，「廖妹妹生前跟柳姐姐是闺中密友，而且她去世前那段日子还一直住在唯月宫里陪姐姐，姐姐对她们夫妇应该所知甚详。」
柔妃脸色一白，刚刚夹起的一小件莲子糕竟掉回碟中。碧妃彷若未见，续问：「依姐姐看，这道甜点可会是刘公子为亡妻创作的？是否有寓意在其中？」
柔妃恼羞成怒，摔下筷子，「我……我怎么知道？我是跟廖妹妹是友……友好，不是跟刘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我又怎会知道他想甚么？」
碧妃笑而不语，慢条斯理地夹起一件莲子糕、咬了一小口，更衬得柔妃慌乱。
柔妃稍稍冷静，才察觉席上众人都用狐疑的目光望着她，心中一惊，忙敛起怒容，想了想，又强作平静道：「不过，廖妹妹闺名是如梅，我想就算刘公子要为她创作甜点，也应是以梅为主要食材。徐妹妹乃葱岭书院徐院长之爱女，全长安都知道你自幼聪敏过人，你不该想不到这层啊！」
其余八人之中，梦荷跟两位王妃对京城旧事所知无几，都听得新奇；三个男的显然对从前京城四大美人之首的事略知一二，脸上颇有婉惜之情；碧妃徐奕竹呷了一口桂花酿，似乎正全心感受美酒的滋味，并没有反驳柔妃之意；而年纪最大、辈份最高的太后卢氏已经吃完了她碟里的莲子糕，开始吃其实是百合莲子银耳羹的「踏雪寻莲」，对于柔妃的话不置可否。
通过两位妃子的对话，梦荷总算明白了太后开始的要求，但是让她介绍「清心糕」，她还真不晓得如何介绍，这应该是长朗的事才对啊！何况，此刻风头火势，她断无理由开口，引火上身。
柔妃瞧着无人响应，暗暗恼火，目光溜过桌上诸人，终于停在了梦荷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意，转向太后，「臣妾说得对还是不对，暂且不论，可是臣妾记得，母后方才命菟蕬介绍刘公子的新出品。菟蕬原来说她不确定母后是指谁，然而母后解释过后，她却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将母后的懿旨当一回事啊。」
梦荷一听，当场起立，一下子将各席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
她双手捧起自己那只放了三件完好的清心糕的碟子，声音却是不惊不怒，「请太后恕罪，微臣才疏学浅，对厨艺尤其不在行，只知道刘师傅原来将这道甜糕命名为莲子糕，而莲子有养心、益肾、补脾、涩肠等效，且可保发黑，又正合时令，太后很是喜爱，故此用莲子糕替代了往年中秋宫宴的甜点。而微臣觉着，今晚其他菜色都有漂亮诗意的菜名，与之相比，『莲子糕』听起来就过于简单直接了，于是又擅作主张起了『清心糕』这名字。然而，让微臣详细介绍清心糕，微臣却是说不出甚么，教各位来宾见笑了。」
尤飞柳本就不满梦荷这个宫女竟能坐在皇帝身边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位置，正想趁机嘲笑梦荷一番，却被梦荷一个古怪的眼神唬住了一剎，想再开口，梦荷已续道：「不过，微臣曾『有幸』听皇上点评过——」
尤飞柳瞧着梦荷向龙飞扬点头以示恭敬，只能恨恨地闭上微启的樱唇。
「皇上说，刘师傅这新造的甜点妙在意境。藕粉做的糕，棉白。以荷叶托底，清香。以莲子作馅，冷傲。棉白的娇躯，清香的气韵……」
梦荷拉长尾音，勾起了明华殿前所有人的好奇以后，佻皮地抿嘴一笑，「皇上那次的点评就这么多了，不过，恕微臣忍不住斗胆猜测，皇上当时那般陶醉赞叹，定是联想到了两位倾国倾城的娘娘。未知微臣是否猜对？」
场中众人听到梦荷的猜测都会心微笑，有些男的甚至凑趣几句，女的则多半娇羞地垂头掩嘴，偷看「两位倾国倾城的娘娘」如何难掩惊喜地望向赞美她们的皇帝。
唯有龙飞扬在一剎那愕然之后，一双蓝眸定定地盯着梦荷，脸色隐隐铁青。她漏去了他后面最重要的两句「冷傲的灵魂。好个白玉美人！」他知道她不是忘了这两句，而是故意断章取义，回答面前柳儿的责难之余，暗示她不接受他的爱慕。
众人渐渐发现男主角脸色不对，纷纷闭嘴垂头。良久，于大部份人都为平静的梦荷心惊胆颤之际，龙飞扬忽然哈哈大笑着起身，拿走她捧住的碟子，然后执起她的手，一脸喜悦地吐出一句：「你还是这么聪明！」
梦荷愣了愣，藉由福身收回了手，嗓音清冷如旧，「皇上过誉了，微臣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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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婵冷，心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