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抢你没商量 > 第一百零七章 欢天喜地 一
    阳光柔柔洒下,四面峭壁的顶端都染上淡淡的金。清风微拂,岩壁深罅里那些稠密的灌木间绽放的粉色小花轻轻摇曳,散发着清甜的芬芳。

    月华谷的午后总是如此温暖恬静。可今日,却总有种不和谐的“笃笃”之声不时自谷中的某间小屋中传出,惊得鸟儿不敢欢唱,小虫也停了低吟。

    白须白发的小老头掸掸裤腿上的泥土,放下背篓,望着那声音出处长叹了口气。

    他袖手在门外踟蹰许久,终忍不住蹩进去,堆了笑靠近那眉眼平淡、正挥刀狂斩土豆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建议,“咳咳,这土豆切那么大块,恐怕很难炒熟,您看是不是……啊!这做土豆丝又太细了点,您看是不是……”

    “笃!”

    一把菜刀猛地钉到案板上,刀尖入木四寸,刀身寒光流溢。

    白胡子小老头瞅瞅刀旁的那堆线状体,又望望面色狰狞的笑歌,缩着脖子干笑着退出厨房,“我去瞧瞧那几个小子,您慢慢来,不用急,反正中饭吃不吃也差不离……额,我不说了不说了,您随意。”

    笑歌拿鼻子哼了一声,顺脚在那头吊睛白额虎的屁股上蹭了蹭鞋底,拔刀继续操作。

    小柱子可是他的宝贝啊,连他也不舍得这么对待它,这丫头可真是……

    小老头心疼不已,偷偷朝那吊睛白额虎招手,想带它远离那凶神。它却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视老主人为无物,很是享受地继续趴在笑歌脚边打瞌睡。

    这算嘛事儿啊!

    小老头郁闷地独自离开,嘴里忍不住碎碎念,“凶丫头笨丫头,菜都做不好。还那么神气!小柱子你见异思迁,见色忘主……”

    “老头儿,你一个人叨叨啥呢?小笑这饭到底要做到啥时候啊?我都快饿死了!”红笑兮从柴垛后头跳出来。笑嘻嘻伸手就要揪他的胡子。

    小老头拍开他的爪子,又顺手赏他一记爆栗,没好气地朝厨房努努嘴。“好没好你不会自己去看?没大没小!”

    真是见了鬼了!还当捡到个宝,以后不愁没人做家务。不料她拾根树枝在地上随手划两笔。就摇身变成了“贼母娘娘”!

    这回可好!一把老骨头还得帮忙进洞抬伤员不说,一炷香不到的工夫,她就似摸透了他的性子,吃得他死死。

    可怜他这把年纪,不但得看她脸色,给她做苦工救治那堆伤患,连他捡回来养大的老虎小柱子也转投到她麾下。简直就是……简直就是没天理了!

    战战兢兢请她歇着,她却说答应了帮忙做饭,就一定得做到底。结果呢……唉,只求老天保佑,别再给他什么“惊喜”。

    小老头暗暗抹了把泪,再次拍开红笑兮伸来的爪子,拎起柴垛旁的背篓,垂头丧气地往不远处的两间小木屋走去。

    原本三间房,一厨一卧,还有一间堆杂物。不多也不少。现在可好,一间做了诊疗室,一间成了她的下榻处。而他这主人家,晚上恐怕只能抱着小柱子在灶头旁蹲一宿了……真是的!这算什么事嘛!

    他暗暗抱怨着进了屋。韩尤嘉恭恭敬敬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给人好脸色。学笑歌的模样拿鼻子哼了一声,开始挨个儿检查这屋里的四个人和一条狗的伤势。

    “你腕上的刀伤并未伤及筋脉,这用药和包扎的手法也都挺不错。继续保持,隔天换回药就行了。”

    小老头指指韩尤嘉的手,捋着胡子慢条斯理地道。忽然急转身,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红笑兮就保持着伸爪子的姿势僵在原地,说不得也动不了。

    “嘁,小屁孩子!”

    他不屑地嗤鼻,慢吞吞走到柯戈博面前,从背篓里挑了几种草药,又摸出把小刀和两根木棍,连着堆布条扔过去,“你手没断,就自己弄吧——草药嚼碎了敷在肿胀处,把腿骨对齐了再拿棍子夹住。布条能缠多紧就多紧,不然以后成了瘸子,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柯戈博哭笑不得,看他当真没有帮忙的意思,只得自己动手处理。

    小老头斜他一眼,悠哉悠哉地停在夜云扬跟前,照样把套工具往他腿上一扔。韩尤嘉刚想提醒此伤患乃是断了双臂,却见他忽然抓住夜云扬的右手,往上一抬。

    只听“喀”的一声闷响,夜云扬张了嘴还不及呼痛,小老头已趁机把团草药往他嘴里一塞,命令,“嚼烂了再停!”

    说话间,一双手飞快地顺着他的左肩往臂上一顿掐捏,手劲之大,竟压过了那断骨处的疼痛。夜云扬因着嘴里塞满了草药,无法出声,愣是被那小老头捏得眼泪汪汪,差点厥过去。

    “啥时候嚼烂了,啥时候叫我。”小老头半点怜悯之意都没有,轻飘飘丢下一句。转身一巴掌把病恹恹的小萨扇得一个跟头从夜云扬旁边翻到地上,还照准它的PP补了一脚,“狗还想学人等着伺候?赶紧滚到外边自己找药!”

    小萨吃了这一吓,倒精神许多。翻身坐起,可怜巴巴地瞅着他直眨眼。见他提脚作势要踢,气势骇人,不敢再撒娇,赶忙夹着尾巴溜出去。

    小老头满意地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过紫因那头。翻眼皮掰嘴巴,又扒开破烂的裤管伸指头探了探伤口的深浅,这才把背篓往床边一放,鞋也不脱地盘腿坐到床沿上,不知从哪儿摸出把薄且细的柳叶刀,在紫因的腿上来回比划。

    这架势……是打算救人还是想杀人啊?韩尤嘉不禁大骇,“老伯,您这是……”

    小老头出指如电封了紫因的几处大穴,瞟她一眼,并不答话。只见手起刀落,银光并血花飞舞,惊得一干旁观者呆若木鸡。

    刀停,一手自背篓里取出个葫芦。咬掉木塞,朝那清晰可见白骨的伤口倾下。琥珀色的液体冲刷着渗出鲜血的皮肉,清冽的酒香混着浓重的铁锈气味。熏人欲呕。

    他却连眼皮都不动一下,还把剩下的酒一气儿灌入紫因口中。末了把葫芦一扔,抓起团草药一搓一揉填在那伤口里。又飞快地拿白布缠紧,还顺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也不知紫因是疼得昏过去了。还是因着被点了穴,一动不动任他摆弄,全看不出还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处理他的右肩伤处时,情状愈发血腥,连柯戈博这等见多识广的暗卫也不忍再看,红笑兮更是逼近了眼睛直打哆嗦。

    “啧啧,瞧这小模样生的。真是可惜了。”

    小老头全不管旁人感受,把紫因的脸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下手将他裹得跟木乃伊差不多,嘴里还兀自喃喃,“我费神医也不是没本事帮你弄回原状。不过嘛,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生得这般阴柔,想来也不讨女人喜欢。多几道疤或许还会多几分机会……反正也没伤到眼睛,干脆就都留着吧。”

    根本就是他没办法弄回原状吧……这样也敢自称神医,服了!

    旁观众人暗自感慨。集体为紫因默哀。

    小老头忙活完,起身扫视一圈,很是满意地捋了捋长须。正要抓红笑兮同他一起去采药,忽见一抹湖蓝闯入房内。

    “哦。不错嘛。这么快就全搞定了。”笑歌抬袖抹了抹额上的汗,全不管手里还抓着菜刀,看得一群人心惊胆战。

    她挨个看过来,又睨眼望着小老头,“没问题吧?不会留下后遗症吧?我这人脾气一向不好。要是听说谁谁谁经过你费神医的治疗之后,手还是不能用啦或是走路不稳当啦什么的……”

    居然是明目张胆来威胁,而那慢条斯理踱进来的小柱子还低吼一声以增加此话的可信度。

    小老头的嚣张气焰立马缩得连点火苗都不剩,缩着脖子堆着笑,拼命拍胸脯保证,“六姑娘大可放心!经了我的手,包准比以前还好使——不好使,你就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尚清醒的伤患们齐齐拿鄙视的眼风扫射他,他只当看不见,偷偷瞪眼为“贼母”作伥的小柱子,脸上却笑得跟朵花似的,皱褶都能把苍蝇夹死,“想不到六姑娘不止气质出众,连厨艺也这般高妙,眨眼工夫就做出那么一顿好饭菜……啊,真香,这么远都能闻到!”

    一干旁人对他的鄙视度立时呈百倍上涨。

    笑歌一愣,皱眉想了一想,眉眼间就多出丝狐疑,“是吗?可貌似灶上只煮了锅水呢……算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来这儿就是想问你:米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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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味道如何?”

    奇怪的气味充满了伤患聚集的小屋,凡是有点乡村体验的人脑子里都不由得把这味道同猪食联想到了一块儿。

    看看碗里那杂着菜叶的黄糊糊,又望望一脸期待的笑歌,刚想实话实说的红笑兮被柯戈博拿飞刀眼一射,及时把溜到嘴边的话替换为干笑,“不、不错,小笑,看起来颜色很好。”

    “笑歌其实很有做……做这个稀饭的天分嘛!”韩尤嘉也附和。

    笑歌不好意思地挠头,“看起来奇怪了点,不过我感觉味道还可以……你们先尝尝再说吧,不好吃的话我重做。”

    重做怕就到天亮了吧……众默然。

    红笑兮朝韩尤嘉投去求救的目光。小老头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握执着勺子迟迟不肯下手。

    笑歌不觉异样,坐到柯戈博身边,舀了一大勺送到他嘴边。受到特殊待遇的柯戈博耸耸眉,鼓足勇气张嘴接下。在她的热切注目下,不好囫囵猛吞,随便嚼了一两下,却忽然眼睛一亮,“好吃!”

    旁观者皆对此话报以怀疑态度。笑歌嘿嘿一笑,得意地一扬下巴,“我就说嘛!要是不好吃,小柱子怎么会一连吃了两大锅?”

    伏在门前充当守卫角色的小柱子听见叫它的名字,甩甩尾巴,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替她做证。

    难怪做顿饭也会用那么长时间,原来前两锅都已经进了它的肚子!

    先前抱观望态度的一干人忙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大约是因着饿得紧了,真个儿觉着滋味其实挺不错,边吃还边对笑歌的厨艺给予了超高度的评价。

    谁也没注意到小老头偷偷抹了把老泪——她居然拿他的宝贝小柱子来做实验。真是可恶!

    笑歌在赞美声中一阵飘飘然,无意中瞥见依旧昏睡的紫因,那点兴奋就变成了不安。“费神医,他什么时候能醒?”毕竟不是小伤,纵然在柯戈博面前。她竭力装得不在意,可……

    柯戈博已伸到她腰后的右手一僵。又慢慢地缩了回来。淡淡一瞥她,轻垂睫羽隐藏着他知道必定在流露着的不悦。

    “那得看他自己想不想醒了。”小老头抹了抹嘴,“肩上和脸上的伤不算什么,就腿上的伤口比较麻烦。我已拿烈酒帮他洗过伤口,要是今晚能平安无事度过,到明天傍晚应该就没大碍了。”

    “哦……”

    小老头偷眼觑见她并无生气的迹象,又拿勺子指指红笑兮。“只要那小鬼别再往这屋里放蜘蛛,什么都好办。”

    像是要证明他说的没错,小萨和小柱子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前爪,展示了一下还黏在爪指上的那点斑斓。

    红笑兮在她凶神恶煞的目光扫射下躲进韩尤嘉的怀里,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没事,我想他绝对不会再干那么幼稚的事了。”笑歌别转视线,瞥眼面无表情的柯戈博,悄悄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相公呢?他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这称呼显然有效地冲淡了柯戈博的郁闷。他抬眼一瞟她。嘴角轻轻弯了弯,手微动,与她十指相扣。

    “他啊……”阔袖掩住了他们甜蜜的小动作,小老头却没有放过这细微的变化。咧了缺牙的嘴嘻嘻一笑,“有六姑娘照顾,想必没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夜云扬抿紧了唇,嘴角漾起丝倔强的波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他两个那边看,眼角余光却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荡起的那点红晕。

    “好了,都吃完了吧?”笑歌紧紧一握柯戈博的手,又飞快地放开,起身掸平衣摆上的皱褶,粲然一笑,“现在,谁去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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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落霜。月当空,映得山头并谷里银灿灿。

    紫因平安无事度过今夜的希望被突如其来的高烧所打破。笑歌不忍心弄醒累了一天的韩尤嘉和红笑兮,独抓了小老头来帮忙。

    “拿烈酒帮他擦身子,我去煎药——一定要用力擦才有效果。”他撇下这句,立马蹿得无影无踪。

    笑歌抓着手巾,拎着坛酒愣了半天,又在他们的房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咬咬牙,轻手轻脚地溜进去。

    好得很!柯戈博和夜云扬鼻息均匀,应该是睡熟了。

    她暗暗庆幸。此时情况非常,也没工夫再拿以前的方法来测试真假。凝神细听了一回,悄悄摸到紫因的床边,开始着手清洗工作。

    要说不窘,那是假的。即使以前看的也不算少,不过……

    笑歌大力甩头阻止不良杂念的滋生。借着透过窗户纸透进来的光亮,尽量轻柔地扒开了他的衣襟。

    缠着布条的地方可以跳过,需要移动他才能擦到的背部也可以跳过。剩下的工程量不大,只要动作够轻,旁边的两只应该不会察觉。不过……这小子平日里看着瘦巴巴,居然不止胸膛结实壮硕,腹肌也……呸呸呸!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笑歌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脸一下,恋恋不舍地把在人家腹肌上流连了许久的爪子收回来。

    手巾沾了酒液,触手冰凉。刚沾到紫因的肌肤,昏迷中的人也不禁微微一颤。梦呓般的低吟逸出失了鲜亮色泽的唇瓣,带了些沙哑,却无端多了种诱惑——“笑……歌……”

    笑歌的心头一颤。背上某处,奇怪的热度蓦地膨胀、绽开,似乎正有朵她瞧不见的花儿悄然怒放。

    决定将终身托付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她却止不住地心猿意马。他的痛苦对她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几乎是无意识的,在那热度的驱使下,她缓缓收紧手指,默默看那琥珀色的液体渗出手巾,慢慢沿着他凝脂也似的肌肤流淌,带起一波又一波的轻颤。

    这举动已完全背离了她的初衷,可她浑然不觉。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蔓延,杂着丝丝恶意的愉悦。

    指尖沾了清冽的酒香,于那出奇滚热的肌肤上慢慢打着旋。听着那蛊惑般的低吟,她的半边嘴角微微扬起,似在嘲讽他的无力。

    黑水银似的瞳仁渐渐变了色彩,妖异的红流进去,流进去……令那左眸中怒放到极致的金昙花如同沉浸在一方血海之中。

    昏迷中的少年似被种无形的力量拉得坐了起来。睫羽轻动,微微张开的眼里,流转着奇异魅惑的紫色光芒。

    “真美,我的牡丹……”奇怪的话语自笑歌唇畔流出,隐隐的兴奋,眸中血色迷茫,金芒大绽,“得我之佑,为我之奴。月下美人,魂且归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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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沐浴在月华之中的离弦忽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胸口,右眸中有血意凝聚,金色昙花之光,妖异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