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星光闪烁，不知哪里传来几声蝉鸣，形成了一种静谧的背景音。小院里如此安静，微风拂过的花叶婆娑声轻柔而温和。
青貂儿愣愣地看着十三夜，很久没有说话，十三夜则看着远方，细长的眉微微蹙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半晌，他回过神来了，脸上重新露出一抹微笑。
“我吓着你了吗？”他歉意地说。
“……哦，没有。”当青貂儿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时候她立刻回答，但很难不让他听出这是句谎话，于是她竭力想让它更可信一点，“只是……有点没想到……”
“我太直白了吗？”他理解地微微一笑，“不过这个字的确能够很恰当地表达出我对他们的感情。”
“怎么会这样呢？”青貂儿微微有些喘息。令她震惊的不仅仅是十三夜竟然会说出“恨”这个字眼——在她的印象里，他虽然冷漠待人，但最剧烈的情绪不过是愤怒或者厌恶，即使对其他事情不太上心，但他会“仇恨”什么人是不可想象的——更关乎于他仇恨的对象：他的“家族”，他的“家人”。青貂儿从未想过家人之间会产生这种情绪。鉴于她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家和她自己的家人，甚至她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歆羡和向往，她觉得这种感情的存在是无法理解的。
十三夜看着她，然后他立刻就明白了。
“我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不了解情况。”他轻轻叹息一声，“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是怎样的，但在夜域，亲情这种情愫其实是很奢侈又很卑微、脆弱的，能够轻易摧毁它们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你有故事要讲吗？”青貂儿听出来了。
“如果能帮助你理解——或者原谅我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他微微一顿，“你要我说吗？”
“别说。”青貂儿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十三夜惊讶地看着她，但是青貂儿完全不想听。这个故事——无论它是什么——对十三夜一定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她不想让他反反复复地想起它，尤其是在她自己也有过那样的回忆之后，感同身受的感情就更加强烈了。她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好奇心施加在让他痛苦的事情上，那太残忍了。
十三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道，“谢谢。”
“别放在心上。”青貂儿希望他能领会她这句话里面的双关意味，然后岔开了话题，微微一笑，“你要继续向我解释吗？”
“考验，没错。”他也微笑起来，心照不宣。
“所以你就能理解，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到家族里去了。”他耸了耸肩，似乎过了这么多年，提起这件事已经不能让他感到多么悲伤，“我想在你的概念里，所谓家庭就是那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场景的集合，不管孩子们多么让大人伤心，血脉上的感情却永远不会淡薄，不过你要知道，其实我和我的兄姐们，我们并不是一母同胞出生的。”
“你们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青貂儿挑了挑眉毛，她又不可遏制地把她自己和他对比起来。
“我们是被收养的，或者类似的关系。”他解释说，“找到我们的是我们的长兄——我们没有父母。”他看懂了青貂儿疑问的眼神，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所有的记忆都开始于家族里，以前的事情却很模糊，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始记事。”
“可是你的天赋很强大。”青貂儿疑惑地指出，“你是有天赋灵技的吧？这样的话，你的父母不也应该是很强的人吗？”她听十三夜说过，子女的天赋一般都是遗传自父母的。
“不是‘我’的天赋很强大，是‘我们’的天赋都很强大。”十三夜苦笑了一声回答道，“我是最后一个家族里的孩子，我的哥哥姐姐们，他们都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青貂儿愣了一下，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不是指——”
“没错。”十三夜阴郁地点了点头，“他们全都拥有天赋灵技。”
“这、这怎么可能？”青貂儿顿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你说真的？”
十三夜指着自己，“你觉得我是虚构的？”他微笑着，似乎很欣赏她震惊的样子。
他怎么还能有闲心开玩笑呢？青貂儿粗重地喘息着，试图从混乱的思路中找出否定这个匪夷所思的现象的依据，“可是……天赋灵技不是很罕见吗？千百年难得一遇什么的，千璃说过……”她沮丧地意识到自己的语句因为太过震惊而混乱了。
“千璃说的没错，所以易城才那么珍惜她。”十三夜的声音里很难说是不是夹杂了一丝讽刺的意味，“但是你别忘了，我的年龄。”他再一次提醒她。
“这有什么……”青貂儿瞪大了眼睛，“哦，见鬼！”
她忍不住低吼起来。
“你们在……这方面……也一样吗？”她指着他嘶声道，“你们全都……长生不老？”
“你生气了吗？”十三夜问道，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疑惑，他显然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没有。”青貂儿握紧了拳头扭过脸去不想看他。她内心充满了沮丧和愤怒，所以要遏制住尖叫的冲动就变得格外得难。这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这一切都要发生在她身边？！难道这些该死的、完美的、神仙一样的人物就不能滚远一点吗？！他们不知道这样对她这种普通人来说会产生多么大的刺激吗？！
“你生气了。”十三夜看着她说，“你不是在嫉妒吧？”他仍然没有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继续解释！”青貂儿瞪着他——完美的夜景带来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连刚刚那种惊讶感觉也无法抵消她心中的暴躁。十三夜应该为他莽撞地说出这件事而受到惩罚，青貂儿心里报复地想着，他就等着瞧吧，现在说服她原谅他开始变难了。
“我觉得有必要为我刚才的话辩解一番，你很明显生气了。”十三夜严肃地说，然后在青貂儿还没有来得及打断之前就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你好像是误解了什么，没有人会长生不老。”
青貂儿的怒气平息了一些，她努力说服自己忍耐，板起声音来，“说说看。”
十三夜的伪装能力太好了——这让青貂儿感到一阵惊讶，她分明记得他以前是不会说谎的——她不能肯定是不是看到十三夜窃笑了一声，可是当她努力看清时，十三夜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咳，你看，我们之所以能活这么久，不是毫无原因的。”他以劝说一个不听话孩子一样的耐心口吻解释道，“你知道灵力是对抗夜域黑暗侵蚀的唯一解药，其实这个说法太笼统了，真正的原理是，灵力不断地强化着我们的身体，被强化的体能才能抵御夜域的黑暗。所以说，灵力其实才是真正的灵丹妙药。”
“所以？”青貂儿没想明白。
“你知道，夜域上把灵力的等级划分为百级。”他忽然话锋一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是有人对你解释过，划分的依据是什么吗？为什么偏偏是百级呢？”
青貂儿茫然地摇了摇头，“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对我说的。”她有些埋怨地说道。
“当然。”十三夜微微一笑，“不过我没有对你往更深的方向解释，因为这很不实际，对我们要面临的现实毫无用处，但现在……情况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他顿了顿，“百级并不是灵力的顶点，青貂儿。”他平静地说道
从青貂儿的表情中，十三夜看出她想到了。
“百级以上……就会像你们一样，对不对？”她低声说道，
“只要灵力到了百级，就再也不会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