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青貂儿想要说话，但她忽然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她咽了口唾沫以保证自己能发出正常的声音，“这个,是你的能力，对吗？”她抬起头来看着十三夜，“这是你的天赋灵技，是吗？”
“……多少算吧。”他眼神黯然地说。
“哦，这真是……”青貂儿竭力抑制住身上的一阵颤抖，她感觉到有一股冷意从自己的背后向上蔓延，“这真是……很惊人。”她的目光躲闪着。
“你说谎话的技巧很拙劣。”十三夜苦笑着说，“我知道这在别人看起来有多可怕。”
“这不可怕，真的！”青貂儿本能反应说，接着她反应过来现在说这话太虚假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恳切一点，“真的，这吓不到我，我没有魂光，还记得吗？所以你对我没有威胁……”
可是十三夜打断了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魂光封印起来吗？”他忽然换了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不知道，怎么？”
“两个原因。”十三夜看着她，“第一个是因为我的家族，他们能够凭借感知魂光和灵力找到我，我需要隐藏踪迹；而第二个,”他举起手中那墨玉一般的树枝，“就是这个。”
他向它轻轻吹了一口气，墨玉的树枝崩塌了，化作点点尘埃堙没在了空气中，刚刚还生机勃勃的一根枝条现在只剩下了留在十三夜手指上的一点粉末。青貂儿竭力不要让自己脸上流露出太多的恐慌。
“看到了吗？”他笑了起来，青貂儿看不清那笑容里嘲弄还是悲伤的成分更多一点，“如果我不封印自己的话，每个靠近我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他的声音如此低沉冰冷，青貂儿听起来却那么尖利刺耳。
“可是你尝试过了，你……”青貂儿的声音颤抖着，“你没有想过要去伤害别人。”
可是他尖厉地大笑起来，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事实，这笑声让青貂儿感到一阵彻骨的心痛，他根本不应该如此责难自己。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看到的只是一根树枝，”他讽刺地说，声音尖酸刻薄，但是青貂儿知道他更多的是针对他自己而不是她，“如果你看到的是人呢？成千上百的人呢？你能想象整个城市的人一夜之间全部变成这种毫无生气的黑色雕像、甚至一阵风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的情景吗？你能想象一个村庄突然就变得空无一人，只是因为我碰巧从那里经过吗？他们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种惩罚呢？”
“这不一样。”青貂儿努力地摇着头试图说服他，“你已经改变了。”
“我现在已经改变了。”他的嘴唇咬着“现在”着两个字，眉头紧皱，眼神痛苦不堪，“但是过去的我永远不会消失，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回过去的样子，青貂儿。”他绝望地看着她，“我不安全。”
“胡说。”青貂儿严厉地看着他，但是一阵恐慌的感觉在她心里蔓延开，她不能允许他出现这样的想法，“你可以再把自己封印起来，而且你能控制这种能力的，对不对？”
“你不明白，这就像是酗酒一样。”他把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低下头去，“我会上瘾的，这种能力一旦解封就没有办法彻底戒除。你没有办法体会到我抽取别人魂光时的那种快感，那种突然膨胀的力量感和舒畅的快意，就像瘾君子，就像黑洞……而且说实话，我能够感知到别人的魂光对我的吸引力，青貂儿。”他抬起头来，眼神悲哀地看着她，“这个能力一旦开启就会渐渐地滑入深渊，而我已经把它打开了。”
“不，你没有……”青貂儿轻声否认着，接着她反应过来，“哦，天哪。”她低叹一声，“今天那几个女孩，你就是这么对她们的。”她低声说。
“没错。”十三夜短促地笑了一声，“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对此感到内疚，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愤怒，看到她们把你推到水里……”他皱眉回忆着，似乎暂时从那种痛苦的挣扎中解放出来了，“是的，没错，如果当时君烛没有制止我，青家连她们的尸体都不会找到。”他的脸板直起来了，含着冷冷的怒意，“你刚刚说控制，我迄今为止唯一能控制住的就是不要把她们的魂光全部吸收完，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也许这才是对她们最好的惩罚，她们几个这辈子都别想再做御灵使了。”
“不。”青貂儿低声说。
十三夜谨慎地看着她，“你要开始讨厌我了吗？”他低声说道。
“不，我要向你索要一个保证。”青貂儿直起身来，甩掉她身上的那件外衫，两只手握住他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调用出她这辈子最严肃的声音，“十三夜，”她叫出他的名字，“我要你保证，再也不会用这种能力去伤害无辜的人，不管是为了我还是随便别的什么人，只要这些人没有犯下值得如此报应的罪行，就不要这么做，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现在就说。”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皱起了眉头，“可是她们……”
“我不要听到别的任何话。”青貂儿立刻打断他，“如果你不给我这个保证，今天晚上的话我都会当做没有听到过，我不会原谅你的。”她用一种危险的、威胁的口吻说，“因为那样你就不是我熟悉的十三夜了。”
十三夜沉默半晌，“好吧，我保证。”
“太好了。”青貂儿立时松了口气，“记住它，不要忘记。”她还没有忘记提醒他一遍。
“相信我，我也希望我能。”他苦笑道，“我不应该向你做出这么轻率的保证的，但也许这会成为另一种动力。”
“我会监督你的。”青貂儿警告地说，然后她咯咯地笑起来，十三夜看了她良久，然后他也笑了。
“你真的让我出乎意料，青貂儿。”十三夜摇摇头，“你真该看看君烛和千璃看到这一幕时的表情。”
“他们俩也知道了吗？你不怕他们会泄露出去吗？”青貂儿惊讶起来，继而恼怒，“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最后一个告诉我！”她怒视着他。
“放心，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十三夜微笑着看着她，“而且这是我今晚的考验，记得吗？”
“……好吧。”青貂儿低声咕哝道，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你的考验通过了，我猜。”她撅起嘴。
十三夜笑了，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摇了摇头，“你真的不应该这么说的。”他严肃地说。
“还有什么问题吗？”青貂儿摸不着头脑。
十三夜叹了口气，“我想，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提到我的家族，是吗？”
青貂儿想起来了，“是啊，似乎你说的和你的家族没什么关系。”她疑惑地看着他，“你会……走,”说出这个词似乎灼伤了她的喉咙，她看到十三夜也颤抖了一下，“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魂光解封了，害怕会伤到我吗？”她不解地问。
“就像我说的，那只是第二个原因。”十三夜摇了摇头，“我的魂光解封了，就意味着家族的人可以找到我了。”
“可那又怎——”青貂儿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她瞪圆了眼睛。
“他们会来找你，把你带回去。”她惊恐的低声说。
“没错。”十三夜说，“在他们眼里我大概跟叛徒没什么区别，但是家族珍爱她的每一个孩子。”他讥讽的说，“我的兄姐们锲而不舍地追寻了我两百多年，我想总不能让他们每次都扑空。”
可是青貂儿说不出话来，她张了张嘴，企图寻回自己发声的能力。
“你会离开……是因为你知道他们会找上你。”她颤抖着说，“你是想把他们从我身边引开。”
“我希望你理解。”他温柔地说，但是眼神中又盛满了痛苦的纠缠，“但是我不能否认我伤害了你，我出于好意却做了错事，我还是该向你道歉，但是我别无选择。”
“所以你独自跟他们交手了。”她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似的，茫然地说下去，只是声音里的颤音越来越厉害。
“青貂儿，你怎么了？”十三夜察觉到了她的奇怪表情，担忧地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天哪，我真是个混蛋。”青貂儿突然痛苦地躬下身子，双手撕扯着自己的长发，声音嘶哑，“我不敢相信我居然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你亏欠了我，我是个混蛋，我才是那个该下地狱的人。”
“你到底怎么了？”十三夜一把抱住她，把她拖到自己怀里，用手锁住她的手制止她再撕打自己，他的声音焦急而迷惑，“青貂儿！你简直要把自己撕碎了，快住手！”他厉声喝道，双手用力锁住他的身子不让她挣扎，她的力气那么大，以至于整棵合欢树都危险地摇晃起来。十三夜不得不用力抱住她，最后她终于无力地放下手来，但是他却愣住了。
“青貂儿……”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青貂儿抬起头来，她的脸庞因为过度悲伤而涨红了，眼眶中盈满泪水，这是她今天晚上第二次流泪，前一次是因为巨大的幸福，而这次是因为撕心裂肺的懊悔和痛苦。
“是我应该请求你的原谅，对不起。”她说着，眼泪簌簌而下，滴落在他的掌心里，“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