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璃……千璃……”
冷雾弥漫，遮掩了视线……有什么东西正在沙沙作响……她蜷缩在地上，寒冷彻入骨髓……眼皮很沉重，她不想醒来……
“……千璃……快醒醒……”
声音渐渐靠近了……是谁在叫喊？他喊的人又是谁？……她隐隐约约觉得熟悉，但是不想回答……不想醒来……
“千璃！你怎么了！快醒醒！”
“——不……”她轻声呻吟道，但同时又有一股悲伤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似乎失去了什么……她觉得身上很冷，眼前充满了白色的雾气……她在哪里？……
“千璃，”那个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对不起了。”
“啪！”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出现在面颊上，剧痛刺激得千璃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黑点闪烁，她一下子坐了起来，顿时头晕目眩。
“慢点慢点，”一个很熟悉的，略微有点惊慌失措的声音说道，“呵，你小心点。”
千璃捂住额头，她感到头上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了，“我们在哪儿？”
“还是在森林里。”那个声音回答道，千璃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睛。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君烛怀里。
“……对不起。”君烛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不过，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所以……”
千璃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里还有一阵火热的痛感。
“没关系，”她环顾四周，“出了什么事？我们在哪儿？十三夜呢？”
“说来话长，”君烛问她，“你还好吗？”
“还好。”千璃没有说实话，她转过身子，不愿意让君烛看到她满脸冷汗的样子，她发现有一道深红色的火焰光环正围绕着他们上下浮动；但她刚刚一动就觉得身体里一阵阵的虚弱感传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别动！”君烛赶紧喊道，“你现在不要动。”
“我怎么了？”千璃不得不又一次倚靠到他身上，君烛身体上传来的温热的烫慰感微微驱散了她体内的寒意，那种剧烈的虚弱感也减轻了一点。她挣扎着问道，“我为什么晕过去了？”
“你还说，你看看你自己。”君烛责备地说。
千璃低下头。她看到自己的身上大大小小遍布了几百条伤痕，有一些上面还带着一些绿色的汁液和苔藓，简直像是有许多纵横交错的树根长在她身上。她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头发和衣服了都是泥土和细小的枝叶，在她身边不远处，一个深深的凹坑出现在一棵大树的树根间，呈现一个完整的人形。
“你是在那里找到我的吗？”千璃指着那个凹坑问道。
“是啊，我找道你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嵌在那里面了。”君烛说道，“我把你拖出来的时候你浑身冰凉，几乎没有呼吸——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你重新暖和过来，还以为你活不了了……你知道怎么回事？我想是那棵树吸收你的生命。”他严肃地说。
千璃看着他
“这不可能。”她低声说道，“十三夜说过，即使不能通过考验也最多只会在这里迷失徘徊，不会有生命危险，古月城不会要人命的，它不是那么残忍的地方。”
“你知道吗，我想就连十三夜也不知道这片迷雾森林产生了这种变化。”君烛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这种神情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脸上通常意味着大事不妙，“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了解的范围，我觉得这里正在发生某种异变。”
千璃打量着他。君烛远远不像她这么狼狈，但他原本垂在胸前的金发已经散开了，散乱地披在肩上，身上也有许多细小的划痕；他金色的眼睛稍微变深了一点，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他的表情显得很凝重。
“……你也看到了吗？”千璃脱口而出。
“看到什么？”君烛一愣。
“……那个考验。”即使说出这两个字也让千璃感觉她身上的寒意再次弥漫开来，她想知道君烛是不是也有同样的遭遇，“你怎么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君烛犹豫了一下，“我没有……应该没有……‘完全’看到那个考验。”
“‘完全’看到？”千璃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一阵迷雾涌过来，你们两个人就不见了。”君烛脸上微微露出一点复杂的神色，“然后我好想看到了一些画面……以前的一些事，我和双儿……就是一些一闪而过的东西……”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千璃能想象到他看到了什么——一定是那些最痛苦最不堪回首的回忆……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君烛这样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吗？他也会对某件事情感到无法面对吗？
“那些画面一出现我就受不了了，”君烛最后摇了摇头，“我就是知道这一定是对我的考验，不过我想既然考验是那些迷雾带来的，是雾就应该怕火，我就召唤了一些火焰来试试，果然火一燃起来，画面就变淡了，我加大了点火力，迷雾被驱散了之后，我——我就回来了。”他尴尬地说。
“哦。”千璃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什么，君烛是临阵脱逃了，但他至少有办法对付那些迷雾，他不用看到自己心里最恐惧的事情；但她却从头到尾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一切，而且心里知道，她最后还是没有通过那个考验；如果不是君烛找到了她，她现在已经死了。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那一圈深红色的火环环绕在他们周围，但几尺远的地方还是浓浓的白色迷雾，头顶上的古树枝叶纵横交错，还是夜晚的景色，她转过脸看着君烛，“我们分开多久了？”
“不清楚，我估计至少半天了。”君烛也站了起来，四下环顾，“我找到你就花了这么久。”
“我一直在昏迷吗？”
“呃……不是。”君烛又显得尴尬起来，“你好像在做梦，说梦话什么的……一直在大叫，还提到了不少人……雪澜辛芳什么的——”
“别说了。”千璃打断了他，君烛立刻住了嘴，脸上显得更难堪了。
“把这件事忘掉。”她低声说，“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君烛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当然，我不会说的。”
“你自己也不许记住。”千璃声音低沉，“如果你做不到……”
“别威胁我，千璃。”君烛突然打断了她，不知为何他竟然显得有点烦躁，“你应该知道，看到这些事情不会让我觉得愉快。我很抱歉你有这样的遭遇，但是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
千璃看着他，“你在教训我吗？”
“——当然不是。”君烛愣了一下之后低声说道
“最好不是。”千璃转过头去，“因为你根本没这个资格。”
君烛皱起了眉头。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他看着千璃的背影，“我还以为你回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呢。”
千璃猛地转过头来，“倾诉？！”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对你？！”
君烛愣住了，“我觉得——”
“你觉得你看到我的一点过去就有资格来评论我了吗？”千璃的声音提高了，“你觉得知道了我的故事就会让我亲近你一点吗？接下来你是不是期望我趴在你肩上嚎啕大哭，好让你趁机发扬风格，好好安慰安慰我这伤心的少女？！”
“不是——”君烛慌乱地说，“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哪里去了？！我想到哪里去了？！”千璃冷笑了一声，“收起你那一套吧，君烛，你应该感激我没有因为你的粗鲁无知就要你的性命，我不需要你的安慰或者怜悯，也不要期待我会对你有什么亲近之意。我们不是一类人，君烛，如果你听了让我的故事，你会更明确地知道这一点。”
她猛地摘了下了左手上的手套，把胳膊伸到了君烛面前；君烛瞪大了眼睛，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千璃的左臂上，一个丑陋的疤痕破坏了整条手臂的美丽；细密的如同裂纹一样的蓝色伤痕蜿蜒整个手臂，勾勒出两个扭曲的字体——
“半妖。”
“这就是那天晚上乌利留给我的纪念。”君烛抬起头来，千璃妖异的双瞳中，散发出毫无感情的寒意，“我一辈子都要带着这个记号，直到我雪耻的那一天。
“所以不要试图接近我，君烛，记住我是半妖，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她重新戴上手套，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大步走出了那一圈深红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