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貂儿发出一声尖叫，“砰”的一声坠落到地上。
“怎么——”她猛地跳了起来，吐着嘴里的头发，惊慌地向四处张望，想看清自己在哪里。
“青貂儿，冷静，”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青貂儿几乎是立刻就平静了下来，“没事了。”
“十三夜？”青貂儿向那个方向看去，惊讶地问道。
“是我，在这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阴影里，十三夜的声音听上去很疲倦。
青貂儿抬头看了看，周围是夜域再正常不过的夜晚。他们身处一片小小的树林中，树林依傍这一片湖泊，在夜色下呈现宁静而深邃的黑色。树林并不是那种险恶的深山老林，而是一片安静而柔和的小林子，周围暗而无风，静谧平和，但青貂儿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会来到这里。
她朝着十三夜走过去，他就坐在最近的一棵树下的阴影里，支起一条腿，像是在休息。
“十三夜？”她仍然觉得很惊讶，刚刚那些聒噪而戏谑的声音还留在她的脑海里，但是看到十三夜没事，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她依然有点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我们不是在青家吗？这里是哪儿？”
她只记得他们在小院门前分手，然后各自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么说来，刚刚听到的那些声音是她的梦吗？无论如何，她可以肯定这里绝对不是青家，因为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任何魂光出现。
十三夜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还好，”他抬起头来，向她招了招手，“青貂儿，过来。”
青貂儿迟疑地走了过去，来到十三夜身边。即使她现在心中一片茫然，她也能看出十三夜似乎有点状态不对。周围没有月色，夜幕下他的脸色有点不正常的苍白，深蓝色的长发披散着，眼神也很黯淡，眼睛下面有些淡淡的黑色。她知道十三夜会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过度使用念力造成的，但是她不明白十三夜要使用那么多的念力做什么。
她还注意到，十三夜有一只胳膊似乎不太得劲儿，他抬起的是右手，左手始终垂落在身旁。
“十三夜，你真的没事吗？”她担忧地问道，“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十三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青貂儿，我们现在在古月城里。”
“什么？”青貂儿睁大了眼睛。
“以后再解释吧，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十三夜倦怠地说，似乎每说出一个字，他的精神就在下降一分，好像很快就会忍不住沉沉睡去似的，他强打起精神看着青貂儿，“君烛和千璃也来了，但是他们不在这里，我想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青貂儿立刻就皱起了眉毛，“什么麻烦？他们在哪儿？”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过我需要你跑一趟。”十三夜摇了摇头，像是想要让自己清醒几分似的，“你的手链……我的一根龙骨刺留在他们那里，上面有我的符文，和你手链上的符文会有共鸣。你应该能找得到他们，然后立刻离开这里，龙骨刺会给你们带路。一路上尽量找有阴影的地方走，不要被月光照到。”
“好，”青貂儿立刻说道，“不过你呢？”
“我有办法出去，我也能感应到你的位置。”
“那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青貂儿立刻察觉出了问题。
“……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青貂儿看着他，十三夜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垂下了眼睛。
“好啊，”青貂儿点了点头，“那我帮你去做，完了我们再去找君烛他们。”
“可是他们在等你。”
“那就让他们等着吧。”青貂儿站起身来，低头凝视着他，“我跟你一起走。”
“青貂儿……”他依旧低着头，声音中倦意更浓。他仍然想开口，但是青貂儿打断了他。
“跟我说实话。”青貂儿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而冰冷，“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跟我说实话。你遇到了什么？你要去做什么？如果你不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十三夜的身体轻轻一颤，他抬起头来，一瞬间青貂儿觉得仿佛胸中的空气全部变成了坚冰，十三夜的眼睛变成了一种毫无神采的冰蓝色。
“啊，太好了。”他的眼神朦胧迷离起来，喃喃说道，“不过我恐怕要离开你了。”
他像是终于抵抗不了那股睡意似的，眼睛闭合起来，头低垂了下去。一阵寂静的风拂过，头顶的树在他身上洒下一片摇动的阴影。
……
“你逃不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背后响起，青貂儿立刻转过身来。
“你是谁？”她问道，但是看到那个人的一刻，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她出现的时候，青貂儿便觉得十三夜以前对她的描述真是完全不得要领。他从来没有描述出她那素白的长裙在夜色中发出朦胧的淡淡微光时的美丽与圣洁，也没有描述出她那精致完美的容颜包裹在锦缎般的黑发中的高贵和静美，更别说她那温和的眉眼平静地直视时却透出的那种淡淡的哀伤，还有那那深邃如黑夜一般的眼睛中，目光柔和如同月色一样。
青貂儿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千璃。星沉湖畔那惊鸿一瞥并没有在她的脑海中留下千璃样貌的印象，但是她记得那种感觉，完美而凌厉，魅惑而摄神，像她的人一样，她摘下面纱的时候，所有的事物都被她的荣光照得黯然失色；但面前这个女子却不同，她的美就像月亮，盈盈微光圣洁温柔，不染半点凡尘，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她的美丽照亮了；与千璃截然相反，在她的光芒洒落的地方，世间万物都变得生动起来。
“你是茯苓，”青貂儿说，“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逃不了？”
但是还没等茯苓回答，青貂儿就摆了摆手，“算了，怎么样都可以。你知道十三夜怎么了吗？他状态有点不太对。”
茯苓低垂着眼睛看着她，青貂儿重新在他身边跪下来，轻轻推着他，“十三夜？”她轻声喊道，“十三夜？”
但是十三夜毫无反应。青貂儿碰到他的身体，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他的冰冷。那不该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她皱起眉头，转过身来看着茯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茯苓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很轻，总是静静的、淡淡的感觉，青貂儿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这样说话，她自己从来发不出这种声音。
她的视线从十三夜身上移开，抬起头来看着青貂儿，青貂儿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茯苓的眼睛中是不是没有映出自己的影子？不过刚刚十三夜的倒影似乎是在她的眼睛里出现了吧？
她看着青貂儿，目光柔和而平静；她似乎总是低垂着眼睛，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你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她轻轻地说，“也没有问你的同伴们的情况，或是你自己为什么会身在此处。你没有感觉到惊讶或者慌张，或者愤怒和恐怖，你只是在问他的情况。你为什么这样做？”
青貂儿皱起了眉头。
“废话，难道你看不出十三夜出问题了吗？”她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不在乎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不过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怎么他出了什么事？如果不要，那算了，谢谢，再见。”
她想要扶起十三夜，背他离开这里。她突然想起他们刚刚相识时十三夜调侃她的话——“如果你背着我，那我的脚岂不是要拖到地上？”——她又想了想，决定还是抱着他好了，虽然她这么一个小女孩抱着个男人会显得有点古怪。
但是就在她打算动手的时候，茯苓突然开口了，“你帮不了他。”
青貂儿猛地转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他——”
“他还活着，但是他的魂光已经不剩多少了。”茯苓的眼睛垂得更低了，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他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直到所有的魂光完全耗尽为止。”
青貂儿这才注意到，她没有看到十三夜的魂光并不是因为他向往常一样把魂光遮蔽了起来，在他的身边有一层淡淡的黑色光晕，但它是在是太淡了，在夜色中几乎看不出来。
青貂儿再次站起身来，和茯苓遥遥相对，她直视着对面那个完美的女子。
“你知道是谁干的。”她开口道，这不是个问句。
“我知道。”茯苓没有否认。
“你会告诉我。”青貂儿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她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牙关紧咬。
茯苓抬起了眼睛，直视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夜风扬起了她的长发，黑色的发丝与素白的长裙一起飞扬起来。
“我会告诉你，”她轻轻的说，“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