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说回忆湖的水是古月城人的眼泪，每一代古月城的人都会到祭林里缅怀他们沉睡在那里的亲人，一滴一滴泪水流了几千年就变成了回忆湖。可是我没有亲人埋葬在祭林里，我也没有眼泪流在回忆湖里，我经过湖边的时候，从来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从湖里升起来对我说过话，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不是真正的古月城人，我的根不在这里。”他轻声说，“可是现在古月城不在了，我却看到红霜和月烨告诉我还有希望不要放弃，茯苓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其实我知道这是为什么的，我们两个是最后两个古月城的人了，但是红霜她们还是相信你，还是觉得有你在就有希望，所以她们告诉我这些话，她们其实是想让我把这些话告诉你，我不知道到我说得好不好，但是我没想到我期盼了那么久想再见你一面，可是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以前认识的茯苓从来不会这样做，你以前总是说我什么都不懂，我现在还是不懂，茯苓你能告诉我么？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变了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说到最后几乎像是喃喃自语，眼睛也垂得越来越低，像是又忍不住要沉沉睡去。
茯苓沉默了那么久，开口的时候，她却轻轻闭上了眼睛。
“你觉得我变了么？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几颗心是能永远不变的呢？你现在问我又有什么用呢？”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说我这样做是为了给古月城复仇，你能相信我么？我说我这样做是为了古月城的新生，你能相信我么？我说我依然深爱着我们曾经爱过的一切，现在我要为了它们牺牲你身后的那个女孩，你能认同么？如果你不相信不认同，我回答你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错过了两百年，改变的难道只是我一个人么？”
十三夜像是被她问住了，又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他低垂着眼睛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站了很久，然后在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的。”
茯苓一愣，结界外青貂儿也一愣。千璃和君烛的身体猛地紧张起来。
“我相信的……可是我不能认同啊，”十三夜又摇摇头，“为什么要伤害青貂儿呢？她是昼域的人，不应该被牵扯到夜域的争斗中……古月城的重建难道要建立在无辜的人的血上面么？这样的古月城……还是我们心中的古月城么？”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残酷啊，十三夜你还是不懂么？”茯苓踏前一步，“我们身上的罪孽已经洗不清了，就算再脏一点，这也是我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啊。”
“我不懂，我听不懂，这不是我认识的茯苓会说出来的话。”十三夜突然按住自己的额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他后退了几步抬起眼睛，冰蓝色的眼睛里一时迷茫一时又呈现野兽般的凶猛，一时又像是个孩子般倔强，“我只想问最后一件事，如果阿夜一定要保护那个青色头发的女孩，茯苓也要杀了她么？”
茯苓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是阿夜，”她轻声说，“这也不是我的阿夜会说出来的话。”
黑暗无声地流淌，对峙的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对方，明明距离那么近，却突然觉得那道深渊横在他们中央。
“就这样么？”良久之后十三夜轻声问道。
“就这样了。”茯苓也轻声回答。
“……好啊。”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也消失了。
他突然暴跳起来，朝茯苓猛冲过去！结界外的三个人都是一愣，没人有想到十三夜竟然是首先发起攻击的一方，甚至他们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选择与茯苓对战。茯苓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幕，一时间竟然没有动作。千璃和君烛都紧张地对视了一眼，这是一场很难预料的战斗，十三夜的底线他们都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应该也没办法抗衡茯苓的九色影；另外他们两个现在都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削弱，“食魂之渊”的存在无疑抵消掉了茯苓作为光灵宿主的能力，但是十三夜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还只是单纯实力方面的对比，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们各自能下多大的决心也很难说。
千璃突然攥紧了青貂儿的手，“快走吧！”
君烛和青貂儿都转过脸看着她。
“我们现在在这里完全帮不上什么忙，立刻离开还不会给十三夜拖后腿。”她低声说道，“十三夜的用意你们看不出来么？他在给我们争取逃脱的机会，茯苓要的是青貂儿，如果我么逃走了她也就失去了和十三夜对战的理由，而且我肯相信她绝对不会杀了十三夜，与其在这里干等，还不如配合他，立刻离开！”
君烛沉默了一下，出乎千璃意料，他竟然摇了摇头。
“别误会，你说得对，”他苦笑着说，“但是没用啊，有人不愿意听。”
千璃看着青貂儿，果然，她又转回去看对面对战的两人了，千璃刚刚说的那番话像是完全没有入她的耳似的，她双手按在那层结界上看着，一眼不眨。
千璃也苦笑起来，“我知道没有用啊，但是还是想试一试，不想让她看到最后。”
君烛沉默地点了点头。
……
战斗一开始，对面就有瞬息的亮光出现了，那是各种各样符文咒印的光芒，在黑暗里时隐时现。千璃他们仿佛看到的是两个人在雷鸣滚滚的云端对战，偶尔的闪电划破乌云露出两个人的身影，电光石火般交错之后又立刻隐去，完全看不清孰强孰弱。连传进来的声音也变成了巨大的震响，单凭这个谁也看不清里面的局势。
一道烈光突然划破黑暗，连千璃他们也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那是曜日的炽光，顿时照亮了一大片空间。只有青貂儿顶住了这种能够短时间内剥夺人视觉能力的烈光而没有眨眼，也只有她看清楚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那道光芒是茯苓发出的，她身上虽然没有伤痕，但脚下的土地已经大片大片的开裂，烧焦的痕迹到处都是，她的脸色在曜日下显得很苍白，轻轻地喘息着，而曜日的范围里完全不见十三夜的踪影，他像是和黑暗融为一体了似的，四面八方都有可能出现他的袭杀。
这种情况下十三夜居然占了上风！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曜日的光芒在“食魂之渊”面前也不过维持了一息的时间，黑暗重新笼罩，两个人的身影都被淹没。
千璃重新睁开眼睛，青貂儿整个人似乎都要趴到那道结界上了，她紧贴着无形的屏障，呼吸在冰冷的结界上喷出一片白雾，眼睛中似乎闪动着一些沉寂的疯狂。千璃突然有了一种可怕的感觉，青貂儿就像是在积蓄什么似的，好像一座火山已经被点燃了，只是在沉默地积攒爆发出来的力量。青貂儿身体里似乎也有一种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边看着结界中两人的拼杀一边无声地嘶嚎。
她突然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已经被压榨到这个地步了，这个女孩还有什么东西时没有被释放出来的么？她不敢想象如果青貂儿再次爆发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刚刚她已经准备去死了，宁死都不愿释放的能力回事什么？！那种力量真的可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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