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晴川进宫了，是吗？”顾小春在翊坤宫里来回踱着步子。
“不仅进了宫，还被封为熹妃娘娘。”素言淡淡地抿了一口清茶，若无其事地抚摸日渐隆起的肚子，她已有三月的身孕了。
“熹妃娘娘？”小春怔住了，徘徊的步伐停在了原地。
“怎么？你还对她难忘旧情吗，现在她可是皇上的女人，你最好打消一切幻想。”
“哼！又是这样！”小春愤懑不平地哼了一声，“从懂事起，我就是一介草民，任由这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们摆布。八阿哥和我争晴川，他是阿哥，皇上的爱子，我不配不敢和他争，只能眼看着他和晴川成双成对；僖嫔拿晴川的性命要挟我，要我帮她诞下‘皇嗣’，她是娘娘，皇上的宠妃，我没法拒绝，只能听之任之，唯命是从。现在，我是开国功臣，我就是达官显贵！这次我再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晴川被人夺走！”
小春深藏多年的积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素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却冷静地走上前去，甩出一个清脆的巴掌，打醒了狂躁不安的顾小春。
“你以为你是谁，开国元勋？他是皇上！不管你是谁，你都没有资格和他争抢！”
小春倔强的转身，脸上印出清晰的红色血痕，默不作声。素言又恭敬地捧来一碗热茶，双手奉给他。
“我知道你爱晴川，这份痴情，从来没有改变过。我曾经很羡慕，羡慕晴川能得到这么珍贵的感情。但这么多年，你我二人相依为命走到今天，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了亲人。哥，妹子劝你一句，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过河拆桥之事早已数不胜数。虽然皇位之争我们助了皇上一臂之力，但年家的势力愈发膨胀，皇上心理就愈发不安，我不愿意看到你——”
听了素言的由衷之言，执着的小春也回过神来，
“莫非皇上已经起了疑心？”
素言苦笑一阵。
“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他吗？”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可怜人间多少痴男怨女，宛若飞蛾，毫无防备地扑向画檐情网，生命被忧伤、怨念一口一口地蚕食。
小春接过热茶，痛快地一饮而尽。
“好了，我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珍重，妹妹。”
素言笑了，还好，在这深不可测、密不透风的宫殿里，还有一个愿意倾听她内心独白的朋友。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初春的气息化作纤秀的剪刀，灵活地裁细了枝叶，裁出绿柳迎风起伏的波涛。晴川正带领她的四个贴身宫女在柳荫下跳皮筋，两个瘦弱的小太监笔直地相对而立，像竹竿一样撑起皮筋，从单脚到双脚，从脚踝到脖子，晴川与四个宫女按步就班地逐级跳着，仿佛花丛中一群斑斓的彩蝶翩翩起舞，玩得十分尽兴，不亦乐乎。
“小皮球，香蕉油，马莲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哈！吟春，你跳坏啦！换人换人。”
稀疏的垂柳下传来甜美的声音，似曾相识，小春寻着声音拢过垂下的绿柳，走下香阶，是她！他梦寐以求盼望见到的女神，此刻正在他面前嬉戏玩耍，他情不自禁地扔下身上悬挂的令牌、玉佩，不声不响地加入她们的队伍之中。
“高跟鞋，高跟袜，谁给高跟打油蜡——哎，我看看是谁，这么早就坏了！”晴川不怀好意地回头，向着受罚的人扑过去。“小春？！”她身子一歪，恰恰栽进了小春的怀里，周围的宫人们不知如何是好,呆若木鸡。
“晴川，别来无恙。”
晴川尴尬地挣开了他的怀抱，整了整凌乱的秀发，卷翘的衣领。
“你们先玩吧，我和年将军叙叙旧。”
“是。”
晴川和小春相倚坐在柳树下，看着年轻的生命们嬉笑、打闹、争吵。
“小春，哦不，现在该叫年将军了吧。”
“不，晴川，我依旧是当初那个顾小春。”
“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守着你的成衣店？偏偏要趟这混水、卷入宫廷残酷的斗争来呢？”
“娘离我而去，房子也被焚毁，我早就无家可归了。素言和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教我功夫，让我投奔四阿哥门下。阴差阳错，我进了年府，顺利顶替了年羹尧的位置。”
晴川心疼地扶着小春的肩膀，这是她穿越来清朝后的第一个好朋友，为她多少次雪中送炭，到底却因为她而无家可归，流落天涯，晴川渐渐理解了小春的所作所为，一切为了活着，仅仅为了活着。
“对不起，小春！是我闯进了你的生活，破坏了你本该拥有的平淡的幸福，是我害了你！”
“不，晴川，恰恰因为你的出现，才让我明白什么是真爱。虽然人前我是声名显赫的年羹尧，但在你面前，我永远是顾小春！”
经过西北边陲战火的洗礼，小春，不，年羹尧顺利平定了青海的罗布藏丹津叛乱，现在他是镇守西北的抚远大将军，皇上的心腹爱将。他头上的青丝也有些变白了，斑斑驳驳，唇角也布满了络腮胡子，只是那张俊秀的脸还没有完全脱掉原有的稚气。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在她的面前却一如既往的谦卑，温柔。
“晴川，我带你离开吧。像当初那样，你藏进盛酒的空桶里，混出宫。我发誓一生一世对你好！”
小春激动地把晴川的手捧在手心里，她却痛惜地抽了回来。
“小春，我对你只能是朋友之间的感情，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可我不能忍受你被皇上霸占，你的身心被囚禁在皇宫里！我带你离开，咱们做一对平凡夫妻，云游四方，你可以自由地奔跑，自由地呼吸！”
“我走了，四阿哥怎么办？我走了，他在宫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走了，他的快乐也奄奄一息。”
晴川的声音细小而微弱，却刺痛了小春的心。
“晴川，你爱他，对么？”
“是，我爱的人始终是他。”
“可他的**妻妾成群，你甘心和其他女人分享他的身体、他的爱吗？！”
“只要他的心！只要他的心在这里，就够了。我相信他，包括他的爱情。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以后要是烦闷了，随时来景仁宫找我聊聊天，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晴川眉开眼笑，点了点小春的鼻尖儿，小春忍俊不禁。
“那熹妃娘娘，臣告退！”
小春故作正经起来，晴川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膛，“免礼平身，跪安吧。哈哈哈哈！”二人忍不住笑开了颜。
小春拾起草丛中的令牌，玉佩，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晴川，这一次，就算赔上性命，我也要带你走！”
晴川站在柳荫下，目送小春出了宫，斯人已在黄昏后，环佩叮咚。她转过身来，想要重新加入游戏的队伍里，谁知却迎面撞上一张阴云密布的脸庞，“四阿哥！”他的眼里藏刀，坚挺的鼻子时不时呼着粗粗的闷气，厚厚的唇紧闭着，严丝合缝，一言不发，盯得晴川后背发凉。“这帮顽童，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一声他来了。”
“四阿哥，你来——多久了？”晴川尴尬地赔笑，
“你跟这个冒牌的年羹尧，是什么关系？”胤稹峻厉地质问晴川。
“冒牌的？难道四阿哥早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年羹尧？”晴川心生疑窦，但不敢问得太深，生怕引爆了这颗吃醋的定时炸弹。
“我和他未进宫前是很要好的朋友，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他救了我，给我饭吃，还让我帮他做衣——打工！”
“是这样吗？”
“是啊是啊。好了，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们又没什么。”晴川怯生生地拽着胤稹的袖子，左右摆动，坦白承认“错误”。
“过去的事朕不再追究，可现在你是朕的熹妃，和其他男人、还是朝廷重臣，走得如此之近，成何体统！”胤稹不快地教训起面前认错的姑娘。
“是，臣妾遵命。你今天怎么没处理政务啊？忙里偷闲啊皇上。嘻嘻。”
“今日事，今日毕。要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朕来看看你。”
“难得雍正皇帝百忙之中有空来看望臣妾啊！那可不能亏待了你，走！咱们一起跳皮筋。”
晴川阴阳怪气地反唇相讥，二话不说，拉起胤稹就走入游戏之中。
“跳皮筋？”
“你没玩过吧？也是，你一个帝王家生长的四阿哥，诗书礼乐，琴棋书画，骑马射猎这些就够让人头痛了，怎么有时间玩这个呀。你站在我后面，和我一起跳，我教你。”
“好。”
“亲们，摆开阵势啊！预备——开始！”下人们早已习惯了熹妃娘娘奇怪的言语以及不拘小节的行为，有幸和皇上一起跳皮筋，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们心底暗暗钦佩这与众不同的主子，法力无边。
是啊，晴川说的对。自康熙二十年起，每天凌晨三点钟，胤稹便会被下人们叫起来，和众多皇兄弟们带着睡意走过寂静无人的紫禁城，凌晨四点，准时到达无逸斋，学而时习之，复习头天的功课。待一个时辰之后，各人将依次把书背给老师听。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从不中断，甚至连用膳后都不能休息片刻。下午一点开始，正襟危坐，练写书法一百遍。然后，才能到院外的靶场里随心所欲弟地骑马、射箭、练武。他的每一天，都异常充实，疲劳不堪，成年后就专心致志地走向另一条通天的政治之路，哪里有所谓的休闲时光啊。自从晴川来到了他身边，教会他放松、跳舞、爱人、顺其自然等等他从未尝试过的新鲜玩意儿，真正充实了他空虚的内心，填补了他快乐的空白。有她在，他活得痛快，活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