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琼行署党委副书记兼公安局长韦国明、行署副主任萧辉和秘书长程德恭认真地听取广东省派来的调查组作汇报。调查组组长卜能光向他们汇报了侦查两个“特务”案件的调查结果。他说：“中央公安部责令我们，调查四九年发生的‘府海学联特务案”，我们经过翻阅宗卷和多天的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府海学校联合会’确系一个特务组织，这一批青年多是出身于地主官僚家庭，连国Ｘ党万宁伪县长的女儿都在其中，还有海外资本家的儿女。他们在觧放区政府里，恃有文化，还处处和老同志作对。当年，对此案的审理和处理基本上正确。我们回去后，会向中央公安部汇报调查结果。”
接着，卜能光又汇报当前文昌县十三区发生的“特务案”。他说：“我们查对了韩敬畴的「委任状」，确是货真价实的真品。我们找一些民兵、干部谈话，他们都证实了丘逢清带领他们剿匪和武装特务驳火是千真万确的。所有揭出来的‘地下军’和珠溪中学暗藏特务，他们的供词，全部都是经过本人亲手签名和盖指模，没有任何疑点。文昌县委刘书记也已同意这样的结论：十三区‘特务案’没有任何疑点。刘书记已责令县公安局和法院，尽快处理结案。”
卜能光他们走后，韦国明、萧辉和程德恭留下来，听听冯坚的意见。冯坚说：“ト能光说的‘府海学联特务案’，对于当年被杀的皆是品学兼优的热血青年，有些家庭出身不好，有些从海外归来，其中就有资本家的儿女。ト能光持和当年办案人员一样的观点：他们为什么放弃舒适优越的生活，跑来解放区过艰苦危险的生活呢？准是敌人派遣的特务。这就是卜能光做出结论的指导思想。我想，这种指导思想，就有唯心主义的倾向。这批被杀的青年，由于他们有知识，认识问题往往和一些工农老干部不同，在相处上就存在鸿沟，因缺乏沟通而存在矛盾。当年这案处理也很草率，从逮捕、取证、审讯至处决，仅仅是七天时间，七天时间就做出决定：迅速夺去三十余名革命青年的生命。我认为，事实真相不应到宗卷里寻找，在敢于说真话的群众中，卜能光的结论未必是最后的结论，真相需要进一步调查。”
“七天，仅仅是七天就决定枪杀三十余名革命青年？”韦国明深感惊讶！
冯坚又进一步说：“至于文昌县十三区特务案，卜能光说的也是众所周知、宗卷罗列的事实。但是，我始终有几个解不开的疑点：第一，既然美蒋特务多次从铺前镇附近港湾潜入，为什么七星港驻军没有发现和呈交这方面的情报呢？第二，既然有美蒋武装特务潜入，勾结地方上暗藏的特务，为什么没有杀害干部和土改队员的案件发生呢？第三，丘逢清带领民兵多次和武装特务驳火，宣称打死、打伤特务多人，为什么找不到一具敌人的尸体和伤员呢？第四，十三区的“地下军”和特务越揭越多，许多贫苦农民也在其中，说是贫人贪钱财才参加了特务，连珠溪中学的年青学生也是特务，难道解放后，我们的地方政权建设得非常糟糕，才出现这么多的农民和青年学生去参加特务吗？第五，当前的土改运动是狂风扫落叶，是暴风骤雨，刑讯*供很普遍，甚至搞指供和诱供，这样得来的供词，未必就全部可信，一味信供词，就很可能出现寃案和假案。我不是和上级调查组唱反调，既然首长信得过我，让我跟调查组下去，我有看法，不管正确与否，我都有责任向首长汇报。”
冯坚的话令韦国明非常震撼。冯坚是他兼管公安局中的一位出色的年轻干警，他法制观念强，思路清晰，分析能力强，推理符合逻辑，他提出的种种疑点令人信服。韦国明深切思虑后，沉重地说：“对于‘府海学联特务案’，既然是中央公安部接到群众的申诉，责令华南分局和省委进行调查，他们回去会向上级汇报，中央和省委会有进一步的指示，我们暂且搁在那里不提。现在文昌县十三区的问题迫在眉睫，却是刻不容缓的。”他看看廖辉又说：“萧辉同志！你看呢？”
萧辉看看程德恭，程德恭点点头。萧辉副主任颇有忧虑地说：“我同意韦书记的分折意见，我们首先要认真研究文昌十三区的问题。现在是非常时期，下面县党委和土委的处理意见，我们一定要尊重，除非有真凭实据，我们也不能随便插手。如果ト能光回去汇报，省委接纳他的意见，也就成为铁案了。”
韦国明明白，当前政治路线上强调反“右倾”，省内不少地方实行土改试点，许多本地干部，不但被批评为“右倾”，还戴上“地方主义”的帽子。方方、古大秦就是例子。萧辉同志不愿急于表态，态度模棱两可，就是为了免犯错误。他明白，冯坚职务不高，不愿意质疑省调查组的论点，更不能反驳文昌县委刘书记的结论。他这样做，也是为免省里对行署增加压力，间接也是在保护他韦国明免犯错误。但他做为行署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不能为了怕犯错误而回避问题，如果因此而酿成庞大的寃案，人民生命财产受到重大损失，那是对党、对人民的犯罪。他笑笑，又转过头来问程德恭：“德恭同志！你的看法呢？”
“事情发生在我们专区，我们行署不能置身事外。‘府海学联特务案’已经过去，但文昌县十三区出现的‘特务案’，还在不断扩大和发展，已杀了十余人，接下来可能还要杀多人，文昌县十三区问题就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此案如果是真的，那说明我们的地方政权存在很大问题，起码软弱无能，才给敌人有兴风作浪的机会，我们今后必须加强地方政权的建设；如果是冤案、假案，对革命造成的危害，对人民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行署也要负重大的责任。我们作为人民的公仆，不但是失职，简直是犯罪。我主张，行署再派工作组下去，到文昌十三区进一步调查，一定要实事求是，查明真相。”
“我同意德恭同志的想法。我们是人民公仆，要对人民的生命财产负责。莫说是下面县的结论，就是省定的案，我们有意见，有看法，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要碰一碰。我们要的是实事求是，不要怕犯错误。干革命杀头我们都不怕，还怕什么呢！谁都怕犯‘右倾’和‘地方主义’，处处明哲保身，听任极‘左’思潮泛滥和横行，其危害有时就更加厉害和严重！”韦国明终于亮出他鲜明的观点和立场。
“如果我们查明是冤案假案，下面的同志将为此承担责任和为善后面临重大压力，我们行署也将承受很大的压力。”萧辉坦率地说出他的疑虑，意在提醒韦国明，后果也将是很严重的。
“放心！有责任我来承担。”韦国明又进一步阐明他的观点：“冯坚的分析很有道理，很大可能就是冤案和假案，而造成冤案和假案，主要责任一定是出在某些干部的身上。也很可能有某些混进革命队伍的极端个人主义者和野心家，为了追求个人的功名，披着反‘右倾’的外衣，不惜弄虚作假，欺上瞒下，草菅人命。过去延安整风，追查‘AB团’和‘抢救运动’就是血的教训，我们必须吸取历史的教训，绝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
韦国明难得的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剖析得入木三分。萧辉终于打消了心头的疑虑。他没有征求程德恭的意见，就对韦国明说：“文昌县十三区的特务案，派一般干部下去调查，可能会碰到很多困难。程德恭同志老家就在十三区，我提议，由德恭同志回老家走一趟，明查暗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靠的线索和确实的证据。”
“我赞成。冯坚打扮成贴身警卫身份，再陪德恭同志走一趟。”韦国明又郑重地说：“德恭同志！你下去名义上是私人回乡探亲会友，实际上是行署的特派员。你有权代表行署果断地处理问题，要是有干部犯错，该停职，该逮捕，你都可以拿主意。有情况随时打电话回来，找不到我就找萧副主任。有问题我来负责。”
“领导的信任和托付，多重的担子德恭也一定挑到底。这次下去，一定要把十三区的情况搞清楚，决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文昌十三区“特务案”愈演愈烈，省调查组未必正确的“结论”，将加快诸多案件的审决，很可能还会有更多人被判死刑执行枪决。在此非常严峻的时刻，程德恭毅然接受这一关系到许多人生死的“军令状”，是临危受命。程德恭大义凛然，将挽狂澜于既倒，毕功于此一役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云诡波谲挽狂澜，皂白青红细细看；深入龙潭会虎豹，安危何惧一心丹。（寒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