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张靖云一手翻书，另一只手飞快地记着笔记，头也未抬，无比认真地趴在书案前，可是只听声音，他也知道躺在床上一动未动的小姑娘在装睡，因为她的呼吸突然乱了。“桌子上有鸡汤，凉了的话自己去厨房热一热。”
小姑娘早就醒了，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没人动，便暗暗松了口气。想了想她直接从床上翻身下来，也并没有问出来我在哪你是谁之类的问题，反而直接朝张靖云跪下，“公子，求你救救我伯伯他们吧，求你。如果你救了他们的话小如愿永远给您为奴为婢，永不背叛。”
“凭什么？”张靖云头也不抬，语气冰冷道。
小姑娘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听其不愿去救伯伯更是难过得流下泪来，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耍小性子的时候，是啊，自己有什么筹码去逼着别人涉险？
“我救了你一次，他们抢过我一次，算来算去，他们都欠我两回了，我现在没心情更没义务去救他们。其实要不是看见你还有些用的份上，我才懒得救你。”张靖云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是将小姑娘吓个半死。
“公子，你难道……不是我大伯的故交么？”
“哦，如果打劫也算交情的话，他们说的倒也没错。”
“你胡说，我大伯他们怎么可能……”
“貌似是他们家里谁病了，买不起药，所以就打劫喽。咦，不会说的就是你吧？”张靖云转过头来，颇有些玩味地说道。
“我，”小姑娘一脸的黯然，“大伯，是我害了你们。”
“嗯，确实，”张靖云没心没肺道。“不过，如果你答应我一个要求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把你那群叔叔伯伯什么的救出来。”
莫雪如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但是对张靖云却也有些厌恶了，如果说知恩不报和携恩图报来做个比较的话，无疑是后一种最是令人讨厌一些。一想到自己为了救诸位伯伯而不得不委身于这样的家伙，便不由得心生绝望。
“你听说过仙灵之心吗？”
“我，不知道。”小姑娘越发看不透这个家伙了。这个时候，坏人不是都应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吗。如果他提了这样的要求的话，那到底是答应他还是不答应？
“仙灵之心是修罗破虚丹的一味主药，能让长生境巅峰的人增加五成突破天一境的几率，珍贵无比，”看了看小丫头一脸的不以为意，张靖云才想起来长生境也好天一境也好对于凡人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哼，你要知道，光是那一顆仙灵之心，就能把半个青荒城买下来。”
莫雪如稍稍露出惊讶的表情，虽然半个青荒城确是天大的财富，但奈何她的心中实在是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反正很值钱就对了“你要我帮你取药么？可是如果你都做不到，那我还能帮到你什么？”
“谁说仙灵之心是一种药材？”张靖云的眼中闪出一丝戏谑，“所谓仙灵之心，就是仙灵之体拥有者的心脏。”
“你，你要我去杀人？”小丫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后又稍稍坚定道：“你要我杀谁？只要能救出我几位伯伯，我，我……”
“先好好修炼吧，”张靖云忽地心情烦躁起来，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扔给她，“这本星光极炼术倒是一本不错的入门功法。”
“哦哦，”小丫头抱着功法，愣愣地看着张靖云慢慢走了出去。是要我杀人么？还是……她不敢再想了，其实她很想问一句：“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我帮你去杀人”可是她不敢，万一他说出了那个让人绝望的答案怎么办？
夜凉如水，张靖云在房顶上坐着，颇有些闲逸的味道。当然，如果不去计较张靖云所找的这个屋子破烂不堪，杂草凄凄，鬼气森森，静谧无比的话。
“臭狐狸，你在吗？”张靖云突兀地喊道，阴风阵阵，回答他的，只有诡异的风声。
“在，”半晌，一声懒懒的回答才从张靖云戴在胸口的挂饰上飘出，随后一只雪白色的狐狸慢慢出现在张靖云的肩膀上，恍恍惚惚的，犹如冥间的幽魂，“小云子，我睡了几年了？”狐狸的嘴中吐出柔媚的清音，颇具魅惑。
“三年了。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到了。”
“哦，这么快？”小狐狸颇具人性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你就拿出来吧，我先好好欣赏欣赏这般奇物的风姿。”
“我没拿到仙灵之心，不过，却把身具仙灵之体的人找到了。”
“为什么不杀人取心？怎么，心里有负担？”小狐狸嘲弄道。
“是。有那么一点。”
“哈哈哈，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张靖云，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么多年杀了多少人多少妖，我可是心里有数，你现在却是心软了？那个仙灵之体肯定是个小姑娘，发chun了？魂不守舍？”白狐狸极尽可能地对他嘲讽，“你已经是个杀人无数的刽子手了，还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晚了，你，我，还有那个老东西，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白狐的眼角流下晶莹的泪水，“为什么你的同情现在才开始发作，为什么不早一点？当初你们杀我的孩子和我丈夫的时候为什么就有现在的犹豫和怜悯，你不是永远的面无表情，心不在乎么？你不是视苍生为猪狗么？你……为什么你还会犹豫？”
“你想多了。”张靖云淡淡地说道，“只是感叹罢了，这个世界上，弱小者的命运总是身不由己的。”
“就像我？”白狐冷笑。
“还有我，我们都是。”张靖云洒然一笑，“这个世界，无不可杀之人，也无不可死之人。既然都是蝼蚁，那杀人和杀猪也没什么区别吧？我从来不会因自己的杀戮而感到忏悔，哪怕是下地狱又如何？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死亡都是可以接受的，包括我自己。”
“你真是个疯子。”白狐咬牙切齿道。
“我从后来就没有否认过，倒是你，真不明白，你不是很恨老头子的吗，怎么还要替他做事？”
白色的狐狸表情变得肃穆起来，“我想要活！”
张靖云看着低沉的夜空，不发言语。
“我想要活的久一点，然后看着你们一老一少俩个邪魔是如何惨死，死无全尸，天罚地灭，看着你们苦心孤诣弄出的邪魔外道如何在这漫漫前路中化为泡影，哈哈哈哈。”她肆无忌惮地笑着，泪流成河。再疯癫的姿态，也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悲恸。
“他死了喽，”张靖云满不在乎道，“而且死的很惨，他在炼药的时候丹炉爆炸，直接被炸死了。等他成为尸体的时候什么天雷秃地火星陨一股脑全砸在他身上了。尸骨无存，死无全尸，真的蛮惨的。”
白狐听得一呆，反而平静了下来，低头不语。只是泪珠仍旧如一串串雨线般下落，兴许是喜极而泣？
“虽然我估计你很可能看不到我的结局，但是我只可能比他更惨，我们星天一脉虽然无法修行，但是能依靠秘术将血气燃烧的无比强大，从而镇压自身的邪气和死气，可是人总会老啊。一旦将来衰弱不堪，那么厄运和邪气死气能瞬间将人反噬致死。这就是我们的命喽，老头子死之前早已知道了大限将至，所以把后事都交代下来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有什么好在意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喽。再说，“张靖云望望星空，无精打采道：“既然已经死了，什么死法还需要在意吗？若是我死了，反倒是希望尸骨无存寸渣不剩呢。你以为我会在意？推己及人，老家伙比我还变态，你以为他会在乎？”
白狐沉默下来，低着美丽的头颅，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是不是感到心中空虚难过，不知所措？”张靖云突然问道。
“什么？”
“书上写的，说什么人一在大仇得报的时候总是会感到空虚难过什么的。”
“哼，”白狐冷笑，“你以为老东西死了我就不再恨你？做梦吧，张靖云，你永远也别想从我身上得到救赎。怎么样，白狐诅咒是不是很难受？可惜，这个世界无人能解。”
“耶？”张靖云一愣，倒是真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真有一个白狐诅咒，不过在张靖云身上痴缠的诅咒之力何其多也，他哪能全记得住，反正一口气用气运全部屏蔽掉了。“我只是单纯的学术研究而已，你别那么过激好吧？”不过话说回来，等自己身上的气运全部用尽之时那些诅咒会起到怎样的反噬？不一定会死，但一定生不如死。倒是蛮期待的，可惜，张靖云身上趋吉避凶的特性远远大过了花样作死的诱人想法。
一人一妖再次静默下来，夜凉如水，一颗美丽的流星划过天际，可惜，谁也没看到。不过，即使看到了，那又能怎么样，对着那美丽的痕迹来许愿么？他们，也还有许愿的权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