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坐井观天 > 第五章有进步有前途
    大山里的生存法则向来都是弱肉强食,但却并未规定谁是狼,谁必须就是羊,向爻图虽说是第一次迈出县门的山野村夫,但绝不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羊,更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而是一条比狼更凶狠阴毒的“铁铲头”,连柳宗元笔下声名远播的百步蛇他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怕这种偷鸡摸狗之辈,他强憋着笑从电脑包里掏出一块薄薄的塑料砧板,然后又不紧不慢地拉开电脑包前面的小分隔从里面掏出一把菜刀,双手朝前一递,毫无城府地笑道:“大哥,你是要砧板还是要刀。”

    “铁铲头”露出毒牙,俩人的身份瞬间互换。

    那家伙布满沧桑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脸瞬间呆滞,老鼠眼的瞳孔迅速扩大直愣愣地盯着菜刀,怔了半晌才抽搐着嘴角给了向爻图一个笑脸,跟死了爹妈似的,笑得比哭还难看。

    向爻图不为所动,仍然毫无城府伸着双手。

    那家伙眼睛盯着菜刀,左脚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朝后挪了一步,然后右脚迅速支撑起身体猫着腰钻进人群,没入人群即将消失时,又扭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朝向爻图扫了一眼,满眼阴狠,像只欲求不满的野兽一样。

    这时向爻图才终于看清楚那家伙,三等残废的个子,寡瘦的身体上套着件宽大西服,脚上拖着双踩塌了后帮的烂皮鞋,走路时左腿有些微瘸,以他干的这个行业,不难判断很可能是还没养好的工伤。

    “这东西别看不上眼,但耐用,你真不要。”向爻图挥起刀往砧板上砍了两下,视线朝逃往过道深处的那家伙看去,过道里之前那位斯文人正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且不说斯文人之前是否把他归类于黄色的防范型人物,现在绝对是把他归类于红色的危险型暴徒了。

    “操,倒霉到姥姥家了,碰见个神经病。”那家伙拽着瘸腿扭头没入人群,瘦骨嶙峋的身体在摩肩擦踵的人堆里左突右挤,像泥鳅一样一滑而过,穿梭速度丝毫不比向力强慢,估摸着是怕向爻图冲上来给他两刀。

    睡得跟死猪一样打着呼噜的向力强被刀砍在砧板上的声音吵醒,一睁开眼就看见手拿着刀的向爻图,紧张道:“你怎么把刀拿了出来,赶紧收起来,火车上不准带刀的,被乘警看见就麻烦啦”

    “刚才碰见个扒手,吓唬吓唬他。”向爻图依言把刀和砧板塞进脚下装芋头的麻袋里,他不傻,之前再车站广场上看见《乘车禁带物品告示》时,就是担心菜刀过不了安检,才特意把菜刀塞进了电脑包里,砧板隔在中间是担心刀划破包刺到电脑,幸好电脑用布包了一下,不然他还真舍不得自己的宝贝电脑跟块切菜的板子呆一起。

    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向力强彻底被吓醒了,起身站在过道上满脸紧张的朝左右两边打量。

    “放心吧,没事,一个偷鸡摸狗的毛贼而已,掀不起多大的浪来。”向爻图毫不在意道,伸手从后腰取下一只色泽通黑的牛角壶,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顺手挂在侧腰。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担心的是我新打的刀还没安刀把就被乘警没收了。”虽然没见到乘警出现,但向力强仍然不放心,从裤兜里抠出根烟蹲在过道上吞云吐雾,时不时朝过道两边瞄一眼。

    “你也太耿直了吧。”向爻图挠了挠头哭笑不得。

    “本来就是,你小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就以你干那些缺德事的手段,该担心的是那个毛贼,上次用草绳绑我儿子小鸡-鸡的事也是你干的吧。”向力强笑道。

    向爻图笑容僵硬地摸了摸鼻子,抹了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

    “别不承认,你回寨之前,寨里根本没人会干这种缺德事,估摸着寨子里现在肯定在放炮仗庆祝祸害终于走了。”向力强的视线朝原本紧挨他们俩现在却生生拉开了一些距离的人身上扫过,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我辛辛苦苦提高你们的生活情趣,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吧,怎么就成祸害了。”向爻图翻了个白眼,无耻地把自己的行为视为对寨子的贡献,似乎他那些踹寡妇门、饭锅里下巴豆汁、茅坑里砸石头的阴毒手段都是忧国恤民的善举。

    “应该没事了,赶紧睡吧,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到。”向力强没搭理向爻图至贱无敌的欺人之谈,狠吸两口烟屁股,回到原来的位置,把扁担从米袋下面抽出来,单手箍着,背靠车厢继续睡觉。

    向爻图被扒手这么一折腾睡意彻底全消了,干脆睁大着眼睛往车厢里到处乱瞄,车厢里到处都堆满了人,站着蹲着坐着,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的睡姿,连座位下面狭小的空间里都躺着人,与他们相比,向爻图厕所门卫位置的宽敞度,竟成了星级享受,一种身在福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他从包里掏出在伯父书房里顺来的《罗织经》,就着过道橘黄色的灯光如痴如醉地看了起来,打算依靠这部专述如何罗织罪名角谋斗智的著作熬过出寨的首夜。

    当向爻图刚把书翻到第二页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同时一个平淡得不含任何情绪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请把车票和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临时抽检。”

    向爻图抬头看了眼身穿铁路制服戴着红色袖章明显冲他而来的列车员,毫无抵触情绪地笑了笑,拉开电脑包伸手进去悉悉索索的摸索了一阵,眉头由舒展慢慢变成紧皱,然后像丢了旷世珍宝一般,满脸紧张地把电脑从包里掏出来,单手倒提着电脑包朝地上一阵狂抖,身份证和车票立刻随着一块破布飘落到地上,向爻图拍着胸口大呼一口气,眉开眼笑地捡起来递给列车员。

    他一起身,衣服盖住的牛角酒壶立马露出半截在外面,列车员接过车票和身份证后朝向爻图侧腰瞄了一眼,正色道:“腰上挂着什么。”

    向爻图低头把牛角壶从腰上取下,坦言道:“这是酒壶。”。

    列车员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月牙形的物体会是酒壶,其实他接到的举报是这个年轻人身上携带管制刀具,虽然散装白酒也是列车上禁止携带的危险品,但性质却相差千万里,脸色立马由阴转晴,微笑道:“小伙子,火车上是不允许携带散装酒的,我先帮你保管,下车的时候你过来找我拿回去。”

    “里面装的是茶水。”向爻图拔掉塞子把酒壶递给列车员,眼睛向列车员背后看去,过道里刚才那位逃走的扒手正明目张胆地站在人群里朝他望来,歪着嘴唇脸上带着挑衅和嘲弄的邪笑。

    列车员把酒壶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清淡的茶香冲鼻而入,显然与酒粘不上丝毫关系,确定不是酒后粗略看了眼向爻图的身份证,便把身份证车票牛角酒壶一起还给了向爻图,笑道:“嗯,是茶,而且还很香,刚才只是临时抽检,小伙子谢谢你的配合。”

    向爻图目送列车员走后低头默默收拾好东西,重新坐回麻袋上旁若无人地抽出《罗织经》逐字逐句品位,安之若泰,丝毫不把旁边看戏不买单的围观人员当回事,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次极其正常的查票行为而已,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在幺龙寨呆的十五年里,他除了把抓蛇的功夫练到家之外还有一份技能达到炉火纯青的顶峰境界,就是“目中无人”,当然此“目中无人”非彼“目中无人”,用向依的话来说,任你千军万马立于前,吾都可视若无人,非熊心豹胆,实乃俺脸皮厚也。

    “失算了吧。”向力强背靠着车厢眯着眼低声道,向爻图抖包时他就醒了,只是一直静观其变,箍着扁担的手更紧了些。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我只不过是普通人一个,怎么可能事事都算尽。”向爻图摇头轻笑道。

    到了深圳,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向爻图提着麻袋下车时还念念不忘一晚上的享受,幸灾乐祸地瞄了一眼座位下那位暂时没办法爬出来的仁兄,嘴里很是有志气地嘀咕着,下次就算呆厕所里也不愿以那位仁兄为伍,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厕所和座位下面,根本就没有想过座位的作用。

    两人在川流不息的旅客中转来转去,经过几次重复线路后,向爻图终于发现这火车上很是彪悍的向力强竟然是个路痴,不但没把他带出去,反而是跟着人流再次回到了月台上,实在无奈的向爻图只能自己去找人问路,可能是运气终于回来了,碰到个刚从另外一辆火车上下来的警察,跟着警察的屁股后面出了车站。

    刚走出车站向爻图就看见广场上竖着个深大接新生的牌子,担心会被身边这个路痴带回工地上,不得不果断跟他分别,他拉着向力强道:“强哥,我看见深大在火车站的新生接待点了,要不我跟他们坐校车去学校吧,免得耽误你的事。”

    向力强放下肩上挑着的两袋米,挠挠头笑道:“好嘞,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去深大,每次来的时候我们都是直接去工地上上工了,没有怎么转过深圳。”

    向爻图扫了眼广场周围,道:“我先把你送上公交车,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向力强憨笑道:“好好好,说是要照顾你,其实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顾我,以后在深圳有什么要帮忙的事,你就直接去工地找我,别的本事我没有,干些力气活我还是可以的。”

    向力强说点别的,或许向爻图绝不会相信,但说到力气这家伙绝对是名符其实的力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黄牛,虽然个子不高,但一身都是腱子肉,村里修水坝时这家伙能挑着两百多斤的沙石健步如飞。

    把向力强塞进公交车后,向爻图总算轻松了下来,扯着身上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衣服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男人味扑鼻而来,他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了一句,“操,这东西也学会表里不一了,有进步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