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山意外的在王和平家吃了顿饭，以前两个人都是在饭店喝酒。王中山问他怎么不去外面了，王和平说外面的酒饭吃多了，受不了，真正是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还是家里老娘老婆做的饭好吃实在，也不招摇，现在只要能推脱掉的饭局王和平是尽量以各种理由推掉，实在不行才亲自出马。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说了许多，王中山深受启发，他领悟到当官不是做老百姓，里面渠渠道道的事情多着呢，里面的学问也很深，自己当真要从头学起，特别要注意多了解上级领导的意图，处理问题要艺术要细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王中山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嘴上说不出其实心里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和不当，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胸腔被掏空了。
由自信到自卑，只不过就是一件事情没有办好。迈着沉重的脚步漫步在平城的站北大街上，王中山觉得自己确实愚笨，这个脑子真的不够用了，干点事业怎么这么难、社会怎么这么复杂？适逢老天下起了大雨，王中山也不回避，他只让狂风冷雨吹打在自己的身上，恨不得再来一场洪水把自己冲进汪洋大海喂了鱼鳖海怪，一时又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粘在蜘蛛网上的虫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风雨之中，王中山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他感到很憋闷，想大声喊上几嗓子，让胸中的闷气得以散发，可是没有地方让他放肆，他也不会不敢在这里作出这样的举动；他想在密林中结庐而居，放飞灵魂，斩断尘缘，了此一生，可他不甘心让事业半途而废，不甘心放弃建功立业的追求。虽然有些后悔，可这个时候能后悔吗？为什么有些人热衷于权力的追逐，而且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做过之后脸不红心不跳，自己怎么就这么抵制这些事情呢，他们接受的是什么教育，为什么他们就如此心安理得。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王中山狼狈不堪回到了家里，父母吃了一惊赶紧给他倒上热水，山花赶紧给他换衣服擦掉头发上的雨水，儿子抱着他的腿叫着爸爸，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王中山又泪眼模糊了，他赶紧低下头擦掉眼泪紧咬着嘴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家的熟悉家的温馨终于使他全身彻底松弛了下来，王中山钻到厕所放肆地涕泪横流。
吃过晚饭，王中山来到了家门口的老杏树底下抱住了它粗壮的躯干闭上了眼睛，山风呼啦啦的刮着，树叶悉悉索索的摇动着，空气是多么的清新，大脑沐浴在纯净的氧气里高速旋转，可是怎么也理不清楚头绪。
天地请赐给我力量吧，老杏树请赋予我无尽的智慧吧！
老杏树多么壮实多么坚韧，自己怎么这么脆弱，脆弱地却不堪一击。难道学了这么多文化就是让人变得多愁善感优柔寡断无能为力？他靠到老杏树身上呼唤着树魂，可老杏树不会说话，老杏树无法将自己的智慧顺利地变成王中山的东西，他只能让他去感悟，但老杏树的沉稳分明已经给了他力量。
老杏树的沉默使他急切地想找一个人彻底抒发自己的情感。他搜肠刮肚，没有人，的确没有人。他伤心了，我王中山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知己，王和平似乎已经陌生，思想的纯洁已不复存在。这时候王丑悄悄踱到了王中山的身边，他理解儿子的苦闷，他一看王中山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他知道儿子并不是为自己而伤心，儿子不会为自己伤心的。王丑第一次温软地对儿子说只要良心在，怕什么！没什么可怕的，把人做实在就行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能学，咱们也干不来，那样还不如回家务农，你干不了活我养活你。
“爸！”王中山扑进了父亲宽阔的胸怀，任凭泪珠滴落进父亲的脖子里。如山的父亲呀，你叫我如何才能对得起您！世上无难事，只要父亲在。
看到父亲，王中山突然记忆起了教师节上的一段情景。教师节上，秦川机械厂不光赞助了最多的五万元，而且，工厂的一把手厂长赵梁兴亲自来到了现场。在即兴发言的时候，赵厂长承诺如果平山中学有什么难处，秦川厂必将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而且他诚恳的希望王校长给他一个机会，以报答当地父老乡亲多年来对秦川厂的支持帮助。会餐的时候两个人在一个桌子上，赵梁兴和王中山在餐桌上没有吃多少菜却多喝了不少酒，两个人一见如故进行了深入的交谈，赵梁兴端起酒杯对他说：“有什么难处，看得起你这个老哥，只管来找我，如果有话不说，那就是看不起我赵梁兴，我赵梁兴要兴师问罪，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姓赵的不给你面子。”
王中山深受感动，也是酒喝多了，他说若果我叫你你不来，我也不客气，到时候我也不会给你留面子。说完两个人一碰杯哈哈大笑。事后王中山想起当时说的醉话，还打电话给赵梁兴赔了不是，赵梁兴哈哈一笑，我的话我记着呢，你的话我早忘记了。后来王中山和企业单位经常打交道，便感觉企业的职工领导做事比知识分子要痛快干脆得多，也好交流。知识分子瞻前顾后思前想后确是令人讨厌。哎，说谁呢，自己不就是知识分子么。
秦川厂是一九五八年建的工厂，是西北地区同行业中规模最大的机械类龙头企业，建厂初期辉煌一时，但在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私营企业和沿海企业的崛起，技术落后不思进取的秦川厂每况愈下连年亏损，以致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后来，国企改革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赵梁兴依靠选举脱颖而出。赵梁兴上任厂长以后，苦心经营大胆改革，内引外联技术兴厂，工厂各方面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举收复了曾经失去的西北市场，经济效益大幅度提高，一举成为了本市的经济支柱。秦川厂的发达，带动了平山镇市场繁荣经济发达，再加上其他各类企业，平山镇的经济实力最终超越了县城的工业产值，成为了西北首屈一指的经济强镇。
凭心的感觉，王中山感觉赵梁兴酒场上说的话不是酒话，当时的谈话，王中山认识到赵梁兴这个人真是见识深广非同一般，那绝对是凭真本事吃饭大场面上的人，给个省长都不亏，窝在秦川厂真是有点屈才。虽然赵厂长当时做了承诺，可是教师节过后王中山也没有和人家联系，赵厂长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双方就这样失去了联系，今天自己有事了才去找人家，赵厂长怎么看待自己？想到这里，王中山心里多少有点怯火，自己柔柔弱弱的一个书生，赵梁兴心直口快冷面寒睛，如何再次接近。可是不找他再能找谁，谁能有这个实力拯救平山中学出水火，平山镇没有，整个县城也找不出第二家。想到这里，虽然心怯，但王中山已经顾不得了，最后他咬紧牙关，准备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
王中山经常干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王中山择日来到秦川厂，走进厂区，果见秦川厂规模宏大高楼林立气势*人，他一边走着一边打听终于找到秦川厂厂长办公室，但赵梁兴并不在办公室，他又找到隔壁的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闻听他的来历，本想让他等一会，但看他急切的样子，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说赵厂长下车间了。王中山说那算了，我改日再来，主任说赵厂长平时没事就在车间，你改日来也是这个结果。王中山说那怎么办，办公室主任说你跟我来吧，有事你当面给他说，然后主任领着王中山七拐八绕找到了正在车间忙碌的赵厂长。王中山看见他时，赵梁兴正在手把手地教一位年轻的工人如何正确地*作机床。王中山和主任站在旁边没有说话饶有兴趣的看着，但赵梁兴指导的这个工人一抬头看见了王中山，便惊喜的叫了他一声王老师，并问你怎么在这。赵梁兴和所有的人随之一齐转过头来瞅着王中山。叫他王老师的是王中山在乔山中学教过的学生，今年大学毕业刚分到秦川厂。赵梁兴一见是王中山，赶紧脱下油腻的手套，走过来便和他握手：“稀客，什么风把王大学士给吹来了。这里说话不方便，走，到办公室说话。”王中山的学生赶紧说王老师再见，王中山笑着说我在平山中学，没事过来玩。然后赶快转身就跟上了赵梁兴走出了车间。
到了办公室，赵梁兴亲自给他端茶倒水，给予王中山以很高的礼遇。他自然听说过王中山，他喜欢王中山教书是一把刷子也是一个青年才俊。王中山有求于他，赵厂长很高兴：“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赵梁兴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王中山见赵厂长这样，他就不加掩饰地痛诉了自己改革遇到的挫折。他说他现在极度迷惘，希望赵厂长能给他指点迷津。赵厂长一听哈哈一笑：“这算什么，回想我当年所受的挫折，你这还算困难吗？我理解你。你就像我当年一样血气方刚，万事开头难，我这不是过来了嘛。不要害怕，有些事是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我认为，平中就要改，而且要彻底地改，你不要泄气，就要保持这种精神，这股钻劲，有这种精神今天办不成事，明天一定能够成功。我就是在这种大风大浪中闯过来的，闯地浑身都是伤疤，但最终还是成功了。只要对国家对大家有好处，我们还还怕什么，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办法总比困难多。”
王中山说：“我心里急，恨不得明天就让平中旧貌换新颜。但是我们的设施如此陈旧，管理这样落后，大家又不看好改革，这工作不好推动呀。学校要让学生全面发展，你再看看平中，讲德育没有当代文化气息，讲智育没有电脑语音室多媒体，讲体育，没有像样的*场和相应的体育设施，美育劳动教育根本就谈不上。我可以老牛拉破车，谁也不会说我什么，可我不想这么平庸维持，那样还不如让我回家独善其身呢。”
赵梁兴说：“好，就是要只争朝夕，不能停下。你的思路是对的，但你先得让大家心思集中起来，把大家思想做通，而且要大家都服气你才对，后一点很重要呀。平中的事情我们也在议论，我们也为平中着急。听说有些人在混日子，无德无才还要惹是生非，真是令人气愤。我也遇到过这种人，哪里都有这种人。这种人最能误事误人。对这种人该换就换，不要怕他们。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班子怎么去干事业？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当务之急你先建立一个务实高效的领导班子，把坏事的领导踢出去一个，杀一儆百，树立你的权威，树立正气，然后再干事业不迟。中国的事情你必须照顾到国情。我们讲民主不是对所有人讲民主，我们只对好人讲民主，对人民讲民主，别指望让所有的人都说你王中山好。你要有正气还要有胆气！”
王中山听得心头一热，阳气渐渐回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赵梁兴说：“我也不懂教育，我是用管理企业的体会来教导你的，仅供参考，你该听就听，说的不合适的地方你也不要坚持，不要有顾虑。”
王中山继续发问请教，赵厂长一一回答，就在王中山和赵厂长谈话的中间，不时有人进来向他汇报工作，虽然王中山意犹未尽，但他看着忙碌的赵厂长，不好意思再谈下去，他知道赵厂长是个大忙人，只好对他说要走，老赵说：“哎！既来之，则安之，久闻大名，今天自然不能放过你，我还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呢，今天我要好好向你学习，你今天别想走。”王中山说我害怕影响你的工作。
“怎么能这样说呢，也许你王大学士今天的一个主意，对我的一个，明天就可以让我们厂赚回百万利润，到时候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赵梁兴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记事本翻开，王中山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问题。赵梁兴对着笔记本，从社会学到哲学、从政治到经济，从亚里士多德孔子马克思黑格尔到毛主席尼克松吴敬琏，从东方文明到西方文明，赵梁兴对他进行了连珠炮式的提问。王中山竭尽所能进行了阐释，有些问题他也不是很清楚。双方观点不同的时候也是针锋相对，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赵厂长抬臂一看手表说好，我们今天先谈到这里，未尽的话题我们改日再叙。现在我们吃饭。王中山说不要破费，我还是走吧。赵厂长说你是不是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王中山一听说不是这个意思，但也只能就范了。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还是热烈地谈论个不停，叫旁人看了，只感觉这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吃了饭离去的时候，他有些落寞，有些依依不舍。望着王中山孤单的身影，赵梁兴觉得该到秦川厂帮帮平中和王中山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