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盛唐残梦 > 第十一章 红鸦团的讲坛
    午后时分,知行失魂落魄得出离了女王的宫帐,在壮汉朱王礼的陪同下在营地之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沙漠地带特有的灼热阳光照在他的头顶,晒得他全身发热,不一时,额头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他忽然想起孟郊的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是孟郊五十岁那年在接到进士及第的喜报后所作的感怀诗。然则,此时的知行,身下既无长街夸官的得意马,四周也没有盛开的长安繁花,有的只是满腹心事和一腔郁闷。

    "也许永远不会再有那样的生活了吧。"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侧过头往东南方向遥望长安。长安路远,远得虽极目眺望亦不能见其分毫。而家乡呢?比之长安则更在万里层云后。

    "那种生活,我很留恋吗?现在丢弃会不会觉得可惜?"知行回味着从女王处听到得关于法兰吉丝公主的情况,扪心自问着,心中不由自主得生出一丝今是昨非的感觉来,似乎自己多年来构建于心中的某种理念从某一角开始微微坍塌了。

    知行一向认为,一个人如果常存着汲汲于功名的心思,那实在是一件无聊到顶点的事情,甚至为此而痪得痪失、沮丧惶惑更是滑稽可笑。然则,这种事情如今落到自已的头上,却同样无法洒脱起来。同样,回首自己这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又有几次真得摆脱了名缰利锁去行事做人的呢?即使自己真地跃过龙门而进入官员行列,也不过是一介微末前程,距离庙堂对策,犯颜直谏的地位还有着不谛霄壤的距离。更不用说将心中对当今社稷安危、朝局政务、百姓民生的种种看法宣之于口,以求得众人的认同。毕竟,于盛世做危言,自己还不具备那样的名望与权威。

    倒是现在的自己,说出的话来有人认真倾听甚至得到赞同并得到任用--即使这种任用显得有些强加于人的味道。至于沿途的见闻,更是与那些经史子集、学问文章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类事物。至少,向他目前的认知领域中去寻觅是难以得到解释的。唯其如此,心灵上的动摇感也就愈发强烈起来,沛然而成一股巨大的洪流,以奔腾四溢,摧枯拉朽之势将行俭多年来固化的思维模式冲击得东摇西荡,几近支离破碎,其强烈程度,已经从根本上动摇了知行头脑中的那些固有观念与人生态度,并生发出新的向往。这种向往化作一种浓稠的无法调和的执念,横亘在他的心间,显示出强大的力量与丰富的价值,使他那因国事与人事皆不得遂的热情天性转而倾注于这一全新的领域,无法自拔。然而,在这种专注中,还存在着一种忧虑的成为,那就是沉睡的美人--法兰吉丝公主的病情。

    据女王所言,法兰吉丝公主目前的状况甚为不佳。她为一邪教所掳后,似乎遭到了某种诅咒,使得她变得失魂落魄起来,仿佛躯体内被注入了另一女子的魂魄。而这新的魂魄又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时常导致其突然发狂或瞬间陷入痴呆之中。达龙等人在将其救出后又不得不对其施展安魂咒语,不料却令其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至今未醒。

    随着女王的讲述,知行潜伏于记忆深处的那些梦境场景也逐次组合了起来,形成了清晰有序的脉络,进而构成了一个前因后果趋于完整的全貌。关于魔法道术,知行过去是抱持着"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来看待的,不接受亦不批评,而有唐一代因为对道家的尊崇所造成的弥漫于社会之上的神秘主义气息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对那些"不问苍生问鬼神"者,他更多的是采取漠视与鄙夷的目光。不过,这一次他却不得不相信了。无论是女王还达龙,他们都不是无知的愚蠢之辈,至于那位叫苏瓦的波斯袄教神官,看上去也不是那样装神弄鬼的乡村巫医,既然他们对此事都持有相同的看法,那么自己这样一个对此道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就逾发没有理由不相信了,更何况此前梦境之中与法兰吉丝体内的灵魂所发生共鸣,留给自己的印象又实在太深了,几乎是终生不可磨灭的。

    从某种角度而言,法兰吉丝都是将自己引上现在这条路的人,从实质上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她的容颜对于自己而言固然只能以"惊艳"二字来形容,而她体内那个灵魂却更加令自己神往了。那个灵魂有着非比寻常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特质,是自已从未接触过的,值得深入探究与挖掘的异样形态。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其的着迷程度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而女王凭借她那敏锐的洞察力将其做为鱼饵是极其高明的手腕。

    想到女王,知行除了佩服之外还有着一种深深的敬畏和小小的厌憎情绪。毕竟,在知性的较量上能打败自己的人这世上也不会有太多,更何况是完败于一个女人之手。无论如何,败北的滋味怎么说都不可称其为甜蜜,在心理上产生小小的违和感也是必然的。

    "明天居然还要搞什么军师任命仪式,还真是有些沐猴而冠的意味呢。"知行唯有在心中苦笑。然而,他还是没有想到,次日的任命仪式却衍变成了某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的个人秀。

    朱王礼从昨天开始已不再担任副队长的职务,而接受了一个新的职务--军师近卫队长,负责带领二十名头脑灵活的士兵做为知行的贴身护卫。知行本人立刻就洞析了这种保护背后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监视。但他却没有料到,在这监视的背后却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目的。

    当他在朱王礼亦步亦趋的"保护"下来到中央大帐后,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红鸦团的全体高级干部。朱王礼为他一一进行了介绍。除了老熟人一队队长苏慕遮之外,他的新任副手陈瑛是一位标准的汉族美男子,二十几岁的年纪,全身上下英气勃勃。但他那秀丽的轮廓反而无法令人留下深刻印象,似乎是二流工匠献给达官贵人的作品。

    二队队长呼图阳是突厥人,深目高鼻,白肤卷须,体格魁梧,容貌剽悍,然则性格却甚是和善开朗,笑起来的时候连魁伟的体格也跟着晃动不停,如同遒劲的苍松随山风摇摆粗大的枝桠。当知行与之握手的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好大手劲!

    他身边的副队长吐谷浑人赵继迁则与之完全相反,身材瘦小,面色灰白,冷漠呆板的脸上时常显现出不定期无聊而又麻木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之中时而闪过的凌厉眼神昭示出他的精明强干。他对知行只是略略点头便算打过招呼,连一句话都没说。

    三队队长回鹘人粟葛逻是一个开朗、快活、脸色红润、身体结实的矮胖子。挺着一个很高的大肚子。他见到每个人都很热情,即使如知行这样初会之人,他也会拉住手问长问短,仿佛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的。至于他的副手呼儿麻则是吐火罗人,模样并无特殊,手指骨节粗大,双眼困盹无神,从各方面看来都是一个毫无特质的人而已。然则,知行相信,任何一个可以成为红鸦团主要干部的人物,都不可小觑。

    依次介绍下来,知行发现,红鸦团几乎就是一个西域以及北方游牧民族所组成的大家廷。各种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信仰,不同语言习惯的人聚合在一起,聚合在女王的旗帜下,却显得如此融洽亲密,合作无间。不能不承认,这位女王有着某种足以控御人心的超凡能力了。对于这样的领袖才干,知行自问全无,也因之佩服有佳。

    这些人乘着女王未至,开始就关心的话题彼此讨论起来。知行悄然坐在角落里,旁听着他们的谈话,却从其中琢磨出一些之前没有觉察到的意味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毫无反应的就要与大食开战了吗?"三队队长粟葛逻第一个开口了。

    "是啊,毫无征兆的就要开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朱博士!你倒是说说看法作何解释?"一队队长苏慕遮也追问道。

    知行这才发现,他们口中的朱博士居然就是朱王礼。接触到知行探询等目光,朱王礼的神情有些腼腆,尴尬得笑了笑,示意自己其实名不副实。不过,当他转身说话的时候,那种语气却十足是一副乡村私塾先生式的说教口吻。

    "喂,你们这样说话就太可笑了。手头的情报少得可怜,资料与物证的可信度也不高,在这种状况下还不负责任地挥动想象的羽翼,未免过于武断和不负责任了吧,充其量不过是纯粹的赌搏罢了。"

    "真是一位趾高气扬的教师爷啊。看样子又是一位把全世界都当作自己研究目标的学究式人物了。如果这样的人真的了解了如何毁灭世界的方法,那还真的蛮可怕的。"知行对这位貌似粗豪的朱博士又有了新的认识。只听他继续在那里大模大样得讲起课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你们非要我来满足你们的好奇心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提出我个人的想法,只是这种不对理论进行完整的深入研究而只是一味满足大众好奇心的行为,未免有失研究者的风范了。"

    "唉,少说一点废话吧。你每次都这么长的开场白,对于听众来说是很困扰的事情呢。"二队队长呼图阳不满的插话道。

    "好好,直入主题吧。如今这个局势还真是比较无趣呢。大唐和大食之间,无论是双方的哪一边被消灭了,另一边必定鼓掌叫好,这还有什么好玩的?"朱王礼拍着巴掌,示意同学们集中注意力。

    "他们谁爱高兴都无所谓,只是被打倒的一方固然难以动弹,站着的人也会立足不稳吧?"三队副队长呼儿麻说道。

    "哎呀呀,这种麻烦事实在不符合我的性格呢,不过既然各位如此期待我的指点,在下总是不好拒绝的。那么,就先把研究的理性与良心暂时抛开,就目前的事态做一个粗略的整理来为各位说明一下吧。"

    谁说我们在期待?

    众位"同学"彼此面面相觑,转而将目光同时集中于率先开口的粟葛逻身上,他赶忙摇头否认。而"朱博士"似乎对这种明显得讽刺置若罔闻,径自侃侃而谈起来:

    "当两个庞大的实体之间发生碰撞的时候,不但会分出胜负,更会对周遭环境产生一系列的影响波动,而这种波动往往会演变出各种难以预测的后果,而我们所要做到的就是如何抓住这种波动,并以其为契机,达到我们的目的。而我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毋庸置疑,是……"

    就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宫帐中响起了脆生生的女音:"女王架到!"

    众人急忙起立相应。知行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他的头脑却在飞快的转动着:"红鸦团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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