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要从2010年上半年，我大学快毕业时说起。
那天我接到在省城昌州市工作的大哥打来电话，说是在本周末昌州市有一次大型招聘会，叫我务必赶去参加应聘。另外他在电话中还特别交代，只能向爸妈要点去省城的火车票钱，而至于在省城的一切开销则由他出。次日我匆忙上了去省城的列车。出站后穿过马路来到17号公交车候车棚牌下，准备乘坐3站到我大哥的单位。公交车来了才发现我身上没有零钱。因为这个城市的公交车与国内大部分城市一样是每人每次两元而且是无人售票。我无奈地望着周围蜂拥上车的人群而无法上车。怎么办？反正我肚子也有点饿，又为了能有两块零钱，我只好又穿回马路到对面的一家小吃店，要了8元钱的小吃。结账时拿出身上仅有的一张20元的钞票，给找回了两张五元的钞票和两枚一元的硬币。返身走出店门时，老天竟下起了小雨。我冒雨跑步又来到17号公交车候车棚牌下，这时还有一位年逾七十的老爷爷带着他的约4岁的孙女也在此等车。不知是由于天下雨还是其他原因，我们等了半个多小时公交车还没来。而雨也越下越大，那带着湿气的凉风飘到身上令人有一阵阵的寒意。这时不但我心急，这位老爷爷好像也在轻声埋怨着。又过了好一会，只听见那老爷爷轻声说：“17号总算来了吧？”。我一听就扭头一看，雨幕中17号是来了，不过它这时正停在离我们约100米远的红绿灯路口等绿灯。我急忙想拿出那两枚一元的硬币准备上车。可是当我的手从裤子口袋拿出那一把刚找回的钱时，就听见有硬币掉地下的金属声，接着就看见一枚硬币正随着路边的陡坡急速滚向马路。我那时也顾不了候车棚外的大雨，急忙向前去追赶那枚硬币，但还是晚了一步，我眼睁睁地看着它悠哉悠哉地滚进了有铁栅栏盖板盖着的排水沟里。我只能垂头丧气地拿着那剩下的一枚硬币在原地发呆，我这无奈而又狼狈的样子被那爷孙俩看见了。
“叔叔，公交车都来了，你怎么站在雨中还不快过来呀？”一阵稚嫩的女童音传进了我的耳膜。
我转身看见那小女孩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惊奇地望着我，只好轻轻说对她：“谢谢！”。
“小伙子，没零钱坐公交车吧？”老爷爷望着我问。
“外公，你给这叔叔几块零钱吧！快！快！”小女孩还没等我回答就用那同样的稚嫩女童音焦急地催促着她的外公。
“我身上哪有零钱？”老爷爷一边回答他的外孙女，一边又扭头对我说；“真不好意思，我从不带零钱在身上，我们乘公交车都是用公交卡”。
小姑娘在临上车时，摇着右手对我说了一句令我哭笑不得的话：“可怜的叔叔，再见了！”老爷爷也看着我关切地说：“小伙子，我看你还是打个的吧？不然你全身已湿透了，怪冷的。”
“好的，谢谢您老关心！”我嘴上这样对那老爷爷说着，心里却是说只有11元钱到哪里能打得到车？的士起步价得要12元呢！怎么办？又要到马路对过买点东西找零钱？而且还不知道下一趟公交车又要等多少时间。罢了！反正已成落汤鸡了，也只有3站路程，还是走过去吧！在雨中行走的我边走边想：真是一元钱难倒英雄汉！看来以后更要看重每一元钱哪！
正在如此想着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小伙子，你要到哪里去呀？要不要坐车呀？”。
我随着声音向后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雨衣脚穿雨靴年逾五旬的人拉着一辆黄包车小跑过来。真是瞌睡送枕头，我连忙点头说：“要坐的，真是谢谢了！”
我接着一边跨上黄包车，一边说：“到金贸大厦多少钱？”
“哦，近3公里路程哪，6元钱吧！”
“可以，但请您老快一点，因为我全身湿透了好冷。”
“好的。”他边侧过脸来答应边弯腰拉起车把起步了。他这一侧脸，我看见他右耳垂下面有一颗蚕豆大的黑痣。
好大一会儿，他把我拉到了门口有硕大玻璃雨棚的金贸大厦门前。车刚停稳，我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再次伸手到裤子口袋里掏出钱来，与此同时这位老人也弯下腰来放下车把。这时我又听见硬币掉在水泥地上的金属声，接着还看见一枚硬币在向前滚动着，不过此次它滚到车前一米多就停下来了。真是邪门！我仅有的两枚硬币今天怎么都要掉下来还要滚出去呢？
“那是我掉下的一元钱，我再给你五元吧！”我很烦恼地大声说着并把一张五元的纸币递了过去，正向前弯腰要捡起那枚硬币的他，听我这么一说似乎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又继续弯下腰来捡起了那枚硬币。然后仍背着身向我伸过来一只手默默接过了我递给他的五元纸币，另一只手捏着一条既脏又湿透了的毛巾满脸揩擦着从额头上流下来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液体。待我下车后，他又迟疑了一会后才拉起他的黄包车迈着似乎很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开。刚才脚步并不是这样的呀。难道他很累？在要跨进金贸大厦的大门时我再回头一看，他和他的黄包车已被浓浓的雨幕吞没了。
在金贸大厦保安的帮助下，我大哥下楼来了，他一见我落汤鸡的模样，立即拿出钥匙扔给我，让我快到他的宿舍去洗澡换衣服。大哥宿舍我去年到过一次，是在附近租的民房。一进门我就奔向浴室，当我脱下湿衣服要往地下扔时，再次听见硬币掉在水泥地上的金属声！如果说我先两次听见这种声音时的情绪分别是心急和心烦的话，那么这第三次听见这个声音时那是何等的心惊啊！天哪！在金贸大厦门前掉下的一元硬币不是我的呀！这仅仅是一元钱的小事吗？我没有伤害到他吗？那么那老人弯腰要捡起那硬币前被我断喝一声愣了一下的身影，以及缓缓离开时迈出沉重的脚步又意味着什么呢？他一元一元的小钱来的容易吗？那用脏湿毛巾揩擦汗水的动作不是很好的说明吗？我这不是将老人的钱强占为己吗？此时觉得那乐善好施的小女孩两个大大的眼睛好像也在盯着我，还想到老父亲平时常教育我们兄弟俩长大要努力赚钱不贪亏心钱的严峻面孔。我心里顿时泛起一股负罪感，像有好几只老鼠在挠。全身都在发热，脑袋也在发胀，最后我默默地哭了。直到我大哥下班回来我还是很难过。大哥听我一说，开始也责怪我，后见我晚饭也不吃,就劝我也不要太过分内疚和自责。我依然很难过的摇了摇头。
大哥最后埋怨我说：“难不成你还要在这数百万人口的城市中找到他？向他道歉和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