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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外籍的大宋怀远将军

    赵兴歪着头考虑了片刻,带着一脸真诚的笑建议说:“阁下,不如这样吧:我知道巨港外有许多小岛,我的船队干脆购买下其中一座小岛,作为公开的交易地……”

    赵兴拖长了调门,等待那位王叔回答,那位王叔稍稍考虑了一会儿,又问:“宋国的大人,你愿意为这次交易付出多少税收?”

    这名三佛齐人不是问赵兴愿意为购买小岛付出多少交易税,而是询问赵兴为整个宋船队愿意付出多少税收。

    十一世纪的三佛齐是南洋香料的交易中心,他们的国家盛产香料,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出产。所以三佛齐规定,每只进港交易的船都需要纳税,纳税额为货物的一成三。这个比例比宋朝规定的市舶司交易税略高,但由于香料贸易巨大的收益,商人们也愿意支付这笔税收。

    赵兴回答的毫不犹豫:“我是来巡视商路的,各国的法律都要遵守,该交多少税我们可以商量,我以为,按我宋朝的十中抽一税率支付,比较合理,王叔以为如何?”

    王叔的神态顿时轻松下来,他低声呢喃几句。翻译一不留神,便将他的自言自语也翻译出来了:“这位王叔说,三佛齐正在跟驻辇国交战,他们国家的财政吃紧,原本以为大人是来趁火打劫的,没想到大人确实是来自那个传说中的君子国,只要您肯交税,一切好商量。一成三的税率与一成差不了多少,他做了,答应你了,只是……”

    那位王叔原先只是低声自语,见到翻译不自觉的转述他的话。他开始接续上来,正式对赵兴回话:“宋国大人若是愿意遵守敝国法律,照章纳税,何必要停留在外面的小岛上,我听说以北的海域正在设立宋人地贸易自治领,敝国愿意仿造这个例子,专门划出一块地供宋商居住,这个建议.......”

    赵兴目光闪了一下。连忙一指舱房里的一名从事,吩咐:“你跟他去商量去——既然是自治领,它的管理就应该由商人们自主,你把这消息通知商人们,让商人跟他洽谈,所有的洽谈过程你都必须在场,告诉他们,我在他们后面。给他们提供保护。”

    这件事,赵兴本来想自己亲手操刀,但他眼角瞥见舱门口一名军官欲言又止,赶紧把这位王叔打发走,让那名军官上前说话。那军官躬身汇报:“大人。怀远将军、宁远将军登船拜访。”

    赵兴诧异的扬了扬眉,陈不群这几年精力主要在南洋,他了解的比较多,赶紧解释:“老师。这两个头衔是我大宋用来封赏外夷的!”

    赵兴“哦”了一声,稀奇的问:“本地居然有我大宋地官,我怎么不知道?”

    陈不群躬身回答:“老师,上次出海,我们只是从巨港外面路过,老师的目的是前往欧洲,所以没太了解这里的事情,后来我了解了一下——三佛齐。阿拉伯语:zabadj,爪哇语:samboja,唐代古籍又称室利佛逝(梵文sri vijaya)、佛逝、旧港、巨港。汉朝则将称其为叶调或耶婆提。

    200年前,一位印度人在此建立了佛教国家——岳帝王朝(sailendra)。不久,岳帝王通过婚姻关系,以国王母亲是三佛齐公主的名义,继承了三佛齐的王位。两个印度国合而为一,成为海峡强国。穿行海峡的船只都必须向它纳税。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七月三日。三佛齐占卑使群陀毕罗、陀旁亚里来贡方物,陛下赐白银一万五百两。封群陀毕罗为宁远将军,陀旁亚里为保顺郎将。(宋哲宗)元佑五年(1091年)三佛齐人皮袜又贡,得封为怀远将军。

    老师,我上次过来,那位怀远将军皮袜曾接待过我,先帝神宗陛下封赏的保顺郎将陀旁亚里已逝,宁远将军群陀毕罗已老,那位怀远将军皮袜昔年得先帝赏赐,将赐金在泉州购买了三船瓷器、茶叶、丝绸,回国后,立成豪富,现在正在悠哉悠哉,享受富豪生活。”

    赵兴从陈不群地话里听出了端倪,他反问:“你是说,这位皮袜在三佛齐国内没有任何官衔,他也就是一个商人……也就是说,这厮当初递交的国书是自己写的。”

    陈不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赵兴又自语:“元祐五年,我在杭州做推官,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陈不群催促:“大人,这位皮袜将军素来照顾宋商,不要让他等久了。”

    赵兴摆手:“快请!这是两个机灵人,快请,我要见见。”

    真实的历史上,三佛齐曾经有数次朝贡宋朝地历史,然而,三佛齐却没有记录自己派出外交使节前往宋国递交国书,以此推测,这几位贡使有很大的可能是假冒的。而宋人最后也自己认识到了这一点,南宋末年,有宋人在诸藩制中隐约提到了这几位贡使,采用的字眼却是“三佛齐商人某某来贡”。

    皮袜是个大胖子,群陀毕罗是位老胖子,两人气喘吁吁钻进赵兴船舱,他们一身绸缎,十指除了大拇指,其余地指头都夸张的戴满了戒指,左右各有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厮扶持,这两个小厮的相貌,即使以宋朝的标准来看,也算是清秀,唯一的遗憾是皮肤太黑。

    一番寒暄过后,皮袜首先开口,这厮大概与宋商混了久了,胆气也壮,面对赵兴这个头衔多的吓人的宋国高官,居然一点不怯胆,他带着微笑,用平等地口气说:“大人,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碰见离叠华王叔正在跟商人们商量,筹备建立贸易自由领的事情,大人需要三佛齐方面的帮助吗?我二人熟悉三佛齐事务。可以在三佛齐国内给宋商提供很大的便利。”

    赵兴高兴的击掌:“太好了,我正愁三佛齐国内缺一个人,二位肯担纲,没说地,你二位就以怀远将军、宁远将军的头衔,出面与三佛齐国内打交道……顺便问一句,您二位担任地是大宋地官衔,我可以确认一下吗。你们是宋官吗?”

    赵兴这句诘问实际上是在问:当有了纠纷的时候,这两位担任宋官地印度商人,是倾向三佛齐,还是倾向大宋商人,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老胖子、宁远将军群陀毕罗一声轻咳,皮袜赶紧让开身子,群陀毕罗嘶声慢悠悠的说话,半天不见翻译动作。

    赵兴有耐心。他知道这种说话方式是印度最高种姓婆罗门族特有地、显示自己高贵的方式,其国内将之称为“雅致”。这种说话方式把每一个音节都拖得很长,常常是咿咿呀呀半天才说完一个词,听的人费劲,说的人兴趣盎然。

    许久。翻译终于动嘴了:“他说:长久以来,他们都享受到宋国带给他们的好处,许多宋商来这里交易,都希望能够通过他俩与当地商人进行沟通。大人这次带领强大的水军兵临巨港。他们两个人想过来看看,能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一向以来,他们两人的信誉都可以保证,希望大人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们……”

    赵兴等了不耐烦了,他一挥手,对翻译说:“我是军人,喜欢直爽的言语,你告诉他们。我之所以问,是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表态——一个承诺,而不是含含糊糊的隐喻。”

    那老头听完翻译的话,慢悠悠地答了一个音节,翻译解释:“他说:佛陀作证!他们知道自己的立场。”

    “什么立场?宋人的立场,还是三佛齐的立场?”

    这次翻译回答地很快:“他答应了,答应以宋人的立场处理自由贸易领的相关事宜。”

    赵兴转向陈不群:“我知道了,这两个人跑了一趟宋国后。回国作了‘座商’。专门替宋商做中间人……翻译,这些话不用翻译……我猜他们原先上下其手。从中匿下了不少提成,这次看我们不理他们,担心我们把他们甩了,所以特地找上门来。”

    陈不群一咧嘴:“这不就是老师所说的‘物流概念’吗?他们控制着三佛齐当地的物流网络,我宋商要想把货物尽快铺出去,就得找他们,无论他们要多少手续费,我们也只能认了!”

    赵兴点了点头,认可了陈不群的说法,他转而向翻译反问:“你问一下他,三佛齐与驻辇国的战事如何——换怀远将军皮袜来回答,那老先生说话我听的太累。”

    这次皮袜回答地很快:“最近一场战斗发生在彭亨,我们失去了细兰一个帮,更加糟糕的是,东爪哇国也开始与我们交战,我们国内的军队全面吃紧,大人若是驻军巨港,将你雷神的武器安置在城头,想必国王很高兴。”

    细兰是宋人对斯里兰卡的另一种称呼,那个岛上现在是呼鲁纳王朝统治的地方。赵兴眺望了一眼港口,没有回答这两人关于在巨港城头布设大炮的说法,他兴趣盎然的望着巨港,有点跃跃欲试:“这么说……难怪这巨港里面如此空虚。”

    十一世纪地三佛齐是一个难以想象地强大帝国,依靠从宋商头上抽税,细兰的势力延伸到呼鲁纳王朝(锡兰岛)及印度东岸。其拥有包括彭亨、吉兰丹、日罗亭、登牙侬、潜迈、兰无里、细兰等国在内地十五个属国,可谓中国海上咽喉的霸主。

    然而,驻辇国的势力也不差,为了争夺向宋商的征税权,驻辇国频频发动大规模战争,不久前曾经打到了巨港门口,焚烧了部分巨港的港口设施,在这个敏感时刻,赵兴这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巨港门口,而三佛齐国内偏偏抽不出与之抗衡的力量,可以想象三佛齐的惊慌。

    陈不群明白赵兴的意思,招手唤过来一名军官,毫不掩饰的吩咐:“把这消息告诉商人们,告诉他们,跟离叠华王叔讨价的时候,不妨要价高一点。”

    那翻译也有眼色。经过这阵子短暂训练,他完全明白了什么时候该翻译,什么时候保持沉默。陈不群说这话的时候,赵兴眼睛盯着那两位三佛齐人,看见老者显得不慌不忙,皮袜显得很急切。

    陈不群说完话,发现赵兴地关注,紧张的问:“老师以为。他们懂得宋语?”

    赵兴慢悠悠的回答:“那老头并不考虑,婆罗门族自诩为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他们不会学习别族语言,至于那皮袜……”

    赵兴把目光定在这两人的手腕上,这两人手腕都缠着一团线绳编的手链,这个手链被成为“圣线”。印度三大最高种姓的男性有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佩带“圣线”。“圣线”由3股拧成,婆罗门男孩佩带棉线。刹帝利男孩佩带亚麻线,而吠舍男孩佩带毛线作为高种姓地标志。

    皮袜手腕上缠的是一团毛线,看来是位高种姓的贵族。

    赵兴又把目光转向这两人带来的小厮,他们手上缠的是麻线。

    赵兴慢慢的说:“我很好奇,吠舍种姓的皮袜经商。是因为这一阶层本来就是商人。你带的侍从是武士阶层刹帝利,为什么,你一个婆罗门族也去经商?”

    赵兴这话问地是老者、宁远将军群陀毕罗。

    老者没回答。皮袜抢先解释:“大人,连年的战争已经使我们高种姓失去了供养。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为自己谋一条生路——这年头,高贵也要吃饭。”

    赵兴点头:“说的是!高尚也要吃饭……就这样定了,我相信一个婆罗门的承诺。”

    陈不群趁机煽火:“两位不知道吧,你们面对的是我宋国第一将领,凡属我大宋地军人,都归太尉大人管辖,宁远将军、怀远将军。恰好也在大人的管制下。”

    陈不群这是在忽悠两名三佛齐人,但他这么一说,那位老者躬身施礼,脸上带了一点谦卑:“我的大人,能否到舍下盘桓数日,以便让我能够招待尊敬的大人?我地主官?”

    赵兴一摆手:“招待就不必了,我最想知道的是,三佛齐与驻辇国那场战争。现在。交战双方打的怎么样了,我刚才好像听说。三佛齐吃了大亏?”

    皮袜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回答:“往年交战,不管胜败如何,我们的战士都能赎回一部分,但七年前,驻辇国与我们那场水战,我国超过二十万青年葬身于大海,从此后,我们只能疲于应付驻辇国的疯狂攻击。”

    赵兴插嘴:“一战丧失了二十万青年,难怪国力削弱的很快……你刚才说战斗在细兰进行,交战双方情境怎么样?”

    “我们出动了三十二万兵马,有七个属国助战,而驻辇国出动了四十万兵马,助战的属国达到了十九个,这场战事对我们很不利,细兰总共三十一个帮,我们已经失去了其中的二十二个。”

    细兰地帮,也就相当于大宋国内的一个小村庄。

    赵兴与陈不群相互看了一眼,陈不群表态:“我们这次南下,是因为前段时间,宋商在细兰附近的海域频遭劫掠,故此,我们打算去细兰海域搜剿海盗,并维护我大宋商人通商的权力,既然细兰是你们的属国,我希望三佛齐国王能够通知细兰一声。”

    陈不群这话里有一个漏洞,这两位明明没有三佛齐官职,陈不群却向对待国王使节一样一本正经的表达自己的诉求。翻译将他的话翻译过去后,对面地两人居然眼睛也不眨地应承下来。皮袜语气轻松:“原来如此,我们一直在猜测,这支强大的水军来我巨港门口打算做什么,原来如此。两位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向国王表达你们地要求。”

    那位老者又开口说了几个字,皮袜马上解释:“作为一名宋官,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我猜测,国王没准会请求你们以盟军的形式助战——大人,这是个好机会,反正你总要选择一方开战,有细兰当地的支持。我想,您的愿望会实现的更顺利。”

    赵兴咧嘴笑了一下:“大宋的炮弹不是免费地,如果国王要求我们助战,我的回答是:给我们一个帮国,他名下有十五个属国,把其中一个属国给我,让我们宋商建立自由贸易区,我可以帮他击退驻辇国的进攻。没准还能从驻辇国手里夺回几个属国。

    这样算起来,他不吃亏,只要给我一个属国,换来一个世仇的削弱,相信他愿意做这笔交易。”

    陈不群插嘴:“不如就呼鲁纳吧,我比较中意那个小岛。”

    赵兴也假意附和:“没错,那个小岛,只要一支水军驻扎。就可以让登陆者彻底绝望。”

    皮袜摇头,深深的叹息:“细兰不好,那里离巨港太远,它的崛起会影响巨港的繁荣,我宁愿几位在巨港附近寻找土地。”

    赵兴坏笑的问:“你又不是国王。怎么知道国王肯在巨港附近给我们土地?这些事情可不好说,最好有个概数再做细谈......”

    皮袜意味深长地笑着……剩下的时间是垃圾时间。皮袜就自己感兴趣的自治领管理问题发出了无数询问,赵兴解释了自治领的管理体制,双方在和平共处。友好互助的原则下彼此交流了对国际局势的看法,并就一些重大的国际问题达成了一致……

    这两人等到日落时分才告辞,他们走后,陈不群不安的询问老师:“老师,他们提到在巨港附近给我们一片土地,你认为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赵兴嘿嘿笑着:“我估计这才是他们地真实愿望。”

    “不能吧,这可是王都附近,是巨港。它被宋商称之为‘巨港’,正说明它的繁荣与巨大……怎么会?”

    赵兴记得,似乎南洋一带的土人都不太珍惜土地的归属,想当年,葡萄牙人抵达印度,印度的土王也随手指了一下海边地一片土地,由葡萄牙人建立贸易区——那个地方叫古奥。

    三佛齐也是这样,他们的国王对属国的统治是牺牲的。只要属国按时交纳税赋。对外战争中肯派遣士兵助战,那么它就是一个合格地属国国王——这也许是南洋岛国共有的形态。小岛相隔太远,不便于实施统治,于是就成了这样松散的模样。

    西班牙人后来到了巨港,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在巨港附近得到了一片土地,从此,吉伦坡出现了。

    三佛齐现在正在兵力吃紧,但这片地势实在好,只要宋商来往不断,三佛齐的国库就永不回空虚。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缓上一口气,只要他们有喘息之机,不要三五年就能恢复国力,继续与驻辇国争夺对宋商的征税权。

    而在赵兴看来,让一个地区出现两个势均力衡的对手,更有利于宋商左右逢源,来自现代的赵兴能不会搞那套拉一个打一个地手腕。而谁强制衡谁,这是老掉牙的手段。驻辇国如今正处在上升阶段,打的就是它。

    就这个问题探讨了一会儿,陈不群望望港口方向,说:“想必明日一早,那位国王会邀请我们入港……老师,可我担心,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开进南洋,会不会让对手早有准备?兵法云,兵贵神速,我们在这耽搁太久了,我怕有所耽误……”

    赵兴敲敲桌子,回答:“一个集权制国家,最鲜明的特征是:不容易被征服,却容易被统治。一个集权国家,它国内的民众习惯了服从强权,而统治者为了维持自己的王位,会集结起全部力量,对抗外敌,但当他们知道外敌不可战胜的时候,他们服从地也快。

    南洋这些小国多数是奴隶制国家,阿拉伯也是如此,我们一路大张旗鼓南下,就是让所有地敌人集结起最强力量,而后我们一战定胜负,彻底击倒那些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