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大明官途 > 第一百章 逐步收网
    第一百章 逐步收网

    朱元璋随和地笑着点了点头,“有什么要求,皇儿就尽管说出来。”

    朱标犹豫了一下便道:“儿臣听说李维正在锦衣卫任职颇为不顺,有人为难于他,几天前他又不幸摔断了手臂,正修养在家,所以儿臣请求父皇把他调到东宫,儿臣想用他为东宫侍卫长。”

    朱元璋一愣,这件事情他却完全不知道,李维正居然摔断手臂了,还被人为难,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诧异,但脸上却对朱标笑道:“皇儿爱才之心朕理解,不过我对李维正另有用处,暂时这一两年不给你,朕答应你,过一两年朕一定把他还给你,至于你东宫侍卫长空缺一事,朕准你自己先任命一个副千户暂管。”

    他见朱标还要再说,便一摆手道:“好了,这件事就不要再和父皇争了。”

    朱标这才有些明白过来,这是父皇也看中了李维正,要用他做事,一两年后还肯不肯还给自己,也很难说了,他见无法要回李维正,也只得暂时放下此事,走下策,让李维正成为自己在锦衣卫的代表。至于东宫侍卫长,既然父皇准他自己任命,他决定就用杨宁来暂做副职。

    无奈,朱标向父皇施一礼,便告辞而去,待太子离去,一直等待在门外的苗侍卫走进御书房,将从锦衣卫取来的木匣放在朱元璋的玉案上,他指着最上面一封红色的报告道:“陛下,这是臣半路上遇到了锦衣卫三所的费副千户,他说有重大事情要紧急禀报,来不及送给蒋指挥使审批。”

    “什么重大事情?”朱元璋随手撕开了信封,抖开报告,他一眼便看见了报告最下面李维正的批签,他不是断了胳膊吗?怎么还能签字。

    待看完了内容,朱元璋蓦地暴怒了,李维正红色报告的内容触怒了他的逆鳞,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更不要说是以独裁和杀戮名垂青史的朱元璋了,一个小小的侍卫周骥竟敢淫乱他的内宫,朱元璋的暴怒并非大吼大叫、拎刀砍人的怒火,而是一种沉默,一种深层次的怒恨,这种怒恨从他那微微颤抖的手便可看出来了,他颤抖着手将报告放下了,目光久久地盯着桌案上的朱笔,杀机再一次在他心中迸发,他早就想杀周德兴了,这次可是他自己撞上门来。

    但朱元璋毕竟是一国之君,在暴怒后很快便冷静下来,周德兴不比普通大臣,正如报告中说得很清楚,这只是一种传言,不能被证实,所以他朱元璋即使要杀周德兴,也须一个确凿的证据,冷静了片刻,朱元璋的注意力被另一件异常所吸引,他其实早已经发现了这个报告的微妙之处,竟是锦衣卫千户的直报,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一般是有隐情在其中,他又想起了太子刚才给他说的话,李维正在锦衣卫受到排挤,并跌断了胳膊休息在家,既然在家还能给他上呈报告,而且还是用这种直报的特殊方式,朱元璋不由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便令侍卫道:“去把蒋瓛叫来。”

    侍卫去了,朱元璋又一次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这份报告,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起了自己在御书房召见李维正时对他的暗示,整顿锦衣卫的军纪,李维正一上任便遭到了抵制,那他又会使什么手段?摔断胳膊等待机会,那机会是什么?无非就是抓人把柄,而这件事,他以直报的方式提醒自己,是不是就是恳求自己把这个机会给他呢?

    坦率地说,朱元璋并不喜欢别人以这种方式暗示自己,他有一种失去了高高在上的感觉,而变成了一件案子的参与者,不过李维正若真打算用这件事来清肃锦衣卫军纪,他朱元璋倒也能容忍,当然,他任命李维正为锦衣卫千户是有更深的用意,李维正是否有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正好用这件事来考察此人,看他怎样解决三所权力的接管问题。

    就这样,朱元璋的目光又开始投到了李维正的身上。

    片刻,蒋瓛匆匆赶来,他跪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微臣蒋瓛参见陛下!”

    “蒋爱卿,刚才太子向朕请求把李维正调到东宫,这件事你怎么看?”朱元璋并没有开门见山,而是打了一记太极拳,虚晃一招。

    蒋瓛半天没有想明白皇上此话的意思,他小心翼翼道:“臣也听说李维正初到三所遇到一点小问题,臣特地问过,这其实是一个衔接上的时间差,他正好遇到三所拉练,他要批阅下面的报告,不能亲自去带队,便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有人在为难他,本来臣想替他们协调此事,偏偏他下午就摔伤了,所以臣打算他伤好复原后再召集三所百户以上官员训话,彻底消除这次误会,可能太子殿下也是听闻此事,才想着把他调走。”

    “原来是这样!”朱元璋点了点头,又道:“这是个小问题,他一个新人没有什么资历,老人当然心中会有些想法,这是人之常情,到哪里都一样,你也不用特别去关照,此事就顺其自然,若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做千户,朕也会对他很失望。”

    “臣领旨,这件事臣不会特别插手。”

    “也不是不要你插手,关键是看什么事,你该管的时候,还是得出手。”朱元璋见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再一次点了点他。

    “臣一定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做。”尽管蒋瓛还是没有想明白皇上的深意,但有一点他知道了,皇上其实是在关注此事,这件事里面必然还有什么文章。

    蒋瓛是指挥使,掌管锦衣卫,按理锦衣卫中的方方面面他都应该很清楚才是,比如各个王爷伸手进来,但恰恰正因为他坐得高了,下面的很多事情他反而没有千户们看得明白,各王爷伸手进锦衣卫的事情他只是略有耳闻,但具体情况却一无所知,事实上他也不想知道,知道得太多,他就难办了。

    他并不知道赵岳已经投靠了秦王,所以赵岳和李维正之争,他并没有看到背后更深的一面,仅仅以为是赵岳使性子,这些锦衣卫军头从来都是骄横惯的人,要他们心服口服确实是要下点功夫,李维正哪能这么容易就摆平他们,不过现在既然皇上也在关注此事,他就得尽心了。

    朱元璋见他似乎已经懂自己的意思了,便将思路放回周骥之事上来,他冷冷道:“朕听说一个传闻,说侍卫周骥似乎在宫中做了什么不知廉耻之事,这件事朕限你两天之内调查清楚。”

    蒋瓛连忙答应,“臣遵旨,这就去安排,臣请告退!”

    “等一下!”朱元璋想了一想,便随口吩咐道:“这件事就交给三所去办,朕信得过他们。”

    接下去的事情很顺利,蒋瓛回锦衣卫总衙后立即将赵岳和费廷安叫来,限一天之内查清周骥在宫中犯事的情况,费廷安暗暗欢喜,这件事有戏了,他俩回去商量一下,决定分工合作,赵岳主查周骥本人,而费廷安负责收集旁证,两人安排手下,各自查去了。

    蒋瓛交代完此事,却在房中考虑如何解决李维正与赵岳的矛盾,他想到的方案是把赵岳调到凤阳二所去,从凤阳调副千户邬承嗣来三所,此人为人低调,易与人相处,但能力也稍差,可他又有点拿不定主意,太子想把李维正要回去,皇上也没有明确表态,如果刚把赵岳调走,李维正又回东宫,三所可就没人了。

    这时,吕思远瘦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轻声笑道:“大人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蒋瓛叹了口气道:“这个王岳闹得实在不像话,太子已经向皇上告状了。”

    吕思远已经知道太子派人去探望李维正,他一直在等太子的动作,不料竟是过了五天消息才传来,尽管他现在心急如焚,急欲知道太子究竟对皇上说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不能把急态表露出来,蒋瓛在这件事上已经处于即将醒悟的边缘,太急了就会露出马脚。

    “刚才我听费副千户说,好像周德兴的儿子犯了什么事?”吕思远转移了话题。

    “是这样,适才皇上把我叫去,说他听到了什么传闻,我看皇上的心情很不好,估计老周要出事了。”

    蒋瓛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疼得厉害,李维正之事就像一块巨石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中,他希望能得到好的建议。

    他抬起头,紧皱着眉头道:“太子说想把李维正调回东宫,我猜李维正肯定是向太子求助了,所以太子用这个办法来向皇上施压,欲擒故纵,我真很难办啊!”

    “那皇上对此事的态度是什么?”吕思远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皇上的态度很含糊,听他的意思是这件事让我不要插手,让李维正自己去解决,可我也知道这件事最后闹大了会影响办案,不管不行,所以我打算将王岳调到凤阳去和邬承嗣交换。”

    “大人万万不可!” 吕思远吓了一大跳,他原本是想让赵岳将李维正挤走,或者与李维正达成妥协,保住一份独立的权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蒋瓛的意思竟要将赵岳调到凤阳去,那他岂不是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他连连摆手反对。

    “为什么不可?”蒋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吕思远陡然增大的声音让他有些惊讶。

    吕思远的念头闪得快,他连忙道:“我是被大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大人也知道,邬承嗣能力不行,年初定远刺杀案其实就是他失职,好在皇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如果他来三所,加上一个刚刚提拔的费廷安,还有一个没有半点经验的李维正,三所真的就垮了,赵岳确实脾气不好,可他却是三所的顶梁柱,连皇上都赞他能干,少了他不行,我建议大人还是调解他二人的矛盾,一人让一步,大人,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蒋瓛低头想了想,便点头道:“其实我也担心李维正真被调到东宫去,那时再把赵岳调回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你的建议很好,等他伤势稍好,我就来做中间调解人,让他们二人各自让一步,至少不要把这件事给我捅上去。”

    蒋瓛显然对李维正也有些不满,他竟然拿太子来给自己施压。

    吕思远暗暗松了口气,这个结果虽然不是最理想的,但至少也可以给秦王一个交代了,接下来他要考虑,在谈判中怎样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正如吕思远的评价,赵岳此人确实很能干,他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让周骥原原本本交代了,周骥长得高大英俊,出身贵族,又极善甜言蜜语,在他的勾引下,几名宫女同时和他私通已达两年之久,其中两名宫女多次怀孕流产,为了掩盖此事,他花了大量的钱财堵住其他知情侍卫的嘴,锦衣卫立刻抓捕了相关的宫女,几名宫女皆供认不讳。

    费廷安也得到了旁证,几名医士证实确实给周骥配过打胎的药,一些侍卫也承认知道此事,人证物证齐全,当天晚上,一份详实的报告便整理出来了,蒋瓛连夜向朱元璋密报了此事。

    夜色似乎也随之紧张起来,费廷安在完成一天的调查后也回家了,但他在京城绕了一圈后,却来到了刘军师桥李维正的府第。

    房间里,李维正静静地听他讲完了整个案情的介绍,从朱元璋接受自己的直报,并对蒋瓛隐瞒了此事来看,朱元璋显然接受了自己的方案,那他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

    切入点就是周骥案,以周骥的罪孽深重,杀他本人已经不足以解恨了,此案必将牵连到周德兴,李维正沉思片刻便问道:“你可知道周德兴的府第在何处?”

    “就在应天府衙背后。” 费廷安迟疑一下问道:“大人可是要用周德兴案来扳倒赵岳吗?”

    李维正点了点头,又象是对他说,又象自言自语道:“兵不厌诈,为了保证此事万无一失,看来我还得再摆一个姿态才行。”

    费廷安不明白李维正的意思,他又问道:“那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李维正瞥了他一眼便笑道:“你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和赵岳在抄周德兴家时,你找机会离开。”

    费廷安似乎若有所思,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是个绝妙的办法。

    待费廷安离开后,李维正出门了,他乘着马车,十几名锦衣卫护卫着他,马车一路奔驰,来到了位于江宁县的赵岳家。

    一名亲随上去敲门,片刻,门开了,他和开门人说了几句便回来道:“大人,赵千户似乎还没有回家,他已经派人给家里带信,他将回家吃饭。”

    “那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十几人护卫着马车,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候,大约过了一刻钟,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十几匹马奔驰而来,为首之人一脸阴戾,正是三所副千户赵岳,他一眼看见了等候门口的马车和十几名锦衣卫,不由一愣,放慢了马速,只见李维正推开车门下来,满脸带着笑容,赵岳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随即恢复了冷淡之色,他拱拱手道:“千户大人这么晚,有事吗?”

    李维正一只手吊在胸前,他无法行礼,便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我觉得我与赵大人之间似乎有很多误会,再过两天我就要上朝了,我想赶在上朝前和赵大人好好谈一谈,彼此开诚布公,寻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赵岳盯了他半晌,忽然跳下马,手一摆道:“千户大人,请!”

    李维正跟随着他进了书房,赵岳命人摆了酒菜,他亲自给李维正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道:“只因为你刚才说了那句话,‘寻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就为这句话,我和你喝一杯。”

    他一饮而尽,李维正也将酒喝了,他沉吟一下,便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赵千户,我的本意是进东宫接替俞平的位置,那也是个千户之位,我其实并不想做锦衣卫千户,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历,为此,我几次求太子去给皇上说情,怎奈阴差阳错,我还是留在了锦衣卫中,这也是没有办法,所以赵大人对我有所成见,我也能理解,并不怨恨赵大人。”

    李维正说得诚恳无比,赵岳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亦叹口气道:“其实成见倒没有什么,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我做了八年的副千户,上面却视而不见,我在手下面前好没面子。”

    李维正单手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我呢,一心想回东宫,前两天太子派人来看我,我又再次恳求太子将我调回去,太子也答应了,所以我回东宫是迟早之事,但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时间,这期间我希望我能和赵大人和睦相处,不要让我再无人可用,被上面问责,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让赵大人拟出相处的方案。”

    赵岳忽然笑了,他就知道李维正会服软,十个百户,有七人是听自己的,就算他有太子的后台又如何,他李维正以为蒋瓛替他说几句话,下面百户就会改变主意听话吗?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看来这小子不傻,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来找一个折中的方案。

    赵岳端起酒一饮而尽道:“那我就直说了,十个百户中,我要五个百户,另外五个百户,如果大人能控制住费廷安,那咱们其实就是对半分,李大人也不吃亏,这样如何?”

    李维正低头沉思了良久,他慢慢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