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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 银船到来

    清晨,天气晴朗,天边淡淡地飘着几朵白云,海水像天色一样蔚蓝、明净,锦缎般闪着银色的光辉,远远的,就在这平静的沉睡般的海面上,一队由四艘福船组成的船队从东方海面上疾驶而来,白色的风帆饱满,如信天翁的翅膀在大海中振翅飞翔。

    这四艘船就是罗氏家族在海上最后的本钱,它们每年去一趟日本,将大量的明朝瓷器、纸张、茶叶、丝绸输往日本,带回了日本的漆器、折扇以及货真价实的白银,尽管这已经不能和全盛的二百多艘大船队相比,但这几艘海船的存在,仍寄托着昔日大海商们对海洋贸易的一丝向往。

    不过从前年起,罗氏家族就没有从事自己的走私贸易了,而是专为秦王从日本贩银,这四艘大船中有三艘满载着从日本运来的银锭,足有两万斤之多,这是秦王用三万两黄金从日本换来,得到了日本南朝的支持,才得以顺利实施,这一次换银几乎是秦王倾囊而出,一旦出事,他就将一无所有。

    所以秦王朱樉对这次日本兑银异常重视,不仅派出他的一名心腹幕僚押船,还派出了三百名亲卫随船保护,这次随船去日本的秦王幕僚叫谭雁翎,是秦王三大幕僚中除赵无忌和邵闻达以外的第三人,严格说他是秦王的钱谷幕僚,并不擅长谋略,而精于投资理财,秦王府的钱财几乎都是由他来总管打理,建议秦王进行海外贸易就是他的主意,前年的第一次贩银和第二次贩银,用得是湖广的白铅去日本炼银,虽然效果不错,但风险太大,极容易被地方官府告发,在第二次贩银时,谭雁翎发现了金银价之差的秘密,便建议秦王用黄金从日本换银,三万两黄金不过两千斤,十匹健骡便可以托载,十分隐蔽,换回的白银可以分批运回西安,和其他货物混在一起,也十分安全,再有秦王的令牌保护,沿途的巡检司根本就不敢检查。

    所以这一次,秦王几乎是动用了十年的积蓄,一旦成功,将大大增强他的扩兵能力,四艘海船已经进入了零丁洋,谭雁翎立刻下令将日本南朝的旗帜放下,这几面南朝旗帜是良成亲王给他们的护身符,悬挂上它们,一般日本海盗和倭寇都会给面子,不会前来袭扰,使他们一路平安返回。

    这时,桅杆的瞭望斗上忽然有船员在大喊:“船!前方有船!”

    所有人一起奔向船舷,拼命向远方望去,天空晴朗,视野格外遥远,只见在天尽头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全船顿时紧张起来,随船的侍卫纷纷从船舱里抬出大碗口铳,这种铳全长两尺,重约四十斤,射程约百步,一次装药可射出几十枚小铁丸,是对付海盗跳船时的利器,还有箭法精准的侍卫拉开钢弩,装上铲形箭头的硬弩,这却是用来射对方缆绳。

    船渐渐驶近了,谭雁翎凝视着对方船只半天,他忽然一摆手道:“不用着急,好像是巡逻军船。”

    片刻,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船身上的大明龙旗,众人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是军船,不是海盗船,大家纷纷收起武器,准备和军船汇合。

    来的是三艘广船,正是南海卫的巡逻船,他们奉指挥使虞光清的命令,这几日一直巡逻在零丁洋海面,其主要任务就是接应载有秦王货物的海船,事实上,即使没有秦王的银子,巡逻军船也一样不会为难罗家的走私船,这是一种双方达成的默契,每年罗家都要向虞光清进贡大笔银子,作为换取罗家走私商船在零丁洋海面上的自由行驶,这也是广东山高皇帝远,若是在浙江或山东沿海就不可能办到。

    军船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船舷边的明军士兵的脸,这三艘船由一名副千户率领,共五百余名官兵,此人是罗氏家族的二当家罗北生之子罗晋,是罗氏家族安插在南海卫中联络人,待两船靠近,他站在船舷边大喊道:“谭先生可在?”

    谭雁翎走上前笑着挥了挥手,“让罗将军久等了,在下一路顺利。”

    “好!请前往罗家小岛,我们一路护卫。”

    大船重新拉起风帆,渐渐加速,在三艘军船的护卫下,向零丁洋的深处驶去。

    大约半夜时分,船队终于抵达了一座小岛,小岛方圆约五里,林木茂盛,有一座数十丈高的小山,延绵占据了大半个海岛,这座岛叫黄圃岛,位于顺德县黄圃镇以东约三十里的海面上,岛上原本有一个小渔村,百十户人家,以捕鱼为生,海禁后,渔村人几乎都逃到了南洋,小渔村也随之荒废了,但十年前这座岛被罗家看中,便成为了罗家进行海外走私贸易的秘密基地,岛上建有罗家的秘密仓库,并有一百余名武装家丁护岛。

    四艘福船缓缓靠岸,一个简陋的驳岸上站满了闻讯赶来卸货的家丁,四艘福船中除了秦王的三十万两白银外,还有罗家的大批货物,苏木、漆器、折扇等等物品。

    三十万两白银是装在五十口大木箱中,却不准罗家的家丁触碰,而是由秦王府的二百名侍卫亲自卸货,木箱将放置一个深达四丈的石洞中,外面装有厚重铁门保护,二百名侍卫就将驻扎在铁门外的一排石屋里,直到白银全部运完为止。

    沉沉的夜色中,众人无声而迅速地卸下货物,并送到专门的仓库去,没有人说话,只偶然传来咳嗽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三里外的海面上,副千户罗晋见任务已经完成,便低低的一声命令,三艘军船随即起航,向北驶去,很快消失在黑茫茫的大海深处。

    就在军船离去后不久,在一块礁石后却鬼鬼祟祟地驶出了一艘小船,船上一共有五人,皆身着日本武士服,他们趴在船头,紧张盯堆满了码头的物资和远处黑黝黝的仓库,几个人清点了岛上的人数后,便划着小船后退了,就仿佛一只扁头蟑螂,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广州迎宾会馆,一名锦衣卫校尉一路小跑进了大门,直接来到李维正的房前。

    “大人,有紧急情报!”

    “进来!”

    房间里,李维正正在写他的第二份关于赈灾粮案的调查报告,准备立刻送回京城,他来广州已经是第十天了,秦王走私船那边没有一点消息,几乎所有的相关方都潜伏下来,大家都在等待船只到来,李维正的注意力也暂时放在赈灾粮案一事上,这十天他派出两百余名锦衣卫赴广东各地调查,从各地收集的情报来看,所有赈灾粮所掺稻麸的比例都是一样,而且来源地也一样,都是军仓的借调粮食,二十几个县同时作假、且手法一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问题的来源已经很明显了,昨天又有几个锦衣卫校尉送来了关键的证据,广东清远县知县李文在接收军粮时便发现了粮食有掺稻麸的现象,在接收时特地做了记录,而军方的一名姓周的副千户也签了字,承认稻麸来自军方。

    李维正立刻命百户陈瑛率三十名锦衣卫紧急赶赴顺德县,在家中扣留了这名副千户,防止被军方杀人灭口,由于此案涉及到广东都指挥使张翼,李维正怕军队哗变,不敢轻举妄动,便连夜将初步报告以锦衣卫鸽信的方式送给朱元璋,这已是五天前发生的事情。

    这时,校尉快步走进,半跪行了一礼,取出一封信道:“禀报大人,这是罗家给大人的紧急信件。”

    “知道了。”李维正接过信放在桌上,却没有看,而是继续写他的第二份报告,片刻,报告写好,他读了一遍,便交给身旁的一名亲随道:“立刻将此信以最高级别送出。”

    “是!”亲随接过信匆匆去了。

    这时李维正才撕开罗家的紧急信件,不用看他便知道是银船到了,已经等了十天,无论如何也该到了,不出所料,信中的内容果然就是银船已到罗家的秘密仓库,一共三十万两白银。

    李维正沉吟了片刻,便对旁边另一名亲随道:“火速发信给东莞县和顺德县的弟兄,给我严密监视南海卫和顺德附近乡镇,有异常情况立刻汇报!”

    亲随领令而去了,李维正从身旁的箱子里取出一张广东详细地图,仔细查看零丁洋附近海面的情况,事实上,秦王的很多侍卫跟随这批银子,抓住他们很容易,但这并不能证明是秦王本人所为,关键是要秦王走私的确切证据,比如白银和亲笔信之类,再辅以秦王的幕僚、侍卫等等人证,就铁板钉钉了,这也是朱元璋特别强调过的事情。

    李维正的目光停留在顺德县的海面之上,他的思路已经很清晰了,首先是要截住这批银子,其次才是找证据,但又不能操之过急而打草惊蛇,以他和赵无忌打这么久的交道来看,此人绝不是一个走直线的人。

    想到这,他立刻令道:“速令罗广才和三名百户立刻到我房间里来,我有紧急事情交代。”

    就在李维正开始紧锣密鼓布局的同一时刻,赵无忌也发动了,在一间密室里,他仔细地分析着一个又一个的情报,银船到来并没有什么悬念,但怎样才能把这批白银平安运回陕西,这才是让赵无忌殚精竭虑之事,这一次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并非凭空而生,自从李维正来广东,赵无忌便开始紧张起来,这个锦衣卫千户已经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一块阴影,此人真是来查赈灾粮案的吗?从他进城杀人立威、从他在罗家盛宴上的气势逼人、从他在广东各地的四处出击,他应该是来查赈灾粮案,但赵无忌心中的疑虑始终未能真的消去,实在是他太了解这个对手了,在定远县、在武昌府,他一次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手段让赵无忌刻骨铭心,赵无忌开始怀疑这些都是李维正的掩人耳目,他真的目地或许就是秦王的走私案。

    在他手上有一份刚刚收到的情报,李维正的三百锦衣卫仅四十人在广州,其余的全部到各县查案去了,从这份情报来看,李维正身边已经没有人,如果是来调查秦王之案,那他应该把手下都留在广州才对,从这一点来看,李维正确实没有查秦王走私案的意思。

    但赵无忌却恰恰认为李维正这种决定不正常,他已经知道菊池风雅偷偷参加罗家盛宴并遇到了李维正一事,但这件事在李维正那里看不到一点下文,他甚至不派人寻找菊池兄妹的住处,这不符合李维正疏而不漏的性格,还有他初到广州便被人刺杀,这件事也没有了下文,使赵无忌敏感地察觉到,这里面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怪!真的很古怪!他在赈灾粮案上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份了。”

    赵无忌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口中喃喃自语,他沉思良久,终于做出了第一个决定,他立刻写了一封密信,交给一名侍卫道:“火速将此信送到南海卫虞将军处,请他按信上的步骤执行,不可有半点大意。”

    待侍卫离去,他这才起身去了客堂,客堂里罗氏家族的家主罗南生和大商人马步远几乎是同时抵达,正在等候赵无忌的到来,自从十天前的盛宴后,罗家便以事关重大为由,改由家主罗南生来配合赵无忌的行动,这一点赵无忌并没有异议,他也赞赏罗家对此事的重视,他却不知道,随着银船的抵达,罗家便正式开始配合锦衣卫的查案。

    门外咳嗽了一声,赵无忌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拱手笑道:“让两位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罗南生连忙站起身施礼道:“赵先生客气了,其实我们二人也是刚到。”

    马步远也施了一礼笑问道:“赵先生,那对日本人兄妹怎么不见?”

    “他们今天一早去广州城外游玩去了,不在府中。”赵无忌一摆手道:“两位请坐吧!”

    三人坐了下来,赵无忌沉吟一下便先对罗南生道:“那批银子放在小岛不安全,我已经通知虞将军,四天后将银子运回军营,希望罗家能够配合。”

    “先生放心,罗家一定全力配合先生的安排。”

    赵无忌点了点头,又回头对马步远道:“这次步远兄也要辛苦了,我决定这批白银一次性运回西安,希望步远兄准备五十辆马车和三百匹健骡。”

    马步远立刻点头道:“先生放心,我一定照办,但不知我的车队什么时候?在哪里装银?”

    “十天后,在清远县正式装银,届时,南海卫将有五百军队护卫你的车队前往湖广。”

    这时,旁边的罗南生又问道:“那我是不是亲自去一趟海岛,把白银妥善交接。”

    赵无忌立刻笑道:“罗家主肯亲自去,那是最好不过了,希望罗家主安排好黄圃岛的交接,不要出任何问题。”

    赵无忌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名侍卫冲进来急声禀报道:“先生,菊池兄妹杀死监视的弟兄,已经不知所踪。”

    “什么!”赵无忌大吃一惊,他霍地站起来问道:“什么时候发生之事?”

    “发生在两个时辰前,菊池兄妹要向更南的地方去游玩,但监视他们的几个弟兄不准,不料菊池秀二暴起发难,杀死了三个弟兄,他们便骑马向南而去,具体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赵无忌想不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本来秦王白银上路后,他就准备让他们兄妹上船出去,大家都已经说好了,他们俩也完全接受,怎么会突然出这种意外。

    尽管赵无忌想不通,但时间已经不容许他继续深思,他立刻对罗南生和马步远道:“好吧!就按照我们既定的计划行事。”

    安排完这几件事,他大步走出门命令道:“速备马车,我要立即赶往顺德县。”

    马步远离开了罗家别宅,他的马车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离开广州城向东而去,马步远今年五十岁出头,身材不高,黑胖而粗壮,他就是广东潮州府人,年轻时在家乡过失杀人而逃到陕西,并在陕西做了一名骡马商人,靠五匹健骡给人运货为生,在四十岁那年他时来运转,在陕北的一次运货途中救了秦王爱妾的弟弟,因此得到了为秦王府运货的美差,专为秦王运送一些黑货,由于他精明能干,每次都能漂亮的完成差事,便逐渐被秦王重视,在秦王刻意栽培下,他成立了一家骡马车行,相当于古代的物流公司,并越做越大,为军方运粮运盐,旗下的伙计也增至四百余人,大小马车数百辆,健骡两千余匹,成为西安府甚至陕西最大的骡马车行,几乎垄断了军方的生意。

    但从前年开始,秦王朱樉的目光转向日本,开始从日本贩银,他选择了偏远蔽塞的广东为基地,马步远也由此回到了阔别近三十年的家乡,在潮州府开了一家骡马行,并从陕西调来了四百匹健骡和一百辆大车,名义上是运送南北货物,实际上就是专给秦王运银,在前年和去年他已成功运送了两批白银,今年是他的第三次,三十万两白银,要一次性送回西安,马步远也感到了极大的压力,虽然他身上有秦王的令牌,沿途巡检司不敢检查,但他还是提心吊胆,一旦出事,他将面临灭族的厄运。

    马车离开了广州城,前往数百里外的潮州府,就在经过一片树林时,马车放慢了速度,前方有几个骑马之人拦住了去路,马步远认出了拦路之人,他连忙下了马车上前施礼道:“纪大人可有事找我?”

    为首的一名汉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随我来!”

    马步远的马车调头,跟随着几人进了树林,在一片空旷处拴着十几匹马,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两边簇拥着十几名带刀手下,这名男子嘴里嚼着一棵草根,神情冷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正是燕王派来的得力干将纪纲,纪纲并不是直接率人南下,而是扮作河道使的随从前来广东,他带来的手下不多,一共只有十五人,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武士。

    早在两年前,姚广孝便从秦王的幕僚邵闻达那里知道了秦王贩银之事,也知道是由骡马商人马步远负责运送,但那时秦、燕两王有着共同的利益,彼此间合作多于分歧,燕王也从不干涉秦王的走私白银之事,但此一时彼一时,太子的身体日渐虚弱,能不能熬到父皇退位已是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干掉将来的竞争对手便是燕王所谋划的一件大事。

    这一次皇上命锦衣卫暗查秦王走私案,很明显就是要对秦王发难,所以燕王也坐不住了。

    这次纪纲来广东并非是要争功,调查秦王走私白银一案是皇上交给锦衣卫专办,燕王心知肚明,这桩案子他必须置身事外,但他又不想袖手旁观,他唯恐李维正查不到核心之事,便命纪纲前来暗助,也可以说是推波助澜,目的只有一个,借这一次机会将彻底把秦王扳倒。

    纪纲来到广东,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这个马步远,在他的威胁之下,马步远终于屈服了,答应替燕王办事以换取减轻罪名。

    片刻,几名随从将马步远带进树林,纪纲立刻挺直了腰,微微笑道:“今天老马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马步远连忙躬身行礼道:“最新消息是银船已经抵达,赵无忌命我十天后率骡马车在清远县接货,届时将有五百军队护送我离开广东。”

    纪纲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跳下石块便道:“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你负责运送银子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