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瑾虽然隔得远，但依然看得真切，慕容允珞已经将宝剑刺进了许梦龙的胸口，顿时鲜血如注，许梦龙似乎难以相信，又似乎愤怒异常，他指着慕容允珞，嘴唇微动，似乎想破口大骂，但是已经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从马背上摔下来。
好狠——柳风瑾忍不住惊叹，这样的人难怪被慕容崇瑞看重，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杀伐决断，还有他的冷漠不近人情，唯有这种冷漠和无情才具备一个帝王的资质。
叛党的头领都被杀死，而且是被他的亲外甥杀死，叛军顿时乱成了一团因为从心底怯场，手忙脚乱之间被杀者更是不计其数。
柳风瑾看到的是一道道冲天飞舞的鲜血，在阳光下，那血珠串联成一串，还折射着阳光的彩色，只是血腥弥漫，鲜血溅在那白如美玉的大理石阑干上，那么刺眼和醒目，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眩晕。
见多了杀人，才知道生命是多么不堪一击，杀一个人就像砍掉一个萝卜那样简单，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而且杀人者毫无负罪之心。从那天法场上的屠戮，一千多人，最小的只有几岁，没有任何人哭诉，似乎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仇恨和不满。若不是那飞流的鲜血，柳风瑾甚至会以为他们早已死去。
还有暗香阁里的死亡，那种另类的、残忍的死亡，让柳风瑾在恐惧的同时也心肠也坚硬起来。只是她害怕，怕在这极尽繁华但是却处处吃人的环境中，她迷失了本性，她爱上了杀人！杀人——她感到头晕目眩，甚至想到了那个叫元青的丑女人的惨死，以及后来那个小太监的复仇，还有白文衍的惨死。以及画眉死前的眼神。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如同噩梦，她的喉咙处一阵甜腥。
然而，杀人者，终究要被人杀！
一口鲜血喷出来，小玉子在一旁见到，吓得脸色苍白，道：“主子，您没事吧？”说完便贴着柳风瑾的背心处，缓缓地给她输入一股内力真气。
这股内力进去柳风瑾的体内。让她感到略微舒服了一点，道：“我怎么突然会呕血？”
小玉子道：“主子为人良善，没见过这等杀伐的局面。不要说主子，就是奴才这种见多了死亡的人，看到这满地的尸体、残肢，鲜血，也会忍不住恶心的。主子。回去略微调养一下便好。”
“我无大碍，你快找个机会溜掉了，被发现了恐怕不好。”柳风瑾道。
小玉子犹豫了一下，道：“主子，留下您一个人恐怕不好……”
柳风瑾道：“你留下来更不好！快走！”
她捂着胸口，吐了那口热血。感觉好多了，但是胸口处仍旧隐隐作痛，感觉自己这体质越来越差。恐怕也非长寿之人，但转念又想，就算身强体健，也未必能在各种猜测和追杀中幸存下来。
她只不过是犹豫了片刻，就见慕容允珞拎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还往下滴着血珠，柳风瑾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许梦龙的首级。
就见慕容允珞走到高台下。跪下来给慕容崇瑞请安，然后双手捧着首级，大声道：“父皇，儿臣已经将叛军贼首的首级割下来，请父皇下令，悬于城门，以儆效尤。”
慕容崇瑞微微颔首。
柳风瑾正想趁机开溜，却突然被一个太监叫住了：“公主殿下，皇上有请。”
柳风瑾头脑又是一阵忙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白文衍被杀，自己还没过门就成了望门寡；后是发生了叛乱，不过是一天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天，而且许梦龙带领的叛军竟然还和白文衍的卫队勾结到了一起！
“皇上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柳风瑾道，这个太监看上去很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但是举手投足却很稳重，也不像一般太监那样娘气，至少人看了不恶心，甚至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尖细。
那太监道：“皇上没有说什么，大概是看见公主在这里，生怕公主受伤了，所以才请公主过去的。奴才是万思源，是皇上身边服侍的宫人，公主若是不介意，就叫奴才小万子好了。”
柳风瑾微微欠身，道：“原来是万总管，不敢当。以后有什么事还请万公公知会一声。”
万思源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
上了那高台，却不见慕容允珞，想来他那一身的血腥也不适宜面圣，估计被慕容崇瑞轰下去换衣服了，许梦龙的脑袋也不知放在那里了。
下面仍有一些叛军尚在挣扎，但也很快死在了刀口下。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柳风瑾跪下来道，听见慕容崇瑞说了句“平身”她才起来，然后又给秦玉、慕容焯等人请安问好。
“你怎么在下面？”慕容崇瑞问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柳风瑾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久以来，是第一次这样直视他，按照礼俗规定，是万万不可这般与皇帝直视的，否则视为大不尊，砍头都不为过。
只见慕容崇瑞的五官如同刀刻一般，虽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依旧带不走那段风华，看不出表情的面容上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严，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哀愁，却有很多迷惑人的迷离。
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老男人，而且是个有权势、掌握别人的生死、富贵、命运的老男人，难怪那么多的女人会喜欢，会争着跑到龙床，会为了争风吃醋不惜泯灭人性陷害别人。
柳风瑾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分场合，会情不自禁地跟着思绪魂游天外！
“你在想什么？”慕容崇瑞忽然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探究地看着柳风瑾。
柳风瑾顿时哆嗦了一下，将自己早上醒来得知白文衍被害，被请去配合调查，后来随着凌筠出来却遇见叛军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我听闻宫里有叛军，而皇上在万安殿，担心皇上的安危就急忙寻过来，但是叛军一直在殿前厮杀，皇上从里面走出来，犹如天人临世，我看皇上胜券在握，这才没敢出来。”
慕容崇瑞听了这话，那不动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道：“真的是担心朕的安危？”
柳风瑾郑重道：“我不敢期满皇上，所说句句属实。凌筠大公主也十分担心皇上的安危，不惜冒着枪林弹雨想要过来保护皇上，但是我想着凌筠公主现今乃是东昌国的皇后，千金之躯，不能以身犯险，这才将她安置在一安全之处，自己跑过来，只可惜没有为皇上分忧解难，甚为惭愧。”
慕容崇瑞点点头，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端起一杯茶慢慢地品着，而台下的厮杀已经停止了，数以百计的俘虏跪在那里，等着命运的宣判。
柳风瑾此时不得不佩服慕容崇瑞，早上死了邻国的出使王爷，中午又闹出这样的叛乱，而且是自己最倚重的臣子，不管他作何感想，但他始终不露任何表情——这需要怎样的胸襟以及感情的内敛。
慕容崇瑞道：“你觉得这些叛军以及家人该如何处置？”
柳风瑾听了这话，心中大叫不好：这个问题绝对是个烫手的山芋，若是顺着慕容崇瑞的意思说，那势必担起一个骂名，将来那些被杀者的亲人也都会怨恨自己，而且此事还牵连到皇后及三皇子，万一盘根错节地纠察起来，更涉及很多人，无形之中自己成了替罪羊；若是故意违背他的意愿，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我斗胆以为……”柳风瑾才开口，就捂着脑袋做头晕状，然后一口鲜血喷出来，心尖尖上的鲜血不是那么容易凝聚的，即便可以凝聚到一起，一般人也不肯喷出来，毕竟是消耗元神和精气的，但是柳风瑾因为先前吐过来，尚有一口淤血硬生生地被她压下去，想不到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秦玉三步并作两步，将柳风瑾扶起，然后为她把脉，慕容崇瑞略显担心，道：“她怎么了？”
“体质太差，又受了惊吓刺激，是以呕血，如今脉象很弱，而且不稳。”秦玉淡淡地说道。
慕容崇瑞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就下去休息吧。”
柳风瑾如临大赦，正转身，却见慕容泽初身披红色斗篷器宇轩昂地走过来，怀里抱着一个头盔，飒爽英姿，红衣白袍，越发显得英武华贵。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儿臣奉旨于北宫门堵截叛军，如今叛军系数落网，请父皇下旨。”慕容泽初道。
慕容崇瑞笑了一下，道：“好！九皇子办事得利，有赏！”
柳风瑾本想停下来再听听战况，想知道许梦龙发动叛乱的动机以及多少人参与，但是想着慕容崇瑞方才已经下令让自己去休息，若是继续留下来，不知又要出什么题目为难自己，方才秦玉为自己把脉时，小声告诉自己，一切有他，让她放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