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徐徐向前走着，云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而坐的岳峥，而那被她足足盯了半个时辰的人却好似浑然未觉，依旧双眸微阖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有抬过一下。
虽然观察了如此之久，可云谣还是不能确定，面前这个墨发入冠，青衣熨帖，形容举止爽朗清举的男子，真的是岳峥？
其实，就单从岳峥打扮成凡人的样貌来说，她倒没有什么异议，毕竟是到凡间去，总不能太过招摇。
可是，岳峥所做的却不仅仅是化作了凡人的样貌啊！而是连同他的仙身也一并卸去了！
尽管岳峥在她的一再追问之下，最终还是给了她一个解释，可是这个解释，云谣却觉得很是牵强。
岳峥说，很多年前他曾在凡间许下了一个愿望，如今这个愿望已实现多时，实在没有理由将还愿之事一再拖着。还说当年他是在凡间历劫时许的愿，许愿时的身份是一个凡人，如今既然是去还愿，自然也该是以当年的那个凡人的身份。
云谣觉得，岳峥要去还愿的这个做法，她可以理解。他卸去所有仙力，只凭借凡人的这个身份去，她也勉强可以理解。可是这一路上，连半个侍从婢女都不带着，只他二人孤身同行，她却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瞧着自己当下的这身布衣布裙，云谣忽然又有一丝了悟，岳峥带着她去，莫非只是为了身旁有一个使唤丫头？
记得骄阳说过，这卸去全身仙力的术法，若没有万余年精纯的修为，那纯粹就是不想活了。
纵观神殿之中，能够有万余年修为的侍女，已是寥寥无几！何况精纯！就算是有这个修为，人家若不愿意去冒这样大的风险，也是不能强求的事。
如此说来，像她这样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天生就是一个凡人，的确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看来，岳峥选她做这个贴身的侍女，真是选的煞费苦心。
马车一路往东，一摇三晃的，已经走了整整一天。
车夫见天色渐黑，停下马车后，在车厢外低声唤了一句：“公子。”
云谣抬眼看向岳峥，见他并未有搭言的意思，寻思了一下自己当下的这个身份后，撩起车帘，询问道：“什么事？”
“小的只是想问一声，天快黑了，不知公子是否打算继续赶路？”说完后，车夫用手指了指四周，又补了一句：“若是不打算赶路，恐怕这一夜就只能宿在郊外了。”至始至终，神色都显得颇为恭敬。
云谣看着车夫当下这恭敬的神色，深感无语。
早晨驿道旁遇到他时，他还是一副灼灼逼人、傲慢无礼的态度，她只不过将两锭足金足两的元宝塞进他的手里，他的态度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人不得不感叹金钱的力量。
对于他提出的是继续赶路还是露宿荒郊的这个问题，云谣觉得有些拿不定主意。马车已经足足走了一整天，那匹马想来已是极为疲惫，再折磨它继续走一个晚上，她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可若是露宿荒郊，却又不知岳峥是否愿意。
正自踌躇间，只听岳峥缓声说道：“无妨，就在此处休息一晚吧。”
车夫听了此话，忙应了一声，开始去准备露宿用的物品。
云谣无奈地嘀咕了一句：“又是露宿荒郊，我怎么跟荒郊这样的有缘分！”
岳峥看她一眼，眼中带着几星笑意，温和地说：“此乃北地，虽是夏末时节，入夜之后还是有些寒意的。”随即视线又扫过云谣手旁的包裹：“把里面那件大氅拿出来，披着吧。”
云谣点了点头，顺手拎起包裹搁在腿上，打开后方想起，这包裹是红霞临行前为她准备的，她都没有打开来看过，他是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的呢？他如今难道不是一个什么术法都没有的凡人吗？
可是抬头时却发现，她想要提问的人已经下了车厢，此时正在帮着车夫架着火堆。
云谣坐在车厢里，手中抱着那件大氅，却迟迟没有披在身上，只凝神望着不远处正在把一根根木柴扔进火堆中的青色身影。他此时此刻，让她觉得无比陌生，却又让她觉得无比亲近。
火堆架起来后，岳峥站在篝火前，望着眼前跳动着的火苗，有些出神。
车夫从车架上取下了两壶酒，走到岳峥身旁说道：“公子，这酒虽不好，可毕竟也能暖暖身子，希望公子不要嫌弃。”边说边将其中一壶递上。
一句话似乎打断了岳峥的思绪，他将落在篝火中的目光收回，看向车夫含笑道：“承蒙好意！多谢！”说话间，视线不经意地转向了马车。
当云谣的目光直直对上这蓦然转过来的视线后，她忽然一怔，才发现自己竟然一手抱着大氅，一手撩着车帘，两眼直勾勾目视前方，维持了这么久的时间。
她赶忙收回视线，将衣服披在了身上后，跳下了马车。
走到篝火旁，隐隐闻到一股香甜，看过去时，见那车夫正在用一根树枝串着两个玉米面的饼子，就火烤着。
云谣闻了闻，觉得里面似乎还夹了一丝肉香，看来应该是有馅的饼子。她咽了口唾液，又朝前走了两步。
虽然在这一路上，她的嘴巴的确是没怎么闲着，可入口的却只是一些糕点而已。于她而言，糕点这东西，无聊时磨磨牙尚可，可若是当做主食，还是一整天的主食。不对，是未来很多天的主食！这她觉得实在有些无法忍受！
想到这里，她又咽了一口唾液，继续朝前走了两步。
车夫这时已经烤好了那两个饼，正在把它们从树枝上取下。他茫然地看着直直站在自己身前，定定瞧着自己的女孩有些怔愣。
她的确是在看着他，不对，是在看着他手中的饼。他又继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饼，不过是一个玉米面的驴肉大饼，莫不是这姑娘对自己的这饼有兴趣？
想想又觉得不会，瞧她白日里出手的那个阔绰，就算她只是这位公子的一名婢女，那也定是一名见过世面的婢女！这样的人会瞧得上自己手里这上不了台面的大饼吗？当然不会！真是想多了，想多了。
念及此处，车夫对云谣和顺一笑，将两个饼叠在一起，一口咬了上去。一边嚼着，一边很是享受地咂着嘴巴回味着。
云谣悲痛欲绝地看了他一会儿后，终还是绕过他，围着火堆转了半个圈后，才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再不去看那车夫一眼。
岳峥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他二人，不知是否是篝火的原因，他的眼中透出一抹融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