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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磨剑(四下)

    “是你欠了我的债,所以才替我指定的人看病还债,这是咱俩之间的事情,与红胡子沒关系。”赵天龙才不相信老疤瘌会突然转性,皱了皱眉头,大声强调。

    “是,是咱俩之间的事情,是咱俩之间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老疤瘌一改先前半死不活模样,笑嘻嘻地点头哈腰。

    彼此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对赵天龙可谓知根知底,虽然此子素有侠盗之名,可对待得罪过他的人手段也颇为狠辣,无论付出了什么代价,老疤瘌都不敢确信赵天龙最后会放自己平安回家,然而落在红胡子手里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方圆五百里内最讲道理的大英雄,只要自己能认认真真地给他的手下治病,绝对不用再担心什么性命之忧。

    他这番小鬼心思,赵天龙一时半会儿哪能猜测得到,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几眼,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赶车,老疤瘌却突然來了兴奋劲儿,将身体在子弹箱子上扭了几下,冲着张松龄满脸堆笑,“张兄弟现在也为红胡子效力,,那你可真选了个明主,咱们黑石寨这嘎哒,谁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号來,敢不挑一下大拇指,。”

    作为一名读下了完整高中课程的青年学子,张松龄对“明主”这个词很反感,将身体向远处挪了挪,懒得做任何回应,老疤瘌却根本不在乎他的脸色,又将身体往近了凑了几寸,继续沒话找话,“红胡子他老人家长得什么模样,真的象传说中那样长了一脸红颜色的胡子么,我跟你说啊,长着这种胡子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在京剧里头那叫紫扎,要么是大富大贵,要么是忠义无双。”(注1)

    住毡包洗澡不方便,老疤瘌又刚刚纵过欲,身上混合着汗臭、羊膻和另外一种极其古怪的味道,熏得张松龄脑袋直发晕,后者赶紧把整个子弹箱子都让了出來,自己侧坐在马车的边缘,皱着眉头说道:“他根本沒留什么胡子,也不是什么红颜色,那些关于他长相的传说,都是以讹传讹。”

    “那他为什么叫红胡子,。”老疤瘌愣了愣,满脸困惑地继续刨根究底。

    “我也不清楚,你最好到了喇嘛沟之后当面问他。”张松龄回头瞪了他一眼,沒好气地回应。

    话音落下,自己心里也涌起了几分好奇,喇嘛沟游击队队长王洪脸上的胡子一直刮得干干净净,怎么会落下红胡子这个名头,,莫非他以前与外人相见时都带着一脸假胡须,或者说红胡子这个名号里头,还隐藏着什么其他寓意。

    “哪还不简单么。”赵天龙在车辕上听得不耐烦,回头看了一眼,大声解释,“他是共产党的人,共产党的军队当年叫做红军,所以他隐瞒身份时,对外报的名号自然就是红胡子。”

    “噢。”张松龄认为赵天龙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微笑着轻轻点头,枉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在很多问題的反应方面,居然还不如赵天龙这个沒上过一天正经学堂的人快,真是活活把自己脑袋读愚了。

    老疤瘌的反应,却是另外一番情形,先是手脚并用向赵天龙所在位置爬了几步,然后瞪圆了眼睛追问:“你,你说的可是真的,红,红胡子真的是共(匪),共产党的人。”

    “我沒事儿骗你干什么。”赵天龙白了他一眼,不屑地嘲笑,“还号称消息灵通呢,居然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有人跟我说过,我沒相信。”老疤瘌最恨别人轻视自己的职业水准,忽地一下直起身体,大声怒吼,但是很快,他却又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委顿下去,双手扣着马车上的绳索,自言自语,“怎么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红胡子,红胡子,怎么可能是共,共产党,这回可惨了,惨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就站了起來,手里拎着一把趁张松龄不注意摸到的马刀,上下挥舞,“放我下车,放我下车,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老实给我呆着。”赵天龙向后一挥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老疤瘌的手腕上,将马刀抽飞到半空中,然后又迅速用鞭梢一卷,半空中的马刀“当啷”一声落回了车厢,正插在老疤瘌的两条腿中间,“再敢耍什么花样,老子就先剁掉你中间那条腿。”

    老疤瘌吓得面如土色,惨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回了子弹箱子后,回头看看赵天龙沒有继续折磨自己的意思,嘴巴一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赵天龙和张松龄都懒得搭理他,任由此人在夜风中哭了个稀里哗啦,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老疤瘌终于自己把自己给哭累了,抬起袖子狠狠抹了几把鼻涕,哽咽着强调:“龙,龙爷,咱们刚才可是说好了的,我欠了你的钱,所以要给你白干一年还债,你是有名的大侠,不能说了话不算数。”

    “你什么时候看到老子把说出的话又吃回去过。”赵天龙背对着他,回应声里充满了自傲。

    “我是为了你干活,跟红胡子,跟共产党游击队沒关系。”听赵天龙答得肯定,老疤瘌的情绪稍稍安稳了些,擦着眼泪,继续强调。

    “你倒是想跟游击队搭上关系呢,,还得人家能看得上你。”赵天龙回过头來横了他一眼,非常不屑地数落。

    “那就好,那就好。”老疤瘌殷勤的点头,丝毫不以赵天龙的轻蔑为意,“如果他们想杀我,你得保我,我是你的人,他们不能说杀就杀。”

    “你有完沒完。”赵天龙被弄得烦不胜烦,竖起眼睛,厉声大喝,“无冤无仇的,他们杀你干什么,,莫非你曾经对不起过人家,。”

    “沒,沒有。”老疤瘌连连摇头,唯恐引起赵天龙的误会而失去最后的依仗,“我从來沒跟他们打过交道,也从來沒跟任何共产党人打过交道。”

    “那你怎么以为他们会杀了你,。”赵天龙将信将疑,死盯着老疤瘌的眼睛追问。

    老疤瘌被盯得心里发虚,又将身体尽量往子弹箱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回应,“我,我以前给,给白胡子看过病,他们,他们跟我说,苏联的共产党坐了天下后,凡是,凡是做过一点点儿坏事的,凡是,凡是象我这样的人,要么被抓起來服苦役,要么枪毙。”

    “扯他妈的蛋。”赵天龙气得鼻子都歪了,用鞭子指着老疤瘌大骂,“白胡子的话你也信,他们如果不是坏事做绝,还用跑到大草原上來,,况且苏联是苏联,中国是中国,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那,那可不一定。”老疤瘌躲在子弹箱后,小声嘟囔,“都,都是共产党,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題,还真有点难,非但赵天龙回答不上來,张松龄心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确切答案,然而困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赵天龙的眼睛就重新明亮了起來,笑了笑,大声回应,“当然不一样了,白胡子都是大鼻子灰眼睛,我是么,况且红胡子是什么样的人,方圆百里谁提起他的名字來不挑一下大拇指,,自古好人跟好人扎堆,坏人看坏人顺眼,就凭红胡子这样,共产党也不可能象你说的那么坏。”

    “那倒是。”老疤瘌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头觉得赵天龙的话未必沒有道理,但他这个人平时沒少祸害了前來看病的女人,总怕喇嘛沟游击队真的跟传说中的苏联红军一样,容不得别人曾经犯下半点儿过错,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道:“那,那你在红胡子面前,说得上话么。”

    “废话,他如果拿我不当回事,我怎么会这么努力替游击队卖命。”赵天龙笑了笑,回答声里隐隐带上了几分得意。

    师父曾经教导过,士为知己者死!如今在他眼里,红胡子就是他的知己,所以他这条命就卖给了喇嘛沟游击队,纵百死而无悔。

    听出赵天龙话语里的自豪,老疤瘌紧悬在嗓子眼处的心又放低了些,想了想,继续打听道:“那你现在在共产党那边当什么官儿,这位张兄弟呢,他是几品几级。”

    “我是喇嘛沟游击队骑兵中队的中队长,他是第三步兵中队的中队长。”为了让老疤瘌安心,赵天龙痛快地交了个实底,“整个游击队里头,包括红胡子在内,只有两个人管得到我们。”

    “这么高,,你们才加入游击队几天。”老疤瘌愣了愣,低声惊叫。

    “我加入了半个月吧,他是三天前刚加入的。”

    “怪不得,怪不得。”看了看满脸自豪的赵天龙,又看了看张松龄,老疤瘌不断点头,能拿出两个掌握实权的重要职位给新人,红胡子这事儿干得的确漂亮,如果自己也……

    想到这儿,他的眼睛骤然一亮,从子弹箱子后重新伸出半个脑袋,试探着询问:“那,那,如果我也立一个大功,他,他会也封我一个官不。”

    注1:紫扎,紫红色短须,京剧里头著名角色单雄信、马武和钟馗,都是这种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