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修神传 > 第二卷 飞龙升天 第十五章 唐家事变
    大宋绍定6年,斯时正是理宗赵昀执掌临安朝廷,他们偏安江南,暖风熏人,早已是忘了中原的故土。与此同时,北方中原却是正值如火如荼之际。蒙古大汗窝阔台承父汗成吉思汗的遗志,誓师伐金。从绍定二年到如今,这场征战,足足已是打了四年。与他们同样是游牧民族的女真金国,时下也仅剩河南一省了。

    红红的夕阳缓缓西坠,直映得天边火一般的亮。晚霞满天,一片又一片的火烧云,把天空织成美丽的锦缎。地面上一条大江,滚滚东逝,偶尔一两帆影在波光粼粼中隐没。在这无限美好的风景里本该是闲适地伫望远方,或是吟哦诵怀。

    从远远的天边突然传来一阵如雷似的马蹄声,随着前方烟尘翻滚,旌旗飘舞,一彪雄壮的人马,在夕阳的映衬下,渐渐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这彪人马奔得甚速,不过须臾,已是近了江边。

    为首一员年青英武的将军,驰到近处,蓦然勒马直立,那马长嘶一声,前蹄不住的在虚空踩踏了数下,方才落于地面。身后的数万骑兵顿时也伫停于他身后,但见怒马腾跃,铁甲锵锵,好一支军容肃壮的无敌骑兵。

    在那年轻将军勒马四顾,伫望大江时,一名绝美的女子策马跟上,行到跟前说道:“枫哥哥,我们到汉水了,离邓州还有两日的路程。到时,见了拖雷王爷,我们也便算是交差了。”

    年轻将军微笑道:“不错,是到汉水了。大汗交予我萧枫的任务,也是快结束了。”说罢,甚是高兴的放声笑起。女子这时并未说话,只是凝眸托腮的瞧着他,心底里默默感受着他的英雄豪情。

    过了片刻,待他笑声渐落,女子揶揄道:“枫哥哥这般盼着快些完成任务,莫非是急着要去见小茹妹妹?”

    萧枫大窘,赧颜道:“雪儿,莫要胡说,小茹只是我的妹妹,她在我心中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一般,我对她决没另外的心思。”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小时流浪长安城内,若非小茹的母亲马大嫂收留,只怕自己早已与其余的孩童一般遭到乱兵的屠杀。

    自己从全真学艺归来,原想好生孝敬她老人家,怎料天不假年,马大嫂竟而在一场蒙金攻城战中遭流矢射中,意外身亡。遗下小茹一人孤苦伶仃。思至此,他是黯然神伤,望着大江东去,直觉世事变幻,难以揣测,惟有这大江却是万年依旧。

    如此嗟叹半晌,忽而觉得对心性修炼大为不妥,索性轩眉笑道:“听雪儿的口气,我怎么闻到股酸味?”

    这么一反问,便轮到雪儿羞涩了,当下忸怩地转首顾望,只作未闻,心下却是甜丝丝的如浸蜜水。萧枫见及,直道她是暗生恼怒,不禁大呼后悔,寻思自己的言语,岂不有些轻薄的嫌疑。

    在这尴尬时刻,幸喜有一骑人影从江边的一侧急速驰来。

    萧枫道:“斥候来报了,听听江岸可有甚敌情。”这话一说,适才的难堪气氛瞬时化为乌有。雪儿闻言,也掉转臻首,望着那斥候奔来的身影。

    斥候到的跟前,“嘘”的一声,勒缰止马,从动到静仿佛就是那么一眨眼便已完成,整个动作利落干净,极是飒爽。萧枫暗赞一声,心想,不愧是蒙古精兵,随便一斥候,都有这么精湛的骑术。

    斥候高声道:“禀将军,汉水两岸并无敌踪,只是在北岸发现有一汉子,浑身浴血,倒在地上,似是被江湖人物追杀。”

    萧枫诧异,沉吟道,此刻中原蒙金交兵,战祸连绵,江湖中人不好生安分,仍在搞这些仇杀之类的事,当真是不知所谓。思忖间,他道:“带我去看看。”

    “是——”斥候转身拍马而去,暗忖这年轻将军真是没甚架子,说话居然这般和顺,单说他不称本将军,只称你我,便可瞧出他非是那种跋扈的性子。

    萧枫随着斥候到了汉水岸边,果是见到一汉子,倒在血泊中。他纵身下马,疾步向前,右手前伸,搭住那人的腕脉,探知伤势。

    “啊,唐福……是唐福,他怎的会在此处?”雪儿猛然在他身后惊喊道。

    听她一喊,萧枫心知眼前这人与雪儿有着莫大的干系。即忙金液丹元急涌而入,要知这金液丹元可是修真人的本命真源,莫说是重伤之人,便是那死了不久的,也能使他回光返照,交代些遗言出来。

    瞬时,唐福缓缓睁眼,模糊里瞧见那多人围在身边,顿时大骇,先是往后撑了下,待到雪儿唤他,方是醒觉。当雪儿那丰姿绰约的倩影逐渐映入眼内,他急声道:“小姐,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快,快,庄上紧急,紧急,紧……”。话音未落,头一侧,又是昏厥过去,想是见到雪儿,一时激动所至。

    “枫哥哥,怎么办?怎么办?”雪儿急切的拉住萧枫的手说道。听得家仆之言,她情知家中必有大事,也不知何故,首先想起的便是向萧枫求援,更且自然而然,半点都未觉得有甚不妥,直如亲人一般。

    萧枫自奉师命下了终南山,然后入了蒙古军营,也仅是一年而已。在这一年的随军生活里,更是从未与一个女孩子这么肌肤相亲过,不由面红过耳,吃吃地道:“这?先、先去你家,瞧瞧吧!”

    雪儿见他面露窘相,当即醒悟,急忙松脱萧枫的手臂,一双柔荑迳自在那搓来搓去,显然便是一副小儿女态。

    心下懊恼,自己怎的这般真情流露,可千万莫要让他看轻啊;但转眼瞧他那从未现过的模样,倒也好笑,谁叫他平时总是一副飘飘然,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眼下却是可爱。心念及此,差点笑出声来,不过想到家中大是危急,也没了心思,只在那边低声垂泣。

    萧枫瞧她哀痛颇感怜惜,低声劝慰道:“雪儿不哭,我们这便赶到你家去,瞧瞧谁有这大的胆子,竟而惹到我雪儿的家,倘然遇到了,定砍他个大卸八块,怎样?”他这话说的极有水准,巧妙的便把自己与雪儿紧密的联系一起。

    雪儿一听,不由破涕为笑,娇声道:“什么你的雪儿啊,厚脸皮。”女孩儿就是如此,明明心里想的要死,口中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萧枫见她已然好些,转头朝着三万大军大喝道:“急速渡河,加急行军。”身后三万蒙古大军登时轰然响喏。

    渡河之后,唐福在萧枫的真元治疗下已是神气俱佳。唐福原是唐家庄的内府管家,据他所说,不知为何?前些时日,蜀中武林群雄忽而争相赶至唐家庄,齐声喝问唐老庄主为何遣一对儿女去蒙古军中效力。

    须知这唐老庄主可是蜀中武林的老前辈,一手千变万化的暗器功夫,奠定了他在江湖中,五绝六霸之一‘哮霸’的高超地位。别说是寻常的江湖人物,纵是蜀地名门大派,峨嵋、青城等派的掌门人也均不敢喝斥他。

    但这趟来的群雄不知是仗着人多,还是背后有甚后台,居然毫无应有的礼节,在庄上吃拿吆喝,全然不顾唐老庄主的面子。唐老庄主是忍无可忍,与他们起了些冲突,本道他们会知难而退,怎料竟遭群起围攻,现今被锁拿于庄中地牢内。后来峨嵋,青城两派的掌门人赶了过来,可他们也说什么众怒难犯,须得少爷,小姐回庄,方能化解此事。

    雪儿听到这里,已然俏眸红肿,珠泪不断,直说是自己连累了父亲。

    萧枫慰道:“雪儿,莫哭,你尽管放心便是。反正待我们去了,定是设法先救出令尊,稍后再与哪群贼子好生理论一番。若是不然,那再大大的教训他们一顿。如何?”他平素对哪些仗势欺人之辈最是鄙夷,何况又是雪儿的家事,更是义不容辞。

    雪儿闻听心上人的温言温语,不由甚感依赖,只觉自己的眼光并没瞧差,泣声不觉渐渐息了。我见尤怜般的望着萧枫,说不尽的教人迷醉。被她这么深情无限的望着,纵是一木人都怕会动上三分心,又何况是萧枫这么个大活人。

    其时,正值初冬。

    大江边寒风刮过,拂起衣裙。雪儿一人骑在马上,似觉有些澈骨颤抖。萧枫大生怜惜,情不自禁的猿臂长伸,一把搂过了唐雪,置于身前,微笑道:“还冷么?”突兀的举动,直教雪儿大惊,刚作挣扎,骤闻他的窝心话语,当即浑身舒坦,如只小猫一般偎于萧枫胸前,玉脸绯红,芳心微颤,但觉此时即便天崩地裂,也决然不从他怀中出来。

    萧枫这时也在诧讶,为何会不由自住的做出这种惊人之举。本还有些忐忑,待见到雪儿毫无不满,反而依偎胸前,方是心安,直呼侥幸。同时,对自己的修行定力也是大感怀疑。他却不知,这异性相吸原是天道,妄说他这寻常的修真,纵是天仙人物也难以悖反。

    唐福在旁见了,心中机灵,暗道:看这般,这领军的蒙古大将怕是小姐的心上人吧。可惜他是蒙古人,不知老爷会不会应了这门喜事。

    沿路奔来,均是宋境,蜀地守军见了这等彪捍军队,早已是慌了神,那敢出战阻敌。俱是心惊胆战的求神拜佛,直到他们远离,方又长出一气,只叹好运。

    萧枫眼下统率的这三万骑兵均是蒙古大汗身边的精锐侍卫部队。

    此趟任务原是大汗窝阔台念及宋境江湖蠢动,又则拖雷王爷以五万军马在邓州独抗大金精兵二十万,委实险极。这才命全真掌教丘真人的嫡传弟子萧枫领兵去援。一来,想以萧枫的师门威信和他本身的能力来震慑大宋的江湖人物。二来,这些年与大金交兵,军中骁将被刺甚多,一下要派出能压摄得住这三万精锐骑兵的大将,他数来数去着实不多。

    而萧枫则不然,他在蒙古军中的这一年里。首先便是连胜营中招徕的那些中原群雄,随后又在潼关大战金国第二高手完颜呼邪,种种神异的表现,让他在那些桀骜不驯的蒙古勇士心里,竖下了赫赫声威。故而,由他来率领这三万精锐骑兵,大汗窝阔台当真是放心得很。

    这三万骑兵由于均是精锐。故此,寻常骑兵只配两匹马,他们却是足足配了五匹,一路上人休马不息,日夜急驰,不多日便到了离唐家庄不足百里的万县。

    当望见万县城墙,萧枫觉得此县倒是与一路过来的其他地方不同。城墙筑建的甚是坚固宽厚,心想:这县的父母官,约莫还算不错,否则早与别城一般样的萧条破败了。

    唐福瞧着未来姑爷在万县城外勒马伫足、按缰不语,以为他是想挥兵攻城,不禁着慌。忙自驱前说道:“将军,此县的知县大人乃是我家老爷的挚友。先时,小的也想来求他救老爷。但转念想想,这县衙的衙役有甚用处,如是遇到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岂不枉送性命。是以小的便没来。”

    萧枫随口应道:“哦,是挚友啊!”猛的脑中灵光一闪,又道:“唐福,我有一计不知好不好用,你且听着……”

    万县县衙,今日大门紧闭,县衙后院正在唱着一出“生离死别”剧。

    只听那知县夫人哭道:“老爷,老爷你随我们一起走吧。”

    知县大人正气凛然的高声道:“不行,异族寇境,本官作为一县父母,岂可不御而逃,休作此言。”

    他原是慷慨激昂,但转目瞧着妻儿,又不免英雄气短,哀声道:“夫人,你快走,只要你带着成儿离开万县,也算为我徐家留了一条根了。”说完,望着夫人怀中那还是襁褓里的男婴,不由更感悲痛。

    婴儿此时却是不懂,仍在那边笑着,以为父母尚在逗他。

    便在这时,院外忽有人来报,说道有人求见。

    知县甚感讶异,心想此刻时辰危急,还会有谁来访?一些家资厚实之人,早已离城而去。无奈,只得说道让来人在客厅稍候,说罢整了整官服,理了理仪容,迳直去迎。到的县衙客厅,知县认识来人,正是蜀中大名鼎鼎的唐家庄的内府管家唐福。

    知县“呵呵”迎上道:“本官道是何人?原是唐管家来访,不知有何见教?”心下却思,莫不是唐家庄派人来助我守城?

    唐福听他客套,若在往日依他本身的性子,必是与这知县大人好一顿闹磕。可自家老爷危急,眼下实也没这心思,当下也不废话。迳直把唐家庄的现况如实说予知县听了。

    知县心想,好么!原道你们是来助我守城!怎料,时下的意思约莫是唤我派人去救你家老爷。

    他这当儿尚在暗自思忖,唐福却是絮絮不断地说着自己的事情。“大人,这城外的蒙古大军乃是小的请来去援救我家老爷的,所以大人先莫慌。小的,这里还有件事情,想与大人说道。”

    知县一听,那里肯信,说道:“唐管家,你休要与本官说笑。这蒙古人与你家唐老庄主非亲非故,焉会派人来搭救?”

    唐福无语,心想,这倒确实!若非我亲眼所见,这事还真难以取信他人。焦急里,他忽而忆起自家小姐与那蒙古将军之间的暧昧举止,不由灵光闪现。朝着知县微笑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蒙古领军大将其实是我家小姐的姑爷。”

    这下,知县老爷信了。他也知道,唐家小姐可是蜀中有名的大美女,天资国色,犹是仙子下凡。每日里登门求亲的人,那是排着队的。闻说还须得早上去,下午去了,就算排着了,等轮到了,也是半夜了。他又想,这蒙古将军可是一怒为红颜啊,千里迢迢疾驰而来,就是为了救那岳丈大人。

    一时,他对那位蒙古将军倒是大生钦仰,觉得这种才是真汉子,大英雄,比那些只会嘴上唠叨的却是高了不少。寻思着,这桩事迹又可为万县添上一段姻缘佳话。

    待听唐福说,这蒙古大军想要冒充宋军前去搭救唐老庄主。其利有三,一来为免百姓恐慌,二来可让群豪少了借口,三来借着官府的名义去营救唐老庄主,让那帮江湖人也好有所忌惮。

    那知县老爷坐在边上,心内暗自盘算:本官倘是不应,只怕这蒙古将军恼羞成怒,血洗屠城,到时满城百姓就遭了他的毒手;若是应了,又恐是蒙古人的诡计,一路想来骗关越境,这可怎生是好?

    唐福见他一幅碍难的神色,不禁怒道:“我家老爷与大人可算故交,眼下蒙难,大人居然见死不救?算我瞎了眼还来找你。”当下便想拂袖而去。

    知县老爷怎愿舍他离去,即忙挽住他,说尽好话。

    唐福原也不想走,刻下见知县既已服软,那也顺势息了怒气。

    知县见他不像有假,心下委实又怕那蒙古将军因恼成恨,屠戮黎民,便道:“唐管家,此事本官一力担待,只是这蒙古大军定要说话算数,事后须得尽速离我宋境。”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你不信我,可得信我家姑爷,他可是将军啊!”唐福也满脸堆笑道。他这话说得委实毫无道理。知县心道,将军便不会说谎么?常言道,兵不厌诈,可想这领军的人物必是阴险得很。不过时下,主动权均是掌握在他人手上,自己也没辙。

    知县不晓得,这话其实是唐福一时兴奋脱口而出,那里经得起推敲。想他这些时日,一直为老爷的安危四处奔波,久处黑暗里终得曙光,焉不教他欣喜若狂。

    只是可怜萧枫在全然不知下,已是成了唐家的姑爷,而唐雪也被她家的管家,许给了萧枫。若他们眼下在此,当真是啼笑皆非,但也无可奈何。

    唐家庄位于万县东南百余里处,依山势而建,顺水流而设,周围青山围绕,庄前一条小河缓缓流过。东面飞瀑高悬,喷珠溅玉;西面漫岸葱茏,花燃绝壁;北面白鹭行行,群山葱茏;好一幅自然美景。

    萧枫初见就已迷上了这里的好山好水,只觉这自然万象,生机盎然,无一非道之所在。

    正面庄门开约十人宽,檐下砖雕斗拱,宏伟壮观;门上有一大匾,上书‘唐家庄’三个烫金大字,其笔力飘逸,走笔遒劲,更显华丽庄严。

    三万大军只有三千余人一溜排在庄门前,其余均在后面远远的缀着,这些蒙古骑兵虽未更换衣甲,但身后大旗已然是‘宋’及‘徐’这二字。

    大军怒马腾腾,衣甲锵锵,更显威武非凡。

    知县老爷见到这等军队,心中直道:倘若这大军真是大宋的便好了,到时,还有谁敢来犯?念及此,心下着实叹息。

    又瞧瞧那领军大将萧枫,岁约仅是二十许,额角宽广、剑眉斜飞、身着一件镏金丝战袍,头上系着一顶燕翅盔。尤其那双黝黑深邃的大眼,睁眨间精光四射,顾盼威凛。再看他身边的唐家小姐,脸如朝霞,肤如白雪,一双点漆似的美眸,水汪汪的灵气四溢。

    男的是俊伟不凡,女的是绝美出尘。二人俱是一般的飘然脱俗,仿如神仙。

    此刻,若非雪儿躲在萧枫身侧,两人在那眉来眼去,凭她那身军士衣甲,只怕这知县老爷也认之不出。

    瞧着雪儿一脸焦急,萧枫对她微微一笑,意示要她放心便是,一切由他来办。雪儿心下顿宽,对萧枫应承的事,她是半点忧虑也没,但觉只须他出马,那就万事皆易。

    这时,庄里已是有人出来询问。徐知县按着早已排好的剧本,打着官腔道:“快去叫你家老爷出来接旨,不然误了时辰,当今怪罪,恐是本官也救不了你们。”

    那人一听,顿时大慌,急急的奔进庄里去通报了。

    与此同时,唐家庄的大厅内,一众群豪正在吵吵嚷嚷。其中一个身材魁梧,面似锅底的大汉叫得最凶:“这唐老贼勾结蒙古人,有甚话讲,一刀剐了再说。”

    “哈哈,现在你纪老二倒本事大了。那日若不是唐老爷子手下留情,怕是你早就不会说话了。”一个上唇稀稀有着几茎黄须,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人在那嘲笑道。

    不知是谁尚在此刻为唐老庄主说话,众人当下望去。原是青城‘四剑’之一,流云剑杨士杰。此人性格孤僻,最会揭人之短,是以江湖人缘极差。也不晓为何,唐老爷子与他倒是一见如故,两人友情已有十年之久。

    此趟这人来的稍晚,否则若要擒下唐老爷子,恐还会有些波折。只是这人隶属青城,眼下青城掌门‘无非子’与门下三十位太灵级剑手均在此处,群豪倒也不敢同他随便理论。

    那纪老二瞧是杨士杰调侃他,也只得忍耐,心里忿忿地唾道:“格老子的,以后别让老子单遇,不然老子定会悄悄的灭了你,拆你骨、扒你皮。他转眼顾睨,计上心头,朝着左首一相貌温雅、脸色白净的中年男子恭谨说道:“齐掌门,你们峨嵋剑宗可是我蜀中武林的泰斗,这件事由你来决断。”

    须知,蜀中武林里向来便是青城、峨嵋并重。他时下单向峨嵋掌门问询决断,实有贬低青城的意味。说完,纪老二忍不住得意的瞄了杨士杰一眼。心想,老子就是要挫挫你们青城的威风。

    峨嵋剑宗掌门齐金羽听他这般言语,当即抱拳道:“纪英雄过誉了。”说完,神色间显得甚是轩轩,继而从椅上站起,望了眼厅中诸人,说道:“诸位,诸位,眼下朝廷大军便在门外,若是不让唐老贼子出门接旨,只恐朝廷今日里不会罢休啊。”

    他此言一出,登时群相耸动。

    大厅上众人本来各自在高谈阔论,喧哗嘈杂。突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站得远的人原是听不到齐金羽的话,但忽然发觉谁都不说了,自己说了一半的话也就戛然而止;霎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

    齐金羽甚为满意这样的结果,给了他一种领袖群伦的感觉。只听他又干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我等俱是有身家的人,倘是得罪了朝廷,日后各位的买卖也必是难做。我瞧不如先放出这唐老贼子,让他接了旨再说。”

    众人一听,顿时又喧哗嘈杂了起来,一个个私下讨论。其实众人心下忧虑的均是;若是放了唐老爷子,岂不等同放虎归山,那日我等擒他之时,已然得罪颇深,日后他若来一一的寻仇报复,我等当真与自裁无疑。

    是以,厅上众人大都不愿。

    甚至有人嚷道:“这唐老贼乃蒙古人的狗腿,就算他平时大仁大义,那也必是假的。咱们自当将他除了,何况他恶性已显,为祸日烈。倘若他远走高飞,倒是不易追捕。也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居然让我等给抓了,若是让他去接旨,一不小心被他给逃了,岂不冤枉。”

    众人的态度惹恼了‘流云剑’杨士杰。

    只听他对着先前讲话的人怒道:“咱们都是铁铮铮的好男儿,岂能不分是非;这唐老爷子是蒙古人狗腿,还是大大的英雄,此时还未明了。倘若他真是胡虏狗腿,我杨某第一个跟他拚了。要杀唐老爷子,怎么数,都轮不到你这蠢货,在这里罗里罗唆,滚过来,老子来教训教训你”。

    那讲话人见得这般,当即把头一缩,不敢再言。

    众人见杨士杰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唐老庄主说话,心下大为不虞。心道,若非瞧着你是青城的弟子,今日便教你走不出这唐家大厅。思忖间,众人的目光不由均向一身着青色道袍的老道望去,此人正是青城掌门无非子。群豪盼他能有个说法,最好便是可以止住杨士杰的狂妄。

    无非子感受到众人的忿忿,寻思自己也需表态了。否则,稍后被杨师弟这么搞下去,定会引发众怒。

    他缓声道:“唐老爷子遣儿女去蒙古军中效力,屠我汉人百姓,实乃丧心病狂,行止乖张之举。本来嘛,他也曾是敝派的好友,便在最近,贫道尚与他一起喝过酒。”

    说到这里,他声音渐趋响亮,显得甚是慷慨:“可是大丈夫立身处世,总当以大节为重,一些小恩情,也只好抛之脑后了。他是我大宋的死仇,敝派诸位师兄弟虽是受过他的好处,却不能以私恩而废公义。常言道大义灭亲,何况他眼下犯了这等莫大的过错。依贫道看,这旨还是要接的,不然我等岂非与他一般造孽。只是放他出来之前,须得废了他的武功,让他以此来以赎罪愆。诸位……你们瞧如何呀?”

    无非子的这一番话,众人听了甚觉有理,既不得罪朝廷,又没了后顾之忧,是以大声附和。齐金羽但觉无非子抢了自家的威风,心下却是恼恨不已。

    杨士杰一听,急声道:“师兄,怎可如此草率行事,那唐老爷子的儿女尚未回来,倘若怪错,岂不糟糕?”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在厅侧“哈哈”大笑道:“诸位,别来无恙吧?杨老弟,老夫先谢过你的慷慨激言,听了你的话,老夫觉的你这朋友没白交。”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大惊,急忙回过头去。

    见到一个须发如银,身穿黑貂长袍,腰束黄色腰带,神态甚是威严的老者。边上还有两人搀扶,一个是挺拔威武,飘逸出尘的年青将军;一个是穿着小兵衣衫,体形瘦弱,貌相却极是俊美的少年,这两人正是萧枫与雪儿。

    边上两人,群豪自是不识,被搀扶的老者却是被群豪囚于地牢的唐老爷子。

    只看他此时脚步蹒跚,神色悲愤,到了大厅中央,朗声说道:“诸位,老夫来给大伙儿一个解释。大伙儿听完之后,若还想弑杀老夫,那就尽管便是。老夫决然不做半点抵抗。”

    说话这当儿,俊美少年从边上端来一个凳子,置于唐老爷子的身后,悄声道:“爹,你坐下说,别累着。”

    唐老爷子朝着少年看看,眼光里蕴涵欣慰,抖索地坐在登上,朝着众人道:“要解释之前,先替诸位介绍一下老夫身后这二位。”当下指着边上二人道:“这一位是小女唐雪。”雪儿听到后,顺手把头上的头盔取了下来,只见那满头乌丝仿如瀑布下泻,充满动感,衬上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就这瞬间,委实教人神为之夺。

    众人皆感心驰神摇中,唐老爷子的话语依然继续,指着那年青将军又道:“这位小友是小女的朋友萧枫。”

    萧枫双拳一拱,表示了一下礼节,群豪也相互还了一下礼。

    待喧哗过后,唐老爷子方缓缓地道:“老夫在前些时日,得知蒙古大军欲将伐金。想那金国女真乃是大宋世仇,可我大宋怯弱至今,一直毫无起色。老夫想的便是,眼下既可假手于人,岂不快哉,因而才遣儿女前去助阵。想要一举破金,洗我大宋这百年的耻辱。”

    说到这里,他瞧了瞧众人的神色,又道:“那料这蒙古异族也是狼子野心,伐金尚未结束,铁蹄竟已临我宋境,拔城取寨,辱我大宋,老夫深以为恨。正当老夫想召回儿女,怎奈诸位到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囚禁了老夫,使老夫想说也说不得啊!”这当儿,他是无限唏嘘,颇为自己遭到这般下场,感到伤心失望。

    齐金羽未待旁人发言,已是大大咧咧地道:“唐老爷子,此言差矣,你这么一说谁知是否真有此事?况且这蒙古大军犯我宋土倒是确有,你遣儿女助纣为虐也是有之,因此今日之事,定要做个了断,也可给我等有所交待。”

    萧枫听他不愿罢手,不禁蹙眉,当下问道:“那你想要怎生了断,又想有什么交待?”

    这时,无非子插上道:“这很简单,只须唐老爷子自废功力,那我等今日马上就打道回府,从此不再踏入唐家庄半步。”

    群豪闻言,俱是点头称善,大声叫好。有些个脸上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甚而有些人色眯眯地盯着雪儿一个劲地打量,颇有垂涎欲滴的意味。

    瞧着这群不分善恶的江湖中人,萧枫怫然道:“诸位是一心想置唐老爷子于死地喽?”

    “那又怎样,这唐老贼丧心病狂之极,倘若不废去功力,难道待他蓄足力后再来寻我们报仇么?”一个年青人忽而跳了出来道,说完还极是得意的朝着雪儿示威地瞪了一眼。

    雪儿听得群豪均想废了她爹爹的功力,芳心内实已惶惶,不由很是自然地靠向了萧枫。

    那年青人见了,胸腔妒火直往上冲。这年青人非是旁人,正是齐金羽的心肝儿子齐逾常,也就是峨嵋剑宗的少掌门。这齐逾常曾是雪儿的求亲人之一,可雪儿瞧不惯他平时的风流纨绔,便没应他。唐老爷子对雪儿也是疼若心肝,她不应,自然他也不应,哪次实等于给了峨嵋剑宗,老大一个耳光。

    齐金羽原以为唐老爷子虽说有些势力,可凭着自家在蜀地的实力,必是巴结万分,断无不允婚事的道理。那料这唐家庄竟而拒绝这门亲事,使他本就扭曲的虚荣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当场发誓一有机会定不饶过唐家庄所给予他的羞辱。

    出于这个因由,这次他才借助今日大好的机会,想把唐老爷子往死里整,而他说要待唐老爷子的儿女回来,其实想掳去雪儿,一尝儿子的心愿。

    唐老爷子在边上一瞧这形势,情知今日不能善了,担心的看了看女儿,心下暗忖:听那齐逾常的口气,他们今日是定要老夫这条命了。罢了罢了,老夫也活的够久了,今日就给他们一个交待,只是须要他们饶过雪儿方可。念及于此,说道:“诸位,既是这般,老夫便应了你们,可小女无知,诸位须得高抬贵手,放过小女与她朋友。”

    众人听他答应,皆是心内窃喜,只道了了一帐心事,省去日后的忧心。

    无非子此时心内叹道:只怪自己蠢笨,听了江湖传言,说道唐家庄有什么仙家秘诀《太阴剑罡》,以为可手到擒来,怎料在这庄上寻了月余却是一无所获,还结了这么个大仇家。幸喜他被我等逼的要自废功力,否则日后的提心吊胆,想想都觉的可怕。

    便在这时,齐金羽道:“功力那定是要废的,可唐雪就要在敝派幽禁三年,否则我等前脚刚走,她后脚又去投了那蒙古人,咱们不是白费力了么?”话一说完,内心思忖:这会你唐老儿没辙了吧?唐雪到了我家还不是被逾常随意狎玩;你功力又废,到时好比那没牙的老虎,只会叫,嘿嘿……

    唐老爷子大惊,指着齐金羽道:“你、你、你……咳、咳……”对他的落井下石,唐老爷子委实感到震愕,由于心旌受激,一时居然说将不出话来。雪儿听父亲咳嗽,连忙轻抚他的后背,替他柔柔的捶着。

    萧枫见这帮群豪这么欺侮雪儿父女,早已勃然大怒,喝道:“今日唐老爷子既不废功力,雪儿也不会随你等前去,有甚手段,在下自会接着,诸位尽管放马过来。”

    群豪一愣。起初,除了那齐逾常外,他们均未注意到萧枫,自以为是一寻常将军而已,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他首先跳出。

    齐金羽大声斥道:“姓萧的,你来强行出头,到底受了何人指使?”

    萧枫回道:“我只望诸位能和唐老爷子罢手言和,并无谁人指使在下。”

    纪老二道:“哼,要我们跟唐老贼罢手言和,那是难上加难。这姓唐的老贼那日射了我一针,先让他吃我一刀再说。”说完捋起了衣袖。

    萧枫道:“哦,难道这位纪壮士,觉得自己的刀法很是厉害吗?”

    纪老二阴恻恻地道:“厉不厉害,你来试试便就知道了。”说话间,‘仓啷’一声已然拔出他那柄配刀,对着萧枫,脸上满是挑衅。他想:瞧这小子年纪不大,往那一站,初看颇有气势,其实必是草包一个,待我好好的教训他一番,一来除了一个祸患,二来宣扬我纪老二的威风。

    群豪均是望着萧枫,思量这个朝廷将军会如何处理这桩棘手之事。他们只道萧枫是大宋将军,对于他的来历,实是一无所知。

    萧枫微笑道:“纪壮士,你想显示刀法,我便成全你。”话音方落,身形一闪,众人尚未瞧清,就见纪老二此刻目瞪口呆矗立在那,恍似丢了魂一般,手中的钢刀却是到了萧枫手中,而萧枫也回到了原地。

    萧枫又道:“一个刀客,保不了自己的刀,还在这丢人现眼不成?”

    纪老二听完,喷出一口鲜血,大觉羞恼,只感众人此刻均是对他指指点点,转身便即离去。不多久又是回到大厅,不过面上的跋扈之色已然大减,瞧着萧枫的身影,但觉心下悚悚。

    萧枫笑道:“纪壮士可是在外面瞧见什么?所以脸上这么苍白。”

    纪老二闻言,神色讪讪,默然不语的退往一边。

    群豪原就骇异萧枫那尤似鬼魅般的身法,时下又瞧见纪老二的神色,更是对萧枫生出诡谲莫测的感觉。心中暗忖:看来今日又有的麻烦了。

    齐逾常却是不服,他在人后瞧见萧枫的出彩表现,登时妒火大烧,且又望见雪儿迷人的双眸直直的盯着萧枫,那眼中所含的关切,便是傻子也看出来了。恚恨难当下,即越众而出道:“凭着身法迅疾,有甚高兴,你可敢与我比较一下剑法?”

    他迫不及待的出场,实想给萧枫一个好看,让雪儿晓得选择萧枫而放弃他,那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只是萧枫适才的身法委实太为迅捷,他也没甚把握,只得先用话语挤兑,让他弃长取短的来作比试。

    他这样的表现,齐金羽瞧在眼里,心内暗许。

    萧枫转眼睨视,望着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着实厌恶,不屑地道:“你想比剑?待会可莫哭。”这话说的既豪爽又轻蔑,教人听了不由忍俊不禁。

    雪儿“噗嗤”失笑,唐老爷子对女儿的这个未来,也是大为赞赏。武林中功力高低,那是自然,只须苦练也终可有所成就,但是本身的生性却是与天自来,那是练将不出的。萧枫的豪爽,着实合他胃口。他是轻捋长须,微笑眯眼,愈看愈是欢喜。

    萧枫这话说的干净利落,在众人听来,却是极为猖狂,嚣张无比。这峨嵋派剑宗创派三百余年,素来就是以剑法威制蜀中,名杨中原,与青城派并称为蜀地武林的泰山北斗。闻说齐逾常虽是纨绔,可实底里早已得了齐金羽的六成真传,在同龄人里可算得上是翘楚。

    眼下这大宋将军弃长取短的要与齐逾常比剑,岂非‘寿星佬吃砒霜----找死’?众人均是拭目以待,等着萧枫被齐逾常一剑毙命之时,那就是一拥而上收拾唐老爷子之刻。心下皆道:这杀官差的罪名我们不要,可你唐老爷子那是定然要死的,不然日后睡不安枕。

    齐逾常听及雪儿笑声,早已怒极,心想,你这贱人好不识趣?今日里,本少爷不弑了你这姘夫,誓不为人。哼,到时,再看少爷怎生收拾你。念及此,不禁瞧向雪儿,见她姿态优雅地站在唐老爷子的身侧,文静中充满撩人的丰姿,心头热血不由沸腾,脑海里陡然动起龌龊的念头。

    萧枫瞧他磨蹭,催道:“怎么?运功要忒久?”

    齐逾常蓦地惊醒,对着萧枫,他是更为嫉恨。也不应话,当下便向萧枫冲去,手中长剑上举,挥剑斜撩,直削萧枫手腕,去势既急又狠。

    萧枫瞧得奇准,伸指在长剑的刃面之处一弹,身子迅疾的倒飞了出去。

    齐逾常顿感手臂酸麻,虎口剧痛,长剑被他一弹之下几欲脱手飞出,心头大震。但他既然业已出战,岂可畏首畏尾,怒喝一声,身影急追,口中道:“兀那小子,怎的又仗身法?”身形展动间,手中长剑,忽挑忽捻,忽弹忽拨,极尽峨嵋剑法的奥妙。

    齐金羽瞧了,手捻长须,点头微笑,心感儿子为他争颜不少。

    萧枫这时一声长啸,啸声清亮朗耳。再看他拔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飘然落在丈许之外,说道:“在下只怕一动手,你就没了还手之时了。”

    齐逾常一听愠怒无比,喊道:“你有甚手段,尽管使出,看你家少爷会不会怕了你?”

    萧枫微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说完,就见他双臂一圈一转,使出自悟的“太极混沌圈”中的“崩”“旋”二劲。两人之间倏现甚多的异色光环,那一环套一环的绵绵不绝。瞬时便‘圈’中齐逾常的长剑。

    齐逾常大骇,不知他这功夫到底是甚名称,怎的如此诡异。念闪下,便想抽回长剑,他这厢堪堪动念,萧枫那边右手食中二指已是抚琴鼓瑟般的轻捻住他的剑尖,随手抖动间,整柄长剑忽化为铁屑,满地落下。

    齐逾常手执剑柄,怔怔站在中央,那满地的“当当”声,便如重锤砸在他的胸腔,一时不知该是怎生才好?只觉羞愤填膺,尴尬无比;那厮所言果然不差,只一出手,我便落败,但觉自己这十余年的苦修全都白废。又听见唐雪那动听如天籁的声音,一直在为萧枫喝彩。刹那间,只觉万念俱灰。

    心想,自己在情爱方面不如他,时下连武功也是大大的不如,活着还有甚意思?虽是颇想就此了解自己,但想起家中那些莺莺燕燕,却又不舍。当即大为犯难。

    这会儿,群豪瞧的嘴巴大张,激瞪双眼,不知该是喝彩,还是沉默。萧枫所展现的神异功夫,着实令他们惊叹,可转念思起萧枫是他等的敌对,自是不能反喝,只得强自按奈。但也有几个神经稍粗之辈,在那喝好,可被旁人踢脚后,方觉不妥,不过为时已晚。

    齐金羽瞧着儿子受辱,等同身受,‘呛’的一声拔出身边长剑,向萧枫疾刺了过去。口中喝道:“小子辱我峨嵋剑宗,今日让你血溅三尺。”虽是这样,众人看的却是暗自摇头,只觉如此与偷袭有何不同。

    萧枫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让了开去。

    齐金羽一剑不中,次剑随至,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诡异。

    萧枫斜身又向后退避。

    齐金羽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唰唰”的发出,瞬息之间,那剑气纵横处,化成了万朵祥云,云雾缭绕中雷震电掣,只想将萧枫压制得无处躲闪,一举毙敌于当场。

    群豪心道:完了,这青年俊秀就此被小气的齐金羽给废了。不过这峨嵋剑法当真非同凡响,适才瞧见齐逾常的下场,差点小觑了它。

    须臾后,群豪才知自己所料谬误。

    萧枫在这等狂风暴雨般的急攻下,居然是闲情逸致,闪动间如信步庭院,转动间仿行云流水,说不尽的潇洒自如。忽而手指轻弹,忽而手掌微拂,且淡笑道:“你峨嵋剑宗就这等剑法还拿出来丢人现眼,你不愧煞,我都替你羞了。”

    他情知今日之事,怕是很难善了,有的群豪咄咄逼人,不如灭了他们的威风,让其知难而退。故此话语里委实嚣张狂妄得紧。

    瞧着场中二人激斗,无非子暗叫要糟。不知从何处来了个臭小子,武功竟而高绝若斯。倘若今日不能处决唐老爷子,让他日后养足蓄力,岂不麻烦。又想,既是难以化解,就把这仇结深了,又待怎样?只是此间事了,须得去找那贱人,让她给个解释,为何耍弄于我?

    心念及此,无非子瞅准机会,突地纵身前跃,大喝道:“青城弟子们给本座上。”刹那间,青城弟子除了流云剑杨士杰,俱是齐围上去。陡见三十余道剑光,仿似长虹贯日,聚汇于上空,剑气纵横,融成青城‘六合剑阵’。此阵有无非子领头,威力倍增。

    萧枫蓦地变起仓猝,着实窘迫,不复适才的意态闲逸。转身间,金液丹元集运周身,‘太阴剑罡’嗤嗤嗤的连发数剑,以阻来势;左手画圆,圆绵不断,恍如天地运行;右手涨大,佛轮迭浮,仿似金刚显身。

    场外群豪只觉目不暇接,无所适从。

    陡然间,萧枫又是一声清啸,身形拔起,在剑气弥漫中急速盘旋,连旋四个圈,愈旋愈高,又是一个折身,像树叶般轻巧地落在数丈之外,已然脱离剑阵。

    这几下交手,当真是兔起鹬落,惊险绝伦,刹那间青城派连攻了三十六招,招招是致命的凌厉毒着。萧枫在劣势之下一一化解,连续的死中求活、连续的死里逃生,攻是攻得迅捷无比,闪也闪得神妙至极。

    在这一刻中,群豪的心都似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实不能想信这几下竟是人力所及,虽然过去甚久,仍是余威迫人。

    雪儿在边上紧张的芳心怦怦,兀自惊魂未定。

    萧枫脱出众人围攻后,朗声道:“想不到堂堂的蜀地英豪,俱是些背人偷袭,暗搞动作之人,实在让人失望,想来诸位今日定是要以多凌寡喽?”

    无非子嚷道:“那是当然,对你们这种异族鹰犬,就须得赶尽杀绝。”

    齐金羽也道:“无非子道兄,与他不需多话,只须灭了便是”。说完手中长剑跃跃欲试,不过他也想等众人齐上,眼下唤他一人的话,已是没这个胆了。

    萧枫哈哈笑道:“你们想与我比人多,怕是打错了算盘。难道不知外面有我的三万大军么?”他这话一说,隐在一旁的纪老二顿时一个哆嗦。也惟有他晓得庄外的威武阵仗,其他人均是不甚寥寥。

    无非子讥屑道:“就凭你那三万宋军,恐还唬不了贫道等。谁不知眼下的宋军和田野里的村夫有甚不同?贫道劝你就不要依赖这一帮无知弱丁了。”说罢,他是得意笑起,颇为萧枫的虚言恫吓感到好笑。

    群豪跟着哄笑,直笑地前俯后仰,轻蔑之意表露无遗。

    萧枫也不多话,忽地前冲,罡气护身,似虎入羊群般,左冲右突。众人猝不及防,手足无措,一时自顾不及,只道萧枫想与他们拼命。怎料萧枫趁他们混乱,借力打力,蓦地跃出人群,左手搂住雪儿,右手挽住唐老爷子,急奔而出。

    群豪一见当即傻眼,没想他斗的正狠,居然会落荒而逃,当下呼哨一声,跟着便追了上去。

    雪儿被萧枫搂住,只觉浑身无力,似要晕去,再加老父就在边上,心中实是羞到了极处。虽说这般,但内心又企盼这路途到不了尽头,就此永远相偎。

    群豪在后追着,心道今日定要杀个痛快;这些时日窝在唐家庄,确实快憋出病了,怎及的上往日快意恩仇的岁月,一个个脸色狰狞,满面凶恶。

    待到他们到了庄外,瞧见那三万大军,不由俱自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这三万大军全是骑兵,马上骑兵一色都是玄色薄毡大氅,里面玄色铠甲,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肌健勇壮。人数之多,气势之威,恐搜遍大宋全境也找不出一队来。弩上的利箭在夕阳的余辉下,散出摄人的寒光。

    这时唐老爷子与唐雪已然躲在后头。唐福见到老爷得救,当下喜极而泣地冲上,一个劲地问安。

    萧枫骑在一匹骏马上,似笑非笑地朝着群豪道:“诸位,如若今日定要分出胜负,萧某也必定奉陪;单对单,再或是适才诸位所说的群殴都可。”

    群豪瞧着他得意洋洋的神色,恨不能上前就去砍他下马。可望着那彪悍无双的铁骑以及那蓄势待发的箭弩,实已心胆俱寒,战栗危危。

    骇然相顾下,只望有人先去与萧枫交涉。

    要知道,就凭这数百武林群豪,倘若与万余普通军士相斗,自是不惧,即便不敌,可要脱身,却是易如反掌;但要和眼下这般杀气腾腾,雄壮万分的骑兵去搏杀,那是万无幸理,等同羊入虎口一般。

    齐金羽倒也不愧是剑宗掌门,越众而出,色厉内荏道:“萧枫,你想怎样?”

    萧枫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想怎样?我自是想心平气和的解决这件事喽。起初也是你们不依不饶的非要缠着,迫于无奈,我才动了手……不过……”

    群豪听了先头几句,长出一气,只觉阳光明媚。其实那时天已暗淡;可当听到‘不过’两字,众人的心脉,立时跟着颤动了数下。

    萧枫续道:“倘若你等还要没完没了的话,我也奉陪到底。”

    无非子倒是甚识时务,情知自己等人若是一心强拗,必无幸免,由得这样,不如好言好语,先躲过这一遭。当下干笑道:“其实我等均是上了一个妖女的大当,方才做下这般错事。幸喜萧将军来得及时,让咱们不至于犯了大错,以至饮恨终身。贫道这厢先谢过萧将军了。”

    群豪一听,均是点头称善,大说有理。心下却忖:这唐家小姐也不知从那里找的这般厉害后台,眼下不拍紧马屁,惟恐日后就要遭殃。那为首的马屁既已给无非子拍去,我等可不能落于人后。

    这一刻,群豪顿时马屁如山,阿谀似海,直听的萧枫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知县老爷听到蜀地武林群豪这样的奉承萧枫,不由哭笑不得,直叹大宋的悍气烈风,在官场上没地见,眼下竟连江湖上也是如此。唉叹,不知大宋何时方能与哪些个草原民族争一长短,恢复太祖,太宗时的霸业鸿图。

    雪儿瞧着群豪的反应,晓得今日算是脱了险境,心旌大松下不由地失笑出声,大觉好玩。唐老爷子在后听了,却忍不住心想,自己往日怎的会与这群不知廉耻之徒称兄道弟?当真是瞎了双眼。

    杨士杰瞧着无非子那般样的嘴脸,实感不快,索性拂袖而去。他这么一动,登时有数十名蒙古骑兵策马上前,把他围在中央。

    萧枫知他英雄了得,非同眼前的这些人一般无耻,当下挥手放他自去。群豪见了心想,适才自己怎的鬼迷心窍,没和那杨士杰一同为唐老爷子说些话。否则,眼下岂非也能逍遥。想到外面的快活日子,他们的马屁更是拍得恶心,恨不能大呼万岁,三跪九叩了。

    萧枫实在听不下去,摆了摆手。众人一见,立时住嘴,要有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只是竖着耳朵,听那萧将军如何发落他们。

    萧枫不由莞尔,朗声道:“此刻你们须得赌咒立誓,从此不再找唐老爷子的麻烦,也不得再靠近唐家庄百里。否则,要是让萧某知道那派犯了,必定率领这三万铁骑踏平那派。”说完,双眼盯着两派的掌门。他知道群豪俱是以两派掌门马首是瞻,只要两派掌门应了,其余的自然水到渠成。

    那目光便似两道光剑,直刺他们的心间。无非子直觉心底悚悚,仿佛自己再也没甚隐私,便如赤裸裸似的。不安里,他讪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今日既定下这规矩,日后谁犯了;不消将军动手,我青城派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群豪闻言,皆想,得……又被他抢了先手。一时个个心里赌咒,待这次回去,武学修炼暂且需得放一放,先把这怎生拍马,无论如何都要学透了;以防日后再遇到此般情形,处处让他人占了先机。又想,反正这武学修炼,瞧萧枫的那个程度,恐怕自己是再苦练个三十年都不够了。

    思忖间,群豪竟相发誓,说什么日后若再冒犯了唐老爷子,便死无全尸,五雷轰顶;又有些机灵人,瞧着雪儿与萧枫好似情侣,便逢迎道,若是惹了唐家小姐,那就‘生儿子没屁眼’什么。

    雪儿陡闻,嫩颜羞红,在旁叱道:“胡说什么,发誓就发誓,干么扯上我?”

    群豪听她生怒,又忙自连连告罪,急急的撇清自己,对那‘生儿子没屁眼’之人,争相口诛笔伐,决不手软,场面之热闹,萧枫生平从未遇过。

    听了半晌,实觉心烦,萧枫打断了他们的继续,问道:“适才听闻你们说道,整桩事都是有一妖女拨弄是非而来;萧某想问,不知这个妖女到底是何身份,又唤何名?”

    群豪先是面面相觑,忽而想起这是一个绝好的阿谀良机。

    可还未待他们开口,无非子已然道:“萧将军要问,我等岂敢不答。这妖女名唤杨妙真,本是山东抗金义军首领李全的妻子;三年前,李全被奸相所诬,杀官起事,后被大宋官兵诛杀,那杨妙真便也没了音讯。可前些时,她突然一一的拜访我蜀地的各门各派。说道自己三年来一直隐身于蒙古军中,以继其夫的抗金大业。只是这蒙古军中有些大宋的武林败类,处处与她作对,阻挠她行事。是以才来寻我等出山相助一臂,顺便……”

    说到这里,他望见雪儿俏面含怒,心下着慌,不敢再言,朝着萧枫干笑道:“这下来的事,萧将军你也就知道了。”

    这杨妙真,萧枫可是识之甚深。她非但与萧枫一样,均是蒙古大汗向中原大地各门各派征召的武学高手,同时也是拖雷王爷的计囊,许多对付女真高手的阴谋,都是她思起,然后献计予王爷。此女虽然貌美,但手底委实毒辣异常。

    想到这里,他又想若非她当时在终南山下搞出那多事来,自己还不定能遇上恩师呢!一时对真人顿生思念之心。雪儿瞧他不说话,迳直在那思忖不已,当即走至他身后,用玉臂轻轻地拱了下他的后腰。萧枫猛然回醒,望着群豪随口道:“原是杨妙真呀!说来,她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实为寻常。”

    他这话一说,非但群豪变色,纵是雪儿也娇颜大嗔。群豪心想,约莫这将军与杨妙真有那一腿,否则,焉会帮她说话。雪儿寻思,难道枫哥哥与杨妙真有甚勾搭?眼下在这等场合里,竟还替她说话。哼,当真气死我了。

    萧枫这会也在寻思,杨妙真为何要对付唐家,莫非为了与雪儿平时的不和,就这般大动干戈,暗地嫁祸?思量里,他抬眼斜睨了下群豪,不禁诧异,心道他们怎地露出这种神色?又转首回望雪儿,见她薄怒生嗔,俏面含霜。陡然一个机灵,暗叫糟糕。

    想是自己适才的话语,教他们误会了。他的意思原是,凭杨妙真狠辣的性格,诡毒的手段,像这种挑拨离间、坐山观虎,对于她来说,实为家常便饭,寻常得很。但由于适才心思多多,故此一个不慎,自己的话语里大是漏洞。

    群豪见萧枫不置可否,一人在那神色变换,不禁心下忐忑。只怕他真和那妖女是同谋,此刻便想要杀人灭口。

    齐金羽壮起胆子,大声道:“萧将军,我等是否可以走了?”

    群豪顿时急切地望向萧枫,只盼他示意,就可离去。

    萧枫本就在思忖如何开口,让众人晓得自己确实和那妖女并无瓜葛,被齐金羽一问,立时念如电闪,微笑道:“我还有一条件,你们须应了,才能让你们走!”

    齐金羽道:“将军请说!咱们洗耳恭听!”

    萧枫道:“唐家庄发生了这么多事,追其原由,全因杨妙真一人之身。故此萧某这里要求大伙儿能在武林里传个信,通缉此妖女,顺便也可让大伙儿晓得此女的真面目,省去她日后再寻隙害人。如何?”

    群豪闻言,当即大声喝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妖女害人非浅,决不可让她逍遥。”

    雪儿此刻也是心结尽去,嫩颜欢笑。

    齐金羽又问道:“那咱们眼下是否可走了?”

    雪儿对峨嵋剑宗素无好感,何况他们适才还想掳去自己。当下娇嗔道:“当然,难不成你们还想吃住唐家?”

    群豪听她反问,大觉羞惭,急急的掩面奔去,心下均自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来这唐家庄了。

    待到群豪远遁,唐老爷子由唐福搀扶着,颤颤巍巍地道:“萧将军的援手之恩,老朽这厢多谢了!”边说边还想行礼。

    萧枫急忙上前扶止,说道:“老爷子切莫如此,晚辈与令千金份属好友,这许小事怎劳前辈多礼。当真愧煞晚辈了。”

    唐老爷子微笑道:“萧将军大德,既是不愿老朽行礼,那么便进庄上歇息会儿,也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萧枫闻言大是为难。此趟由他统率三万蒙古大军实为了增援邓州的拖雷王爷。王爷此刻虽与金兵相持不下,但以兵力相较,却是弱了不少。金兵是二十万,王爷只有五万人马,若非蒙古骑兵精悍,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已兵败如山倒。眼下由于雪儿的事,已是耽搁许久,若再拖延,只恐贻误军机。

    念及此,肃声道:“老爷子,非是晚辈不识抬举,只是兵贵神速。邓州城下实已凝血积骨,尸首如山,若再延迟,怕是反让金兵得了势。是以,晚辈一刻也不能待了,还望老爷子见谅。”

    这一番当机立断的话语,唐老爷子听的是暗自点头,心想,此子果非寻常,办事不拖泥,该怎样便怎样,比我那两个犬子好上万倍。这么一来,不禁对萧枫的师门大为好奇,毕竟能调教出这般弟子的门派定不普通,他道:“萧将军武学神奥,功力绝高,不知是何门何派?”

    吃他一问,萧枫猛地想起恩师在自己临别前的一段话,想起恩师的殷殷嘱托,自己岂可轻易暴露师门。当下抱拳道:“老爷子,晚辈的恩师乃一山中老者,并无什么门派,是以、是以……”

    唐老爷子瞧他面有难色,情知他不愿告之师门。至于所说的什么山中老者,那定属胡说八道一类的话语,自不能轻信。

    这当儿工夫,唐老爷子又是与那知县大人寒暄了半晌。雪儿不忍老父继续在寒风里叙话,说道:“爹,外面这么冷,你还是快些进屋。”

    唐老爷子微笑而应,对女儿的孝顺,那是万分欣慰,接着又道:“雪儿,这次回家,你就不用再出外了,待在家陪陪爹吧!”

    雪儿听了,侧首微睨萧枫,见他神色自若,不由气苦。怨道:“是,爹!”她这话说的极是响亮,别说左近的萧枫,纵是再后面的其余数万大军均已听到她的动听声音。

    萧枫笑道:“雪儿,既然你已经回家,是该好生陪陪令尊。”雪儿本在恼他无动于衷,刻下那会理他,当下娇躯一转,迳是无声。

    萧枫一愕,又向唐老爷子道:“老爷子,那晚辈便告辞了。”心下却想,莫非我那里得罪了这娇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