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拈花一笑醉流景 > 放手
    幻琦的侍女将我带到一处竹苑,对我屈膝行了一礼,示意我自己进去。蜿蜒的小路在脚下延伸,我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拍。

    “我说过我还没想好,你为何每天都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拨开遮挡视线的竹枝。

    淡月疏影里,背影清逸的男子专心致志的擦拭着碧玉笛。四下并无旁人,却有位女子在说话。

    “你无非是放不下那点儿女情长,事实摆在眼前,你偏要装作看不见。”

    男子不为所动:“你逼我也没有用,有些事,只能由我自己作主。”

    “你作主?”女子的语气有些尖刻:“那丫头可就在你身后,你不妨去问个清楚,她由不由得你作主?”

    我吃了一惊。

    男子闻言蓦然转身,月光映照着琼花般柔美的容颜,他呆怔半晌,忽而浅浅一笑,如雪般纯净。

    “落落。”

    来时路上设想过很多遍相见的场景,没有一幕这般出人意料,也想过很多话要和他说,眼下他看着我,我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焦虑不堪,都消融在他的轻唤中,熟悉的感觉,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

    他眉尖轻蹙的打量我:“落落,你的腿还没好吗?”

    “已经差不多了。”我若无其事的笑,“一定又是星璇恶人先告状,他……也来过吗?”

    不料他轻描淡写的说:“我让他先回去了。”

    我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他默然不语的看着我,那眼神,似要将人烙进心底。

    我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只好再问:“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沉寂了片刻的女声再度响起:“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须回答我的话。若要你今晚嫁给弄月,你肯是不肯?”

    我偱声望见一只八角亭,亭内烟纱重重,依稀有个人影。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上前挽住弄月:“月哥哥,我们走!”

    “落落……”他站在原地不动,“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我一愣:“干嘛突然说这个?你先跟我回去!”

    我有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那个神秘人似乎有一种能说服他的力量,而他留在天池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落落,我不回去了。”他终于轻轻挣脱我的手。

    “给我一个理由。”我直视他的眼睛,竭力冷静,“星璇从柳庄一路追随千里,也不是为了听到这句话。”

    “你告诉我,他能给你幸福吗?”他亦执着的将我望着。

    我的嗓子像梗着什么,情急之下,带有几分哀求:“月哥哥……”

    他却笑了,如释重负:“只要你幸福,我便再没什么放不下。以后的人生,也该为我的父母尽孝了。”

    “父母?你的父母不是……”

    “是的。我从小就是孤儿,但绝非天意,而是人为。”

    “你的意思是……要去寻仇?”我的头脑一片混乱,“你预备以后的人生就这么过吗?你跟我回傲龙堡,你的身世爹爹定然也清楚,你不要轻信他人。而且,你说过,你会守护落落一辈子!”

    “以前的事,你不是都不记得了吗?”他淡淡的问。

    我不知如何解释我的梦境,迟疑了一下,答非所问:“我答应过你,总有一天,你的落落还会回来……”

    “落落,你给了我十八年幸福,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不想再骗自己,一路走到今天,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弄月的衣袂在晚风中翩飞,他散淡的目光飘往远方,仿佛只剩下没有灵魂的躯壳。

    尖锐的疼痛划过心脏,眼中却没有泪。

    最糟糕的设想变成了现实,还来得这么快。

    很想告诉他,我希望他幸福更胜于自己;很想告诉他,负他的是我,不是他爱的女孩。可是,有什么办法?他想要的并不是承诺,心的距离,我弥补不了。

    尽管,他是我最不忍伤害的人。

    木然的转身离开,温热的液体滑过脸畔,风吹散,薄凉。

    清冷的笛音划破长空,离歌一曲,今宵别梦。

    回去凌绝门,不想又是一番天地。芙蓉帐半垂,侍女散尽,满地七零八落的小物什。冰焰还是来时的模样,神态慵懒,意趣寥寥。与他相距不过一米的地方,幻琦双手提剑,微恼的看着他。

    我正不明所以,幻琦忽然扬手,两柄剑“咣咣”落地,她笑得极尽妩媚:“裴宫主果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幻琦不过是想向你讨教一二,你却动真格了。”

    “本宫若是动真格的,你还有机会开口吗?”冰焰的声音喜怒莫辨。

    幻琦不以为意:“难道裴宫主真的不想吗?梨落才多大的丫头,只怕还没熟透……”说着,软绵绵的身子就向冰焰怀中倒去。冰焰适时支住她的肩膀,她半仰着脸,媚眼如丝。

    我无力再观赏,只好视而不见的绕过他们。

    才走两步,冰焰发现了我,忙追上来:“落儿,你……”未尽的言语化作轻叹,“你哭得可真够难看。”

    我鼻子一酸,眼泪汹涌而来:“你嫌我不好看,尽管看别人去,我又没说什么。”

    他哑然失笑:“傻丫头……”

    “她是挺傻的。”幻琦不冷不热的接话,“没那个本事,还妄想留住两个男人。”

    我无从反驳,满心的懊恼和委屈只能通过泪腺发泄。

    “弄月的事还没有完。”冰焰冷冷的说,“你想搅和倒也无所谓,只是伤了她的人,必定要拿十倍来偿还。你若另有所求,还是明说的好,再有下次,休怪本宫没了耐心。“

    幻琦毫无畏惧的低笑:“裴宫主多虑了,我所求的,不过一宵尽欢而已。”

    冰焰抱起我,径直往门外走去。

    我越过他的肩头,只见阑珊灯火下,幻琦一扫方才的风情万种,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倔强。

    “你出了我凌绝门,却未必下得了天山。”她的嗓音原本极为清朗,“裴宫主,珍重了。”

    冰焰足下一顿,并未回头,只道:“多谢好意。”

    下山必须经过横架天池之上的索桥,冰焰不肯放下我,行走速度却比来时慢了不少。

    行至湖心处,他的胳膊忽然微微收紧,我正纳闷,他已一跃而起。脚下风声骤紧,一段丈余宽的红绫横空铺过湖面,击中对岸捆绑锁链的石墩,索桥轰然下沉。

    几乎与此同时,高低错落的红绫从四面八方冲出,齐齐朝我们扑来。

    紫眸中寒光乍现,冰焰拔下我发间玉簪,纵身回旋,白衣在空中留下浅浅光影,所到之处,近前的红绫被割裂成无数碎片。他反手往我背部一拍,绵柔的掌力将我稳稳送上岸。我慌忙回头寻他,只见剩余的十来条红绫离他不过寸许,他却缓缓地展开双臂。

    霎那间,一道游龙般的金芒划亮夜空,流光喷薄。

    红绫断在火舌中,顷刻消失不见,小团小团的火苗纷纷扬扬坠在湖面上。

    他踏过火苗,轻轻落在我身旁。

    仿若漫不经心的拂袖,数声巨响——轰隆!轰隆隆!轰……一排排巨浪翻起,冲向两岸的亭台轩榭。等到潮水退去,万籁俱静,满目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