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拈花一笑醉流景 > 暗涌
    飒飒风响,琴声回转。

    剑随琴走,寒芒熠熠。舞剑的男子腾挪跌宕,清影四射,月华扫落花,忽而浩气如虹,摇动空碧,忽而剑意宛绵,刚柔并济。

    完美的画面被一连串奇怪的颤音打破。

    我按弦长叹:“为什么我还是不会摇指,是你教的有问题!”

    弄月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笑着摇头:“学不好倒怪起师傅来了。”

    他坐到我身边,伸手拨了几下,行云流水的音律便接上方才的断处,淙淙入耳,有如天籁。

    凝神听了一会,我的视线慢慢上移。弄月的唇边挂着一丝浅笑,额角还有汗珠不时的滑落。刚从袖中抽出丝帕,他正好侧脸看我:“清楚了吗?手腕要灵动些,但是不能发抖。”

    我皱皱鼻子,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说:“抖不抖不是问题,有人就是天生手巧。”抓过弄月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剑客手上难免起茧,弄月也不例外。我摸摸他指根处的那层硬壳,“以后少练点剑吧,都已经很娴熟了。”

    “为保护一个人,就应该立于不败。娴熟还差得远了点。”

    “那好吧,为了陪某人实现他的理想,我会加倍努力的练琴。”

    “某人?”弄月捏捏我的鼻子。

    “哦,夫君!”

    我展开自己的手,掌心与他相对,比划着:“你看,手指比我的长这么多,生来就是弹琴的料。”

    他微微屈指,将我的手扣住:“你又在找借口偷懒,是谁说要让肚子里的宝宝多听些曲子,培养出个天才到处炫耀?”

    “那是……”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还有最拿手的没献出来。”

    稳下心神,轻抬双手,“铮”的一声起了个音,记忆深处的乐谱从脑海流向指尖,一曲婉风轻吟回唱。

    弄月偏头听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朦胧。曲至中巡,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笛,横至唇边。顷刻间,琴音笛声奇妙的缠绵,婉转的,悠扬的,融化天地,融化冰川,融化徘徊在心门外的孤单。

    婚后至今已有三个多月。弄月每天陪着我,哪怕是同品一壶淡茶也觉得其乐无穷。日子如流水般,哗啦啦地淌过。我原本就是简单随性的人,最适合呆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单纯的生活。几番午夜梦回在弄月的臂弯里醒来,灵台一片澄静,很快便能再次熟睡。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之事,犹如今日生。一生一世,心无旁骛的守护着一个人的笑靥,已然足够。

    一曲渐终,匆忙的脚步由远及近,幻影教副使阮彦急行而来。

    弄月有些不悦:“为何不事先通报?”

    阮彦欲言又止,上前递给弄月一封信。

    弄月打开看了看,表情无甚波动:“知道了,你且替我收下。”

    阮彦冲锋陷阵似的蹿远,他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

    我迟疑道:“你怎么了?”

    他抬头冲我笑笑:“落落,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下午你一个人不要紧吧?”

    “嗯,”我看出他笑得有些勉强,心知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应道,“我等你吃晚饭。”

    弄月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你说什么话吗?”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的神情竟透出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就是这句话,给我一种有家的感觉。从前在傲龙堡便是,现在更是。”

    弄月离开后,我伏在琴台上出神良久都不自觉。

    下午呆在房里看小桃巧手如飞的穿针引线,她的床头堆满了小衣服小鞋子,精巧的绣工让我叹为观止。正在帮她配色,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袭来,手中线筒掉下,五彩丝线滚了一地。

    小桃慌忙扶住我:“小姐,你又不舒服了?”

    我揉着太阳穴,等到感觉好了些,才无奈笑道:“我没事,可能有些困了。”

    躺回床上,摸摸已经有些变化的腰围,我松了口气。宝宝一直都很乖,除了偶尔的晕眩以外,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妊娠反应。只是最近晕眩的频率好像在渐渐增多,还伴随着心慌气短。想来孕妇自然会比常人辛苦很多,我也一直没有对弄月提过。

    我反倒担心他,他很少对我提及教内事务,尽管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我却知道一切风平浪静的表面还隐藏着许多未知数。我的睡眠向来较浅,所以,每当阮彦选择在深夜发出求见暗号时,我其实都醒着。而为了让对方安心,我们也都选择了自己的方式。如今日这般刻不容缓,还是头一次。

    平静的日子,大概也有结束的时候。

    弄月回来的时候天已全黑,他显得很疲倦,和我聊了几句便睡下了,而我白天睡过了头,只好望着帐顶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听见弄月叫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却半天没等到下文。

    正怀疑他在说梦话,他轻声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静王府的事不是玄明宫干的,你会怎么办?”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疑点?”我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一时间头脑空白。。

    “不,我只是随意想到,你不愿回答就算了。”

    弄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我没有说话,茫然片刻,打算找点别的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于是推推他:“弄月!”

    没反应。他似乎又睡着了。

    夜色浓得化不开,我徒劳的睁大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很多次回想冰焰说过的话,不是没有疑惑,只是当时都没有深究。我全然信赖他,信赖他所说的来日方长,所有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反复的推敲。其他事情,总觉得还可以等,等到他认为可以告诉我了,他自会向我原原本本的解释清楚。谁知,就这么等着等着,却再也没有机会,曾经的话语不知不觉已在心上凝成了疤。

    落儿,你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知道,我也会一样样告诉你,但是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只要看着我,向我走过来就好。其他的,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等我办完所有的事,就可以带你远离江湖,远离对你而言陌生的一切,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落儿,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

    我从未对不起你,纵然我想得到的有很多,你的笑却是我此生最珍惜的唯一。我原以为,你的幸福只有我能给……

    是的,我现在很幸福,幸福得没有理由去猜测如果会是怎样。我比谁都清楚,越是美好的东西,便越是脆弱,如阳光下的肥皂泡,不能触碰。

    夜深了,却还没有睡意。

    转头看看弄月,他微微侧着脸,长发斜挽在胸前,连睡觉都能保持这么好看的姿式,传说中的公主睡大抵也不过如此。

    我给他掖掖被子,顺便揩揩油,往他脸上摸了一把,还没来得及偷笑,却感到满手湿意。我吓了一跳,爬起来去看他的脸,他却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我死拉活拽的把他扯过来:“你还给我装,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睁开眼,水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我。

    相形之下,我就像个疯婆子,不过这形象也不是今天才没的,理直气壮的继续扮悍妇:“你给我交待清楚,不然的话……嗯……”

    话没说完,弄月拦腰抱住我,低头一个吻覆下来。由浅而深,由试探到纠缠。错愕间,温湿柔软的感觉已经在嘴里融开。唇舌相戏,辗转反复,与弄月温文尔雅的外表不符,他的这个吻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呼吸渐渐变得虚弱,弄月稍稍离开了些,若即若离的轻触我的唇。

    “落落,我真的很爱你。”

    “嗯嗯,我知道。”

    “不要离开我。”

    “不会不会。”

    “刚才那句话不是如果,是真的。”

    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你干的吗?”

    我轻轻抚干脸边的一片濡湿。弄月睫毛上的小水珠清晰可见。

    还好,他说:“不是。”

    那又是为什么害怕我会离开,只因为他吗?

    我拉住弄月的手,缓缓移向领口,牵引着他解开盘扣,缩了缩肩膀,里衣半敞。

    对上弄月深邃的眼,我欠身亲亲他的耳垂:“月哥哥,走过的路是不可能回头的。如果你不放心,那就不要再等了,现在想要的……可以拿去。”

    喑哑的蛊惑,在旖旎的空气里低低回转,喘息相闻。

    松开手,他的掌心贴上我的肩头,灼热。

    我伸手绕至颈后,摸索着肚兜的绳结。紧张过度,有些不由自主的微颤,好不容易找到了活扣端,用力一拉,接着,手被弄月按在了枕上。身体贴合得无丝无缝,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我……我愿意的。”柔软的丝缎滑至胸前,没办法再若无其事的暧昧,我的呼吸有点打结。

    弄月没说话,他的手在我的颈项间流连,再次落下的吻温柔而细致。我拼命平顺着呼吸,放松自己去回应。早该这么做了,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是我的丈夫……

    才这么想着,一切嘎然而止。

    我迷茫的看着弄月,他的眼神渐复清明:“落落,我还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我满脑糨糊,肚兜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牢牢的系好。

    弄月拉过被子将我裹成一团,抱起我半倚在床头。

    “我要去一趟天山。”

    “我也要去。”

    “不可能。”

    “想丢下我,更不可能。”

    “落落,那件事是天池残雪下的手,你不让我去查清楚吗?”

    “潋晨是天山的人吗?”那是个谜一般的男子。只不过,冰焰怎会毫无察觉?

    “也许。”

    “你今晚就为这个不开心吗?”

    直觉弄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但他只是将我抱紧了些。

    碧簟绛纱帐,梧桐月满床,似梦非梦。

    “落落,你还醒着吗?”

    “在等你回话呢。”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那我也想听听。”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必须与他对决,你希望谁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