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拈花一笑醉流景 > 灵镜
    今年的会议照例平淡而冗长,几乎每个种族的首领发言完毕,都会画蛇添足的加上一长串诸如“恭贺主上重生,佑我灵界福泽”之类的话。

    我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微笑。慢慢的,再次神游。

    千年前的种种早已随故人逝去,只剩无限美化的传说。灵界的主神在大战中为拯救苍生而死,可歌可泣。独独被后世人遗忘,或者说是被史书忽略的,是那段无望的爱情。

    浣玉林中,冷香浮动,细雨霏微。

    我扣起双手,指尖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专属于你我的传送咒语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心意相通。

    “冰焰。”我轻喃你的名字,我想见你。

    你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准时赴约,我等了好久,实在不能再耽误,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落儿,”你在我转身的前一刻出现,拉住我的手,一脸歉意,“让你久等了。方才在祈年殿脱不开身……”你顿了顿,转而轻松的调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嗯?”

    我扁扁嘴:“你的话还没说完,神族的元老是不是也在说服你对我们……”

    “开战”两字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别多想。我不会被谁说服,王座上从来都只有一人。”

    我望着自己的脚尖:“可是,这样的局面好像永远也不会有尽头。如果有一天,我们都累了怎么办?”

    “你到底想说什么?”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你淡淡的问:“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你抿成一线的唇,似乎在极力忍耐。我不能怪你,我们最近为这个话题争吵了太多,每次都是我先挑起,然后你一次次退让。

    但,终究不是办法。

    我舔了舔干燥的唇:“与其被迫分开,不如自己放手。那样,也许会少点遗憾。我们先……试试,好吗?”

    你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不好。”

    “这是我的决定,只想告诉你一声。”我试图挣脱你的手,“话说完了,让我回去。”

    “你敢离开,我即刻对灵界出兵。”你第一次失了从容。

    “悉听尊便,我将誓死保护我的子民,这是逃不掉的责任。”我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微笑:“诚如你说,王座上只有一人,所以,你和我一样。”

    你眯起眼,手腕使力,将我拉进怀里:“梨落,你若是对自己都无法负责,根本没资格谈及其他。所谓的无私和大义算什么?你的臣民需要的不过是安居王座的傀儡,有谁真正为你想过。千百年之后,当一切泯于尘埃,你的牺牲同样微不足道。如果相信我,现在就跟我走!”

    薄薄的衣衫下,紊乱的心跳一阵阵撞击着我的脸颊。

    眼眶酸涩,鼻根绞疼。

    我轻声问:“跟你去哪里?神族吗?”

    嗓子干涸得沙哑,你不回答,亦不松手。

    我贪婪的呼吸着你的味道,泪水悄然滑下:“可我不想你陪我变成千夫所指。”

    一字一顿,终于还是说出口。是的,即便背叛灵界,也换不来神族的信任。纵然可以活在你的庇护下,但,那样沉重的爱情,已失去了本义。

    你的身体微微一震,良久,缓缓开口道:“那好。既然该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发生,两族存亡听由天命。到那时,你总该没理由推脱。”

    我默然不语,你声音渐柔:“落儿,请你公平一点。在灵界的神坛上,你也曾对我许下承诺。现在不过是遇上了些许困难,你就真的舍得离开我吗?”

    紫眸中透着焦灼与期待,时间变成了煎熬,你固执的看着我。

    不甚坚固的防线一寸寸瓦解,我终于丢盔弃甲,不顾一切的抱紧你,重复着那日与你在众人前携手轻语的八个字:“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你记住这句话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摊开我的手,捧起一团金光放上来,璀璨夺目的光球在我手心滚动,一点点陷下,最后完全隐没。

    你温柔一笑:“用我教你的护壁,保护好自己。”

    “主……咳……主上!”

    抬眼对上一张骤然放大的脸,我浑身一个激灵。

    云渠长老皱皱眉:“最后一位首领已退下,现在轮到你了。”

    我看看下面,一片嗡嗡声,难得一年一度的聚会,大伙儿凑成一堆正聊得开心。

    还是坐直了些,琢磨着来段华丽丽的总结陈词。

    刚张开嘴,一段声音不大不小的对话传到我耳边。

    “哎,你们听说没。神族上下最近都在忙着选妃,传言是为了辅政。”

    “呵,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的王在一夜之间灵力大失……”

    选……妃?

    这两个字彻底把我震晕。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清醒过来。

    血液一下子全涌进了大脑,我蹭地站起身,想要飞扑过去问个清楚,不料一只干瘦的手将我按坐回去。

    “主上,议事会还没有结束。”

    云渠长老有些无奈的看着我,就像面对一个屡教不改的孩子,我的脸红了红,仍死撑着坚持:“我就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有什么事,会后来找我。”云渠长老毫不退让,“如果你不想再次搅得人尽皆知不可收拾。”

    一瓢冰水兜头泼下,我有些无力的做出手势,人群安静了下来。

    螭梵懒懒的斜靠着窗台,洞悉一切的眼神,却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我以为自己已经被锤炼成了铜墙铁壁,却没想到,遥望比追寻更需要勇气。

    好不容易捱到散会,我飞奔至云渠长老的住处。

    结果,郁闷的发现,我比她还先到。

    卧室的墙上挂着一面镶银边的镜子,我走过去,想看看自己顶着多大的黑眼圈。

    再次郁闷的发现,镜面上淡烟袅绕,根本就看不清什么。

    这个……我能理解。女人年纪越大,对镜子的怀疑就越大,朦胧才是美。

    可是,云渠长老又不是普通女人。

    我伸手覆上镜面,阵阵水纹漾起。想了想,积聚小股灵力注入。

    云雾散开,隐隐浮现出人影。

    是一个在林间奔跑的男孩,垂发总角,眉目清俊,阳光轻盈的跳跃在他的睫毛上,一并给他的脸颊染上健康的红晕,前方似乎正有什么趣事等着他,他丝毫没有停歇,短靴有节奏的踩踏地面,发出快乐的声响。

    我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听见镜中传来一个女孩拖长了音调的呼唤。

    “哥,等等我。”

    男孩侧转脸,笑容柔美烂漫。

    心神狠狠一震。

    他分明就是弄月,童年的弄月。

    按捺住狂喜,我注入更多灵力,心中默念着另一个名字,画面飞速切换。

    红砖碧瓦下的书房,一身明黄小褂的男孩背着双手,煞有介事的来回走动,稚嫩的嗓音,却伶牙俐齿的满口“之乎者也”,旁侧的夫子不住地赞许颔首。男孩回过头,得意一笑,颊边鼓起两只小肉团,琥珀色大眼扑闪扑闪,灵巧可爱。

    儿时的星璇。

    果然是可以纵观三界的风露,螭梵曾提到过的御前法宝,只可惜被幼年的我不慎摔破。他谈及此事时的遗憾表情还让我很是忏悔了一番。没想到而今已被云渠长老修复得这般完好。

    我最想看到的画面不过如此。

    一直很想知道他们过得怎样,却不敢轻涉人界,只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改变什么。

    看来,真的是多虑了。没有了我们,没有了烛龙之翼,便不会再有血雨腥风的江湖。归还的幸福都已在各自手中。

    灵力一点点注入镜中。

    一处处熟悉的地方,一幕幕熟悉的场景。

    繁华的街头人来人往,尘世的喧嚣经年流转。

    多少红颜如花,几番年少轻狂。

    岁月深处,谁是谁心底的一颗泪,凝聚着,化不开,渐成沧海。

    回忆太过清晰,疼痛从最柔软的角落泛起。

    明明欣慰至极,眼角却渐渐潮湿。

    再次去触摸镜面时,云渠长老的声音响起:“祈年殿和流景宫周围的防护是他们的王亲自所设,风露不可能看到他。”

    “那我只好亲自去一趟了。”我转过身,淡淡的说出一句令自己心跳加倍的话。

    “请主上不要开玩笑。”

    “开玩笑的是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忍了一会,尽量平静的开口道:“我已经不是孩子,我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不必老用‘主上’的称呼来提醒我是谁,在寻到合适的下任主神前,我绝不会撒手不管。至于其他的,都是我的私事,与任何人无关。”

    “王座之上,没有所谓的私事。璞墨总是对我说你不会放纵自己一错再错……”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我脱口而出:“如果我喜欢的是螭梵,什么问题都不会有。我也希望自己不那么累,可偏就不成。王座之上需要的不过是木偶,有谁为我想过半分!”

    “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莫非也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极速膨胀的小宇宙被一句不伦不类的话戳破,我哭笑不得的看向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