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阿麦从军 > 眼界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紧紧地包围了他,陈起破靖阳杀三十万边军的时候他只是感觉到愤怒,感到痛惜,也没有过这样的挫败感。因为他总觉得那场败仗不是他打的,他总觉得他有和陈起一较高下得资本,他以为陈起不过是赌赢了一局他没有参加的赌局而已。

    而现在,他千里伏击陈起,虽逼得陈起退回靖阳,可谁又能说这场战争是他赢了呢?周志忍围攻豫州,截断了他所有南下的后路。不论是回青州还是去泰兴,豫州都是必经之路。

    商易之无力地挥手,让侍卫领那个传信兵下去休息。两个侍卫过来扶那个传信兵的时候,才发现他伏在地上竟然已经断气了,胸前赫然留了一个半截的箭头,原来他在突围北漠包围圈时已经中箭,竟是只削断了箭身,强行骑行了一个日夜,这才赶到商易之的军营。这一路上气血早已经耗尽,全靠着一个信念支撑着,刚才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伏着死去了。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商易之也不禁有些动容,默默地看着侍卫把传信兵尸体抬了下去。

    “将军?”徐静轻唤。

    商易之回过神了,对着徐静苦笑一下,问:“先生可知道军报的内容了?”

    徐静沉静地看着商易之,默默点头。

    商易之仰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先生,我自小便一帆风顺,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其实一直是自己运气好,我却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是我自己有本事,现在想来,真是极其可笑。周志忍能成功围困豫州,就说明粮草毫无问题,何勇那里又一直没有消息,可见也是凶多吉少了。”

    徐静不理会商易之的话语,只是沉声问道:“将军灰心丧气了?”

    商易之转头看徐静,突然笑了,自嘲道:“不然怎么办?如果我们还在豫州城内还好,依靠城内的粮草装备守上一两年都不成问题,而现在我们出来了,豫州城内只剩下了石达春的几千老弱,恐怕能开弓的都没几个,你让他拿什么守?豫州一旦失陷,我们该何去何从?恐怕陈起早就算好了这一切,呵呵,陈起啊陈起,佩服佩服,如果不是他,我们在野狼沟就能全歼北漠军,因为他,北漠军竟能又退回到靖阳,因为他,周志忍趁豫州空虚围困豫州。”

    徐静眼睛转动,精光闪烁,问:“将军怕陈起了?”

    商易之嗤笑了下,没有回答。

    徐静又冷声问道:“那么徐静请问将军,就算将军带兵留守在豫州城内,那又能怎样?”

    商易之被他问的一愣,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徐静冷笑一声,又接着问道:“那么徐静就这样问,现在我国留在江北一共有多少兵马?”

    商易之眉毛挑了挑,说道:“我们这里尚有三万,泰兴城内估计还有三万多守军,其他城镇的守军很少,可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我国在江北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六万多人?是不是?”徐静问。

    商易之点头。

    徐静轻蔑的笑了笑,又问道:“那北漠现在侵入我国的军队又有多少?”

    商易之沉思了下,抬眼说道:“应该还有二十多万。”

    徐静说道:“将军出身将门,应该比徐静更清楚我国现在的形势,可知道我国可还能派兵北渡宛江收复失地?”

    商易之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怕是不能,我国江南大部军队正在西南的云西平叛,二十万大军身陷其中拔脚不出,根本没有兵力北顾。”

    “那将军认为朝廷可会抽出兵力渡江北上?”徐静又尖锐地问道。

    商易之冷笑一声,眼睛中闪过些许不屑:“云西和我国西南接壤,又无天险可倚,几天便可至都城。朝中必是会先舍弃江北,依靠宛江天险以拒北漠,集中江南之力平定西南。”

    徐静笑了,笑道:“将军既然都能想明白这些,还会豫州去做什么呢?我江北只有六万将士,而北漠尚有二十万兵马,更何况北漠境内并无其他战事,北漠人可以专心地对付我们,后面可能还有十万,二十万,甚至更多的大军在等着。周志忍为何弃泰兴而围豫州?我想并不是陈起算到了豫州城内空虚,这恐怕只是北漠人的既定计划,佯攻泰兴引我江北军南顾之后,打开我靖阳边关,然后在一步步地推进,各个击破。我们回豫州做什么?要做北漠人的瓮中之物么?”

    徐静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霎时浇醒了商易之,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将军,”徐静又说道,“静观将军不是池中之物,所以今天想对将军说些无礼的话。”

    商易之急忙说道:“先生请讲。”

    徐静捋了捋胡子,说道:“咱们既然从豫州城出来了,就应该宽了一些才对,将军更不能把目光放在一城一池的得失之上,北漠人要得不是我们一个两个的城池,而是我们整个的江北,从而进一步以图江南,而将军也同样。”

    商易之目光闪烁,上下打量着徐静,突然躬身向徐静一揖到底,恭敬地说道:“易之多谢先生指教。”

    徐静等商易之把腰弯了下去才慌手慌脚地去扶起他:“将军怎可行此大礼,徐静愧不敢当。”

    商易之笑了笑,说道:“先生心中既有城府,我军将何去何从,还请先生教我。”

    徐静的手下意识的去捋胡子,转过了身看向远方。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紧张时会做,得意时也会做。

    当天,军队并没有继续赶路,上面下来命令说是多日来赶路辛苦,让各营原地宿营,今天就先不赶路了。营中众人得到消息自是高兴,欢喜地去搭营帐。阿麦心中疑惑,苦于步兵营中根本得不到消息,只好偷了个空,向队正请了假出来找唐绍义探听消息,可一听到唐绍义所说,阿麦也惊呆了。

    “真的?”阿麦失声问道。

    唐绍义点了点头,恻然地说道:“那个传信兵已经葬了,身负多处重伤,一路上把热血都流尽了,这才支撑到将军面前。”

    阿麦低着头沉默不语,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豫州城被围,这里的三万人将何去何从?

    唐绍义知道阿麦不是个多嘴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嘱咐道:“此事太过重大,你回去千万不要走漏消息,这事一旦传了出去,恐怕炸营的事都可能发生。”

    阿麦点头,她明白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青、豫联军来说是多么的凶险。青州军可能还好些,豫州军中大部分将士的亲属可还留在豫州城内,如果得知豫州危在旦夕,恐怕事态会连商易之也控制不住。

    唐绍义也是皱眉,低声叹道:“陈起也真是个神人,像是把这一切都算清楚了。”

    “陈起”这两个字落入耳中,阿麦身体僵了僵,她抬头看向远处的乌兰山脉,缓缓说道:“这恐怕只是赶巧了,不是陈起算的,如果依他的意,他恐怕更想把我们围在豫州。”

    “嗯?”唐绍义不解地看着阿麦,阿麦扯着嘴角难看地笑了笑,垂头用力踩了踩脚下的荒草,小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次不在豫州不见得是坏事。只要将军把这个消息处理好了,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们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是的,如果不入豫州,他们这些只有夹衣的将士怎么度过江北这寒冷的冬天,还有粮草,虽然有些缴获的粮草的,可是又能支撑多久呢?

    唐绍义眉头紧皱,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阿麦的话。阿麦笑了笑,说道:“算了,不费这个心了,反正我也只是个小伍长。大哥,我先回去了,多谢你的裤子。”

    唐绍义笑了笑,目送阿麦离去。过了片刻,他把目光转向阿麦刚才望去的地方,那里的山脉连绵起伏,正是乌兰山脉的中段,越过它,就是西胡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商易之先把军中的主要将领召集在一起,后来就是各营的校尉军官。各营的校尉军官回来后又各自召集营中的队正,会议一层层开下来,北漠围攻豫州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士兵的耳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