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妃嫔难为 > 〇一九
    过了两日程熙月的身子才算大好,虽说小病一场,但是她算是第一次觉得这长椿宫着实让人有几分留恋。沈芳媛虽然嘴上责备她不小心却将自己留了好久的补品送与她。而柳依依虽说受了她的恩惠,但是却每日都来陪伴床前。着实让程熙月的内心既感动又复杂。

    程熙月身子好后,打发了采蓝去内务府寻人帮自己修玉镯,便早早地去了慈安宫问安。见温萌的位置仍旧空着,想来她落水染了风寒还没有大好。程熙月请安之后就直接去了纯婕妤处。

    “怎么样?身子可好了?”纯婕妤见程熙月起色尚可便开口问道。

    程熙月被她这样一问,面色上也带了几分委屈,轻声唤了句:“表姐。”便红了鼻尖。

    “怎么?”纯婕妤带着几分责备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走路不小心,现在知道委屈了?这次多亏了温才人,不然恐怕你早就……如今人家还病着,你可要去好好探望一番。”

    “表姐!”程熙月的声音骤然拔高,眼中更是噙满了泪水,“表姐有所不知,那日原是她推我入湖,妄图用我的性命换取她的荣华,她如今已成了才人,难道还要我巴巴地讨好她感谢她不成?!”

    纯婕妤听她这样说,面色微微一变,思量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她救你合宫上下都看见,探望她本就应该。”说罢,见程熙月一脸委屈的神色,便轻轻地叹了口气,压低了嗓子,“六宫之中无人不盯着你呢,都巴不得你闹呢!就算受了委屈,也要忍着。”

    其实纯婕妤说的这些程熙月如何不明白,只不过那日及时赶到的皇上惠妃等人着实不让她不得不多想,这一切太凑巧了。恐怕是有人试探自己,如果不去探望温萌就要被人诟病知恩不报,如果自己主动去探望温萌又显得太过伶俐,自己一直以来的伪装恐怕就要被人戳穿。

    今日程熙月来纯婕妤宫里述说一番,是为了让大家觉得她程熙月是真的蠢笨,将来自己就算去看望温萌也不会为人所疑。聪明的人自古便活不长,自己决定去探望温萌便是心里藏奸外表假装伶俐,若经表姐一番劝说再去探病,落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做表妹的顺从表姐的意思,刚好可以隐藏程熙月的本心。程熙月穿越以来,一直便在装笨,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

    “表姐,这些月儿自然明白!”程熙月胡乱抹了把泪水,一脸愤愤地说:“只是月儿不平!为何她陷害了我,还要我去捧着她,感激她!”

    纯婕妤伸手替程熙月拭去眼角的泪痕,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也带了几分沉重,“月儿你要明白,这后宫之中从来就是勾心斗角、算计重重,皇上已经下旨晋封,便是落实了温氏救你之说。你若再多加辩驳,岂非有意与皇上争执。表姐虽心里信你怜你,面子上也不能去为你争取什么。你要谨记人心险恶,好在这次你性命无虞,切莫再生事惹恼了皇上才是最大的不值。”

    “月儿愚钝了,险些着了小人的道。”程熙月平复了半晌,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地说:“月儿……待会儿自会去看温才人。”

    纯婕妤见程熙月不似方才那般情绪激动,便放下了心,又宽慰了她一会儿。正说着话,就见采蓝走了进来,“小主让奴婢好找。工匠已经将镯子修补好,小主瞧瞧。”说罢,采蓝将一个绸布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镶了两段金质镂空祥云的青玉镯子拿了出来。

    程熙月连忙接了过来,那工匠的手艺着实不错,一朵朵祥云排列别致做工精细,紧紧地贴在玉镯上,乍一看上去像刻意为了美观贴上去的。

    程熙月满意地点了点头,见采蓝跑得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想必为了寻自己找了许久,于是抽出丝帕递给她,“怎么跑得这样急,又不是什么急事。”

    采蓝看房间内只有素冰素玉和纯婕妤身边的紫鹃子佩,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奴婢刚才在内务府等着工匠修玉镯的时候看见了瑾淑容和乔美人。”

    程熙月见她的神色便知事情绝对不仅仅是看见那么简单,“直接回禀,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今日乔美人得了皇上的恩典,允准她先到内务府挑选新打制的头饰,结果她便与恰好同去选发饰的瑾淑容争执了起来。”采蓝见程熙月应允便都说了出来。

    “她二人为何争执?”程熙月开口问道。

    显然她们二人争执时说了什么让采蓝不好复述的话,采蓝低头思量了一会儿,“瑾淑容看好了一个金簪子,乔美人也觉得那簪子不错,于是便仗着皇命想要夺去,还开口讥讽瑾淑容年老色衰不得面圣,用不上那般精致的簪子。瑾淑容听乔美人那么说后,气得连簪子都没拿便走了。”

    纯婕妤神色中带了几分疑惑,开口道:“此时倒也颇为蹊跷,瑾淑容素日的行事岂会这般忍气吞声。拱手让人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采蓝一听纯婕妤的话,连忙点头道:“奴婢也觉得奇怪,便悄悄留意着,待乔美人走后,听到瑾淑容对身边的缀柳姑姑说起什么要恶心云淑华的话。”

    “云淑华?!”纯婕妤听到采蓝提到了云淑华,不由得跟着紧张了几分,“你可看见那簪子什么样子?”

    采蓝摇了摇头,“奴婢不曾看见,只是听见乔美人赞了一句,说那金簪子上的并蒂海棠雕刻的异常精致。”

    “那簪子是云淑华入宫晋封当日皇上赏赐的!云淑华素来珍视,常常送去内务府着工匠保养。”

    程熙月见纯婕妤的神色便知,虽然这云淑华不常常来揽月阁走动,但是私底下同表姐的关系恐怕极好,不然纯婕妤也不会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知道,这也可以解释自己当日册封之时云淑华送的那架屏风了。

    程熙月想通之后,犹豫了一下,“那我们可用去渡悦阁告知淑华姐姐?”

    纯婕妤稳了稳心神,“不必了,想必内务府的人发现簪子不见了自会禀报。”

    程熙月见纯婕妤这样说便没在坚持,只是握了握纯婕妤的手,“表姐不必为月儿的事情烦心,仔细忧神多思伤及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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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萌的身子拖拖拉拉地终于好得差不多了,程熙月也常去探望她,虽然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倒也还算风平浪静。只是萧婉容见温萌一时没能大好,便在镜湖上为她放灯祈福,恰巧被赵景珩看见,于是得了召幸。入宫五年一直未得晋封的萧婉容却因为温萌“救人”的举动晋了芳仪,着实让人回味。

    温萌身子好后第一次到了慈安宫请安,大家倒也都是一番寒暄和恭喜,温萌一一受了。

    “你这孩子身子总算大好了,哀家也算能放心了。”太后放下茶盏笑道。

    温萌连忙起身站了起来,“劳太后挂心。臣妾的身子已经痊愈。”话音未落,就听温萌揪着裙摆咳了两声。

    程熙月听她一咳,忍不住站了起来,“妹妹可还好?”

    见太后和后宫诸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程熙月坐下之后,这才尴尬地笑了笑,“温妹妹是为了救臣妾才落了病,臣妾一时情急,还望太后见谅。”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知恩图报,哀家怎会怪你。”

    温萌面色带着几分讪讪地看了看程熙月,又咳了两声,口中却不得不应承着,“妹妹身子本就羸弱,与姐姐无关,还望姐姐不要挂怀。”

    “哎呦,温姐姐这怎么还落下了病根,千万要找个太医看看呀,万一是痨病可如何是好……”乔子烟说完话之后,连忙捂住嘴,“妹妹一时失言,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温萌自从病了之后便时常请太医,赵景珩念及她救了程熙月更是每日都要去探望,赏赐更是流水一般送入眠月居。还未侍寝便如此大的阵仗如果他朝得了宠岂不是要翻了天。这后宫之中早已对温萌有几分意见,如今乔子烟此话一出,更是让在座的很多妃嫔出了口气。

    瑾淑容唇角微勾,冷哼了一声,“乔妹妹何时学会了拈酸吃醋?想来皇上见了妹妹带那簪子心中是极喜欢的。”

    乔子烟听了瑾淑容的话,面色登时难看了起来,一时间却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那日她戴了那并蒂海棠金簪去面圣,赵景珩便龙颜不悦,拿走了簪子。虽说后来又让她再去选新的,但是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召幸自己,后来才辗转得知,那簪子乃是云淑华的爱物。乔美人被瑾淑容设计摆了一道,如今触怒圣颜,可谓得不偿失。

    太后轻咳了一声,“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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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朝事情告一段落,赵景珩来后宫的次数也较前段时间频繁了一些,继续了他之前未完成的事业——宠幸新晋的小主。乔美人失宠之后,温萌更是在承宠之后晋了容华,一个之前默默无闻的苏绾绾晋封了才人,更是因一头乌黑的秀发深得赵景珩喜爱,一时间在新人中也算与温萌平分秋色。

    程熙月将这些看在眼里,倒也不急躁,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如今皇上对温萌的宠爱正是最锋利的剑,时刻悬在她的头上。那日她落水皇上来得那样及时,足够让人思量半天,赵景珩素来精明,想来也觉得那日的落水的事件有所蹊跷。可是他竟然问也不问便坐实了温萌救人之事,想必是有心抬举她,恰好又代替乔子烟做那后宫的靶子也未可知。

    这几日经历了这样一番事,程熙月也着实想了一番。这吃人一般的后宫中,宠爱固然重要,然而色衰爱弛,红颜终归要化为白骨,只有位分高了才能保证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欺压。与其见招拆招倒不若主动出击,对付再多女人也抵不过三年一次的选秀,倒不若想办法对付男人。如今后宫有苏绾绾、温萌和丽妃三足鼎立,程熙月一直宠而不盛,就算此时获得宠爱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程熙月将锅中最后的一些豆芽盛了装盘,小心翼翼地放入藤编的食盒中。整理停当之后,她又唤了素冰素玉为自己更衣梳妆,在铜镜中打量了一番自己日渐消瘦的双颊,虽然不似之前那般圆润可亲,再配上眼下有些遮不住的乌青,着实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病态。程熙月轻叹了口气,自己为这一日着实等了很久,于是带了素玉素冰去了揽月阁。

    “前几天表姐说没有胃口,有身子乏,这几日可好些了?”程熙月一进门便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伺候在一旁的紫鹃。

    纯婕妤的面色带着有些病态的暗黄,想来这几日着实被折腾的不轻,“唉,身子愈发的重了,不知怎么胃里也时常泛酸,按理都已经过了害喜的日子,这也不知是怎么了?”

    “这怎么行,可传了太医?”程熙月见纯婕妤一身恹恹的,一丝精神也无,不由得也跟着着急。

    纯婕妤摇了摇头,“宫外的老王爷病倒在床,韩太医奉命去王府侍疾,也有日子没来了。我又不愿传召他人,一来多少应该小心些,二来不想别人说我仗着怀有龙嗣便张扬娇贵。”

    程熙月听她这样说,又急又带了几分气,“这时候哪里管得了他人怎么看,身子比什么都重要。素玉,去太医院找段太医过来。”

    纯婕妤连忙制止了素玉,见表妹也是为了自己好,欣慰的抿唇一笑,“孕中体乏也是常有的事,哪里就如此娇贵了,许是这孩子爱闹些。你呀,总是这般惦记着旁人,有这些心思不如放在皇上身上。”

    “那便好。”程熙月一听她说孩子没事儿反而更加活泼,这才略宽了心,伸手将食盒从紫鹃的手中接过来打开。“想来这宫中的吃食过于油腻,月儿特意做了两道清淡的小菜给表姐开开胃。”

    “难为你想着,大热天的,何苦费心做这些。”纯婕妤笑着打量了程熙月一番,“瘦了些,你才进宫就遭遇这种事,岂有不惧的道理。那些事不想也罢,一会儿皇上来用午膳,你也留下一起吧。”

    程熙月面上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月儿不知今日皇上过来,月儿这便告辞。”也不顾纯婕妤的挽留,带着素冰素玉离去。

    程熙月走了没多久,皇上的步辇便到了揽月阁外。

    赵景珩一进房间,就看见纯婕妤强打着精神的病容,白白的傅粉虽然涂了很厚,但是仍旧能从眼神中看出疲倦。

    赵景珩连忙扶着纯婕妤坐到了软榻上,“几日不见,韵言怎么如此疲乏?”

    “谢皇上体恤,”纯婕妤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孩子前几日闹腾得厉害,臣妾好几日没睡好觉了。”

    赵景珩闻言,面上也带了喜色,“想来是个活泼好动的皇子,将来定是个好孩子!”

    纯婕妤听赵景珩这样一说,虽然有开心,更多的是惶恐,斟酌了一下,“臣妾只盼着是个公主。”

    赵景珩的目光微微一怔,后来也明白纯婕妤素来稳重的性子,“朕瞅着皇子也甚好,宫中已经有两个公主了。”

    赵景珩说的这些纯婕妤如何不明白,只不过却无法接着继续,于是带了几分小心地笑道:“皇上,先去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好。”赵景珩握住纯婕妤的手做到了桌前。

    纯婕妤眼波微动,思量了一会儿,夹了一筷子的豆芽放到赵景珩面前的瓷盘上,“皇上且尝尝。”

    赵景珩见盘中的豆芽根根仿若白玉,尖端两片翠绿豆瓣中间不知用什么点了个白色的小团子,乍一看上去就像一朵盛开的小百花,心思精巧手艺更加精巧,赵景珩夹起了几根,放入口中仔细咀嚼起来。豆芽外表看不出什么,内里却是加入了煮过骨头的高汤,又用虾肉剁成碎末制成小团子堵住放汤汁的口。赵景珩轻轻点了点头,“这豆芽着实废了一番心思,这揽月阁的小厨房马上就要把朕的御膳房比下去了。”

    纯婕妤见赵景珩很喜欢,这才开口笑道:“臣妾的小厨房哪有这样的心思。熙月见我前几日没什么胃口,今日特意做了些清淡的菜式,皇上吃了可喜欢?”

    “程才人着实是个重情义之人。”重情义?又或者说太傻。自幼长在宫中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赵景珩比谁都清楚这后宫之中的龌龊之事。赵景珩举筷将自己面前的瓷盘中纯婕妤夹的豆芽吃尽。

    “皇上移驾乾元殿。”

    赵景珩吃过饭叮嘱了纯婕妤一番,便离开了揽月阁。

    赵景珩坐在步辇上,明黄色的华盖遮住了午后灼人的太阳。赵景珩幼年之时便眼见着身为贵妃的母后与其他妃嫔周旋。丽妃虽待自己情真意切,可惜她父亲并不是个安分的臣子。惠妃父女俩心性极相似,都是阴沉不定,若不小心应对,此刻自己的皇位只怕也不会如此安稳。

    程熙月的确比其他妃嫔要单纯些,甚至可以说是单纯得带有几分傻气,只是不知这份单纯能否依旧如初。纯婕妤为了巩固自己的恩宠,举荐表妹程熙月入宫参选,他便顺水推舟封她个贵人。日后的宠幸虽带有几分刻意,却也着实欣赏她那份质朴。说起来,若没有她那股莽劲替安筱瑜求情,安筱瑜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躲过丽妃的刁难。赵景珩有意提拔温萌,服侍皇上日久的那几位妃嫔不难看出,程熙月到底少了几分心智,竟跑去向纯婕妤诉苦。也罢,好在她本就不是跋扈之人,自己今后多哄哄她也就是了。

    赵景珩想到此处,唇边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程才人素来胆小,想来她落水后朕还没去看过她呢。”

    秦正德会意,随即喊道:“摆驾怡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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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皇上往咱们这边来了。”小安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通报。

    “急什么?”程熙月只是淡淡地说,又在脸上敷了一层脂粉,才算作罢。于是她又做到桌前,将之前自己写了一半的菜谱摊开,研了点墨汁,拿好毛笔沾了沾墨汁,继续写了起来,经过这几个月的练习,程熙月的字迹虽然不算好,胜在写得大气也算勉强入得了眼。

    “皇上驾到!”

    程熙月这才将毛笔随便搭在了砚台上,急急地跑了出去接驾。“臣妾见过皇上。”

    赵景珩伸手拉起她,看见程熙月消瘦得厉害,心里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语气也跟着柔和了下来,“怎么才几日便瘦得如此厉害。”

    程熙月听了赵景珩的话,眼圈登时红了,眼前也蒙了一层水雾,“没什么。”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赵景珩的语气又生硬了起来,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程熙月怎能没发现,想来赵景珩是以为自己要哭诉温萌将自己推入水中的事情吧。“臣妾只是许久未见皇上,有些想念皇上了。”

    “傻话,朕这不是来了么。”赵景珩的语气稍有缓和,“进屋吧,外边太阳大。”

    “是。”程熙月瓮声瓮气地回答道,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这一幕程熙月私下中演练了好多次,索性自己长得颇为白净,虽然泪水冲花了妆,却多了几分梨花带雨的感觉,更会看出那有些淡淡乌青的眼圈。

    果然,赵景珩看了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语气中却没带丝毫责备,“今日是怎么了?这般爱哭起来。”

    程熙月连忙拿丝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声音既欢喜又委屈地说:“臣妾太高兴了,一时失态,还望皇上不要见怪。”

    妃嫔在意皇上,为他如痴如狂,关注他的一言一行,赵景珩早已司空见惯,他虽不在意这些妃嫔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情感,但自己的女人思慕自己,赵景珩又岂会不悦。

    素冰为打了帘子,赵景珩拉着程熙月走了进来,刚进来便看到了桌子上摊着的纸张。

    赵景珩松开程熙月的手,走过去拿起了纸张,沉声念了起来,“猪蹄炖黄豆?”赵景珩疑惑地看了程熙月一眼,正瞧见她略带责备地看着素冰,于是开口道:“都怪朕来得匆忙。”

    赵景珩将放在宣纸旁写好的纸张拿了起来,都是菜谱,“平日里便做这些?”

    程熙月略带一丝尴尬地笑了笑,“臣妾的字恐污了皇上的……”话说了一半,顿住了半晌,才接着道,“龙目?”

    赵景珩鲜少弯起的唇角也卷了起来,“月儿的字虽不娟秀却也带了几分笔锋在内,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让皇上见笑了。”

    赵景珩看了一会儿才在纸张下边看到一行小字的批注:猪蹄炖黄豆多用于催奶。赵景珩又看了桌上的东西,毛笔上的墨还没干,砚台上的墨汁看上去刚刚研磨了没多久。最后那行小字虽然干透,却也能看出不是早早写好的。唇边的笑意也跟着浓了几分,语气中也带了几分调侃,“朕的程才人果然是有心之人。”

    程熙月也明白赵景珩看到了那行小字,刚刚还略有些惨白的脸颊立刻红成一片,嗫嚅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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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白天之后,赵景珩连续四晚翻了程熙月的牌子。虽然盛宠的不只自己,但是一时间也却让人侧目。转眼便到了中秋,程熙月虽然一时间深得皇上宠爱,但是为人仍旧谨慎低调,倒是让赵景珩和太后更为欣赏。

    镜湖外的白玉栏杆已经修好,温萌的事情程熙月也不再挂怀,只当作没发生,她能做的就是等待机会。程熙月伸手抓了把瓷碟里的鱼食朝湖中的鱼群掷去。树后传来女子嘤嘤啜泣,程熙月招手唤了素玉,示意她去看看。

    不大一会儿素玉便踮着脚回来,覆在程熙月耳边道:“回小主,是傅美人。”

    傅雨湘?想来现在侍过寝已经晋了美人,程熙月对她的印象一直不错。但是经过温萌一事程熙月却也不愿意多管他人闲事,谁知哪个是故意引自己上钩。

    “这几日脖子酸乏得很,回去吧。”程熙月只做不知按平常的音量说道,说罢带着素冰素玉就要沿着甬道回去。

    却不想,傅雨湘失魂落魄地从花丛后低着头走了出来,直直地撞在了程熙月身上。素冰和素玉连忙扶住了她才勉强站住,“小主当心。”

    素玉刚要开口责怪,就见那姑娘匆匆一拜,“嫔妾见过程才人。”想来她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怕被人撞见才如此莽撞,“妹妹请起。”

    “谢才人姐姐。”傅雨湘无意同程熙月闲话,垂着头,一双美目早已哭得有些红肿。

    程熙月也没有强留她,就看着她匆匆而去。程熙月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就算是想念父母,在自己的宫殿哭哭也便罢了,又何须在上林苑哭,也不怕惹人非议。

    程熙月抬脚就要走,却一脚踏在了什么上,软软的,平平的。素玉见程熙月停下了,便低头,从她脚边拾起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虽然保存地很精心,但是也能看出是用过的旧物,上边绣着几株湘妃竹,竹子排布着实特别,绣工也甚为精妙,正是暗合了傅雨湘的“湘”字。

    程熙月打量了两眼,“是傅美人的东西,你追上她还与她便是。”

    “是。”素玉应下之后便追了过去。

    程熙月看了看头顶的日头,“想来也过了午时,段太医也是时辰柳采女请过脉了。咱们先回去,请段太医去一趟揽月阁。”

    谁知回到长椿宫,才知段太医已经请过脉离开了。纯婕妤素来不喜张扬,若此时再去着人去请段蕴安也多有不便。程熙月便就此作罢,让素冰扶了躺到软榻上歪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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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晚宴,程熙月早早地便同沈芳媛等人一同到了乾元殿,看见纯婕妤已经坐在了那里。

    “表姐,今日感觉怎么样?”这几日纯婕妤一直不太安稳,不是反酸吃不下东西,便是身上乏得紧,孩子也闹腾得厉害。

    纯婕妤摇了摇头,“好了许多,今日孩子也不似往日那般闹腾了,只是没胃口,时常想吐,想来过了这些时日便好了。”

    程熙月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三日后段太医到希宜轩为柳采女请平安脉,到时候让她顺道为表姐请一下脉。到时候也放心些。”

    “这样也好。”纯婕妤点了点头。

    刚说了一会儿话,赵景珩和太后便到了,赵景珩也同上次乞巧节晚宴一般,与各位妃嫔周旋,程熙月倒也不甚关心。

    忽然歌舞皆歇,就听到赵景珩朗声道:“今日不仅是中秋,还是程容华的生辰。朕敬爱妃一杯。”

    虽然程熙月知道皇上近日可能会给自己晋位,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赵景珩会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更是在这样的场合晋了自己的位分。

    程熙月愣了一下,这才欣喜地端起桌前的酒樽,一饮而尽,谢了恩入席。

    “爱妃好酒量。”赵景珩赞了一句。

    程熙月落座后,同周围或真心或假意恭喜的妃嫔一一敷衍一番。程熙月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斜前方的表姐,见她虽然脸上挂着笑意,但是明显身子不是很舒服,却勉强地支撑着。怀孕着实辛苦,但是孩子确实这后宫女人最好的保障,程熙月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

    程熙月刚要收回目光,就看见纯婕妤身旁的茹嫔正抱着锦茜公主,一脸慈爱地为她布着菜。茹嫔平日甚少出宫走动,锦茜公主的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足以见得她对这唯一的女儿有多重视。如今后宫之中只有茹嫔和华淑仪育有公主,锦茜公主虽然长相不及灵月公主可爱,但是眉目和脸型却像极了赵景珩,深得太后的喜爱。

    “母妃,花。”锦茜公主咿呀呀地伸手指着坐在一旁的姚芳仪鬓间簪着的玉簪花。

    “原来咱们锦茜喜欢这花呀。”姚芊萦轻笑着眉目间闪烁着点点童真,嗓音温和宛转,有如春日里的阵阵清风萦绕于心。说话间已然将发间的玉簪花摘下递与了锦茜。茹嫔连忙拒绝,“锦茜不过是小孩子,姚妹妹莫要宠坏了她。”“锦茜乖巧可爱,不过是朵花,哪里就宠坏了呢。”姚芊萦不由分说地将玉簪花簪在了锦茜公主的发上。

    锦茜公主咯咯地笑了起来,扑着手要往姚芊萦的怀中奔,茹嫔无法,这才将锦茜公主交予姚芊萦。姚芳仪接过锦茜公主,锦茜安静地伏在姚芳仪的怀里,着实惹人怜爱。

    谁知锦茜公主在怀中坐稳之后,竟然在嘟起带着婴儿肥的小嘴“吧唧”亲了姚芊萦一口,有糯糯软软地声音说:“姨娘真好。”

    姚芊萦先是一愣,转而欢喜地笑了。

    这一幕落入上首的太后眼中,太后欣慰一笑,抚掌道:“锦茜这孩子着实伶俐,快抱来给哀家看看。”

    站在一旁的奶娘从姚芊萦怀中小心翼翼地抱过锦茜公主,走到太后身边,锦茜公主连忙伸出胳膊,“皇祖母,抱抱。”

    太后见锦茜同自己亲近,笑得更加开怀,“这锦茜同哀家着实有缘。”

    赵景珩年轻,后宫中的妃嫔年纪自然也都不大,此时大家的目光中无不艳羡,尤其是丽妃,既艳羡又透着一种慈爱。

    惠妃轻笑道:“太后慈爱,想来再有三个月,纯婕妤便可为太后再添一位皇孙。”

    “皇帝登基五年,才只得两个公主。你们这些妃嫔应尽早为皇上延绵子嗣才是。”太后被锦茜哄的笑眯眯的,又吩咐身后的念慈道:“哀家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尊送子观音,回头找出来给纯婕妤送去。”

    众人皆朝纯婕妤望去,目光中夹杂着几分羡慕。纯婕妤挺着肚子,一手扶着后腰,另一只手扶着桌子在紫鹃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身,“臣妾谢太后赏赐。”

    “快坐下,你现在怀着身子着实辛苦。”赵景珩也关切地说道。

    纯婕妤见推辞不过,这才谢了恩坐下。

    丽妃见皇上和太后都高兴,于是开口道:“茹嫔妹妹自府上便服侍皇上,如今也多年未晋位分了。”

    赵景珩一愣,旋即笑道:“娉婷说的是,着实是朕的疏忽。”说罢转身对身后的秦正德道,“传旨下去,晋茹嫔为正四品淑媛。”

    茹嫔又惊又喜,连忙跪下谢恩。

    “茹姐姐好福气,倒是看得妹妹羡慕不已。”姚芳仪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茹淑媛的艳羡。

    惠妃见妹妹这么说,斟酌了一会儿,“臣妾瞧着这锦茜与萦儿也颇有缘分,便想求个恩典。”

    赵景珩今日显然情绪很高,“爱妃但说无妨。”

    “臣妾与萦儿入宫服侍皇上也算日久,奈何一直未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惠妃说到这,鸦睫微垂在眼下扫了一抹乌青,语气中也沾染了一些伤感,“所以想让锦茜公主认妹妹做干娘,到时候臣妾也定会好好待公主。”

    丽妃和茹淑媛皆是一惊,虽然茹淑媛平日很少与人走动,锦茜更是讨人喜欢,但是自从在王爷府的时候茹淑媛便是得了丽妃的恩惠才有今日。今日惠妃的话,虽然表面上听着是喜欢锦茜,但是谁又知她有没有后招。

    赵景珩沉吟了一会儿,双目微微眯起,脸上的情绪在通明的灯光下仍看不出变化。半晌,方点头道,“锦茜小小年纪便得爱妃与萦儿如此疼爱,想来原是这孩子有福。如此,朕便准了。”

    惠妃和姚芳仪惊喜万分地谢了恩、茹淑媛虽然面上带了几分勉强的笑意却也只得谢过皇上和惠妃的垂爱。姚芳仪落座后这才对上首的惠妃微微一笑。

    程熙月这才仔细看了姚芳仪一番,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几支珠钗点缀发间更衬得她肤色白皙,身着淡蓝色云样锦绸裙,右手腕的金叶镯上镶着几颗小巧的珍珠。唇角微微翘起,一副天真俊俏的相貌中带了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

    程熙月不得不从心底佩服姚芳仪,看起来超脱单纯,并无太多疼爱锦茜公主的举动,却能云淡风轻的一句赞赏就让茹淑媛的孩子与自己和惠妃扯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来今日这番认亲与惠妃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程熙月看着在太后怀中咿咿呀呀地同赵景珩撒娇的锦茜公主,心中也忍不住为她担心,终归是年幼的孩子,却这么早便被迫卷入这后宫盘根错节的暗潮。

    正想着,就听见旁边有人一声惊呼,原来是坐在旁桌的慕容芳媛晕倒了。

    “快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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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程熙月刚刚起来,就听见小平子说昨晚慕容琉月晕倒是因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程熙月虽然并无他想,却也一愣,这福气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慕容琉月自入宫以来不过承宠两、三次,竟然有了身孕,着实让人羡慕。

    太后没心思理会旁人,早早遣散了众人,又命人安排有经验的姑姑去慕容琉月身边服侍。

    程熙月出了慈安宫,打算去探望纯婕妤,又想着早起时吩咐宫女炖的补品应该已经炖好了。程熙月便先回了怡和堂,刚抬脚进门,只见素玉手里拿着一个雕花木质托盘,盘里放着四个精致纸包,每个纸包上都覆着一张红纸,且红纸上面皆有字。

    “小主刚离开怡和堂,各宫便差人送来好些贺礼。奴婢手中的这份是刚刚云淑华身边的青樱姐姐送来的。

    程熙月细眼瞧着,红纸上分别写着:龙井、碧螺春,雨花茶、松针。那西湖龙井乃是今年炒青的上品茶叶,粗略地看了看另外几样茶叶,皆为上品。程熙月心中暗赞云淑华心细,上次随口说起自己喜爱绿茶,她便送来这几样上等珍品茶叶来,茶叶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足见她的一番心意。

    “一会儿你同我去渡悦阁坐坐,另外选几样贵重的礼物给潇湘苑送去,再转告茹淑媛,待晚些再登门向她道喜。”

    “是。”素玉应承下来,又开口道:“刚刚惠妃娘娘派人来禀,说后日一同到她的栖鸾殿赏菊品茗。”

    程熙月轻轻点着头,“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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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程熙月去慈安宫请了安,便早早地去了揽月阁。

    “表姐。”程熙月撩了帘子进来,便看见纯婕妤正坐在西暖阁中,手中捧着一个镂空描金牡丹手炉,这几日想来饮食得当,面色也不似前几日那般难看。

    “这边坐。”纯婕妤笑着招呼程熙月坐下。

    “表姐气色略好些,这几日可还恶心想吐?”程熙月开口询问道。

    纯婕妤莞尔一笑,低头看着手中的暖炉,“这两日略好些了,晨起头也不晕了,早膳也能勉强用些,就是时常会觉得小腹有些凉,腰也酸得很。”

    “秋来风露重,表姐也要多添些衣物。表姐如今是双身子,自然不同于常人,觉得冷些也是有的。说起来,也该预备孩子的衣物了。可惜妹妹的绣功实在是不佳,若是有表姐一半的手艺,月儿也想为小外甥绣一件肚兜。”程熙月浅笑着低声道,“今日段蕴安会入宫给柳采女请脉,熙月已经差人给他带了话,命他晚些出宫。咱们待会去昭阳宫赏菊后,便唤他来揽月阁为表姐请下脉。”

    纯婕妤点了点头,便上了步辇同程熙月一起往惠妃所住的昭阳宫去了。

    到了昭阳宫时,已有不少的妃嫔候在那里。妃嫔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程熙月和紫鹃一同扶着纯婕妤在栖鸾殿外摆放好的木椅上坐下。

    程熙月等人刚刚坐下,就看见宋梓凝、姜心虞连同傅雨湘三人一起朝栖鸾殿这边走来。“嫔妾当是谁,原来是宋才人。”乔子烟冷言轻笑,刻意深深地福下身子,“嫔妾美人乔氏见过宋才人、姜贵人。”

    乔子烟的性子虽然以为失宠有所收敛,但是素来不喜宋梓凝,便出言讥讽。虽然程熙月也觉得乔子烟的性子着实有些张狂,但是却也算得上真性情,较起温萌之辈不知要强上几十倍。

    宋梓凝听了乔子烟的话一张粉面立时气得没了血色,新晋小主陆陆续续都侍了寝,只有宋梓凝和柳依依没有被召幸,而柳依依是由于生病,绿头牌被挂了起来。也便是说,这合宫上下只有宋梓凝一人没有被翻过牌子,这犹如当着整个后宫的面掴了宋梓凝一记响亮的耳光。

    宋梓凝白白被人抢白了一番,却又无法发作,也只能面色讪讪地说了句,“妹妹哪里的话。”

    姜心虞冷冷地瞥了乔子烟一眼,伸手拽过宋梓凝,语气中透着一股轻蔑和傲气,“姐姐还未侍寝就已是才人,有些人爬上了龙床也还只是个美人,何必为了这种人失了身份。”

    这时栖鸾殿门外熙熙攘攘地争吵了起来。惠妃描了远山黛的双眉微微蹙起,对身旁的蓝珊道:“你去看看外边怎么了?”

    不大会儿,蓝珊面色有些不好看地回来了,低声道:“回娘娘,慕容小主一定要将步辇抬到我们殿前来。”

    惠妃眼中幽然一暗,转而颔首道:“慕容芳媛现在是双身子,自当注意些,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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