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黑帮的家法 > 第四十五章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慢慢走到门口,霍一飞没有去找陈耀清要车钥匙,伸手拦了辆taxi。车开出一段,他在后视镜中看见张明山慢慢的走回院子,闭上眼睛,心中异样的平静。

    父亲刚刚走的时候,自己格外的高兴。想到再也没有人欺负自己和阿姨,做梦也笑出来。后来渐渐的家中愈发艰难,阿姨病中后更支撑不住,才慢慢意识到一个家中没有个男人,是怎样的辛苦,那时也愈发恨他的冷血无情。然而慢慢的日子长了,当年提起来咬牙切齿的仇恨,已经随着岁月慢慢流散,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偶尔想到,如果日后再见到父亲,自己会怎么样,是伤心失落的偷偷流眼泪,还是上前狠狠的抽他一耳光,以解心里积存了多年的恨气。又或者他对以前做过的事情后悔万分,拉住自己苦苦道歉,请求自己原谅他,自己当然不会原谅,那就一辈子让他内疚。以往也常常听到熟人说起在什么地方遇见过父亲,那时心中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把这个念头想上几遍。

    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遇到了,却是这样平淡。今天他跟自己说这些话,承认了以前的事情,算是相认了吧?可是没有笑也没有泪,也没有一巴掌。他和自己都是这样的平静,说起来像是在说一段与他们无关的往事。

    回到酒店渐渐感觉难受起来,霍一飞给折腾了这么久,已经颇有经验,早知道每天都是逃不过去,不来反而不安心。但是毕竟是在酒店,不是在家里,又是跟进哥他们在一起的,一个不小心怕就会给人看见,那时后果真不堪设想。他想好歹挨过这两天,左右人多,自己可以常常寻出去玩的借口躲开,挨过这几天,回到H市无论状况是好,是歹,这件事他再也不想隐瞒下去。

    毒瘾一发作起来就是让人发疯的痛苦,霍一飞生怕自己难收起来捱不住叫出声,扯了把纸巾把嘴堵个严严实实。想想又找了根布条将脚踝并在一起,紧紧捆住。手他自己是捆扎不了的,只好分开抓着床头的栏杆。两条棉被都盖在身上,不过片刻汗就狂涌出来,身上却是一阵阵的冰冷,头很快裂痛起来,像是锢上了一条铁锢不断的拧紧,从头皮往里炸开了一样的疼。

    忍到无可忍处,霍一飞痛苦的一声声嘶叫,但纸巾堵住嘴里,吼声只能在嗓子眼里打转,却传不出。他只觉得胃里难挨的不住抽搐,直想往外干呕,嘴里堵着东西,并不呕的出来。抽搐从胃里一直传到了心肝内脏,四肢百骸,抽的他自己完全无法控制,只能尽可能的蜷缩,整个人弓成像一只虾米,犹如受酷刑过电一般,一波一波的颤抖。这一晚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终于慢慢熬挺过去,和着满身的冷汗,满脸的眼泪鼻涕,捂在两层棉被中沉沉的睡着。

    第二天忙完婚事,扈中和专心招待周进等人。T市的八宝山是十分有名,外人来了都要逛一逛,扈中和便买了个包场,驾车带大家一起去。

    霍一飞昨晚折腾一场,料到今天一定会再发作,没敢跟他们出门。又跟周进说自己胃疼,不想出去玩了。周进看他脸色憔悴,也真以为他是犯了胃病,换了地方又休息的不好,让他吃完早饭,就早早打发了回来。

    霍一飞回到房间,身上已经被冷汗打透,仿佛毒瘾昨天没有发泄够似的,今天一起床就头脑昏沉,就走这几步路,已经头痛欲裂,浑身难受。

    然而疼痛都还在其次了,他今天不断却的看到幻觉,仿佛有许许多多毛虫在身上爬过,每一条花花绿绿,颜色异常的鲜艳。这些虫缓慢的蠕动着他们肥胖流油的身体,把或红或绿的脚顺着毛孔扎进去,在肌肉里牢牢抓住了,把那三角的令人作呕的丑陋的头向里面扎。

    他甚至看的见毛虫钻进时每跟茸毛的蠕动,听得见挤破肌肉发出的难听的声音。愈是想忘记,想避开不想,这画面愈要在眼前晃动。这情景,是人也要抓狂。起先这样的时候,霍一飞就会拼命把十根手指在身上抠抓出一条条血檩,企图缓解一些痛苦。但是次数多了,也明白对这本来就是虚幻的感觉,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到的后来实在熬不住,用头去撞墙也是有的。要撞得自己痛不欲生,才能忘记那难捱的痛苦。

    但是今天他连撞墙也不敢做,面上有伤,定要给周进瞧见的。挨到再也捱不住了,从床上翻起来冲到外间,茶几上一碟水果中插着把水果刀。霍一飞一把抓了起来,扬起向大腿插了过去。

    三寸来长的白钢刀刃无声无息没进大腿,只露了一个深咖啡色的刀柄在外面,鲜血顺着刀口狂涌出来。一时间,肉体的疼痛终于超过骨头里难捱的奇痒,眼前许多幻觉顿时消散不见。霍一飞痛苦的叫了半声,又立刻咬牙忍住了,双手用力紧掐着伤口阻止血流,慢慢的倒在沙发上。

    便在此时抬起头来,忽然见到葛老辉站在眼前。

    霍一飞大吃一惊,万料不到他会在这里。一时间脑海里一片混乱,惊愕之下,身子摇摇欲坠。

    葛老挥上前搀了他一把,道,“你怎么了?”

    霍一飞感到他冰凉的手重重攥着自己,下意识想到,葛老辉不知道是早看出来自己不对,还是偶然在这里撞到。但是他总不是傻子,自己这副模样,想也想得到是怎么回事。葛老挥现在处于劣势,正愁没有手段去向周进反击,自己真是雪中送炭,竟然在这时候被他抓到这个把柄。何况吸毒的事情自己千方百计隐瞒,进哥还不知道,却先给葛老辉知道……

    葛老辉上前一步扶住霍一飞,手碰到匕首刀柄处,欲将那刀j□j,但似乎又怕拔出刀血流的更厉害,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望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干什么这样作践自己,这是何苦呢?”

    霍一飞倒在他怀里无力挣扎,重重的喘气,停了片刻,猛的挺起身来抓住刀柄“嗤”的向外拔,然而身子无力,刀还未全拨出来,半身又向后仰去,手臂随身向后拉。可他不肯放开手,扯的那刀在腿上一直割出一条好长的刀口,血哗哗的不止的向外流,不仅沾的沙发上,地上尽是,连葛老辉身上也溅了许多。

    霍一飞看见葛老辉身上的血,虚弱的向他道歉道,“对不起,污了葛堂主衣服,葛堂主别管我了。”

    葛老辉低头瞧了眼身上的血迹,也并不在意,搀了他坐倒在沙发上。霍一飞抓住沙发上的布单,用力扯下一条来,俯身包扎。布条紧紧勒在伤口里,不过片刻,又被汹涌的鲜血染红。葛老挥望着他包扎伤口,摇头道,“这样不行,恐怕要感染的,我送你去医院罢。”

    霍一飞双手按着刀伤,无力的喘了几口气,咬着牙关,轻声道,“不敢烦劳葛堂主,一飞自己处理就行了……”,腿上刀口痛如火烧,痛得他额头冷汗直冒,话只说了半句,便再说不出来。

    屋子里一下又安静了。葛老辉缓缓转过头来,双目凝视着他,但瞧着霍一飞牙关紧咬,脸色惨白,尽管那条绷带扎的甚紧,但还是止不住汹涌的血液。没过多久,鲜血已经浸透了绷带,顺着裤腿流下来。

    葛老辉嘴角似笑非笑,道,“这样流血下去会死人的。你是不敢去医院?怕吸毒的事张扬出去?”

    霍一飞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他。葛老挥道,“老板不知道你吸毒么?那你放心,我帮你瞒着就是了。怎么,你还不相信我么,我若是想告诉老板,当时你向白帆买白粉,我就早跟你进哥说出去了。”

    霍一飞回忆,自己当初毒瘾发作的时候,的确找过一个叫白帆的拆家买过白粉,看来这件事葛老挥的确早已经知道。难怪自己听他在车前说的话,话中带刺。又难怪他会跟进哥来T市参加扈中和婚礼,他多半是为了要抓自己一个现行。

    他抬起头,看着葛老辉投在日光里阴恻恻的脸,道,“你不必怕得罪过我,我念你是小孩子,不会和你一般见识。虽然老板因为你杀了姚顺,我也不会把这笔账算到你头上;虽然你到缅甸帮OU弄死了FSK,但你也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所以说,一切都会有报应的。吸毒不是小事啊,你宁愿自己忍得这么辛苦,不敢告诉老板,是不是?怕他杀了你?还是杀了那个阿秋啊?”,葛老辉暧昧一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霍一飞一阵恼火,葛老挥也算堂堂一堂主,竟然这样满口的污言秽语。霍一飞虽然恼怒,也只能强自压着。

    葛老辉望着他,笑道,“你别以为我拿这个威胁你。我也不怕老实说,FSK一死,我的货路大大受损,元气大伤,现在可没力气再争什么。周老板是厉害的人物,我很佩服的!不过就算再厉害的人物,也有软肋的地方。”

    他意味深长看着霍一飞,“霍一飞吸毒的事抖出来,周进恼羞成怒,说不定就跟OU打起来。就算不打,心里有了这个隔阂,早晚都会有一些事情。”

    其实这件事,葛老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周进跟ou打起来正中他愿,但倘若霍一飞仍旧瞒着不报,他捏着这一桩事在手,便是一个不说出威胁二字的威胁。霍一飞想起他来时满面笑容,神清气爽的模样,心想难怪他心情会这样好,原来他是早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等着今天这样一个机会揭穿。自己既然跟他相识这么多年,怎能忘了他是只满身抹油的老狐狸?

    霍一飞道,“多谢葛堂主……为我打算,但是……这种事,左右是瞒不过人的,我自以为……已经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给葛堂主知道了,就知道是瞒不了的。吸毒……犯帮规,进哥会照着家法处置,这个,葛堂主也可以放心。”

    心想的是,这件事别说抖落出去,进哥要执行家法给帮中上下人看,就算没有这一层,他又岂会饶了自己。帮会严禁吸毒,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进哥管教不善,颜面无光,你在旁尽可大看笑话。但我又岂能为了这个,受你的要挟。

    葛老辉冷脸听他断断续续说完这话,心想这个小孩子竟然还很有骨头,冷然一笑,并不作答。两人僵持了一阵,霍一飞默默挪动起来,解开葛老辉结的布条,重新在伤口上缠了两圈,紧紧打了个结。扶着墙慢慢挨回房去。

    一路上流淌的满是鲜血,他也不去管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可能隐瞒下去,霍一飞只等着周进回来向他坦白一切。却不了这天等到夜晚,周进竟没有回来,陈耀清打回一个电话说他们在城北赌场待得晚了,不回去了。晚上霍一飞扶着自己受伤的大腿,靠着墙默默坐了一夜。中间葛老辉送了两次药来,一次是帮他拿了杀毒的盐水酒精,上的伤药和干净的包扎纱布。另一次是拿了一些消炎止疼的药片。

    葛老辉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但他也很有识人的眼光。他一直很想收拢霍一飞,霍一飞是知道的。在帮会中他是唯一可以同周进抗衡,分领天下。虽然FSK死后,葛老挥势力大大受到折损。但他树大根深,绝不容易动摇。葛老挥为人处事更加精明圆滑,FSK垮台后,他临危不乱,坐等良机,很快自己的事情给他第一个翻身的机会。

    霍一飞想,自己无论如何不想给进哥带来麻烦,但是事到如今,不管他在怎么筹措,都已经无能为力,一切已经不在他的控制,就像毒瘾袭来不能控制,腿上的刀口的流血也不能止一样,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这样靠在床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