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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在前面摇头晃脑的‘讲经’,孟广庆在底下用捡来的白纸认真的写大字,他前世的时候写得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可惜毛笔字没练过,课余时间他师父给他的训练内容太多,没有时间练这个在他师父看来完全没有用的东西。

    “李怀熙,这些是你写的吗?”下课以后,先生走过来,拿起孟广庆桌上的字看了看。

    “是的,先生。”

    “嗯,不错,五岁稚童能够写成这样实属不易,你随我来,我这儿有两本字帖倒可以借给你,想来你应该是没有这种‘闲书’的,屠户,哼……今天讲的内容你都听得懂吗?”老先生还是带着鄙视态度,不过倒当真有些照顾的意思,把孟广庆带到了后面的书房,一边给他找字帖,一边还问起了他的功课,孟广庆觉得他后爹昨天肯定没少给老头塞钱。

    “回先生,听得懂。”虽然质疑夫子的职业操守,不过孟广庆还是表现得彬彬有礼,他现在是有爹有娘的李怀熙,不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孟广庆。

    “哦?背来我听。”先生听了似乎很高兴,找到字帖以后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枯瘦的手压在字帖上,就像背不出来就不借字帖似的。

    “(此段内容有卖弄文采之嫌,而且俺这个人一向没这东西,就省略了,哈哈,反正不收亲们的钱!)”孟广庆开头很顺利,不过越背声音越低,倒不是他不会,只不过先生开讲的时候他还支楞着一只耳朵,到后来练字入了迷,先生下课的时候讲到了哪里他根本没注意。

    好在后来先生让他停了下来,“好了,难能可贵啊,贫子弟却如此聪颖,今后如有不懂的地方尽可以来问我,这个袋子你也拿回去交给你父亲,路上不可遗失,日后碰到你父亲我会亲自问起的,休要贪心!”

    孟广庆接过袋子,里面硬梆梆的是两粒碎银,应该是昨天后爹塞给先生的那些钱,倾身向先生鞠了一躬,孟广庆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出去。

    其他的孩子都已经走了,门外李龙李虎两兄弟探头探脑的向里边张望着,看到孟广庆出来急忙迎过来。

    “三儿,先生打你了吗?让二哥看看,哪只手?”李虎每次进去都会挨上两板子,孟广庆这么半天不出来,他都闹了两回要冲进去替弟弟挨板子了。

    “二哥,先生没打我,就是问了功课,我都会。”

    “三儿,先生为难你了吗?”大哥李龙还算稳重,接过他的书包,牵着他的小鸡爪子往前走。

    “没有,先生把昨天爹给塞的钱退回来了,先生这人其实还算不错。”

    “不错什么啊,上个月他打了我四回呢,火辣辣的疼!”李虎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一边说一边翻着自己的胖手掌。

    “那是你笨!哪一回不是你背不出来啊,上次爹来给三儿交束脩的时候先生都说了,你不是读书的料!”李龙把书包都扔给李虎,一弯腰就把孟广庆抱了起来,“还是三儿好,哥还没见过先生把字帖借过人呢,三儿是头一个!”

    “咱三儿长得也好。”李虎一边说一边伸手揉揉孟广庆枯黄的小脑袋,揉的孟广庆呲牙咧嘴的——他的头发太长了,又不会梳,都打结了。

    哥仨还是先到了孟广庆老屋,这里的破房子卖不上几个钱,后爹说留着以后翻建给孟广庆娶媳妇用,昨天哥仨把院子收拾了一下,现在这里成了哥仨的根据地,前一天他们做好的套笼就放在这里。

    拿了套笼,哥仨直奔早上看好的一处荒草丛生的河滩,路上,李龙拎着套笼左看右看,觉得很不可思议,“三儿,这东西能套着兔子吗?”。

    “套不着我就用这个。”孟广庆一举手里的铁棍,铁棍黑黝黝的比筷子粗一点,虽然一头磨尖了,可李龙觉得还是没有什么杀伤力。

    “三儿,把铁棍让你二哥拿着,一会儿你摔了跟头再扎着。”孟广庆到了河滩就不让李龙抱了,自己在地上走,一边走一边找兔子洞,这样晃晃悠悠的让李龙很不放心。

    李虎跑过来伸手要接棍子,可是孟广庆不撒手,一边走一边说,“不行,我一会儿蹚出兔子来,来不及。”

    李虎哈哈大笑,“咱们三儿还真以为他能扎到兔子呢!哈哈……呃!”

    李虎噎住了,因为孟广庆真的用那根铁棍扎到了一只大肥兔子。刚才就在他大笑的时候,枯草丛里跑过一只兔子,他们新来的三儿也像兔子似的追了过去,并且在摔倒前的一刹那,一棍子扎进了兔子的身体,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儿,兔子被钉在了地上,蹬了半天的腿愣是跑不了,最后睁着眼睛咽气了。

    “三儿,你,你这是瞎蒙的吧!”李虎蹲在地上看着那只兔子,实在不敢相信是自己刚来的五岁弟弟扎死的。

    “老二,别管那只兔子了,把水拿过来。三儿手都摔破了,还好扎到的是兔子,要是扎到眼睛可怎么好?!”李龙捧着孟广庆的两只小鸡爪子不住的吹,接过李虎递过来的水,狗熊绣花似的给弟弟清洗伤口,李虎在旁边扒着看,两兄弟一起心疼死了。

    “我没事儿,哥,就是被绊了一下。二哥,你把套笼下到那边那棵酸枣树旁边,对,就是那儿,兔子道儿就在那儿;大哥,你把咱们的萝卜放进去,明天我们早点儿起,先来拿兔子再去上学。”孟广庆的手被砂砾硌破了一点儿,热乎乎的疼,不过比起他以前受过的伤简直小巫见大巫,这样就被两个哥哥盯着他有点儿不自在。支走了两个哥哥,孟广庆自己吹了吹手上的小伤口,别扭的同时心里美滋滋的,感觉很不错。

    前世的时候,小时候练功,偶尔的磕磕碰碰,他从来不说,说了也得不到什么好,磕碰意味着失误,他师父不再打他一顿就不错了,长大以后更惨,他连师父都没有了,被砍得半死都不会有人看一眼。

    不一会儿,李龙李虎都回来了,孟广庆检查了一下设好的陷阱,李虎拎上那只兔子,哥仨一起往回走。路上有野鸡扑棱棱的飞过,哥仨追了一下没追着,孟广庆打算回去让他娘给他织张扑网再来。

    李龙李虎不知道什么是扑网,孟广庆形容了一下,哥俩觉得可行性不是很高,因为他们的动作太慢了,而野鸡动作又太快。

    孟广庆看看自己磕破了的手,有些小郁闷,李龙李虎说得没错,有了扑网他也逮不着野鸡,刚才抓兔子的时候明明就看见兔子在前面跑,偏偏追不上,临了还摔了一跤,五岁的小胳膊腿真是不管用,李虎那句话说对了,他还真是瞎蒙上的,技术成分也就只占了百分之十。

    三兄弟拎着死兔子先到镇上找正在卖猪肉的爹,这是大哥李龙的主意,三弟抓兔子摔伤了手,要是直接回他们担心挨骂。

    李成奎正在给人割肉,看到自己的三个儿子来了很高兴,及至看到李虎拎着的兔子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是你们三个抓住的?!”

    “不是,是三儿一个人抓住的,三儿可厉害了。不过爹,三儿摔了一个跟头,把手磕破了,怎么办?娘会不会骂啊?”

    “啊?!三儿,到爹这来,让爹看看磕什么样?”李成奎一听孟广庆磕破了很紧张,赶紧在油渍麻花的大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孟广庆的小手捧在了手心里。

    “哦,还好还好,这点儿小伤留不下疤,疼不疼?要不明天和先生请假吧,在歇一天,等能握笔了再上学。”

    “不疼,爹,我能上学。先生让我把钱给您送回来了,以后您不用给先生单塞钱了,先生讲的我都听得懂。”孟广庆从书包里把先生给的袋子递给他后爹,还让他后爹看了先生借给他的字帖。

    李二满手都是油,没敢碰干干净净的字帖,从旁边挂着的褡裢里边拿出一串铜钱分给三个儿子,“我们三儿就是本事,先生这是喜欢你啊。行啊,你这是给爹省下了,那给你们三个每人十文钱,三儿手疼,多给五个,拿去吧。爹这儿还剩下一点儿肉没卖完,一会儿卖完了咱们一起回,你们娘要是骂你们,爹顶着,那么大的兔子呢,你娘哪舍得骂你们,去吧,玩去吧。”

    哥仨拿着钱高兴的跑开了,有了撑腰的他们就放心了。孟广庆第一次逛古代的市集十分新鲜,觉得看什么都是古董,可惜兜里只有15个大子儿,看来看去也只够买几串糖葫芦的。

    逛了一会儿,孟广庆发现一个酱料铺子,想到里一成不变的伙食,他拉着不明所以的李龙李虎一起进去了,三个小孩东张西望的站在一大排酱缸前面,最小的孟广庆还没有面前的酱缸高。

    “去去去,到外面玩去,这里坛坛罐罐的可不是你们玩的地方。”酱料铺老板护着自己的宝贝酱菜坛子,像轰小鸡似的往外轰这哥仨。

    “酱油多少钱?我们替我娘买东西。”孟广庆张开小手,把十五文钱举到老板面前。

    “10文钱一斤,你们有坛子吗?没有的话,坛子也是十文钱。”

    “三儿,你买这个干什么,咱有,前两天办喜事的时候大师傅拎过来的,黑乎乎的还剩下不少呢。”李龙在后娘进门之前已经顶了半个大人,所以很清楚里有什么。

    “真有?那咱娘怎么不用?”孟广庆很奇怪。

    “咱们村里人谁用它啊,黑乎乎的。”

    “你们还买不买,不买出去玩去。”老板不耐烦了。

    “老板,我们有三十文钱,八角、桂皮、花椒、小茴香、干辣椒这几种能都给我都包一点吗?”

    “三十文能包多少?!一点点儿啊,你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吗?这可不是糖块儿,我可告诉你,别一会儿我给你包完了,你小子嫌少再满地撒泼打滚。”

    “不会,您包吧,八角、花椒多包点。”

    “看来你还真知道用处,现在的孩子真了不得……”

    老板一边叨咕着一边把几样调料给孟广庆分门别类的包了一小包,觉得这小孩儿挺可乐还多给了点儿。

    出了酱料铺子,孟广庆把调料让李虎拎着,结果李虎像狗似的闻了一路,一边闻一边打喷嚏,李龙和孟广庆都不好意思和他并排走。

    离李二的猪肉摊儿不到两百米,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忽然拦住了哥仨的去路,上下打量了一下孟广庆,牙疼似的开了口,“哟?这不是孟的小子吗?穿的人模狗样的还有钱逛街了!你娘真是本事啊,带着你这个拖油瓶还能找到下,勾搭有一阵子了吧,哈哈哈,我爹说……哎呦!找死,敢打老子,哎呦……”

    李龙、李虎外加短胳膊短腿的孟广庆,三个人没等这个少年笑完就冲了上去,抱胳膊抱腿的按倒这个嘴贱找揍的少年一顿捶,孟广庆后来捶不动了,觉得自己的小拳头没什么威力,大街上又找不到什么得心应手的什,犹豫了一下干脆上嘴咬,得哪儿咬哪儿,少年吃不住疼猛挣扎,带动着孟广庆的小脑袋跟着前后左右的晃,临了架打完了,少年爬起来跑了,孟广庆也晕了。

    “哥,我觉得恶心,你背我。”孟广庆蔫头耷拉脑的,觉得天也转地也转。

    “行,哥背你。老二你托一把,刚才揍那孙子还真挺费劲!”李龙蹲在地上呲牙咧嘴的说。

    今天的战况有点惨,李龙的眼眶上挨了一拳,这时候开始有些发青,李虎颧骨上挨了一拳,红红的像是打了腮红,可惜只有一边。

    哥仨鼻青脸肿的回了肉摊儿,李成奎还挺得意,“嘿嘿,好小子们!爹这儿还剩点儿肉,今儿不卖了,回去给我三个儿子加菜,真不错,下回碰上这样的就狠狠的揍,他爹也不是好东西,不用怕,要是他们找过来爹顶着!走嘞,儿子们,回去你们多吃点儿,打架好有力气!”

    刚才的事情李成奎都看见了,因为说怪话的是个少年,他有火也不好发作,这时候就很高兴自的三个小子不是软蛋。

    收了摊儿,李成奎接过李龙背后的孟广庆抱着,爷几个兴高采烈地回了。

    到以后他娘可吓坏了,孟广庆干脆把手上的伤也赖到了那个少年身上,一人同仇敌忾的骂了半天那个原来和孟广庆同村的少年,他娘也忘了要哥仨背功课的事儿,交给几个孩子一小筐炒栗子就去生火准备做饭了。

    “娘,我以后不会让人在背后说你。”孟广庆含着栗子肉,趴在他娘的后背上很轻很轻的说。他娘生火的动作顿了一下,拿袖子在眼睛上擦了一把,没说话。

    这时候李龙和李虎进来了,闷声闷气的说,“娘,您放心,以后谁要是再欺负你们,我们就揍他!娘,您到哪儿都不用怕!”

    “娘什么时候怕过,娘到哪儿都不怕,腰杆挺得直直的,娘有三个儿子呢!行了,把这个癞皮狗给我领出去,他趴在我背上我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他娘一转身把背上的孟广庆递给门口的哥俩,借着空儿把脸上的眼泪一把擦干了,回头笑着把哥仨赶到了厨房外面。

    李成奎蹲在院子里给兔子扒皮,厨房里的话他都听见了,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看厨房里忙着做饭的媳妇,望望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三个儿子,心里觉得软软的,像棉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