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守宫砂(修订版)(GL) > 第五十一章
    清晨,陈默翻起身来,身边早已没有了人.她触手摸摸枕头,却发现尚有余温,枕上一根青丝,陈默掂起头发会心的笑了笑,心头又涌出幸福的感觉来,她还是挺容易知足的,只要李秀宁多少给她一些慰寄,她就满足了。

    起床梳洗过,陈默来到了前院,却发现早有了许多人在那里.李秀宁坐在放在大厅门前的椅子上,皱着眉头,身边站着几名亲卫,都手扶刀柄,冷着脸站在李秀宁身后,旁边几个士兵,手里握着军棍冷然肃立。

    马三宝早到了,站在李秀宁面前垂首不语。陈默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又要挨打了,在看李秀宁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双手扶膝,身形挺的笔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分明是在等她呢。

    陈默摇摇疼的厉害的脑袋--古代的酒其实都挺淡的,至多也就二十多度,后劲却是十足的。

    陈默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李秀宁望见她,依旧面无表情,说道:“你们两个,一个身为军师,一个身为帐前右将军,不思如何治军不说,竟然深夜酒醉闹事,罔顾军法,今日若不严惩,难以服众,马三宝身为将军不能以身作则,反而带头违反军规,私下喝酒,又与同袍殴斗,罚杖责五十。陈默与他同罪,又两次违反军规,视军规如无物,上次责罚时还有五十军棍给你记着,这次一并罚,总共杖责一百,给我拖下去打!”

    果然陈默想的没错,李秀宁非但不可能偏袒她,反而会罚的更重,昨天两人醉酒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李秀宁一向制军严厉,令出必行,陈默与她走得最近,谁都看得出陈默是李秀宁的心腹,出这种事,自然都看着李秀宁会怎么处置陈默,眼看李秀宁对陈默都毫不容情,手腕刚硬,别人自是更加噤若寒蝉了。

    陈默并没有埋怨什么,自己做错了事,自己认栽,没什么好抱怨的。木棍击打着肉体,发出闷闷的声音,李秀宁看到陈默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手指紧扣着椅子扶手,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一百棍子打完,陈默几乎昏过去,臀部血迹从衣服中渗了出来,血淋淋的看着触目惊心,半步路也不能走了,有人取来了担架,把陈默送回了房间。

    然后是大夫来了,给陈默看了伤,敷了药,又开了汤药叫人去熬,陈默在这昏昏沉沉中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来,她以为李秀宁会来看她,但是等来等去也没见人,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正自胡思乱想着,女营的那些姑娘们听说陈默挨打,于是都来看她了,满满挤了一屋子,七嘴八舌问她怎么半夜跑去喝酒。

    其实陈默人缘还是挺好的,她本来就是没大没小,毫不拘谨的性子,再加上她心里是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军队里职务大小是要分的,私下里为人处事却完全没这观念,在阶级等级森严的古代,陈默举手投足都透着让低阶层的人从心里舒坦的气场,不受欢迎倒是奇事了。

    外面还有挤不进来的,就站在门口,陈默眼看一堆人,心里一合计,就道:“反正也是养伤,你们找副担架带我去女营养伤吧,那边热闹,我这边一个人冷清清的怪没意思的。”

    听她吩咐,穆清便使了人去找担架,然后小心扶陈默起来,陈默起床时,一手落在床边,感觉手指下湿哒哒的,低头看去,却是几滴水渍。

    陈默心中疑惑,用手指沾了一下水渍,已是半干了,看那几滴陨落的水渍,倒像是滴落的泪水。陈默捻着手指沉思起来,正想着,担架抬来了,穆清扶着陈默趴在担架上,从房中出来,陈默叫道:“喂,你们谁去叫一下裳儿?”

    柳殊转身去了,不多时叫了裳儿来,陈默说道:“裳儿,你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养伤闷在这边也无聊,就去女营那边了,她们都能陪着我。”

    裳儿闻言答应着要去了,陈默忽然又叫住她,说道:“对了,告诉她我没事。”

    搬到女营那边,热闹了很多,那些姑娘们操练之余,就来找陈默,整天嘻嘻哈哈,你来我往的,陈默倒也不觉得太落寞了。

    这日陈默正在房中趴着嗑瓜子,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吵架的声音,细听却是赵亮和穆清,从上次整陈默以后,这两人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知道今天又怎么吵起来了。是穆清怒气冲冲的声音:“你要敢跟主帅说这事,以后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杀了你!”

    又一个声音道:“你这人脑瓜子不开窍,老子虽然管得人少,可是级高,又不是配不上你,你说就你这样儿的,我不要你,还有谁要你?你总不能真一辈子不嫁人,假模假样结个婚,就能糊弄一辈子了?”

    说这话的是赵亮,赵亮大嗓门喊得尽人皆知,就听穆清怒道:“滚!我再说一遍,你找主帅也没用,我死也不答应,你要敢提,老子跟你割袍断义!”

    陈默听他们来来去去的“老子。”不由产生了一种两爷们调情的错觉,穆清一把掀起帘子,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陈默看她黑着一张脸,问道:“怎么了?”

    穆清气道:“他说要找主帅去跟我提亲。”陈默不禁道:“主帅还真是忙死了,平时大事小事要操心,你们终身大事还得操心。”

    却是那些老爷们们从穆清错乱的性别身份中醒过神以后,她和朱琴茹的婚姻自然就做不得数了,李秀宁因为和陈默的关系,知道之后对她们的关系什么也没有说,显然是默许了。但是别人那明白这中间的理,只当虚凤假凰一场闹剧,不过别人也就算了,没关系到切身利益,人们其实还是懒得多说的,赵亮却越琢磨越有想头了。

    本来一起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诗经中“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持子之手,与子皆老”其实是真实反应的是沙场上战友间的感情。

    穆清瘦小,除了目力好,手脚快,体力上相应差很多,行军经常落在最后,不过就算累得脸发白,也不见她叫半声累,赵亮没做上队长的时候,和穆清是形影不离的搭档,弓箭手配刀手是最佳组合,许多时候就会多照顾她一点。

    一来二去,赵亮就开始对这个浑身上下一股拧劲的倔小子有了异样的感觉,一开始,他还当自己喜欢上个男的,那叫一个纠结,各种膈应,后来发现穆清是女的,震惊之余,心想跟穆清无数次滚一个床,睡一个枕头,玩闹的时候抱也抱过了,楞没发现对方是女人,真叫一个怒火攒心,被穆清骗得结结实实。

    不过后来过了应激期,冷静下来以后,一想,有门了,原来自己爱的不是男人嘛,那就娶过来得了,两女人结的什么婚?那不就是玩儿吗?没想这想法刚有所表示,就被穆清喷了一脸口水,赶出去了,他那晓得这深层原因,于是回去左思右想,就想去求李秀宁做主,穆清得知后气的火冒三丈,可是看赵亮的意思,还是不肯死心。

    陈默琢磨一阵,说道:“这样,你晚上叫他来,我来跟他说。”

    穆清现在对陈默基本上是言听计从,自从陈默教她神功以后,她觉得陈默也是个神人,要不然咋满脑子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

    于是晚上叫了赵亮来,陈默见他一进门,就说到:“听说你要主帅做主把穆清许给你?”赵亮一愣,说道:“她跟你说的?”

    陈默点头:“是啊,可是主帅那么忙,你还要为这事烦她,她忙得过来吗?”赵亮苦恼道:“这不是因为穆清她不乐意嘛。”陈默道:“那不要紧啊,你可以找我嘛,我可以帮你去说。”

    赵亮闻言,心头一亮,急忙道:“你帮我去提亲?可你还没结婚的大姑娘呢,好意思干说媒这种事?”陈默撇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不过她说着话锋一转:“可是你想过没?穆清嫁了你,她家小姐怎么办?”赵亮又是一愣,说道:“这我倒没想过。”陈默道:“那是你自私!你也不想想,她家小姐干嘛跟她结这个婚,还不是因为不愿意再嫁,她现在的男人生死不明,她就想等她男人,但是她一个孤身女子,这种世道怎么活?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可不得找个人护着么?还好现在她有穆清,穆清虽然大家也都知道她是女的了,可她怎么说也是军中的军官,自是没人敢找朱琴茹的麻烦了是不是?可是穆清要嫁了你,谁来管她?”

    陈默偷眼看着赵亮低头琢磨,不说话,又继续说道:“你要是非要娶穆清,害的就是两个人,有道是烈女不嫁二夫,忠仆不事二主,朱琴茹是个有气节的女子,穆清更是个忠义之人,你若娶了穆清,朱琴茹没着没落,若想活下去,只怕也只有找人另嫁了,诺,毁了朱琴茹的节烈,损了穆清的忠义,你说你心中就不惭愧么?”

    这一袭淳淳教导,说的赵亮面露尴尬,连连点头,道:“我就是个大老粗,想不到这么多,幸亏你提点。”陈默笑道:“那你还要穆清做媳妇?”

    赵亮摇头:“你说的太对了,一语点醒,这事是我不对了,我不会在想这事了。”陈默面露微笑道:“这就对了,去吧去吧,记得以后多替穆清说说话,少听别人在哪里嚼舌根,说那些闲言碎语。”

    赵亮连连点头称是,起身又对陈默一抱拳,说道:“有学问的人就是想得深,以后有事,你还得多提点我才好。”

    “嗯嗯。“陈默连连点头,看赵亮走了,自己都开始佩服起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了,什么忠贞节烈,对陈默来说就是个狗屁,不过用来唬唬古人,效用还是相当妙的,其实多数伪学者就是拿这些东西来忽悠人的。

    穆清其实一直在外面偷听的,看赵亮走了,急忙进来,冲陈默竖了个大拇指,笑道:“你太会说了,我媳妇都没你这么能说。”

    陈默得意的继续嗑瓜子,好歹多进化了一千多年不是?

    到了傍晚,姑娘们吃过饭,又来看陈默满满挤了一堆人,听陈默扯闲篇,陈默聊着便说起她惯用的那些小伎俩,说道:“女人嘛,最好用的莫过于美人计了,男人其实脑子没女人好使,他们容易被生理原因左右头脑,女人就不一样了,比他们容易保持清醒,不过呢,美人计不是对谁都管用,遇上冷血的,又或者是女人,美人计就没效果了。”

    有人插话道:“战场上怎么能遇上女的呢?”

    陈默撇嘴道:“有你们这样的女兵,你们就得知道必须有跟你们一样的女兵,只不过是你们不知道罢了,没见识,就算汉人军队里没有,突厥军中说不定就有,战场上什么问题都能遇上,不能一句不可能就忽略了,懂不懂?”

    听的人连连点头,陈默又道:“要是突遇对手,距离又近的情况,不是美人计最管用,知道不?最管用的是笑。”

    “笑?”

    “对,笑,淡定的笑,你一笑敌人就会觉得莫名其妙,觉得你心中有底气可能是藏了后招,这个时候就是你突然出手的时机了,回去多练练怎么淡定的笑。”

    “还有别的么?”

    “有,还有一招,就是装无辜。”

    “装无辜?”

    “对,让他们觉得你很无害,没有一点威胁力。”

    “可是这个有点难吧?怎么装?再说了,有用么?”

    陈默瞪大了眼睛,不容置疑的说道:“当然有用,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别人我才不教呢。”

    “可是,怎么才算是无辜?你做个样子看看。”

    陈默便琢磨道:“去,找个人来示范给你们看。”

    正说着,有人说道:“军师,主帅来看你了。”陈默眼睛一亮,忽然笑道:“示范来了,你们看好了。”

    她说着,趴在床上,把头埋在被褥间,耳听脚步声走进了房中,房中姑娘们齐齐肃立,向李秀宁问好。李秀宁奇道:‘都在这呢?小默怎样了?”

    说着她看到陈默埋头在床上,只道她还在跟自己赌气,于是走到床边,轻轻叫道:“小默,伤好些没有?”

    这里陈默酝酿着情绪,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眼睛向上看去,嘴角微微耷拉着,一双眼睛稍有点发红,水汪汪的看向李秀宁,柳眉微微攒着,眼神中似怨似哀,乌黑的眼仁正正对上李秀宁的眼睛,凝视着她,轻轻叫道:“主帅。”

    李秀宁心里便是忽悠悠一荡,陈默卖萌相当到位,一眼看的李秀宁又怜又心疼,看着陈默的眼神更加温柔了,急忙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陈默哀怨道:“屁股疼。”

    李秀宁便道:“上药了吧?”陈默点头,对着李秀宁身后那些姑娘们挤眉弄眼,穆清暗暗又竖了一下大拇指,陈默便暗中做个手语:“好好学着点。”

    李秀宁看她搞小动作,奇道:“你做什么?”陈默笑道:“没事,没事,你们回去吧,我跟主帅说会话。”姑娘们答应着去了。陈默眼看着李秀宁,拉着她坐在床边,说道:“昨日我昏睡的时候,你是不是不是去看我了。”

    李秀宁轻叹了一下,没说什么,陈默又道:“你还哭了是不是?”李秀宁还是没说什么,陈默又道:“我知道你虽然下手狠点,心里其实很心疼我的,不过是打给别人看的,反正我两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也别自责了。”

    李秀宁道:“那你跑这边来做什么?真不是跟我赌气?“陈默笑道:“真不是,眼不见心不烦嘛,反正有人替我哄你开心。”她的语气酸溜溜的,李秀宁道:“他不懂别人心思的。”

    陈默嘟了嘟嘴,李秀宁又道:“思来想去,这个天下真真懂我的,只怕只有你了。”陈默轻轻抬头趴在她的腿上,静静的偎着她,李秀宁又道:“可我有事跟你说,你在这边商议事情也不方便,好点就回去吧。”

    陈默点头道:“好,不过有什么事,先说说。”

    李秀宁道:“你知道我姐姐嘛?她从长安递出来的消息,说是屈突通接连失利,杨广大为光火,杨诺趁机进言,说屈突通心存异心,要夺屈突通的兵权,这个屈突通也算是一世英豪了,可惜遇上个昏君,一味愚忠,依旧被这昏君忌惮,只不过现在隋朝朝中能用之人不多,杨广也不敢轻易罢免屈突通,于是派了杨诺来做监军,我倒是想,正好是个渔翁得利之机。”

    陈默倒真不知道李秀宁还有个姐姐在长安,当时封建社会固然对女子压迫很深,同时对女子也相当轻视的,当时举事,柴绍出逃后,李秀宁为窦皇后亲生女儿,是嫡出,古时是很重视这一点的,嫡出子在身份上重要很多,隋朝廷发了缉捕公文捉拿李秀宁和柴绍,但对她庶出的姐姐并不是很重视,并没有将她收监,只是抓了她丈夫一家人。

    陈默急忙道:“你想怎样?”

    李秀宁淡淡笑道:“给他来一出反间计,这件事交给你如何?”陈默不假思索,一怕胸口说道:“你说就是。”

    陈默给那些姑娘们量身定做的簪子打好,送了来,陈默屁股上的伤也好了很多。又是一个傍晚,她把这些姑娘们聚到营中空地上,身边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满了瓷碗,和一坛酒。

    陈默一个一个发给她们簪子,然后站在她们面前,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专门给你们打了这个匕首么?”

    没人说话,都看着陈默,陈默道:“女人上战场,一旦被俘,面临着什么,你们心里因该清楚,但是!“陈默顿了一顿,看着眼前这些姑娘们,提高了声音说道:“这个东西不是我给你们用来自杀的,面临困境时,怎么选择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要你们知道,你们五十个人,连穆清,再算上我,一共五十二个人,我们就是一个整体,无论何时,一个都不能少,听明白没有?”

    陈默一席话,不觉激起了这些姑娘们心中的豪气,闻言,整齐的大声回道:“听明白了!”陈默点点头,又说道:“今日叫你们来,是因为你们第一次出征,我陈默今日跟你们歃血为盟,结拜为姐妹,在军中,我是军师,军职有别,但是军师只是职务,我无论何时都是你们的好姐妹,你们这些人在这个世界,是另类,你们恐怕再也回归不了平常的日子了,是我把你们召集到一起的,也是我训练了你们,所以只要我陈默在,就不会抛下你们任何一个人,从今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陈默说着,一手拔出了匕首,刀光一闪,割破了手腕,把鲜血滴进了酒中,然后把血酒一碗碗倒了出来,那些姑娘们挨个过来端了血酒,齐齐举碗,陈默道:“记着一个都不能少。”她说着仰头喝干了血酒,把瓷碗摔碎在了脚下,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喝了酒,摔了瓷碗,陈默扬声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