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像往常一样的冷清,我将皮包远远的扔上沙发,道:“两位请坐,我去倒杯茶来。
如果,厨房确实还有这种东西的话。
“不用了,玛仙,”于佑和拦住我:“还是先处理你的伤口吧。”
我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就不能忘了它吗,佑和。”
“可是,你是为了救我……”
“好了,不说那些,”我打断他,自顾自的走向厨房:“也许,先喝上一杯热茶,然后,再知道真相比较好。”
厨房里居然还有半块茶饼,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陈茶了,可是好歹,它还是正常的饮料。
我站在厨房里静静地等着水开,然后,有些生疏地将水冲入玻璃杯,看那黑色的茶叶在杯中一点一点的袅袅地舒展开来,将如血一般的红色慢慢氲满全杯。
我将茶拿给客厅中的两人,可是很明显的,谁的心思也不在茶上。仿佛有一种隐隐的不祥预感让他们坐立不安。
于佑和礼节性地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我却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对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对面的两个人一起盯着我。
我笑笑:“我想起来了,这是三十年的普洱,买了好久了,居然连自己都忘了。”
“玛仙……”于佑和皱起眉。
我打断他:“佑和,喝完这杯茶就送夏小姐回家吧。”
“玛仙!”于佑和的声音里压抑着隐隐的怒气:“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受了伤,却又不肯去医院,这样不管不顾的,还尽说些很奇怪的话,倒底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懒懒向后靠向沙发:“只不过,如果你肯不再追问下去的话,也许对彼此都有好处。”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夏清优像是受不了这种压抑似的,忽的站了起来:“我去找药箱。”
“不用。”我伸手拦她,却不防打翻一只茶杯,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了手背上。
“玛仙!”
“我去拿冰块!”
“不要!”
三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变成一片嘈杂的纷乱,然后,归于沉寂。
再然后,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得有一辈子那么长时,屋子里响起了夏清优恐怖的尖叫声……
该来的,果然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夏清优就那样呆呆站在打开的冰箱前,双手捂住嘴,两眼惊恐地盯着前方,面色惨白。那样子,比我更不像人。
“清优,你怎么了?”于佑和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然后,同她一起石化。
而我,就盯着那石化了的两个人,忽然发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连站也站不起来。
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那么久,于佑和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我,带着震惊与恐怖:“玛仙,这个……是什么?”
“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满是嘲弄:“你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何必再要我来确认?”
于佑和的面色似乎变得更白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人?”我笑了起来,笑得有点神经质的短促:“不,我不是人,于佑和先生。”
我看见夏清优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白得吓人,她紧紧抓住于佑和的手臂,用一种梦呓般的恐怖轻声问:“那么,你是什么?”
“猜不出来吗?”我将目光移向那吐着冷气的冰箱,然后,望定他们,眸子慢慢转成绿色:“难道,一定要我将那对尖牙露给你们看?”
“不!”尖利的女声刹时响彻房间。
我早说过了,如果他们能安安静静地喝完茶离去的话,那么,对我们彼此都会更好些。
真相,有时是很残忍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射了进来,我呆呆地望着那在白光中跳跃的尘埃,只觉脑子木沉沉的疼。
也许,是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我从坐了一夜的沙发上站起来,撑着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一步步的挪到浴室。浴室巨大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浮肿的眼睑下,眼珠困倦的游移着,活像电视剧中惨遭抛弃的怨妇。
衣服上的那些血迹早已干透了,一块一块的褐色僵硬收缩着,像一团团的污渍,在雪白的面料上越发显得面目可憎。
我厌憎的脱掉它,手指轻轻抚上肌肤――
肌肤光滑如缎,一丝一毫也看不出曾经的伤口。
接下来的一天比前夜容易过得多,我将手头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处理掉,像从前每一次那样,要干净利落的,从这个城市消失。
当所有的一切都打理好时,那只揭破一切的冰箱终于不情愿的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冰箱的门依然敞开着,森森地吐着寒气,像一只白色的怪物,在无声的狰狞嘲笑。
我迟疑地望着它,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冰箱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只不过是血,一袋一袋地放在那里,散发着冰冷的药水味道。偶尔还有几只喝过的空袋子,零乱的扔在下层,还没来得及将它们销毁。
这其实是一只再正常不过的吸血鬼的冰箱,就像人类储藏食物一样,我也只是储藏着我的食物,只是,偏偏被最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了。
最后一袋血浆顺着水流旋转消失时,门铃声响了起来,可是,我懒得去开,只是盯着那缓缓消失的罪证,脑子里空空的像有一个陀螺在茫然的打转。
门铃声很执卓的响着,单调而规律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分外的刺耳。
我有些怨怒地一把拉开房门,却不曾想――
门外站着的人,是于佑和。
我在那一刹那间怔住,他怎么还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站在门口的于佑和有些局促与不安,迟疑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叫了我的名子:“玛仙。”
我呆呆的望着他。
他小心的望了一下门内,轻声道:“玛仙,我……可以进去吗?”
我这才醒过神来,松开握得生疼的手:“进来吧,如果,你还敢进来的话。”
卫生间里血浆的味道还未曾散尽,淡淡的铁锈味一路袅袅的飘来门口,于佑和的脸色变了一变,但却终于还是走了进来。
“怎么,还会有什么事情找我?”我靠在门边问他。
他犹疑了一下,轻声道:“听舒慧说,你辞了医院的工作?”
“所以,她叫你来问我原因?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她?”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他的声音陡得扬了一下,随即又低了下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事情,清优也不会,所以……”
“所以什么?”我忽然冷笑起来:“如果你是害怕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话,那你们大可放心,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夏清优的面前,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害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于佑和急了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顿了一顿,声音渐渐转低:“你的事情我跟清优都不会对别人说,所以……”他望定我:“你不用离开……”
“不用离开?”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蓦的抬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留下?”
这怎么可能!
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话,事到如今,他怎么还能希望我留下,他该盼着我立即消失在他的眼前,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出现才对。
可是……
我凝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澄澈明净,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那样坦然、温暖的令人安心。
只是,这温暖不属于我,就算看得再多也始终遥不可及。
我只有移开目光,看向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不,不必了,佑和,我已经决定了离开。”
“为什么?”他抓住我的手臂,滚烫的热度从他的掌心一直渗进我的肌肤,让人不由的轻轻颤粟了一下。
“不为什么,”我轻轻道:“我原本就该离开,倒是你,佑和,你又有什么样的理由来挽留我?”
“我……”他微微滞了一下。
“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来让我留下。”
“又或者,你能给我什么样的承诺。”
“你,能吗?”
对面没有任何回答,只是那只手,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