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纵横(第一部 权臣) > 第三十五章 流言
    “杜某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其余都是些散碎传闻——谣言止于智者,不谈为好。”

    林纵听他语气吞吐,便不追问,把玩着手里酒盏,停了一刻又问:“我和三哥这两天才到京城,向来只听说楚王世子骄纵,京城人不是早听惯了么,怎么又闹得满城风雨?难不成这小世子在京里也敢横行?”

    她话一出口,林安林和脸色顿时大变,方欲拦阻,杜隐已道:“听你这语气,倒真是初到京城没多少日子的人——那楚王世子虽是骄纵,可眼下她身在天子脚下,怎会胡来?如今的流言,只用四个字就可以括之——”

    林绪略一倾身:“哪四个字?”

    “假凤虚凰!”

    这四个字一出,屋里人俱变了脸。须知齐国礼法虽不比江南晋人繁琐,却也不似胡人般开放,尤其京城地处南方,比嘉州更严整,这假凤虚凰的名声,放在个女子头上,说出去比那青楼女子还低三分,叫人如何不怒?林绪把酒盏拍在桌上,眼里出火,忽然一个伙计挑帘进门,先是团团一揖,对着杜隐道:“杜爷,有位姓秦的小爷找您呢。”

    杜隐一怔,告罪离座。

    林绪狠狠出了一口长气:“当真混帐!”

    林纵咬着牙微微一笑:“杜先生说得好,谣言止于智者,三哥也不必动气。”她瞟了林安林和一眼,“只是我倒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能耐大有长进了,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林安见林纵脸上虽是挂着笑,可捏着酒盏的手指暗自用力,已然泛白,知这主子当真恼了,狠劲上来,却反不是雷霆霹雳一顿发作,忙禀道:“这,这却是晋,大爷的安排——七爷和三爷何等尊贵,听了也不过是污了耳朵——”

    “罗嗦什么,只管讲就是了!”林绪勃然道。

    林和见自己主子也动了火,只得细细把京里的流言讲了一遍,无非是些林纵嫣然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闲话,他原是个老实人,不似林安滑头,此刻便原原本本一五一十讲出来,见林绪越听脸色越青,又被林安暗地里碰了一下,忙草草煞住尾:“小的,小的,只知道这么多,余下若还有些什么——”便拿眼睛瞟林安。

    林安见林纵眼光冷冷扫来,心里对林和一通埋怨,脸上赔笑道:“小的也只知道这么多——才起这些话的时候,大爷就先封了全府人的口,小的又整日跟在七爷身边,便是想替七爷打探,也得小的有功夫,其他人肯告诉才行不是?”他见林纵眼光还不肯放松,又辩解道,“府里人个个都不糊涂——小的也常见西暖阁里的主子,若是有人告诉小的这些混话,万一在主子面前漏了一句半句,谁担得起?”

    “也罢。”林纵道,“横竖不过这些话头就是了——三哥,这话听着倒像宫中口气,莫不是——”

    “其他人没这么下作,必是秦王府的人无疑了。”林绪狠狠一笑,“你只放心看着——冬狩时林绣那小子讨不得好处去。”

    林纵冷笑一声,对着战战兢兢的两人道:“此事就此作罢——你们一字也别说,连大哥嫣然在内,知道么?”

    她和林绪又闷闷坐了一刻,只听脚步声响,杜隐重新上得楼来,却颇有兴致,见屋里气氛沉闷,怔了一怔,林绪先笑道:“老兄不在,老七又不是能喝酒的,连喝酒的性气都减了!”

    杜隐大笑,令身边伙计把一坛酒抬进来:“我与三爷真是相见恨晚——只时不凑巧,如今杜某有事要先行一步,便以此酒赔罪,来日再叙罢!”他把酒坛提起,拍开封口,提坛便饮,连饮几口,见这坛里剩下约有一半,便向林绪递来。林绪接过来,也是就着坛口,三五口不歇气饮干,却把坛子口对着杜隐一照——二人彼此对视一眼,朗声一笑。

    林纵林绪一直把杜隐送出必得居门口,林绪带了几分醉意,回身上楼梯,忽听头上有人叫嚷,也是带着醉意,却隐隐有“假凤虚凰”的字眼,心头怒火陡起,紧几步上楼,恰那两人从东边雅间出来,两下里正打了个照面。

    两人一个三十余岁年纪,黑眉细目,略有薄须,林绪也曾见过,正是萧逸的门生,户部侍郎李景;另一个一身锦袍,眉目俊秀,一双凤眼眼角斜斜上挑,不是柳倾斛是谁?只他此刻面带桃花,身形略有些摇晃,想是醉意深了,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理人,倒是扶着他的李景,见了林绪,脸上便是一惊。

    林纵也见到两人,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二位大人幸会。”

    “三爷,世子爷,幸会,”李景陪笑道,“柳大人醉得深了,有失礼数,待他酒醒,下官必定和他到府上赔罪。”

    “柳大人果真醉得深了,”林纵踱过来,打量柳倾斛道,“赔礼倒也不必。”

    她正说着,柳倾斛忽然伸手便拢她肩头,口里喃喃道:“嫣然——”

    众人俱是脸色大变,林纵一闪身躲开,脸上笑容丝毫未变,客客气气道:“柳兄打算对嫣然说些什么?”

    柳倾斛眼中迷离,望着林纵苦涩一笑:“嫣然,我不曾想到,你,你竟然也是假凤虚凰之辈——”

    李景吓得放了手,躲开身一径看着林绪。林绪待要上前圆场,林纵已笑如春风地道:“柳大人这心思可当真?”

    她见柳倾斛点头,上前一手扶定,低声轻轻道:“嫣然有句话要我告诉你。”

    柳倾斛人凑过来,朦胧间只听一句“我只为嫣然打你”,还不曾明白过来,林纵抬手便是一个巴掌,他人本就醉了,又无防范,被打的一晃,林纵又是一脚,正蹬在他小腹上,整个人向后摔去,恰恰跌进一道帘子,撞倒了酒桌,满桌杯碟一股脑翻了下来,登时便是一身油渍淋漓。

    满楼人都惊得呆了。李景好半天缓过神来,疾步上前把柳倾斛扶起,见他双手捂着小腹,面色青白,汗珠顺着额角滚滚而下,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又急又气,夹着惊怕,抬头看林纵依旧立在原地,从袖里抽了块丝绢擦了擦手,信手丢在楼板上,盯着柳倾斛微微冷笑,竟似分毫没把人看在眼里,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好狠的小王爷!”

    林绪回过神也是大惊失色,他亲自上前探看,见柳倾斛挨了一刻疼痛稍减便缓过神来,料定并无大碍,叫伙计雇了顶驮轿,请了个郎中随着,令林和林安一路把二人送回府去,又拿银子付了酒菜钱,赔了家什,方才松了口气,对林纵斥道:“纵儿!你怎么——”

    “此事我自有分寸。”林纵脸上气色渐渐平复,“如今天也晚了,三哥不回府?”

    “别打岔!”林绪随着林纵翻身上马,继续斥道,“柳倾斛言语举动有失分寸,但也不该挨打,这流言满京城都是,难道你一个一个的教训?别忘了,他是内阁里的红人!——纵儿,你这一次,可是大大的理亏了!”

    “理亏?”林纵又是一声冷笑,“三哥——我不仅打那柳倾斛,还要让他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