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四驱兄弟 奏鸣曲 > 幻想曲 游戏规则
    在行经保罗大教堂和市政厅后,我和休米走进一家位在罗马广场上的冰淇淋店,各自点了两球用甜筒装盛的冰淇淋,坐在店外的露天座椅一边吃一边聊着关于书展和翻译文学在美国的出版状况。

    美国是全球最重要、商机最惊人的出版市场,却也是最挑剔、最封闭的市场。

    美国读者不看翻译书举世闻名,就连使用相同语言的英国作者都不易打入美国书市。

    在美国虽然有为数众多的奇幻、推理、罗曼史和各类文学小说可看,但对喜爱日系和欧陆犯罪小说的我来说:翻译文学出版量极少的美国书市就好像吃饭只有美式餐厅可供选择,没有牛排炸鸡薯条可乐以外的东西可以吃那样的让人崩溃。

    休米对此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他告诉我:在欧洲,文学作品相互翻译稀松平常的理所当然,有很多作品往往本国还没上市就已经先卖出了外国版权,且作家获得非本国文学奖是常有的事。他很意外全球商机最惊人的出版市场居然会如此的…不国际化。

    「同情我的话,就帮我推荐一些北欧和德语作家的英译作品吧…」明明同是英语系国家,怎么状况会差那么多啊──说好的多元文化呢?

    被青年略带同情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我干笑着说出心底的话,并用力咬了一口甜筒表达自己内心深沉的怨念。

    「英译的嘛…可以的话,我推荐你去巴伐利亚国家图书馆找找…」看到我突然发亮的双眼,休米勾起了嘴角,用恶作剧得逞的口吻补充了一句:「国家图书馆收藏的都是本国出版品,乔你不会忘了国家图书馆和普通图书馆的差别了吧?」

    「…我当初填交换学生时应该要填英国的学校的。」

    望着我颓然垂下的肩膀,刚刚打击我的始作俑者好心地提出了建议:「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将英国的大学纳入考虑范围内。」

    「我会仔细考虑的。」真心将这个建议放进自己的未来规划里,我朝休米努了努嘴角,并用眼角余光瞄了腕上的手表一眼。

    三点零七分。

    时间过得真快…真不想回去面对现实啊。

    观察到少女不只一次拿起手机露出「到底要不要打」的犹豫表情,但到最后又都放弃的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并随着搭车时间的接近无意识地增加看表频率;虽然神情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行为举止已经透露出她对回程感到焦虑的讯息。

    眼神闪了一下,他维持着手肘撑在桌上的姿势,以笃定的态度开口道:「我猜,让你感到焦虑的原因是米海尔。」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眼睛陡然的睁大,我拚命压抑住自己的声调不让它往上提高和颤抖,但尖锐的语气仍让话听起来像是失态的质问。

    「在慕尼黑聚会的那天。」看见我皱起了眉头,休米用带有安抚性的口吻说道:「别紧张,米海尔从来没对我或其他人提过,在那天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们有在交往,但在见面后…」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知道在男性的文化里,持续和稳定的眼神接触是代表挑衅和警告吗?」面对我满是困惑的眼神,休米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男性对于这种视线相当敏感,米海尔当天看我们的眼神可不是好久不见的问候,而是传达『她是我的,你们别想打她的主意』这样充满警告和宣示所有权的讯息。」

    「休米,我不喜欢被人贴上朋友以外的所有格标签。」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但对男人而言那不单是本能反应,也是权力竞逐的一种表现。」

    省略「抢女人」这个物化的动词,我用自己斟酌修饰后的话问道:「意思是:如果不用这种同性间的共通语言警告或立下马威,就会被其他人当作是好欺负的弱者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点点头,休米将撑在桌上的双手收回胸前,让身体向后靠坐在椅背上。

    「叶利他们也都知道了?」

    「只要是男人都会理解他的意思。」

    「噢…」肯定的答复让我发出挫败的j□j声,我扶着额头,用有些犹疑的目光揪着他。

    「你会介意我没告诉你我和米海尔交往这件事吗?」

    「不会,那毕竟是你的个人隐私不是吗?」笑了笑,他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示意我别将这个上在心上。

    「真高兴你能理解。」休米的回答让我感觉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下来,跟着收回放在桌面的双手,我放松原本紧绷的神经,用陈述性的语气说道:「我只是觉得在还没论及婚嫁前,向他人宣告这种不具法律效力的关系没什么意义。」

    「但你也不能否认,公开关系能让双方的感情更加稳固,至少外力在介入前还会考虑、顾及到社会大众的观感。」从少女说话的速度和口吻听得出这段话是经过思考和省略彼此都有的共识,虽然对她的想法感到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将情绪表露出来,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回答。

    「说到这个,让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双方在建立起确定的情侣关系后,旁人和原本的追求者就会停止介入的行动,反而维护起他们的关系来…这明明是不受法律约束的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但如果没有这层共识,社会秩序就会整个崩解掉。试想你和米海尔两个人正在热恋,一个条件不比你差的女孩子无视你们俩的关系,不断地对米海尔放电并展开追求行动,你不会觉得…」

    「我被你说服了,那的确是有必要的。」不等休米说完,我立刻打断他的话宣告自己立场的倒戈,同时选择性地忽视他眼里的促狭。

    「让你感到焦虑的原因,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可能的推测。如果你不介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话。」

    「不介意,我洗耳恭听。」

    「你看过高汀的《苍蝇王》吗?」

    感觉问题和讨论的主题没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休米为何会突然提到这本小说,但还是点头回答道:「看过。」

    「你觉得那本小说想表达的是什么?」

    突然被问到这个让我当下有些反应不过来,脑中有很多想法想要表达,但却无法浓缩整理成具逻辑性的叙述句;停顿了好些时间,仍搞不定脑内想法的我最后选择大众通用的书评做为答复:「人性本恶吧…」

    「没错。高汀在对本书的公开答询时曾这么说过:『社会的型态维系于个人的道德性,而不是任何的政治制度,无论这个制度多么合理或多么受人尊崇。』」

    「抱歉打个岔,这和我们原本讨论的主题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休米看着表情依旧茫然的我,语带轻松的笑道:「《苍蝇王》描写的就是男孩的世界,属于男性的残酷文化──只不过现实中的我们比较文明些就是了。」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了,这涉及到性别角色的塑造和社会期待对吧?」

    「既然你对它有认知,那就好说明多了。在进入青春期的成长过程中,男孩对被同侪认同的渴望特别强烈。在团体里,你所做所说的每一件事都会被评断,而评断结果的好坏是依据行为表现出的力量或懦弱:你要不是强壮有价值的,要不就是怯懦没有用的。」

    「这是所谓的男性认同…吗?」

    「听起来很无聊是吧。」像是从眼神读出我的想法,他脸上的笑容增添了些许嘲讽在里头。

    「但这的确是我们成长的环境,用社会期待打造而成的培养皿。不管愿不愿意,这都是每个男孩必须经过和面对的挑战:向他人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

    「要是没办法证明,就会像「小猪」一样成为被大家嘲弄的对象?」

    休米没有回答,他给了我一个带着肯定意味的微笑,而这个微笑让我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力量是表现男子气概最原始也是直接的方式。但除此之外,我们也必须明确的向其他人证明: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的女性特质。这是所有男孩都接受的准则,那些不符合男子气概标准的地方会让你成为同侪取笑攻击的目标。没有例外。」句末,他特别加重语气强调了没有例外这四个字。

    女性特质,没有例外。休米的话我想起一年半前米海尔突然减短的头发。

    当时我也有好奇的问米海尔怎么会突然想要剪头发,他只是笑了笑说「长发留那么久想尝试看看其他的发型」;米海尔的回答明显是在回避我的问题,但我本来就只是基于客套才询问的,对答案的真实性完全不感兴趣,所以就也只「哦」了一声表示理解,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像是替这段对话做总结似的,他放慢了语调,以淡然听不出情绪的口吻说道:「不展现侵略性和同侪争夺主导和权力,就无法在充满竞争的环境里生存下来。」

    虽然休米使用的都是陈述性语句,并没有带入个人的主观评论,但从他说话的表达方式还是能听出他对男性文化不全然认同的想法与批判。

    我知道这只是男性文化中的冰山一角,也了解休米对此有所保留的原因,谈话中并没有涉及到个人隐私、男性看待女性或生理需求等较为敏感的议题,不过这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已经获得想要和知道该从何着手去取得自己要的讯息了。

    没有接话,我和休米皆保持沉默让彼此的情绪有时间沉淀,直到他从我的眼中看到「可以继续了」的眼神示意后,才又开口继续下去。

    「接下来的推测可能和问题本身有较为直接的关系。米海尔有和你提过维也纳歌剧院舞会吗?」

    「没有。」

    「维也纳歌剧院舞会是德语区最重要和欧洲社交界规模最大的舞会,也是奥地利、德国和其他国家家族将成年子女正式介绍给社交界的交际舞会。」

    「哦。」听到后面那句提到名门子女踏入社交界重要性的话,我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十七岁是参加这场舞会的最低年龄门坎,大部分的家族在子女十七岁时就会让他们在这场舞会对外公开亮相。米海尔后年就满十七岁了,没意外会参加两年后的舞会并正式踏入社交界。」

    「你已经参加过了?」记得没错的话,休米今年已经满十七岁了。

    「不,今年舞会举行时我还没满十七岁。传统上它是在圣灰日的前一个星期四举行,日期大多介在二月到三月初这段时间。」

    「所以你是在明年才会参加舞会?」

    「嗯。」休米笑着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笑意。

    「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提起歌剧院舞会这件事吗?」

    「多半是和舞伴脱离不了关系吧,我指的是米海尔的舞伴。」给了他一个「不就这样」的眼神,我气定神闲的回答道。

    「你的反应还真是让人没成就感呢,也难怪米海尔到现在都没跟你提起这件事…」

    「喂,这一点关连也没有吧。」

    看着青年脸上明显和感叹语气不符的表情,我忍不住发出抗议:「而且讲得一副好像错都在我身上的样子,这和他有没有和我提到舞会有什么关系吗?」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点。」休米露出「你终于抓到重点了」的欣慰笑容,这让我差点没翻了个白眼给他。

    「因为舞会性质的关系,舞伴都是由家族长辈做主决定,在最好的情况下,我们也只在限定范围内有选择权而已。」

    「休米,你老实告诉我,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不可理喻的人吗?」

    虽然事实和自己推测的没差多少,但在被他人用假设前提已经存在的情况下告知,还是让我感到相当的无力。

    「不,正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才一直没向你提起。」

    听到他的回答,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没让自己冷哼出声。「这明显是前后矛盾吧。」

    「从米海尔的立场来看我认为这并不矛盾。」

    休米收起原本似笑非笑的表情,用正经的口吻说道:「你太过理性干脆的回答会让他…应该说是会让大多数处在相同立场的人觉得你不在意他,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喜欢他。」

    啪的一声,我听到自己脑内理智线崩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