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针指向了两点，崔珉宇依然毫无睡意。头痛欲裂，失眠的怒火又在心里升腾。他呆呆地坐在林潇潇床上，看着窗外如水的月色。
一只纤弱温柔的小手轻轻搭在了肩膀，崔珉宇木然回头，一身病号服的林潇潇站在他身后。她黑色的长发垂及腰际，宽大的病号服松松地罩在身上，清瘦的脸庞上两只眼睛分外明亮。她沐浴着月光，如仙子一般。
“你，你不是跟任秋雨一起睡么？”任秋雨在外面打地铺，崔珉宇本来要把床让给她的，奈何任秋雨死活不同意。今晚林潇潇跑出去跟任秋雨一起睡了，一直没跟他说话。
“你怎么又失眠了？”林潇潇问道：“你是不是经常失眠？看你的黑眼圈。”
“嗯。”崔珉宇苦笑了一下，说道：“自从那场噩梦之后，我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也做过一个噩梦，很长很长。”林潇潇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月亮，缓缓说道：“后来，二哥天天晚上哄我睡觉，我才慢慢好了。”
“二哥？就是白天来看你的那个哥哥？”梁盛浩白天来看林潇潇了，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可是崔珉宇看到了那个男人对林潇潇的疼爱，甚至是溺爱。
“嗯，他在我家住了两年，又比我亲哥哥小一点，我一直喊他二哥的。”想到二哥，林潇潇甜甜地笑了起来。
“真好啊，有亲哥哥，还有个黑骑士二哥。”崔珉宇有点醋意，转过头去继续看月亮。
“你不要想多啦。”林潇潇不多解释，只是看着崔珉宇，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永远藏不住谎言。“你的妹妹一定也很幸福吧？”
“珉珠吗？”崔珉宇浅浅笑了一下，格外好看。“我不算好哥哥。因为我，她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整天哭。”他轻轻躺下，很自然地抓住了林潇潇的手。林潇潇刚要挣脱，他却越握越紧：“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看着他疲惫的神色，林潇潇不忍拒绝。又忍不住伸出左手，慢慢靠近崔珉宇的额头。他像个受了伤害的婴孩一般，安静，纯洁，却有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珉宇……君，你能告诉我，你做过什么噩梦吗？”林潇潇终于没忍住，轻声问道。
“车祸。”崔珉宇淡淡地说。
“跟你女朋友一起？”
“……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林潇潇的手终于触到了崔珉宇的额头，就好像触到所有的苦难那样，钻心的疼。
“她一定很漂亮吧？”
“嗯，非常。”
“……那，她现在……”
“植物人。”
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崔珉宇死死握住。
“一会儿，只借我一会儿，好吗？”那么好听的声音，却隐藏了无数的疲惫，林潇潇无法拒绝。
“你刚才到底为什么生气？”崔珉宇闭着眼睛，淡淡地问道。
为什么？太过兴奋？感动？自责？林潇潇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崔珉宇突然把林潇潇一把拽倒，惊恐之余，林潇潇却还有些期待和不甘。
“如果，如果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相遇，我们会怎样？”崔珉宇盯着林潇潇的脸，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他亮晶晶的眼睛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闪烁着无法言语的哀伤。
泪水穿过指缝，落到崔珉宇的脸上。“知道吗？我在K大校园见过一个背吉他的男孩子。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看到他的背影，我就流下了眼泪。”
“我知道。”想起夏末那次奇怪的经历，崔珉宇艰难地笑笑：“我感觉到了。尽管，那眼泪不是因为我。”
“你怎么知道？”
“你昏迷那天晚上，你一直喊一个名字，一直哭。”崔珉宇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林潇潇黯然地抽回手，坐了起来，忍住泪水说道：“所以说啊，没有如果，太晚了。”
听到这里，崔珉宇也坐了起来。他冷静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不是总说欠我太多，没法还吗？给你个机会，你干不干？”
“什么？”
“给我准备一样生日礼物吧。”崔珉宇浅浅笑着说。
“生日礼物？”
“嗯，我明天生日。不过后天我们才能从这里出去，所以后天再准备也不迟。”
“真的？”林潇潇睁大眼睛问道。
“那还有假？这应该是最难忘的生日了，在病房里，跟……两个中国女孩。”“你”刚到嘴边，崔珉宇立刻调转话头。
“那可不行，报答是报答，礼物是礼物。而且给你的礼物，要准备个大礼包！一来呢，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二来呢，祝贺你拿奖。”
“不用那么客气的。”崔珉宇有点伤感地说。
“怎么不用……”林潇潇咬着嘴唇说道：“你放弃了颁奖典礼……”
“那种场合今后会有很多的。”崔珉宇又躺下了，闭着眼睛，语气依旧平淡，却充满了自信。
“送你什么好呢？”林潇潇自言自语道，发现崔珉宇又握住自己的手了。而且，他表情平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林潇潇凑近了，细数他的长睫毛，不停地感叹他怎么这么好看。可是瞬间她清醒了过来，把手抽了出来，不知所措地搓着。
“把你的手送给我好了。”似乎是梦呓，崔珉宇的情绪又开始不安起来。他含糊不清地说：“每次握住你的手，就会变得很平静。”
林潇潇忍不住又把手伸了过去，指尖一接触，却又赶紧收回。我不能做对不起他女朋友的事情，不能让他后悔自责。就目前来说，我欠他俩的已经数不清了，我难道不是罪人么？林潇潇心如刀绞，泪水汩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