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你们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壮汉闻言扭过了身，循着发声的方向望去，见一个文弱清秀的少年仰躺在地上，自己的妹妹乌云东珠正压在他的身上。
“少年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们就不怕惹祸上身吗？”褚海心很想直起身子说话，可是乌云东珠的力气实在太大，竟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壮汉走了过去，拍了拍东珠的肩膀，示意她起身，然后一把将褚海心拉的坐了起来，咧着嘴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少年人，你以为能吓唬得了我吗？”
“我没有吓唬你。”褚海心的语气冷冷的，他的右手握着一枚奇形怪状的铁管，堪堪抵在壮汉的胸前。
“小子，你.。”壮汉一惊，刚要有所动作，却听褚海心大喝一声：“别动，这是白家的蚀骨水，只要沾上一点，就能让你尸骨无存。”
此话一出，倒真是震住了周围蠢蠢欲动的蛮人，就连一边准备提刀扑上的乌云东珠也刹住了脚步。没有人听过蚀骨水的名字，但是白家是中南四州最大的药材商，这一点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
苏周萍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褚海心这是玩的哪一手，可是他脑筋转的极快，眨眼间便猜到褚海心这是在耍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前正是扭转颓势的好时机，岂能白白错过？当下扯着嗓子喊道：“褚公子三思，蚀骨水触者肠穿肚烂，你与那蛮子离得太近，自己也会受到牵连的。”
这下轮到褚海心有些发懵了，他手中拿的根本不是什么蚀骨水，这都是他灵机一动编出来的，甚至连蚀骨水这个名字都是他临时杜撰的，那袖中滚出的奇形铁管不过是苏山傲自己做的烟花，那日在洛都“温柔乡”，三人跑到假山顶上放完烟花以后，苏山傲把剩余的几个通通给了他和云霓，褚海心只留了一个，当做对好兄弟的念想贴身收藏，不想此时计上心来，竟然蒙住了这些蛮人。而且他这次冒险的行为也完全是模仿苏山傲，当年在云雾镇的时候，苏山傲与人争斗，就用衣角裹住木棍装成尖刀的样子，顶在人家的腰窝处，硬是吓退了七八个泼皮，没想到此时换了人一样好用，褚海心不由打心眼里佩服自己这位好兄弟的急智。
不过他也是心机灵巧之人，焉能不知这是苏周萍的故意配合？当下用决然的语气道：“大哥不必多说，好歹都是一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蛮族壮汉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暗骂这小子奸猾似鬼，他原本对这瘦弱的小子不甚在意，顺手把他揪了起来，可这小子竟然暗藏歹心，顺势将这玩意顶在自己的胸口，中陆人果然一个个都比狐狸还要狡猾，根本不论年龄大小！
他低头看了看那支金属圆筒，发现这东西明显由几部分拼合而成，而且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完全符合歹毒暗器的形象，看来这小子倒不是虚张声势吓唬人。
“少年人，你有胆色。不过老子也不是怕死的人，大不了舍了这条性命，可是你们全都得给我陪葬！”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苏周萍这时倒成了和事佬，他讪笑道：“这位兄弟，我们都是生意人，是为了求财来的，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财货把自己的性命搭在这里，你们要东西随便拿，若不是苦苦相逼，也不至于闹到这步田地啊！”
一旁的几位商家也连声应和道：“好汉饶命，和气才能生财吗，东西随你们拿，小老儿上有老下有小，万望饶我等一条性命啊！”
褚海心见蛮族壮汉脸上神色似有松动，当下开口道：“我们这次带的货物不少，还有进献给百锦汗王的金珠玉宝，大家若是说开了，你尽可以取走。”
壮汉冷冷一笑，不屑道：“我要那些玩意儿有屁用，不顶吃不顶喝的。”
褚海心心中一动，又道：“那好，我们谈个交易如何？”
壮汉乜了他一眼：“什么交易？”
“放人，这些货物你可以抽走一半，下个月的今天，就在这里，白家商号会再送一批同等价值的货物给你们，不管你们需要什么，只需言明即可，白家都可以准备停当。”褚海心的表情像是无波的海面，如果说刚才他还有一点点紧张的话，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从容，望着壮汉的眼神格外坚定。
那山焒部壮汉仰天打了个哈哈，嗤笑道：“你们真当我们蛮人是傻瓜不成？放了你们恐怕以后再见面就难了，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愿意当你们的人质。”褚海心的声音平静如水，可听到众人的耳朵里却不啻一声炸雷，一众商家和苏周萍纷纷侧目，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相处了只有短短数日的少年人，就这么轻易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大家的生机。
苏周萍见壮汉也有些惊愕，当机立断道：“我们虽然是生意人，可白家做事一向一言九鼎，我兄弟既然提出了条件，就断断不会食言。你们想要什么东西，尽可以列出单子来，下月一定送到。”
壮汉这次真的有些迟疑了，他直觉这是一个解决部落危机的好机会，可中陆人狡猾成性的作风又让他害怕受骗，左右为难之下，杂乱的两道浓眉之间，刻了好大的一个“川”字。
褚海心从他脸上的犹豫看出了此人已经有些动心，又道：“你们与百锦的恩怨我们不想知道，此间发生的事情我们也一定不会向任何人提及，这是你们蛮人内部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想安生的走我们的商道。”
褚海心这话意在安抚山焒路，从这个壮汉的言行他已经推测出一些事情的端倪，这山焒部应该是百锦部里的一个小部落，不知为何反了出去，怕百锦报复，只能从原来的领地迁徙出来，眼下只怕是物资短缺，一时半刻找不到落脚的草场，所以才迫于无奈行袭击了商队。想通了这点，褚海心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对方有所求，就很难拒绝他的提议。
果然，那山焒部的壮汉思索良久，终于开口道：“好，就依你所言。不过你也要信守承诺，做我们的人质。”
这是他苦思良久做出的决定，在他看来，这商队中看起来能做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苏周萍，一个褚海心，而褚海心年纪轻轻，说话却极有分量，观其谈吐长相，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壮汉心里明白，中陆不比北疆，在那里，越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家伙，越是身份尊贵之人。这少年说不定是白氏家族中颇有地位之人，有他在手，倒也不怕其他人搞花样。
褚海心微微一笑：“这是当然。”说话间，收回了顶在壮汉胸前的“蚀骨水”。
对褚海心这个举动，壮汉显然是充满了欣赏，他抓着褚海心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又伸出蒲扇一样大的手掌，举在褚海心的面前。褚海心知道这是蛮胡的立誓约定，在前往赢州之前，钱多多曾细致的教过他蛮族的各种礼仪，当下抬起手臂与那壮汉交错击掌三次，算是在长生天面前定下了誓约。
“放人！”壮汉扬手大喝，又扭过头来道：“少年人，我是山焒部的乌云阿瑟，你叫什么名字？”
“褚海心。”
“褚.海。。心。”乌云阿瑟嘟囔了两句，心道：这小子怎么不姓白？不过既然已经定下了誓约，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抬头嚷道：“好，我记下了。你放心，到了我的部族里，就算是当人质，也能享受贵客的待遇。”
按照双方的约定，这次山焒部只取走这趟货物的一半，一众商家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的道理，比起性命来，财货倒真是身外之物了。其实褚海心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也是为了这些同伴考虑，毕竟大家跋山涉水来这一趟不容易，如果空手而归的话，恐怕很多人的店铺就要关门倒闭，他们不比钱家，家大业大，损失这点财货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有些人可是连棺材本都押上去了，全指望这一次赚钱来维持全家一年的生计。
再者，苏周萍还肩负买马的重任，总不能两手空空去见百锦的汗王，况且还需要四处打点各部落的头领，留下一半财物暂时还能斡旋。褚海心急于报答钱家的恩情，替钱家可谓是再三考虑。
谁知事情进展的远比想象简单，乌云阿瑟带着族人把所有的货车翻了个遍，只取走了大量的烧酒、布帛、青盐和茶饼，其余比较值钱的瓷器、香料等物倒是一概略过，就连钱家这次准备的那几箱金珠玉宝都不放在眼里。看到这一幕，褚海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些人肯定是物资奇缺，所以挑选的货物都是清一色的生活用品。
“下月今日，还在这里，我要的东西还是这些，每种准备一车，只能多不能少！”乌云阿瑟一边指挥族人搬东西，一边回头交待苏周萍。
苏周萍沉默不语，好半天才叹气道：“东西不是问题，不过有些话我要和自家兄弟交待一下。”说着，把手指向了一侧的褚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