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看到房间里的两个人,愣了半秒,忽地撒开揪着尸体肩头的手,向舞娘扑了上来。宁鸷疾滑向前,伸手叼住了络腮胡的手腕,顺势用力将络腮胡拉了进来。络腮胡失去了重心,扑撞在房门正对着的墙壁上,尚未来得及回身,已被宁鸷一掌切中了后颈,绵软地瘫倒在地上。门外站着的喽啰惊呼一声,向外跑去。
舞娘失神地呆立在被拖来的那具尸体旁,踉跄着侧移了两步,靠在一旁的墙壁上。
“你认识这个人?”宁鸷问。
“认识!”舞娘点了点头,决然地说:“我们快走!”说完迈步跨过尸体走出了房间。
她带着宁鸷走到甬道尽头的一道低矮房门前,伸手一推,房门却是锁住的。宁鸷见她脸上现出一些诧异,问道:“怎么了?”
“锁着的……”舞娘说,“这房门应该是开着的才对!”
宁鸷伸手将舞娘拉到了一旁,一脚踹开房门说:“好了,现在是开着的了!”
舞娘扭头望了他一眼,猫腰进了房间,嘡的一声打燃了手里的火机,一线火苗在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一片微弱的光明。
“你是政府的人?”宁鸷认得舞娘手里的那种金属火机。
舞娘在微弱的光线里四下觑视着,似在寻在找什么,听了宁鸷的问话,淡淡地答道:“不是,这火机是在一个客人的身上摸到的!”
“什么客……”宁鸷刚想问什么客人,忽地想到了那些站在街头的女子。他想,这舞娘在商会里,除了跳舞以外,恐怕还得做些别的什么事情。对于商会的人来说,她只是一种工具,他们是不会让工具失去作用的。他闭上了嘴,不再继续问话。
“你是想问什么客人吧?”舞娘在地上堆着的杂物中扒拉着说,“就是光顾我的客人!有客人光顾,我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食物……如果有一天没人再光顾我了,他们就会像对待其他那些人一样,把我杀掉,扔到任何一个地方……”
宁鸷伫在舞娘身旁,一句话也不说。
“这有什么呢?”舞娘继续说道,“男人可以加入势力组织,可以去做粗活重活,女人能干什么呢?女人也可以做粗活重活,可是,他们更愿意让女人成为泄欲的工具……要想活着,就得学会忘记,礼义廉耻在这样的世界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他推开一个木箱,木箱下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找到了,在这里!”
“什么?”
“离开这里的路!”
舞娘答了宁鸷一句,跳下了地道口,伏身趴到地上,匍匐前进。
“这条通道是不久前挖的,”舞娘对跟在身后的宁鸷说,“当时挖这条通道是为了救小璐,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金属火机上的火苗缩小了一些,看样子持续不了多久了。
“这地道有多长?”宁鸷问。
“四百多米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舞娘说。
“是你说的那个‘他’挖的?”
“是的!他告诉我这个房间里有条通往外面的地道,让我找机会把小璐带出去。”
“小璐被抓到这里多久了?”
“两天多了!”
宁鸷抬手摸了一下身旁的洞壁,那洞壁并不像初挖的地道那样毛糙。他想这地道应该已经挖了许久,并不是这两天才挖出来的。即便是挖一条像这样的狭小的地道,在这样的时代,两天也是不可能完成的。更何况,在挖掘的过程中还不能惊动商会的人。舞娘口中的那个他,为什么要挖这样的一条地道呢?
“外面应该会有人来接你的!”舞娘说。
“接我?”宁鸷问,“我在这里可是谁也不认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告诉我,只要把你带出这个地道就行了,说是会有人来接你!”
“呵呵,你说的‘他’可真是神通广大!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是他来找我的!”
“那你为什么要相信他?”
“因为他做到了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什么事?”
“什么事……”舞娘话未说完,小声惊呼道:“到出口了!”
宁鸷抬头透过舞娘身体的缝隙向前望了望,黑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舞娘在地道稍高一些的地方蹲起身来,宁鸷这才看到已到了这条地道的尽头。舞娘指了指头上的盖板,宁鸷伸手顶住正要发力,盖板却从外揭了开来。
一道火光在盖板外烁动着,一张丑陋的脸伏到了洞口上。
“我肋个妈……”那人借着火光看到洞里的景象,忽地向后疾跌了出去。
宁鸷撑身从洞里爬了出来,小声喊道:“老哈!”
那人缩在一旁,听了宁鸷的声音举着火把嗫嗫地走近前来。宁鸷弯腰把舞娘从洞里拽了出来,借着火光,发现二人身上都是一身的泥土,在火光的摇曳中,就像是一具斑驳的腐尸。
“宁鸷?”老哈轻呼,“你一定要帮我个忙,你……”
“等下再说!”宁鸷不容置疑地打断了老哈的话,远处传来了杂乱的呼喊声,“先离开这里!”他说着脱下外套盖灭了老哈手中的火把,在浑浊的空间里四下望了望。
“跟我来!”舞娘说。
三人一路小跑,不多时便转进了一条巷子。舞娘伸手推开边上的一扇房门,三人进了漆黑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宁鸷问。
黑暗里只有老哈和舞娘急促的喘息声。
“他们……他们……”舞娘喘息着说,“他们不会到这地方来的!”
“为什么?”
“因为……这里……”老哈也是喘息着说,“这里是死亡地带!”
“什么死亡地带?”
舞娘摸出火机来点燃了老哈手中的火把,房间的景象顿时在昏黄闪烁的光线里浸了出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客厅,一道弧形的楼梯从侧面的地上隆起,蜿蜒着上了二楼。客厅里的摆件竟然大都还在,宁鸷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来,扶手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印。
“这里是五区和三区中间的空白区。”老哈说,“就是我原来给你说过的那种诡异的地方!”
宁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宁鸷……”老哈忽地跪到了宁鸷身前,“我求你帮我个忙,只要你答应,做什么我都愿意,用我的命换也行……你一定要……”他带着哭腔含混不清地说着。
“怎么了?”宁鸷伸手扶起老哈,“把话说清楚!大男人别动不动就给人家下跪!”
“我妹……我妹……”老哈哽咽着说,“我妹被商会的人抓走了!”
“你妹妹被商会的人抓了?”宁鸷猛地转身瞪着老哈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她叫……小……小璐!”
“小璐……”宁鸷心里不由一紧,自己在商会遇到的那个女孩,那个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而被商会抓住的女孩,竟然是老哈的妹妹。他想了想,忽地转身问道:“他们……”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停了下来,那个舞娘已经消失在身后了。他原本是想问她,那些商会的人会把小璐带到什么地方去。
“人……人呢?”老哈似乎也才注意到舞娘的消失。
宁鸷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舞娘是怎么消失的,他甚至连她离去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她是谁?”老哈问。
“我也不知道!”宁鸷轻叹一声说,说完拍了拍老哈的肩膀说:“你别急,我见过你妹妹,她没事!”
“你见过我妹?”
“嗯,见过!”
“她现在在哪里?你能帮我救她出来吗?”
“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不过,我要去的地方一定能找到她!”
老哈盯着宁鸷的脸,斜蹙着眉头问道:“什么地方?”
“三区!”宁鸷说,“他们带着你妹妹去了三区。”
“没有,她不在三区!”老哈忽然有些冲动,大声地说道:“我就是从三区来的,我根本就没遇到过她!”
“对了,你怎么会在地道外面的?”宁鸷问道。
“我跟你分手以后就直接回了三区,”老哈说,“可是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张纸条和一个盒子!”
“什么纸条?”
“是个留言,”老哈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宁鸷,“喏,就是这个!”
宁鸷接过纸条来凑着老哈手中的火光,纸条上也是两行字。
“小璐被抓,人在五区商会。速带盒子,寻宁鸷帮忙。”
字条上的字迹宁鸷感觉很眼熟,稍一思索便想了自己之前见过的那张说妹妹活着的字条。两张字条上的字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这人却不知道是谁,而那知道这人是谁的舞娘,现在已莫名地失踪了。
“字条上说的盒子呢?”
“哦,”老哈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解下身上的布袋来,“喏,就是这个!”
宁鸷之前初见老哈时,便觉得他背在身上的长条形布袋很奇怪,现在见他说这是留字上让他带着来找自己的,反倒不是很奇怪了。不奇怪,可是震惊却不亚于之前。布袋里的东西是一个用硬纸板做成的盒子,那盒子是他在荒坡上亲手做的,盒子里放着那把从南瓜脸身上拿来的战刀。这盒子在进商会之前,他把它藏在了商会外面。
他从盒里扯出战刀来,问老哈:“从你住的地方到这里有多远?”
“不远,”老哈说,“如果只是说路程的话,从这里到我住的那里,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脚程。”
宁鸷点头不语,心里思忖着,这个留字条的人会是谁呢?
他看着自己进了酒馆,然后拿走了自己藏在酒馆外的战刀,去到三区老哈家里,给老哈留了字条。而后疾速赶回,也给自己抛了一个字条,并让那个舞娘来救自己。是这样的么?时间为何会显得如此混乱呢?
“老哈,”宁鸷说,“有什么人是可以在各势力的地盘通行无阻的吗?”
“没有!”老哈肯定地答道。
“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有没有?”宁鸷追问。
老哈歪头想了想说:“没有,绝对没有!”
宁鸷正要继续问话,瞥见二楼的隔栏后闪过一条身影,猛地扯过老哈手中的火把盖灭,拉着老哈伏到了沙发后面。二楼上传来了细微的脚步移动身,片刻便又安静下来。
漆黑的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