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曾经潜入沦陷之地长达半年之久？”
罗洛钢针般的白色胡须微微一颤，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若潜入被魔兽占领的北方大陆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那么至今还基本空白的魔兽资料版，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罗洛很快又压下疑问，眼前这名青年断然不必扯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如果不愿讲，直言拒绝即可，就像询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他的来历——那样。
“魔兽对于成年以下的生命体，极缺乏警惕。”苏山也知道前言多么惊人，是以想了想，便抛出一颗“过时”的重磅炸弹：“不过自从我那次潜入，杀了其中一个‘魔人’，所有魔兽便补足了这个‘缺陷’。”
罗洛听到上半句时，浑身一震，霎时看来，但还没等他张口，苏山的下半句就如一盆冷水，将刚刚燃起的火种无情浇灭。
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掠起一声叹息，罗洛犹如经历了一场大战，重重地靠在沙发上，他看着苏山，赤眸中五味杂陈，虽然明知道这不能去怪他，紧接而起的话语中，却仍是带上了斥责的意味：“真是一次奢侈的挥霍！”
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消息如果能早些落在军方手里，将会发挥多大的作用！
甚至一举扭转战局，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怎么确定魔兽补足了这个‘缺陷’？”罗洛期待这只是苏山的推测，不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我曾在幼时经历过魔兽屠杀的场面，别人不论躲在哪里，最终都能够被它们找到，只有我，逃过了一劫。事后想起，唯一的区别便是那些人已经成年，我则还是个孩子，这也是我产生怀疑的开始。”苏山并没有急着回答罗洛，而是先解释了发觉“缺陷”的起因，“后来经过数次实验，我才真正确定了这一‘缺陷’的存在，并利用这一点潜入到沦陷之地。”
“可惜，在潜入的途中，一次意外的相遇让我不得已杀死了一名‘魔人’，也因此暴露了行踪，但就在我决定放弃继续潜入，开始逃离那里的时候，魔兽却逐渐能够追踪到我的藏身之处，较之潜入时大为不同。”
“后来，随着我越来越接近沦陷之地的边界，魔兽寻到我也变得越来越容易，直至我逃离沦陷之地的前一刻，已是无所遁形的局面。所以我便意识到，应是那个‘魔人’的死令魔兽产生了警觉，也因此补足了‘缺陷’。”
话音顿了顿，苏山忽然看向罗洛，说道：“其实我讲得是否属实并不重要，归根结底，现实都不会因我而改变。”
罗洛微微一怔，也反应过来，不禁再次叹息一声。虽然在苏山的叙述中，有许多语焉不详之处，比如幼时那场经历，“别人”指的是谁，为何能够断定“别人”都已经成年，或是“潜入沦陷之地”的行为本身，或是潜入半年之久都不曾有所异动，却因一次“意外的相遇”而暴露行踪的叙述，这都是极为反常，也不符合逻辑的言论。
但罗洛毕竟不是普通人，不论心中是存疑还是遗憾，理智的支配很快就压过情感，退一步讲，就如苏山所说的那样，其实他讲的是否属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实是怎么样的”。
掠过众多的杂念，罗洛恢复平静，当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苏山的话语中时，那一再出现的称呼便成为焦点：“你说的‘魔人’……就是白天出现的那个奇异生物吗？”
苏山双手交叉，支在两膝中央的半空中，闻听罗洛的问题，修长的手指顿时一僵，挤压得血色全无。
罗洛瞥去一眼，注意到了苏山的情绪波动，实则在先前的叙述中，苏山已经有数次异常，这也是罗洛怀疑苏山有所隐瞒的另一个理由，但与之前一样，他都没有深究，就像身后桌面上的那张相框，不愿别人去轻易触碰的记忆，罗洛自然也不会去强迫别人述说。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是，也不是。”
短暂的沉默过后，苏山淡淡言道，要说始终没有变化的，也就是他那平静的语气了，“我当初在沦陷之地见到的‘魔人’，纯粹来讲还属于‘兽’的状态，如果不是它的头部与人类近似，我也不会用‘魔人’这个称呼来区别，但这次出现的‘魔人’，已经不仅仅是头部，应该说，整个形态都变得更像人类了。”
罗洛静静地听完，这才皱起眉，说道：“意思是……进化吗？不过这和你所谓的补足‘缺陷’也就能够挂上钩了，从你之前叙述的现象来看，那的确像是发现‘缺陷’以后的‘进化行为’，而不是单纯的‘学习’。”
“那么……”罗洛语气一沉，“这会是魔兽的自我进化，还是说魔兽的背后，其实有一个更高阶层的物种呢？”
两种可能所带来的结果完全不同，前一种是自我完善的过程，处于懵懂的探索，而后一种则代表着成熟的文明，代表着目前的进攻……还仅仅是初级手段！
房间中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一连串“滴滴滴”地轻响传来，罗洛才伸手点向虚空，随即像是在聆听什么，频频点头。
这个过程极为短暂，大约也只有10秒左右的时间，罗洛就再次看向苏山，说道：“化验结果表明，你的生化人偶与魔兽是同一个物种。”
话音落下，罗洛却见苏山的神情毫无变化，不禁问道：“你似乎并不惊讶？”
苏山这才点点头，似乎在说：“我早已经知道了。”
罗洛沉默着，忽然话锋一转，说起白天的事情：“今天上午11时，魔兽突然发起了3年以来最为猛烈的进攻，猝不及防之下，丘戈市一带的防御圈险些崩溃，但在战后，通过雪竹、斯特灵传来的战报，却并没有类似的暴动现象……”
“苏山，我需要知道，这是不是和你的生化人偶有关系？”
问题直白得毫无一丝掩饰，极具罗洛的特色，从不拖泥带水。
然而，苏山嚅嚅唇，却头一次给出了迟疑地回答：“我不确定。”
罗洛微一皱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想了想，开始详细列举道：“上午11时，应该是物资队进入丘戈市外围地域的时间，也就在同一时刻，魔兽暴动开始。”
“随着防御圈被攻破，Z01地区出现了一头警戒魔兽，要知道，在此之前，警戒魔兽从未上过战场！”
“不久后，也就是你们完成修补防御墙任务的时候……你所说的‘魔人’突然降临，在它出现的一刹那，丘戈战线外的所有魔兽突然退去，此等异象，绝无仅有！”
“而最令人震惊的，则是那道紫光冲天而起之时，不仅是那个‘魔人’，万里之遥的雪竹、斯特灵战线，魔兽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退去！”
罗洛忽然敲了敲沙发前的茶几，似是想起背后那静静扣在桌面上的相框，沉声说道：“如此多的巧合，如此多的异象，均是史无前例！而唯一的变数，就是你，和你的生化人偶！其他问题我不管，这个问题，苏山，你不能有丝毫隐瞒！”
如果说有什么例外，需要罗洛去强迫别人述说不愿意述说的记忆，那么就是他的记忆也将被迫扯出、与现实纠缠的时候。
也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