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贺长生早已经等不及了。当巴凌锋被送到方若儒家里的时候，贺长生就张罗着要回去，他感觉在城里一秒钟也多呆不下去了。
城里的规矩太多。倒不是方若儒家里的规矩多。是他感觉到呆在这里就应该规矩多！
方家的屋子收拾得太干净了，不说纤尘不染吧，可也看不到哪里有死角，哪儿都收拾的那么干净丽整儿！看着溜光水滑的地板，他就不舍得下脚，怕他的那双大脚给踩出了印记。哪像农村的砖土地或者水泥地啊，爱怎么造劲就怎么造劲，没人会在意，实在顺不过眼了就简单划啦划啦了事！
楼房里呆着也热，大衣根本就没法穿。即使脱了大衣，他还感觉到躁热难耐，可他又不能脱的太多，一是破衣罗嗦的觉得寒颤，再一个觉得穿的太少也不礼貌！
厕所也收拾的很干净。他去方便了一次，可是进了厕所，他就有些傻眼，不知道该怎么做，又不好意思问。只好独自研究了半天，才大致捺摸出个门道儿来。他方便完了，不由心生感慨，在城里想方便方便都不容易！真就不如农村的茅房，虽然冬天冷了点，但是随便。甚至都不用上厕所，站在房山头就能解决问题了。
若不是方若儒留下话来，方夫人说什么也不放他们走的话，按照他的性格，即使没车，让他走着回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这里可不是他这样道地的农民呆的了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中呆着，还不如干脆杀了他舒服！
正当他决心无论如何也不再等方若儒的时候，方若儒到家了。
贺长生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地高兴。“哎呀，方书记，你可回来了，你再有一会儿不回来，我非憋死不可！这回该放我们爷俩回去了吧！”
“我说老前辈，我这可得批评您了，您可有点不讲究！您说您这让我办的事儿我也办了，让我要的人我也要出来了。满意不满意的咱先不说，您就多等了我这么一小会儿，就抓心挠肝地难受，这是不是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啊！再说我又不求您办啥事儿，您怕个啥嘛！就是想请您吃顿便饭，和您唠扯唠扯，就这么费劲？就不能给晚辈儿这个面子？是不是对我方若儒有什么意见啊！真要是有意见，您老可得提出来，也免得我难受！”方若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话。
贺长生挠了挠头皮，无可奈何地憨笑道：“我说方书记，这不瞒你说啊，我这呆的可实在是难受，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连上茅房都费劲，这折磨人啊这！”
“哈哈哈哈……贺老啊，到我这里来，您就随便儿，这里就跟咱农村的家一样！想干吗就干吗，想怎样就怎样！今天啊，咱爷俩得好好喝点，也交交心！我可是想虚心地向您讨教讨教的，您也不能太保守了啊！”
两人对视了一下，同时哈哈大笑。然后重新落座。有了爷们在家，贺长生就放松多了，他们聊的也很开心。
吃饭的时候，方若儒、方夫人、贺长生、巴凌锋围坐在方桌的周围，他们边吃边聊，气氛甚是融洽。
方若儒就转过脸来问巴凌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巴凌锋沉思了一下，摇摇头，没说。
“说吧，小伙子，在这里不用顾虑什么！”方若儒鼓励他。
“不是顾虑，我没有顾虑，我是怕扫了大家的兴！”
“你还想找臧小军算帐？”几双眼睛同时瞅着巴凌锋。
“是的，这个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我苦熬了几年，就是想找他做个了断！他不是个东西，但法律对他却无可奈何！我必须想另外的办法！”他说的很坚定。
方若儒放下筷子，脸上现出无奈。他看了一会儿巴凌锋，幽幽地说：“我一直在找机会，想对付臧氏父子。可是他们的势力太庞大了，臧念祖织的关系网深不可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想动他们是很费劲的，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当然我不是怕他们，我是怕打草惊蛇，那样以后再想抓他们的把柄就更难了。唉，细想起来，我上任这几年，滨湖的廉正建设也没多大起色，我有一定的责任啊！”
“哎呀，方书记可是太谦虚了，我们老百姓可知道你，这几年你在滨湖确实做了不少实事儿，谁好谁坏，咱老百姓心里头是有数儿的！”贺长生的声音。
“唉，哪里啊，事情还有很多，难啊！先不说这个！还说说小巴的事儿吧，小巴啊，我看你报仇这个事儿，还是要慎重，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毕竟我们还有法律，还有共产党给咱老百姓撑腰！谁在做恶谁在修好，自有天理！之所以他们还能如此嚣张，就是他们还没有到恶贯满盈的地步。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别说是他们臧氏父子，就是那些个封疆大吏，也都得乖乖地伏法！这几年哪年不倒下几个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啊！我看你报仇的事儿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可他还在继续作恶。其实他所做的那些事儿，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但他总能通过关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老百姓却敢怒不敢言，因为告他也没用，反过来他还会给举报者更大的报复！他的作为，你们看下去了，我可一点也看不下去！就说那个马丽吧，如果不是被我遇到了，现在她的命运究竟怎么样还不好说！我觉得铲除他，已经不单单是为我个人报仇了，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拍手称快的！即使我们同归于尽了，那社会上至少少了一个祸害！”
“小巴啊，你说的不见得没有道理！但是如果大家都去那么想，都去快意恩仇，那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岂不乱了套？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都不是在为自己活着，而是在为这个社会活着！即便我们不能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至少不能给社会带来负担，成为社会的累赘吧！这是一个公民最起码的社会责任，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个理儿！我知道你有头脑，有气魄，有胆量，也有那个能力！如果和臧小军拼个鱼死网破，你未必不会胜出！不过那样的话，你又会给这个社会带来多大的不稳定因素，造成多大的麻烦啊！有些事情，即使是坏事，也不是想解决就能马上解决的！还要讲一讲方法，还要想一想由此带来的后果、由此带来的影响！”
“凌锋啊，方书记说的可比你有道理！我看啊，你报仇的事儿呢，就先放一放。这俗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最需要解决的，不是报仇，而是如何找个事儿做，也好解决吃饭问题！你这都25了吧，也早都成年了，也该自己去打食儿了！再瞎琢磨下去恐怕将来连个对象都找不到！”贺爷爷也在说他。
巴凌锋不做声了，他不是不明白事理。相反地，他的知识含量，绝不会输给方若儒，甚至比方若儒还要高很多。只是他没有想那么多！更严格点说，他压根就没有去想他的所作所为，会给社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毕竟他还年轻，考虑问题不周全。但对于方若儒的这番话，他也不由得在心里表示赞同。
但他在心理上怎么也抹不过这个弯来，“我这些年的罪就白受了吗？他就这样轻易葬送了我的前程，一点不需要负责任，甚至连声道歉都没有吗？我还要看着他继续在这个社会上为所欲为吗？难道我的社会责任就不包括为社会除害吗？”他一点也不服气。
“那为社会除害不是公民的责任吗？”他问了一句。
“是！不但是，而且还是公民的神圣职责！但是为社会除害要讲究个方式，如果一味地凭借自己的主观行事，凭自己的好恶行事，那结果往往也会事与愿违，不但达不到为社会除害的目的，而且还会成为社会的新的不稳定因素！所以为社会除害我们一定要讲究个方法和策略！如果都要个人去除暴安良，那还要公安机关干什么？可能有些时候，公安内部有个别分子不能严格执法，甚至包庇纵容，为虎作伥，但那也只是一时一事，是个别现象，绝不会长久，社会也绝不会允许他那样做下去！”
巴凌锋不再说话，他感觉方若儒站的角度很高，分析的也很透。
“凌锋啊，想不通也是正常的，那就多想一想嘛，毕竟你憋屈了好几年，冷不丁的叫你转过弯来也不太容易！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确，就是人活着如果光考虑自己的得失，那就显得有点委琐了！我可不希望你在我的心目中成为那样的人物！你毕竟还算是我的一个小朋友嘛！我这么说你可以吧？”方若儒继续说。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巴凌锋低下头，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心里不是滋味啊！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几年来修筑起来的雷打不动的复仇的想法，竟在方若儒的大义面前动摇了，倾斜了，而且就要塌陷了！
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神情木然，显然是经过了大起大落的心里斗争！他艰难地说道：“方伯父，贺爷爷，我知道你们更多的是为我担心！这几天发生的这些事儿，给大家带来的麻烦也不小！我也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好吧，虽然我没有方伯父说的那种境界，但是我还明白做人的起码道理！我决定放弃我复仇的想法！虽然这对我来说不太公平，但是我能想的开，也不会斤斤计较。这样我也可以集中精力去实现我的理想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再遇到他们作恶的事儿，我也决不会袖手旁观！那个时候，方伯父该不会再劝我了吧！”
“这个绝对不会，见义勇为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但是当你吃亏的时候，我还是会伸手的！我也是凡人，工作中我也会有个人的感情搀杂在里面！”
“哈哈哈哈哈……”除了巴凌锋之外，其他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方伯父，我想在和贺爷爷回去之前，去看看马丽。从把她抓进去之后，我还没有见到过他，我还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您看可以吗？”
“完全可以！我支持，不过要快去快回，免得你贺爷爷惦记！我就不陪你去了，不过我给你开个条儿，没条儿一般人是见不到马丽的！”
“哦，那好吧，对她保护起来也很好，免得臧小军那小子又去骚扰她！”
“你想什么时候去？”
“我想现在就去，刚才你们聊的时候，我就很想知道她的情况，想问你又怕你没空答对我，所以我只好等了！”
“呀哈，光顾了和贺老爷子说话了，这小的又有意见了！好，我马上给你开条！”
方若儒给巴凌锋开了个探视马丽的条子，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巴凌锋就辞别他们，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