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网游小说 > 单边世界 > 第二十二章 死灰复燃
    助理按响了实验室的门铃,程利绪放下手里的工作让他进来。

    “老板,陈家的轿车进了宅院。”助理说得很匆忙。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程利绪语气很急,却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去水池消毒洗手。

    “我们并没有得到陈家方面的任何提前通知。”助理道。

    程利绪停止洗手,脚步终于也匆忙起来,他径直到门口去迎陈易,打开门却见到高大的Jody站在暴雨里,水柱从他头发上衣服上倾泻而下,如同山峦爆发了泥石流。程利绪先是一怔,视线下移扫向他横抱着的那具尸体。

    “程老板,”Jody的声音敲醒还在震惊中的程利绪,“请您救救我家老板,请救救他,请救救他,请救……”

    -暴雨将青色湖泊中的倒影打成一片泡沫,叫嚣着不愿意迎接这位面生的客人。路克政闷在书房写了一夜的草书,国枝将夏默克领进去的时候,也只是静静的退出去以防惊扰到他,夏默克好奇地伸着脖子,一声不响的看着他练书法。

    “暂时签给你半年。”路克政说着,手上一顿,走笔顺下一条长长的墨迹。

    夏默克撇嘴:“路兄,你很有把握在半年时间里就能摆脱财政赤字?”

    “杀手团的雇佣期限最长还没有超过一个季度,这次能给你半年已经是大放送了。”路克政蘸蘸墨,“虽然我并不知道半年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如果半年后处境还没有改变,那么我们基本翻身无望。”

    “你打算出多少钱?”他抬头道。

    夏默克伸出手指来跟他比划:“你完全不用担心,虽然常功盛名义上还是常家老板,家族资产我动不了,但是常家的经济实力远不止你所知的那些,这么跟你解释吧,自从北欧银行为了全球性的反金融犯罪而承诺交出外国人银行账户资料——不再为银行客户保护隐私以来,常氏银行纳格洛夫总部明里暗里是接替了为银行客户保密的这个职能,这一秘而不宣的法案有意无意地协助境外人员的税务欺诈和逃税,但是在客户们自以为得到了利益的同时,常氏宗族对这部分数额庞大的资产征收的税款全部都划归常氏宗族族长自销。数额最大的税款——十三姬家族的强制扣税归总资库没错,但是别看对境外客户征收的税款百分比极低,累计一起仍旧是个天文数字。”夏默克胸有成竹,“常功盛现在正焦头烂额,他即便知道我可以直接提取他账户里的这笔税款,也不会加以干涉,毕竟他清楚地知道这笔钱对于我们的阵营有多么大的益处。另外,我和程利绪商定好将程氏宗族旗下的程氏集团的药业分部限期与常氏集团旗下的销售分部合并,程氏药业收益的百分之三十将归常氏集团所有,这部分经过家族资产扣除百分之十之后剩下部分的受益人就是我,所以你的杀手团我按十亿底价雇佣,不够还可以加,路兄,你看如何?”

    路克政将毛笔搭在笔架上,坐下来思考着夏默克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合算,常功盛当然会继续原有的站队,程利绪也不能才签了约就反悔,那么夏默克这里就一定有戏,自己要拿这笔钱调动“军队”,夏默克为防立场败露,要拿这部分“军队”自卫,冒这个风险的各方都有其必然必要的理由,路克政更觉稳妥,于是借着神经没那么紧绷的当儿又伸手拿笔蘸墨。

    “陈易怎么还没动静?”夏默克问道。

    路克政手一抖碰掉了毛笔,墨汁溅了他一袖子:“他没和你联系?”

    夏默克也慌神地摇头。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国枝的声音:“老板,陈夫人来访。”

    “瑛?”路克政把笔一丢,立刻离了桌子开门出去,夏默克跟上他离开书房,常瑛一身藕色的长裙从头到脚湿淋淋的站在大堂里,见到路克政从书房走出来,她透蓝的眼神瞬间穿透长距离的空气直钉在他眼里,路克政觉得自己的心塞在了气管里,既没办法心跳也没办法呼吸。

    “瑛,怎么了?”路克政三步并两步奔到她面前,被惊动了的孙月星也从后堂走过来,一见常瑛这个形象跑到家里来不禁窝火准备上前质问,夏默克拦住了她。

    常瑛的眼睛虽透亮却极其空洞,路克政感觉她的瞳孔竟像死人一般扩散开了。

    她抓瞎一般不知道看什么看了半天,才哆嗦着双唇说了一句话,但是没有人听清。

    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易……死了……”

    路克政把她脸上的湿发全部抹开,想要确认她的眼神,但是他再也找不到所谓眼神,路克政那一刹那也没了注意力,瞪着眼睛发呆。

    夏默克迅速披上外套,对在场所有人道:“我们快到程利绪那里去!”

    -“路老板,夏老板,您二位要做好心理准备。”程利绪用镊子顶着眼镜,走到那两个人身后关好这个房间的门,并再次确认其他的门也已关闭,然后他回头看着靠在墙边神情严峻的兰皓哲,兰皓哲点头,他便又对路克政和夏默克道:“Jody将陈先生送来的时候我对陈先生的生命体征进行了初步的检测,可以说呈现出来的状态足以让我断言陈先生即便没有死透也抢救无望,所以,陈先生已经辞世,请你们节哀。”

    路克政和夏默克都非常怀疑他话中话的含义。

    兰皓哲那严肃的表情是不常见的,让程家和兰家同时进行尸检更是不常见,一般由于意外事故造成的死亡是兰家来尸检,而程家负责接收正常死亡、病逝和谋杀案的尸体,分工明确,只是之前一些元老院为了敲诈兰家的保险而自行将尸体贿赂程家使其得出他们需要的检验结果,可以说兰家的尸检一直以公正称道,这两个风格迥异的人凑到一起又是什么状况呢?

    比起现在就哀悼,路克政和夏默克更愿意等程利绪把意思暗示明白了再收拾后事。

    程利绪见没有哄住他们,便又顶顶眼镜,和兰皓哲对视一眼。

    “我是得到程老板的消息才来的,不过不是为了确认陈先生的死,因为你们也知道,病逝和谋杀不需要兰家支付保险赔偿金。”兰皓哲说,“不过,对工伤和因公殉职的人员是需要付给‘监护人’和家属一些医疗补助和抚恤金的,而且在大规模屠杀的案件中无辜受难的人们也是会给予他们精神损失赔偿,事件中严重受伤的公职人员如果已经完全失去工作能力的话,我们兰家还要负责其在境外安顿事宜,这些事我需要和高层讨论一下。”

    在场另三人同时感叹以专业善后一百年为招牌的兰家果然名不虚传。

    “说为这些根本没发生的事情而来,你给的悬念太明了了,兰老板,我可没心情往下猜了,还是先说说陈易到底唱的哪一出戏吧。”路克政看夏默克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赶紧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如果家里出了事,不应该由程家或者兰家派人前往领取尸体么?”夏默克忽然说。

    “Jody带陈先生来的时候情绪非常不稳定,我告诉他陈先生抢救无效身亡之后他又在门外站了很久,他走了以后我才叫兰老板和您二位过来的。”程利绪说着走向路克政,“路老板,您问陈先生在唱哪一出戏吗?您不认为他是真的死了吗?”

    “Jody要是真的想杀他不可能不等到他死个彻底再通知你们去领尸体,既然他能把陈易带来,陈易一定不会死。”路克政压下军帽不让他看清自己的眼神,程利绪锋利的目光仍旧从眼镜片后面扎出来:“您这么自信?”“我相信他。”路克政说。

    兰皓哲突然笑了,他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下去:“程老板,我来提前揭穿谜底好了,您瞒不过路老板和夏老板的,‘陈先生’是死了没错,可我们的‘陈老板’——陈易还活着。”

    路克政明知道会是这么个恶作剧,却还是松了口气。

    “陈老板被送来的时候我确实也曾以为他已经无法抢救,但是接下来的检查我发现陈老板中毒并不深,他也根本没有昏迷,”程利绪到这时便不再玩下去,反而打开天窗说起亮话,“他给自己提前服用过一些抑制生命体征的药物,可以说这个假死的状态正是陈老板自己制造的,目的就是让陈和认为他已经‘自然’死亡,可事实上,他只是故意的失去行动能力,而依旧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并且到现在还是清醒的,只需要静养数小时就可以恢复。”

    “你们都早就知道咖啡有毒。”路克政摘了军帽把他们瞪得更清楚些。

    “我是那次嗅到咖啡的气味才知道的,也不算早。”程利绪道,“和陈老板说过,但他却似乎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一样,由于长期服用NQ11000产生了抗药性,陈老板的身体与毒素融合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致命,但同时他也对这种药产生了依赖性,陈老板自己也清楚不能立即停药,所以我们先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路克政心里有点别扭但是没表示出来,夏默克从衣袋里拽出一支晚香玉,掐一朵下来叼在嘴里,瞅着他们。

    “下一步的计划?”夏默克试探着路克政。

    “兰老板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路克政反问道。

    夏默克叼着花笑得明媚。

    此时程家监护室外的副厅里艾丽亚陪着常瑛等待老板们的消息,常瑛仍然满身潮湿着,躺在她腿上。

    “瑛,这样不是简单得多了吗?”艾丽亚问。

    “我后悔了……”常瑛喑哑。

    “他哪里值得你反悔啊?”艾丽亚想要缓和气氛,用了轻松点的语气。

    可是气氛不但没有平和下来反而愈加阴沉,常瑛掩面,指缝中漏出透蓝色的瞳色和透明的眼泪。

    “瑛啊……”艾丽亚感到一阵后怕。

    忽然监护室的密封门打开来,夏默克先从里面走出来,常瑛坐起身等着他给出结果,夏默克却目光刚一碰到常瑛便躲闪开,后面他干脆把头也偏开,道:“瑛,很遗憾……”

    常瑛没听他说完就站起来,艾丽亚拉着她,她却不停地往大门走,艾丽亚拉也拉不住,夏默克见她走了也就不再往下说,路克政跟着出了监护室,他赶上去拦住常瑛的去路,常瑛抬起头来望着他,夏默克担心路克政把计划暴露,在后面一直死盯着他。

    路克政低头从视线里过滤掉讨人厌的夏默克。

    “克政哥,请代我向玲惠姐道歉……”常瑛扭头不愿和他对视,“……对她说:都是我把易弄坏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肩膀擦过路克政的手臂而去,艾丽亚见拉她不住,只好在一旁扶着她离开,路克政没有再改变姿势,他现在正好面向那三个站在监护室门口的大男人,监护室隔间里还躺着另一个男人,他于是回头去寻找常瑛的短暂的停驻而留下的余香。可是现在在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影像又突然漂浮在他眼前,黑发黑瞳带着得意而诡秘的笑容,修长的手指傲慢的指向他道:“现在该看我翻云覆雨了。”

    -副栋18的门外挂着鸟笼,黄翎的八哥在笼里跳跃,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混小子,非到要死不来一次!混小子,非到要死不来一次!混小子,非到要死不来一次!混小子,非到要死……”

    陈和瞪那只八哥一眼,算放了它一条生路,八哥还是吓得在笼子里扑棱棱乱撞。

    安打开门,请陈和进来,陈和瞟了她一眼,冷笑。

    “告诉陈莫德那老东西,他的走狗我帮他烹掉了,给他省点力气。”陈和按着门框说完,转身就走,安呆呆的看了他的背影很长时间才关门回去屋里。

    “莫德老爷……”安才把名字说出来便发不出声,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便忍着难过要继续说下去,屋里传来咳嗽声,陈莫德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来:“……别说了。”

    安抬手扣住口鼻,眼眶潮红。

    -陈和回到主宅,Jody解下他的外套搭在小臂,陈和问他:“程家把尸体收过去了?”

    “是的,老板。”Jody应。

    “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是就算准备好给陈易殉葬的话,也给我等到这次风头过去之后,至少先给我找个可以继任的管家,我不希望看到安那个biao子又回到主宅来呼风唤雨。”陈和说着背对Jody,“刀,我一早就断言你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你太重感情,又颇有原则——那段日子留给你的阴影还不够深吗,怎么你的奴性越来越重。”

    “您不是也对易少爷动过恻隐之心吗?老板。”Jody的语气很弱。

    陈和不语,走到窗边坐下——这日天色浓得呛人。

    “一次两次的怜悯不过是种拖延,是重复着回忆仇恨的阵痛,阵痛虽然痛过就容易被人遗忘,可痛起来撕心裂肺,总有一天还是会bi得人下手祛除病根。我和他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这次轮到Jody做短暂的思索。

    “即便我不自裁,您也将送我上路吗?老板。”Jody想好之后问道。

    “既然你我的关系不再像那段时间一样亲密了,我也就不再需要你。”陈和很愿意实话实说,Jody听了也不觉得异样,他反而很平静。

    “我再问你一件事,刀。”陈和的声音抬高。

    Jody安静的等待着为他解答。

    “为什么你变了?”陈和问。

    Jody微微鞠躬。

    “我没有变,老板,”Jody道,“是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