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起来很像鬼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声音恍若游丝飘浮不定，似由远处传来听着又犹在耳际。
“天！”思无邪闷哼一声，下意识地跳开几步，见大树后转出个胖老者来，白须白发，一身的破破烂烂的道家装束，看起来还有些仙家风采，对着他嘿嘿笑着。
“老伯，你不用这么吓我吧。”思无邪定了定神，既然对方不是女子，至少可排除是女鬼的可能了。
老者笑容僵住了，颇有些愤慨地道：“老伯？你爹爹思敬忠见了我还要恭敬地喊我声道长，你个小毛孩居然喊我老伯？”
思无邪也没心思去琢磨“老伯”这个称呼究竟哪里不恭敬了，好奇地问道：“老……哦不，道长，你认得我爹爹？”
“哼。”老者像是生了真气，用鼻音表示出他的不满。
思无邪小心地道：“道长……”
老者把头一撇，呼哧呼哧地翘起胡子喘着粗气，看样子是跟他耗上了。
思无邪连呼数声不得对方回应，便有些不耐烦，说道：“那你说怎么做才肯答理我？”
老者幽幽地说道：“照理说你犯了如此大错，就不该原谅你，姑念你态度诚恳，便给你个机会。”
“嗯，你跪下给我磕九个响头吧。”
思无邪心想他既是敬忠的故友，算来也是长辈。况且四观左右无人，那柄飞刀上的玄虚十有八九便是他所为，如此说来，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给他磕头也是合理合理的，当下诚心地“嗵嗵嗵”磕了十个响头。
那老者十分满意，面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绕着他走了几圈，在他身体各处拿捏数下，面露微笑地频频颌首。
思无邪被他摸得浑身发痒，想躲开身去，却发现老者那双手像有磁力般，牢牢地控制得他无法动弹。既然他并无害人之意，自己又挣脱不开，便只有强忍着。
老者嘿嘿笑道：“小子，你给我磕头我是承受得起的，且不说方才我救了你，当年若非我相助，这世上也不可能有你这个小家伙了。”
思无邪暗道果然是他救自己脱险，又见他虽貌似痴傻，心性如顽童变幻无常，此言中之意却值得考究，随即想起，敬忠曾说起过当年受药得子之事，恍然大悟道：“你就是赠药给我爹爹的那位虚云道长……”
老者一愣，慌忙伸手捂住他嘴，向他摇头示意禁声，尔后向四周扫视一遍，确定无人后，方低声问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思无邪随口答道：“我爹爹……”
虚云一听，立马火气就上来了，破口骂道：“敬忠你个老太监老糊涂，当日我已交代得很清楚了，让你千万不能泄露机密，你怎就管不住自个儿的臭嘴……”
思无邪清楚了他的脾性，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反倒觉得这老头十分单纯有趣。在前世他所接触的小说电视剧中，道士貌似都自称“贫道”，动不动就单掌竖立来个揖手之礼，唱声“无量天尊”之类的，未曾想到了异世碰到的道士竟是个脱线的怪人，不过不可否认，这虚云老道还是相当有亲切感的。
指天指地地骂了一通，或许是累了，或许是找不出更多的词汇了，虚云平静了下来，摇头叹道：“唉，也不知这消息可有传入宫里，若是被全大梁的大太监，小太监，不大不小中太监都知道了，那我可就没得清静了……”话中担忧之意甚甚。
思无邪翻了翻白眼，暗自呻吟，三千里外不搭界的东西都被你拿来骂了，原来却是担心这事儿，那些太监就算知道你有药方又如何？又不能随意出宫，便算是出了宫，那也得找得到你啊，虚云老牛鼻子，想不服你都不行哪。
笑了一会，忽又想起敬忠来，不禁心又黯然，喃喃地道：“你现在就算骂上一千遍一万遍，我爹爹他也听不到了，他已不在人世了。”
虚云怔了一怔，问道：“当真？”
思无邪点点头，将敬忠遇刺之事粗略地讲了一遍。
虚云抚掌笑道：“甚妙甚妙，九年前我赠药予他时便说过，太监生子有违人伦天数，他日必遭到天遣，可他心意已决，牛拉不开雷打不动，我便也随了他。而今看来，我当日的预言还是极为精准的。”
思无邪怒道：“我爹爹亡故，你兴奋个什么劲？你身为化外之人，不知死者为大，如此言语乃是对死者之大不敬么？”
虚云牛眼一瞪，说道：“我修行数十载，他日能达何等境界都尚未可知，思敬忠一生为人正直，又与道家结缘颇深，今当已位列仙班，可说是走了捷径，还不值得庆贺么？”
思无邪虽不甚相信那虚无缥渺的仙神之说与预知之言，不过虚云既能炼出此类灵丹妙药，他的话多多少少总有些可取之处。且敬忠为得一子可置身家性命于不顾的做法也确令人感怀。
敬忠遇刺负伤后，那孩子时时发出隐约而凄惨的哭声，至他断气的瞬间，哭声越来越虚弱，最终消失听不见了，这些思无邪都是能真切感受到的。
或许此刻他们已在天上相聚了吧，抬头望了望天空，蓦然间竟觉得虚云道长能洒脱为人是非常难能可贵的。确实，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坚强地活下去。
可眼下虽已得救，但世途险恶，往后的路却也不好走，自己连自保尚且不能做到，更别说保护李轻燕等人了，倘若自己有武功在身，恐怕敬忠也未必就能如此轻易被害。遂想到虚云道长高深莫测的神功，心头不禁为之所动。
虚云见他半晌无语，伸手指挑了挑他鼻子，问道：“你傻了么？”
思无邪扑通跪倒在地，诚恳说道：“恳请道长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收我为徒吧。”
虚云一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生平独来独往，日子过得逍遥快活，要是带上你这个拖油瓶，往后还不麻烦死我？况且我从未收过徒弟……”
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又道：“不过，你要是有心习武，也未必一定要成天缠着我。”
思无邪满心欢喜，不会是传说中的武学秘籍吧，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翻看，见到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时，脑袋一阵晕眩，只怪自己当初没有听晴儿的话用心学习繁文。转而一想，印象当中若是武学秘籍则必配有图样，翻到后面数页时，图样倒果然是有的，只不过尽是全身赤裸的男女交合的姿势，连私处也刻画得无微不至，不禁傻眼，诧异道：“春宫图？”
虚云含笑不语，衣衫飘拂，身形蓦然拔高数丈，再看时，他人已立于树梢，向思无邪道：“宇宙万化，不离根本，形化于神，神成于形，九转天元，道法自然。”
“我已了你所愿，能不能修成便要看你自己的了。”
说罢飘然而去。
思无邪瞠目结舌，目光尚定格于树梢之上，脑袋里只蹦出两个字：“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