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袭击》 第一章 林新披着浴袍下了床。 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一无所获,他有点烦躁,男人的共同点是,烦躁的时候总要抽烟,他不抽烟,也讨厌烟味,他现在很想抽人。 所以很自然地,他忽略了自己为什么排除在大部分男人之外的重要议题。 他在思考,然后发笑。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昨晚的盛况,但他喝了太多酒,不那么容易记起来。 他不抽烟,但喝酒,而且酒量很好,所以不大相信昨天居然醉了,而且醉到人家床上去了。 他又开始满屋子乱转,衣服不知所踪,他挨着角落慢慢找。 床上的被子动了动,那人似乎醒了,轻轻拉下薄被,睡衣的腰带松了,渐渐地散开,露出大片莹白的肌理,光滑紧致,林新无暇顾及,他冲到卫生间,洗衣篮,橱柜,地上,甚至浴缸里,不落下一处。 床上的人侧着身,用手撑着头,躺着看他进进出出。 林新找累了,扒拉完了无功而返,回头看床上人慵懒悠哉地望着他,有点愤懑,立刻就快步走过去,扯着对方领口问: “我衣服呢?” 一拉一扯间,丝质的绸被滑下去,一双漂亮紧实的长腿露出来,大腿内侧还残留几滴白浊的液体,林新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让人拿去洗了,我的衣服你应该也能穿,去找找,对面那排柜子里都是。” 林新想毕竟是自己理亏,也没有多说,只是抓心挠肝地难受。 他走过去,翻了几件衣服出来,脱了浴袍,下意识回过头,床上的人果然也翻过身,侧过来看他穿衣服,林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向右跨了一小步,背对着床上的人。 穿好衬衣,林新慢条斯理把袖扣解开,一道一道卷了上去,天有些微热,他估摸着还有2,3个小时就该午饭了,得回律师行一趟。 走到卧室门口,那人把他叫住: “你昨天一直在念别人的名字。” 林新回过头,愣住,他看看床上那人,混血的脸,轮廓特别深邃,面容少有的精致,眉眼耳鼻单独拎出来都是近乎完美的艺术品,拼在一起只会让人不敢多看。修长结实又漂亮的身形,长相体征都更偏向西方人,浑身散着一股英气。说实话,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可再好的人,他也再难喜欢。 林新出了房间,下楼,走到庭院里,发现这是一座极有特色的中式别墅,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还有小桥流水,假山碧树,边上一方小湖,杨柳依依的,这是在北京,不是南方,捣鼓这一套等于拿大把钞票打水漂玩儿,真奢侈。林新暗想,资本主义地界儿上来的就是不一样,想得开,世界各地去圈钱,然后来咱们社会主义烧钱,不错,为GDP做贡献了。 一路出来,都有人对他弯腰行礼,林新注意到,门厅下,湖边的长廊里,甚至别墅中长长的过道,旋转楼梯旁的大面积墙壁上,都挂着许多画,中国山水画为主,辅有少量欧洲风格的油画,不用凑过去看也知道,都是珍品。 难得,虽然是个半洋鬼子,但欣赏中国创造多过中国制造,恐怕中国人自己,都鲜有做到。 林新站在别墅门口,回头望一眼,三楼的落地窗被厚实的帘幕遮住,层层叠叠的,大概人还在休息。再看看前方,这里很偏,绝对在五环之外,附近景色确实很好,但半天看不见个人,更别提出租车公交车了,直接绕道。 他知道乔抑声两年前在北京买了不少地,那时候他还在中皇,对商界的一切都很关注。 那些地现在的价格翻了倍的涨,大部分当然都已做商用,这一小块,大概是觉得清幽静逸,才收起来建了别墅。 林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衣服丢了,幸好电话还在。 “孙尉,开车来接我。” 孙尉到的时候,林新正蹲在地上,快中午了,天很热,他离别墅几十米的距离,旁边一棵树,给他遮点太阳光,微眯着眼,袖口卷着,倚靠着树干,特别悠闲的样子。 “要不要再睡一觉。” “开你的车吧,等了你2小时41分。” 林新上车,孙尉摇头: “这地方太偏了,你真能折腾,你们律师行的客户?怎么跑到这里谈案子?” 林新不说话,孙尉递给他一瓶水,专心开车。 孙尉同林新是发小,他叔叔的娱乐公司在业界风生水起,一时风头无两。孙尉自己是留洋镀金学了导演回来的,前几年刚回来,他心高气傲,不肯靠叔叔的关系,非得自己一步步慢慢来,结果他皮相好,出去应酬总是难免,差点被潜规则。 回来自然暴怒,导演也会有人潜? 立刻收拾好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回家找叔叔。 后来就立志要潜遍娱乐圈。 当然这种宏伟的目标很难实施,他只是偶尔恶趣味一下,导演过程中客串一把,几乎他导演的每部戏,都可以找到三五个扮相不同眉眼相似的路人甲,给剧组省下了不少便当。 孙尉曾经根据自己的长相,把自己定义为偶像派,后来又根据自己的学位证书和学院派作风,定义为实力派,最后发现自己其实是打酱油领便当派,很是受挫。 他不报复社会,他说,我要好好拍戏,全社会的知识分子都应该像我一样,有内涵有深度,跟着党的旗帜走,拍有利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与和谐社会发展的好片子。 有一回他拍一个公益宣传片,长达15分钟,最后几十秒,对着镜头,表情很沉重: “其实,这个社会,很多人是有能力的,我觉得,你们如果把养二奶的钱拿来多资助几个穷孩子,以后国家会多出很多精英,当然了,如果一边养二奶,一边往贫困山区捐钱,我也是能够接受的,毕竟人性都是复杂的嘛。” 最后还干笑两声,当然这一段还没经过广电审批,就被毫不留情地剪了,出于自我安慰,他默默制作了完整版,带回家作为私家珍藏。 第二章 林新本打算去一趟律师行的,但眼见已经中午,只好同孙尉找间餐厅坐下了。 孙尉在圈里不是顶级导演,毕竟才回国几年,片子都没拍几部,不过他家里资产雄厚,本身就是经营娱乐公司的,不需要天天混在圈子里,靠拉皮条来求赞助,拍的东西也比较随心,几年来在国内外也陆续得了不少奖,不过分量不重,纯粹点缀。 林新以前问他,你拍的这都是什么,人物剧情都特别天马行空,除了笑点比较多之外,其他的很难理解。 孙尉答他,你懂什么,这叫后现代主义。 林新说,我以为你会拍文艺片。 孙尉无言:你不知道文艺片都被钱强/奸了啊。 林新指正:不,是和/奸。 孙尉刚签了一部新戏,所以原先是同林新约好了,让他下午帮忙看一下合同。 没想到一大早就接到他的电话,沿着北京城转悠了半天,中途加了一回油上了两趟厕所,近3小时的自驾游感觉很不错。 孙尉带林新去看了合同,突然想起来: “晚上你有空不?萧逸,你应该听过吧,戛纳奥斯卡柏林全都收入囊中的那位,还是我刚入行时候的师傅呢,要息影了,今晚上是他封山之作的新闻发布会,我们公司负责的,叔叔让我代他去一趟。” “你是预料到了以后肯定有合约纠纷,让我去给你撑撑场子?” 孙尉没理他: “主要是8点左右有个酒会,投资方也来,到时候如果谈合约,你不在,底气不足啊。 这部片子投资太大,好几个亿,说实话,我怀疑追不回本。” 林新冷笑一声,心想文艺片走了,商业片来了,这算是轮/奸吗? 晚上林新快9点才到会场,孙尉已经坐在一边,听几位经济公司高层闲聊,自己捧了杯红酒,不说话。 林新走过去,高层们一致朝他点点头,他问孙尉: “是我来的太晚还是你太悠闲?” “都不是,你猜中了过程但没猜中结局,事实上你来的还算早。 大牌投资方还没到,来来来,喝杯红酒一起等,人家要做蚀本的生意,我们要捞钱,等等也是应该的。” 林新想说那是你家的事,不过想想他每年接的几乎都是收益很低的案子,完全把事业当兴趣。在人家公司里挂个法律顾问的头衔,他出身高干,人脉极广,同时担着好几家大公司,这收益就足够律师行经营下去。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忙难度大,收益微的案子,这让他充实,能忘记许多事。 孙尉带他去门外吹夜风,他说,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翻来覆去听了很多娱乐圈里的恶心事,高层们说的乐此不疲,你来的太晚,不然我不会听这么多,所以我有必要也恶心你一下。 林新喝了一大口红酒,孙尉开始了: “你看那头,风姿绰约的影后,前阵子和她的小老公分手了,知道为什么吗?” “外头有人?” “不是,情敌是自己的小姑子,孩子都有了,流掉了。” “再看前面。” 林新看过去,最近很红的一位男歌手正和一专拍二流电视剧的导演聊得起劲,言笑晏晏,偶尔举杯共饮。 “他想拍戏,家里欠了一大笔钱,唱歌来钱慢。前阵子专辑很红,据说常常和制作人,还有一位公司高层一块儿开房,先吸大麻,吸得HIGH了,两个人再玩他。” 林新点头,孙尉继续: “那位,才18岁就得了国际大奖的女演员?好几年前就被人变着法子玩儿,有一回早上,5,6个男的从她房里出来,当年照看她的实习小护士,都升成护士长了,她还天天往那跑呢。” 林新有关法律的敏锐觉察力开始爆发,他说,好几年前,那得多小啊,那帮人足够抓进去关个几年了。 孙尉摇头:圈里人,年龄往小了报是常事儿,再说,《红楼》没看过啊,贾宝玉那才多大不就御了花袭人嘛,女的那可比男的早熟多了。” 林新若有所思: “宝玉真是艺高人胆大,硬件设施不完备的情况下也敢强行启动程序,不怕卡死啊。” 孙尉说,只要不中毒就好,那些个丫头不都挺干净的嘛。 现代医疗多发达,就像杀毒软件,可也不是每种毒都能杀,也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送不起医院直奔殡仪馆的多了去了。 当这两位从娱乐圈谈开去,讲到发人深省引人深思的社会福利制度时,林新幡然醒悟: “你是我见过最八卦的导演。” 但是他再也讲不出第二句话,他看到了投资方的代表,那是HOC公司的高层,他以前同他们公司合作过。 “不要告诉我,这部片子是乔抑声给你们投资的。” 孙尉很高兴,他说,你脑子真是越来越好使了,就是他。 林新淡定地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孙尉又在他耳边唠叨: “这个乔抑声,我现在还没见过,厉害得很,在美国商界都算个人物,黑白均沾,不动声色。据说从小长在北京,中美混血的,15岁那年他爹不行了,远隔重洋把私生子弄到美国去,你想想,他还有4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成年了。他那时候才多大,花了2年时间就一手掌控了家族内部,手腕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林新下意识又把杯子放到唇边,才发现酒没了,只好把孙尉那杯拿过来喝,将手里的空杯子塞给他。 他觉得,这几句话比之前听到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更加惊悚,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小锤子,把他脑袋当核桃,一阵一阵地敲,还有嗡嗡地回响,枯燥单调又心悸。 第三章 那天晚上林新没睡好,他看着天花板,睁眼又闭眼,反反覆覆的,快黎明才昏沉沉睡过去。 他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方便上下班,一般周末才回家一趟。 刚到律师行,助理就迎上来,林新虽然一晚上没睡好,但平时各类运动频繁,所以精神很好,他工作的时候绝对不会带有任何私人情绪,如果精神状况太差,宁愿回家休息,把工作交给其他人。 律师行里人不算多,连保洁员在内,要有二十多个,不过由十多位精英组成的律师团队绝对是京城里的一流水平。精简人员,林新乐得不用费心管理,大家都专注在案子上,口碑怎么会不好。 “小亚,前两天那个卡车司机肇事的案子准备的怎么样了,下午就要开庭,你待会把所有材料都送过来。” 其实肇事一般都只是小案子,但这回比较特殊,卡车刹车失灵,司机为了躲避前方众多行人,寻着空地拐了个弯,谁知道一辆跑车超速开过来,卡车司机躲避不及,立即导致轿车内一人当场死亡。林新事后了解到,死者酷爱飚车,当时也在和另一位富家子大路上玩漂移,结果漂到天上去了。 死者的亲属有些来头,因此有些不依不饶。 被告是外地人,操着浓重的异乡口音,林新上回去见他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在工地上的小棚子里找到了人,一大群工友凑过来,三言两语地给他讲好话,言下之意是,大律师,他是个好人,一时失误,你得帮帮他。 林新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个人。他过惯了优渥的生活,以前这些官司是不接的,和这些人也从来不会有任何交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慢慢变了。 林新话很少,必要的时候问一下案情,其他时候都在听别人说。 这次上庭,他尽量把赔偿金额压低一些,不过对方有些后台,似乎不止要赔偿这么简单。 谁知道助理告诉他: “那个案子材料都准备好了,但有件事,恐怕非得您亲自去不可,时间很紧,同案子有冲突。” 林新停下脚步,回过头: “不行,这案子都是我负责的,现在换别人接手根本来不及。这什么事儿,这么急?” “HOC公司要同我们合作,希望今天下午能签约。” 林新的律师行以前一直在香港,这两年才搬回北京,人员调动很大,许多元老级的都留在香港另谋高就了。 他前几年在香港的时候就和HOC合作过,搬来北京后双方就解约了。 尽管只是担任对方分公司的法律顾问,但确实有些出乎林新意料之外,是很大的挑战,HOC的合作公司、负责项目太多,这就不像在孙尉叔叔公司里,基本上只担个闲职,拿现成的俸禄。 同他们合作,在业界的地位也会更上一层,这样一来,打类似卡车司机肇事的案子,也就更得心应手,更有说服力一些。 “上庭的事绝对不能耽误,他们公司也不能晾在那里,你找老黄和你一起,今天下午去一趟,能成当然好,不行再另说,我回来想办法。” 结果下午上庭回来后,身心俱疲,幸好材料充沛,他据理力争,给卡车司机把赔偿金压在了他尚能承受的范围内。 助理稍后也回来,却十分忐忑: “林先生,合约没签成。” 林新倒也没太在意,他不想跟乔抑声这个人再有接触,但HOC不是他们律师行得罪的起的。 他虽然出身极好,但工作上的事绝对不会和家里头牵扯起来,惹了麻烦也不想要家里帮着解决。现在人家主动放弃合作,正合了他的心意。 林新心情极好,在心里高呼一声,就要打电话给孙尉,约出来吃饭庆祝,助理又补充: “不止是合约没签成,对方说以前同我们律师行合作过,还有几个历史遗留问题,现在才显现出来,要您给个说法。” 林新拨电话的手顿住了,想了想,问她: “人呢?” “说是等您方便了再联系。” 林新下楼的时候,12米的悍马开过来,他看看表,刚好5点。 进了车,冷气很足,他忍不住打个寒战,随手关上车门,往对面扫一眼,对方正坐在沙发边,微倚着看笔记本。 林新又看了一次表,5点零5分,他尽量用一刻钟把事情解决。 “关于上次合作的遗留问题,我会尽快处理,我们的团队很专业,这点你放心。 另外,这回的合作,实在是对不住了,下半年的业务太多,贵公司体系庞大,我们恐怕不能胜任。” 乔抑声把笔记本移开,用手撑着头,靠在扶手上,身体随意伸展开,漫不经心听他讲。 “讲完了?” 林新觉得自己表达得十分言简意赅,略思索片刻,勉为其难补充: “我们这回给你解决上次的遗留问题,是不另外收费的,具体你可以咨询我们律师行的小董,他专门负责财务这一块,相信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还有吗?”乔抑声起身从酒柜里取了一支红酒,他今天穿着很随意,纯手工的浅灰色开领毛衣,配上淡米色休闲裤,衣领、袖口都微微敞开,他肤色极好,衬得整个人既英挺又慵懒。 把两只酒杯放在透明小几上,乔抑声提起瓶身,微微往高脚杯里倒酒,红色液体汩汩流进杯中,发出清泠的声响。 林新无言,该说的他都讲明白了,他这个人比较随性,话多的时候特别多,话少的时候就算给他喂K粉摇头丸,他不想说话,就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望望窗外,公司的人都一个个陆续离开了,心里念叨:惜字如金怎么了,说话就像例假,明明是日用卫生巾的流量,非要整个夜用卫生巾,那也逼不出来啊,翅膀变尾翼也没用,整成飞机坦克大炮都要保持沉默,要镇定,要镇定,敌人就在眼前,冲锋陷阵还是身先士卒,这是个问题。 于是他保持沉默,但维持不到一分钟,因为他听到乔抑声对司机说: “开车,到市郊的别墅。” 林新觉得他有点悲壮,最后回望的时候,他居然幻听,感觉到有阵阵鼓声,把他耳膜都震得厉害,背景是逆水河畔的小岸边,风有点凉,飕飕的,把他青灰色的袍子吹起又落下,相顾无言几回之后,旁白就响起:风萧萧兮易水寒...... 林新睁开眼,空调风往他身上使劲吹,他回神,微怒:尽管他第一回发现自己也有当导演的天赋,但被孙尉附身的感觉很不好!!! 车很快开进了别墅,林新下车,站在一边不做声。 乔抑声对司机吩咐了几句,回过头: “先吃饭吧。” 晚饭很丰富,林新最近特别忙,虽然对自己的生活品质要求很高,但也难免受到拘束,常常将就,这时候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低垂了眼睛不去看边上的人。 乔抑声也不说话,先陪着吃了一些,然后就放下筷子,手里端着酒杯,浅尝辄止,默默坐在对面,一刻不离地看着林新。 上了甜点,林新把东西端过来,顺便开口: “你知道我是做律师的,做事讲求公平,上回的事,你要怎么补回来都可以。现在快7点,你得在11点前让我回去,我不喜欢睡别人的床,太晚了司机也未必能赶来接我。” 晚上林新洗完了澡,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翻看财经杂志,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半天也没把杂志翻过去一页。 乔抑声穿着浴袍走出来,林新微抬了一下眼,他在用干毛巾擦头发,水还是不住地往下滴,随着下巴颈项的曲线滑下去,他腰带松松散散地系着,衣襟大开,白色的肌理上还微微带着水滴,略有湿意。 第四章 乔抑声过去,把林新手上的杂志丢开,侧坐在他旁边,他扳过对方的脸,轻捏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他。 看了许久,忽然将他一把拽起,按在墙边,窗还开着,夜风微微吹进来,带着楼下青草的芬芳,还有些隐约的凉意。 乔抑声抚着他的脸说: “看着我。” 林新就去看他,他的眼睛太漂亮,淡淡的琥珀色,很容易就把人卷进去,林新看了很久,居然看到自己也在里面,他禁不住,恍恍惚惚地笑了,这双眼这么美,他却只能想起小时候看过人家玩的弹珠,也是那样流光溢彩,让他很有动手击打蹂躏的冲动。 乔抑声俯下头,从他的下巴开始吻起,手绕过他背后,覆在他的臀间,慢慢挤压揉捏,将他按向自己。 吻到唇边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推开乔抑声,自己走到床边,脱了鞋仰躺在床上,呈个大字状,没有看他: “你快一点,不要整那些了,瞎耽误功夫。” 乔抑声随后也上了床,林新突然坐直了,跟他说: “只有这一次,我心甘情愿的,随你怎么弄都行,但是以后,咱们就两清了。” 乔抑声不说话,林新又躺下去,尽量放松身体,他不想从这场性/事中获得快感,也不想太过痛苦,只求对方没有特殊癖好。 林新忽然笑出声来,无情无爱,怎么做得下去?他不知道乔抑声那回是怎么忍受的,可能两个人都醉得太厉害,无暇顾及了。 乔抑声低下头解自己的浴袍带子,本来就很松散,微微一扯,丝质的白袍顺着肩膀滑下去,露出白皙透明的肌肤,从锁骨到胸膛,然后是小腹,林新没有往下看,他隐约知道对方已经一/丝不/挂了。 然后乔抑声就俯下来,用牙齿把他的睡衣一点点挑开,像猎豹一样审视自己的食物,并不急于品尝,只是慢慢享受过程。 林新有点郁卒,他觉得这比直接冲进来把他做了要毁人得多,他也不明白乔抑声怎么会有那么多闲工夫,难道他对每一个床伴都这么细致体贴,林新觉得他很有可能会睡过去,被这个想法一激,他就知道,他今天恐怕没法回去了。 正在他歪着脑袋七想八想的时候,乔抑声忽然开口: “你是不是那次之前,还没做过?” 林新身上一凉,衣服被猛地扯下,他觉得对方的问题很可笑,他爱的人不爱他,他和谁去做?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闭上了眼。 乔抑声俯下头,低笑道: “它很可爱,很漂亮,而且看样子涉世未深。” 林新没法回答他的话,好奇心作祟,居然下意识去看了一眼对方的,然后赶紧闭上了眼睛,他心里在想,自己真的亏了,当真是混血的,欧美血还混的多一些,型号都不一样,大一号,今天非死即伤了。 乔抑声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颈边,然后向上,毫无预示地吻上他的眼,原本还只是一点点浅吻,很快就唇舌交替,一遍遍舔舐,极轻地按压,林新忍受不了,慢慢睁开眼,眼睛微有些发红,听到他沉声说: “看着我。” 林新想,他算得上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所以为了不前功尽弃,他还是可以勉强做到这一点的,所以他就把眼神定在了对方脸上。 乔抑声似乎还算满意,没有再多说,继续专注地吻他的侧脸,一路向下,又来到唇边,他的手开始慢慢动作,轻轻地包裹着,偶尔用漂亮的指尖勾勒形状,转着圈或者像弹钢琴那样一个个指节逐一触碰,最后再合拢双手,慢慢按压抚弄。 林新忍不住躬身,微微开口,乔抑声就追过去,贴住他的唇,灵巧的舌长驱直入,林新躲闪不及,只好抬起双手,试图将对方的头扳开,手才搭上去,乔抑声就停住了,同他分开些距离,问道: “怎么了?” “除了这个,你怎么弄都行。”林新微微喘息,但眼神坚定。 “你觉得现在由得了你做主?” 林新不说话,隐隐感觉不妙,乔抑声单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开口,牙关被撬开,口腔、下颚被狠狠扫过,他加快手上的动作,然后手却慢慢滑向大腿内侧,轻轻地抚过去,引起林新的一阵颤栗。 好不容易放过了他的唇,林新微松了一口气,对方又在埋首在他颈项间,亲吻他的下巴,然后是双肩,啃噬锁骨,不断地舔、弄,双手扣住他的腰,让他不能乱动。忽然,林新觉得全身血液都重归一处,那双手又重回腿间徘徊,同时,喉结被轻轻含住。 乔抑声能感觉到对方血液的循环流动,喉结周围的动脉很活跃,这样美妙的生命体,就在他怀里,这让他很兴奋,他的手开始忽急忽缓忽轻忽重地撸动,小朋友在轻轻跳动,像刚刚苏醒、不安又胆怯的幼兽。 他咬住林新的喉结,稍稍用力,林新觉得这真是一头野兽,他很有可能就在今天死了,尸骨无存,他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连喘息声渐渐隐没,神经崩到一处,如果乔抑声咬下去,它立时就会断掉。 对方却在这时候加重手上的力道,林新本来因为紧张恐惧不断紧绷的神经更加无所适从,他觉得自己濒临窒息。 乔抑声终于松了口,唇舌沿着他的胸膛滑下去,来到小腹,林新松了口气,使劲呼吸。 再次吸气的时候,却忍不住长久颤栗,对方来到他的双腿之间,埋下头,林新好像整个人被拆开,一点点融化了,血液都开始倒流。 他把枕头抽出来蒙在头上,觉得还是把自己闷死了好一点。 乔抑声的手很快就缠上来,与他十指紧扣,林新在意识快要断线的时候,紧紧扣住对方的手,指甲要陷到对方白皙紧致的肌肤里去。 腿却在瞬间被抬起: “放松,太紧了,会伤到你。” 林新深吸一口气,他估计这回比刚才要好熬一些,他自我感觉,还是很耐疼的,但超出自己掌控之外的东西就不那么容易忍受了。 第五章 乔抑声小心地托起林新的臀,顺着臀瓣流连,林新被炙热的温度烫到,身体拼命往后缩,却被他一把扣住腰,被迫一点点包容,不由双手攥着床单,指节发白,头偏到一边,大口深呼吸。 乔抑声停下动作,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亲吻,林新只觉得疼,没有力气反抗,由着他亲,细细密密地,从额头到下巴,再到颈项,最后在唇边流连,轻而易举地攻陷,钻进去隐隐地挑逗,掀起狂风骤雨,电流一般在脊椎徘徊,渐渐地完全放松,意识迷离。乔抑声的双手从后背抚到腰际,再次扣住,重重砸进去,行进过半。林新的手下意识划过对方背后,白皙莹润的肌肤上立刻多了几道带血的印记,暴殄天物。他看得恍惚,你情我愿的事情,虽然他是抱着忍点疼以后会少许多麻烦的想法来的,但在过程中把人家抓伤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鬼使神差地,居然又伸手去慢慢抚那几道伤痕,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居然在想,家里好像还有两瓶跌打酒,可以送他,作为补偿。 他的手刚覆上伤口,乔抑声就停下动作了,静静等他下一步,他的指尖慢慢沿着血痕游走,认真细致,乔抑声的呼吸忽然急促,莫名地兴奋欢愉。 他轻轻扳开臀缝,两片分离,用力一顶,完完全全被包容,林新走到一半的指尖忽然急下,又生生划了一道血痕,同之前的比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乔抑声被激的最后一丝理智断线,开始缓缓移动,轻轻地抽出,再深深挺进。 林新不敢再把手放在他背后,只好无力地垂下来,乔抑声捉过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 乔抑声渐渐加快了速度,林新曲起的腿微微颤抖,林新像被倒入油锅里的鱼,垂死前忽地猛然挣了一下,身体前倾,头向后仰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用双手蒙住眼睛,脑中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又见到小时候的他。 闷热的夏天,他原本在楼上午睡,被佣人叫起来,爷爷的老部下来访,后面跟着他家愣愣的小孙子。 那孩子胖的很可爱,衣服陈旧,还有隐在暗处的补丁,但整洁干净,一双眼好奇地四处打量,看见他,不由善意地笑起来,眉目弯弯。 他刚睡醒,有些不耐,但还得顺着爷爷的意思,应酬一番。坐在钢琴前,弹巴赫的曲子,那时候太小,手指短短的,根本不灵活,谱子也记不住,可是那个人却满眼欢喜,凑过来看,讷讷地伸出手按一按琴键,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怎么还能记的这么清楚,一点不差的。 大概又是几年过去了,那个人已经出落得格外清秀出尘,只是明显,家逢变故,瘦削得不可思议。 旧时光景,仿佛潺潺流水,时时在他脑海汩汩而过,他记得每回午后,耐心地等,终日呆在家里,他没有玩伴,以为那孩子以后每天都要来,那就等,等到烟冷月寒,时光倒错,等到这一回,彼此都上了高中,他却不记得自己。 然后是无知的伤害,足以禁锢彼此一生,很多年后再遇,太多事情无可预知,原来早就物是人非。 他不选自己是对的。 自始至终林新都算不得失去,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现在很好,那么林新就很好。 乔抑声单手扣住林新覆在脸上的双手,压在正上方,另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同他接吻,身体用力往前一顶,破碎的声音被蓄意堵住,林新不由地睁大了眼,瞳孔紧缩,乔抑声也望到这双迷离的眼里去。 一幅幅久远的画面重现,晦涩失帧。 他忽然忆起小时候,繁杂的四合院里,人来人往,院子角落里零落地放着几辆破旧的自行车,阳光下,影子拉的特别长,直把静坐在门前小小的身影劈头盖脸遮了大半,车的前身还有大杠,色泽暗沉的漆已经斑斑驳驳稀落,有人推着经过他面前,车轮发出吱呀的声响,慢慢远去。并不刺耳,那车早没了踪迹,他耳边还有车轮碾过的声音,微微拖着腔,像许多人在他背后,戳他的脊梁骨,说看哪,漂亮的小杂种,他妈就是那个文工团跳舞的,跳着跳着,这杂种就从肚子里蹦出来了,还没法拉个人做现成的便宜爹,被洋鬼子糟践的下场! 那么小的孩子,根本听不懂,就只字片语的问妈妈,什么是杂种,什么是洋鬼子,妈妈不说话,把他抱到镜子前,她说,你看。她抚他淡色的眼,英挺的鼻,白皙却轮廓分明的脸,还有漂亮的唇。 后来他知道,妈妈精神不太好,常常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口里念别人的名字,望着墙角的蜘蛛网。他从照片里看到过妈妈从前的样子,一堆穿军装跳舞的姑娘,她在人群中格外出彩。 他喜欢在冬天搬来小板凳坐在阳光下,靠在外公的腿边。外公是附近中学里的美术老师,他老了,早已经退休。偶尔有学生来看他,都是些中年人,不少开着车,有的比妈妈年纪还大。他隐约知道,外公从前在中央美院里呆过,教出来的学生不少都成了名。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正值青年,但机遇有时候比青春流逝得还莫名,一场运动洗劫了所有。从他记事起,外公就不大画了,更多时间忙于生活琐事。每天起早去买菜,然后送乔抑声去上学,回头做饭,每回都要把饭盛好了,摸着他的头说,孩子,去喊妈妈出来吃饭。 有一回他像往常那样,悄悄进屋,那大概是个夏天的傍晚,天阴沉沉的,闷到极点,人就要窒息,窗外的知了伏在树上,叫得欢快。蜘蛛网缠的丝挂在桌前,风携着股股热浪吹进来,那根丝线飘飘荡荡,好像随时就要断掉。 妈妈枕在桌上,一动不动,乔抑声想大概是睡着了,犹豫着摇了摇她的肩膀,得不到回应。 再转到她面前,看到她毫无生气的脸,血色尽失。 乔抑声却很淡然,他将她头发上被风吹过来沾染上的蜘蛛丝掐断,替她理干净头发,然后转身关上窗,走出去告诉外公,乃至最后送她入土,皆是波澜不惊。 第六章 那时候院子里的孩子大多比他年长一些,只有对门一家,有个和他同龄的小姑娘,红扑扑的脸,扎了两个小辫子,一笑起来脸上的梨涡就深陷下去,很可爱。他还记得大家叫她小乐,特别招大人喜欢。 有一回他和外公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剥花生,外公看他低着头,伸出白白的小手使劲把花生壳剥开,从来也没个玩伴,就朝对面坐在小板凳上摆弄布娃娃的小乐招招手,小姑娘跑过来,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外公说,你跟我们家小抑声一块玩,好不好? 小抑声常常和她呆一块儿,揣上外公给的几角钱,绕几条小巷去前门楼子买少见的奶油棒冰,或者是街边红得泛着光亮的冰糖葫芦,新买了小人书,总是先给她看,在一边瞧她用五彩的蜡笔一点点把书上的小人涂成凌乱的彩色。 后来渐渐入了学,他很少说话,两个人还是一路来回。 二年级那时候,期末考试前一天,他做完了作业,想起自己的一本课外辅导还在她那里,冬天的晚上,庭院里很深的积雪,又没有灯,他挨着人家窗台,借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慢慢摸过去。脚下踩着雪,发出“嗤嗤”的声响,鞋里有些湿了,冰凉凉的很不舒服,冷意慢慢渗上来,北方的冬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 他终于靠到小乐家窗台下,那时候太小,脑袋离窗台一大段距离,他伸出手,想敲他们家玻璃,让她把书从窗户缝里递出来就行。 屋子里应当很暖和,所以窗玻璃上一片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屋里的光景,但声音却很近,穿墙而过,清清楚楚地传到他耳朵里。 “小乐,以后别和隔壁屋的小杂种一块上学放学了,那么多同学,跟谁一块不好,听到没有。”屋里电视的声响随着“啪”一声电源切断戛然而止,尖锐的女音分外刺耳,他认得这个声音,是小乐的妈妈。 “小孩子家,来回路上做个伴,你烦什么。”小乐爸爸这时候开了口,伴着清脆的杯盖落展声,窗外头的风越刮越厉害,小抑声快要站不稳。 “你这话什么意思,护着那个小杂种?他是你什么人,啊?也难怪,他妈那股子狐媚劲儿,哪个男的不直勾勾地看哪!你当初只怕都要把那贱货看出个洞来了吧?” 小乐父亲不再言语,径自走出里屋,去了客厅。小乐妈妈继续跟小乐说: “妈妈讲的你记住没有,不准跟他在一块玩儿了,他外公最近三天两头跑医院,谁知道老头子得了什么病啊,传染回来不得了。” 小乐不懂,只是说: “妈妈,不和他玩就没人给我看小人书了。” “妈给你买,明天就带你去。” “真的吗,太好了。他在我们班不爱说话,同学也不愿意和他玩。他们还问我怎么他长得这么怪,尤其是眼睛,颜色也不一样。我告诉他们,我妈妈说了,他叫做,叫做杂种!” 小抑声转身,一步步照着来时路慢慢往回走,雪还飘着,偶尔落在他的头发眉睫上,都被他轻轻擦了。回到家,他自己往盆里倒了热水,却不兑冷水,只是在一边慢慢等,等到白雾渐渐四散开,才把冻得紫红的一双小脚放进去,扑腾了两下,不动了,静静温着脚。 再上学,小乐说要等妈妈来接她,叫他先走。 他把外公给的零用钱一分分聚着,许多天后,到商场里买了用精致锡纸包裹的巧克力,还有西街排上好久的队才能等到的奶酪和鸡油烧饼,他看到小乐的时候,像以前那样微笑,问她: “你要吗?” 结果小乐又和他一块儿上学放学,小抑声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都静静地走着。 那时候快到夏天,他们每天放学路上都去买冰棍。 那天走到路口小店的时候,他说,你等着,我去买冷饮。 他去了很长时间,附近是一个建筑工地,他知道每天下午这个时候,大卡车司机都会来倒沙,小乐站的地方,背后是一座由黄沙堆起的小山,太高了,没人会在意是不是有个孩子在后头。 卡车从反方向过来的时候,他站在店里,回头望着小乐笑了笑。车停稳了,隔着一堆黄沙,随后是震天的沙粒倾泻而下的声响。 他想起一个多月前,外公翻报纸,他也凑过去看,结果看到了那则新闻,卡车同轿车相碰,卡车上的黄沙发生侧翻,将汽车淹没,车身被压得塌陷,里头的人也受了重伤。 坚硬的钢铁外壳都会被压得变形,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小孩子? 后来他回了家,直到暑假结束小乐才从医院里搬回来。据说发现的早,偏僻的路口,路人看见的时候整个肩膀都被黄沙埋了,扒拉出来的时候,一身的血,及时送了医院,医生还关照父母好好照看孩子,不要因为工作忙就疏忽了,尤其是暑期,最容易出事。 听说卡车司机赔了不少钱,但小乐妈妈不满足,女儿的脚伤到骨头,走起来一跛一跛的,她只能在家里拿老公出气,骂他没用,要求赔偿的时候也不吱声,说好了让他一起唱双簧,他却要在一边看她说单口相声。 第七章 后来他略大一些,周末常常去离家很远的文化馆学画画,外公在家教他国画,但身体越发不好,讲一点内容,就要休息很久再继续,他有个相熟的退休老师,研究油画的,国画也不错,闲来无事,在文化馆里开了个培训班,教孩子画画。他就同人家联系,老同事倒也热心,很多年的交情,就定了下来,周末两个半天,让乔抑声呆在馆里跟他学画。 乔抑声更喜欢中国山水画,常常坐在家里的小桌上,不声不响,一画就是一个上午,小小年纪定力特别好,很难被外界干扰动容。 文化馆里的孩子他几乎不认识,来自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大部分时间孩子们都在安心学画,不像在学校,大家早已经知根知底,总能发现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甚至指桑骂槐言辞侮辱。 画室在三楼,老先生讲课很慢,不仅讲绘画技巧,有时候高兴了,画界名人们的奇闻异事也要拿出来说一说。乔抑声听得很认真,经常拿了小本子出来记一记,画到周围人都走光了才回家。 老先生看他勤恳,又同他外公是故交,很喜欢他,指导的时候也更细致一些。 有时候会让他到楼上去取些画具带回家用,都是外面难买到的好东西。 有一回经过四楼,天已经差不多黑了,人也都散了,他把画稿送上去,看看时间,怕外公久等着急,刚打算下楼,听到一阵器乐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他却忍不住循着声音追过去。 寻到走廊的尽头,室内灯亮着,朱红色的大门也敞开,他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朝里看,琴房里只有一个小孩,坐在钢琴后头,脸被遮住,从他这个方向望过去,只能看到琴键依次沦陷,又迅速恢复。 他在门口站了不知多久,直到那孩子一曲结束,倏地合上琴盖,手撑在上面微微喘息,他才惊觉,转身离开。 后来很多回,他常常经过这里,下意识朝门内看过去,他觉得那些从这间房里流淌出去的曲子很好听,他第一回见识到钢琴,浑厚清亮的声音也足够震撼,还有那个认真练琴,偶尔也会合起琴盖偷偷趴在上面小睡片刻的孩子,都让他流连。 那天下午,他从楼上拿了画具,走到四楼走廊边上,还没站定,就看到学校隔壁班一个爱闹事的大个头,这几周刚来文化馆,学的书法,隔着几米的距离定定看着他,眼神不善。 那种神情他已经领略过太多,只得捧好手上的画具,转身打算离开。 大个头却快他一步,绕到他面前,拦住了: “诶,你等等,这是要上哪去呢,走得这么急。真是好学生,周末还来陶冶情操学画画啊。” 乔抑声不理他,他又道: “这不是馆里的东西吗,好啊,被我逮着了吧,把东西偷回家,省那点儿钱,杂种都这么手贱吗?你这样的人,怎么周一还能在升旗仪式上露脸呢,成绩好算啥,你就是个杂种,纯种的中国人都不是,也配去当小旗手?” “啪”地一声,乔抑声手里的画具被抢过来摔的粉碎,手臂也被他尖锐的指甲划到,破了个大口子,大个子左一句“杂种”,右一句“野货”,没完没了。 突然琴房里爆发出“砰”的一声,万马齐喑一般,震了一震,是琴键被大面积用力按压产生的,接着就是琴盖瞬间被猛地合上,脚步声靠近,一张孩子的脸渐渐露出来: “什么事?” 大个子不说话了,他认得这孩子,家里似乎条件特别好,每回上下课都有司机开车接送,也不怎么和周围人亲近。 “刚才叫嚷的是你吧?你怎么乱骂人?”大个子不说话了,瞪了乔抑声一眼,悻悻走了。 那孩子望了望乔抑声的手臂,把门又敞开了些: “进来吧,你手伤到了。” 是他看了好多回的人。乔抑声忽然有些难受,从来没有过的。 他从前看着母亲每天痛苦浑噩,直到她死,他也伤心,但觉得相对死亡,她终于解脱,不必再煎熬受苦,也有安慰。 他被人指指点点,被小乐一家随意糟践谩骂,他只觉得愤怒,隐隐有股恨意,并没有一丁点难过。 但是现在,他却因为一个不熟悉的孩子,听了别人骂他的话,不知道怎么看自己而难受。 乔抑声跟着他进了琴房,那孩子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 “我这里只有纸巾,先给你止止血,你记着回去之后把伤口好好清洗一下,我妈在医院工作,天天念叨,伤口流血不消毒很容易发炎的。” 乔抑声望着他,不说话。 “对了,待会儿你爸妈会来接你吗?你得把这事告诉他们,看以后大块头还敢不敢欺负人。” 乔抑声摇摇头: “我自己会解决的,谢谢你。” “你真好看。”那孩子忽然坐下,凑近他的脸仔细打量。 乔抑声疑惑地看着他。 “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像女孩子,总之就是,就是特别好看。你别听刚才那个大块头胡说,什么杂种,才不是呢。我以前跟爷爷到大使馆去,看到很多洋人呢,你是混血吧,混血的孩子又聪明又漂亮,我妈妈说,有利于,有利于那个什么基因的。” 乔抑声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他见识过的,只有明里背地的谩骂侮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真是异于常人的,他已经不渴求别人的尊重,似乎骨子里的血早就冷透了,心也给冰镇冷藏起来不见天日。 那孩子抬起他的手,把纸巾慢慢覆上去,暗红的血很快渲染开来,他皱了皱眉,把纸巾扔掉,又抽出一张,一点点把血轻轻擦干净。 从乔抑声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脖子里的红线,细细的缠了一圈,轻巧地坠下去,他站起来,俯下头用纸巾最后给他把伤口处理干净。 红线从领口跳出来,乔抑声感觉手上微凉,垂下眼去看,是一块碧绿的玉,边角处有一个月牙状的小缺口,可能是不小心跌破了,玉上的图案也很特别,不是生肖,也不是观音佛祖,只是一颗青菜和一根萝卜,雕刻的极其精致,配了上等的玉料,更加栩栩如生,可爱得很。 玉的质感很好,同他手臂接触了很长时间,夏天高温,依旧微凉,贴在手上很舒服。 那孩子缓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注意到露出来的玉,笑了一下,伸手把它扔进衣领里,拿过桌上刚给乔抑声倒的水,问他: “你怎么不喝?那我喝了,这天好热。” 喝完又去倒了一杯,很快仰头灌下了。 “你也是周末来上课的吧?以后常上来玩,我要回去了,一起走?” 乔抑声同他走到文化馆门口,看他上了车,朝他挥挥手。 后来那个大个子在期末考试中作弊被抓,记过处分,又因为数次偷窃被发现,名声渐渐很坏。 但乔抑声再没去过文化馆,再没听过四楼的琴声,也再没见过那个人。 秋天的时候,外公病重,他每天守在床头,没过多久,父亲那头就派人过来,要接他走。他一再坚持,终于又熬了一年多,一直陪外公走完最后一程,才离开中国。在隆隆的飞机声中,回望故土,一片是非。 前方是美国。 第八章 乔抑声到了美国,十多年,过得同十多天一样快。 那年冬天,并没有往常那样冷,户外阳光大好,斜斜洒在田间。他要同英国的BILL家族谈合作事宜,一行人去了郊外的农庄。因为和他们相识多年,彼此往来很多,所以谈生意也很随意。 快中饭的时候,助理走过来,告诉他那个中国人又来了,他微微皱了眉。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手上这宗生意,并没有回加利福尼亚,但是听说,中皇集团的总监一直在公司等他,希望他能同意电力合作的议案。 他看过对方拟定的议案,并不满意。所以不想再浪费时间。 “告诉他,不要再等了,叫他回去。” 但是一连几天,对方依旧每天都来,非要见到他才罢休。 乔抑声这头刚忙完了同英国人合作的议案,那头家族里还有事情要处理,中皇的电力合作在他看来很没有价值,虽然短期来看,他的赢面比较大,但实际上,站在长远的角度看,有些遏制发展了。 喝了一口咖啡,他转头对助理说: “既然他要来,那就随他。” 林新来到加利福尼亚十多天,觉得非常挫败,今天又听说爷爷腿疾犯了,更加郁闷。 进了酒店,就开始拨电话,占线好几回才拨通了,转身进了电梯,电话那头一顿叫骂,林新把电话拿远一些,还能清楚地听到里头一字一句,下意识看了看电梯里的人,都是清一色的洋人,只有最边上一位,隐约有些东方人的特质,大概是个混血。不过也不大可能听得懂孙尉在那头拿腔拿调的京骂。 看他骂得差不多了,林新才开口: “你骂完了吧,大冷天的,怎么火气那么大?” “出外景呢,一幕戏快成了,你这电话跟催命一样,我能不接吗?全组的演员就穿了夏天的衣衫,我倒是穿了厚棉袄,忙的浑身都湿透了,马上就能结成冰你信不信。你这一通电话倒好,2小时的戏,重来。这还是国际长途,我怎么着你了啊,这么害我。” 林新想起他夏天那时候出去导戏也常抱怨,说是电风扇都成了电吹风,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低笑一下,才说: “回去请你吃饭吧,到时候你爱讲多少名人隐私我都听着,你爱怎么讲都行,不拦你。” 那边又骂了一句,语气倒有些和缓: “快说吧,什么事这么急?” “王景你记得吧,军区医院的,你们俩以前关系不错。” “现在还有往来呢。” “那更好。我爷爷病了,爸妈都不在北京,你跟他打个招呼,让他照应一下。” “行,包我身上了。老爷子没大碍吧?要不要跟叔叔说一声?” “不要了,就是以前腿上中过枪,旧疾犯了。” 林新收了线,轻舒口气,不禁往角落里望了望,又看到那个混血的,周围是几个黑人,膀大腰圆的,站在一起对比明显。 那人也向这边看了看,两个人目光交错在一起,林新突然回头,看电梯上显示的楼层,才想起进来后直忙着讲电话,错过了自己那一层,现在只好静等着这一趟上去,再往下,一来一回再加上中途陆续停靠,很浪费时间。 快到顶层的时候,电梯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剩下那个混血的,还有身边几个黑人。他听到他们用英语交谈,混血的问他们是否安排妥当,他们再三申明没问题。 倒数第二层,电梯忽然停了,林新以为他们要出去,就侧身靠着电梯右面,让他们走,没想到那人吩咐一声,他立刻就被其中一个黑人推出去。 林新回头: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 话还没说完,另一个黑人将他掉在地上的文件扔出去: “你不能上顶层,为了你自己,最好想清楚。” 林新不说话了。他虽然不是美国人,毕竟在国外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又是律师,很多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看这架势,大概是要处理帮派或者家族内务,他可以想象,现在酒店顶层上恐怕早已经严阵以待了。 林新微恼,看着电梯门渐渐合上,只能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整理好,按了另一部电梯,下去了。 回到酒店套房,时间还早,点了午餐,却不太有胃口,只能将就着吃一点。今天去谈电力合作的案子,结果又被挡出来了。他也明白议案虽然乍看来有利于对方,但长久还是自己公司获利更多一些。最后他只能表示,只要对方答应签约,一切细节都可以再商量,但丝毫不起作用。他很后悔,应该一开始就显出诚意,对方也不会这么决绝了,一时疏忽,这合作看来是很难拿下了。 更难堪的是,他去了HOC总部不下10次,接待他的都是助理之流,可见对方对这项合作兴趣全无,如果他再去纠缠,引起人家的反感,恐怕以后中皇的其他案子,也难办了。 林新现在是进退维谷,只好休息放松。吃了饭,冲个澡就开始午睡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整个下午都过去了,就换了衣服,打算出去。他有个朋友,大学里认识的,在加州做律师,他虽然要跟HOC合作,对方公司的经济状况他也了解,但毕竟控制它的家族太庞大,又似乎十分神秘。林新想想还是先打听一番,再另作打算。 出了酒店,天大黑,周围灯光微薄,林新手里拿了车钥匙,手机上来了一条新短信,他忙着去看,手一挥,车钥匙掉到了人家的车肚里。 林新在心里骂了一声,就去看短信,果然是孙尉的,告诉他一切安排妥当,另外有事短信,千王别再打国际长途给他了,太浪费。 他只好蹲下去,借着手机上的光,来回照着兰博基尼下面的那块地儿,隐隐看到钥匙在车正中呆着,真是好位置,林新心里抱怨,只得凑近了,大半个身子都钻进车底,手臂伸直了够钥匙。 就差一点,后面突然有人拍拍他,他不理: “等一下啊,快好了。” 结果人家也没理他,一把将他拽出来,林新一看,就是电梯上遇到的黑人。 第九章 林新快要发作,再看看旁边,4、5个人站着,那个混血的就在不远处望着他,身姿挺拔,面容精致。他的瞳孔颜色很浅,眼神也冷淡,深潭一样毫无波澜,却叫人惊心动魄,仿佛要被卷进去。 两次都被这帮人拦着,林新极力压住心头火。 他有段时间特地去学过柔道,身手很好。看得出来那些黑人都是保镖,一两个他还能应付,但这么多,又是在人家地界上。林新微笑,站直了将袖口重新抹平。 “怎么又是你?”黑人离他很近,借着车灯打量他。 “我的车钥匙滑到那部车下面去了,是你们的车?” 黑人点头。林新说: “那更好。麻烦把车移个位,谢谢。” 黑人还没答话,旁边过来个白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十分干练。他在车底座和四周仔细摸索,然后顺手拿起地上的钥匙,隔空抛给林新。 林新接了钥匙,口里道了谢,就转身去开车。 白人示意司机开车,然后走向车后方: “先生,车没有被动过手脚。” 乔抑声点头: “最近事情很多,不要大意,另外,跟紧那个人,两次都遇见,是巧合最好,如果不是,你看着办。” 林新去了附近一间酒吧,他那位朋友早就到了。 他上前,点了一杯啤酒,然后坐下: “不好意思,遇到点事,耽搁些时间了。” 朋友叫苏远,小时候就移民来了加州,做律师也有好几年了,林新觉得他多少对Williams家族有些了解,也就不再多做寒暄,开门见山就问他。 苏远并不吃惊,喝了一口酒,笑道: “怎么,你要跟HOC公司合作?” 林新点头,大致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苏远摇头: “他不会跟你合作的,据我所知,他正和英国人谈这个案子,他们合作好多年了,williams在合作里占绝对的主导地位,没有必要冒风险和你们签约。 林新想想也是,决定明天最后再去一趟,不行就走了。 结果第二天,带了两位助理过去,在小会议室里呆了半天,被告知不可能有合作机会了,对方已经同其他公司签了约,并对此感到非常遗憾抱歉。 林新心想,还真是给苏远说上话了,出了人家公司就打电话给他,表示不该白耗这么长时间,早点找他算一卦就好了。 苏远笑,说williams家族你惹不起,如果没有合作机会,还是尽早抽身吧。 乔抑声坐在办公室里,正前方一面墙上的投影幕布,里头的人静静坐在一边,偶尔同身边两人低语。直到助理过去,告诉他不能合作了,也不见他有明显的失望,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模样,点头握手,然后说期待下次有机会合作。 “先生,这是我们上回在希尔顿遇到的那位,我刚查过,除了是中皇的总监之外,他自己还经营了一家律师行。” “继续跟着他。” 林新回到酒店,时间尚早,收拾了行李,打算隔天就离开,去法国。他以前在那里留学,人脉更广一些,也有不少合作公司在那边,虽然不是最理想的选择,但成功的把握却很大。 打电话给助理,都出去了,他看了看表,挺晚了。想起家里老爷子上回说看到几幅山水画,意境开阔,相当不错,他知道自己爷爷的喜好,这回他腿疾犯了,又没人呆在身边,就打算物色一两幅精品带回去赔罪。 他知道加州有几家画馆,里头的画很不错,都是从各地收购来的,中国画也多,但他自己是个大外行,也不太懂得分好坏,身边更没什么人懂这个,想着这事,房间里电视也开着,他却睡着了。 醒来后已经是半夜,腹内空空,只得起来找些吃的充饥,又去洗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去了几间画馆,始终不见满意的画,想想还是回去后再说,一时匆忙,找不到好东西很正常。 就沿着街边慢走,不时进两旁的小店四处看看,这条街很有特色,大多都是经营艺术品的小店,东西不贵但很精致,仿中世纪的盔甲,古老的羽毛笔,埃及风情的面具,目不暇接。 林新走了一段路,被一家小店的布置吸引,不由得停了脚步,站在一边细细地看。 店上头一块横匾,写着“古意轩”,墙面是乌青色的砖块堆砌的,可能年代久远,墙身微有些斑驳,店门是现在已经少见的两扇对开式,古旧的木门,下面是一方横槛,踩踏的多了,中间微微凹陷,可见生意是极好的。 林新进去,正有几个游客,走马观花地看,店面不大,里头还有一间小屋,老板果然是个中国人,60多岁的年纪,柜台上还放了一把大算盘,周边似乎要脱落了,用细绳绑着,固定得很好。 林新先四处看看,很快锁定了几幅,走近了。 “先生,您要画?” “我先看看,您这里都是正品吗?” “倒也没有什么正品不正品,店小,没有资本经营大家的画,只是我有几位相熟的朋友,算得上名家,送了几幅画在店里挂着,不卖的,压压场面。另外就收一些自己喜欢的,放在店里谋个营生。” 林新点头,继续看。 忽然就看到角落里,一幅画被遮了大半,压在其他作品下头,只依稀看到个日头,红艳艳的,十分耀眼。 林新像被人牵引着,立刻就走过去,翻开了上头的画,仔细打量。 国画一般都清新悠远,很少见到这样强烈的色彩,不知道作者什么想法。 直到揭开了另一半,整幅画呈现在面前,情绪立刻又被引着转了个弯,好像那么明艳的日头就是个假象,四周分明一片沉寂深幽,杳无尽头的潭,碧绿的水慢慢延伸,边上只有一户人家,几株翠竹。 虽然对比强烈,但过渡得非常好,丝毫没有突兀凌乱的感觉。 林新把画抽出来,慢慢抚平: “师傅,我想要这张。” 店主把老花镜戴好,缓缓走过来,稍看了片刻,就摇头: “这张不行,先生请另选吧。” 林新沉默一下,还是坚持: “但我真的很喜欢,您再考虑考虑。” “这张是人家暂放在我这的,以后有空了他还要亲自裱起来。不过你等等,他在里屋裱另一张画呢,我替你问问。” 林新点头。 店主走到里屋门口,问道: “乔,有人想买你的画。” 第十章 林新听闻那画者居然也在,就走到店主身旁,放眼朝里屋望过去。 屋子不大,摆放的全是绘画工具,地上还有一些半成品,虽然繁杂但还算整齐。 靠窗的地方站了个人,正伏在一张方桌上,右手执羊毛排扫插入桌子的右前方浆水中,然后提起,向桌面上的宣纸扫去。 店主解释: “这是裱画的第一道工序,叫‘托底’。你等等,乔弄画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林新不说话。 这个人他已经见过两回,两回都被他震撼过,总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怎么也比不上现在这样细致专心,沉默作画的样子更震撼。 阳光一点也不过激,温和地照进来,洒在他身上,把他脸部的轮廓映衬地更加柔和,浑身散着微光一般。他身上披了件极普通的白色工作服,略微沾了几分颜色,还是好看。 本来林新不确定他有中国血统的,现在已经彻底肯定。 他站在门口继续看,直到那个人放下笔,远远地望过来: “怎么了?”很平淡的语气,在看到林新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很快又隐去了。 “这位年轻人要买你外面那幅画,我做不了主,叫他来问你。” 林新想了半天,才说: “又见面了。” 乔抑声那时候想的是,到底他让人跟踪林新,还是林新跟踪了他。 他淡淡笑了: “王师傅说的不错,那画我不卖。店里好画很多,没必要买那幅,很多地方都处理得糟糕。” 林新有些吃惊,没回他的话,反而问: “我没想到,你还是北京人,以前在北京生活了很长时间吧?” 乔抑声没想到他问这话,答他: “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你还能听出京味吗?” “不那么明显,但还能听得出。人走到哪里,以前的很多习惯也是没法改的,植到身体里一样,拔不出来的。” 乔抑声听他说话,都是新鲜话,从来不会有人对他说。 小时候在北京,他就少言寡语,听到的大多是嘲讽奚落。后来到了美国,一开始腥风血雨,渐渐地他最常说的是各种各样的命令,别人回他的,归结起来也只有“是”或“不是”,像这样面对面和别人用母语交谈,听别人一句肺腑之言,实在是少之又少。 乔抑声慢慢走过来,看他一眼,笑着问: “那幅画你真心想买?” 林新愣了愣,知道是他画的,就已经不抱什么想法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两回见面,给他唯一的信息就是,这个人不好惹。 然而他现在问出这样的话,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林新不想违心,就点头应他: “我想买。” “那好,咱们出去谈,不要妨碍王师傅做生意。” 说完看他利落地脱掉了披在身上的工作服,轻轻放在椅背上,又将才开始裱的画挂好,托店主照管。一切妥当之后,走到他身边: “走吧。” 两人出了门,林新跟着他走,在小街的尽头找到一家咖啡厅,靠近中午,店里人不多,悠扬静谧的小调环绕四周。林新捡了个靠窗的位置,两人坐下了。 各点了一杯咖啡,乔抑声喝了一口,问他: “你怎么会选中我那幅画?” 林新摇头: “我也说不上来,看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我不懂画的。” “你是北京人?” “对,土生土长的,后来读大学,忙工作,就四处飘荡了。” 乔抑声忽然问他: “你不饿吗?” 林新又濯了一口咖啡,答道: “我不知道你能给我多少时间。” 乔抑声朝老板招招手,又各点了一客牛排,一份浓汤。林新笑了,这是打算长谈。 林新不时抬头,他家世好,见到的名流贵族无数,个个矜贵优雅,但像乔抑声这样,一举一动,眉眼神态皆是风流的人,实在难得一见,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昨天在酒店外,隐隐见他深不可测地站在人后,一句话也不说,神色淡漠;刚才在画室,看他专注细致,一笔一划慢慢勾勒,一身白衣上的斑斑点点简直把他拉下神坛,化身成人,和无数画师一样,原来他心中也是有物的;现在用餐,他把刀叉用得这样极致,林新觉得优雅从容也不能描绘完全。 “画我是不卖的,那幅我特别喜欢。”乔抑声停下手中的刀叉,望向林新。 林新喝了口浓汤,点头: “你的画,你怎么决定都成。我喜欢那种强烈的对比,就像一个人有两种性格,但是又衔接得很自然,热烈磅礴的太阳和静谧安逸的村野,我都很喜欢。” 乔抑声半天没说话,林新不知道他什么想法,也不再开口,瞬间四周就陷入沉默,刀叉落入盘子的轻微响动都触目惊心。 “画虽然不卖,但可以送,我自己的画,自己裱起来挂了欣赏也没意思,难得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他这一番话是林新始料不及的,错愕地愣在原地,不知要作何反应。 “北京现在变化大吗?” 林新实在要赞他思维跳跃了,只能答他: “大得很,好多地方都拆了,现在兜着整个北京城,四合院也难找了,物以稀为贵,简直是天价。城市发展的特别快,高楼大厦跟不要钱似的盖,一座又一座。怎么,你好多年没回去了吗?” “十多年了。以前在北京就学过一段时间的国画,后来到了美国,事情忙,没时间顾上,闲下来好久,才发现那么个地方,跟小时候学画的环境居然有几分相似,而且也能学到东西。” 林新咬了口牛排,然后表示同意: “我也最不喜欢类似展览厅的大画馆,花里胡哨的,理论知识说得太多,真正做起来就差远了,还是小画坊有味道,又地道。” 乔抑声问他: “你是华侨?或者只是过来探亲旅游?” 林新摇头: “来美国出差而已,后天的机票,就要走了。” “事情办好了?” “不提了,很不顺,对方太难缠,只好再赶下一站。” 乔抑声微笑: “我回去把画裱一下再给你,明天吧,明天晚上应该可以完工。” “那好,无功不受禄,明晚我请你吃饭,算是答谢。” 乔抑声点头: “到时候我去希尔顿找你,破费了。” 林新向咖啡厅侍者要了纸笔,先低下头写了一通,撕下来交给乔抑声: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24小时都开机。” 乔抑声接过笔,也迅速写下了自己的号码和电子邮箱地址。 林新接过去看了一眼,就认真说道: “你不愧是学国画的,书法也好,我没带名片,不然得把那张纸条收回来,免得丢人。” 又仔细看了看,念出来: “乔-抑-声?” 对方点头,望着他。 “这名字很有意思。” “怎么说?”乔抑声靠近他,等他解释。 “跟张恨水先生的笔名有异曲同工之妙,从白居易的《琵琶行》里劫来的?” 乔抑声禁不住笑了两声,说: “我很早就来了美国,中国文学并不精通,可能只是中小学生的水平,会说会写而已,你说的那些我不了解。”桌下的手却交迭在一起,骨节处微微泛白。 林新将纸条小心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里,又说: “你国画很有意境,我是真心喜欢。刚才只是揣摩玩笑,不要在意。” 两个人谈了一阵,看时间不早,就告了别,各自离开。 第十一章 乔抑声回了画坊,用了一晚上时间,当真把画裱好了,早上离开的时候,坐在车上,接到电话,是上回的白人,叫JASON,他的心腹,办事利落,许多事乔抑声交给他很放心。 JASON告诉他,林新已经买了去法国的机票,应该在这两天就离开。 乔抑声看看表,离晚餐时间还有10个小时,可以回去补眠。暗暗一笑,然后告诉他,继续盯,不要放松。 他回了家,洗漱一番换上睡袍就躺下了,到了下午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醒了也不饿,换了衣服就驱车往酒店方向开去。 林新前一晚倒是睡得很好,早上起来又找助理商量了下一站去法国谈合作的方案,务必谨慎细密,不能再行差踏错。中午苏远约他吃饭,有件案子拿不定主意,问了他意见。 饭后甜点,苏远想起那回林新向他打听Williams家族的事,顺便问他: “怎么样,和HOC公司合作成功了吗?” “哪里,还真是给你说中了,铩羽而归啊,人家早就暗渡陈仓,白耗了那么多天。” “所以劝你早点抽身。” “明天就走了,你要是哪天不想在美国呆了,随时来找我,律师行缺人手。” 苏远笑: “你请不起我的。不过说真的,Williams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你注意点,没被盯上吧?” 林新摆手,笑他: “你难道黑帮片看多了?我只不过去谈生意,合作没成,这很正常,他为什么要盯我?不过他们公司的做法太不地道,跟人家签了约才打发我走,这样两头吊着有什么意思?” 苏远喝了一口酒,摇头: “我还不知道你?恐怕人家早就暗示明示了多少次,你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得改改了。” 林新点头: “还真是。” 吃完了饭,苏远回了律师行,林新无事可做,路过酒店底层的时候,居然突发奇想,大冬天的要去游泳。 进了泳区,是贵宾厅,几乎没什么人,室内温度打得很高,水温也适宜,林新感觉自己身心俱疲,被摧残了太久,所以跳下水的瞬间毫不犹豫。 乔抑声进酒店的时候,林新正泡在水里自由泳,来回几圈,水花四溅,他游得特别畅快。 乔抑声拨他的电话,没人接。连拨了好几回,正巧林新出了水,走到休息区,看号码还有些陌生,接到耳边,对方的声音很特别,低沉中透点疏离,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一手擦头发,一手将电话固定住: “乔先生,这么早就到了?” “怎么,你在忙?我冒昧了。” 林新坐下来,将毛巾扔到一边: “不是,你不要误会。”又拿起表看了看,才3点出头: “我在一楼的泳区,花园旁边,你知道吧?” 乔抑声向服务生出示顶级会员卡,后者正带着他穿过花园,往泳区走。 “我知道,先挂了。” 林新以为他走过来还要些时间,一时无聊,又抛了浴巾跳下水去。 林新潜在水里,遮天蔽日的时候,又想起那个人,潜得越深越深想得越多,最后完全消失在水面上。 乔抑声进来的时候,四下里看不到一个人,往泳池边上走,隐隐约约望见水底有个影子,他就站住不动,默默地看。 林新憋了将近一分钟,终于忍不住,忽然破水,迅速浮上来。离乔抑声不远不近,水都溅到他身上,这样望过去,他脸上还挂了几颗水珠,不言不语。 林新略有歉意,忙说: “你好快,我以为还要片刻的。等等,我上去给你拿毛巾。” 乔抑声依旧站在原地,笑了一下: “不要紧,这酒店我很熟。你继续。” 林新摇头,往边上的阶梯靠近,双臂优美流利地前后摆动,划开水波,脖子上一样碧绿的小物件,随着水流浮浮沉沉,用红线引着,遥遥地往下坠,贴着皮肤泛着点点光华。 他离了水,又往休息区走,一件泳裤不免有些单薄,就算室内温度颇高,身上全沾了水,也还是凉意附身,赶紧用浴巾将全身包裹好了,又找了条干净毛巾,走过去递给乔抑声: “你先擦一擦,待会跟我上去换件衣服吧,冬天,湿气又重,恐怕一时半刻外套干不了。” 乔抑声伸手摸了一下西装,湿了一大片: “也好,劳烦了。” 林新另外拿了条毛巾,微低下头擦发上的水滴,他把毛巾展开,包在头上慢慢揉搓,还是不断有水滴慢慢滑下来,划过侧脸,又到颈项,最后沿着细细的红线经过锁骨,汇聚于浴巾中若隐若现的碧玉上。 乔抑声随手用毛巾在脸上轻触了几回,再看林新,他用毛巾抹了抹脖子,擦去湿意,那块玉完全被隐到了一边,连边角也看不清晰了。 “你的玉成色很好,养很久了?” “小时候就戴着了,都成了习惯。不过有一回没注意,整个人跌在地上,玉也碎了个小口子,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等等,我去换衣服,很快就来。” 林新进了换衣间,全身擦干净,换了套衣物,清清爽爽地走出来,看到乔抑声外套上那片水渍,歉意更深,立刻就要拉他上楼换衣。 “咱们赶紧走吧,我看你衣服穿得挺少,说不定里头的衬衣都湿了,大冬天的不好过。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我那冲个热水澡,这样更舒服一些。” 乔抑声倒不在意,跟他进了电梯,看他按下楼层,告诉他: “画我裱好了,不过刚才找你,不方便带过来,在车上呢,吃完了饭我带你去取。” “那个不急,先上去再说。” 乔抑声把西装脱下单手揽着,松了松领带,又问: “对了,我来的太冒昧,还没问你,下午有其他安排吗?” 电梯门缓缓敞开,林新先一步跨出去,回过头看着乔抑声: “没有,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下午很闲,一直无所事事。” 第十二章 用房卡开了门,林新先进去,把室内的温度调高,然后从收好的行李箱里翻出几件衣物,放在床上: “我的衣服,你试试,应该能穿的。” 乔抑声比林新要高小半个头,颀长匀称,林新给他找了略大些的衣服,估计他应该能穿得下。 “你就用卧房这个浴室,边上的一套洗浴用品都没动过,随便用。我让客服把你的衣服拿去洗洗。” 林新走到桌边,拿起酒店的固定电话,看到放在一边的机票,随手拉开抽屉,放进去。 乔抑声拿过床上的衣物,道了声谢,进浴室。 洗完了澡出来的时候,林新在同助理通电话。 “不行,原定计划不变,我们现在关键要弄好电力的案子,其他的不着急,可以放一放。” 那头又说了几句,林新想了想,依旧摇头: “还是明天走,如果对方真有诚意,公司可以另安排人过来谈,一样的。” 林新挂了电话,回过头,乔抑声身上只披了一件浴袍,站在不远处慢慢擦头发,随口问他: “怎么,你有公事?” “不是,前两天我谈的案子没成。临走了,助理说一家房地产公司,实力雄厚,想和我们合作,开辟国内市场。他们的很多技术理念都非常先进。可我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个,这案子可以再调人过来从长计议。” 乔抑声点头: “那画我应该直接替你寄回去的,你这样奔波,也不方便。” “不要紧,我也想看看成品。走之前办个手续就可以了,很方便的。” 林新看时间尚早,离晚饭还有2个多小时,同乔抑声又不熟,不知道他有什么喜好,不晓得如何打发掉饭前这段时间,想了半天,才问他: “你要喝点什么?” 乔抑声仔仔细细把头发擦干了,笑道: “不用了,不如一起去打球?” 林新刚想应他,又接到电话,说了声抱歉,就转过身走到窗边。 “你什么时候收到消息的?” “......” “那好,尽快准备签约事宜,让小北下午去办改签手续,你明天把他们公司的资料传给我。” “......” 林新回过头,拿起床上的外套穿好,手里系着领带,抬头望向乔抑声: “乔先生,实在对不住,临时变卦了。对方直接和总公司联系,我得留下和他们谈合约,现在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 “不急,你忙吧。” “就出去拿点文件,很快回来。” 林新出了门,助理已经在酒店大堂等。 “上车,这案子公司重视,所以也别太急,必要程序一个不能少。” 林新果然很快就回来,但似乎极累,话都不想多说,只自顾自倒了杯水,仰头喝了。 乔抑声在角落里静静看他,想他真和小时候一样的,这样喝水的姿势,都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这许多年,磨尽了多少人事。如果不是再遇到林新,以前就是一片空白,或者像禁片那样,被他自主地打上马赛克,可以从容地看它模糊,看得他对生活毫无欲/望。 许多事,都好像早与他无关了。 但偏偏遇到这么个人,一切该另论。 他不打扰林新,看他又倒了杯水,想提醒他慢慢喝,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林新终于发现隐在暗处的人,他笑一下,有些抱歉: “不如现在就去吃饭,我饿了。” 毕竟和乔抑声不熟,而且事忙,他忘了这个人还在屋里,等他回来。 乔抑声点头,他喜欢最后林新对他讲的那句,“我饿了。” 餐厅里人很少,离吃饭的点还有些时间,林新拿过菜单,让乔抑声点餐。 他随意点了几道,林新又补充了一些,两个人边聊边等。 乔抑声问他: “你什么时候走?” 林新接过侍者手里的红酒,摇摇头: “还不清楚,我想等这个案子谈好了,起码得半个月。我今天见到对方公司老总了,中年男人,大腹便便,但特别客气,我想要签这合约不难。” 乔抑声安静听他说完,点头: “那很好。”之后就不再言语。 林新喜欢法国甜点,特意点了一道【拿破仑酥】,很快用完,意犹未尽。 乔抑声把自己的那份推过去: “我还没动,不怎么喜欢甜食,你用吧。” 林新觉得自己真是个吃货,不想伤了形象,美食当前也不愿意拿腔作势,索性接过来道了声谢,继续埋头。 “既然你不急着走,改天我也得回请你一次。” 林新没抬头,只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嘴里停不下来。 吃完饭又漫无边际地聊了一回,乔抑声带他去取画。打开车门,低了半个身子进去,夜晚风有点凉,林新下意识裹紧了外套,眼光拂过前方的时候,看见巷口里似乎有个人影,微微晃动,不由想起下午出去,行到半途又折回去让助理取文件的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似乎总有人藏在暗处。 他是律师,对这些细枝末节总是特别在意。 再走远些,隔了点距离,看向乔抑声的车,半天讲不出话。 林新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肩。 乔抑声不明所以,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林新说,你今晚没法走了。 第十三章 乔抑声不解,林新直指车轮,四只全都瘪了下去,毫无生气。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乔抑声摇头,林新暗叫一声糟糕,大概是自己招来的。他忽然想起苏远的话,和HOC公司合作要谨慎,人家还有黑道势力,不那么容易抽身。 林新只觉得要小心,并不能十分断定就是人家干的,他多角度分析,思维已经极度跳跃,也想不出,一个国际大公司,约没签成,怎么就这么不依不饶了。 顺手接过乔抑声手里的画,小心拿好,毕竟人家受他牵连,看他穿的少,天也晚了,就说: “不如你今天就在我那凑合一晚吧,两间卧房,够用了。这么冷的天,就算你找司机来,也要等好一阵子呢。” 乔抑声平淡道: “不麻烦了,酒店可以派车。” 林新腾出一只手去拉他: “走吧,你给我送画,我不能害你再折腾一场。” 乔抑声跟着他走。 林新回到房间,先小心翼翼把画放好,然后问乔抑声: “你先洗澡还是我先?” 乔抑声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半天才答: “你先吧。” 林新也就不客气,累了一天,下午居然还出了汗。匆匆脱了外套,又把脖子上的翠玉解下来,认认真真挂好,就进了浴室。 直到紧闭着的磨砂玻璃门内雾气氤氲,传来哗哗水声,乔抑声才慢慢踱步,走近桌边,捧起那块玉仔细端详。 依旧是乏味平淡的萝卜青菜,交叠在一起,边缘处有个小缺口,并不起眼。墨绿的玉成色极好,泛着比从前更柔和的光华。 乔抑声把玉捧在手心里,移到唇边,屏住唿吸,吻了吻。 乔抑声转头望向浴室那扇玻璃门,模模煳煳,依稀能辨出身体的轮廓,还有他举手投足的各类动作。 林新很快出来,舒了口气,看他坐在窗边,正专心看财经杂志,没打扰,重新把行李归置一番,回头才跟他说: “浴室里全是热气,不舒服,你等等再进去。” 乔抑声说好。 林新到冰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堆东西,挑挑拣拣,大部分零食他自己用就可以,不必也实在拿不出手。最后只剩一大堆反季节水果,样子还过得去,不知道口味如何。 仔细洗了,放在盘子里端过去,放到他面前: “水果,看起来不错的。” 乔抑声道谢,林新在他旁边坐下来,吃到半路,忽然接到电话,拿过来一看,居然是孙尉的。 顿时觉得世界一片新奇,也要怀疑刚才下肚的漂亮水果是不是转基因过度,同孙尉一样变异了。 他想不出上回还声色俱厉警告他不准实施跨国骚扰的人,怎么忽然就转了性。 林新捂住电话,轻声对乔抑声说: “朋友电话,我先回房了。” 半天又折回来,说: “这水果你不太爱吃,虽然是转基因的,也比没有强啊,要注意合理膳食,水果是好东西。我先拿过去,别浪费了。” 乔抑声看他一手稳住电话,一手端着果盘,用脚把门勾开,很快进了房,不见人影,想他该是贴在了门背后,身子顶着微微使力。果然,一声闷响,门彻底关上了。 “说吧,怎么回事呢。” 于是林新又听到许多娱乐圈秘闻。 孙导在艺术细胞枯竭或者工作压力无法排解的时候,有两种缓和方法,其一,就是直接找林新,其二,就是上各大论坛,披各种马甲,乐此不疲地爆各类勐料。 林新现在也有两个想法,第一个想法他直接问了出来: “你平时阀门没关紧,我都得受半天罪,今天索性敞开,大坝决堤闹洪水了。我不求别的,丢个准信儿吧,什么时候抢险完毕?” 孙尉愣了半天,骂过来: “你嘴巴才是阀门呢,而且严重失灵,要么惜字如金,要么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中间再带上一肚子,全是废话,还没完没了。” 林新不理他,只默默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所谓死党,就是明知道对方是个精神病,还心甘情愿把自己也降到精神病的级别上去,与之乐颠颠喜滋滋交流来交流去...... 林新听孙尉念叨,听了一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下意识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想要看时间,结果发现对方居然也没挂断,估计那头还在睡,顿时明白话费果然很令人伤神。 打开房间门的时候,看到乔抑声坐在客厅里,桌上摆了早餐,不由一阵恍惚,半天反应过来,想起昨天留他过夜,点头微笑,顺便问他: “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习惯早起。叫了早餐,正等你。” 林新走过去看,都是他喜欢的。立刻感觉精神振奋,话不多说,迅速进了洗浴间,匆匆洗漱一番重又回来。 乔抑声热好了咖啡,递给他,林新摇头: “我喝牛奶,咖啡不怎么喜欢,工作困顿劳累的时候才用。” 乔抑声慢悠悠收回去,问他: “你这几天留下来,时间匆忙,工作量一定很大。” “那倒不会。这个案子相对简单一些,必要程序走一遍,大概比较耗时,但清闲很多。” 乔抑声看了看表,刚过8点,便说: “昨天给你添了麻烦,改天再约你答谢。我叫了司机,你早上出门吗,顺路送你。” 林新抬头笑道: “不用了,你忙吧。我还要等助理,然后一起离开。” 两人把早餐用完,林新送乔抑声到门口,互相道别。 第十四章 乔抑声上了车,那白人心腹Jason立刻告诉他,HouseWorld房产建筑已经直接联系了中皇,对方很重视,让林新留下,谈合作。 这家公司虽然法人是一位英国富绅,但早就暗中被收购,一直是乔抑声在操纵。 他从小型酒柜中取出一支伏特加,打开了缓缓倒进酒杯,想起林新早上说的,不爱咖啡。想必大清早对着这么烈的酒,也是不爱的。不由轻笑,告诉Jason,尽量拖延,多耗些时日,让他迟点再走。 林新接了这个案子,实在是哭笑不得,每天十分清闲,但心心念念要去法国,总觉得把电力合作办好了才是正事,现在耗时早就出乎预料,这头又不能敷衍,总得一步步慢慢来,一天天都在煎熬。 上午去了对方公司,带了资料回来,一连两天,对方都没什么动静,提到签约,就说还要再研究细节。 林新闲得很,苏远一个电话,两个人又去了酒吧。 “你最近不是挺忙,还有空出来?”林新叫了杯啤酒,同苏远坐在角落里。 “还好,以为你走了,幸好没有。” “听这意思,是公事?遇到棘手的案子了?” “差不多吧。”苏远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喝了大半,才说: “我有个朋友,他表妹惹上了官司,希望我能帮忙。” 林新听了就笑: “那挺好,你真得帮帮人家姑娘。” “案子不简单,双方势力都很大,我这种安分守己小公民,唉。” 林新来了兴致: “你说。” 苏远如实道来: “那姑娘叫爱伦,这官司要和她继母周旋,无非就是为了家产。她家也不是安安分分做生意的,帮了一方,谁知道另一方怎么动作。官司虽然简单,但并不好打,双方赢面各有一半。”说到这里,苏远又冷笑一声: “爱伦同她继母,可都是上流社会的名媛,风月场合的高手,背后不知道都有些什么男人,不好得罪。” 林新接过他的话: “这种案子接了有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和她表哥交情太好,不帮说不过去。” 林新想想,咬牙切齿: “这里毕竟是美国,我没有一点背景和关系,不能盲目上庭。只能给你技术上的援助同精神上的支持。” 苏远笑道: “足够了。你在背后,这案子赢面已经很大了。至于打击报复,她表哥会替我解决。” 林新满意,答应第二天陪他了解案情。 三人在林新住的酒店见面,正值午餐时间,一起去了楼下餐厅。 那姑娘着一袭黑色长裙,鼻梁高挺,鹅蛋脸,化了淡淡的妆,果然是天生的美人。要不是苏远背地里告诉他,这气质出众,家底丰厚的女人说白了就是个高级交际花,林新大概不会有眼力辨识出来。 林新大致了解一番来龙去脉,心中有底,把握很大,但没有表露出来。爱伦给他们倒酒,她有一种明艳的美,并不热辣,好像盈满的月,静谧饱满,散着浓郁的光辉,让人不得不驻足观望。经过的许多人都不免往他们这头留意,期间还有几位,似乎与她是旧识,还特意过来寒暄一回,言语动作很是暧昧。 她走到林新面前,拿酒杯轻碰他手上那只,笑道: “林先生,希望合作愉快。”她穿的低胸黑长裙相当出位。林新都要替她担心,一个不留神,就走光了。 她还故意前倾了上身,往前一步,不经意蹭到林新,用意明显,不肯离开。 林新想,这真不如钱货两清的坐台小姐来得痛快,起码人家还有职业操守,不会逮着个人就纠缠起来,得双方谈好价钱你情我愿。 他转身想走,但不愿抹了苏远的面子,只好起身挪了个座位,才说: “主要是苏远的事,我只不过在一边提点建议,闲人一个。” 爱伦僵了僵,立刻面色如常,微笑着坐回去。 林新用刀叉切羊排,银质的工具落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苏远怀疑盘子都要被他切开,转头看他,用眼神提醒他餐桌礼仪。 林新瞪他,质疑他本末倒置,道德感缺失在各类装模作样掩人耳目的礼仪面前不值一提。难道要同用身体流连在各色男人之间的社交名媛讲究礼仪,这是洋派的绅士风度?他审视一下自我,就像要咽一直将死的苍蝇,很艰难,而且令人作呕。 林新暗暗在想,自己的举动大概算不上出格,只是在适时表达不满,以及不想被调戏的心情。 午餐结束,苏远说要留下和林新再研究研究官司,爱伦先离开。 “有把握吗?” “至少能给她继承大部分遗产。苏远,你朋友是不是多此一举。我相信就算他不出面,凭这位小姐的交际能力,背后金主不少,势力肯定也大,不会输的。” 苏远笑: “你不知道,她表哥就是金主之一,所以才找到了我。” 林新下午闲在酒店里无事可做,开始同法国那头联系。视频结束,想起乔抑声早上离开,两个人平淡地打了招呼。昨晚他看到车出了问题,也没有太多反应,不知道会不会警惕一点,万一真的连累到他,实在不好。 迟疑了片刻,就拨了对方电话。 很快接通,那头静得很,乔抑声似乎有些诧异,但音色如常。林新暗道不好,大概昨天对方也只是客气应酬一番,所以才想不到自己还要和他联系。 林新也沉默,想了想才问: “你到家了吗?” 乔抑声回答: “回来很久了。” 林新告诉他: “你要小心,我是说昨天的车,看样子是人为破坏的。” 乔抑声说好,林新要挂电话,他说: “你周末有空吗,到我这里来。” 林新早就告诉他最近闲得很,而且又白要了他一幅画,当然得给他回礼,再想自己刚才是多心了,有点难堪,立即应下来。 第十五章 没过多久就上庭了,双方据理力争,爱伦最终获得了百分之七十的遗产,心情大好。 散场的时候,她继母走过来,果断送上一记耳光,连骂好几声“j□j”,“j□j”。爱伦脸被打偏到一边,依旧淡淡地笑。 她继母看上去非常年轻,贵妇人打扮,妆容艳丽,也有不输给她的美貌。林新猜她要不是输了官司,大概会和爱伦一样保持典雅的气质,温柔细语,不会如此失态。 她走之前,又愤懑地望着他们,非常不平。 林新对苏远说,也让你朋友给我保驾护航,我很怕。 苏远只是笑。 晚上林新吃完了饭,看了几份文件,就去洗澡,套了件浴袍走出来,随手打开电视机,就听到门铃响。 开了门,居然是爱伦。虽然她底子好,但这回显然经过细心打扮,穿了一袭白裙,米色披肩,高挑诱人的曲线展示得很好,衣服想必是特意从意大利定制来的,大师手笔。 林新要关门,他说,小姐,时间很晚,我要睡了。 爱伦用手抵住,笑道: “林先生,我有事找你谈,很快就好。” 林新看看酒店走道,已有人朝这头张望,这样僵持下去不好,只得开门让她进来。 “您不请我喝杯咖啡吗?”爱伦优雅坐下,抬头看林新。 林新说: “我不爱咖啡,没有准备。” 爱伦点头,忽然把披肩褪掉,林新得出结论,爱穿低胸装的不是好女人。 她今天衣着更加露骨,林新坐在另一边,她凑过去就褪下吊带,手往他身上摸索。 林新跳起来,翻了个白眼: “小姐,请你自重。” 爱伦笑了一下,说: “我就是喜欢你,尤其是低头思索案情时候的样子。” 林新在心里暗骂了苏远一声,再看对方,长裙已经褪得差不多。抱在面前遮遮掩掩当情趣,朝这边走过来。 林新想,对方要不是女的,就真一脚踹过去了。 这时候门铃再响,林新毫不犹豫打开门,却看见乔抑声正站在外面。 乔抑声站在门外,不言不语。半天才说: “你在忙?我不打扰了。” 林新一把拽住他,握他的手,轻声说: “乔,你来了。”将他拉进屋里。 爱伦只得迅速穿好衣服,看他们一眼,然后离开。 林新才松开手,一时尴尬,找不到话说。 走到一边,倒了水,递给乔抑声: “你来得很及时,谢谢。” 乔抑声喝了口水,笑道: “不用。” 林新又找不到话说,只好随意坐在沙发扶手上,喝刚温好的牛奶,突然想起来,说: “你喜欢咖啡是吧,我给你弄点来。” 乔抑声摇头: “你说的对,咖啡不好,晚上还得早点休息,跟你一样的就成。” 林新转头就倒了一大杯,温好后递给他: “喝这个容易入睡,要是太催眠了你就呆我这再将就一晚。” 乔抑声接过去,喝了一口,林新想想,又说: “你没遇到麻烦吧?” 乔抑声看着他,想到他指的是那晚上车被破坏,笑了: “那件事查清了,小问题,以后不会再有,放心。” 林新顿时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不仅乔抑声不会因为自己受牵连,也根本没有打击报复这一说,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乔抑声握着杯子轻轻晃荡,杯壁上一片朦胧的白,他又喝了一口,再看林新: “我最近又有一些新作品,想找你鉴赏。” 林新艰难地将刚灌下的一大口牛奶咽了,才说: “你找我?我早说过,对这个根本不懂,你送我的那幅,我是全凭感觉,真正喜欢。如果一幅幅评下来,就算我是律师,口才再好,也不能胡编乱造的。” 乔抑声点头: “不为难你,只是私底下交流。” 林新挪到沙发上坐下,说: “你说鉴赏,有点吓人,我担不起。交流才是十足的好,那就周末去你家,你安排了。” 乔抑声淡淡笑道: “那样最好。” 两人又聊了许久,乔抑声才起身告别。 这一周过得堪比休假期,林新觉得似乎好几年没这么轻松,偶尔去一趟对方公司,其余时间大部分留在酒店,或者约苏远出去。 他问苏远: “上回那事儿一过,说真的,我总有种错觉,你就是个拉皮条的。不知道是不是中了孙尉的邪,我会代入,明街背巷的,你站在艳俗的牌楼门口,明晃晃的‘如花’扮相,挥舞着小手绢儿,差点刺瞎我的眼。” 苏远无言,他说: “不,您这形容的,时空差异太大。应该说,我是龟奴。” 林新喝了口酒,笑: “你很有自知之明嘛,能认识到自身定位的,就是好同志。” 苏远摇头: “不过说真的,社会名媛,高级交际花,彻底跌到谷底,沦为最低级别了。” 林新不懂: “什么意思,你仔细说说。” “简单来说,就是贵族富豪和民工的区别,以前气质高贵的艾伦小姐只在床上接待上流社会的名人们,现在,恐怕连床都没有了,随便什么偏僻角落,有男人出钱就可以,价格低廉,服务到位。” 林新皱了皱眉: “她不是赢了官司?” “谁知道,好像她的家族生意也只剩一层空壳,负债累累,爱伦和她继母都没什么好下场。不过她似乎得罪了什么人,更惨烈,一夜之间一文不名,被弄到非常低级的红灯区,很可怕。” 林新难以想象,又问: “她表哥呢,你那位朋友?” 苏远冷笑: “你不知道,她那些情人里头,比他有钱有势、踩在云端上的多了去,也没人敢管。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藏在暗处,况且她家又成了负债的空壳,谁会对一个风月场上卖弄身体姿色的女人认真呢?” 林新觉得有东西堵在喉咙口,干干涩涩的,呼吸之间都非常困难。 第十六章 周末一大早,乔抑声开车来接林新,行了2、3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林新下了车,不由叹息: “你家占地不用钱吗?” 这大概是郊区的一块地,附近没有人家,远远望过去是一座庄园,里头有湖有绿地,哥特式的建筑,林新看到这里,忽然难以想象房子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旁边还有马场,你会骑马吗?吃完饭一起去。” 林新点头: “会一点,不敢献丑,只能保证不从马背上摔下来。” 乔抑声笑: “周围很大,昨天又下了雨,地上泥泞,骑马绕一圈看风景比较好。” 乔抑声带林新在庄园里四处走走,林新很喜欢房子前透彻的湖,整座庄严的灰色建筑都投到水面上,不时还有飞鸟驻足。走累了,就坐在湖边石阶上休息片刻。 他从小生活优越,结交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物,什么样的香车豪宅没见识过,但在国内,这样大面积的占地、巍峨的气势、静谧的环境,几乎不可能,而且处处透着独到的优雅,林新也要被震撼。 这时候被隐去的疑问又浮上来:虽然同乔抑声接触了一段日子,却还不清楚他的身份。 他不说,林新也不好刻意去问,只觉得这个朋友值得结交。 午餐很简单,牛排红酒,但制作流程显然费了一番心思,林新问: “你从哪里请来的师傅?简单的菜式却极有味道。” 乔抑声把刚烘烤好的小面包端到他面前: “我不能说,怕你挖角。” 林新想起自己屡次显露在人前的吃货形象,也不由笑了一下,看到面包精致,又管不住自己,一边还说: “你也太小心了,我一定给不起你那样的高薪,别人怎么会跟我走。”说到最后,不自觉又想起那人,停下了,不再言语。 乔抑声看他不说话,也不打扰,拿过特制酱在小面包上涂抹均匀,然后递给他。 两人吃完了饭,坐在大厅里休息。乔抑声陪他聊天,然后起身,去画室拿画,林新站起来,说一起去看就行,不必特意拿过来。 乔抑声让他坐下,说画室太乱,而且这里光线更好。 林新抬头,房子总共5层,遥遥望过去,大厅从尖顶到底层,都是打通的,中央一盏巨大的吊灯,直坠到三楼,整个建筑看起来非常空旷,只有四周层次分明。 乔抑声很快带着人,将几幅画都抱了下来,在桌上放好。 他走近,看见林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仰了头,将瓶子悬空,就问他: “你在点眼药水?” 林新点头: “眼睛干涩,临阵磨枪,否则不敢造次,对你的作品指手画脚。”说完了就笑,结果一分神,没对准,眼药水顺着侧脸流下来。 乔抑声坐过去,说: “瓶子给我。” 林新要说不用,但恐怕会尴尬,只好递给他,不做声。 乔抑声接过眼药水,拿在手里,又从旁边挑了一块细绒长毯,折好了垫在膝上,两腿交叠,一边膝盖曲起。让他放松,轻轻引着要他枕到自己膝上。 林新先是一惊,就要起身,被乔制住。他再想,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刻意回避,彼此反而难堪。也就大方枕上去,低声说: “麻烦你了。” 乔抑声只是笑,拂开他额前的乱发,告诉他: “很快就好。” 说完又伸手覆上他的眉眼,将药水晃了晃,隔着一点距离,准确无误地滴到他眼底。 然后十分自然娴熟地换了另一边,期间调整位置,扣着林新的腰,往自己怀里移了移。 林新双眼满溢了水,轻轻闭上,上半身坐起,倚在沙发上等了片刻,清凉微辣的劲头过了,才睁开眼。 乔抑声正坐在一边望着他,林新愣住,道了谢,取回小瓶子放进口袋。 乔抑声领着林新看画。他小心接过来,细细地看,又问他: “你还有更早些时候的吗?” 乔抑声点头: “都在画室呢。” 林新蹲下来一味专注地看,很久之后才抬头: “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带我过去参观?” 林新踩着大理石拾级而上,来不及看四周的布景,很快被带到3楼走廊尽头的画室,比想象中精致许多,墙壁上挂了许多名人真迹,林新抬头,连天花板上都是淡色浮雕,素材大概来源于圣经。不过室内倒微有些凌乱,画稿地上桌上摆放不一,画具也四散。林新想,这大概就是艺术灵感迸发的结果?好像孙尉常常拍片之后,双眼浮肿形容憔悴。想想又觉得实在没有可比性,他觉得孙尉实际上常常游走在艺术与行为艺术的边缘,他自己的种种行径比他的电影更有笑点,拍纪录片也许票房更好。 林新走到墙边慢慢绕了一圈,才问他: “你自己的画,怎么见不到?” 乔抑声摇头: “有的虽然裱了,也全都统一收起来。” 林新想,那么好的画,难道他不满意,家里这么大的地方,一幅也没见到。 乔抑声看一眼桌上那幅近期的作品,说: “都统一收了,放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那幅画运气好,到了你这样的主人手里,重见天日,不然还是一样的命运。” 林新不理解: “如果我是你,或者有这么多好画,肯定都挂满了屋子。” 两个人看了很久,林新选出几幅他特别喜欢的,不过原因说不清。 乔抑声要把这几幅一并送给他,林新不要。 “我只管画,好坏一个结果,不如送给你。” 林新说: “难道没有别人喜欢你的画?” 乔抑声笑: “除了王师傅,我的画似乎没给别的什么人看过。” 林新知道有些人的爱好纯属自娱自乐,减压消遣的,就又挑了两幅,很快随他下楼,去了马场。 第十七章 林新初中那时候就学过骑马,毕竟他爷爷父亲都是军界的人物,但后来业务繁忙,他想想,距上一回碰过马背也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了,上马前禁不住问: “你这里的马,脾气都还行吧?” 乔抑声笑: “放心,我在你旁边,不会有事的。” 林新擦了一头冷汗,翻身上去的时候,感觉良好,俯下身摸摸马毛,把脸贴在上面,说: “果然和你一样,不声不响的,脾气很好。” 乔抑声用鞭子轻抽了一下这马,林新抱住马脖子,正想着开句玩笑也不至于这么玩儿,却不见身下的马飞跑,只是快速走了几十步,又渐渐减慢了速度,等着乔抑声过来。 “我这匹才是野马,很难驯服。” 林新仔细看看,乔抑声又道: “你那匹也不算温顺,只是夫妻同行,当然要顾忌。” 林新才明白,原来它走走停停,不时张望,是在等乔抑声那匹马。 也不用再问,雌雄很分明了。 庄园附近景致很好,林荫道上还有落叶,不远处有个果园,林新回过头,对乔抑声说: “我今天不想走了。” 后者加快速度,与他并肩,说: “当然欢迎。你就算想走,3个小时的车程,那么远,我也不会答应。” 两个人转了很久,停在一片树荫下,草地上凝着露珠,散发雨后特有的湿润清新。 乔抑声开始同他闲谈,问他: “你公司律师行两头跑,累不累?” 林新倚在树边,摇头: “律师行我已经交给人打理,只是偶尔去看看。累是常有的,不过像现在这样轻松的日子也有。” 乔抑声靠过来: “如果我要跟你的律师行合作,不知道你肯不肯?” 林新想了想,说: “你给我生意做当然好,不过你在美国,我的团队在香港,远水不解近渴。” 乔抑声笑: “我在香港也有生意,负责那一块就会很忙。” 林新点头: “那当然好,咱们另谈?” “不用了,合约你回去看看,可以就签了。” 傍晚回去,乔抑声就把合约找出来,林新大致看了看,也就签了。 晚餐比中午隆重许多,二十几道菜摆满了长桌,林新同乔抑声各坐在一端,彼此遥遥相对。 桌上放了大小高低不等的各种酒杯,剔透晶莹,只是内壁空空。林新问他: “就我们两个人,怎么摆上这么多东西?酒杯也让人眼花缭乱。” 乔抑声让人把酒陆续拿上来,一一开启: “我这里藏酒很多,平时一个人,也没有品酒的念头,难得有朋友来,选了几样一起试试。” 林新依言去看,果然法国红酒、伏特加、白兰地,还有好几种隔了太远,辨不清名称种类的,都陈列在桌上,乔抑声走过来给他倒酒,把每个杯子都斟满。 乔抑声把林新扶上楼的时候,他还略有意识,甩甩头摸着墙说不用,自己能走。 但怎么也挣不开对方,只好任由他摆布。 乔抑声打开卧室门,放他坐在床边,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又倒了点水,喂他喝下,问他: “舒服一点没有?” 林新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他喝醉了通常很安静,坐在一边独自发呆,但今天例外,碰到了床,忍不住困意袭来,就顺势闭上眼睛,身体撑不住,往后仰倒了。 乔抑声俯下身靠近他,低声念: “林新,林新?” 没有任何反应,又把手覆在他脸上,来回反复地摩挲,也没有一点动静。 乔抑声把头慢慢凑过去,用手将他的发拨到一边,吻了吻光洁的额头,然后一路向下,顺着侧脸徘徊。 林新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乔抑声伏坐起来,专注看他很久,又离开,点了安眠的香,然后去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湿气,乔抑声坐在一边,默默望过去,林新睡了很久,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仰躺着,手脚随意展开,脸微微泛着红,侧到一边,睫毛微颤,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好梦。 乔抑声慢慢走过去,低头扯开腰间的束带,身上丝质的睡袍瞬间散开,一点点顺着背部滑下来,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衣裳落到地上,他全身光裸,坐到床边,把林新抱在怀里,又试着叫他。 林新只是小幅度动了动,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乔抑声开始脱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褪下来,最后林新像一颗光洁的鸡蛋,被剥下外壳,轻轻放倒在大床中央。 乔抑声覆上去,将脸贴近他,彼此鼻息相触,微微低头,就含住了他的唇,用舌尖轻舔,渐渐撬开对方的牙关,摸索进去翻搅吮吸。 怕惊到他,只得中途退出来,一路向下,在颈项处埋头亲吻,唇舌交替,在锁骨处轻轻啃咬,又来到胸前,含住小巧的果实,舌一遍遍刷过,吸进口中,用牙齿试探着触碰,感觉它一点点膨胀坚硬。 在两边游走,偶尔抬头,看他闭着眼,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酒气未消,懵懵懂懂的样子,就忍不住仰起身,一口轻咬住他的侧脸,牙齿滑下来,又包住下巴,哪里都不想放过。 重新回到胸前,继续向下,用手揉捏小腹两侧,把脸贴上去,轻伏在上面,又慢慢上移,到左胸口,听他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疯狂有力地刺激着乔抑声。 乔抑声将他两腿轻轻提起,手往上,触到结实饱满的臀,缓缓揉搓,细腻光滑,又将他侧翻过来,看它可爱圆润,忍不住咬了一口,久久不肯放开。 可惜他没有知觉意识,乔抑声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强要他,但已经临界崩溃,离不了他。 第十八章 炙热刚碰触到微凉洁净的皮肤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心顿时狂跳起来,快要窒息一般。一开始还游移着缓缓摩擦,一寸一寸浸蚀,每一片肌肤都被他攻城略地,变为私有。渐渐忍不住,集在一处疯狂磨蹭,林新身上那块细嫩皮肉渐渐变得热烫,泛着一片红,看得他更加心潮澎湃,眼底充血,身下动作不停,捉起他的手,细细地吻。 乔抑声沿着他小腿的曲线慢慢向下,一路摩擦,将小腿内侧的白嫩肌肤都濡湿,隐隐地反着光,游走到脚踝,然后是稍显粗糙的脚掌,细细摩擦,纹路分明,他能体会感觉到,漂亮的脚趾,极致地刺激着他,一鼓作气疯狂往缝隙里挤压,然后再撤退,来来去去不知多少个回合。 最终停在大腿内侧,使力磨蹭,他心理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快感,只有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才能得到,光是看着他躺在这里,无比静默,自己就感觉心上最柔软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延伸到四肢百骸,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对着这个人,心里快感永远大于生理,灵与肉融合在一起,终其一生,也只有这一人。 他细磨慢研,放慢进程,仔细看他,抱起来温柔亲吻,渐渐又加快身下速度,忽轻忽重摩擦,过了不知多久,白液溅在林新细腻柔嫩的大腿内侧,洁净的肌肤一旦染上浓稠的液体,被践踏污染一般,他渐渐呼吸粗重,眼神痴狂迷乱。 一直到深夜,他时而细致温吞满腔热忱,时而风驰电掣如火如荼,洁净的身躯一回又一回被浑浊的白液浸染,他微笑,在安静沉睡的躯体上,一点点把液体匀称涂抹,每一处都不放过,柔润的肌肤泛着微光,隐隐绰绰,看得他心头微颤。 直到林新浑身散着他的味道,淡淡的雄性麝香,叫他发狂。像动物霸占领地那样,他无声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乔抑声默默在一边看了他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帮他清洗,抱他到另一间干净卧室,将他轻放到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放好被子,自己不愿意离开,索性也躺下,留了一盏小灯,黑夜里细细打量身边的人。 指腹轻轻在他眉眼耳鼻间缓缓流连,凑过去亲吻,喜爱到极致。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对方的手,握住了捉到面前,用指尖在手掌上沿着纹路一道道轻轻划过,仔细地看,然后贴在自己脸上。他睡得很沉,身体放松,手也比想象中柔软,紧贴着自己,感觉很安心。 乔抑声把自己的手掌同他的靠近,贴在一起,自己的手指比他还要长一些,完完整整包容,不禁笑了,微微弯曲,与他十指相扣。 再靠近他,拂开他额前的乱发,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手插到他头发里,来回拨弄,渐渐顺着后颈背部下滑,来到腰际,轻覆在上面,然后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晨,林新被窗外的鸟鸣声惊醒,头还有些晕眩,他微睁着眼,在枕头边摸索手机,想知道时间,找了半天无果。深吸口气,又在想这是哪里,房间布置完全陌生,手往旁边一挪,另半边床上还有残留的温热气息,林新觉得自己有些昏头了,但从窗外飘进来的空气格外清新,床很温暖柔软,他还想再睡,干脆躺倒了盖好被子又侧翻到另一头,睡意朦胧。 还没完全闭上眼,林新的视线被前方的大玻璃墙引开,看了半天功夫,才猛然惊醒。 他掀开被子,睡袍穿得好好的,床很整洁,自己睡了一晚上,现在也只觉得通体舒畅。 但是再循着水声看过去,玻璃墙后头,人影浮动。 林新再看看,觉得那应该是乔抑声。 但是隔得有点远,玻璃当然也不是透明的,隐隐约约,看不清晰。 林新居然没有任何诧异吃惊,又埋了头继续睡,但这次不沉。直到乔抑声洗完澡出来,走到床边,他才勉强睁眼,问: “几点了?” 乔抑声坐下来擦头发,笑道: “9点吧。” 林新点头,又说: “我昨晚上醉得很厉害吧?” 林新这样说,其实在试探自己有没有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虽然自己喜欢的对象是男性,但这个几率还是很小的,不值得深究。刚才也大致检查过了,一切正常。和乔抑声相处这些天,他感觉很自然,也挺舒服。他有时候到孙尉家串门,太晚,留下来住还两个人一张床呢,不是孙尉家太小,实在是话痨附身,怎么能不给他逮着机会压榨利用一下。 乔抑声倒杯水给他: “放心,你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吐了几次。我不放心,过来一起睡。” 林新觉得很愧疚,能忍受一个不太相干的醉鬼,亲力亲为,提供帮助,是值得尊敬的。 这个醉鬼是他,他已经言语不能了。 乔抑声给林新找来衬衫、毛衣、休闲外套和长裤,各有好几款,堆在床上: “你衣服弄脏了,我让人拿去洗,这些你看看,应该能穿。” 林新点头,刚要换掉睡衣,忽然又急问: “糟了,上衣口袋里有东西,一个小盒子,不会被洗掉吧?” 说着就要下床,被乔抑声止住了: “你先换衣服吧,或者再躺躺,我给你拿来。” 林新只好又坐回去,说: “那我就在这等你。” 乔抑声下了楼,一路找过去,衣服还在洗衣房里,没有动。 他伸手摸索,盒子很精致,外壳是银灰色暗纹,乔抑声把它托在掌心里,小心翼翼摇了摇,也听不出里面是什么。 再进房间,林新已经换好了衣服,看样子也洗漱好了,神清气爽,看到乔抑声手里的东西,大松一口气,拿过来看看,表面一点损伤也没有。 “幸好没问题,不然实在拿不出手了。”说完又把盒子递过去,乔抑声接了,问他: “给我的?” “嗯,我白拿你好几幅画,不送点回礼怎么行。” 乔抑声打开盒子,居然是块白色羊脂玉石,通透可爱。 “你上回特地问了我那块玉,我猜你应该喜欢,又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就托朋友在国内的玉器行买了块和田玉,刚好有熟人来加州,很快就给带了过来。我想不出你喜欢什么纹路花样,就干脆选了没有刻意加工的玉石。” 乔抑声看了片刻,笑道: “我很喜欢,谢谢。” 第十九章 林新看他喜欢,自己也高兴,两个人一同下了楼,吃完早餐,乔抑声有个视频会议,去了书房。林新走到外头打了几个电话。 助理说大概3天后能签约,林新想想,时间还算宽裕。又打回国内,问了公司近况,一切运转正常,他去法国的行程不变。 他沿着湖边慢慢走,枯叶落了一地,踩在脚下软软的,还脆生生地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回家的,半天没人接,百无聊赖,他目光顺着湖面望过去,大门外的角落里停着一辆车,款式颜色都很普通,他却来了兴致,想看看乔抑声这辆会不会是什么老古董,或者低调限量珍藏版。 确定家里没人,他收了线,再靠近些,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林新刚要转身,却看见车尾有一处很小的凹陷,并不起眼。 他记得,那天回酒店,也是看见这样一辆黑色奥迪,被后面的车轻轻撞了一下,同样在这个位置,陷进去一块。本来是小事,引起林新的注意,是因为车里明明有人,但好像为了不挑起事端引人注目一样,车被撞了也不出来找人家理论,2、3个人,依旧坐在里面,帽子遮着脸,似睡非睡,悠闲得很。 林新那时候瞥了一眼车牌,他对数字非常敏感,看了就有印象。 后来好几天,他发现那辆车常常停在酒店附近,而且车里总是有人。 林新直觉不大对劲,附近只有乔抑声的庄园,再没有别的人家,这车就算不是他的,也该和他有关。 他下意识去看车牌,心里十分忐忑,看了半天,才看进心里去。 不一样的,看来是他自己多心了。他重重舒了一口气,谨慎是好的,不过轻易怀疑朋友,就不应该了。 他估计乔抑声的会议也差不多了,两个人约好了一起打球,然后去后山泡温泉。 林新低头,裤脚上沾了点泥土,刚才经过湖边,地比较湿,他微微弯腰,打算拍掉灰土,眼药水瓶却从口袋里滚出来,落到车后轮边上,林新只好又蹲下去捡,视线触到车后尾,如此近距离,林新发觉车牌很怪,又说不清哪里,身为律师的直觉让他略感到不安,拿了药水瓶,在原地转了转,无果,只好离开。 回到大厅,下人送上水果,乔抑声的会议还没结束,林新坐下来等他。没过多久他也到了,先道歉: “让你久等了,临时会议,不仅公司,还涉及到家里,很耗时。” 林新把果盘递给他,立刻问: “你解决没有?不必陪我,你忙你的,我自己随意转转,差不多也要走了。” 乔抑声拦住他,摇头: “这么久还没结果,你也太小看我了。” 两人去打网球,林新自觉体力很好,2个小时打下来,也有些吃不消了,趴在网上轻轻喘息,再看看乔抑声,面不改色,一口粗气也不喘。顿时有点郁卒,拍子一挥,装出一副杀气: “再来,这才开始。” 乔抑声笑,把他拍子拿过来,一并递给下人,才说: “你喝点水,休息一下,咱们再去后山。” 林新恢复得很快,到了后山,才发现这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完全纯天然。 温泉附近被圈起来,费心布置了一番,泉旁边还有用上等石料制成的假山,不知道用了什么原理,不断有水流泻下来,水流小的时候淙淙而过,声音清越,过不了多久,又会变得急促,响动渐大,连说话声都被遮住,林新再抬头,才发现此时已俨然成了一方小瀑布。 远处是休息区,玉质的石床,林新问他: “冬天坐上去不会冷吗?” 乔抑声望着他; “待会儿你可以试试。” 乔抑声带林新去了更衣室,林新背对着他,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都脱掉,最后拿了条浴巾,随意在腰际围好。再回头看乔抑声,比他慢得多,正在解衬衣扣子,精致的锁骨和圆润宽阔的肩慢慢露出来,肌肤白皙透明,林新望着他,直到对方视线投过来,才不自觉地移开眼,指着门外: “我不等你了,先出去。” 乔抑声随口应了他一句“好”。 林新慢慢浸到泉中,浑身说不出的舒爽,不禁闭上了眼,头倚在石壁上,很快耳边传来低语: “有红酒,要不要?” 林新睁开眼,乔抑声正低下腰,凑到他耳边同他说话,随即摇头: “不要了,昨天喝得那么醉,不敢了。” 乔抑声轻笑: “你昨天那么多种酒混着喝,当然醉得厉害,今天不会了。” 林新还是摇头: “算了,这里热气蒸腾,万一我喝了再醉,更难受,到头来还要麻烦你。” 乔抑声伸手试了试水温,才道: “那也好,不要勉强。” 他慢慢下水,林新又闭上眼,感觉他游过来,一阵阵波浪向这头涌近,笑道: “你这地方很适合度假。” “我也只有周末过来,一个人度假,也很无趣。” “你女朋友呢,两个人一起。” 乔抑声笑: “生意很忙,暂时不考虑。” 林新睁了眼,打量他片刻,才说: “你这么好的条件,多浪费。” 说完又笑了笑,转过身,面对着石壁,脑袋趴在大理石地面上,乔抑声往他身上浇水,林新想不到他有这样的举动,只是笑。 无声笑了片刻,林新想到那辆黑色的车,不知怎么回事,脑袋转了几回弯,瞬间就明白了。 那辆车的车牌太新,跟车不协调,根本就是刚弄上去的。 源源不断的热水浇到他身上,他却全身发冷,心颤得厉害。 好好的换牌照做什么。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每天在酒店外头徘徊的车。 林新说不出话来,心半悬着,瑟瑟地发着寒。 他甚至不想回头。 第二十章 那辆车长期蹲守在酒店外,又在乔抑声家附近出现,本来也不至于让林新诧异不安。但偏偏换了车牌,似乎就是刻意掩饰。林新的情绪瞬间跌至谷底,他浑身僵硬,又联想起很多事,跟乔抑声认识这么久,他也只知道对方的姓名、电话号码、EMAIL,来过他家一回。这些信息实在是太微不足道,可以说他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就连昨天签合约的时候,他只大概看了条款,其他全没在意。 乔抑声也发现他不对劲,靠近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肩膀、脖颈处,林新没有动静,依旧静静侧趴着。乔抑声拍拍他的背,低声问: “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好。” 林新还没等他说完,就惊起,背部僵硬得更加厉害,调整了呼吸,才说: “没有,我只是被热气蒸的,想睡了。” 乔抑声不动声色游到他侧面,看看他的脸,林新极不自然,想转到另一边,心里头忽上忽下,半天,最终没有动。 他现在脑子里像浆糊一样,乱得很,不断劝自己理清思绪,好不容易心情稍微平复,想着第一步还是先回去把合约再拿出来看看,他暗骂自己一声,昨天光记着看条款,想着不吃亏,也就签了,怎么平时很谨慎,关键时候连对方公司的信息都没顾得上细看,甚至连公司名称,他都没什么印象。他潜意识里是觉得,美国的公司,都是那么几个英文,如果不是特别知名,他是不认识不了解的,也就是个代号而已。 林新原本想着既然彼此都是朋友,条款又很公平,他平时的注意点都在这里,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想来,更是后怕。 他想,现在也只有通过签约合作的公司下手,看乔抑声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以此为突破口了。 乔抑声看林新闷闷地不说话,脸色也泛着白,就问他: “是不是水温太高,泡得时间久了,心里难受?你上去休息休息,咱们再走。” 林新实在呆不下去,点点头,游到岸边,踩着石阶上去,坐在一边,默默不做声。 乔抑声很快也上来换好了衣服,走过来蹲下,看着他,问: “好点了没有?”一只手随意搭在他的肩上,触到的皮肤微凉,完全不像刚从温泉里上来的样子。 “你好像很冷?” 林新摇头,挪到另一边,淡淡回了他: “没有。” 乔抑声也就不再说话,安排了人过来收拾打扫,自己带着林新出去了。 走到湖边,林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转过身对乔抑声笑道: “我想回房间再休息。” 乔抑声眼底的笑意很温暖: “好,有什么事叫我。” 林新忍不住长久看他,这个人眼神诚挚,种种关心也不像假的,是个值得信赖相交的人。 但很多蹊跷又不能解释。 他迟疑片刻,然后应了声: “好,谢谢。” 林新回到房里,立刻将合约拿出来,手机也放在一边,打算拨给苏远,托他查查对方底细。 迫不及待翻到最后一页,林新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呼吸有些急促,再拉近了,最终确认。 合约落到地上,林新也不去捡,只是顺势坐下,心不再扑通扑通狂跳,根本就像死了一般,已经毫无知觉了。 过了半天,他才清醒一些,拾起桌上的手机,按了几回,才拨对了,听到冗长的声响,十几秒都非常难熬,想到合约最后,乙方的位置,赫然就是Williams家族一手撑起的HOC公司。 林新毕竟经过许多风浪,以前谈生意,也见过不少背景过硬,身份神秘的人物。今天这样失态,多半还是因为他渐渐把对方当作知交好友,参杂了很多个人感情在里面。 但是现在才知道,对方的心思他一分也猜不到。 一开始谈合作就被拒绝,甚至他连乔抑声的面也没见过。 既然没有合作的意向,为什么又要叫人跟踪他? 现在又签了法律顾问方面的合约,林新根本想不通。 另一方面,他又扮演着一见如故的朋友角色,多方接近,林新觉得自己对他几乎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他思维混乱,理不清头绪,只觉得自己被迫留下来处理房地产合作事宜,也一定不简单。 正好就卡在他离开之前,这项合作几乎全是对方主动,但很多条款,却更偏向自己公司。 他胡乱想了许多,电话才接通,苏远的声音飘过来,林新下意识走到阳台边上,立刻就低声说: “苏远,帮我个忙,HouseWorld房产建筑的资料底细你能弄到手吗?” 苏远想了想,说: “我真不是FBI,但应该能比一般人搜的基本资料更全面深入一点。自己判断,以你的水平,很多东西不难看出来。” 林新说好,又想起乔抑声,就问他: “你见过HOC的总裁没有?” 苏远笑: “还轮不到我瞻仰人家的风采,不过,据说很年轻,好像还是个混血的。以前家族里就有人因为这个质疑他血统不纯正,不该继承现在的位子。最后都被他解决了,下场很惨。” 林新快要握不住电话,声音都没有气力: “那好,我等你把资料传过来。先挂了。” 林新留在美国,主要还是因为公事,虽然房地产项目签约已成定局,但出现突发事件也难免,而且到了年末,公司里各项事务很多,所以就算来乔抑声的庄园过周末,他也将笔记本带过来,方便随时使用。 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有用武之地。 很快苏远就发信息给他,告诉他资料已经传过去,林新道了谢,检查一下房间,然后缩在角落里,打开笔记本,开始接收资料。 很快下载好,他建了个加密文件夹,放进去,刚打算看,敲门声想起。 林新手忙脚乱,赶紧走到床边,把被子铺开,将笔记本合好了塞进去,然后又迅速将外套长裤脱掉,勉强找了件宽大的睡衣披上,才开了门。 乔抑声站在门口,端了杯水: “有没有打扰到你?本来是想让你多睡会儿,迟些再叫你,但已经到了晚饭的点,我想你该饿了。” 林新理了理散乱的发,略带疲惫地笑: “谢谢,不要紧,我睡得不熟,昏昏沉沉的。” 乔抑声把杯子递给他,还温热,微微散着白色雾气。 “多喝点水,我给你叫了家庭医生,晚饭后就来。” 林新一口气憋在胸腹里,良久才慢慢吐出来,摇头道: “不用了,我想肯定是昨天的酒还没醒完全。现在好多了。” 林新在考虑要不要跟他提出,现在就回去。 乔抑声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有理由,绝不会浪费时间。林新不明白他花费时间精力在自己身上的动机是什么,但直觉和一开始的电力合作有关。 如果他真有目的,自己就这样走了,他会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 是远离是非,明哲保身,还是静观其变,随遇而安,林新还没想好。 乔抑声却在这时候笑了笑,说: “你很冷吗?室内温度打得低了?” 林新不懂他的意思,还转头往房里看一眼。 乔抑声掀开他睡袍一角,肩颈处露出白色衬衣,刚才一时着急,来不及脱,直接穿在了里面。 第二十一章 林新一惊,下意识用手按住睡袍,心里忐忑不安。 他其实是怕乔抑声立刻就同他摊牌的。 结果他只是笑笑,林新也平稳了情绪,才说: “我睡得急了,忘了脱。你等等,我换个衣服,就跟你下去。” 乔抑声主动将卧室的门关上,自己在外面等。 林新虽然知道这样不大好,但总不能叫他进来。 他迅速把衣服换好,笔记本也关掉收进包里。 但他知道,其实他们彼此都看出端倪,只是不讲破而已。 乔抑声把他带到餐厅,特意陪着他吃了清淡的晚餐,林新咬咬牙,决定今晚不走了。 他对乔抑声说: “在你这呆了这么久,明天我得走了,改天有时间,再请你吃饭。” 乔抑声给他夹菜,筷子碰到精致的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围沉默,这声音更有穿透力,瞬间就到达他耳底。 振聋发聩一般,像今天发现的事情那样让他触目惊心。 乔抑声不动声色: “明天我送你,今晚安心休息。” 隔了半天,又说: “我可能以后也会去北京发展,你多帮忙。” 林新点头: “会的。” 陪他走到房间门口,乔抑声问他: “真的不要请医生来看看吗?” 林新摇头,笑: “睡一觉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林新不知道这样演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先NG,因为乔抑声除了主演的身份外,导演监制一人包揽,他说停,那就真的停了。 至少在他家,不能出事。 乔抑声抬手,沿着林新的侧脸,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过了半天才说: “还好,温度正常,我也放心了。” 林新回过神,说: “我先进去了,你早点休息。” 乔抑声在转角处默默看他开门,进房间,再关门,然后离开。 林新将窗帘都拉好,门也确定锁好了,大舒一口气,先倒了杯水,坐下来慢慢喝完,然后又去洗澡,换了睡衣。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将笔记本搬到床上,打开文件仔细研究。 他毕竟是法学和经济专业出身,而且工作时间也不短了,只觉得越看越惊心,结合HOC公司的状况,大概也能猜到,乔抑声就是这回合作房地产的幕后BOSS。 林新的猜测全成了真。 他放平心绪,仔细分析。 除了乔抑声和HOC的关系,是通过昨天的合约透露给他的外,那辆黑色轿车引出的跟踪、房地产合作用以拖延他离开的时间,都是他费心掩饰,最终被林新看穿的。 林新想,如果他对另两件事一无所知,会怎么样。 乔抑声是个有手腕的商人,爱好优雅,两个人有幸认识了,成为朋友。但之前因为合作的事情有些误会,这也很正常,商人重利,当然要寻求最高利益。 林新当然不会因为坊间一些若有似无的传闻,以及一次失败的合作和他断绝来往。 而且乔抑声的身份,根本遮掩不住,迟早要暴露出来,他用签约的方式让林新知道,其实是很好的选择。 林新苦笑,他知道的偏偏又不止这些,本来一切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他们依旧是朋友。 现在,刻意跟踪,拖延时间,全是针对自己的,他看不出这里头有什么善意。 甚至爱伦那件事,苏远也有意无意间向他透露,在加州,有能力这样做的人不多。 林新自然而然,又想到了乔抑声。 他更困惑,所有事情摆在眼前,但他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只觉得这个人城府太深,相当难测。 而他不幸,很齐全地遭遇了这一切,见识了一个人城府手段,可能只是沧海一粟,但完完整整针对他。除了浑身发寒,也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林新第二天起得很早,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拿到楼下,乔抑声已经在等他。 “早,昨天休息得怎么样?” 林新向他点头,笑道: “很好,我现在精力充沛,回去可以立刻投入工作,而且成效应该不错。” 乔抑声和他一块吃了早餐,把温好的牛奶递给他,林新接过来,埋头吃东西,不说话。 最后离开,绕着湖边慢走的时候,林新说: “司机送我回去就可以了,你去忙吧。” 乔抑声执意要亲自送他。 两个人坐在车里不言不语,气氛不温不火,有些尴尬。 林新想自己总算要离开这偏僻地界了,心里悄悄舒一口气。 再看看身边这个人,说不出什么滋味。 好像一直未变,又似乎变化太快,都要认不出来了。 那种感觉,就如同长久盯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汉字,看着看着,自己也觉得陌生,丝毫不认得,甚至可怖。 林新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到了酒店外,林新下车,乔抑声嘱咐他好好休息,说有时间再来看他。 林新微笑点头,看他的车离开。 回到房间,他打电话回国,希望公司另派人来接手房地产的案子。 但年关将至,公司事忙,很难抽出人手。 他想想,也不能等到签约,对方已经在无限拖延,一旦约签好了,似乎一道屏障也就没了,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林新又打给助理,商量之后,决定让他们留在美国负责签约,他先走一步,只身去法国。 林新没想到乔抑声晚上又来看他,他正在房间收拾行李,差不多准备好了,就听到敲门声。 他开了门,先是一愣,才把对方让进来,想到行李还在房间里,假借倒水的工夫,随手走过去将房间门关上了。 乔抑声只是问他: “怎么样,你好些了吗?” 林新点头: “好很多。” 话一停,室内就安静到极致,林新只好又说: “你平时住在哪里?这么晚了,如果回庄园,要很长时间,也不安全。” 乔抑声笑: “我就住在这附近,离酒店很近,来去都很方便。” 林新这时候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对着这个人,没有一开始那么震惊恐惧了,只想快些离开,彼此不要再牵连。 乔抑声只呆了一会儿,就起身: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林新依旧送他到门口,这一晚睡得却并不好。 第二天去机场途中,他小心更换了3辆车,又让司机绕路行驶。 快登机的时候,他看着机场外头,人头攒动。 加州的天气很好,虽然是冬天,但阳光普照,处处透着暖意。 林新忽然心血来潮,给乔抑声发了条短信: “我走了,咱们以后不必再见面。”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他心情大好,似乎肺腑里呼吸着的空气都新鲜至极。 然后他把手机后盖打开,取出电话卡,扔进了附近的垃圾箱。 所以没有收到乔抑声的回信。 催促登机的广播响起,林新起身,拖着行李箱,环顾四周,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第二十二章 窗外更深露重,夜色深沉。巨大的帘幕铺天遮地一般,将整面南墙的落地窗都掩起,只是偶尔夜风吹进来,角落里厚重的布料微微勾起来,又很快荡下去。 好像林新,心随身体反反覆覆沉浮荡漾好多回,没有穷尽。 乔抑声不断地加重力道,变换姿势,林新咬紧了牙关随他折腾,如果一疼到底也就罢了,偏偏他细致温柔,到了后来,林新只觉得神思飘渺,心随着他动,看他近距离精致的脸,还有迅速起伏着的优美的背,沉默厚重的山峦一样,却怕压到林新,只是轻轻覆在他身体上,使尽各种手段,一刻不停地律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新迷迷糊糊,似乎早失去了意识,最后清醒的时候,乔抑声还在他身体里,很快一阵酥麻又由脊椎处袭来,一路向上,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随之而来的,如同一根根密密的小针,沿着毛孔刺进去,并不疼痛,只是身体各处都敏感得很,抓心挠肝一般,忍不住颤栗。 乔抑声把他紧紧抱住,轻吻他侧脸颈项,身下又开始动作。 最后林新躺下的时候,天刚刚泛白,他想离开,但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乔抑声靠近,侧着身子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密密地吻,又用指尖描画他的眉眼,林新管不了这些,只隐约觉得自己做了赔本买卖,没想多久,就睡了过去。 乔抑声慢慢抚林新的背,看他睡得很熟,手轻轻搭在枕边,偶尔会有小动作,脸不自觉地蹭蹭手腕,或者微拱拱身子,换个姿势继续睡。 他本来想,既然林新知道了,就让他先离开一段时间,做自己的事。再纠缠下去,盯得紧了,效果反而不好。 但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是两年以后。 乔抑声的家族出了大变故,他费心整顿,公司也大清洗一番,再开拓中国市场,时间耗得很快。 虽然林新已经同他签了合约,但他本人很少到香港,都是律师行的人在负责双方合作。合约到期之后,他甚至撤掉了香港的律师事务所,搬到北京发展。 林新大概早忘了他这个人,那天早上醒来之后,惊讶犹疑甚至微微愤怒,还有自责懊恼,全都毫不遮掩地表现出来。 乔抑声轻轻拨弄他垂在眼角的头发,隐隐笑了。两年时间,他要完完整整一分不差地补回来。 林新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躺着看了半晌的天花板,直到门被打开,乔抑声进来,手里端了餐盘,放到一边的桌上,走过来坐在林新身边,问他: “你醒了?要再睡还是先吃点东西?” 林新不说话,又发了一阵呆,坐起来,下身还是有些疼,虽然坚持着熟门熟路找衣服,但终究没上回那样利索。 他也不避讳,当着乔抑声的面就把睡衣脱了,身上多处还留有暧昧痕迹,他也不计较再被视奸一回,依旧像上次那样,背对着乔抑声换好衣服,慢条斯理地把袖扣解开,一道道卷上去。 回过头把手机装进口袋里,乔抑声正侧躺在床上看他。 林新靠过去,右腿膝盖弯曲,支在床上,伸手一点点抚他的脸,看了他半天,才说: “该还的我都还了,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再找我。咱们尘归尘,土归土,各安其份。” 林新出了乔抑声家,才意识到肚子真饿了,这时候大概都中午了,他很后悔,最后只看了一眼桌上的午餐,就毅然决然地走了。 依旧站在距他家几十米的那棵大树下,太阳还是很刺眼,所有的情形和那天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现在还有些酸痛难堪。 这回他没叫孙尉,直接打电话给自己的司机,效率很高,一小时后就来了。他倚着树坐在地上等,虽然今天没有孙尉笑他,但他依旧尴尬,腰酸,不该疼的地方疼得越发没边,他几乎站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上了车,司机问他去公司还是回家,林新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想了想,还是直接回家。 期间孙尉打电话来,问他哪儿去了,好几天没消息。 林新给他汇报战况: “刚跟人和奸完,正往家赶呢。” 孙尉大笑,不以为意: “今天一大早拍戏,结果发现有个小孩,特有灵气的那位,前阵子那小成本电影,他还去法国拿了个奖回来呢。拍戏前在化妆间里头,毒瘾发作了。你说我好不容易拍个戏吧,真是操碎了心。那小孩才二十不到,以后肯定要大红,名声还得保住,又不能让他再碰那东西。” 林新骂他: “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就是事儿多。” 孙尉笑: “那可不是,我也跟着来医院了,全程负责呢。” 林新声音透点疲惫,孙尉电话那头就发现了,又问他: “您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守着个小律师行,比我还累呢?” “哎,不说了,我先回家休息,你要是不介意,晚上可以过来蹭个饭。” 孙尉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关不住,这时候病房里又在叫人,他只好挂了电话,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林新一回去就躺下了,睡了一觉醒过来,肚里还是空荡荡的,才觉得饿了,起身去冰箱翻了半天,只找到一包速冻饺子,下到热锅里,二十多个一口气就吃完了,又倒了鲜牛奶,温着喝了,收拾好碗筷,看看时间,又回到床上继续睡。 孙尉晚上没来,他一个人乐得自在,靠近8点的时候又填了一回肚子,去冲了个澡,回头就坐在书房里看卷宗。 快十点的时候,有些困了,他看自己这个状态,踌躇了一回,还是打电话给助理,告诉他明天不去律师行了,如果有重要事情,及时通知。 好在这几天林新手上没有什么案子,不需要上庭,也就轻松很多。 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半夜里林新醒了,怎么也睡不着,不由又想起乔抑声。 两年都没见面,自从他把那张电话卡扔掉之后,两个人好像完全失去了联系,对方早就淡出他的生活,销声匿迹了。 有时候想想,他甚至不确定乔抑声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那段时间如同梦境一样,越来越模糊,都快成了他独家杜撰虚构的产物了。 但画还在,林新把它们挂在客厅还有书房的墙上,似乎后来,这个人没再对他构成威胁,他堂而皇之地欣赏对方的作品,这个时候的乔抑声只是一个认真细致的画者,跟后来林新见识到的大不一样,所以他愿意记着。 HOC公司势力也渐渐扩大,林新偶尔在报纸电视上看到他,不苟言笑,手段利落,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一切都暗示,乔抑声并不是他虚拟出来的人物,他真实存在过,并继续存在着。但林新已经隐约觉得,这个人离他很远了,两年时间,能消磨的东西太多。 林新过着自己的日子,同他没有交集,不必接触,这样很好。 但现在,很久之前那种隐隐的恐惧又开始袭来。 第二十三章 林新睡了一早上,第二天起来,先摸出手机看时间,迷迷糊糊的,差不多快中饭时间,爬起来洗漱一番,就下楼开了车往郊区的家赶。 他工作忙,平时回家次数不多,前两天父亲就跟他打了招呼,大哥从部队回来了,一年也就那么几天时间,本来想好了昨天下午就回去,晚上还可以一块儿吃个饭,聊一聊。 但那种状态,是他始料未及的,实在不能回家,只好闷在公寓里熬了一晚上。今天刚起床,感觉身上舒服很多,特殊部位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各类行动已经很流畅了,尤其是走路姿势,不会透着那么一股怪异。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很快到达郊区一座三层小洋楼前,庭院门前站了两名警卫,自爷爷退下来之后,就一直负责老人家的安全及日常生活起居。林新朝他们点点头,看院子里停了辆车,上了年头,是大哥早些年就一直用的旧吉普。 林新将车停好,刚过了12点,估计这会儿爷爷他们正吃着饭。他没提前打电话回家报备,想着也就是一碗饭,再不济,就让大哥少吃点,匀出来一小碗给他。 林新是家里的小儿子,自然比较受宠一些。 爷爷父亲在军政界各有各的影响和威望。林新不喜欢部队里那种几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他自认做人做事也不够严谨,幸好有个大哥,从小就被父亲严加管束,棍棒里头长大的,小时候跟着林父林母,条件艰难,苦也吃了不少。林父典型的军人性子,一件事绝不会说两遍,雷厉风行。这两年岁数大了,才和缓一些。 大哥在这种情况下,也就自然而然踏进了军政界,虽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他本人也比较沉默寡言,很少对父亲提自己的看法认识,但林新知道,他其实很崇拜父亲,追随他的脚步,开始军旅生活,是父子之间多年来的固有默契。 林新的情况就很不一样了,出生没多久,父母太忙,他被送到爷爷奶奶这里。老人家没机会抱长孙,好不容易盼来了小孙子,自然极其宠溺。林新聪明,学什么都快,嘴巴又甜,不像大哥那样,性子太闷,老人家也就更喜欢几分。 林新虽然跟爷爷奶奶长大,但不像大哥那样,性格硬朗,又从小随着父母吃了许多苦,话都咽到肚子里。所以他同父母交流起来,反而不会顾忌很多,彼此之间虽然常常见不到面,也不会生疏淡薄。 他刚进屋,随意把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走到饭桌边,依次叫了人,大嫂赶紧招呼他坐下,盛好了饭递过去,就埋怨起来: “二弟,不是嫂子说你,这到点儿吃饭吧,你也该先打个电话回来,好让我们再等等,一顿饭都吃差不多了,你才来,埋汰人了不是?” 林新笑: “您是怕我来了,家里饭不够,要大哥少吃点让着我,心疼了吧?” 嫂子叫韩青,也是军政出身,家世相当,和大哥林源在部队里认识的,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结婚好几年了,林新有个小侄子,每次回来,总要缠着他。 韩青听他这样说,笑得豪爽: “算了吧,你哥就算不吃,我也没意见,身板好着呢,一两顿饭,没事儿。” 爷爷坐在一边,看着小孙子捧着饭碗使劲刨了好几口,就说: “慢点慢点,你这孩子,又没人跟你抢,怎么这着急上火的性子就是改不掉?” 奶奶给他盛了汤: “让你回来住,又不肯,看看,都瘦了,平时也没人给你弄吃的,一个人睡在外头,我们哪能放心。” 林源这时候才开口: “小新,你也是时候处个对象了。” 林新暗道不好,怎么一回来就撞在枪口上,闷头喝了几口汤,才说: “小天呢?我给他带了礼物,没跟着你们回来?” 韩青笑: “今天爷爷奶奶都在,你可别想岔开话题。小天感冒不舒服,在楼上休息呢。” 林新使劲扒拉几口饭,抬头: “嫂子,我待会上去看看小天。” 韩青望了林源一眼,说: “嫂子手上有几个人选,你看看合不合适,家世人品都不错的,你下午有空,就跟我出去见见。” 林新摇头: “要我去相亲?算了吧,我暂时是真没有结婚的意思,大嫂您也难得回来,好好休息,就不要为我多费心了吧。” 林新一番话虽然说得婉转,但意思明确态度坚决,韩青也不好再说。 林源结婚不算早,但毕竟已经给林家添了个孙子,而且还有二胎的打算,所以林新到了这个岁数,一家人也只是偶尔提点,并不真的逼他。 吃了饭,林新上楼看小侄子,林天歪在床上看电视,见叔叔过来,一口气从床上爬下来,汲着拖鞋跑到他面前,抱住林新大腿不放: “叔叔,礼物。” 林新敲了他一下,就把他抱起来: “小白眼狼,怪不得叫叔叔叫得那么欢,是等着要东西呢?没有!” 林天不肯了,小脸蛋凑过去就狂啃林新: “叔叔是坏人,上次还说好给小天买礼物的。” 林新把孩子放到床上,摸了一把自己右边的侧脸,一排的牙印跟口水,只好改口: “好好,有礼物。你跟谁学的啊,这招太损了。” 想起来也觉得好笑,大哥大嫂的生活条件不用说,又宠孩子,这孩子要什么没有,都是能用钱买到的。怎么对他随口承诺的礼物这么上心呢。 毕竟人家答应的,期望久了,也是不同的,盼着盼着,得不到就会异常失落,得到了怎么样,又未可知了。 林新和小侄子呆一块看电视,不一会儿小家伙就仰躺在床中央睡着了,衣服上凑,圆鼓鼓的小肚子露在外面,林新给他盖好了被子,关掉电视出了房间。 转头遇到林源,两个人走到露台上。 林源问他: “你嫂子说的事不考虑一下?” 林新笑: “大哥,您什么时候也插手妇联部了?考虑什么?我答应了,随便找个姑娘见了面,吃一回饭,牵牵小手,明年就该有孩子叫您大伯了?” 林源点了支烟,吸两口: “你不会,现在还喜欢人家吧?” “喜不喜欢是我的自由,就算没有他,我也不该随便就拉个人结婚吧?一个人挺自在的,我也能照顾好自己,真的。” 林源用右手中指弹了弹烟灰,又说: “别怪你嫂子,她先提了,给你挡一挡,爷爷奶奶不也没说话吗?探探老人家的口风总是好的,免得到时候爸妈直接拿你说事儿,那就不是随便搪塞过去的。” 林新点头: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爸妈那头,现在还没施压,再等等吧。” “你何必这样耗下去?就算为人家守一辈子,人家也不会记着你,人生几十年,各有各的活法,你喜欢他,不一定非为了他吊死不是?” 林新扶着露台的栏杆,轻轻拍了拍: “说得没错,可我也没能喜欢上别人,凑合着过的事,我做不来。 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吧?我吃菜,不怎么挑食,可如果硬塞给我,明明不想要,偏让我费力咽下去,我很有可能就给窒息咽死了。” 林源也记得,好多年前,有一回过年,一家人坐一块吃团圆饭,妈妈使劲给他夹菜,到最后吃不下,林新放下筷子,爸爸不明就里,非让他全吃了,说平时太娇惯了,吃个饭都不像样。 结果林新塞得满嘴都是饭菜,怎么都咽不下去,堵在喉咙口,眼睛里全是泪水,脸颊嘟着,撑的红红的,最后忍不住跑到卫生间里翻天覆地把胃都吐空了。 爷爷奶奶把爸爸训了一顿,说他平时不着家,一回来只会找孩子麻烦。林父也不再刻意管他,在老大身上简单易行的教子战略,在小儿子身上完全走不通。 林新一个人躺在床上,蜷着小小的身子,腹内空空,但是很长一段时间,看到食物只想吐。 林源说他因噎废食。 现在也是。他把烟按在阳台的壁砖上,烟灰落下来,逐渐熄灭。 林新不说话,看大哥动作,等他发话。 林源却说: “也许你是对的,慢慢熬,碰到了喜欢的,为他损失几年也无所谓。总比浑浑噩噩一辈子,又拖上个人,一起捱几十年要好得多。” 第二十四章 晚上一家人在一块吃了饭,没有人再提林新成家的事,他自己也落得自在。 本来计划着吃完饭就开车回公寓,奶奶不让,说天都黑了,不放心他一个人行那么远的路,不如明天再走。 林新是怕被唠叨才急着走,既然没人管了,他也很快改了口,问林源: “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这次休假有一周,我们呆到后天,然后去你嫂子那头看看,也就差不多了。” 林新笑道: “那我还真得留下来,下次见面都到过年了。” 一句话才说完,电话就响了,林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边往阳台方向走,边看来电显示。 又是孙尉,林新接了电话一顿狂轰滥炸: “我说您行行好,怎么每回都上赶着我吃饭睡觉的时候来电话?” 孙尉忙告饶: “对不住了兄弟,大事儿。你刚才干嘛呢,我没耽误你吧?” 林新往客厅望了一眼,又转过身: “可不是,刚跟我哥说着话,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说吧。” 孙尉那头顿了顿,才说: “我师傅,萧逸,上回不是接了个大制作吗?结果前阵子高血压犯了,住了院。医生说拍戏太操劳,要是还想好,就别管了。老爷子家人不让他再拍。他想着,毕竟自己都拍下来一小半了,也得找个合心意的人接着上,就跟投资方推荐了我。” 林新深吸了一口气,笑: “大制作啊孙导,名导都得用钱砸,你还犹豫什么,直接收拾包袱赶场子吧。对了,你手上那个片子呢,不冲突?” 孙尉挥挥手: “那个快杀青了,没问题。这不涉及到合约问题吗,我跟人家签约的时候,您还得捧场再来一趟。” 林新无言: “我算是卖给你了,哪天签?” 孙尉那头又没了声音,林新知道,他一定是去找日历对着看了,过半天那头才发话: “就这周,周五晚上。” 林新想骂他,那不就是大后天吗,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结果把孙尉给折腾的。 那头又问: “你哥回来了?” 林新一愣: “对,我忘了告诉你,是前天的事,我也就今天才有工夫回来。” 孙尉笑: “也是,你要是早说,我不会这么不长眼,挑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你。行了,一家人乐去吧,我挂了啊。” 林新还想再说两句,那头已经挂断了。再回到客厅,奶奶给他盛了汤,让他趁热喝。 林天似乎调皮惹了事,林源正在训他,看到林新回来,随口问: “律师行有事?” 林新把排骨汤里的冬瓜海带挑出来吃了,又重重喝了口汤,点头: “算是吧,孙尉的电话,他有部新戏要签。这回就算中规中矩按着路子拍,他也能红。” 林源喝了口酒,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二天下午林新就回去了,助理小亚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个新案子,比较棘手。 林新直接去了律师事务所,小亚给他讲了详细情况。 这回的案子,说起来也比较复杂。 一家四口,孩子10岁不到,爸爸在工地干活,工伤死了,得到一笔安置费,但家里的支柱也倒了。 孩子的母亲精神状态不好,家里几乎全靠奶奶操持。 孩子很懂事,也经常帮忙料理家务,后来,奶奶无意中发现,小姑娘身上全是被殴打虐待的痕迹,问了半天,才知道,全是她母亲给弄的。 孩子爸爸用生命换来的那笔钱,本来就少得可怜,现在家里没了顶梁柱,渐渐坐吃山空。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只能给人做点简单的针线活,赚不了什么钱。孩子母亲没多少文化,以前一直跟着丈夫在工地里,做做饭,干干杂活,出了这种事,工地也不肯要她,她另找了一份活,工钱可怜,死命撑着,也只够三个人的生活费,小姑娘的学费根本没着落。 后来遇着个同乡,是做那行的,来钱很快。见她还有几分姿色,说是看她可怜,介绍她接客,三七分。 孩子母亲犹豫了很久,女儿快开学之前,同意了。 从那以后,她精神状况越来越差,一回到家,经常关起门来打孩子,偷偷打,用针戳,用鞭子抽。打完了就哭,抱着孩子道歉,让她别说出去。 小姑娘也懂事,被打的眼泪汪汪,一声不吭,要不是洗澡的时候,奶奶进来给她加热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奶奶当然也不想把这种事闹大,那时候还不知道她已经出去卖了,想着讲讲儿媳妇也就罢了。谁知道她变本加厉,小孙女前两天被整进了医院,医生出了手术室,直摇头,下手太狠了。 奶奶这时候坐不住了,她明白儿媳妇的难处,但孩子这样下去,非给整死不可。 林新听了,也很震惊,这不是一般的民事案件。 他站在老人家的角度想想,也是两难,不想媳妇出事,孩子又实在可怜。 当即就去了医院,看了小姑娘的伤,又跟医生交流了很久,最后找了三位当事人。 两天下来,跑了不少地方,晚上熬到凌晨,上午又得起早,精疲力尽。 直到周五中饭的时候,才想起孙尉跟他说的事,好在这个时间段已经被他特意预留下来,不会受到影响。 林新打电话过去确认地点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晚上可以好好静下心来享受大餐,也算值了。 五分钟说下来,林新才摸清了对方一通话里的重点:今晚签约,也算是孙尉的接风宴,所以人还挺多,地点是京城郊区的一座会所。林新知道那个地方,也就不再细问,早点开车过去就成。 晚上刚到,大老远的就见会所里灯火通明,熠熠如白昼。林新暗笑,投资方真给脸,这部戏就算用钱砸,也该炒红了。 刚停好车,上了两级台阶,远远望到孙尉的身影,应酬在公司高层,还有资深编剧演员之间,就接到小亚的电话,说是又出事了,案子有新变化。 林新看看里头,觥筹交错,香衣美人,屋子外头开始飘着小雨,空旷的地上渐渐湿润,他走几步,外套上微微沾了雨滴,不多。坐回车里,试了好几回,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居然怎么都发动不了。 他直接打电话给孙尉,跟他说今晚临时有事,晚些再来。又问他有没有开车过来,孙尉说没有,是搭了剧组的顺风车。 林新果断挂了电话,这里是市郊,地方很偏,要想打车,起码得摸着黑跑3公里。 他把手机装进裤子口袋里,极其利落地脱了外套,身上就一件衬衫,外加米色羊绒背心。 车上连把备用伞也没有,雨势不大,但连跑十几分钟,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林新咬咬牙,从车上下来,经过一辆加长悍马,觉得有些眼熟,来不及想太多,只是一个劲在雨里头跑,被雨水一点点冲刷,居然渐渐感觉很畅快。 他再回头的时候,已经跑出了很远,会所成了小小的一点,遥遥闪着微光。 第二十五章 林新直接去了医院,孩子的母亲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就在一小时前,又悄悄用刀片割腕,被发现后救了下来,伤口经过及时处理,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小姑娘躺在病床上,没什么血色,像一株苍白的花骨朵,还没有盛开就要凋零。见到林新来了,眼里有了点神采,林新走过来,她扯了扯他的袖口,说: “叔叔,我不想让妈妈去坐牢,不要让她离开我,那些伤一点都不疼,真的。” 林新微笑着点点头,蹲下来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发: “好,叔叔会尽量,你也要乖乖养伤。”林新衣角渗满了水,在雨里跑了很久,整个人都淋湿了。水滴顺着衣服下摆慢慢流到地上,很快就有一小湾积水。 孩子不久就睡着了,大概太累。林新走到角落,拎了拖把出来,很利索地把地上的水弄干净,免得孩子下床滑了跌到。 接着又去看了她母亲,大致谈了几句。他觉得现在走法律程序倒不是最重要的,请个心理专家才是当务之急。 头渐渐很沉,林新觉得有点闷,大概是在病房里呆久了,鼻腔里充斥的全是医院特有的药水味,他缓口气,拨了好几个电话,最后才定下来,大学时代有位师兄,跟他关系很好,法医出身,夫人就是搞心理研究的,目前两个人都在国内,也很愿意出力帮忙。 林新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看表,差几分钟就十一点了,吩咐了小亚几句,让她注意,有新进展及时通知。 出了医院,打辆车,迷迷糊糊的,林新又回了会所。 下车的时候风更凛冽,毕竟是深夜,又下着雨,林新感觉心堵着,慌得很,头疼得厉害,一开始只是隐隐地、一下一下像被重物敲打一样,没有穷尽,后来简直如撕裂一般,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 付完钱,计程车很快离开。他脚步虚浮,慢慢上了几层台阶,抬头望了一下,会所里灯几乎全灭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低着头继续走。走两步,林新忽然蹲下来,坐在地上掏出手机,双手也没力气,摸索着按下去,滑了好几次才稳住。 孙尉果然给他来过短信,10点多的时候,说他已经签了约,改天再拿过去给林新看一遍就成。 林新彻底懵了,好不容易招了辆车,又白白放跑了,人都走光了,他估摸着,真没力气再冒雨跑三公里。 林新勉强支撑着爬起来,自己的车停在不远处,这么大的雨,他想先坐回车里,再打电话叫人。 下了台阶,雨势很大,走几步身上又全湿了。林新抹了一把脸,眼睛里也进了水,难受得很,衬衣贴在身上,羊绒背心吸了水,也一并裹着他,冷得发颤。 林新伸手掏车钥匙,他意识已经慢慢模糊,只知道一定要快些坐进车里。脑袋开始发懵,眼前又一阵黑,这地方偏僻,真捱不到上车就倒下了,非得淋一夜的雨,天又寒,林新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偏偏这时候脚下一滑,钥匙还牢牢抓在手里,人就倒下了。水花飞溅,最后他只觉得肩膀磕得生疼,视线所及,一双鞋慢慢出现在眼前,林新没有力气抬头,一呼一吸还带着点滴雨水,难受到极致。 脚步渐渐近了,林新感觉身上一轻,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牢牢阖上,意识也飘忽出去。 一开始,乔抑声并不确定林新会来。 他隐隐约约看见林新的时候,会所里人声鼎沸,刚过了8点,林新站在走廊里,侍者给他开门,他摆摆手,似乎接了个电话,又折回去。 再出去看,林新早不见了,车停在角落里,可能出了故障。 乔抑声一直等他,总觉得他走得匆忙,还会回来。 没想到再看见他,夜深人静,他浑身湿透了,体力不支,倏地就倒在了地上,乔抑声抱起他的时候,连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 乔抑声把他扶进车里,对司机说: “不要回别墅了,直接去市区的公寓,这里路况不好,小心些。” 又打电话给Jason,让他安排,公寓里准备好夜宵,让家庭医生也赶到那里候着。 林新一直还半躺在他怀里,乔抑声放下电话,林新身上湿得彻底,透着一股寒气,手抚上他的脸,结了冰一样,又掀开他衬衣的下摆,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凉意袭人,虽然有了一层衣物遮挡,毕竟都渗了水,贴着身体更加难受。 乔抑声脱下外套,披在林新身上,把人裹紧了抱在怀里,又将车里的温度调高。这里是市郊,离公寓还有一段车程,他把林新的手捉过来,握在掌心里慢慢揉搓,又将他的脸紧贴着自己,一阵阵冰寒刺骨,再看看林新,脸色苍白,呼吸都很浅。 乔抑声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下意识就伸手摸了摸林新的肚子,果然瘪得很,猜他晚上根本没吃饭。林新体力算是很好的,淋了点雨,也不至于立刻就昏了过去。一晚上没进食,那就难免了。 乔抑声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将他脑袋埋进自己的颈项间,催促司机再开快些。又把林新的鞋袜脱了,把脚擦干净,挑了件毛毯,紧紧缠上去,让他更暖和一些。 林新嘴唇很干,虽然没有意识,但总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一舔,看样子难受至极。 乔抑声心急如焚,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他,哪怕能减轻一丝一毫痛苦,也是好的。 林新无意呢喃了两句: “水,我渴......” 乔抑声将他圈在怀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打开了,小心翼翼放到他唇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喂他喝水,全顺着脖子流下来。 他只得自己先灌一小口,再唇贴着唇渡给他,又轻轻舔他的嘴唇,一点点把它染得湿润。 到了公寓,乔抑声迅速将林新抱进浴室,给他把衣服都脱了,来不及洗澡,只能用热水擦干净身子,换上洁净舒适的棉质睡衣,将林新小心翼翼放在柔软温暖的大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立即让家庭医生进卧室诊断治疗。 医生仔细查看一番,开了药,又给林新吊上盐水,告诉乔抑声,只是受了风寒,再加上没有正常进食,现在发了烧,感冒症状也会维持很久,他腹内难受,只能先喝点粥,吃些清淡的食物,注意保暖,休养几天也就好了。 第二十六章 乔抑声进厨房,把粥盛好了,端进卧室。林新睡得很不安分,手乱动,吊盐水的针管给他弄得微微晃荡着。乔抑声赶紧走过去,按住他的手,轻声说: “别动,小心血液倒流。” 林新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毫无意识,但神志不很清楚,头脑昏沉,也不理乔抑声,翻个身又侧睡了。 乔抑声怕他压到输液管,绕到另一侧,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端起碗: “喝点东西再睡,空腹难受。” 林新把头扭到一边,乔抑声摸摸他的手,已经不再冰凉,他手心开始出汗,发着烫,看来烧得不轻。 乔抑声看他有些烦躁,似乎太热,呼气都有些大声,盖好的被子也给蹬掉了大半,白皙修长的腿透过薄被,半遮半掩。 他将林新的脸扳过来,舀了一勺粥,试试温度,然后送他林新唇边: “很香的,你试试。” 林新半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先是疑惑地盯着碗看了半晌,大概饿了,也管不了许多,张了口。乔抑声一勺勺慢慢把粥都喂完了,用毛巾给他擦了脸,扶他躺好,也坐到床边上守着。 林新一开始睡得还算老实,可能刚填了肚子,浑身舒展开来,乔抑声给他翻身,让他仰躺着,又拽过被子替他盖好,被角也仔细掖了。林新很快睡了过去,脸上不断出汗,乔抑声拿湿毛巾给他擦了,慢慢等点滴吊完,给他再换一瓶。 换盐水的时候大概把他弄醒了,林新哼了一声,又要侧翻到一边睡,被子也被他弄得四散。乔抑声将瓶子挂好,爬上床,同他头贴着头,温度比之前降了一些,但他浑身都是汗,似乎更加烦躁,被子根本盖不住。 乔抑声刚要下床,想打水过来再给他擦擦身。 林新一把抓住他,头又靠过去,寻了半天,最后贴着他的侧脸,指尖也在慢慢摸索,渐渐地手心都覆上去,很快又换成手背,反复在他脸上徘徊流连。 乔抑声诧异,说不出话,顿在原地不能动作。 林新这时候全身发烫,尤其睡了一觉,到后半夜,更加难受。乔抑声怕他冻着,把室内温度打得很高,被子又捂得严严实实,林新身上烧得厉害,流了不少汗,有些贪凉。乔抑声一靠过去,微凉的皮肤与他相贴,林新就不愿放开。 乔抑声看了他半天,最后握住他的手,要把它从脸上移开,放进被子里一并盖好。 林新跟他十指相缠,人慢慢靠过去,费了很大力气,一点点挨近,脸刚贴到他身上,就轻轻喘息。 乔抑声低下头看他,林新依旧意识模糊,双眼微睁,只知道循着凉意,身上舒服很多。 他的脸被烧得泛着红,靠在乔抑声莹白润泽的肌肤上,像草木吸收养分那样,过半天又换了一边侧脸,贴上去轻轻磨蹭。 肌肤相触,乔抑声静静躺着,看他动作。 脸上的热度似乎有所缓解,林新不再执着,又胡乱将手覆在他身上,乔抑声小心将他吊着盐水的一只手移开了,稍用力按着,怕他伤到。 林新也不在意,另一只手索性从他腰间环到后背,又更近一步,身体也要与他靠着,紧紧贴在一起才好。 乔抑声并不刻意阻止,林新双腿从睡袍里露出来,缠上他,一寸寸移动,捡了个舒服的姿势位置,渐渐停下了。 手上又不安分,闭着眼,一味摸索,将乔抑声的睡袍轻轻挑开,身子也分毫不离地贴上去,头埋在他的颈项里,一呼一吸都与乔抑声的心跳异常契合。 乔抑声吻了他的额头,然后起身,将睡袍扯了,扔在地上,再躺下。 林新很快又缠上来,对方全身光裸,他贴得更紧。 乔抑声伸手,帮他把睡袍褪到肩下,怕他冻着,没由得他全脱了,只是露出圆润的肩头,由胸膛至小腹,都和乔抑声紧紧贴着,密不可分。 一整个晚上,乔抑声不断抚他的背,或者亲他的脸,从眉眼、鼻翼、双唇,再到下巴,细细密密地来回,一处也不肯错过。 林新和他身体相贴,乔抑声玉脂一样微凉的肌肤使他舒爽,全身放松,不那么难受,由着他慰籍,很快睡过去。 倒是乔抑声,好人难为,一夜守着他,由他抱着蹭着,身上自然尴尬,只得隐隐忍住,不断吻他,逼自己定下心神,不肯信马由缰,让情\欲牵着他走。 林新后来就很安静,大概是人睡着了,只是和乔抑声相依相贴,心安下来,不那么烦躁,呼吸轻浅均匀,一夜无梦。 早上,阳光依稀穿过帘幕透进来,两个人还躺在床上,乔抑声不愿同他分开,就着一夜的姿势,静静躺着,看林新睡得安然,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烧早就退了,盐水瓶也撤了,只是挂水的那只手,微微有些肿。 乔抑声捉过来,轻轻握在手心,仔细看,针孔还隐约可见,放在唇边亲了亲,又放下。 时间已经不早,林新平日生活还算规律,这时候也渐渐转醒。 还没有睁眼,就感受到了贴在身上的微凉肌肤,林新蓦地一惊,乔抑声与他离得很近,默默看他。 林新睫毛剧烈颤抖,呼吸也不大平稳。 乔抑声慢慢松开扣在他腰间的手,林新半天没有睁眼。 乔抑声就在一边极有耐心地等。 林新侧翻了身,将半褪掉的睡袍拉到肩上,静静系好。 乔抑声问他: “感觉好些了吗?” 林新背对着他坐起来,身上并无不适,烧也退得彻底,只是整个人都很乏力,肚子也空了,饿得慌。 乔抑声没想到林新只凭触觉就知道是他,到底那天他也是有感觉的。 林新想了想,如实回答: “都很好,谢谢你。只是还有点饿。” 乔抑声移到一边,慢慢穿好衣服。 两个人坐下来,林新胃口大开,不像昨天晚上,只喝点白粥,毫无滋味,但病还没全好,吃的也算清淡。 乔抑声就看他埋头,秋风扫落叶一样,也不顾及吃相,甚至没有抬头,只管对付桌上的东西。 林新是真饿了,觉得没必要客气,虽然还没完全弄清楚昨晚上的事,心里也猜了个大概。 上回孙尉都说了,乔抑声就是投资方,他什么时候签约,怎样安排,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到了这个地步,林新只觉得,管好眼前的,把肚子先填饱了,才是正理。 他一直弄不懂乔抑声,但如今毕竟是在北京,不比两年前,一身忐忑。 乔抑声将温好的牛奶递给他: “喝点东西,小心噎着。” 林新吃得确实有点急,不说话,一个劲埋头苦干,怕一停下,又尴尬。 乔抑声先开口,他也只好抬头,接过满满一杯牛奶,一口气喝了小半。 其实两个人如果没有身体接触,再遇着乔抑声,他也足够理直气壮,如果对方还记得他,那就当面打声招呼,逢场的礼数,少不得,也不必多。 但有了一回,就足够让他不知所措了。 第一次毕竟是他理亏,遇着了这种事,凭他心思再细眼光再准,也没了辙。 乔抑声那样的人,怎么能轻易吃这种亏,林新思前想后,一个男人被压了,最大的想法不就是丢了尊严失了面子吗。 那就给他补回来,林新一咬牙一闭眼,就这么决定了,反正做都做了,关系存在,上下也没差多少,就是疼点,他本来就不是冲着追求感官享受去的。 依林新的专业眼光来看,这事儿属于民事纠纷里头最后私了的那一类,你来我往,公平的很。 他实在想不到其他途径,也知道乔抑声的手段,林新家里的权势,他多少忌惮,不能把人整死,不代表小动作全无。 实际上,乔抑声任何一个小动作,用在林新身上,都是威力惊人。 如果他像猫捉耗子那样,捉到之前欢欢喜喜把过程当情趣,不动林新,先从他身边人下手,林新不敢想象。 惹恼了美国,广岛长崎不都成了废墟。 那是原子弹的威力。 而乔抑声的威力,可能更甚之。 林新的直觉让他知道,一个人的灾难,有时候不亚于一座城。 第二十七章 乔抑声在一边看着林新,他昨天烧的厉害,没想到恢复得这么快,早上精神很不错。 本来是要留他的,再挂瓶盐水,好好休息。 但林新太过清醒,对他特有的警觉性和疏离感又冒出头,强留也没意思。 乔抑声开口: “昨天我走得很晚,看到你被雨淋了,就先带过来休息。” 林新点头: “我知道。” 林新出了小区,伸手拦下一辆车,感觉头还是很沉,四肢也没什么力气,就直接回了家。 烧倒是没再发过,林新不想去医院,一个人排队挂号吊盐水实在没意思,就把感冒消炎药翻出来,就着热水吞了,又把其他房间的被子拖到床上,厚厚的一堆,自己盖好了,躺着翻来覆去,不知道是被子太厚盖得太多,还是怎么回事,出了一头的虚汗,也没睡着。 晚上打电话回家,大哥他们早离开了,林新松一口气。 休息了一天,林新感觉神清气爽,一早就去了律师行,处理了几个案子,又联系师兄夫妇,说好下午带他们去看那对母女,做心理辅导,这事还得从源头解决,法律途径最公平公正,但不一定是最好的。 林新平时公益官司接的很多,耗时耗力。律师行养了一帮人,赚钱的事自然也不能少,好在他人脉广,跟几家大公司合作,经济收入就很可观了。 有时候也难免要应酬一番,亲自上阵的次数不多,偶尔为之。他毕竟是律师,不是生意人,这种场合让他难受,浑身不自在。反正公司里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多的是,也不缺他一个,派上用场就可以了。 但今天比较例外,大合作,几家公司老总聚首,林新不好推脱,只得亲自上阵。 带助理过去,两个人走到酒店的VIP专区。走廊尽头的包厢前陆续站了好几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子,都忐忑不安,几乎全瑟瑟发着颤。 过半天,又从里头出来一个,衣着不整,最是狼狈,身上还带了伤,林新望他一眼,正是时下的当红男星,电影音乐主持,哪里都能插上一脚,但样样都不太精,说白了,还是皮相好。红成这样,也有道理,背地里的勾当也早有耳闻。跟孙尉那天说的吸毒小孩,就是两个极端,那孩子长得好,天赋灵性样样有,听说家世又好,不红也难。 只可惜根正苗红,怎么就染上了毒瘾。 门还留着缝隙,林新不经意望一眼,里头还有几个人,男男女女,穿得极少,围着房间边上的浴池,水光四溅,里头倚着个人,林新看一眼,雾气氤氲,看不清楚,觉得眼熟,又熟得扭曲诡异。 只是扫了一眼,他就把目光移开。同助理继续走,进了定好的包厢。 几个人过来迎,林新也就座。 过半天,门又被打开,进来个人,众人噤声,很快有人道: “尹董,您总算来了,让咱们等好久。” 林新也望过去,虽然对方现在西装革履,但刚才走廊那头见着的,确实就是他。 这一看,也看出点头绪来,这人的长相,和孙尉手底下那吸毒的小孩,十二分地像。 林新在饭桌上不多话,大部分时间只听别人说,偶尔答一两句,应酬一下也就完了。 这位尹董单名“历”,林新仔细想想,孙尉那天说的小孩,好像叫尹逸,他那部得奖的片子,林新也看过,确实有潜力。 尹历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对其他几位老总的建议,通常只赞成或反对。 事情很快谈完,饭桌上也开始肆无忌惮闲聊起来,无非就是刚上手了某明星,滋味不错,或是某项工程已经跟哪位领导打通关系,用了何种贿赂手段,高官背后秘闻更多。 林新听得无聊,对面尹历也沉默。 忽然有个中年发胖的男人,也是合作人之一,敬了尹历一杯,说: “尹董,令弟在娱乐圈发展得实在风生水起,天赋也没得说,明眼人都知道有潜力。最近有部大制作,本来是萧逸那个老古板导戏的,现在人都送医院去了,又换成他徒弟。我看让他给逸少安排个角色应该不难,以前不也合作过吗?” 林新正诧异,这明明就是个生意人,难道给孙尉附身了,怎么对娱乐圈这么了解。再一看,报纸杂志经常见到他,为人处事高调,他自己也经营一家娱乐经纪公司,做得不如孙家大,不过倒很有自身特色,为艺人量身打造自己的风格,所以捧红了不少新生代。 尹历冷笑一声: “这戏投资方早跟孙家签约了,你能把人弄进去?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也别绕圈子。” 那人也笑: “话是这么说,但娱乐圈,谁也不能一人独大,孙氏的演员虽然好,可一部戏角色太多,各种类型,他们不一定全都有。砸了那么多钱,他们也想拍好,当然考虑周全,跟别家合作,选最合适的演员,才有最佳效果。总不能就上赶着他们公司,别人家的好歹也找个出彩的配角来搭戏。” 尹历听了,只说: “小逸的事,我从来不管,如果他真想演,自己会争取。” “尹董,您看,说笑了不是,我们这里谁不知道,您疼令弟是出了名的。年轻人在外面闯,少不了心高气傲,您有能力让他少走点弯路就成功,不如试一试,隔阂嘛,小问题,他知道您为他好,心里也会感激。” 林新听到这里,心里暗笑,他们还真不顾忌地方,什么话都说。 尹历又道: “行了,你就打定我不会开口找孙家,踩着你上线也是一样的?” 那人讪笑: “尹董您说笑了,您的心思我不敢猜,只是愿意顺您的意思,给您效劳而已。” 尹历把杯里的白酒全都饮尽: “成,那个三地联营的项目,就归你们公司了。” 林新经过一顿饭,明白一个道理,男人也可以很八卦。 而且绝对不是个案,是存在于许许多多男性同胞身体里未经开发的本质! 当天晚上,他就打电话给孙尉,对方似乎提不起精神,说话也显疲惫。 林新问他: “你多久没好好吃饭了。说话直哆嗦,剧组的便当都喂不饱你?” 孙尉笑骂: “你才天天打酱油,我已经不客串了,便当吃多了也不好,没营养。” 林新想起来,问他: “上回你说的那个小孩,是叫尹逸吧?” “对啊,怎么了?” “新戏你要用他吗?” “还没考虑,上回他进医院,身体已经不好了,现在来演,效果状态都不会好,要休养一阵子。” 林新把晚上听到的一股脑倒出来,孙尉听得心潮澎湃,尤其讲到八卦的时候,格外愉快,以前都是他倒豆子一样跟林新一件件讲,现在反过来,心情大好。 听完之后,孙尉笑: “其实那小孩演得挺好,这么大一部戏,我们公司也不可能只上内部演员。林新,你知道,师傅把它作为息影之作,重在求稳,他这时候也没心思再拍一部出格的惊世之作了,但接到我手上,意义就不一样了。那小孩,我早知道他是尹历的弟弟,不过我的侧重点在导戏上头,只想把这部戏拍好,他若加盟确实增色不少。至于家里头跟尹历家的那些恩怨,可以暂时放一放,也不归我管。” 林新点头: “你想开就好。” 过半天,孙尉又问: “你今天没过去?” 林新意会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就解释: “我最近事忙,你也知道。而且我哥都走了,当然不必天天往那边跑,省去很多奔波时间,落得自在。” 第二十八章 林新再去医院看那对母女的时候,那孩子告诉他,妈妈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接她回去,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师兄夫妇也说,小姑娘的伤没有大碍了,她母亲现在的精神状态比较稳定。林新跟她谈过一次,看她正常状况下还是很疼孩子的,只要控制好情绪,就没多大问题,也就尽力给她辩护。在中国,父母虐待孩子虽然违法,但一直没有定论,该依照什么法,判什么罪,众口不一。通常情节不严重的,教育一下也就完了,不像美国,是要剥夺父母的监护权,一定要将父母同子女隔离的。 这案子没几天就处理得差不多,林新后来也去看过孩子,过得不错。只是和母亲之间始终感觉隔着一层。 她母亲已经找了一份正经工作,也不再打骂孩子。小姑娘很懂事,家里的活一件接着一件,干得顺溜。心里是盼着母亲好的,但看到她总不自觉躲着,也不多说话,问她一句,答一句。 这种状况一时半刻改不了,只得让他们自己慢慢磨合。不过林新庆幸,经过心理疏导,情况改善很多,正往着好方向发展。 孙尉的戏已经拍了一小半,临时又加了个尹逸进去,好在他的戏份靠后,没有影响进程。 大张旗鼓宣传,定妆照很快流传到网上,这部戏又被热炒一次。 孙尉有些头痛,虽然噱头十足,关注度大大提高,但媒体的狂轰滥炸严追死堵很耽误拍摄,剧情造型也该对外保密,吊足观众胃口。 这件事让他很郁闷,他对林新说,各大传媒的皮条拉得很不到位,导致电影早泄,投资方和观众都不能爽到,蝇头小利就像前戏一样,害死人啊。 林新无力感顿生,只好安慰: “给你免费宣传还嫌弃?不过,前戏倒不是不好,就是用力过猛,失了准。责任在你,各方关系走一遍,有点耐心,也不会这样了。” “谁顾得上那些,我时间紧,拍戏都来不及。” 林新点头: “那你好自为之了。” 孙尉继续唠叨,手上的便当消得麻利,一通电话打下去,两份都光了。 林新知道,孙尉真正苦恼的地方在于,他投入太多心血在这部片子里,不仅要票房,更要口碑。 虽然他终日只凭喜好拍片,说话做事也没有正经,但骨子里很清高,是不屑于拍商业片的。可整个大环境摆在那里,由不得人选择,就算你是天才,也得遵循市场规律,孙尉只能把艺术同商业结合起来,不过很难,他心里也难受。很多事情只有妥协放手,才能求得双方圆满。 但圆满常常只是假象,内里早就千疮百孔。 林新帮不到他,也知道他的脾气,只得默默听他诉苦。 心里隐约觉得,这电影,他真是前所未有的重视,这样反而不好,注定要耗尽心力。 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给予,林新原本以为,再也不可能在孙尉身上出现了。 林新在市郊一块地的竞标会上,又见到乔抑声。 他先进会场,坐在靠前的位置,相熟的朋友请他过来,给点意见。 林新偶尔跟朋友低语几句,头凑过去,仔细听他讲,自己也给些建议。 会场的空调打得很低,他坐在前排,直对着冷风吹,有些凉了,喉咙发干,就单手裹紧外套。 过半天,林新离开座位,要去倒杯热水,刚转身,看到乔抑声坐在最后,很低调,整个竞标过程,他没有动静,手下一些人也分散在四周坐着。 他正看着林新,神态姿势始终不变,好像看了他很久,一直没有移开过。 他的眼神很复杂,林新没法摸清看透。乔抑声毫不避讳地盯着他,林新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如果近距离,琥珀色的瞳仁一定会把人吸进去。 他有种蛊惑众生的力量,林新至今心有余悸,那时候和他初识,因为一幅画开始走近,每回林新同他讲话,都不怎么看他眼睛,心也跳得厉害,倒不是林新对他抱有别样的想法。只是这样一个人,似乎和他的世界没有交集。他相貌太好,身份神秘,画画的时候,随手穿一件白色工作服,专注细致,明朗淡薄。 林新和他做朋友,心里也是紧张的,他身边全是凡人。 但乔抑声对他很好,眼神真挚关怀热切,足够以假乱真,渐渐抵消他内心深处的不安惶恐。 林新一度觉得这个朋友近乎完满,近来想起,后怕又崩溃,常常一身冷汗,如果那时候不了解他,继续交往,现在不知道如何了。 林新站在过道里,脑中浮现种种想法,都是关于乔抑声的,再看向他,依旧坐在后排,只是默默望着前方,神态安然。林新觉得刚才他那么望过来,只是错觉。 他收回目光,暗自庆幸,彼此避开,也免得尴尬。 虽然现在他跟乔抑声也算两清,但毕竟有过身体接触,以前没同别人做过,今后如果不是喜欢的人,也不会尝试。 所以对他的心理也很微妙,朋友不是,情人更不可能,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或者敌我分明咬牙切齿的死对头,也不够贴切。 乔抑声在林新的人际关系网里头,居然没法归类。 他该是个特别的存在,林新对他,绝不能一贯地,像对朋友两肋插刀,对敌人捅你一刀那样泾渭分明。 林新倒了水,又坐回位置上,朋友问他晚上闲不闲,林新说无事可做,朋友笑: “有饭局,算你一个。” 林新点头: “是我让你想到了饭局,还是一有饭局,你就想到我?” “嘿,都一样,反正不缺你一个,跟着吃呗。” 林新本来是倒热水来温手的,结果心不在焉,全给喝了。 中途跑去卫生间,解决了生理问题,很轻松,刚走到洗手台前,后头门就开了。 他没抬头,倒了洗手液放在手心里,一点点揉搓,很快满手都是泡沫。 脚步声靠近,对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沉稳,最终在他身后停下,似乎周围气压都变低。 林新抬头,镜子里映出乔抑声靠得极近的脸,两个人都不说话,四周无人,更加沉默压抑。 乔抑声也透过镜子望他,两个人通过光滑清晰的镜面,看的都是虚像,但格外清楚。 林新一开始震惊,很快又后悔,明知道乔抑声在这里,就不该一个人出来,洗手间里现在无人,不止尴尬,他心里还隐隐不安。 那天从他家里出来,可能是烧糊涂了,什么想法也没有,就想尽快离开,竟然格外顺利,回到家才觉得不可思议。 他被乔抑声带回去,又跟他睡了一夜。 现在再看到他,感觉又有点不同。 他不再抬头,专注在手上,泡沫早就满溢,落下几滴,漂到透明的玻璃洗手池里,林新不愿意用水把手冲干净,他希望乔抑声离开。现在一转身,就必须同他面对面了。 乔抑声还站在原地,离他太近,林新连他的呼吸都能感应。 两个人各自僵持,林新的余光看过去,镜子里映出乔抑声一双淡色的眼,正不动声色望着他,就像之前在会场里一样,根本不是错觉。 乔抑声忽然更近一步,林新无路可退,手上动作倒是停了,只是暂时还说不出话来。 “你身体好些了吗?” 林新不回答,心直跳,和两年前初见他,被惊艳到,紧张难安又不一样。 乔抑声继续: “你倒了好几杯热水,衣服穿得太少,是不是冷了?” 林新忽然就一头冷汗,原来意识早就混乱,明明起身倒水好几回,朋友见他最后要来这里,还笑他水喝得太多,耽误正事,他却不记得,印象里只剩一次,两个人目光直视,又各自避开那一回。 林新轻轻呼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说: “我很好,刚才是空调打得低了,被风吹着,心里难受。” “你待会儿出去坐我这边,会好一点。” 乔抑声就站在他身后,说话的时候,又把头略低下,凑近他耳后跟,一阵阵热气喷薄在林新的后颈上,他说完停下来,呼吸轻缓,但林新也能感觉到,一阵阵细微的气息,热浪一样,来回波动。 林新摇头,想推掉,话还没说出口,乔抑声就贴上他的后背,手绕过他的腰际,摸索着捉到他的双手,牢牢握住,笑道: “洗手液抹了这么久,冲掉吧,时间长了对皮肤也不好。” 边说边动作,身体挨得更近,林新后背贴在他胸前,可以感受到他强健的心跳声,非常有力,一下一下敲击着林新的神经。 乔抑声微笑,握着林新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很快温水流出来,他把头轻轻搁在怀里人的肩上,眼神从镜子上移开,慢慢往上,直视林新的脸。 林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即就要挣脱开来,乔抑声神色不变,面上依旧笑,只是手上带了些力气,将他箍得更紧。 乔抑声的双手跟他相缠,早染上了白沫,两个人交握着的手放在水下,被缓缓冲洗,泡沫一点点全都流下来,落到水池里,被水卷走,又很快被新落下的覆盖。 林新自意识迷离中转醒,咬牙切齿: “你放开。” 乔抑声不应他,只继续手上的动作,白沫已经被完全冲干净,乔抑声还不放过他,一点点摩挲着他的双手,水温适宜,冲在皮肤上尤其舒适。 他好像对待艺术品一样,慢慢雕琢般对待林新的双手,轻轻碰他的手心,划过每一条细纹,又触碰他的指尖,把自己相应的手指靠上去,对称一样,执迷地贴在一起,最后把他双手举起来,放到唇边,一根根手指游走一遍。 林新哭笑不得,好像行走在生死之间,心悬起来,脑子里乱想一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听说他的阴鸷,难以捉摸,想了半天,居然怕他还心恨难消,或者一时兴起,就此一口咬下自己的手指。 乔抑声不做声,默默拿过边上盘子里的干净毛巾,一处不落地将林新双手擦干净,他才终于松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乔抑声放下毛巾,林新不着痕迹地和他分开些距离,望他一眼,就迅速转身,直往前走。 很快打开洗手间的门,打算出去,看到两个黑人,一人一边,正守在门口。 林新的手渐渐从门把上滑下来,又重新将门关上。 乔抑声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手随意搭在腰际,慢慢收紧,偏过头,低声说: “我话还没说完,别急着走。” 林新轻笑了一声,才道: “你要说就快点,外头还有人要进来呢,把门堵着算怎么回事。” 乔抑声不应他,只把侧脸跟他相贴,轻轻蹭了蹭,闭上眼,仔细感受两人肌肤相触的亲昵。 林新也沉默,靠得太近,彼此的鼻息相接,难以言喻。 乔抑声半天才开口: “待会儿出去,坐后面来,我让人把空调温度打高点,你身体很冰。” 林新不置可否,乔抑声把手覆上他的脸,来回流连。 最后放开他,给他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领,伸手开门,先离开了。 林新看他走,回水池边,反复把水往脸上冲,才清醒一些。 再回到会场的时候,乔抑声依旧坐在最后头的位置,也没看他一眼,台上正是高/潮处,他看得很专注。 林新顿了顿,定下心神,就一直走,回到自己刚才的位子上,坐下了。 林新不知道竞标什么时候结束的,最后朋友拉他站起来,说: “走吧,兰桂坊,正好有点事跟你商量,” 林新回头,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下意识往后排看,乔抑声也不在了。 他朝朋友点头: “老郭,走吧。” 林新坐老郭的车,一路开到兰桂坊,快到的时候,忽然问他: “老郭,今天的竞标,你怎么没表现?” 对方笑,摆摆手: “到竞标会上,不一定就得投标,你说是不是?有的事,平时就要多花点功夫,才能事半功倍。” 林新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 “拉拢关系来了?”说完也笑,他不喜欢应酬,不过陪吃,还是相当有天赋的。 车停好了,林新跟着老郭进了包厢,两三个人正坐着,一位是当官的,国税机关,林新对他有印象,位高权重,还有一位也是大企业老总,年年评优,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老郭四面招呼,林新坐下了,又有人进来,老郭转过头看了一眼,立刻迎上去: “您总算来了,我们都等着呢。” 来人中年,不说话,只跟其他人微微点头示意。 老郭要他坐在上首的位置,他笑: “总裁就在外面,我坐这里,他怎么办。” 乔抑声进来的时候,林新嘴里含了一口菜,正要下咽,一抬头,就看见他,还没来得及嚼,一大意,菜滑下去,堵在喉咙口,上下不得,手边只有一杯酒,急得红了脸,直瞪着乔抑声,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咳,半天才摸索着找了桌上的茶壶,倒一杯茶水,带着喉咙里的东西咽下去,给呛得眼角都湿了,又喝了好几口水,才稍微平息。 一转头,乔抑声正站在他旁边,直直看着他,递一方手帕给他: “你怎么了?慢点。” 林新没接,用手背使劲擦擦眼睛,也不看他。 旁边一直跟着的老郭倒是惊奇: “二位认识?” 乔抑声还没开口,林新就抢着说了: “哪里,这位先生看我难受,好心帮我。不过这手帕名贵,我不敢收,作践了好东西,也赔不起。” 老郭没在意,给乔抑声安排了座,忙前忙后换酒改菜单,回头又一一介绍,轮到林新的时候,乔抑声说: “你很像我一位朋友,他也爱开玩笑。” 老郭立即接上来: “您别看他不说话,律师出生,段子讲得溜着呢。” 乔抑声看向林新: “巧了,他也是律师。” 林新不说话,别过脸,低头吃菜。乔抑声不肯上座,就在他旁边找个位子坐下。 林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老郭开始寒暄: “没想到Williams先生中文说得这么好,我听说您就在包厢外面,心里真是紧张又忐忑,要是用英语交流,我这种文盲一定露馅,还得要小林给同声翻译。” 乔抑声望着林新,半天才说: “我也是半个中国人,小时候一直住在北京,怎么不会讲国语。这次回来,变化不小,还记得小时候王府井边上的文化馆,现在都拆了,有些故人,恐怕也难找了。” 林新果然抬头,看他一眼,老郭张罗着布酒置菜,也接上去: “那地方啊,我知道,小时候去过,唉,烦人,家长硬逼着去学艺术,您看我这一身铜钱味儿,哪来的艺术细胞,真够折腾,拆得好!看着忒不顺眼了,后来小林不也呆过一段时间吗,那倒是练上真功夫了,琴弹得多好,睡着了都能给震醒的。” 乔抑声跟林新本来就靠得近,桌子太大,四周松散,这时候要跟他说话,放低了声音,旁边人根本听不见: “你会弹琴?我很想听,想必练了好多年。” 林新筷子不停,酱抹在嘴边,伸出指头出来擦干净,断然拒绝: “我弹得不好,入不得别人的耳,早也没练了,你别处听去吧。” 桌上另外几个人开始谈论现下的各类经济状况,乔抑声也聊了几句,甩手扔给老郭一个大案子,座上各位都有益处,自然眉开眼笑。 老郭甚至受宠若惊,一开始听说乔抑声在这里,只是诧异,这馆子虽然高档,毕竟地方偏僻,来的大都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没想到他也在。 小心翼翼跟着乔抑声助理找到他,想他必定也有要事,哪里能看得上自己这波人。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居然把这尊大佛给请来了,老郭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还缓不过神来。 林新冷笑: “老郭,你不自量力了,这案子要接,你们公司很多环节都要改进。” 老郭没想到他这时候来下绊子,气得牙痒痒,又不好发作,只得一个劲给乔抑声赔笑: “小林这方面很懂的,有什么不足,他会及时指正,我们公司一定改进。” 乔抑声不说话,夹了块鱼放到碗里,小心把鱼刺挑出来,又检查一遍,这才递给林新,不由分说放他碗边上。 林新瞥了眼四周,虽然无人注意,但依然尴尬,又不能把东西还回去,免得吸引更多目光,只得忍了,默默吃着。 饭吃到一半,谈兴正高,老郭手舞足蹈高谈阔论,林新忽然叫住他,打声招呼想要离开。 老郭当然不肯,问: “你现在要走?不好吧,你是搭我的车过来的,回去不方便,还是等待会结束了一起回去,也有照应。”说完又一个劲使眼色。 老郭是个人精,各路人物左右逢源,林新虽然不喜欢应酬,老郭猜他也不至于看不出旁边的人什么身份,中途离席,驳了人家的面子,大家都不好过。 林新想想,这地方打车确实不太方便,自己也还没饱,没必要受这份罪,只当旁边这人不存在就行。 也只好重新坐下,不看他,默默吃自己的。 谁知道他又不安分,暗地里手移过来,握住林新的左手,问: “你不舒服,怎么要走?” 林新惊了一下,用力甩开,但不见成效,只好压低声音说: “你放手,我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又抬眼看四周,尽量放平神色,不漏破绽。 这时候老郭看过来,问他话,林新只得转头,仔细听他讲,又想了一阵,给他解答。 刚说了几句,就感觉不对劲,原来乔抑声更加得寸进尺,把林新那只手搭在自己膝盖上,右手托住,将林新的掌心向上,左手在上面轻轻画圈。 林新觉得痒,说不出话来,只能顿了顿,再继续,就怕老郭及其他人看出异常。 乔抑声不依不饶,又搭上他的手腕,在一切敏感的地方动作,林新难耐到极点,却不好发作。 桌对面坐着的高官,也开口接过话头,好不容易几个人的视线暂从他身上移开,林新悬着的心还没放下,乔抑声就低下头,在他手心轻吻,湿漉灵巧的舌在不停游走,林新微颤,老郭回过头,看林新神色不对,问他: “你是不是前两天的烧还没退,身体难受,所以要走?” 林新摇头,又说不出话,乔抑声双手在桌下,紧紧扣住林新,一根根手指随意挑逗拨弄,不肯放开。 他侧过脸看着林新,正色道: “林律师既然身体不舒服,更不能一个人走。” 林新不说话,手给他捉着,也放弃挣扎,随乔抑声怎么折腾。 神态自若地夹菜,喝酒,或者和周围人谈论几句,只是暂时把左手送了出去,可有可无一样。 乔抑声很快松开他的手,林新收上来,手心还微微有些湿意。 他低下眼睑,不看乔抑声。 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下意识把左手收到背后去,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又拿到最前方显眼的位置。 从小他就被父亲骂,说是吃饭没有规矩,只用一只右手,左手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就是不知道扶着碗。 林新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像个循规蹈矩的小学生,将父亲的教诲执行得如此彻底: 认认真真两只手抱住精致可爱的青瓷碗,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抢走一样。 他两只手都放在台前,乔抑声当然没法再接近,只能看,不能碰。 他笑,林新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不合时宜,他高估了自己的耐性。 这样的林新,他很少见到。这场面对乔抑声来说,太过诱惑,简直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心也被生生剖成两半,一半让他冷静自持,另一半叫他随心所欲。 乔抑声侧过头,拾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只虾,拆掉虾头,剥开虾壳,然后放进林新碗里: “多吃点,我给你剥。” 林新头疼,一阵一阵地,额边青筋都在隐隐地跳。 这回老郭发现了,忍不住喊出来: “Williams先生,您这是......我朋友担不起,快别费心了。”几乎战战兢兢,又凑过去低声问林新: “你们认识?你知道他是谁,这么心安理得?” 林新哭笑不得,言语不能,索性闭口不说话,乔抑声这时候却开口: “对待朋友应该真诚,我和林律师一见如故,我真心把他当朋友。”说着,又在他碗里放进一只光洁的虾。 又转头,望着林新: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林新在一桌人的注目下,把碗里的虾都吃了,才算完事。 第三十章 众人步出“兰桂坊”,时间已经不早,林新站在老郭车门边,打算上去。 乔抑声走过来,老郭过去打招呼: “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您也走好。” 乔抑声看他身后,然后问: “林律师跟你一起走?” 老郭点头: “林子搭我的车过来,我还得送他回去。” “你先走吧,我送他回去,正好还有点事跟他商量。” 老郭回头,看林新还站在车边等他,眼神里有焦急难耐。 他想了想,还是点头: “那好,我替林子谢谢您,劳烦了。” 说完又小跑到林新身边,跟他低语几句,林新倏地抬头,直直望着乔抑声,半天才回老郭: “好,你走吧。” 老郭几个人陆续把车开走,林新退后一步,让路给他们。 老郭从后座里把头伸出来: “小林,回头到家了,给我个电话......” 林新那个“好”字在寂静空旷的夜里飘荡了很久。 直到乔抑声走过来,两个人不说话,默契上了车。 “送你回家吧,住哪里?” 林新偏过头看窗外,半天才说: “你不是都知道了?” 乔抑声答非所问: “那就去我家,开车。” 林新笑一声,不再言语。 黑暗里两个人虽然坐得很近,却透着强烈的疏离感,林新从来也不会正襟危坐,就随意倚在车边,头搁在手上,轻轻趴着。 乔抑声问他: “累吗?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林新却有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对方声音离他很近,也和两年前一样,没有变化,但琥珀色的眼,在黑夜中,似乎透着淡淡的韵华,其他一切,早就跟着融入黑夜中了。 他打个冷战,裹紧外套,手冰得发抖。 乔抑声潜移默化一样,不动声色就靠到他身边,手刚环上他腰间,林新一颤,又忍了,手还支着,头换个方向,乔抑声只能看到他的颈项和后脑勺。 他伸手慢慢拨弄林新的头发,很快被打断: “别碰,三天没洗了,小心脏了你的手。” 乔抑声没说话,依旧抚弄他,又把脸凑过去,从发丝一直吻到耳际,唇若隐若现碰他的耳廓,低语: “还有股洗发水的味道,你用哪个牌子,保持这么久?” 林新无话可说,作出一副欲睡的模样,眼紧闭着,眼皮却在跳个不停。 乔抑声含住他的耳垂,林新猛然睁眼,伸手去挠他,被乔抑声捉住,扣在怀里: “不闹了,你先休息。” 林新这时候却开口: “我早不欠你的了,这一出又算怎么回事?” 乔抑声捏他的腰,手探进衣服里,像对待精致温润的玉器,不舍得放开,一点点来回抚弄。 林新直接问他: “你想做?” 乔抑声不说话,在他腰间狠咬了一口。 林新表态: “我的事情,不希望涉及到家里,你有分寸就行。要是上回还不解恨,你有花样,我也不介意,但还有几回,你得先讲好了,我做事不喜欢纠缠不休。”想了想又补充: “不管你还要做几次,一周我只能抽一天,多了不行,最多到下个月底,咱们就了结,你看怎么样。” 乔抑声摸他的脸,说: “那好,每周五我去接你。” 两个人下了车,乔抑声将他领上二楼,告诉他家里来了人,正在会客厅等他,商量些事,让林新自己先洗澡休息。 乔抑声离开,林新换了一身睡衣,并不急着洗澡,只是四处转转,来到一间房前,门是双边开的,从外表看,像小型会议室一样,就靠在卧室旁边,林新推门进去,里头却是个书房,所有东西置放整齐,房内非常空旷,林新一时觉得压抑,却没有离开。 直到乔抑声出现在他身后,似乎连澡也洗过了,浑身散着淡淡的清香,林新那时候正站在书桌前,双手支撑。 乔抑声轻蹭他的小腿,彼此穿的都是浴袍,他用脚慢慢把对方丝质的袍子勾起来,白皙紧致的小腿精细优美,他随着线条轻轻画弧。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乔抑声伏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 林新没回头: “下次不来了,走错路。” 说完跟他出去,洗了个澡,躺上床的时候,乔抑声正坐在他身后。 林新有点紧张,仰躺在大床中央,右手拧着衣角,静静等他下一步动作。 乔抑声侧着身子半卧在林新正上方,一只手支着头,另一边慢慢抚他的头发眉眼。 林新本来闭着眼,这时候睁大了,眼光游离,看他一眼,又移开,垂下眼睑,不说话。 乔抑声的指尖在他脸上游走,最后覆在他唇上,慢慢来回摩挲,渐渐加大力道,林新快要失去血色,张口就咬他。 乔抑声俯下头,低笑: “含着。” 林新才明白又着了他的道,食指顺着口腔慢慢深入,轻轻挠刮,只觉得痒得心颤,很快又触到他柔软的舌,轻轻抚弄,林新难受,双手从身侧抬起来,抓着乔抑声的手腕,用力往外拉扯,要他停止这场让人难堪的折磨。 “才刚开始。” 林新望着他,眼神迷离破碎,平日里少见,乔抑声也动容。 他把手指抽出来,上面闪着微光,湿漉漉的,林新不经意看见了,把脸侧过去。 乔抑声一边解他的衣扣,一边将他的脸扳过来,两个人反方向,四目相对,乔抑声攫住他的唇,含在唇齿之间,轻轻啃咬。 林新闷哼一声,就被他趁虚而入。 乔抑声手也没闲着,剥开他的睡衣,褪到肩下,身体慢慢转过来,正对着林新,把他侧抱在怀里,手伸进睡衣里,从颈项处开始,指尖一路游走,划过他的脊背,林新只感觉一丝凉意窜过身体,向四肢百骸涌来。 最后手指停在了尾椎的位置,轻轻打着转,画着圈,向四周扩散。 林新不可抑止地颤栗,刚才还湿润的食指,这时候又出现,缓缓摩挲,林新再也受不住,半坐起来,重新披好自己的衣服: “我不该答应你,算我失言。” 林新早想过后果,并没有再动作,这地方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出去。 乔抑声却不意外,跪坐在他身后,在他耳边轻声道: “总要个适应期,我也不是等不起的人,不过下次,再不会这么简单了。” 林新心有余悸,没有回头,乔抑声抱着他躺下来,说: “先休息吧,我也知道你受了上回的影响,还没缓过来。” 林新只觉得奇异,他没想到,乔抑声对他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所以对方轻轻抚他,不断落吻的时候,他闭上眼,呼吸轻浅,不再十分抗拒。 林新很快又睁眼,想再看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现在是什么模样。 乔抑声正专注看他,林新与他对视,真觉得那双眼多看不得,有灵力一般,几乎就要沉溺在里面,立刻移开了视线,发现他裸着上身。 刚才他情动,早把上衣脱了,与林新肌肤相贴,却被突然喊停,心里难受,不想用强,就忍了。 林新想起那回的抓痕,不知他消了没有,心里记着,也没多想,手伸过去,环过他的背,摸索着就要找到那几条细痕。 乔抑声一顿,有温热的物体在脊背上缓缓滑过,一开始只是指尖轻触,后来整个手掌都贴上去,大片大片地摩挲。 他不敢动,这感觉太虚无,不真实,像海市蜃楼一样难以捉摸。他怕一有动作,就被打回现实。 更怕吓到林新,让他却步。 第三十一章 “还没消掉?”林新停下动作,低声问他。 乔抑声吻他的脸,把他的手捉过来,林新的手掌抚过光洁细腻的肌肤,抓痕深浅不一。 “睡吧,不早了。”说着把薄被给他盖上,林新侧过身,背对着乔抑声: “你也早点睡。” 乔抑声手环在他腰上,与他紧密贴在一起,林新一惊,两个人靠得太近,什么反应彼此都心知肚明,他被顶得不舒服,脸泛着红,就慢慢往边上移。 乔抑声立刻拖住他,又拉到怀里: “别动,咱们各退一步,嗯?” 林新只好让他抱着,间或在颈项肩背上轻吻,小腹被他右手覆上去,这个姿势倒不难受,只是觉得怪异窘迫,也别无他法,只能由着他,渐渐睡了过去。 半夜里林新醒了,回过头看乔抑声,他正闭着眼,呼吸均匀。 林新从没见过他阖上眼安静睡着的样子,不觉多看几眼,手滑上去,轻轻抚他的眉眼,很快又收回来,把乔抑声搭在他身上的手也拿开,掀了被子,把衣服理好,也不开灯,借着窗外的微光,直走到门口,想想又绕回来,在床头拿了手机,重新开机,打开房门,走廊很长,他走了半天,书房那扇门紧紧关着,黑夜里只觉得这里陌生禁闭,声响全无。 林新敛了心神,终于走到尽头,进洗手间,手指飞快拨动按键,电话没通,他一头汗,又重拨一次,电话还没贴近耳边,微凉的胸膛就贴上来,林新一惊,电话从手上滑落,乔抑声接住了,手从他腋下穿过去,递给他: “怎么了?房里也有卫生间,非要这么远绕过来?” 林新接过电话,把线掐掉,才说: “我以为你睡了。” 乔抑声在他身后,静静看他,忽然将他抱起,用脚勾开门,一路带回房间。 林新不习惯这样,被他扔到床上之后立刻爬起来,问他: “你又要做什么?” 乔抑声三两下把衣服脱了,赤身裸体,林新见他还在状态中,不由别过脸,说: “这么容易就有反应,你的那些人......” 话还没说完,乔抑声就欺身上来,捏着他的下颌: “我不想忍了。” 林新从没这么配合过,乔抑声要怎样的姿势,他都满足,一开始仰躺着,双腿环在他的腰间,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两个人结合的地方,乔抑声扶着他的头,狠狠动作,让他仔细看清。一阵阵撞击声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乔抑声到达以前从没有过的深度,每一次都全力退出,对方放松警惕之后,再一鼓作气挺到尽头。 林新跪趴在床上的时候,乔抑声伏在他身后,圆润可爱的臀,每一处都被虔诚吻过,林新手攒成拳,床单被揪得皱成一团,也不做声。 乔抑声身下动作,唇舌也不停,一点点轻触啃咬他的身体,很快又离开。 最后林新甚至跨坐在他身上,只是手撑着床,乔抑声要捉过来,被他挡了。 乔抑声用手轻托着他的臀,缓缓按压揉捏,间或将他拦腰微微提起,再重重压下,林新脸色发白,喘息不止。 小小的入口被无限撑大,每当乔抑声手在他臀间动作的时候,内壁更是紧缩不止,两个人身体最隐秘的地方,纠缠地愈发厉害,经络刮过每一处柔软,林新就不断哆嗦。 乔抑声一边吻他一边动作,眼神瞥过林新下身,却看它依旧安安静静伏在丛林中,腼腆沉睡的样子,立刻停下来,问他: “怎么会这样?上次还很好,你不舒服?” 林新摇头,只说: “你继续吧,快点。” 乔抑声还顶在他深处,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摩挲,靠近他耳边低语: “放松,我不会伤到你。” 林新把他手甩开,自己动起来,外面天已经半亮,他疯狂上下律动不止,脸色更加难看,像忽然被启动的机器,停不下来。 乔抑声稳住他的腰,不让他动作,林新浑身也乏力,敌不过他。 “你故意的?刚才一直抑制自己,也不见它有反应,现在更干脆,折腾着让自己疼,你不想做可以直说,何必这样?” 林新不做声,乔抑声掌握主动权,知道原因,对症下药就容易得多。 林新很快就无力招架,抵御的招数全无,被他弄得高/潮迭起,就是最终释放不了,一阵阵颤栗,濒临悬崖,心高高挂着,瞬间又被打落谷底,快感潮汐一样来去,他蜷缩着身体,眼神迷离茫然。 乔抑声看他这样,心里像给刀子一片片凌迟一样难受,他又不理,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头埋在枕边,眼神空洞,看向远处。 最终乔抑声只得放弃,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抚慰。 林新不说话,偶尔咳一两声,背对乔抑声侧躺着。 浑浊的液体从腿间缓缓流下来,濡湿了他身下一片,白皙的臀上也全是污痕。 乔抑声在他腰间吻了一下,轻声说: “先去清洗,身上干净了再睡。” 林新不答他,乔抑声将他抱进浴室,放好水,调高室温,小心放进浴池中,看他嘴唇干裂,又倒好水,递给他喝了。 乔抑声背对着他,把睡衣脱了。 林新直直看着他,乔抑声转过身,也下了水,他把视线移开,趴在浴池边上。 乔抑声把他抱起来,让他趴伏在自己腿上,手抚过臀瓣,又捧了水,浇上去,一点点慢慢洗开,扩大范围。 手指又深入的时候,林新紧紧抓着他,到处摸索,最后碰到他背上的伤痕,被烫伤一样,迅速撤离。 乔抑声感觉到他不对劲,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并不明说,只是一边细细密密亲他,一边默不作声认真清理,白浊液体很快被清干净,乔抑声靠着他,说: “我有私心,想让自己的东西永远留在你身体里。”林新脸色很不好看,乔抑声又补充: “只是想想而已,别紧张。”手指又划过他的大腿内侧,仔细清洗,那片肌肤特别嫩滑,乔抑声吻上去,没有情/欲,只是亲昵地抚慰,也透露出藏在骨子里的痴狂。 “为什么不让我给你快乐?你不想要,我们就不做,我可以等。” 林新摇头,手又覆上他的后背,指尖划过那几道抓痕,深浅不一,之前就已经摸到了,心里居然特别难受,像喉咙口被东西堵着,连说话都艰难。 刚才亲眼见识到,果然那几道划痕已经淡了许多,几乎快要消退,但原来的位置,又有了几条,几乎和自己不经意抓过的重叠。想到这里,他逼自己敛了心神,平淡地问: “你是不是对所有床伴都这样,使尽了手段?” 乔抑声专注看他,将他抱着,贴着耳际说: “怎么这样问,你很在意?” 林新听完一震,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乔抑声开头没对他做什么,即使抱着他睡,也不觉得那么抗拒。 自夜里被他抱回房,触到他身上的伤,早该想到,在他身下还有许多人,强烈的失落和莫名的难堪让他自我厌恶,他不愿意多想原因。 刚才亲眼看到那些新添的痕迹,心里说不出的抑郁难堪。 乔抑声看在眼底,紧紧抱他: “我没有别人,就你一个。”心情也复杂得很,各种滋味都有,难以言说。 第三十二章 这句话瞬间将林新攫住,震慑到他。 他想隐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居然被轻易讲破了。 他对乔抑声的关注和在意,已经越来越多。 但乔抑声让他恐惧,把感情维系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不可能长久。 更何况对方怎么想的,还是未知。 林新喜欢过一个人,现在也觉得没有变过,但乔抑声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连自己都分不清怎么回事。 他是一根筋的人,原本要想着那个人过一辈子的,感情上不是每个人都有回报,自在就好。 他记着一个人,看他过得好,自己就满足。远远看着,也不会凭空给人家惹困扰,这样很好。 但现在,一个手段狠绝,城府深沉的男人,居然让他留恋。 林新那么多年的情感,自己以为牢不可破,势不可挡,但一个乔抑声,就叫他千疮百孔了。 都是笑话。 他静静倚在浴池边,窗外透着鸟鸣,天光大亮,他却毫无知觉,心还像黑夜里一般死寂。 林新转身,对窗站着,留出一大片后背给乔抑声,臀以下都埋在水里,紧实细窄的后腰和下头微微透出的弧,让乔抑声迷醉,但他自己浑然不觉。 乔抑声上前,拂开他额前的碎发,说: “先上去,好好休息,你太累了。” 说完要抱他上去,林新不肯,坚持着走回卧房,身上只披了一条毯子,瑟瑟抖着,穿行在走廊里的时候,还挺直了身子。 床已经被收拾干净,乔抑声硬要给他上药,林新也不在乎,做了两回,上个药又算什么。 他平趴在床上,脸蹭着柔软干净的被褥,乔抑声将药膏抹在手上,轻轻扒开臀瓣,林新微颤。 “别怕,不会疼的,很快就好。” 林新没法解释,他不怕疼,只是想到乔抑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一点点触着自己最难以启齿的隐秘部位,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异样感。 漂亮的花心透着淡淡的粉色,是最后林新疯狂律动,伤到自己,微微红肿了。 药还没有涂上去,林新已经有了睡意,很快却烟消云散。 湿润滑腻的东西,小蛇一样缠上去,一开始在周围轻轻抚弄,安慰每一处。 随后就不安现状,到处游走,最后停在红肿的地方,一点点濡湿。 林新弹跳起来,乔抑声按住他,动作轻缓。 随后上药,他早已迷迷糊糊,只觉得微痒,很快睡着了。 林新醒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天气还微有些热,自己抱着一团被子,侧卧在床上。 乔抑声早就不知所踪,他坐起来,只觉得胃瞬间就空了一样,难受得很。 勉强下床,拉开室内的大片窗帘,打开窗,空气改头换面一样,清新舒适。 不经意看到乔抑声正站在楼下,亲手打理园子,穿着普通园艺工人的衣服,在修剪枝木。 林新一瞬间觉得他更加耀眼,气质太明显,做什么都淡然优雅的样子,却极其惹人注目。 又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人隐藏的方方面面太多,林新无从了解,只能由他自己透露的点滴迹象,来还原他完整的个体。 乔抑声站在园子里,抬头往上看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林新觉得心慌,立刻转头避开了。 很快乔抑声就上来,衣服换过了,手上端着托盘,林新也不知那该是早餐,中餐还是晚餐。 林新还穿着睡衣,又躺回床上。 看到乔抑声,昨天种种荒诞画面就不由自主又回到他脑海中,尤其是最后,他疯了一样和乔抑声做/爱,对方先是惊诧,眼神里似乎还有痴狂喜悦。片刻之后,就疑虑重重,林新早就脸色发白,撑着身体机械来回,他立刻强硬制止。林新昨天视死如归一样,今天居然有些无法面对,背对着乔抑声,希望他把东西放下就走。 不仅是自己主动,身体接触得亲密无间,更难以启齿的是,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源自乔抑声,林新不知道他发现没有,昨天的举动确实过头了。 偏偏最后一点希望也落空,乔抑声上了床,靠过来,亲他的侧脸,说: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林新把脸埋在枕头里,一言不发。 乔抑声用手指顺顺他的发丝,又问他: “还不舒服,病了?” 说着伸手过去探他的额头侧脸。 林新只好一骨碌爬起来,淡淡回他: “没有,我去吃饭。” 饭很合林新口味,碗底都空了,他才放下,对着乔抑声,又难免尴尬,只好坐到一边,天已经半晚了,林新想走,就起身: “我回去了,天晚了路太远,不方便。下个礼拜你要是愿意,就来找我。”顿了顿又说: “我答应你到下个月,就不会食言。可你身边大概也不缺人,何必难为自己。” 还没走远,就被乔抑声拉住了: “其他都可以答应你,现在天都快黑了,你昨天那样,现在身体也不舒服,还能坐车回家?留下来,我不会让你走。” 林新这时候才发现托盘里有2双筷子,想着可能乔抑声也没吃,居然就被自己一口气解决了。 乔抑声站在他身后,故意贴着他,摸他的肚子,问: “饱了没有?不够我可以陪你再吃点。” 林新更加赧然,乔抑声手又滑到他饱满的臀间,低声耳语: “还疼不疼?” 林新确实不舒服,上回只是身上有种难耐的酸胀感,这次浑身都疼,尤其是隐秘的地方,虽然没有撕裂,但走动起来就揪心。乔抑声让他留下来也是对的,毕竟这种情况下坐车回市区,路途又远,确实折腾人。 晚上乔抑声又给他上了药,不同于昨天,这次林新十分清醒,所以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简直是场酷刑。 上完了药,两人各自躺在一边,乔抑声捉过他的手握在掌中,林新也无力抵抗,只得由着他。 很快林新电话响了,挣开他的手去接,孙尉打来的。 “什么事?”林新声音有些沙哑,孙尉问他是不是病了,不太对劲。 林新否认,说自己昨晚上熬夜了,现在不舒服。 孙尉笑: “昨天咱们约好的,晚上我有事也没去,有段时间电话找你,那时候你正关机,看来最近挺忙。” 林新还没接话,乔抑声就靠过来,贴着他耳际轻吻,手也滑到衣服里,继续摸他的小腹,咬着耳垂轻声告诉他: “你晚饭吃多了,肚子圆圆的。” 孙尉还在电话那头,林新只好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变,也不好多说话。 孙尉问: “什么声音,你还没到家?” 林新只好答他: “我在外面吃饭,有朋友在。” 乔抑声轻笑: “你朋友?是那个导演吧,嗯?” 林新颈项处被他咬了一口,头深深往后一仰,乔抑声立即从背后抱住他,掀开睡衣,原本平坦的小腹微有些鼓起,他用手在上面轻轻画圈,林新忍不住闷哼一声,孙尉在那头见他半天不说话,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下,以为出了事,立刻问: “怎么了,你被鱼刺卡到了,还是吃肉噎到了?” 林新心里直骂他,又怕出了乱子,想着还是尽快把电话挂了,话还没说出口,乔抑声就俯下来,舌尖一寸一寸舔舐他的小腹,问他: “他常打电话给你?” 林新受不了这刺激,身体直往后倒,乔抑声接住了,抱他仰躺在怀里。 林新连话都说不出来,喉头发颤,直接按断了电话。 乔抑声这才满意,关了灯,林新像滑溜的鱼,立刻就要游到一边,被乔抑声止住了,按在自己怀里: “好好趴着,刚才上药还红肿,仰躺了会疼。” 林新只好把头搁在他胸膛上,侧过脸静静平趴在床上。 乔抑声昨晚上只不过解释了那一句,彼此根本没有挑明说,但他今天心情居然大不一样,小腹被乔抑声双手抚过的时候,也痒的厉害,像被电击一样让人发颤。 林新换了一边侧脸,闭上眼睛,呼吸轻轻吐在对方赤/裸精致的胸膛上。 第三十三章 乔抑声在黑暗里轻轻抚林新的脸,问他: “你很怕我?” 林新枕在他胸前,肌肤相触,乔抑声身体微凉,很舒服,就伸出手在他侧腹划圈圈。 乔抑声一点反应也没有,林新充满挫败感,将手随意覆在他身上,也不再动作。 忽然就问: “乔抑声,你的那些手段,谁见识过了不会怕?” “我做事,有我的方式方法,你不必怕。” 林新觉得现在这场面实在诡异,自己靠在乔抑声身上,跟他说话,无论是以前做朋友,还是后来视他如蛇蝎,都没有料过会有这样一天。 乔抑声轻笑: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到你。” 林新猛地将头微微抬起,问他: “重不重?这里是心脏位置。” 乔抑声又把他脑袋按下去,说: “不重,你听听。” 说着挺身,林新正好侧着脸,瞬间就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不做声了。 乔抑声又要把他整个人都抱到身上,林新不肯,僵持着不愿意动,只得作罢。 林新想了想,问他: “乔抑声,你仇家一定很多,得罪太多人,总是不好的。” 乔抑声笑: “是有一些,家业一旦大了,怎么会没有人觊觎?明里暗里都有,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还有很重要的事等在前面。” 林新叹一口气,别过头不说话了。 乔抑声轻吻他的脸,也不见任何反应,一看,昨晚折腾得太累,没说几句就睡过去了。 早上林新醒过来,依旧枕在乔抑声身上,腰身被他紧紧箍着,睡着的时候不觉得,忽然醒了,才有种窒息感。 乔抑声也早醒了,林新的头搁在他胸膛上,正方便他伸手随意拨弄头发。一丝丝绕在指尖,又慢慢放开,有时候低头,闭上眼凑过去轻嗅,吻一遍,爱不释手。 林新正抬头,乔抑声松开手。 林新目光望过去,一时尴尬,就问: “你这么早就醒了?” 说着就要起身去拿手机,想看看时间。 乔抑声按住他,把他又送进怀里: “既然说早,就再睡,不过5点多,别乱动,不然睡意就没了。” 林新没醒完全,还透着点迷糊,听乔抑声低声说话,又是一种催眠,也没多想,又慢慢躺倒在他胸膛上,睡过去了。 快8点的时候,林新将醒不醒,本来是左半边脸侧着睡的,无意识间转了向,又换成右边脸贴在乔抑声身上。过程中唇轻轻蹭在他莹白细腻的肌肤上,却浑然未觉,手也随意搭在他腰间。 乔抑声轻轻抚他脊背,手伸进睡衣里,在光滑的背部上游走,他醒了。 林新不做声,只是稍微动了动,暗示他自己就要起来。 乔抑声随即松了紧扣在他腰上的手,林新支撑起上身,私密的地方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像昨天,让人忽略不得,连大口吸气都要受罪。 林新虽然被乔抑声抚的衣带四散,但上衣还好好穿着,只是松松散散,微微从肩上滑下来。乔抑声干脆没穿睡衣,怕林新趴着不舒服,只套了件长裤。 林新腾出一只手,把滑下肩的睡衣整上来。 乔抑声看他动作,却忽然顿住了,林新微弯的唇角边挂着一小片晶莹。 林新大概也察觉到了,自昨天被乔抑声轻轻摸着肚子说吃得多了,就觉得窘迫,现在更加无地自容,怕他又说出什么话来,只好垂下眼睑。随后又想到,不知他身上有没有沾到,更加尴尬。 索性伸手,缓慢抚过他胸膛,自己紧贴过的地方,想着若是沾上了,也好给他擦干净,心里却越发窘迫,手上也发颤。 乔抑声难得见到他这样的一面,像初生的婴儿一般没有遮挡掩盖,把最平常的一切都呈现在他面前。心里头立刻狂乱起来,恨不得即刻拿过旁边的被子,好好将他裹紧了,抱在怀里,只给他一个人接触。 乔抑声的心像脱缰的野马,被林新弄得浮浮沉沉,再难控制,翻个身就将他压在身下。 林新一惊,话还来不及问出口,唇角就被轻轻含住了。 乔抑声唇舌并用,仿佛品至醇佳酿一般,一点点将他唇边的晶莹舔舐亲吻干净。 林新脑子里转不过来,仿佛觉得难堪又微微羞赧。 甚至在乔抑声前天晚上进入他身体深处,和他做最亲密的事,也没有这种感觉来的强烈,好像对方已经包容了他的一切。 乔抑声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安抚地吻了他几回,林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松开了。 乔抑声对他说: “你也饿了,我下去准备东西,很快就好。”就算再想分秒不离,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 林新稍松了一口气,在他离开之后,很快脱了睡衣,床边上放着自己早被洗干净的衣物,他努力站直了,很快换上,一丝不苟地解开袖扣,习惯性地将袖子卷上两道。 也就是换衣服加上洗漱的功夫,乔抑声很快又上来。 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林新不怎么说话,乔抑声也默默陪着他,到了尾声,才说: “待会我送你回去。” 林新想着行程将近2小时,又要尴尬,就回绝了,要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乔抑声最后折中,派人送林新回去,说这样也快一些。 林新道了谢,很快上车,车门还没关,他犹豫了一下,对乔抑声说: “下周找我之前,先打个电话,我怕事多。” 乔抑声把门关上,望着车窗内,淡淡说了句: “我知道。” 林新坐在车里,想起这两天的事,真是荒唐。 偏偏遇到乔抑声,一切就由不得自己了一般。 乔抑声直等到林新的车开远了,变成小小的一点,才回过头,一个人走到地下室。 尽头的一间房,是监控中心,他进去,把前天晚上的记录调出来。 刚刚接通几秒的电话,林新虽然早早挂断了,却被精密仪器将大部分信息记录下来。 乔抑声叫来Jason,让他仔细去查。 Jason乍一看,就说: “这号码是美国的。” 乔抑声当然知道,补充道: “尽量查,不方便的话,你就亲自回去一趟。” Jason明白他的意思,点头离开。 林新回去之后,手上又有一堆事要忙,直到周末,才想起答应了乔抑声,却没见他过来,连电话也没有一个。 林新也不多想,周六回了郊区家里,周日又赶回市区,休息了大半日,下午开始准备一周的工作。 连孙尉也没找他,林新才觉得不大正常。 通常再忙,两个人也会约个时间吃顿饭,况且孙尉现在接的戏多,合约之类的,很多要走的法律程序,都要找林新参考,以前隔三差五就通电话,这回自从乔抑声家回来之后,不见孙尉,连条短信都没有。 林新再想想,可能他最近接的是大制作,去外地采景,拍到深夜,当然累得很,休息都来不及,没有要紧事自然不会找他。 很快这个想法被推翻。 晚上林新做了几道菜,吃得自在,饭后洗完碗,冲了个澡,坐在沙发上一手抓着勺,一手抱着半个西瓜,电视里播着一周娱乐要闻。 先是影后嫁富商,告别影坛,然后是大牌歌手涉嫌假唱,后台公然与高层调情。林新吃了几勺西瓜,中心空了,看着新闻,觉得索然无味,很影响食欲,正要调台,他平时比较喜欢经济类节目,或者动画片,也能看到乐此不疲,其他的时间,基本在不断换台。 一勺西瓜还没送进嘴里,悬在半空中,林新木然望着占据了一面墙的液晶屏,半天才反应过来,要给孙尉打个电话。 最后一条新闻也最具爆点,新晋导演孙尉,与演员尹逸传出不伦恋,并伴有不雅照流出。据闻,尹逸是近年来最具可塑性的演员,家世也向来是谜,一向给人扑朔迷离的神秘感,少年时期扮演了不少边缘角色,虽然获得极大成功,但一直没有一部大制作让主流观众记住他。这次和孙尉合作的新戏,虽然只是男二号,但风头明显盖过男主角,不那么中规中矩,可以发挥的空间极大。 圈内一些知情人指出,他扮演那些快要随风而逝的忧郁角色,并不全是演技,他本人私下里性格也很孤僻,这个人的脸和性格一样,惊艳得让人只得敬而远之。甚至据传,他吸毒很久,孙尉跟他在一块,也好不到哪里去。 导演演员一帮搞艺术的人,抽个大麻还说是寻找灵感,这类事在圈内平常,但两个人同时深陷同性风波和吸毒门,连娱乐新闻也一改模糊口径,表示二人前景堪忧,尤其孙尉,已经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外界在猜测,是公司给他施压,还是自己太过尴尬,难以面对,或者背后投资商不满,要求更换导演。 林新看完这一段,只觉得真是娱乐至死,平时孙尉跟他吐的那些个八卦,想想只觉得是别人的事,管他真假,听听就好。现在兄弟出事了,才觉得娱乐圈真是个吃人的地方,骨头都不剩,大意不得。 林新相信孙尉的为人,虽然平时有点不着调,但大事上还是知道分寸的,不会这么不靠谱。再说他跟那孩子才认识几天,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但仔细想想,这背后的关系却惊得他毛骨悚然。 孙家是什么背景,整个圈子里的娱乐巨头,虽然有几股势力互相抗衡,也不至于这么明显被摆一道。 而且这种新闻,一开始就要被封的。 孙尉那件事,就算是真的,孙家要摆平也不费力气,更何况林新有把握,这事绝对捕风捉影。 尹逸也是有背景的人,他大哥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让自己的弟弟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件事的幕后策划,必定是他们都惹不起的。 林新身上一阵阵发寒,谁会想到投资商不要好好赚钱,尽想着砸自己招牌。 他握着电话的手筋骨毕现,胸口闷着一股气,呼吸都难受。 第三十四章 电话拨了几遍才接通,林新稍微安心,听孙尉的声音,跟平时差别不大。 “我今天看娱乐新闻了。” 林新一句话没说完,顿了顿,想着接下来怎样继续。 孙尉“咦”了一声,问他: “你受打击了?怎么平时被我折腾得还不够,自己在电视上找乐子?” 林新哭笑不得,半天才说: “看到你了。” 孙尉应了一声,笑道: “消息真快。” 林新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没有谁。娱乐圈里头,什么事能说清楚。以前我老看别人笑话,现在也该让人家笑话我一回,才能扯平,你说是不是?” 林新当然知道没这么简单,也不好多说,只跟他聊了几句,看他情绪如常,约好了时间,见面再详说。 林新在跟孙尉见面前,去找了乔抑声。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人依旧一无所知,想约他的时候,连电话都不知道。 只得按着记忆里的路线,自己摸索着开车来到了郊区,站在别墅前,想想自己,也实在是匪夷所思。 现在不是周末,乔抑声极有可能根本不在这里,但他凭着一时冲动,也没多想,居然开了2个多小时的车过来了。 很快有人走过来,替林新开了车门,说: “先生请等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林新才放下心,这一趟没白跑,也就安静靠在车边等着。 过了片刻,那人又折回来,领着林新进去了。 林新还没想好说辞,又不好直接质问他,只能压下心头那口气。 但转念一想,乔抑声折腾这么久,也不知什么目的,现在又连累到孙尉头上,倒不如今天跟他摊开说了,不必再受罪。 林新下了决定,才觉得轻松些,细细呼出一口气,就被人拦腰抱住。 乔抑声站在他身后,头轻轻搁在林新肩上,手紧扣着他的腰,低声道: “我没想到你会来。” 炙热的气息全洒在林新颈项间,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努力扳开对方停在他腰间的手。 “你放开。今天我来,是有事找你,咱们好好说话,你别再这样。” 乔抑声置若罔闻,一双手越扣越紧,笑意更深: “周末有事,没去找你,我该先给你个电话的。” 林新觉得现在跟他没法沟通,只得由着他动作,语气却淡淡的: “孙尉的事,你到底想怎么样?” 乔抑声低头亲他耳朵尖,吻得尽兴了,才说: “你那个导演朋友?” 林新不说话,乔抑声让他转身,两个人面对面: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撤资的事,确实也在考虑......你觉得是我?” 林新没想到他这么说,只好顺着他问过去: “难道不是你?” 乔抑声直视他: “不是,你信不信?” 林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默默看着他。 乔抑声双手收紧,两个人贴身靠着: “你想想,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你也不会高兴。” 林新声音放低了,回答: “我不知道。” 乔抑声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彼此直视: “他拍片子,我又是投资商,相当于一条船上的人,你是律师,应该明白。” 林新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是炒作,太过来势汹汹横冲直撞,早就超出了当事人的能力控制范围。 既然不是乔抑声,还会有谁,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男人。 乔抑声让他先坐下,走到一边倒了杯水,递过去给林新: “今天降温,你也不多穿点,手都凉了。把它捧在手里暖着,室温我已经调高了,还冷的话,再告诉我。” 这种语气就好像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很久,彼此心意相通一样,林新实在无话,也不知要怎么应对他,只好沉默着接过水杯,下意识就放在唇边,缓缓喝一口。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朋友的事?” 林新避开他的视线,半天才开口,转了个话题: “你说跟你无关,如果是这样,可不可以请你......”林新顿了顿,继续: “就算是为了你的投资也好,帮帮孙尉,出面澄清他卸职的传闻,让他能继续执导?” 乔抑声笑了,盯着林新看了半晌,问他: “出了这种情况,我想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补救或者放弃,放任自流不是好主意。我一直在想,究竟要换导演,还是撤资,如果是前者,难免劳心劳力,不过孙尉也算是为这部戏的前期造足了噱头,我会补偿他的损失。后者的话,虽然半途而废,至少不会冒太大风险,你也知道,几个亿的制作,损耗一点无所谓,全部打水漂,就太划不来了。至于让孙尉继续执导......”乔抑声拿过林新刚放到茶几上的玻璃杯,特意调转了方向,换成林新喝水的那个位置,唇轻轻覆在上面,直勾勾看着林新,半天又道: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林新被他看得心里难受,对方那种眼神,似乎要把他剥皮拆骨,吞进肚子里。他跟着问了一句: “为什么?” 乔抑声顺势喝了口水: “你对你那个朋友很上心?” 林新没说话。 “孙尉的事,虽然造足了噱头,但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拍戏。而且,看热闹的大众占据大多数,真正等戏拍好了,会有多少人花钱进影院?入不敷出的事情,我不会做。” 林新看他这样说,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毕竟乔抑声是幕后金主,操纵权在他手上,自己根本无权过问。 林新觉得自己也傻,怎么被他引着说出这样的话,仗着两个人有过一些亲密关系,就想找他帮忙,本身就是笑话。 他提醒自己,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勉强说了句: “既然乔先生也为难,我再想办法,还有事,先走了。” 乔抑声一把握住他手腕,使了点力气,面上神色不变: “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 林新腕上被他握得有些发疼,听他话锋又转,只得再坐下来,却不肯再说话。 “凡事有个例外,你既然来找我,我可以为你破例。” 林新淡淡笑道: “何必交浅言深?你不如一口气,将所有条件全开出来。” 乔抑声捉住他右手,在手背上轻吻一下,又翻过来,细细打量手心,不经意才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现在饿了。” 林新更加难堪,急着要把手抽出来,乔抑声捉得更紧,一双淡色眸子看到林新心里去: “我说真的,天晚了,难道你不觉得?” 林新跟乔抑声走到厨房的时候,才觉得脸上热得不那么厉害。 乔抑声把食材都拿出来,又说: “不急,你慢慢来。” 林新瞪他一眼,开始动手。 乔抑声站在一边,默默地看,林新虽然手忙脚乱,也算有模有样。 “你常常在家做这个?看起来很熟。” 林新没应他,手端着锅柄,翻炒了两下,很简单的蛋炒饭,香气已经散出来了,他拿出两个盘子,放在台面上,然后问乔抑声: “你要不要甜辣酱?” 乔抑声走过来,看了一眼,说: “和你一样就好。” 林新盛好了饭,另一边的牛肉正在火上煮着,林新兑了点红酒,又加了胡萝卜,把所有调料一股脑全往锅里倒,乔抑声潜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颈项里,嗅了一阵,说: “好香......” 林新手上正拎了一壶刚烧开的水,锅底有些干了,要加点水继续煮。 心里本来就有点忐忑,七上八下,被乔抑声这么一碰,就下意识拿手肘往后用力一拐。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壶里的水洒了小半,全是热气,熏到他的脸上,眼睛有些模糊。 身后的人一点动作也没有,依旧静静地伏在他身上,林新愣了愣,才知道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茫然摸索。 触到他的手,一片滚烫,林新惊了一下,立刻回头: “你怎么不知道让,给我看看。” 说着抬起乔抑声的右手,看他从手背到小臂,通红一片。 “你家的医药箱在哪?先上点药。”林新语气里全是不安焦躁,勉强稳住情绪,抓着他的手,先在清水下冲洗一遍,让他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去拿医药箱。 很快回来,乔抑声告诉他: “牛肉快好了。” 林新不理他,去把火关小了,回头就坐他旁边,打开箱子,找出烫伤药,用药棉一点点在他手上抹匀,偶尔还把头靠过去,轻轻吹几口气,问他疼不疼。 期间有下人进来,原本是要给他们上茶和点心的,不知道出了状况,一脸惊恐,立刻就要去找管家,林新被人盯得别扭,不由松开手,乔抑声反握住他,开口: “还没抹完呢,你把我弄成这样,难道还想半途而废?” 那下人也算知情识趣,林新几次过来,身份当然不一般,又看乔抑声的眼神,后悔不迭,赶紧离开了。 林新只得继续,仔细替他上好了药,收拾好医药箱,看他右手细嫩皮肉上染了一层红,又托起他左手,依旧白皙通透,搭在自己手上,这样一看,两相对比,又生出几分歉疚来。 乔抑声这个人,全身上下,就像浑然天成有股魔力一般,吸引着人,又不敢轻易触碰,怕亵渎毁坏艺术一样。 林新小心翼翼碰他手背,还没抚到,就被乔抑声一个转身,强压在沙发上。 林新把头扭到一边,没有说话。 “别怕,我不动,别躲着我。” 乔抑声把他的脸扳正了,两个人靠得很近,直视他。 “我不会伤害你身边的人,孙尉的事,我会处理。” “......” “你好好想想,我对你怎么样。” “......” “你不想做的事,我什么时候逼过你。那两年,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心里想着你,但是事情没解决,不能找你,一点联系也不能有,否则,就像你说的,我有仇家,万一你出事......” “......” “有的事情,我不说,你就一点都不明白?”乔抑声捉住林新的手,放在他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上: “你问问你自己,是真不知道,还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林新不说话,只觉得一颗心快跳出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只好紧紧捂住。 第三十五章 乔抑声看他蜷着身子,就抱紧他,细细亲他的脸。 林新心里头明白,就是不愿意多想,这时候一层纸被捅破了,也手足无措起来,任着他亲,只是迷茫。 乔抑声没有进一步动作,很快拉他起来,给他整好衣服,平静道: “你也饿了,咱们先吃饭,不然你辛辛苦苦费了半天工夫做的东西,再加上我这只手,不要都糟蹋了。” 林新才想起来,心情刚稳定,又开始不安,看他右手,依旧泛着红,上了药,一点进展也没有,不由着急,坚持让乔抑声上医院全面彻底检查一番,彼此也能放心。 乔抑声不肯,说这是小问题,抹了药早就不疼了。 最终还是叫了他的私人医生,过来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赶紧又重新上药包扎,林新站在一边,进退两难,更加无措。 等医生走了,他默默去厨房把饭菜盛好了端出来,欲言又止,递给乔抑声一双筷子,两个人坐下吃饭。 “有点凉了,饭菜我都热过了,你放心吃。” 乔抑声点头,勉强握住筷子,右手缠上了纱布,动弹一下都非常困难,很不方便,又是烫伤的,伤口发疼在所难免。 林新看着他,半晌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拿过他的碗,又找来一把勺,挑起一口饭,仔细在上面覆了些菜,轻轻送到乔抑声唇边: “不去医院真的不要紧?你还疼不疼?” 乔抑声微震,很快又神色如常,一口把饭都含下了,咽下去之后才说: “你做的东西味道很好。” 林新觉得每次对着他,实在是鸡同鸭讲,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当然最清楚。他每次煮东西,都把配菜佐料一股脑全丢进去,然后坐在一边万事大吉。成品不至于难以下咽,但吃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绝对做不到乔抑声专心致志津津有味的沉醉表情。 林新深吸一口气,拿小勺就着饭菜,也放进自己口中,疑惑之下尝了一口,水平并没有长进。 从乔抑声的角度看过去,林新的脸就快要埋进碗里去,他心中一动,伸手轻轻扣住对方的腰。 林新一个哆嗦,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本来就是敏感的地方,又这么出其不意,想到上次乔抑声摸自己的肚子,也是吃了饭之后,更是一脸羞赧。 乔抑声凑近了,两条腿抵住他的膝盖,不让他动弹,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继续。” 林新将碗端在手中,勺子悬在半空,看他动作,才发觉出一点暧昧,犹疑着没动。 哪知道乔抑声得寸进尺,又靠近了,将头埋进他腰间。 林新愣了愣,想用手去推,刚伸过去,碰到他的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使不上力,只是轻轻将手覆在他头上,一下一下地缓缓揉弄。乔抑声抱紧他的腰,脸埋得更深,热气透过衣服缝隙呼进去,环着他的周身,林新不可抑制地轻颤,快要窒息。 过了半天,林新才勉强坐直了,扳开他的头,移开视线说: “饭要凉了,你起来,先吃饭。” 结果自然又是林新端着碗,一顿饭断断续续,林新也不好计较,只能硬着头皮喂下来,最后熬不住了,喂他一口,自己也吃一口,很快碗就见底。 林新问他还要不要,毕竟两个人一碗饭,乔抑声怎样他不清楚,自己这头,肚子还空了大半,瘪着难受,又起身去厨房添了一大碗饭,菜也重新热了,放到桌上,坐下后,乔抑声直直看过来,林新一时间心软,猜他大概也还饿着,就把椅子又往他身边挪挪,约法三章: “你别乱动,咱们好好吃饭。” 乔抑声把右手伸出来,经过包扎,被厚实的白纱布缠绕,大了一圈,林新轻轻握住,忽然想笑,原本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变成了现在笨拙可爱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 心情轻松起来,更加没有拘束,林新这碗饭,喂得更快,游刃有余,乔抑声也格外配合,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晚饭结束,乔抑声叫了人来收拾,林新看表,时间已经不早,想着要走: “那么孙尉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林新对乔抑声还不能完全相信,毕竟以前见识过他的手段,想着这件事,别人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但他几年律师做下来,见惯了是非曲直,按中国人的思想,有时候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所以这件事,既然乔抑声答应了帮忙,他也只能到此为止,追究下去没有意思。 更何况在他潜意识里,几乎已经被乔抑声说服。 “太晚了,明天再走。”和上次一摸一样的说辞,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林新眼角瞥到他受伤的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夜风一阵阵灌进来,乔抑声给林新掖好被角,起身将窗户关小,只留了小小的一条缝隙,楼下靠近花园,淡淡的清香一缕缕飘上来。 林新这时候也醒了,翻了个身,等乔抑声躺下的时候,就用手支着头,侧躺着抬起缠绕的纱布,轻轻扒开一角,小心查看,依旧是红通通的一片。 林新才睡醒,依旧迷迷糊糊的,完全没在意自己的姿态行为,只是心里想着乔抑声大概还疼,这烫伤的颜色,触目惊心,一点也没褪下去。他要是不小心压着了,滋味更难受,就把那只手顺势抓过来,塞进被子里,放在自己肚子上,也没看他,眼睛再睁不动,没等乔抑声反应,又睡了过去。 天光亮了大半,因为是郊外,依稀还能听到窗外鸟鸣,林新呼了口气,慢慢转醒,侧过头,就看到乔抑声正目不转睛望着他,肚子上也有些重量,才想起昨天的事。 乔抑声的手是轻轻搭上去的,林新睡着的时候,随着他的呼吸,伏在肚子上微微一起一伏,有着别样的柔软触感。 看到林新醒了,他也没有拿开,反而凑过去,附在他耳边,微笑低语: “特别想看你为我高/潮的样子。” 林新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来,话还没说,就发现乔抑声脸色不对,掀开被子一看,压到手了,也不好发作,只得爬过去看要不要紧。 “你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昨天的水还没全开,医生给我的伤药也很好。” 林新应了一声,乔抑声又说: “但是毕竟烫伤了,包扎起来,行动不便,要多麻烦你。” 林新没法反驳,就说: “好在我这个月事情不多,周末过来是没问题的,但平时,你自己多注意......”话没说完,就被乔抑声抢过去: “不要紧,我今天有事才过来,平时就住市区,应该离你那里很近。”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新也明白他什么意思,就点头: “到时候再说吧,你这个伤,日常饮食还要注意,不能乱吃,好好养一阵子,才能痊愈。” 乔抑声先下床,拉他起来: “下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去。” 林新看了一眼彼此身上的同一款睡袍,垂下眼睑: “你先去,我在上面洗漱。” 乔抑声知道他尴尬,就去楼下换衣洗漱,脱下睡袍的时候,背对着一整面镜墙,稍微回头就看见脊背上的伤,第一次和林新做的时候,留下的那些抓痕已经渐渐消退,几乎看不见了。在那些曲折蜿蜒的细密旧伤之上,附着的新伤,是他自己忍不住跟随对方的印记,添上去的。 林新那时候对他还太抗拒,不在他身边。留给他的所有东西,乔抑声都不愿意看着它们消失殆尽。 但他绝没想到林新再看见这些抓痕,会有其他联想,甚至情绪变了也不自知。 这是他的意外收获。 乔抑声将一切准备妥当,林新正好下来。 “怎么你脸色很差,昨晚没睡好?” “不是,没有,我睡得很好,咱们吃饭吧。” 林新脑子里飞速转动,想了许多事情,最终又想到孙尉。 他这头已经找了乔抑声,但根源在不在这里,还很难讲。 林新回想起上次一个饭局,那种场合他不喜欢,但林林总总,出席过很多次,谈不上印象深刻,但也有挥之不去的人物片段。 第三十六章 他还记得孙尉跟他提过的吸毒小孩,上回饭局上那个尹历,是他亲哥哥,极有权势,看他的态度,对尹逸也算维护宠溺,自己的弟弟沦为旁人的笑柄谈资,不会这样听之任之,一点回击反应也没有。 林新想着,毕竟上次尹逸毒瘾犯了,是孙尉把人给送到医院,又一路堵住媒体记者的嘴,现在出事,也是为了他,不管怎么样,去找找尹历,同他商量,几家力量一结合,这次的事应该能洗白。 只是不知道孙尉怎么想的,林新一个电话打过去,孙尉很快接了,倒没着急先谈自己的事,开头就说: “潜清回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林新懵了片刻,才答他: “怎么就回来了?那,他也跟着回来了?” 孙尉端着茶杯喝了口水,咽下去才继续: “你说谁?他们家小孩?那当然,就是因为他提早完成了香港的学业,潜清这回又重新被聘任中皇总裁,所以携家眷走马上任。我想着咱们哪天一块聚一聚,你说呢?” 林新那头很久也没声音,孙尉疑惑,又喊了两声: “林新?林新?!” 他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那也好,到时候再说,得先把你这件事解决了。” 孙尉顿了很久,想半天才说: “我当不当导演,能不能拍戏还是其次。你应该还不知道,孙氏的股份严重缩水,好几个大制作,人力物力全投下去了,出资方这时候才要撤资,叔叔他们最近焦头烂额。李叔叔本来在美国休养的,听到消息要赶回来,给我爸谢绝了,说事情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等真正撑不住了,再请他援助。你也知道,他们家涉及的产业多,本来就繁乱,总不能再轻易牵扯进来,受到影响。这次潜清回来,也是李叔叔让他帮忙照应孙氏,稳住局势的。” 林新握住话筒,自己一个局外人,都听得一手冷汗,不要讲身处矛盾中的孙尉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以前怎么没提过?” “股份渐渐不对劲,是早两年就开始了。公司运转真正出问题,是我这件事之后才显露的。” 林新对商业的直觉很敏锐,听孙尉说早两年股份就出问题,知道这件事早有预谋,孙尉只不过当了人家的靶子,导火线而已。不知道该宽慰他,还是警示他。 让孙尉找尹历的事,林新也就大概提了提,治标不治本,有人已经盯上了孙氏,明里暗里下套,防不胜防。 孙尉听他讲了,说: “我周末正打算去找他,虽然跟这个人没什么接触,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以前跟尹氏在生意上有点摩擦,素来不合,十几年前的事,现在到了尹历这一辈,他掌权,应该也不是很在意了。人家的生意比我们大得多,根本没心思斤斤计较。毕竟他弟弟跟我拍戏出了事,怎么说也要亲自过去给个交待。” 林新本来想劝他去找尹历,是看重尹历生意大,人脉广,最重要是自己弟弟也深陷其中,不能不管,一定竭尽心力。现在才知道这根源还是出自孙家,找他也未必有用,或者又被奚落责难。 何况孙尉这傻子,主要矛盾都没抓住,偏题偏得十万八千里,这时候正在风头上,他居然要高调空降尹家,为的只是负荆请罪,媒体不是傻子,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捕风捉影的事毫不含糊。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孙尉的脑结构的确是异于常人的,林新苦口婆心陈明利害关系,叮咛嘱咐他暂时不要去,先静下心理好关系,再慢慢想办法回击。 孙尉有自己的考虑,他要去尹家,也不只为了解释澄清,一开始拍戏,他就觉得尹逸这小孩有天赋,底子也好,就是不爱说话,喜欢独处,很自闭,忧郁的劲头不止一点点,他还以为角色需要,刻意装出这副做派来,后来撞见他吸毒,才觉得这孩子的家庭环境一定有问题。他哥哥在外头再怎么万众瞩目,忙到不可开交,回到家也该抽空关心一下。 上次又听林新饭局后说,尹历对尹逸看上去还很在意宠溺,孙尉就更不明白了。 他只知道,好好的小孩不能就这样毁了,可能他哥哥事忙,吸毒这件事从头到尾一点不知道,周末去尹家,私下里没人的时候,提点尹历一下,也算是尽到力了。 尹历这时候正在京城郊外的会所泡着温泉,身体半倚在石壁上,一言不发。 这是封闭式的小型温泉,白雾袅袅,全熏在人脸上身上。 温泉四周点了几支蜡烛,光线明明暗暗,室内烧着淡淡的檀香,不怎么浓郁,但早就弥散开来,到处可闻。 本来应该是清静自然的景象,偏偏又多了不堪入目的画面。 不远处一男一女,快要交/合,身上衣物早就所剩无几,彼此还在努力取悦对方,男人显然早就进入状态,一个身材颀长漂亮的男孩子,站在他们旁边,手里拿着DV,多角度拍了好几次特写,才走到温泉这边,给尹历倒红酒: “尹董,他们兄妹的配合真是越来越默契,比起上次在香港的SEXYPARTY,好上太多。”见尹历没说话,又走到另一边。 上次林新在包厢外面看到的瑟瑟发抖的男明星,身后站了两个男模特,都是圈子里头的顶级大牌,一个还是意大利人,手段倒挺狠,两个人同退同进,或者一个守,一个攻,三个人很快都喘息不已。 拿DV的叫萧歆,也是娱乐圈最近风生水起的新人,前段时间还跟尹逸争过角色,最后自己看中了一部收益颇高的电视剧,主动放弃大萤幕。 萧歆看尹历无动于衷,知道这时候离远点比较好,就拿着机器,玩闹一样跟着三个人的进展抓拍细节。 那三个人这时候如胶似漆,根本管不了其他,只是偶尔还往尹历那边望过去,看看他的眼色。 尹历游到正对着他们的地方,手搁在石阶上,撑住头,示意他们继续,饶有兴致看过去。 他在床上一向无所不用其极,一般人根本受不住,被弄到住了院的也不在少数。 有的人喜欢刺激,今天这一幕也的确够了,正常人恐怕早就惊魂动魄。 他平时拿来消遣,现在觉得索然无味。 有人说尹历在床上性虐倾向严重,经常靠极度刺激得到满足。 但他自己知道,以后可能都不需要了。 萧歆拍了一阵子,手也举得酸了,偷偷往尹历那边望一眼,看他神情难得的悠然自在,就踱步过去。 他只穿了一件丝质睡衣,延伸到臀线的位置,半遮半掩,微微一动,就算走这几步,纯白色的通透睡衣也会立刻上滑寸许,引人遐想。 刚走到池边,萧歆半跪下,把DV拿到尹历面前: “尹董,您看看,我这业余的水平怎么样,好多细节很难抓拍的。”说着,就跳下水,很快没了踪影。 萧歆在水中潜了片刻,游到他身边,埋首在他双腿之间。 很久之后,看他也没有什么反应,怕自己伺候的不好,心里发颤,也不好再继续,担心弄巧成拙。 就索性浮出水面,透一口气,邀功一样试探着问尹历: “尹董,您说我拍得怎么样,赶明儿也让我试试做导演的滋味,娱乐圈好多事,还不就是您一句话?”萧歆看尹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玩味一样看他,更加放大了胆子,玩就玩吧,给人玩出个前途,也不算亏了。萧歆没想做导演,只是想看看尹历的态度,也好见机行事。 “想做导演?”尹历端起池边的红酒,动作极其缓慢,眼神还放在萧歆身上,盯得他直发毛。 一杯酒饮下去,尹历又拔下石壁上的白色蜡烛,粗长的周身刻满雕花,燃得正旺,几滴蜡油滴到温泉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含下去,从燃烧的这一头。”尹历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萧歆却不敢接,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手抖得都发疼,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说。 又看一眼尹历,他知道不按他说的去做,娱乐圈里再不会有萧歆这个人。 硬忍着无法想象的剧痛,将蜡烛按向臀瓣,勉强将火摁灭了,才慢慢送到入口处,一点点吞下去。 虽然没了火势,但烛尖上的蜡油,还有刚熄灭还烫着的灰烬,都让他惨叫连连。 尹历没再看他一眼,上岸穿好衣服,对旁边早停下来的一堆人道: “你们几个一起上,知道点分寸就行。” 说着话,松了松领带,整好西装,很快离开了。 第三十七章 林新刚回市区没两天,工作很忙,连接了两个案子,加班到晚上9点,才打发了事务所的同事,自己也回到公寓。 加班前匆忙叫了外卖,现在又饿了,打开冰箱捣鼓好一阵子,就找到几盒罐头,将就着翻热一下,又煮了面,好歹凑合一顿。 林新大快朵颐正兴起,门铃响了,满手的油,也没顾得上擦一擦,想着这时候找过来,一定是急事,别是案子又有什么变化,先让人家进来再说。 开了门,却见到乔抑声站在外面。 林新顿时松一口气,刚想放他进来,大脑迅速运转,电光火石间就把门又“砰”地关上了。 乔抑声也没再敲门,就默默站在门边上等。 林新也不是故意要把人关外头的,就是刚才一瞬间,忽然想起家里墙壁上,还挂着乔抑声两年前送的几幅画,实在是要命。乔抑声现在这个态度就已经让他头疼不已,要是再看到自己把他送的东西堂堂正正当绝迹保存着,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心思。也怪自己当时手贱,怎么就没当机立断给扔了,挂在家里做什么。 林新想了半天,估计外面人等得也着急,只好嚷两声: “你再等等,我这里,现在不方便让你进来,很快就好。” 说着话,自己就踩着椅子够到了画沿,手还没往上面摸,全是油,忽然就不舍得拿下来。这时候去洗手,摘画,已经来不及,而且这么大一幅,当时还是找人挂上去的,现在盲目取下来,一定有损伤。 林新犹豫了半天,还是跳下了椅子,拿布擦干净椅面,又重新洗了手,心里想着,算了,连那种事都做过了,让他笑话一下也没什么,随即伸手开了门。 乔抑声依旧站在门外,林新看他右手上缠的纱布,厚厚的一层,心里又升起愧疚,也不敢看他,侧过身就让他进去。 “怎么,你晚饭还没吃?” “不是,那个是......今天的宵夜,加班刚回来,肚子饿了,你要不要也吃点?”最后两句话,林新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乔抑声走过去细看了一眼: “早知道让人多做点东西带过来,这些罐头虽然方便,但都不怎么健康,你少吃一点。” 林新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就把菜收了,桌子擦干净,再回头的时候,乔抑声正盯着墙上的画目不转睛。林新觉得那眼神像盯他本人的时候一样令人发毛。 乔抑声见林新尴尬,才收回目光,林新见机行事,转移话题: “你这么晚找我,有事?” 乔抑声没回答,只是举起自己的右手,林新知道他烫伤之后很多事都不方便,也记得前两天答应他,在他受伤期间多照应,所以这时候不好再多说,就叫他坐下,先倒了杯水,递过去,才开口: “我最近大概晚上10点以后才能把自己收拾好,然后再忙你的,你看行不行?” 当晚,林新忙死忙活地烧热水,铺床,从顶橱上翻出来好几床被子,选两套质地厚度都合适的,留下来,其余的又踩着椅子扔上去。床单下的垫被也加厚了若干层,最后乔抑声提出要洗澡,林新咬咬牙答应了,给他放好洗澡水。 本来浴帘一拉,搬张椅子坐在浴池外面等着动静,要什么就递什么,出了状况,帘子一掀也就解决了。偏偏乔抑声伤了右手,林新隔着浴帘看他,实在是进展太慢,急得抓肝挠心,半天估计也没把全身打湿。布帘上映出颀长英挺的身影,林新看了半晌,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浴帘: “把布给我。” 接过各类洗浴用品,林新叹气,这辈子还没给人家洗过澡,搓澡工的滋味实在不怎么样。 胸口虽然堵着一口气,但他也还算尽职,让乔抑声把右手悬着,不容易伤到,然后仔细给他搓背。 这个人也快30了,背部还是一片光洁细嫩,好像能掐出水来,莹白通透的不可思议。林新一阵腹诽,下手却十分小心,怕用力过头,让他难受。 很快手也都擦干净,一路顺着他小腹冲洗揉搓,林新才觉察出尴尬,忙了半天,手也酸疼,就起身拍乔抑声的肩: “你先起来,我给你用水冲干净,再打点泡沫。” 乔抑声满眼的笑意: “还是算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忙别的,好了我叫你。” 林新听他这话,还就来劲了,做事半途而废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本来是赶鸭子上架的,现在自告奋勇,简直所向披靡。 乔抑声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站起来,林新瞬间就想自插双目。 气愤难当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乔抑声一把抓进了浴池,身上很快被剥光,林新一口气来不及喘,只断断续续问他: “你这个人,怎么不分场合地点,什么时候都要发情?!” 乔抑声微笑,从背后抱住他: “我怎么不分场合地点了,难道现在不好吗?而且刚才还好意提醒过你,你怎么不听?” 乔抑声说着,身体前倾,微微动作,试探着顶他,林新轻颤,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又被他捞回去,困在怀里,通体吻遍才肯放开。 林新站在花洒下冲洗,结束之后把门打开,很快又回头,走到浴池边,把手上的毛巾扔给他: “你......你快点,自己解决。” 林新只是刚从乔抑声家回来那天,跟孙尉联系过,这天本来想打个电话给他,问问进展的,但一躺到床上,脑子里就一片混沌,想着李潜清回来了,过两天应该也能见到于杰,心里说不清什么情绪,腰被箍得死死的,温热的胸膛覆上来,让他呼吸都困难,没来得及多想,就睡了过去。 孙尉知道林新最近事忙,也没跟他多联系,自己是导演,躲媒体还是很有两手的,车在路上绕了几圈,就按着地址开到了尹家。 他早就和尹逸说好要过来,所以也没多耽搁,很快下人就带他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孙尉就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尹历这个人,他早有耳闻,身处娱乐圈,很多关于他的八卦也听过不少,孙尉觉得以前他的新闻,都是离自己相当遥远的事情,现在居然有点恍惚。 第一次对尹历有点印象,大概还是小时候,两家生意上有了纠葛,孙家是绝对招惹不起对方的,孙尉就跟家里其他孩子一样,凡见到尹家人必绕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其实两家遇着了,还是做足场面,给彼此面子,只是私下里没什么往来,井水不犯河水。尹家当时就尹历一个孩子,给孙尉的印象就是,他们家人都高傲自恃,亲近不得,更不要提唯一的小少爷了。 好在孙家这么多年也稳稳当当过来了,表面功夫做好了,私下里又不跟他们接触,没一件得罪尹家的事,自身家底丰厚,也就给人抓不着把柄,尹家支系庞大,错综复杂,根本没工夫找孙家麻烦。孙尉对尹历这个人没多大印象,中学的时候,他跟林源是一级的,他们读高中,自己还在念小学。 再后来,最多也就停留在财经杂志热点新闻上见过,可能娱乐圈里,偶尔权贵酒会上远远看一眼,仅此而已。 第三十八章 孙尉在会客厅等了很久,茶也换了2杯,才听到外头有点动静,心里犹疑着,要怎么开口。 虽然是捕风捉影的事,但三人成虎,要解释起来,也有点难堪。 人一进来,他就起身,尹逸也尾随过来,他稍微放心,看来是真心要谈。 尹历慢慢走过来,孙尉想起小时候避着他的事情,现在过滤一遍,又是一种滋味。 小孩子哪懂得回避顾忌,只是家里人说不要接近,远远地避开,他向来听话,就如同见识到狼吃小孩的告诫一样,乖乖地躲开了,一切都出自大人的意志,他只是认真执行。 不过现在,孙尉在娱乐圈呆的时间也不短,人还是会认一点的,什么人能接触,什么人必须离得远远的,他心里也有计量。 这时候再面对尹历,小时候如同看到眼眸墨绿、紧盯着他不放的狼的恐惧,还有现在自觉主动涌出的,潜意识里对他的疏离感都在作祟。 孙尉敛足了心神,才望过去,上一次见到这个人,不知是在哪位名人的宴会上,孙尉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很久之前了。 他一向没仔细瞧过尹历,每次都是远远看见,大概知道众星捧月的那一个就是他,轮廓身形也只限于认得而已,一转身,让他往脑海里再忆这个人,就十分艰难了。 但现在,尹历就在他面前,也不必刻意辨认,孙尉走近一步,朝他微微点头: “尹先生。” “刚才有事,耽误了一下,你请坐。” 孙尉随他坐下,想了半天才开口: “今天来,可能尹逸也跟您说了。外面传得太厉害,我是来澄清的。” 尹历笑一下,问: “澄清什么?”孙尉一阵尴尬,伸手去拿水杯,才碰到手,却没有抓稳,杯子摔在地板上,声音脆得很。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要去捡,刚弯下腰,就被人握着手腕一把拉住。 “不要碰,都碎了,手伤了没有?” 孙尉站起来,摊开手,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笑: “没有,谢谢你。” 尹历点头:“那就好,也到中饭的点了,咱们边吃边谈。” 孙尉等了他一上午,这时候也饿了,就跟他们去了饭厅。 “你跟小逸的事情,最近媒体都在爆,我都听说了。” 孙尉一双筷子悬在半空,进退不得,半天才放下,回答: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确实是无中生有,很多原因,我一时也很难解释。” 尹历笑: “小逸也跟我说过了,我知道。” 随后又看尹逸一眼,说: “你今天不是约了人,时间差不多,不要叫人家等。” 孙尉也抬头,随口问一句: “都中午了,不吃完再走?” 尹逸起身: “不了,挺着急的,不能让人家等。” 孙尉转念想想,自己过来,最主要的还是想提醒尹历,吸毒那事儿不假,孩子也不能一味宠着,根正苗红的,不能走了邪路。 所以直直盯着尹逸,等人家走远,出了饭厅,路过窗口,才回过头。 见尹历正望着自己,就收回视线,用筷子戳戳碗里的鱼肉,直弄到快成了酱泥,一室沉默,气氛更加尴尬。 “尹先生,有件事,我觉得该对你说,可能你还不知道……” 尹历停下来,似乎被勾起了兴致,示意他继续。 “您的家务事,我不该插手,但是,那么好一个孩子,以后还有很多可能,现在放任……” “你的意思是,尹逸有问题?” 尹历听了片刻,直中要害。 孙尉点头,又迟疑了一下: “他本质很好的,演戏也有天赋,但是吸毒那件事,是真的。” 尹历目不转睛看着他: “你确定?” 孙尉点头,迟疑片刻又说: “娱乐圈本来就不那么干净,你也……” 他本来想说,你也知道。 尹历平日处事向来不遮掩,孙尉对他也略知一二,不好直说,就及时住了口。 “我怎么样,也不干净?” 孙尉怎么说都不对,只好沉默不答。 尹历给他倒酒,笑了一声: “你别误会,我问得直接,没有别的意思。” 孙尉这半天跟他处下来,觉得他虽然骨子里透着家族遗下来的高傲淡漠,但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冷血残暴,君王一样j□j,不容他人置喙。 尤其现在,对方带着点淡淡的笑意看他,孙尉就开始推心置腹,像对林新倾诉八卦一样轻松。 尹逸的事,尹历表示会尽快处理,毒一定会逼他戒掉。 孙尉放心,一顿饭吃下来,也谈的差不多,他起身就要走,尹历让人收拾了饭桌,带他去书房: “我喜欢你的电影,想投资,希望能跟你合作。” 孙尉愕然,冷静下来想了,觉得不好,现在有人针对孙家,他已经不敢轻易接片,这个关头也不能连累别人,而且他和尹历这还是头次正式见面,就摇头: “家里有些事,现在急着处理,我暂时不能拍片。” 孙尉估计尹历要投资,多半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谋个好角色,就说: “有好剧本好角色,我会推荐尹逸试镜的,你放心。现在港台演员用的越来越多,内地的,尤其是男演员,想要出头也不容易。” 想想又说: “你们投资商,大概只知道出钱,不明白其中别有洞天。我不是说港台演员不好……” 孙尉知道尹历手底下一个香港男模特正受宠,说话也就特别注意了一些: “只是市场在内地,投资上映都主要是内地在烧钱,那么演员也该按比例划分,不排除优秀的港台演员多加盟的可能性,但是最近几部片子,内地演员都在跑龙套,有的还算大牌一线,这个盒饭打得没意思。现在只有你们投资商有权利遏制,让市场正常起来,我们这些内地的小导演,只能保证自己选角不出问题,其他的……” 尹历笑: “你先喝口水。” 孙尉才发觉自己一口气讲这么多,口干舌躁。 这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洒进来暖暖的,孙尉的耳朵尖都被染上一层红,本身也累了,就有点昏昏欲睡,刚才还慷慨激昂,现在就忍不住趴在桌面上,不大想动。 “你说的我都知道,也会考虑。你好像累了,我扶你到楼上卧室里睡,好不好?” 孙尉没多大反应,只是把头偏到另一边继续睡。 尹历伸出手,触上他右半边脸,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光滑润泽。 孙尉睡觉一向很沉,这次却不怎么安稳,断断续续的梦不断,总感觉身上很痒,耳朵湿润,唇也被轻轻磨擦,最后他抱着被子侧过身子,感觉才好一点。 就是觉得后背给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一路滑过,腰间也被反复摩娑,他轻颤起来,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很重,根本抬不了。 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快晚饭,醒来的时候,孙尉揉揉眼,尹历正坐在床沿。 “休息得怎么样?” “很好。” 孙尉刚醒,有些头晕目眩。 看了表,才大吃一惊,本意是在尹家小睡片刻就走,却呆到这个时段。 孙尉受过的教育告诉他,没有这个交情,却在别人家里呆这么久,是很不合规矩的,所以立刻就爬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久,睡起来忘了时间。” “不要紧,你最近很忙?” 孙尉点头: “是有点累。” 边说边打量四周,一尘不染,看布置不像客房,就问: “这是…?” “我的卧房。客房虽然多,但是很久没人住,没一点人气,躺着难受。” 孙尉立刻跳起来,整好衣服,又不敢看他,觉得自己刚才动作太过夸张。 尹历依旧坐着,抱起他盖过的被子,捧在手里,脸埋进去,使劲嗅了嗅,才问: “怎么,你嫌我不干净?” 孙尉赶紧摇手,上辈人一直相安无事,不能在他这里出了岔子。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睡了你的床,不太好。” 孙尉再怎么木讷也知道,只有尹大少嫌别人不干净的份,别人哪里能对他指手划脚评头论足。 “时间不早,尹先生,我该走了。” 尹历站起来,点头: “你说的那个事情,改天我有时间再找你谈,还有小逸的事,也有很多地方不清楚。过两天再约你,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孙尉听了,就应下来: “我最近都在家,时间充裕,一定过来。” 远远看着孙尉上了车,踪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尹历才回头,尹逸正站在他身后。 “你放心,合约我会给你解掉,还你自由。” 尹逸不作声,只是轻笑。 “不过,毒你也尽快给我戒掉,做出点成效,不然,你看着办。” “我知道,很快的,他还会再来。” 早上林新醒过来,乔抑声还抱着他,姿势都跟昨晚一样,没变过。 “手压得不难受?” 林新被他缠着,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臀被有意无意抚弄,感觉危险,对方偏偏还把头埋进他后颈处,呼出的热气弄得他更难受。 林新想想,就问: “你想做?” 乔抑声笑: “上次你很疼,以后不会了,现在,我想吃你做的早餐。” 说着,手划过臀尖,整个手掌包裹上去,轻轻合拢,林新急喘,觉得自己整个感观都被对方握在手里,十分被动,越想越郁闷,掀开被子就下床做饭去了。 手忙脚乱做好一顿饭,乔抑声自觉主动贴过来,尝了一口,就坐下来不肯走了。 饭间,才谈到正事: “过两天有个慈善拍卖,我正在筹备,到时候愿意过来帮我吗?” 这类事林新也不好推辞,一口答应下来,问清楚时间地点。 “不着急,还没完全准备好,到时候我会去接你,带你过去。” 林新听了,也就放心,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活动,知道大概流程,没有再问。 回到事务所,案子很多,一时处理不过来,想到乔抑声晚上大概要守在家门口,等他回来,不知是什么滋味,想着再看见他,就跟他说,干脆自己搬到乔抑声市区的公寓里照顾他,也免得他奔波。 孙尉很快又去尹家。 听说尹逸戒毒有了些成效,尹历也想当面谢他,约好了下午见面。 一到尹家,就坐上车,随着尹历去了郊外: “他在那里戒毒,没有外界干扰,效果很好,带你去看看。” 孙尉看他情绪高涨,想着一定是见弟弟有了好转,心里高兴。 他对尹逸一直很欣赏,也想去看他,当时还犹豫要不要告诉尹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由一个外人说出来,尹历那样的人,面上难堪,性格又高傲,孙尉恐怕处理不当,现在才松一口气,身心都愉悦。 这大概也是最近许多天里唯一让他不那么沉重的事。 一开始公司出事,父亲跟叔叔还在应对,也都在掌控范围内,外界并没有察觉太多。 从昨天开始,孙氏内部出现资金运转问题,股份也缩水的消息不径而走,各财经杂志纷纷报道揣测。 实际上,更让孙尉难安的是,孙家上下,目前掌控的公司股份加起来,也不过百分之三十五,他希望股份是散落在许多小股东手中,这样起码孙家还有话语权。但直觉背后有人,把大头一点点吞噬了,收归囊中。这个人一旦出现,公司就要易主。 第三十九章 车开了很久,孙尉无聊,一个人倚在车窗边,恍恍惚惚快要睡着,勉强支撑着,往旁边看一眼,尹历端正坐着,和一开始没半点变化,想问他还有多久,犹豫着始终没开口,又侧过身,把头枕在手臂上,渐渐地就可以看出后背轻轻起伏,浅睡过去的样子。 孙尉只觉得有人轻轻碰他,惊醒过来,望见尹历,还有些迷惑: “怎么?” “已经到了,你要是困,下了车进去再睡。” 孙尉手上的戏已经停下来,最近常往公司跑,却不比以前轻松,家里气氛沉重,他也不好过。难得上了车,来到郊外,心情本来就轻松一些,加上连日的劳顿,一趴下来就控制不住,脑袋昏昏沉沉,缩在角落里睡着了。现在听尹历这样讲,才觉得失态,过来是看人的,这样本末倒置,难怪人家不高兴。 孙尉理了理衣领,就随他下了车: “这里环境确实很好,戒毒是个好去处,比关在牢房一样的戒毒所强得多,就算假日来玩,也很值得。” 话才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当,尹逸是什么身份,这样讲他,虽然无心,尹历未必高兴。所以很快就止住了,专心看周围风景,不再言语。 “你很喜欢这里?”孙尉没想到对方问这一句,就点头: “做我们这一行,对布景很在意的,也常常采风,我第一眼就喜欢这里。” “喜欢哪里?” 孙尉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也太细致了,不过还是如实答: “前面那一片麦田,风吹得掀起麦浪,很有意思。”说着又走近一点,继续补充: “再闻一闻,附近还有桂花香,几十年后我退休,要是能住在这里,安安静静过下去,就好了。我们拍东西,就像搞文学的,有一种手法叫通感,拍出来的画面,要让观众觉得色香味俱全,所有感官都调动起来才好。”孙尉努力解释得贴切一点,对方却说: “这一片我都买下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常来,以后也可以。” 孙尉抓了一把狗尾巴草,握在手里,毛茸茸的,来回捋动: “尹逸的事,你这个当哥哥的,费心了。” 一路走过去,很快到了尹逸的住处,尹历没将他安置在别墅里,而是相距不远的一栋两层小楼里,有人照顾着,一切都很妥帖。 如果不是此行目的明确,孙尉简直以为他们三个都是来度假的。尹逸精神很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已经十多天没碰那东西了,尹历说,他最难捱的那段时间刚过去,只要再撑一撑,就没问题。这里离市区远,又派人严密看守着,就算想弄毒品,也根本没有门路。 尹逸不爱说话,看孙尉来了,也只是朝他笑一笑,又偏过头做自己的事。 孙尉让他多休息,转身离开,无意间一瞥,看他正盯着自己,面无表情。 孙尉随尹历刚走没多久,就有人过来,说是有记者跟过来,被挡住了,问尹历怎么处理。 尹历看一眼孙尉,说: “你今天暂且住下吧,记者进不来,恐怕隔在几里地之外等着你呢。不管怎么样,等我把人都弄走了再说。” 孙尉也觉得莫名,今天已经很小心,不该招惹到媒体,尤其和尹历会合的时候,四下里没人才上了他的车,媒体就算敢得罪孙家,也要顾忌尹历。 虽然心里疑惑,孙尉还是留了下来,他的确喜欢这个地方。 孙尉再醒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微凉,努力睁眼,依旧一片混沌黑暗,半天才有些明白,眼睛被丝带蒙住了,根本看不见。 他缓缓移动,后背上的轻柔丝质触感让他惊了一下,全身上下,早已经不着寸缕,室内散着淡淡的花香,他恍惚着愣了片刻,陌生的气息游移过来: “这间房你应该喜欢,从窗口可以看到大片麦田,也可以闻到花香。” 说着,手伸过来,顺着孙尉的侧脸摸下去,缓慢但极具侵略性,抚过他的唇,颈项,在喉结的地方刻意停留,孙尉来不及反应,他继续,流连在胸膛,小腹,两只手甚至都贴上去,细细地来回抚摸。 孙尉的大脑死机后又重启,还是不太灵光,他问: “你会在那里塞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尹历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 “这个算不算?” 孙尉指着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给我绑上这个,我不想要,很难受。” “我不想在你的眼里看到别人的影子,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解开。” 孙尉当然听闻过这个人在床上的行径,他这样的回答根本不可信,不知道会有什么花样,要先把眼睛蒙住了,再慢慢玩。 他知道尹历这样的人特别喜欢在精神上折损别人,孙尉这时候根本任由摆布,看不见的情况下,一点心理准备也全无,这时候使出惯用的手段伎俩,一点点观察他的反应,应该最有趣。 孙尉估计他大概是演员明星都玩腻了,开始从导演堆里挑人上床,恨自己没有早听林新的话,盲目就去找他。 “你不是说,导演的感官很好吗,没有了视觉,你会更敏感,好好感受我。”这一句说完,他已经蓄势待发,分开孙尉双腿,就顶上来,还没进入,只是在入口处打着旋。 这个动作显然刺激了孙尉,突然间就弹跳起来,使尽力气挣脱他,他看不见,只能胡乱在床上爬了几步,背对着尹历,一切都是未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尉熬得艰难,臀忽然被一双手抚上去,然后是热烈的气息,不断呼出来,轻轻洒上去。 尹历把右手探出去,摸他的脸,不由顿了一下,冰凉凉的一片湿意。强制他转身,原本白皙通透的脸上,面无血色,衬着那条系在他眼上的红丝带,艳得更加刺目。侧脸都是泪痕,双眼的位置,丝带上濡湿一片。 尹历把他抱过来的时候,才听到他低低念着: “林源,林源……” 尹历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听得出来,他用极低极小的声音在念,仿佛那个人埋在心里多年,执念一样,现在剐出来,每念一下就疼得钻心,最后孙尉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只是一味执着地念。 其实一开始,扯开丝带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尹历也没想难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扎上去,衬着他白皙美好的肤色,越发移不开眼,但是如果他不愿意,随时可以解开,尹历更想看他那双眼,任何因他而起的波动都不想放过。 但是,孙尉手刚覆上去,又松开了,现在被蒙着眼,他至少不必面对彼此的裸裎相对,一旦扯开,他没法想象。 在床上这几分钟,孙尉心绪难安,又被尹历步步紧逼,到后来,脸上湿意一片的时候,精神也已经有些涣散,迷迷糊糊的,好多事情涌上来,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象,只是不断在回想以前,跟林源在一起的许多事。 很小的时候,他不会系鞋带,小小的身子弯下去,折腾了半天,两只脚居然给绑在了一起,走一步,颤颤巍巍的,差点跌倒,林源一把扶住他,抱在自己腿上坐着,低头给他重新系好。 再大一点,孙尉常常在学校门口、图书馆、林家静静呆着,这个年纪应该和同龄孩子一起无法无天闹腾的,他却早就习惯了等待林源,然后由他带着,穿过大街小巷,瞒着家长,畅快地尝遍各种小吃点心。 后来很多事,隐隐约约,实在是太多,孙尉明明记得清的,每一年,每一个季节,都起码有一件代表性事件,这么长久,一件件,一遍遍从他脑海里掠过,周而复始,大脑转得越来越快,连林源都变得模糊扭曲,孙尉心里难受,却像被上了发条一样,停不下来,思维就此混沌。 直到一双手抚上他的脸,唇也凑过去,吻干他脸上的泪痕,孙尉口中还在念着“林源”。 一旦有了执念,就一条路走到黑,头破血流也未必醒悟。 尹历手握成拳,渐渐又松开,捧住他的脸,从下巴开始,一点点吻上去。 孙尉知道大概是幻觉,林源早就结了婚,他自己一个人,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这么对他。 对方却应了一声,将他环住。 孙尉不再说话,随着对方一起倾倒,躺在床上。 他觉得,就算是幻象也好,他不想清醒。 他感觉到林源轻轻伏在他身上,将他的手捉过来,贴在脸上一阵子,又一根根手指吻过去。 孙尉等他亲完了,摸索着把手覆在他的两边侧脸上,自己稍微抬起身,跟他头靠着头,静默了很久。 渐渐地,他感觉林源又俯下身,手一遍遍抚过他光洁的腰侧,肩背,低下头,唇轻轻从颈项开始,一路吻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个人早已经化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孙尉被抱着坐在对方腿上,吻由浅入深,对方手也不闲着,环上他后腰,另一只手试探地在臀际游走。 孙尉扶着他的肩,曲起双腿,缠在他腰间,头搁在他肩上,轻轻喘息: “你......进来......”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臀被轻轻托起,对方原本还在入口处徘徊,得了他这句话,立刻脱缰的野马一样,直直冲了进来,只是理智还残存一些,把握着分寸,艰难行进,又捧着他的脸,细细亲过去。 红丝带还牢牢缠在孙尉脸上,隔着它,一点点被吻过眼睛,猝不及防,又被侵入一些。 孙尉脸偏到一边,强忍着疼痛,大口吸气。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身体凌空腾起,孙尉不由得就缠紧了双足,他知道对方下了床,在走动,不知道要把他抱到什么地方,只是律动不断,深深浅浅,对方没有刻意动作,仅仅在卧室内的几步路,他已经难堪不安。 “忍不住了?再等等,才刚开始而已。” 孙尉全身只有那一处着力点,略有些紧张,对方却漫不经心,单手托着他,另一只手在他大腿内侧徘徊流连,晶莹光滑的肌肤让人爱不释手。 孙尉双手收紧了,头埋在他颈项里,呼吸越来越急促。 最后他在窗边停下了脚步,将厚重的窗帘拉到一边,让孙尉轻轻倚靠在上面,棉质的布料,后背触在上面,丝毫没有不适感。 桂花香一阵阵从窗外飘进来,孙尉渐渐放松身体,手轻轻在对方宽厚的背上一遍遍抚过。 尹历行到尽头以后,却不急着撤退,反复折磨彼此一般,一点点磨蹭,不放过每一处,孙尉轻轻摇头,言语不能。 瞬间就徘徊在天上地下,被他使尽了手段出入,蛮横地攻城略地,孙尉再也受不住,挺直了身子,低呼一声,颈项后仰,划出一道美丽的醉人弧度。 他全身渐渐瘫下来,恹恹倚着墙,胸口小腹还在微微起伏,恍惚中猝不及防,就被对方摘了丝带。 他本来脸偏向右,眼神空洞迷茫,模模糊糊看到窗外一波波麦浪,空旷无比,微风送着花香进来,还不知身在何处。 慢慢移过头,却看到尹历近在咫尺放大了的脸。 第四十章 林新忙到晚上将近10点才回家,其实也不算晚,真正遇到棘手的案子,通宵也没少熬过,但一想到有个人还在等着他,就坐不住了。 林新了解乔抑声,他想等,就会一直等下去,打电话赶他回自己家都没用。 所以也就没什么心思再加班,事务所除了新人之外,几个骨干精英也都是拖家带口的,林新这时候觉得特别对不住人家,自己年轻气盛,一件案子钻到底的时候,还经常拖别人下水,一起加班,当时觉得特别畅快,现在才知道众人都是有苦说不出。 林新叫大家都散了,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加薪放假,再请大餐。众人欢呼,助理小亚跑过来,问他,老板你......最近没事吧,被刺激成这样。 财务部的小董继续惊道: “这些案子放在以前,咱们不过12点别想回家,我今天才知道我们是被雇用的,不是卖身给您的。” 林新刚打开车门,又回头: “你们两个,说BOSS坏话,义务劳动,年终奖金没有了。”然后跟其他人打完招呼,就匆匆开回了家。 小董还跟在车后头放声问: “老板,是哪家的姑娘,把您改造成这样,人家还有没有姐妹什么的......”话没说完,就被小亚扯着上衣拉到一边招呼了一顿。 林新把车开到楼下,果然看见了乔抑声。 “你怎么在这站着,在车里等不一样的吗。” 乔抑声自己开车来的,倚在车门边上,看林新过来,笑道: “外头空气好,我估计你也快回来了。” 林新知道他大概等了很久,也没多说,领着他去停车。 刚下车,就被他从后头抱住: “我让人做了宵夜,你应该喜欢。” 林新想起上回自己手忙脚乱,做出来的东西也大多一个味道,自己吃了也觉得腻。 乔抑声看他沉默,吻着他的后颈,热气扫到耳后: “不要误会,这样省时,你不会太累。” 林新从后颈到耳尖都泛着淡淡的粉红,勉强低声说: “你先放开,这里是公共场所,会有人过来,不要这样。” 乔抑声用指腹继续摩挲他的后颈,林新不由缩了一下。 “你一紧张,或者兴奋,就会这样。” 林新拐他一记,使力甩开他,掏出钥匙往前走。 两个人进了门,林新把食物拿去翻热,很快出来。 “我想过了,最近很忙,总不能老叫你等在下面,就按你之前的提议,搬去你家,这样彼此都方便。” 乔抑声笑: “我以为你会给我钥匙,让我自由出入。” 林新愣了愣,才说: “这个倒也可以。” 乔抑声把饭盛好,递过去给林新: “就去我家,求之不得,而且离你公司也近,那么几分钟的脚程,每天就当作散步,我还可以去接你,一起走回来。”乔抑声这样说,就好像两个人是相处多年极有默契的情侣,林新无言,也不好回他的话,只得接过碗,拿起筷子,低头默默吃饭。 晚上林新洗了澡,从冰箱里抱出半颗哈密瓜,切了一半递给乔抑声,然后自顾自蹲在厨房里啃起来。 乔抑声从浴室里找了块干净毛巾,走到他背后,弯下腰给他仔细擦头发。水滴顺着脸慢慢滑下来,头发湿湿的,浸着一股子淡淡的清新香气,乔抑声凑近了使劲嗅嗅,才低声道: “怎么蹲着吃,头发也没擦干净,水滴下来,小心迷眼睛,待会睡觉,还要头疼的。” 其实每次林新把被子抱作一团,自己也蜷起来睡的时候,或者像现在这样,蹲在角落里默默啃东西的样子,最叫他情不自禁。偏偏他本人一点洞察力也没有,不知道收敛,乔抑声跟他处久了,这种小动作发现的越来越多,时时惊喜,却也要时时克制。 第二天林新很早就醒了,乔抑声手还搭在他侧腰上,给小心挪开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漱一番后就站在衣橱边,开始翻找合适的衣服。 李潜清和于杰回北京,本来和孙尉说好了今天做东,给他们洗尘,谁知道孙尉突然玩失踪,一连好几天都联系不到他,孙家最近出了事,股市就要崩溃,长辈们应接不暇,林新打孙尉电话,早就关机,问他助理,也说回家休息好几天,没和剧组任何人联络,抽空去了一趟孙家,得知孙尉打过电话回来,只说出去看个朋友,再散散心。 林新也只当他心情不好,和以往一样,关了手机,到什么人烟稀少的地方采风去了。估计他这么大的人,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跟他处了这么多年,都说艺术家的脑结构和思维方式异于常人,孙尉常常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林新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就没往心里去。 但是说好了今天请客的,孙尉也和李潜清打过招呼,现在人居然不见了,这才叫林新恨得牙痒痒,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赴宴。 所以现在站在衣柜前,实在不知道穿什么好,打算中规中矩选一套西装,黑色太正式了,粉色的又太出挑,林新几乎把整个衣柜里的领带都翻出来,平时信手拿一条系上去,搭配效果都很好,今天却怎么都不满意,灰色领带嫌太老成,颜色稍有点鲜艳,又觉得太轻浮,仿佛怎么穿都会被李潜清比下去,不觉就扯了领带,坐在床边上发呆。 腰被人紧紧箍住,林新才惊醒,心里暗道不好,刚才翻衣柜声响太大,一投入居然忘了乔抑声还在床上。 “今天要开会?穿得这么正式。” 林新摇头: “只是有几个朋友过来,我做东。”接着回头看他一眼,问: “你,要不要一起来?” 乔抑声给他把衣服整好了,又走到橱边挑了一件长款休闲外套,给他套上,才说: “不了,明天美国来人,是重要的合作伙伴,我走不开。”又上下打量了林新几眼,点点头: “这件很好,你觉得呢。” 林新听他说不去,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乔抑声的个性,如果一味遮遮掩掩,反而有麻烦,这样直截了当说了,甚至邀他去,他没了疑虑,可能更好。 林新一上午都在为定餐厅而头疼,本来孙尉已经选好了,是京城很有名的西餐厅,环境也好,不过那地方名人出入太多,蹲守的记者也不在少数。 于杰虽然跟李潜清一起这么久,但生性这种场合应该也拘束,西餐不是好选择,林新就“刷刷”把纸上一排西餐厅全划掉了,再三思量,改成常去的一家私人会所,那里的菜式非常丰富,服务也相当周到,自由且隐秘,是个好去处。 中午过去的时候,稍等了片刻,李潜清就带着于杰过来。 一开始林新只透过落地窗看了个大概,心绪就开始起伏,这一段路,好像自己也跟着走了一遍似的,恍恍惚惚时间太慢,那么久还没有到尽头,等到他们真正进来,打过招呼坐下了,林新反而从容了很多,正视于杰的时候,也不觉得尴尬。 仔细打量他,依旧那么瘦,不过比以前精神很多,走过来的时候,内敛中又隐隐有种神采飞扬的气度。 林新看了半天,才低头拿起菜单: “等你们很久了,点菜吧。” 李潜清让于杰先进去: “这里待会上菜,你往里坐,小心不要被烫着了。” 于杰点头,看向林新: “应该早点跟你联系的,不过最近他很忙,我也有2个课题,才捱到了现在。” 林新笑: “真是不同了,这样很好。”其实什么时候联系都无所谓,当下再热闹,曲终人散的时候,也是李潜清陪着他,守着他。 “对了,孙尉呢,怎么没看到他。”李潜清点了几样菜,又把菜单递给林新,让他继续。 “你也知道他们家出了事,最近心情不好,说是出去散心了,他这个人就这样,神神叨叨的,可能过两天就背着行李回来了。” 李潜清把酒杯拿过去,挨个儿倒酒: “我也听说了,本来没这么着急回来,这事儿出得奇,我爸早坐不住了,老人家还想着亲自过来,给我止住了。你是内行,一看就知道,股份都被人控制住了,孙家现在一句话都说不上。” 林新点头: “几乎是一点点吞噬的,根本察觉不出来,有能力不动声色就架空孙家,这件事确实棘手。” 正说着,感觉肩上多了些重量,林新呼吸一滞,筷子夹了菜,中途疏忽,手一松,就垂直砸进了红酒里,一两滴血红的液体溅出来,蹦到他腮边。林新刚抬手,想用袖子擦了,就感觉脸上一凉,有人用拇指给他轻轻抹干净,声音自后方传过来: “怎么,不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 第四十一章 林新浑身发冷,先望了对面两人一眼,才慢慢转过头,看到不远处几个人,西装革履,其中一个他认识,是乔抑声的助理,大概跟着他很多年了,两年前林新就见过他,最近几次去别墅,也频频碰头。 最后才把视线移到乔抑声身上,虽然对面坐着两个人,但毕竟有些距离,就算在这头说话,也隐隐约约,不能全部听清。 他低声问: “你今天,不是很忙?” 乔抑声点头: “本来是的,不过正好也约在这个地方,看到你在,就过来了,事情已经谈妥,其他的交给助理就好。” 林新回头,李潜清和于杰并没有刻意看他,只是朝乔抑声微微点头,林新知道,李潜清这样在商场上风生水起的人物,对乔抑声早就有所耳闻,况且两年前初遇乔抑声之后,合作没有成功,回去跟李潜清交差,他还提醒自己,不要轻易跟这个人接触,他手段非常,势力庞大,不想合作的案子,没人能勉强,叫林新早点收手才好。 现在这种境况,林新当然尴尬,只好站起来,昏昏沉沉,实在找不出什么说辞,就先介绍对面两人: “李潜清,于杰,都是我很好的朋友,一个是发小,一个,很早......很早就认识。”林新觉得自己实在是语无伦次,脑子里乱成一团,偏偏还没完,正打算开口,乔抑声却低声问他一句: “有多早?” 林新没听清,就看过去,抬头: “嗯?” “没什么,你继续。” 林新尽量使自己面部表情自然到位: “这位是乔抑声,我从前在香港的时候,律师行负责过他们公司的生意,乔先生这段时间在北京,也找我咨询过一些事务。”再抬头看他,表情没变,依旧是从容淡漠的,只是微微朝对面颔首,算作回礼。 林新又说: “乔先生事忙,过来打个招呼,就要走了。”说完又看乔抑声一眼。 乔抑声笑了一声,才说: “不忙,林律师还欠我一顿饭,今天一起请了吧。” 林新知道他指的是晚上这顿,今天周末,林新下班早,难得有时间做饭,乔抑声等它很久了。 于杰把菜单递过来,让乔抑声再点。 林新没有了说辞,只好默默坐下。 乔抑声坐在他旁边,林新见到菜上了桌,就尽地主之谊,不断夹给于杰,让他尝一尝,其他时候,实在无事可做。 最后秘制的清蒸螃蟹上来,林新捡了个最大的,递过去: “现在这个季节,吃螃蟹再好不过,油而不腻,蟹肉也嫩,你试试。” 于杰接过去,道了谢,被李潜清拿过去: “你前两天不舒服,这东西性子寒,不要多吃。”说完给他把蟹脚都剥下,蟹壳也掀了,挑出蟹肉和蟹黄,放到他碗里。 林新也顾不得李潜清说了什么,旁边坐着乔抑声,他一颗心就悬在半空,落不下来。给于杰夹菜就像本能一样,已经改不掉了,这时候才察觉出一些不妥,人也清醒很多。 乔抑声是什么样的人物,洞悉一切,却从来不动声色,默默在背后解决所有事情。这种人,遇佛杀佛,遇魔屠魔,林新以为自己对他很了解,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忽略他骨子里的残忍决绝。 刚才介绍他的时候,林新的说辞显然不是乔抑声想要的答案,但他神色不变,默然接受了。 后来给于杰夹菜,他也没任何反应,现在想来,更觉得忐忑不安。 他忽略了乔抑声的感受,也忽略了他骨子里的掠夺性,接下来会怎么样,实在不得而知,但他隐隐有预感,自己这些举动,恐怕又要连累到别人。 一顿饭吃得没有滋味,气氛异样,林新说孙尉不在,改天等他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再请,尽兴才好。 送他们俩上了车,开走很远,林新才回过头,乔抑声正站在后面。 “你喜欢那样的?” 林新才知道被他看穿,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后知后觉,早就没有插手的余地,现在又是什么感觉,自己都难说。 林新无言,自己默默上了车,乔抑声随后也上来,看他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一颗心又是柔软,又是酸楚,说不出来的滋味。 车开到半途,林新一直把眼光放在车窗外,这时候才发觉不对劲,问他: “这条路很生疏,没怎么走过,你这是去哪里?” 乔抑声没有转头,回话也透着冷淡: “我家。” 林新一路都莫名想着很多事,越想越混乱,最后脑海里频频出现乔抑声刚才看他的情景,眼神复杂,只望他一眼就转身,其中透着不知名的落寞情绪。这个被岁月恩宠的男人,那一刻也沧海桑田,似乎万念俱灭,一切振襟而去,只有他自己,还孤孤单单留在原地。 林新心里头动容,想上去,给他拥抱,或者只是简单握着他一双手,让他不要这么难受就好。这种黯然的眼神,林新从来没有见过,乔抑声在他面前一直是炫目迷离,神采飞扬的,偶尔紧锁眉头,或者凝神沉思,也全是极好看的样子。但刚才,一双眼里,全是易逝的流年,光景惨淡。 但是林新依旧坐着,一开始上车,他就坐到后座,角落里缩着,想两个人分开些,他清静片刻,吹吹冷风,也能想好说辞,阻止乔抑声妄动。 乔抑声却更心寒,一顿饭把自己在林新心里头的分量位置彻底掂量清楚了,说到底,他的心不高,一开始就想着,自己毕竟是用了手段的,也不求林新喜欢,一切慢慢来,至少不被讨厌,才有机会继续接触。怎么现在,听到那样随意的介绍,客套的说辞,就心灰意冷,情难以堪,林新不过给了他两天好脸,他就坐地要价,要花好月圆,百年好合?要林新对他情深意重,信仰惦念? 都是妄论! 林新坐在后面,车内空旷,两个人隔着那一点距离,冷冷清清,乔抑声原本只是失落,林新坐到后头,更让他失控,觉得自己被嫌弃一般,要远远躲开。 但他毕竟城府不同于常人,也就是那一眼,泄露了情绪,很快又调整过来,神色如常。 乔抑声把车开去他市区的公寓,林新尾随他下了车,一时也无话。 “你也累了,上去好好休息,晚饭我叫你。” 乔抑声带他上楼,安排他在主卧室里睡下,自己离开了。 生意上的事,忙了一下午,本来早交给别人解决,却临时接过来自己做。 晚上回家的时候,林新已经起来,穿着睡衣,赤脚在厨房里忙碌,远远看着,一抹夕阳余晖洒过去,照在他身上,单薄得很。 乔抑声似乎被他诱惑,情不自禁走过去,在他背后细细地看,林新在煲汤,排骨跟萝卜混在一起,朴素简单,没有多余的噱头,想起他上次,做菜的时候,佐料同配菜一骨碌倒下去,笨拙得可爱,估计这回也是一样,但是那汤料偏偏散着难以置信的悠长蕴香,让乔抑声忍不住再靠近了。 “怎么光着脚,那么多双鞋,没有你合适的?” 林新一惊,原本头微微低下,打开锅盖,拿勺子舀一口汤,要尝一尝的,手偏了方向,汤又是锅里刚沸的,一下子全灌进嘴里,烫到舌头,说不出话来, 等到乔抑声发现异样,扳过他的身体,仔细检查时,林新脸色泛着红,呼吸急促,眼睛里湿漉漉一片。 乔抑声顾不得许多,捏着他的下巴,迫他张口,舌端红红的,显然是伤到了,稍微动一下,就看见林新微微皱眉。 扶他到客厅里坐下,喂他吃了消炎药,还是心疼得很,看他不大开口说话,乔抑声猜大概伤得不轻,立即翻出外敷的伤药,又打电话征询家庭医生,就差没在他舌上绑个硕大的纱布蝴蝶结,直接当成重大病号。 结果医生电话里被他问得战战兢兢,只是说不必这么大张旗鼓,饮食上注意一点自然就好了。 乔抑声才清醒一点,兀自去厨房忙晚饭了。 林新一阵尴尬,和缓了片刻,走过去开口: “你别在意,也算是给你这只手赔罪了。” 乔抑声以为他说一报还一报,彼此两清,不肯留下,就不再说话。 晚饭,乔抑声怕食物太硬,林新碰到伤处,吃着难受,就把他煲的萝卜排骨汤用来煮粥,一勺勺喂给他吃。 林新笑: “我伤的是舌头,又不是手,不必这样,你自己的右手不是还没好?” 乔抑声把粥吹凉了,又小心翼翼送进他嘴里,只是不说话。 喂完饭,乔抑声收拾了碗筷,直接去书房。 林新也觉得气氛压抑,只是不明白乔抑声的心思,自己也默默回到卧室,冲洗一番,翻来覆去想心思,只是身上太疲倦,渐渐就抱着被子睡着了。 乔抑声熬到凌晨,实在是忍不住,想着就进来,看他一眼,检查他是否睡得安稳。 林新睡觉不老实,常常把被子当抱枕,乔抑声就怕他冻着,虽然和他睡的时间不长,却也算是摸清了他的习惯,每回都把屋里暖气打得很高,被子也屡次从他手里扯下来,把他抱在怀里,这时候,林新就会自觉主动缠上来,八爪鱼一样,紧紧挂在他身上,任乔抑声怎么尽情施展,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把头埋在他胸膛里,间或轻轻蹭一蹭,乔抑声忍得辛苦,只是细细吻他,或者缓缓抚弄,或者用力抱住。 乔抑声进了卧室,林新果然已经缩成一团,被子抱在怀里,还有一截,遮在他臀间,虽然他穿了睡袍,丝质的布料,飘飘荡荡波折起伏旋着舞一样,轻盈延伸至小腿,还是让人浮想联翩。尤其衬着他白皙裸/露的足踝颈项,还有沉睡中微微起伏,曲线优美的后背,更让乔抑声目不能移。 第四十二章 乔抑声渐渐走近了,悄无声息的,不想惊醒他,只是顺势坐到床边,轻轻抚他的背,温热的触感透过手心传到他身体里,乔抑声把整个手掌都贴上去,很快又缩回来,怕自己双手冰凉,冻着了他。 低下头,顺着他白皙光洁的小腿一路向下,一点点吻过去,到了足踝,恶劣地开口,牙齿悄悄衔住了,缓缓打着磨,可惜这个人睡着了,再怎么折腾也没意思,像丢了食物的幼狼,无趣地松开口,默默看他。 却忽然一惊,碰到他的脚,冰凉凉一片,乔抑声想起上次他为了一个官司,深夜里淋雨,感冒发烧,他又是喜欢自由,不爱被束缚的人。今天一晚上居然都赤着脚,家里地板上铺着长毛地毯,光着脚踩上去确实很舒服,林新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不肯起来了,当时只得由着他,现在凉意滋生,深更半夜,又不老实盖被子,乔抑声恨得牙痒痒,直想着把他拎起来,对着屁股狠狠抽几巴掌,让他长点记性才好。 别无他法,只得再把卧室里温度调高了,换了一床厚被,给他盖好了,露出漂亮的双足,乔抑声把脸凑过去,贴在他的脚掌上,摩挲了一阵,凉意渐渐小了。 林新最怕痒,这样一折腾,渐渐转醒,脚被他握着,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事,一骨碌爬坐起来,只看到乔抑声眼睛里泛着暗红的血丝,仍穿着正装,看一眼床头小闹钟,两点刚过: “怎么还不睡,累不累?”说着,拂拂他额前的发丝,没有头发的遮挡,双眼血红得更可怖。 林新一身丝质睡袍本来就松散,这样一抬手,左半边早从圆润的肩头滑下来,一直褪到手肘处。他也不在意,自己胡乱把睡衣往上拽了拽,睡意还没消,仿佛闭上眼又会睡过去,却忽然凑过去,与乔抑声额头碰额头,半晌,又轻轻靠在乔抑声身上,随口说了句: “睡吧,好累。” 乔抑声将他轻放在床中央,自己迅速脱了精光,赤/裸着身体靠过来,林新抓不到被子,就缠上来,蹭了一下,自己寻了个安逸的姿势,呼吸渐渐平稳,乔抑声看了他半天,还是对准屁股轻轻拍了一下,林新猝不及防,呜咽一声就把头埋进他胸膛里,滑腻美好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双手抱紧了,睡梦中轻轻磨蹭。 孙尉躺在床上,大口呼吸,他几次将近窒息,都很快又被顶得无比清醒,被做到快晕过去,就要失去意识,浮在云端的时候,又被使尽了手段,感受到脚踏实地的真实,真如炼狱一般,对方时时刻刻提醒他,逼他看床对面巨幅镜墙上两人做/爱的场面。看伏在他上方的人,清清楚楚的面孔,不是林源,看两个人结合的地方,不断被肆意出入,尹历还嫌不够,抱他在怀里,两个人正对着镜墙,每一幕表情,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甚至交/合的时候,他还特意走近了,离镜面咫尺的距离,每一下动作,挺入的深浅,被撑大的入口,还有最后,从孙尉身体里流出来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都被放大无数倍。 这些他都能当作是放映动作片,一幕幕过去了,把自己从中抽离,悬在半空一般,眼睁睁看一副躯壳浸染上别人的颜色气味。 然而最后,他挺直了身子,深处承载又一波热流的时候,镜面也被自己弄脏,乳白色的液体喷洒得镜面浑浊不堪,他灵魂归位,心却死了一样,最后看一眼镜子里浑浊的影像,缓缓闭上眼。 不久,感觉唇间湿润,他勉强看过去,尹历沾一点镜上的液体,轻轻抹在他双唇上,头凑过来,一点点吻上去,舔干净了,再抹一些,涂在胸膛小腹间,或是后腰上,然后重复,乐此不疲。 两个人都浑身j□j,并排躺在床中央,尹历拾起他的手,慢慢吻过去,然后在他的耳后摩挲,渐渐把他环抱在怀里,孙尉已经疲累不堪,半睡过去,被他这样一弄,又惊醒过来,逼自己睁眼,直直望着尹历,看他还要怎么玩。 尹历轻轻含住孙尉小巧的耳垂,不时磨捻一番,孙尉低下头,他狠狠亲一口白皙润滑的颈项,低笑: “你每回看我,都是这种眼神。” 孙尉干脆闭上眼,尹历覆上来,巨大的阴影,让他不安。 “不要再想林源......” 孙尉不说话,把头侧到一边,尹历伸手缓缓来回抚他的脸: “我耐心很好的,不然也不会等你这么多年。” 过很久,孙尉脑中空白,想到自己那场j□j中起初失态,居然又恬不知耻意/淫林源,才低声莫名呢喃: “我妈生我的时候,一定是错把胎盘带回来养了。” 尹历捏捏他的肚子,抱在怀里轻轻揉搓: “胎盘?你要是胎盘,我一早就煮了吃掉,把你吞到肚子里,就算我一个人的,省得烦心。” 孙尉无话,活到现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林新受得了他的冷笑话,但也只是听过就作罢,回不上两句话,尹历不是一个档次,简直对答如流。 他想想又说: “令尊令堂要是把那几十分钟用来聊天下棋,或者散步,应该更好一些。” 尹历把他抱坐在自己身上,重又顶着入口,威胁似地摩挲一周,慢慢打旋: “你真狠,我连胎盘都算不上了?” 孙尉似乎有些冷了,身上瑟瑟地发着抖,瞥了尹历一眼,又低下头。 尹历伸手扯开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裹紧了,侧抱着孙尉,瞬间就进入,这回却缓慢行进,深浅有度,磨得孙尉攥紧了被角,臀瓣被剥开,一双手抚上去,常常在孙尉吃力难耐的时候,分离得更彻底,全根没入。 孙尉咬着牙,身体曲起来,像快要煮熟的虾,头不时撞在床后靠背上,被尹历用手护住了,不大疼,却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的确没骂错他,总共才接触过几回,他就知道,这个人喜欢折磨人,特别是精神上,折损得体无完肤,等他来,你依附上去,才合了他的心意。 本来这天晚饭后,他自觉和尹历没有话说,饮了一杯茶,同他打过招呼,就回了楼上客房。要不是这个风口上有记者过来,他绝不会有留下来的打算。 窗口风很大,带过一阵繁密杂草的清香味,还有满树的桂花,到了季节,花香藏都藏不住,远远溢出来,他很喜欢,就多站了片刻,吹吹风,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尹逸的小楼,精致漂亮得很。 站累了,这几天事多,公司里他虽然帮不上忙,但是心神总花费了不少,难得来到郊外,好好休息一晚,也不枉这一遭。 孙尉按着尹历的吩咐,在衣柜里找了干净的内裤,还有睡衣,把门关好,身上衣物一件件除去,室内温度打得高,倒是不冷。 他进了浴室,将身后的玻璃门合上,一整面玻璃墙,光线特别好,对面又是落地窗,如果不是郊外,人烟稀少,孙尉还真没这么放得开。 小心翼翼将花洒打开,先全身淋一遍,孙尉正对着落地窗,虽然中间隔了两层玻璃,但窗外的景致,星星点点,全映入眼帘,视野开阔,更叫他心旷神怡。 孙尉淋湿了头发,头微微仰起,闭上眼,让水流从头顶慢慢冲下来,一遍遍打过后背、腰侧,最后沿着小腿流散。 脸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他背过身,摸索一阵,从浴架上摸出洗发水,随意挤出一点,抹在头发上,轻轻揉搓。 周围很静,没了水声,一点走动孙尉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带着一种沉稳肯定,一步步侵蚀而来。 孙尉洗头发,每回都弄得满脸泡沫,这次也是,一时没法睁眼,就脱口问: “是谁?” 他并不是害怕恐惧,只是这种情况下,一切处于未知,最本能的问这一句,猜大概是下人进来,或者有人找错了房,说一声,支出去也就可以了。 但是来人不答他,继续往前走,从卧室门口到孙尉这头,有一段距离,这人不紧不慢,脚踩着地板,越来越近,声响已经十分明了,每一下就更靠近一分,等孙尉匆匆把头冲好,拿过毛巾狼狈擦脸的时候,他早就定定站在玻璃门前好整以暇望了半天。 孙尉转过身,愣了片刻,悄悄松一口气,隔着一堵玻璃,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怎么样,他能不能听到,开口: “尹先生,现在找我,有事?” 尹历点头,静静看他,没说话。 孙尉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事,引得他这时候进来,见他不说,估计一时半刻也讲不清楚,就建议: “不介意的话,您先坐外头等我,很快就好。”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很重,孙尉是正常人,洗个澡当然不喜欢被围观,即使就尹历一个人看着,心里也发毛。 哪里知道对方置若罔闻,一路慢慢看过去,从头到脚,里里外外,仔细到似乎自己几斤几两都能被他目测出来。 孙尉觉察出一些异样,立即又补充: “尹先生?是不是......尹逸有事?” 尹历这回终于有了回应,更走近些,眼神透过玻璃门,折射进来,丝毫未减,依旧十分的犀利: “不是,你继续。” 原来隔音效果几乎为零,孙尉想他是不是大脑回路比常人复杂,多了几个弯,所以反应自然慢了半拍,问他3句,他才慢悠悠回一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然后,他才觉察出一些尴尬,觉得难度系数太大,几乎诚实地脱口拒绝。当着别人的面左搓搓右擦擦,最后很享受地闭眼冲洗,浑身上下擦干净了,再一件件穿衣,整个过程要怎样的心理构造,没法想象。 大概半分钟之后,他才抓到这个问题的重点,尹历用笃定清淡的语气,执着疯魔的眼神,让他继续,j□j站在他面前,把身上每一处,都一点点,慢慢全洗干净。 第四十三章 早上七点刚过,虽然是市区,窗外却隐隐约约传来鸟鸣,林新渐渐醒了,睡眼惺忪,看一眼身边的人,乔抑声呼吸平稳,一只手横过来,林新枕了一夜,却不自知。 林新猛然坐起身,大概动作幅度大了,乔抑声睁眼,眼底一片清明,揽着他的腰就吻过去,半天才问: “怎么了,现在还早,再睡。” 林新想了想,继续扯过被子将两人盖好,又躺下: “我们说说话吧。” 乔抑声当然说好,凑过来轻轻抚他后背,诱他开口。 林新与他之间只隔了咫尺,彼此呼吸相触,他尴尬别开脸,似乎酝酿了片刻,才说: “昨天下午,我不知道你也在,不过,说到底,是我不对。”林新顿了顿,看他一眼,打算继续。 乔抑声一手支着头,微微侧坐起身,望着他。林新被那种饶有趣味的目光灼到,心半悬着,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才说: “我昨天确实做得不好,也知道你不舒服。但是......” “但是什么?说出来。”乔抑声语气平淡,林新也分不清他的喜怒,只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就索性跟他讲了,先发制人。 “请你不要为难他。” 室内一阵沉默,林新之前考虑再三,才决定从乔抑声这里下手。 他素来知道对方的行事风格,这件事没这么容易了结,不知道他又要使出什么招数,这件事拖不得。 其实凭李潜清的能力,林新给他一点暗示,让他将于杰好好护着,保他周全,绰绰有余。 只是他不愿意直接提醒对方,这样等于给乔抑声招来麻烦。这里不是美国,任乔抑声再大的势力,也总有忌惮避讳的地方。双方相争,利弊输赢都不是林新愿意看到的。 乔抑声行事往往在暗处,谁也拦不得,不能给李潜清信息,只能找乔抑声解决。 林新也觉得,这样更直接,乔抑声大概也不会随意糊弄他,从他这里要到一个承诺,于杰就无碍了。 他很笃定,乔抑声是说到做到的人,只要他答应下来,怎样都好。 乔抑声一直没有停下,一只手还在轻轻拍抚他,让人以为一切都是错觉,时间流转,两个人依旧维持最初的姿势,半天他才开口: “为难谁?” 林新没想到他这么步步紧逼,彼此心知肚明的事,点到为止,他却非要一点点剐出来,气氛难堪静默。 乔抑声面上神色不变,手上依然轻缓,从后背抚到腰际,停下来,搭在他腰间。 “你知道是谁,昨天也看到了,他有体恤的人在身边,我根本......”林新没说下去,转过身背对着乔抑声。 “所以我不过是你的备胎?你根本没了希望,才退求其次?”乔抑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问得平淡。 林新愣了愣,随即摇头,却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静静躺着,一言不发。 乔抑声扯开被子,轻轻枕在林新腰上,拨弄着他的手指,过半天才说: “好,我答应你,绝不会找他的麻烦,你该安心了。” 乔抑声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昨天看到林新那样不遗余力地给别人布菜置酒,心里已经酸涩刺痛到极点,林新那样介绍他,急于撇清二人的关系,他也不动声色任凭他发挥。 到了现在,他还要为了另一个人的安危同自己周旋,从头到尾,自己的心情如何,一概不问。 他那样一个人,从2年前刚接触,直到现在,两个人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放低了语气向他道歉,同他商量。 但不是为他。 乔抑声把脸埋在他腰间,紧紧抱住他,心里头一阵阵发寒,两个人靠得再近,却怎么也捂不热。 吃完早饭,林新要回事务所,走到玄关处,回头朝乔抑声默默看了半天。 “怎么了?要不要我送你?” 林新摇头: “不要了,公司就在这附近,我走过去,很快的。今天还要去郊区家里,大哥调回来了,总要去一趟,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乔抑声点头: “行,但是过两天的慈善拍卖,你答应我的,要记得过来。” 林新才想起来,好几天之前的事了,立刻应了下来,很快离开。 在事务所一刻不停忙了一整天,林新没喝过一口水,午餐也是让小亚吃饭的时候顺便给他带的。 直到晚上,天渐渐黑了,林新才知道看表,快到下班时间,外头几位都在整理文件,准备明天的材料。 他走出去,让大家都散了,最近并没有大案子,虽然忙,但都是一些商业性质的顾问工作。 大家稀稀落落都离开了,林新才收拾东西,拿了车钥匙,刚打算走,手机震动。 同样的号码,每次林新都要犹豫一阵,这回却果断按下接听键,将电话放到耳边。 同时用力扯开落地窗的帘幕,12月初,城市的夜景,繁华凄寒,一点点胶着在眼底。 “考虑得如何?” “我早就答应你了。” “是吗。”对方笑了一声,才继续: “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进展。” “我知道。时机不到,我也试过,成不了。” “我以为你贵人事忙,给忘了。” “你放心,我记得的,时时刻刻都记着。” “这就好,林先生,我等你消息。” 对方先挂了电话,林新听着一阵阵忙音,觉得刺耳,醒悟过来一般,立刻挂断了。 回了郊区,家里很热闹,林父林母同林源一家三口都在,爷爷奶奶坐上席,正等着林新。 “没有规矩,早告诉你今天早点回来,我们跟你大哥等等也就算了,难道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还要在这里守着你?” 林新才走到桌边,林父劈头盖脸骂过来,林母在旁边轻拽他衣角,让他少说两句。 爷爷发话: “小新又不是孩子,当然知道轻重缓急,你是部队里呆惯了的,也知道纪律,他做律师的,能放着委托人不管,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林父这才收了话头,挥挥手示意林新坐下。 奶奶把林新爱吃的都端到他面前,林父也不好开口,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夹了两筷子,又把菜放回原处。 虽然林新不小了,下头还有个侄子,是长房重孙,理应更受长辈疼爱。但爷爷奶奶对这个小孙子特别偏爱,谁也不能多说一句。 毕竟他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聪颖懂事,又长得好看,特别讨大人们的喜欢,老人到战友家串门,带着小孙子,人家都羡慕赞叹,当然也越发觉得这孩子天下无双了。 其实林父林母怎么会不喜欢小儿子,林源是摔打惯了的,又在部队里,虽然父母总对长子有一份特殊感情,但林源从小跟着父母,自然被严格对待。林新长久离开他们,反而生出一种念想来,林父对待小儿子,也只是口头上狠了点。不像对林源,凡事只能超出自己的预期,不容许出现一点差池,步步紧逼,这两年他成了家,才没有原先那样压抑。 林新也没多说话,兄弟俩自然有一股默契在,他自己倒了酒,又给林源满上,然后碰碰他的杯子,示意一起干了。 林源拍拍他的肩,很快仰头喝了。 “小源,你这次提干回来,更要处处谨慎,调回京里不是那么简单的,以前在外面,你大小算个头,如今在中央,虽然是升迁,那么多人在你上头压着,你如今就快同你父亲平级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你该知道的。”爷爷年纪虽然大了,退休许多年,早不在位,但摸爬滚打几十年,眼里犹透着当年的犀利,只是不再锋芒,变得越发深沉厚重了。 林源点头: “爷爷,我知道。” “处在你们这个位置上,一点点瑕疵,就可能被有心人放大无数倍,一步不到位,也许就万劫不复了。小源,你记着,既然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往后看一眼,继续走,一条道走到黑也好。就像过独木桥,平衡住了,才有前方。” 林源沉默,林新接话: “哥哥一向谨慎,像他这样的年纪,坐到这个位子的有多少,一巴掌就能数得过来,爷爷您不要担心。” 爷爷这才点头,桌上气氛和缓下来,他换了话题,随意问道: “小新,最近小尉没怎么来找你,他家出了事,我也听说了,现在怎么样?” 林新摇头: “我好几天没看见他,说是出去散散心。前天碰到他堂哥,公司里乱成一团,过两天可能要开董事大会,到时候就有决断了。潜清也回来了,给他们帮忙出出主意,按他的说法,可能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就好,孙家那么些人,不能说倒就倒了。小新,你也多过去走动走动,给他们想想办法。” 林新微微点头,夹了块糯米糕给爷爷。 “小源,菜不合口味?你都没怎么动过筷子。” 林源这才拿起筷子,一言不发,随意夹了靠自己最近的菜,就着酒咽下腹中。 吃完了饭,林父随爷爷进了书房,家里的女眷们忙着收拾碗筷,林新跟在林源身后,来到露天阳台。 “你口风越来越紧,这件事提都没提,要不是今天爷爷顺口说了,恐怕他露宿街头我还被蒙在鼓里。” 林新转身就要走,被兄长拦住了。 “孙家再潦倒,他也不至于那样。你知道又如何呢,帮得了他吗?” 林源身上还穿着军装,林新看他肩上别人奋斗一生也望尘莫及的军衔等级,忽然觉得异常刺眼。 “起码你该告诉我。”林源是军人,说这句话,掷地有声。 林新却轻笑: “你知道爷爷刚才为什么随口一提?就算我一早告诉你,无非两个结果,你要么忍着,要么去找他。你以为他现在还肯单独见你?” 林源静默,最后说: “孙家的事,我应该帮得上忙。” 林新抬眼注视他,说不清的情绪,黯淡无力,但十分坚定: “大哥,当断不断,自受其乱,你不要害了自己,也害了他。爷爷说的话,你听进去几分?你现在这样的位置处境,多少人盯着,难道还不清楚?我知道你一向处事谨慎,但很多事防不胜防,政治上的那些东西我不懂,但请你别再找他,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顿了顿,又望向三楼窗口: “大嫂在楼上等你,进去吧。” 第四十四章 热气袅袅的浴室内,孙尉关了淋浴的花洒。 他不明白尹历的意思,只是看他不肯离开,两个人僵持着,孙尉也不再动作。 尹历一路望过去,先低下头,看他浸在水中的双脚,大概是被热气蒸得久了,透着一层粉红,脚趾颗颗晶莹饱满,瑟瑟地透露出主人的不安定,看上去分外诱人。 再往上,白皙的小腿,光洁优美,然后是修长笔直的大腿,内侧的肌肤光泽润滑,他本身虽然不是特别高,一米八还差点,但腿却比一般人长了不少,这样看过去,更叫人目不能移。 孙尉尴尬又愤懑: “你到底要怎么样?” 尹历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不动声色笑了笑,把食指放在双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继续。 沿着双腿间看过去,静谧丛林里,小朋友正在安安静静沉睡,特别乖顺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尹历觉得自己很坏心,现在特别想把它弄醒。 他又笑,再往上看,只看到腰腹处,漂亮的臀线被隐到了后头,就由着性子,信步沿着圆弧状玻璃门走过去。 孙尉这时候早手脚大乱,毫无方寸,转身想找件浴袍,或者大一些的浴巾,在身上裹一周才好。 这一转身,正合了尹历的意,他停滞在原地,直直看过去,漂亮的弧线引下来,紧实柔韧的臀,水珠顺着肩背滴下来,轻轻挂在上面,又一粒粒坠落。 孙尉没找着任何一样遮羞布,顿时愁云惨淡,心头大颤。 浴室里温度越来越高,蒸得他一阵阵反胃,通体泛着红。 他走过去,单手捶门: “让我出去。” 尹历也靠近玻璃门,掌心贴着孙尉捶打的那块地方,笑意更深。 他想到小时候,第一回见孙尉,自己小学快要毕业,孙尉当时特别小,大概5、6岁的样子,雪白粉嫩的娃娃,刚刚跟他腰际平齐,走路都不大稳。 尹历早先对这个孩子是没多大印象的,家里的车每天负责接送,他只在课堂和课间跟别人有少量接触,为人极其沉默寡言。 他偶尔看见这孩子,都是在等林源,就缩在校门口,乖乖蹲着,或者面壁靠墙。冬天冷了,风刮得厉害,刀子一样利落,司机来迟了片刻,都要被他责骂,这孩子还是一动不动窝在角落里,有时候校门口烤番薯的老人看见了,就把他拉过去,小家伙贴着热炉子,暖和得直呼气。 其实该是林源照看他的,不过每回放学,他都要再上一节奥数。孙尉从前是由林源到幼儿园里接了领回家的,后来课多,孙尉又非要跟他一起走,好在两边靠得近,他摸到林源的学校,站在外头等着,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尹历下了课就回家,从不在学校多做停留,看到这么个孩子,粉雕玉琢的一团,瑟瑟寒风里发着抖,几次就留了心。 那天刚下了雪,尹历从学校里出来,又见到孙尉,他呆呆地趴在大门边上,脸颊冻得通红,头发上还沾着晶莹的雪粒,呼一口气,就一小片白雾。 尹历站在原地,抬头看看身后3楼的窗户,关得紧紧的,厚厚的雾气凝在上头,这个天气,室内室外温差很大。林源又留下来,最近任务重,一节课解决不了,呆到什么时候根本没个准,他向来拼命。 正想着,还没在意,尹历就感觉一只腿被人抱住,低下头,才看到毛茸茸的小脑袋,左右摇晃,扒在他腿上就渐渐不动了。 他才记起来,林源今天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厚棉衣,两个人身高相似,小家伙大概没仔细看,就扑上来了。 尹历性格孤僻,一向不喜欢小孩子,家里就只他一个独子,也是说一不二的,自小就有一种雷厉风行的作风。这时候心却感觉无比柔软,他伸手挡掉了孙尉头发上的雪粒,几步就把他抱到车里。 孙尉这时候才看清来人,很陌生,他根本不认得,小孩子平常被父母恫吓,从不放在心上,这时候却一股脑全涌上来。孙尉不哭也不闹,只是伸出手挠车门,委屈得眼睛全红了,也不敢多喊一声。 尹历双手捧着他通红的小脸,冰得厉害,皱了皱眉,把脸凑过去蹭半天,孙尉更加胆战心惊,一嗓子硬压在胸腹里头,双眼里全是水气,雾蒙蒙一片,尹历才告诉他: “别怕,我是你哥哥的同学,你怎么不回家,天天都等他?” 孙尉摇摇头,显然不愿意多说话。 尹历把他抱坐到腿上,软绵绵的一团,特别舒服,索性把他鞋也脱了,用自己的大衣给他把双脚裹住,车内温度也高,孙尉身上很快不那么冰了,尹历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问他: “宝宝,想不想吃?” 孙尉抓过去看了一眼,不说话。 尹历一边剥糖纸,一边告诉他: “喊哥哥。” 孙尉双眼忽然发亮,喃喃叫了一声哥哥,就使劲扒门。 尹历抬头,就看见林源直直朝这边走过来。 给他开车门,小家伙忙不迭就下了车。 尹历看着林源带孙尉离开的背影,两个人一深一浅踩在雪地里,越行越远,移开视线,淡淡吩咐司机: “开车。” 以后尹历依旧常看见他,守在大门口,安安静静的,天气渐渐没那么冷了,有时候他会刻意让司机迟些来接,把孙尉抱到附近无人的石阶上坐下,也不再强迫他喊哥哥,掏出糖,剥好了就放进他嘴里。 孙尉木讷,坐在他腿上,几乎缩成一团。尹历喜欢给他喂巧克力,孙尉一口含住了,有时候还会用牙齿轻轻咬他手指,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尹历从小一个人长大,没有同龄人,虽然独立,难免孤寂,所以那时候,对孙尉说不出的喜欢,特别想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粉嫩雪白的肌肤,圆滚滚的身子,眼睛明亮有神,不大说话,反应略微迟钝,偶尔做些天真傻事,惹得人忍不住狠狠抱紧他。 他跟自己讲,要是哪天成了真,他绝对不会像林源那样,把小家伙扔在学校外头,冰天雪地的,不闻不问。他会对他好,比对自己更好。 他低下头嗅嗅孙尉的颈项,还带着一股娃娃特有的奶香,抱紧了,就特别充实。 尹历轻轻拍他的背,毕竟是孩子,自有一番孩子气的想法,从小就衣食无忧,没有想要得不到的,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把他带回家,一点点养大,也没什么不可以。 很快就要升上初中,最后一天,他轻轻咬孙尉的脸颊下巴,四下无人,他说: “哥哥以后要离开了,明天是毕业典礼,你跟着林源过来,知道吗?” 孙尉听他这一说,捣蒜一样点点头。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近的。你不来,我不走。” 孙尉被两根巧克力诱惑住,答应了,事后早不记得。林源毕业典礼结束,回到家,孙尉还过来缠着他放风筝,风筝飞到最高处,他拍手欢呼,是在尹历面前从没透露过的情绪。 尹历后来果真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若干年后父亲临终前让他领回来的。那时候他独断专行,初有了自己的行事风格,早失了当初一份童心。再好的人,也不是孙尉。尹逸很乖,聪颖懂事,但尹历对他刻薄,超乎想像。 好像这个人来到身边,就把关于孙尉的一切都慢慢抹去。 他仅有的那么几样记忆,早就少得可怜。 孙尉自那回之后,好几年不见他,再知道这个人,只晓得父母说过,尹家少爷,招惹不得,贴着墙走也不要跟他迎面相撞。 这时候他已经稍懂事,也有了戒备之心,不像小时候,循着一颗糖而去,可以给人抱在怀里大半天。 尹历每回望他,他低头沉默,或者两相对视,暗自惊心,小时候的事,是一点不记得了。 第四十五章 曾经有过一回,两个人见面,隔了好多年,记忆都模糊。 那时候尹历接手公司的事务有些年头,已经驾轻就熟,刚刚过三十岁的年纪,一切上了正轨,公司在自己手上,比当年父亲最辉煌的时候还要好,似乎世上一切好事都给他占了,不经意成了指点江山,转乾坤,定生死的人物。 也就是这时候,孙尉在英国的学业提前结束,悄悄回了国。 他当时学导演这一块,家里并不是很赞成,孙家不算家教特别严谨的名门望族,本身也是做娱乐经济公司的,不过正因为这样,才明白娱乐圈水深,那么乖顺懂事的孩子,更兼有一股痴气,让他进去参一脚,谁也不赞成。 孙尉性格虽然和顺,但实际很认死理。他晓得自己能投入全部热情和精力的是什么,所以第一回在长辈们面前毅然决然。 父母亲拗不过他,他上头又有堂兄,不必为继承家族企业烦心。最后大伯金口一开,也就放他出去深造游学。 只是先约定好了,回来之后,立刻到孙氏工作,长辈们也好照应他。 那年他回国,只字不提,一点没透风,连林新都不知道。 其实早在国外,他拍摄的纪录片就获了奖,不过这类题材,国内不重视,他又是刚回国的新人,没有切实作品之前,一切都是浮云。 他不愿意直接进入孙氏,被家里一步步捧上位,所以就托了人,默默去片场,什么杂活都干过,场记,灯光,甚至打盒饭的小弟。他走运,第一回就做萧逸的片子,书上那么多理论,都不及跟着萧逸跑俩礼拜。老导演确实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眼光也敏锐,很快发现孙尉不一般,有意提拔他,片场只要有空,就不辞疲倦给他各类指点。 孙尉进步很快,在萧老的力荐下,不久成了一部大制作的副导。 就是那时候,时隔几年,尹历又见着了他。 这部大制作是尹历名下公司一手策划投资拍摄的,当时孙尉也跟着签了临时合作的合同。 拍摄过程相当顺利,也有公司高层前来探班,媒体翻炒得异常火热。 导演不像萧逸那样,有十足的底蕴,又听得进意见。此人单纯靠动作片起家,虽然在名导之列,也担得起大制作,不过内容依旧空洞,噱头倒十足,新武侠,影帝加盟,最新科技成果加之催人泪下的感情戏,商业贺岁也不过分了。 孙尉第一回担任副导,又是这样的大戏,从服装造型师到导演,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兴奋激动当然难免,然而开机后不过几天,就发现跟自己想象中相去甚远。 片子存在很多问题,他当然要跟导演讲,但对方操着一口港台腔,手脚并用风风火火说了一堆,孙尉也听不明白。 最后才知道,人家让他不要多管,搞搞清楚谁才是导演。 孙尉一个新人,瞒着父亲叔伯一个人出来打拼,没有背景,更没拍过什么够分量的作品,能担当副导,已经是演艺公司卖了萧逸天大的面子。遇着这种事,他当然不好直接找萧逸诉苦,老先生身体不好,又成天忙得够呛,已经自顾不暇了。 孙尉跟导演不对盘,很快副导的位子被架空,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同以前一样,每天在给剧组买便当,做场务,清理片场,跟清洁大妈聊天唠嗑当中过去了。 片子最后杀青,上映一周后票房不错,庆功宴浩浩荡荡,结束之后公司高层又单独宴请几位主创,孙尉也一本正经坐上桌,听那么几个人来回寒暄互捧,没意思极了。 但是场面还得做足,他好歹也是副导,陪一个饭局,也不损失什么。 在场几位演员,那些明明暗暗卖身求荣的伎俩,他就算再傻,也能看出几分。 一顿饭吃到最后,也不晓得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孙尉只知道快要结束的时候,导演似乎已经和高层之一达成了某种默契,最后也看向孙尉,眼神猥亵: “孙导,吴先生在考虑给新人投资,剧本制片都有了,就差个导演,想想这两年,我们这些老东西思想也旧了,以后的天下是你们的,你看呢,晚上跟吴总监好好谈谈,机会有的是。” 孙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位吴姓高层也在看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微走样,前额的头发所剩无几。这个年纪,老婆孩子应该在家安心等他归去,但是孙尉一对上他的眼,看到他被欲念充斥的眼神,就一阵阵反胃。 他最终连话都说不出,态度显而易见。 对方似乎也被惹恼,其他几位高层,都各自美人在抱了,他这里还在僵持,甚至被对方用眼神嫌恶。不过毕竟是大人物,依旧没动声色,导演继续给他传话: “孙导,机会只有一次,新人满街跑,不是看得起,何必找你。你自己掂量一下,要不是图个新鲜,玩儿一晚上换一部片子?恐怕要从吴总的脚趾头服侍起才够。” 孙尉一整片西瓜送进嘴里,卡在喉咙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开不了口,只得听他讲。 原本他一口港台腔调,孙尉既听不惯也不大懂,这时候居然融会贯通一样,全晓得他在讲什么,配上眼神,动作,口沫横飞,让人犯晕。 孙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偷偷按了几个键,屏幕上是林源的号码,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按下去,屏幕闪了一下,就迅速黯淡下去。 他这几年在国外,和林源联系的越来越少,一年几封信,有时候寄过去,隔半个月也没有音讯。孙尉不怎么打电话给他,两个人说不到几句话,就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并且每回林源总是事忙,过不了多久就要匆匆挂了电话。 孙尉回过神,几个人已经起身,陆续离开,彼此心知肚明,都知道接下来的步骤。 孙尉也若无其事跟着人家蹭到门口,还没出去,前面一个近来风生水起的女演员,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说: “孙导,这是好事。您是导演,跟咱们演员不同,我们天生吃青春饭的,也就这几年,您下部戏成了,是一辈子的事。” 孙尉笑: “这年头,谁还能承诺一辈子。”心里头空落落的,半天又说: “牵线搭桥的事,我就不奉陪了,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一开始孙尉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就看着他们唱双簧一样,一幕一幕配合得天衣无缝。 毕竟虽然潜规则常见,但孙尉也知道,一般来说,潜的都是想红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的事。孙尉不同意,别人也拿他没办法。至于被封杀之类,他原本就跟人家签的临时合约,片子拍完就各自散了。瞒着家里提前回国,也只是想感受一下国内的拍片氛围,学一点实际的东西。 他想着,尹氏势力再大,整个娱乐圈,也总有孙家的一块自留地,拍出成果来了,将来也不会像这样到处受人菲薄欺侮。 刚出了门,不过才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他不晓得这类事也有强买强卖的,几个人看来早早就守在门口,导演最后离开,看了他一眼,意思大概是好自为之。 吴总监这时候才慢悠悠走出来,孙尉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手机,界面应该还停留在林源的号码上,他知道林源这阵子在北京。 不过最终,他还是按掉了那个界面。 他从来不是聪明的人,凡事不够敏锐,随遇而安,冷暖自知。 但是他还有直觉,有底线,晓得人贵在自知。 斑驳陆离的生命里,昨日不可留。世情凉薄,难以启齿的情愫还在,只是越发不见天日。 第四十六章 在家住了两天,转眼就到了同乔抑声约好的日子,林新特意一早起来,郊区的空气特别好,他在附近山道上慢跑一圈,吃了早餐,才开车回市区。 先去了乔抑声的公寓,他不在,家里还是林新走前的模样,冰箱里都是这两天没动的菜,厨房里还有汤,早上刚热的。 林新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他: “我刚回来,不知道你说的慈善拍卖地点在哪?” 那边沉默了片刻,乔抑声嗓音低沉喑哑: “早上天冷,你先喝点汤,垫了饥再过来,我派人去接,你等等。” 林新回他: “我吃了饭回来的。” 乔抑声顿了顿,才说: “那好,我桌上有一份文件,这次活动的具体策划执行,你看一看,顺便等司机。” 挂了电话,林新还是再到厨房,盛了一碗汤,坐下来默默喝。 汤温热的,不怎么烫,喝一口,顺着喉咙漫到胃里,感觉暖暖的。 很快碗就见底,林新趴在桌边,一动不动,过半天才站起来,慢慢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踱步进去。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一切一目了然。 壁橱上一行行堆列整齐的书,其中一小部分还特意用白色硬质纸张包好,林新猜那是乔抑声特别喜欢的,所以格外珍爱。 其余的就是一些专业类书籍,林林总总占了不少,经济学尤其多。 林新浏览一遍之后,走到书桌前,乔抑声提到的策划书正毫无生气横躺着,林新拾起来,大略看了,知道了大概流程,又放回了原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双薄手套,无声戴上了,试探性按住抽屉下部,轻轻往外拉,果然没上锁,林新知道这里头不会有什么重要文件,环顾四周,最终还是伸手,小心翼翼一份份看过去,都是旧文件,早没了价值。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外头门铃就响了。知道是司机过来接他,林新把抽屉重新合好,带上房门,换了鞋就随他离开。 车开了半小时,停下来,林新从口袋里拿出邀请函,进入会场。 大厅里灯光暗淡,来宾都已经就座,显然进入了j□j阶段,拍卖开始了。 林新不关心这种名利场上形式化的东西,也无心旁观。 他抬眼看过去,怎么也找不到乔抑声。 想想他应该很忙,过来照应一下场面,大概早就离开了。 林新刚想转身,远远地,隐隐约约看见第一排坐着李潜清跟于杰,两个人不怎么说话,彼此像两棵独立又纠缠的青松,连坐姿都相融。在人堆里,鹤立鸡群。 林新一时收不回视线,肩被人扶住,半天才知道回头,是乔抑声。 “一切都进入正轨了,我知道你不爱这种场合,这里交给别人就好,跟我走,带你去休息。” 林新低头跟他走,恍惚绕到大厅后头一间房内,才有些回神。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舒服?” “没有。我以为你走了。” “晚会最后我还要致辞。”乔抑声摸了摸林新的手,问他: “你怎么双手冰凉?衣服穿少了?天越来越寒,要多注意。”说着话,把林新双手捧在自己掌心里,慢慢揉搓,更不时贴到脸上,只想让他快些暖起来。 林新挣脱不得,只得由着他。瞬间外头灯就亮了,整个大厅灯火辉煌,拍卖结束,还不到晚宴的时间。众人在四处游走观看。厅内布置从简,又透着一股独特的艺术气息,墙上挂满中外各类画作,几幅名画压轴,其余都是新人的作品,叫人目不暇接。还有各类雕刻、纯手工制品,都是出自大师的手笔,好像鲛人对月,自有一种剔透在其中。 这时候林新才借着灯光看清,这房间除了靠窗一面墙以外,另3面都是透明材质的落地玻璃,这时候外头大厅的一举一动,都能落入眼底,两个人什么状况,外头大概也能一览无余了。 林新迅速将手抽回去,乔抑声紧握住不放: “你还冷,我把室内温度再调高一些。” 林新这样的出身,京城里走一圈,能认出他的就有一堆人,更何况这种场合,出格的事是绝对做不起的。 乔抑声察觉他反常,也停下不再动作。 两个人不说话,林新下意识看向大厅,只觉得眼前纷繁芜杂的一片,只有一处越来越清晰。于杰自尽头的灯火阑珊处随着李潜清一路慢慢走过来,两个人走走停停,看墙上的字画,或者陈列在各处精致的工艺品。偶尔相视一笑,李潜清给他理一理额前的碎发,又继续。 林新早没了当时那种撕心裂肺求之不得的难受,现在一幕幕看下来,只是恨自己自私偏执,毁了人家那么些年的好光阴。 他对于杰还是喜欢,这种感情从没有停过。想他好,怎样都不够似的,这世上最多的好,要他一人占尽才安心。想跟他无所不谈,想晓得他的近况,想他知道人世间的天寒地冻,变更不迭,想他还能被妥善保护,远离是非曲直,免受疾苦折损。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一份心,跟对待孙尉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 “你看你,从他一进来,你就目不转睛,心不在焉。那回也是,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晚上求我的时候,我什么想法都有过,就好像最后一点干柴,轰轰烈烈燃尽了,心死成灰,慢慢冷下来,冰凉凉的一片。”乔抑声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气定神闲。 林新摇头,却无从解释。 他很快被按到一边玻璃墙面上,乔抑声欺身上来,重重吻下去。 吻得实在是太狠,唇舌之间已经溢出一股淡淡的咸味,不知道谁流了血,只是两个人像被困的兽,毫无出路。 林新一口气好不容易接上来,推开他,还没站稳,立刻又被抱回去,箍在对方怀里,被紧紧缠着,动弹不得。 “你放开,外头有人。” 乔抑声轻笑: “外头有人又怎么样,你知道我的性格,想做的事,是不计后果的。” 乔抑声从颈项开始,一路吻一路脱林新的衣服,一件一件,最后连衬衣都褪到手肘。 李潜清陪着于杰从远处走过来,站在玻璃那头,静静看台面上一对翡翠小碗。 只有一面玻璃阻隔彼此,他们看得专注,心无旁骛。 林新抬头看乔抑声。 “外头看不到的,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舍得让人家看。”说着手指轻轻划过林新的脊梁,整个手掌慢慢贴上去,抚他的后背: “不过,你不要出声,一点点声响,外头都能听到。”乔抑声说得淡然,似乎在好意提醒林新,他心里头稍松了一口气,还没反应过来,衬衣就被掀起,贴着脊椎骨的皮肤,被从下至上轻轻舔舐,最后,乔抑声紧紧抱住他,在侧腰狠咬了一口,林新被逼得眼泪快要出来,也不吭声。 林新一只手掌撑在玻璃墙上,几乎站不稳,浑身轻轻打着颤,于杰在墙对面,指尖忽然停在他手掌的位置,古旧木架上的翠色玉器,被他拿起细细观摩,更衬得他一双手莹润可爱。 林新隐约知道乔抑声要做什么,拼命挣扎。几次划过于杰手指,微微有些恍惚,之后更加拼死抵抗。 乔抑声被他一点恍惚激得彻底失了理智,胡乱摩挲着他的腰腹,顺势把裤子也扯下。 触碰他大腿内侧肌肤,一点点往上移动的时候,林新头用力顶着玻璃墙,才勉强止住紊乱喘息。 轻抚柔嫩的臀瓣,抵着小小的入口时,林新忽然不动了,手掌还贴在于杰之前停留过的地方,他早就离开了。 乔抑声收手,让他转身,面对面抱着他。 林新没了生气,只看他一眼,衣着整齐,纤毫不乱,再看自己,几乎j□j,身上全是吻痕,一地零落的衣物,全是他的。 第四十七章 林新挣脱了乔抑声,往前几步,默默蹲下,拾了衣服匆忙披上。 整个动作十分机械,乔抑声过来,他一路往旁边让,两个人始终隔了一段距离。 最后被逼到墙角,乔抑声捏着他的下巴,迫他抬头,才看到他眼神涣散。 顿时心里头五味杂陈,也不做声,给他把衣服一件件穿好了,最后理理外套,皱的地方都抚平。 外套很厚,但刚才两人动作激烈,早皱得不成样子。乔抑声指尖细细捻过去,淡淡道: “换一件吧,我让人去拿。” 林新把衣角从他手里扯出来,自己重整好了,才说: “不劳你费心。”用衣袖使劲擦擦嘴,才继续: “你手也好得差不多了,刚才力气很大,”自嘲笑一笑:“我们没理由再见面,如果是公事,找我助理就可以。” 林新推门出去,乔抑声没有阻拦。 出了会场很远,林新放慢了脚步,狠狠呼一口气,坐到街边长椅上,把外套脱下来,里里外外检查一遍,不起眼的接缝处,微微凸起。 很快又重新穿上外套,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 过来的时候,乔抑声派人去接他,现在甩了狠话,一个人出来,寒风瑟瑟的,沿着马路走半天才打到一辆车。 下车的时候,林新摸遍口袋,一分钱也没有,他习惯乔抑声给他安排一切,零钱也总不记得带,觉得用不着。 这时候当然窘迫,只好被押着上门取款。 司机走得时候,还好意提醒两句: “小伙子,这种高级公寓,不是好住的,咱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吧?还是本分一点吧,哪怕再辛苦,也脚踏实地啊。” 林新顺着人家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颈项,上头大概全是吻痕,就点点头: “好,我下个月就搬出去,您走好。” 关了门,林新倒一杯水,习惯性仰头全喝了。脱掉外套,抱在面前,摸索到凸起的地方,一把扯开夹层。 银色纽扣状器械,比耳钉还要小些。 他们休息的地方实际上是整个会场的监控中心,电磁波强烈,要不是被乔抑声蛮横扯衣服的时候,林新发现监控系统的信号灯受干扰,不时微微变暗,也不会搜到这枚窃听器。 对方已经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被装上的。 想来他也只是前天送去干洗过一回,在公司,办公室里坐着,暖气开大了,偶尔脱掉外套而已,就足够被做上许多次手脚。 林新不由庆幸自己口风够紧,没跟乔抑声讲。 他势力再大,人家毕竟在暗处。 林新两指并用,捏住了,凑到嘴边,用力吼一声,然后把家里的音响开到最大,震耳欲聋的地步,折腾了一刻钟有余,才打开窗,把窃听器用力掷出去。 片刻之后,电话果然响了。 “既然我答应了,你就该信我。” 对方笑两声,才用地道的美式英语答: “现在信了。” 林新翻翻眼,差点被听完一场活春宫,他当时羞耻,愤懑,什么情绪都有,真恨不得扇乔抑声几巴掌,现在气还在。对方墙角听得认真,怎么能不信。 “就算不提林源的事,你也要跟我合作的,不是吗?不过你最后的表现过头了,真的一拍两散怎么办?” 林新躺回床上,抱住被子打了个滚: “那就合了我的意,咱们也别合作了,我倒要谢你。我有我的策略,既然答应你了,又有把柄在你手上,你就该信我。” “你们中国人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这个道理。” “我会尽快做出点成效给你,但是想要一步登天不可能。我今天去过他书房,都是些琐碎的文件,没有时效性,未免打草惊蛇,你也不要逼得太紧了,我怕他看出来。说实话,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做最有益于彼此的事,你看呢?” 电话那头抚了抚掌: “我知道你是有胆识的人,我也不急,多少年等下来了,不在这一时半刻。”如果先前还有疑虑,一场强迫听到最后,他实在是没有理由相信林新还会半推半就,舍不得对乔抑声下手。 更何况,男人对男人,如果没有感情,被纠缠下去只会是无尽的厌恶。 “但是有一点,我想事先跟你说明白。窃听器这类东西,我实在不喜欢,你也不要花心思藏藏匿匿的了。连我都能发现,他未必不知道。” “好。这个没问题。我也感到抱歉,只不过想知道你的进度。” 林新无声笑了,眼泪都快出来,彼此都晓得这个借口实在是敷衍。 这件事上,林新拖了这么久,才找到这样一个契机。发现了窃听器之后,在他被乔抑声粗暴扯光衣物的时候,被迫屈辱地抵在墙边,双腿大张,脑子里还很清醒,居然依旧高速运转,晓得怎么按自己的步骤,一步步做下去,最终取得对方信任。 他不懂,自己怎么能做到这一步的,实在太不像他。 但是一想到乔抑声,他一瞬间又变得非常非常坚定。 他是个男人,男人有男人的责任,其中也包括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林新收了线,最近事多,他已经很久没跟孙尉联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他家里都不知道这傻子的行踪。不过想想,那么大个人,有手有脚,知道分辨好坏,还能被谁拐跑了不成。发一条短信给他,居然回过来了: “我很好,过两天就回去,现在很忙,以后详谈。” 这是孙尉和尹历呆在一起的第五天,短短几天,两个人几乎日日夜夜守在一起,又是郊区,周围几乎没什么人烟。孙尉想过偷偷逃掉,被j□j的第二天,就趁尹历下楼端早餐,从二楼露台上翻下来,跳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脚扭了,拖着一条腿,像从老鼠夹下逃生的小黄鼠狼,一拐一拐钻进了周围的小树林里头。 实在熬不住脚痛,冷汗一阵阵从脑袋上流下来。他记得那时候尹历带他来,中途他睡了好几觉,醒醒歇歇,才到了这地方,下车的时候浑身都酸痛。这时候周围更没一辆闲车,又布满了尹历的眼线,实在要命。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对尹历,算不上有多深的印象,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懂,只是从懂事起,偶尔见了,就低下头,或者绕道,即使长辈没告诫他尹家少爷不要惹,每回见了尹历,也总要被他快要洞穿一切的视线盯得手足无措。 但是有件事,他是记得的。 那时候他瞒着家里,做了副导演,却被尹氏的总监缠上,站在庆功宴的包厢外头,大家心知肚明,都识趣离开,只有他们俩在僵持。 孙尉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来才有些慌了神。 这家酒店是尹氏旗下品牌之一,这层楼属于VIP,平时就没什么人过来,这时候,更相当于清场子,只有少数几个保安,远远站在电梯边守着。 孙尉恨自己大意,人多的时候就该抓住机会,现在都走了,留下他,更加孤立无援。 他打算跟吴总监摊牌,孙家虽然名声不算多响亮,自然不能跟尹氏相提并论,但也不是好惹的角色,相信对方应该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孙尉酝酿了一下,清清嗓子,就打算开口。 电梯门忽然开了,原本守在门口的几个人,齐刷刷给来人鞠躬,然后随他走过来。 孙尉看了一眼,就低下头。 所以他不知道尹历的眼神如何阴鸷,当然由始至终,也不可能知道吴总监如何一步登天,由熟人介绍大量购进股票,身价倍涨,不惜动用公司资产,结果一败涂地,身名俱裂的惨象。 尹历当时只说了一句: “到我这里来。” 孙尉没有犹豫,很快走过去。 尹历带他下电梯,对他说: “我知道你签了我们公司,虽然只是临时合约,但我必须对你负责。” 孙尉点头: “尹先生,谢谢你。” 尹历抬手看了看表: “现在很晚了,送你回去吧,一个人在外头不好。” 孙尉也早有了回家的念头,在外面闯荡的滋味并不好,他不是受不了委屈,只不过这样几回一折腾,拍戏的机会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本来就被灌了不少酒,一直勉强支撑着,一坐到车里,暖气打在身上,头靠窗倚着,就再也熬不住,很快睡了过去。 尹历本来离他很远,这时候坐到他身边,伸出手,犹豫了半天,还是落在他白皙红润的侧脸上,轻轻来回抚摸: “林源呢,他怎么不管你了。” 第四十八章 孙尉在家休整一段时间,很快就接拍了孙家投资的一部小成本电影,票房不高,不过口碑很不错。 萧逸也给他很多指点,孙尉虽然不聪明,不过导戏这方面天赋极高,又有自己的想法,拍出的片子十分独到。 只是毕竟是新人,各类大片的投资商当然看不上他,又不想事事靠家里,除了在一些比较偏门的电影节上,爆冷门得奖外,也没有更大的长进。 孙尉自己性子又慢,不急于求成,一心一意拍自己喜欢的,数量不多,莫名就沦为小成本导演。 有一回他的片子入围最佳剪辑奖,一行人飞到国外,正巧尹历公司投资的电影拿下了最佳影片,难得尹历也去,行程低调,还是被娱记拍了不少侧脸背影,又翻来覆去把片子炒了几回。 飞机上两个人遇见,尹历经过他身边,孙尉下意识低了头,也不看他。 后来一次宴会,都是业内名人,孙尉虽然刚入行不久,不过作为新晋导演,也过去了,一个人无聊,坐在角落里。 娱乐圈事多,平民百姓拿明星做谈资,他们也穷极无聊,这种场合放松得很,说起来无所顾忌,一出一出,用名人做笑料,乐此不疲。 其中一位造型师,专接大片,圈内圈外知名度都极高,端了杯红酒倚着墙,就站在孙尉旁边。 有人问他: “听说有大人物找你?接了没有?” 对方喝了一口酒,笑道: “过两天才去,林将军的长孙。结婚嘛,一辈子的大事,当然处处周到。听说女方家里头也很有背景,他们这种出身,到时候有得开眼了。” 问的人点头附和: “据传林家大公子人长得周正,军衔又高,少有的人才。这种人物,当然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回去互相提携,难道在娱乐圈里头挑一个二流小明星?真正的大户,玩玩可以,谈婚论嫁,一眼也不会瞧得上咱们。” 孙尉坐在一边,听得一个字不落。 他自从回国以后,发现林源越发不一样了,只是平时拍片很忙,对方基本上又呆在部队里,难得见一回,电话都打得很少。 林新似乎也隐隐约约提醒过他,说他心眼太实,做什么都会投入全部心力,到头来覆水难收。 可是他没料到,林源连快结婚了,都不告诉他。 说起来,他们也不算什么,彼此晓得对方的意思,始终没摊开来讲过。 孙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算什么。 不过那些话,虽然刺耳,但的确是事实,剐到他心上一样,疼得快要坐不稳。 他虽然是导演,还不是一样差点被潜掉,跟二流小明星有什么差别,他在娱乐圈里,又有什么好,玩玩可以,谈其他就真的想太多了。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人。 孙尉起身的时候,眼睛通红的,强忍到最后,鼻子一阵阵发酸,心也抽搐,绕过大厅,才到走廊上,一抬头就看见了尹历。 他无暇避讳,只朝对方点了点头。 尹历看他一双眼红得厉害,脸色也难看,就问: “你不舒服?” 孙尉心不在焉,魂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行尸走肉一般,完全没听进他的话,只顾着一直前行。 尹历默默看他走远,随后叫了两个人,暗中跟着他,看他安全回家了才放心。 不久,他也得知林源就要结婚,前后一想,就明白了。 他以为林源对孙尉不一般,就算家里有压力,应该也能顶一阵。 哪知道他还没抗争,就完全缴械投降了。 他似乎太高估林源。 说起来,尹历实在不知道自己对孙尉的感情什么时候变了味。 小时候真是喜欢,他没有兄弟,年幼孤单,看到这么个漂亮的孩子,连眼睛里都是神采,特别想亲近。 亲近不到,就好多种滋味缠绕在心头,有时候,他也会让司机把车开到孙尉学校附近,等他放学,一个人坐在车上,透着车窗玻璃看他慢慢靠近,经过,然后离开。 算来尹历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孙尉出国前,尹历清楚他每一点变化。 小时候只是想抱抱这孩子,喜欢看他缩成一团,安静呆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喂他巧克力的时候,弄得小半张脸都是,尹历喜欢亲亲他的脸,把他唇边化掉的巧克力舔干净,极致的甜腻。 再后来,他渐渐大了,孙尉也变了模样,虽然依旧憨直到叫人忍不住一把抱紧了,但依稀还有些别的东西,熠熠生着辉,弄得他心绪难平。 他做过很多关于孙尉的梦,在难以启齿的青春期,越发不可收拾。 最后明白的时候,已经疯长,演变成不可抑止的痴狂情/欲。 那回走廊里见过孙尉之后,尹历就开始暗中大量买进孙家的股份,他很谨慎,一点点蚕食,不露端倪,几年下来,孙家只剩了空壳。 尹历不知道自己努力了多久,才有机会这样站在浴室外头,只隔着一道玻璃门,亲近他,打量他。 掌心贴着他,有了一层亲密,好像接下来的事就理所当然了。 孙尉捶了半天玻璃,累得很,直接把头往门上磕,一下一下的,尹历抚过去,手按在玻璃上,皱着眉: “别磕了,你怎么傻成这样。” 孙尉半天才停下来,望过去。 尹历突然认真问他: “尼采说过,当你长久看向深渊的时候,深渊也会回望你。是不是这样?” 孙尉笑了: “你也该知道,尼采是个疯子,你跟他一样疯。” 说完就径自走到花洒下头,不再理他,背过身自顾自继续冲洗,也不再闹着要出来。 孙尉被蒸汽熏得越发燥热,头重脚轻,闷得很,就快要站不住。最后被尹历抱出来,轻轻放在床上的时候,全身通透里泛着红,已经闭了眼,不省人事。 一场突如其来的强迫j□j,做到最后,孙尉早没了力气,软绵绵一团,更不要说起身抵抗他。 尹历折腾到后来,细细密密地亲他,从头到脚,孙尉疲惫到极致,就闭上眼,一切由着他。 这些天实在太累,最后一点体力也在床上用尽了,孙尉睡过去,尹历用被子将两人重新裹好,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像对待不足月的婴儿一样,想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尹历就下床,亲自到厨房,吩咐下去,准备一些清粥,用蜂蜜拌了,又做了几碟特色小菜,想他小时候就爱吃甜食,不知道现在这个口味变了没有。 尹历离开没多久,孙尉也醒过来,室内温度打得很高。他掀开被子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赤/裸,每一处都布了吻痕,刚坐起来,下身就难堪地一阵阵酸疼。 好在不冷,孙尉四处打量,自己的衣物早不知所踪,所幸地上还有一件睡袍,他赶紧捡起来披上,把腰带系紧了。 孙尉拉开幕帘,这个房间外头是个挺大的露台,下面的地界比较偏僻,几乎没什么人守着。幸运的话,绕到远处那片林子里,一时半刻也很难被揪出来。 他走过去,从衣橱里翻出两个大枕头,塞在被子里头,捂严实了,然后拉开门,走到露台上。外头很冷,他就穿了一件睡袍,忍不住打个寒噤,把头往下探。露台底下有一截水管,一直延伸到一楼的窗边,孙尉咬了牙,翻过栏杆,手抱住水管,一点点下移。 水管太滑,他已经支撑不住,本来想踩着一楼窗台跳到平地上的,又怕窗边有人,看到他的行踪。犹豫之下,手没抓稳,滚到平地上的时候,右脚已经动弹不得,疼到了极点。 孙尉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只念着快点离开这里。 他想到尹历,浑身就冷到恨不得蜷起来。虽然曾经只身在外几年,日子也过得艰苦,常常想家,但从来没有一回像这样,被恐惧惊愕占据得满满的,甚至最后,心灰意冷,想着就算死,也要爬回去,葬在自家祖坟里,不要在这荒郊野外,被弄得尸骨无存。 他晓得尹历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很快一个念头闪过,觉得自家的股份,极有可能跟他有关,原本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就不多。 尹历把他弄到这个地方,更像是要把人挟持了跟他叔伯父亲谈判。昨晚上一番羞辱还是其次,大概兴致来了,顾不了许多,抓着一个泄泄欲,也是常事。 这样一想,他宁愿死了,也不要呆在这儿,拖累家里。 孙尉勉强爬起来,右脚扭伤了,看样子挺严重,很快红肿起来。 他只得拖着一只腿,四处警惕,奋力隐进了前面一片红树林里。 走了半天,确定自己大概远离了尹历的眼线,才稍微放下悬着的心。 初冬,枝叶上都沾了一层薄霜,呼一口气,就是几圈淡淡的白雾。孙尉在外面待久了,自然受不住,脸冻得通红,蹲下来把自己抱紧,头埋进臂弯里,不远处是一湾小湖,吹着湖风,更冷得发抖。 这时候就算逃出了庄园,也没有车经过,他不太识路,想离开比登天还难,要是不小心碰到尹历的眼线,被逮回去,更不晓得要怎么折腾。 孙尉勉强伸出手,五指已经冻得活脱脱一副熊掌的模样,再触摸肿起的脚踝,实在谈不上哪样更好一些。 他倚着一棵树桩,渐渐没了精力,咳嗽几声,就要昏睡过去。 后背忽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舔过,他回头,居然看到一只英国古牧,眼睛本来就小,脑袋上毛发又太长,一大片垂下来,硬是遮了大半,伸着长舌头向他讨好。 孙尉一开始惊坐起来,看到它,才舒了口气,拍拍它脑袋,问: “你怎么在这?好冷的天。” 古牧朝他身上蹭蹭,它身上毛厚,孙尉被蹭得很舒服,想抱抱它,却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有些慌神,想立刻往林子深处逃过去,但眼前这狗,大概是尹历的,自己跑了,它难免不出声。 孙尉只能冒险,林子里岔路很多,希望尹历不要找到这里。 他蹲下来,古牧就凑近,孙尉双手捂住它的嘴,说: “别嚷嚷,知道吗?” 古牧动作迟缓,慢慢躺下来,孙尉放了心,松开手,顺着它的背,来回抚过去。 第四十九章 林新在家里呆了一天,看文件,写计划,喝一口水就看一次手机,乱七八糟短信收了无数,不相关的电话也有好几个,想等的却始终没来。 临睡前还特意看看手机电量够不够足,小心在枕边放好,才裹紧被子睡过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天微微亮,他睡眼惺忪翻个身,想起电话,惊坐起来,伸手摸到手机,看了半天,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 走到盥洗室,匆匆洗漱一番,时间还早,他却不怎么有胃口,胡乱吃几口,就开车去了律师行。 一早上忙起来,许多事就抛在脑后,中午吃饭的时间,林新拖了很久,把手上最后一件事做完,才去了楼下餐厅。结果胃不舒服,回来之后一个人在办公桌上趴了很久,头上还是冷汗直冒。 最后实在架不住,吞了几粒药丸,开车回家。 途中经过乔抑声那栋公寓的时候,胸口更是堵得难受。 他不自觉往上望了望,太高了,车窗里视野有限,他竭力仰望,也看不到几层。 林新一口气狠踩油门,回到家,才缓一口气。 他有轻微的胃病,那时候在国外,毕竟不如家里,饭菜饮食不合理,他又不适应,胃出了点问题,现在一直延续着。好在他也有自己的方法,每回胃不舒服,就回家弄点饭菜,把肚子填了,不能太饱也不能太空,然后躺在床上,放松了休息,保管半小时内就好。 这回林新也照做了,折腾了半天也没好,还是隐隐发疼,默默抱着被子滚了几圈,安静下来,一秒秒熬过去,想着再不行就打车去医院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新再睁开眼,看看表,凌晨3点,才知道自己是疼晕过去了。 现在很好,就是胃里空空的,林新想了想,怕胃再受刺激,不敢进食了,这点饿还是能忍的,大半夜,还是睡吧。闭上眼,又迷迷糊糊失了意识。 连续一周,林新也就是前两天略微失态,随后几天吃饭睡觉工作发呆,一样都不耽误。 隔了半个月,越洋电话又打过来: “林律师,我以为你有十足的把握,半个月了,进展如何?” 林新跟他笑: “你知道的,何必问我。” 对方叹一口气: “这世上的事,也不是万全的,你上次实在没必要把事情做绝。乔抑声在意你的时候,怎样纵容都无所谓,不在意了,你能这样跟我通话已经是万幸。” 林新点头: “劳你关心,这个我明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 “本来我势在必得的,现在看起来,情况不太乐观,远达不到我要的效果。” 林新沉默片刻,才说: “你放心,他不来找我,我自然会去找他。” 对于乔抑声,林新第一次觉得这是个距他相当遥远的人物,淡淡的疏离感,突兀地横亘在两个人中间。 如果没有现在这通电话,还有挂在墙上,触目可及的田园山水画,林新简直要怀疑这个人的真实性了。 刚挂了电话,苏远就占线上位,林新电话里声音已经透出一丝倦意,勉强支撑着: “您这电话,打得真有技术。” “哪里,等好久了,老忙音,好不容易轮上的。” “难得,在美国还能想到我,是要学术交流还是怎么的?” “好,那我就不拐弯抹角,直说了。你在香港的时候,是不是跟Williams家族名下的公司签过约?” 林新应他,那时候在美国,迷迷糊糊被乔抑声骗了,文件都没细看,就跟他签了香港分公司的合作项目,直叫他后悔了大半年。 “现在我们公司想跟他们合作欧洲这一块,我老板很坚持,不过人家门槛高,看不上咱们。双方一直周旋,那头老推说大BOSS不在,没法决定。前几天回来了,老板这不真急了吗,赶紧让我四处打听看看。我也知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不能因为咱们的私交废了。你就捡能说的说,让我好交差。” 林新听到最后,才明白,原来乔抑声早回了美国。 林新挂了电话,心里头从来没笃定过,这时候反而更清醒。 他继续坐回桌边,文件忙了一下午,期间只喝了几口水,远眺片刻当作休息。 回家的时候,特意绕道,买了两条鲫鱼清蒸,跟蛋清放一块,不算多勾起食欲,不过真香,自己也觉得很美。要是没遇到乔抑声,日子就该这么过下去。 晚饭还算不错,今天胃里温软,总算没有再闹情绪。 林新冲了澡,换上棉质的睡衣,舒服到极点,趴在床上歪着头想心事。 半天把护照拿出来,摸在手里来回磨蹭,笑了: 难不成真追过去。 护照盖在脑袋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再醒的时候,看看表,犹豫也只是瞬间。 到达乔抑声郊区别墅的时候,林新还试探着把手放在心口上,心跳平稳,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并且客观来说,一点退路都没有。 林新下车,用很长时间走到别墅正门,下意识往里头望,早没了什么人,只有几个稍微脸熟的,站在园子里,也向他看过去,半天走过来,问: “先生,您有事吗?” 林新跟乔抑声来过几回,那样的关系,他自己也忐忑,被这样公式化一问,连尴尬都免了。 他笑了笑,点头: “Williams先生在吗?” 守门人摇头,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他: “不在,您没同他联络吗,上周就回美国去了。” 林新居然被盯得不自在,只好借口: “是我疏忽。”又问: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守门人几乎啼笑皆非: “先生这里的事办完了,当然要回国,还过来做什么。不过这园子倒是不急着卖掉,留着我们几个老家伙看管。谁知道呢,也许哪天心血来潮,再来住几天,很难讲的。” 林新再打量,别墅确实不及以前有生气,人少得多,再美都难掩一种接近颓腐的气息。 好像电影里头,中世纪人烟寥寥的森堡,越看越可怖。 林新想,乔抑声这样不留后路,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这房子,面目渐渐模糊起来,好像他从来没驻留过,连同乔抑声一起,愈发飘渺。 要是他也没经历过这个人,未尝不好。 但世事不可改,既然遇到了,有些苦果,就不得不尝。 林新对命理一向只有模糊的印象,他不是多有野心的人,一切顺其自然,尽力而已。 被人胁迫,一场无妄之灾,他却特别拧,有一种“我命由我不由人”的意思在里头。 第二天一早,他买了机票,在候机室里,就要登机,一条短信发给林源: “公司有事,去美国一趟,代为转告爸妈,归期不定。”然后就关了机,闭目休息。 林新傍晚到加州,苏远过来接机: “你果真是行动派,前天刚通了电话,今天亲自来督导?” 林新笑: “你脸真大,大饼脸,一口咬下去也要嚼半天。” 苏远顺势要骂,被林新挡回去,只好问: “那你干什么来了,总不会找洋妞相亲吧。” 林新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想到混血,又绕到乔抑声头上,像他混得那么好看的,真没见过第二个,就笑: “当然不是,实际上,上回跟Williams合作,还有一笔款子欠着呢,我这是要债来了,前车之鉴,回家跟你老板讲,活生生的例子,不行的话咱现身说法,蝇头小利图不得,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看看我,还得给人家倒贴呢。” 苏远不屑: “得了,不愿意说就算了,你我还有必要故弄玄虚?” 林新再认真不过: “我说的全是真的,你怎么就不信?”苦口婆心大妈样,苏远被刺激到,只能扭头: “你住哪?送你过去。” “临时起意的,酒店还没定,不过一两家一直有业务往来,倒是可以考虑。” “得了,往我那间小公寓里凑合一阵吧,放心,女朋友昨天刚回芝加哥了,咱哥俩自由得很。” 第五十章 尹历看见孙尉的时候,他正一脸惊恐望着自己,后头的古牧一个劲冲这边摇尾巴,懒得很,坐在地上,前脚伸直了,脑袋搁在上头。 本来孙尉给古牧顺毛,也带了点靠近讨好的意思在里头。看它懒洋洋的样子,趴在地上就不愿意起来了,被抚得舒服,眼睛又小,根本找不着,昏昏欲睡,还在心里暗喜,大概要逃过一劫。 谁知道尹历脚步声越发靠近,好像很笃定人就在这头。古牧也不安逸,闻到主人的气息,立刻跳起来,孙尉拦都拦不住,看它喑哑着嗓子低声唤了几遍,随即前方的树枝被拨开,尹历一声不响走过来,那几步,孙尉目瞪口呆看着,有千钧压顶之感。 尹历把早餐备好后,直接上二楼,轻手轻脚开了门,看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不觉笑了,想着孙尉昨晚被自己折腾得太厉害,这时候捂着头闷睡,就忍不住要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把他弄醒,看一看他脸上尚未消散的红晕,还有湿漉漉的眼睛。 稍一走近,就发现蹊跷,掀了被子,孙尉居然不在了,也是他一时疏忽,只把卧室门锁好了,让人在外头看着,想着孙尉大概不会有精力,一大早就起来,动心思离开。 他也太不知道轻重,身上不舒服,还翻了阳台,天这么冷,穿得暖暖的在外头转两圈也受不住,更何况孙尉衣裳单薄。 尹历一想到这些,就血往头上涌,立刻吩咐下去,严守整个庄园。 他倒是不怕孙尉逃掉,毕竟是他的地方,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只不过他翻阳台下去的,外头天气又恶劣,一切脱离他的掌控,实在糟糕。 尹历特地不让人跟着,叫亲信往监控室去,仔细调看录像,自己估摸着往小树林来了。 他怕人多,孙尉更加抗拒。 不过绕了几个岔道,就找着他了。 孙尉使劲往后退几步,不说话。 “过来,我带你回家,这里冷。”尹历站在原地,没什么情绪。 孙尉不理他,最后甚至趴在古牧背上,紧紧贴着它,这时候人都傻了,就想抓着一样救命稻草,旁边的树桩太冷,就很自然抱住古牧。 不过他忘了这狗是尹历的,尹历抬一抬脚,它立刻跟过来,尾巴左摇又甩,孙尉被带着往前冲了好几步,脸给长尾巴扫到,痒痒的,想打喷嚏,这感觉实在不好受。 还没缓过神来,孙尉就感觉身上一轻,接着被什么坚实温暖的东西磕到,努力睁眼,看到的只有不断倒退的羊肠小道。 原来尹历趁他不备,从背后绕过去,把人扛在肩上,一言不发,就往回走。 古牧呆呆跟在后头,偶尔停下来,靠着树,蹭一蹭眼睛两旁的长毛,本来就走得慢,遮遮挡挡更认不清路。 孙尉不敢乱动,任由尹历扛回了卧室,心里自然郁闷。 尹历把他轻放到床边,早看到右脚上的伤,来不及心疼,就想着先把人带回来再说,现在正视,红肿一片,伸手捏住了仔细瞧瞧,开口: “伤得这么重,得叫医生来了。” 孙尉看一眼右脚,密密麻麻全是吻痕,昨晚面前这人连脚背、脚踝上都不放过,现在哪里见得了人,忙缩了缩脚,企图收回来,表示自己不愿意。 尹历紧握住晃动不安的脚踝,往自己这头一带,转眼孙尉一只脚就被迫搁在他肩上。 尹历慢慢掀开睡袍,轻轻来回抚他,从优美的小腿延伸到大腿内侧,孙尉仰着头看他,眼神里都是恐惧,怕他这时候来了兴致,把昨晚上的事再做一次。 尹历手上带了细细的茧,孙尉受不住,轻颤一下,就把头扭开,听到尹历凑近了问他: “以后还跑不跑了?” 孙尉悄悄回头看他,眼睛里全是水雾,尹历愣住,狠狠亲他的唇,半天才放开,说: “先喝点热水,暖暖胃,然后洗个热水澡,我给你上药。” 尹历把水调好了,又把人抱到浴室里,试了下水温,对孙尉说: “烫了告诉我。” 孙尉早被剥干净,自己也冷,恨不得立刻泡在热水里,也顾不得被尹历温厚的手掌托着前胸后背,很快入了浴池。 尹历为了方便给他洗澡,外套毛衣全脱了,就剩一件白衬衣,袖子卷到手肘的地方,露出肌理匀称的小臂。 孙尉这时候才有些清醒,止不住的羞赧,掉头就往浴池里边游。 尹历半跪在池边,身体前倾,一把就将孙尉捞住: “再跑?你大概还没睡醒?别动。” 水花四溅,尹历衬衫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出他半个身子的线条。 他被湿淋淋裹着也顾不得,靠近孙尉认真说: “好了,别闹,赶紧洗了澡,喝碗姜汤,到被子里焐一焐,人也舒服。” 孙尉接过他递来的毛巾,仔细擦了脸,才说: “我自己来就可以。” 尹历给他理了理额前被水浸蚀的发梢: “我去热粥,你快点,不要着凉了。” 孙尉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热水澡虽然泡得舒服,时间一长也很闷。他擦好身体,穿上睡衣推门出去的时候,尹历不在卧室。 他这时候反而手足无措,坐立难安,好在尹历很快上来,端了粥和姜汤,看孙尉呆站着,走过去,同他额头靠着额头,半天才说: “还好,没发烧。” 孙尉被他盯得发毛,自觉主动爬上床,钻进被子,只露出脑袋。 尹历逼他喝了一碗姜汤,粥也消掉大半,才作罢。 “上了药你就好好休息,脚伤成这样,自己好受?”转身拿过医药箱,用棉签小心抹了药膏,掀开被子一角,摸索着握住孙尉的脚踝,平直搁在自己膝盖上: “别想着离开,这地方是我的,我不放你,你怎么走?” 孙尉狠狠抽脚,表示抗议,被尹历用力捏住了,凑过去吻了吻。 接着又威胁一样,眼眸中透着些沉迷,轻轻掀开被子,看他通体浸润光泽,泛着一层叫人目眩神迷淡淡的红。轻轻将睡衣卷上去,腰腹周围更好看,柔韧紧致,白皙光洁,尹历把侧脸靠上去,感受到对方轻微起伏的呼吸,着迷沉醉一般闭上眼。 孙尉急了: “你别睡,那么重,磕得难受。” 尹历笑: “改天给你磕回来。”然后起身,给他理好了被子。 孙尉还想再说两句,实在是太累,眼皮越发沉重,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不深,模模糊糊还想,这地方荒郊野岭的,这时候家里又出了事,无论怎么样,先打个电话回去,叫他们放心才好。一想到尹历的行径,又砸砸嘴,估计他早把一切通讯工具没收,外头是联系不上了。 尹历坐在床边,看他睡觉时的各种呆样,一下子翻个身,像婴儿一样,把手脚团起来,偶尔低声说一两句梦话,皱皱眉,脑袋轻轻拱一拱枕头。他曾想象很久,孙尉睡着了会是什么样子,有千百种设想,但没一种这么真实鲜明。 孙尉睁开眼的时候,尹历已经离开了,他下意识摸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快到晚饭时间,放下了转脸又继续睡,突然惊起: 手机居然还在。 查看一番,一切功能正常,孙尉犹豫片刻,就给堂哥发了条短信,意思是自己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他最多也就做到这一步,没敢打电话回家,怕情绪控制不好,说太多引他们担心。 况且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他一个人面对解决才好。 孙尉想好了,就默默穿衣下楼。 尹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远远就闻到一阵香味,孙尉真有点馋了,硬是忍住,走到他身后,一副要求等价谈判的姿态。 尹历转头看他,眼里说不出的情绪: “怎么下来了?睡得不好?” 孙尉穿着他的睡衣,样子有点滑稽,毕竟大一号,像小孩钻进大人的衣服,偏偏他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尹历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手心很烫: “饭快好了,你先坐着。” 孙尉大概仗着刚睡醒,没有原先那么怕他,居然理直气壮等投喂的模样,问他: “你一直自己做饭?” 尹历摇头: “我对自己从来没这么好的闲情逸致。” 说着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不像小时候软软绵绵的一团了,紧致肌肤下还蕴藏着一股扣人心弦的力量。 第五十一章 林新随苏远去了公寓,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车上两个人闲话,林新问他: “合作谈得如何了?” 苏远叹气: “谈什么,连面见的机会都没有,目前为止,我跟其他同事,甚至BOSS出面,也就在他们公司大厅里徘徊,三楼以上没呆过,人家不是不诚心谈,是连谈的意思都没有。” 林新暗想,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这架子端的,非把人急死。 “你们老板也真是,何必呢,有这个时间精力,什么案子拿不下来。” 苏远摇头: “谁不想更进一步啊,老板自己不算,手下那么多人还要养活呢。这不,人家昨天刚去了乡下岳父家做木工,带着老婆孩子享受周末,把这差事硬交到我手上,也怪我手贱,居然接下来,现在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林新从后座翻出一瓶水,递给他: “你冒什么冷汗,先喝点水,开车要稳。我特意过来,不是为了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上捐躯的。” 回到公寓里,林新皱眉,忍不住问: “女朋友多久没来了?你这里脏成这样,也住得安心?” 苏远一个劲傻笑,林新拍拍脑袋,居然着了这小子的道。 整个晚上就匆匆吃了顿饭,收拾房间,忙到凌晨,这房子也才勉强能入眼。 林新把一堆泛着各种复杂气味的衣物抱了丢在苏远床上: “你也帮帮忙,别让我反客为主,要么拿去洗了,要么丢掉。”喘了口气又继续搬: “我怎么那么傻,放着酒店不住,真跟你回来,我图什么啊我。” 苏远被自己的味道熏醒,还一脸茫然: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娘,这什么味儿。”后知后觉,床上快要待不住,蹲在一处小角落,林新一脚把他踹下来: “现在就洗了,声音小点,我睡觉去了。” 林新一觉睡醒,已经9点多,苏远也才起来,衣服是洗完了,林新往阳台上一看,惨不忍睹,只好扭头,默默去冰箱拿了吃的,撕开包装先闻一闻,然后用受难的表情一点点吞下去。 苏远无言,半天才说: “晚上咱吃顿好的。” 林新叹气,咬牙切齿: “真是难为你了。” 苏远无视,想想又说: “就刚才,蹲点的同事告诉我,Williams联合几家大公司在谈生意,稍后还有周年庆。我待会去酒店边上守着,看看形势。晚上的周年庆,规模比较大,他已经给我搞到两张票,咱一起去,蹭他一顿好的。” 林新扶额,最后坦然: “我白白吃了你的,当然要给你做事。一块出门吧,好歹我也跟他们公司打过交道。” 两个人一上午都呆在车里,恨不得各自拿着一副望远镜,眼望八方才好。酒店门口有不少黑人在转,林新砸了砸嘴,乔抑声这是有多少仇家,出一趟门也要严防死守。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车上没一点干粮,苏远饿得发慌,林新嘴上不说,胃里也开始难受。 苏远果断下车,找了家快餐店,迅速打包。 林新隐隐觉得胃又不舒服,拿起水灌了几口,想着真见到乔抑声要怎么说,才一个月不到,在他面前,就生疏到话也不会讲。 但是想想,除去两年前,他们相处下来的日子算起来也少得可怜,这一点时间能说明什么,随手摊开来,就要挥发掉,他能保证自己,但是管不了别人。 比起林源,孙尉,于杰,甚至苏远,乔抑声只不过是他长久生命里一个短暂停留的过客,对过客交浅言深,已经是大忌,还要为他刀山火海,简直自寻死路。 很多事情,看得透彻不一定忍得住缄默不语,按兵不动。林新一直是这样一个人,想归想,做归做,分得很开。 他明白后果,不妨碍他亲自尝试。 林新早把退路想好了:要是乔抑声作罢,不想再跟他往来。 不跟乔抑声正面接触,他也有办法解决。 难得碰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牺牲一下,哪怕牺牲到底,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他还担得起。 胡乱想了一阵,胃里越发难受,林新下车,想透一口气,缓一缓。 刚走几步,就看到酒店里一帮人出来,名车很快依次停了一排,维持秩序的黑人更多,就像看一场华丽的无声电影,或者做了一场了无痕迹的旧梦,林新不在其中充担任何角色,上帝视角一样,微微看过每个人,无喜无忧。 最后落在乔抑声脸上,他很好,一切没变,在人群里永远鹤立鸡群,稍颔着首,流露出不可侵犯的神秘和高贵,雕塑一般屹立着,别人就注定要匍匐。 乔抑声习惯性迅速扫视一周,然后上车。林新能看到那双眸子里眼波流转,扫过他的时候,像看待渺茫的苍生,林新感觉自己融到了尘埃里,被一带而过,片甲不留。 乔抑声甚至依旧微笑,表情眼神丝毫未变。 但是林新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眼里头没有任何情绪,林新光是看他的表情,就觉得心寒,好像一切不过是自己编织导演的一场梦,演员只有他自己。 乔抑声有这样的魔力,叫他相信,他们是不同世界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从原处来,就该回原处去,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梦做得太投入,要被反噬的。 林新转身,苏远这时候拎着快餐回来,指指前面: “都出来了?” 林新点头。 “您怎么不帮我拦着,上去讲两句也好啊。我的大哥,这机会,哪里再找?” 林新摸摸肚子,拿过一盒快餐就坐回车里: “没看旁边那么多黑人?有枪的。我不想早死,你愿意你上,还没开远,你这车性能不错,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苏远泄了气,半靠在驾驶座上,转头看林新,吃得正香,半天才问: “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林新狼吞虎咽,几次被菜噎住,嗓子里一阵阵泛着苦: “饿了,难受。” 林新坐在车上把一盒快餐吃得七零八落,懒洋洋倚在车窗边,阳光很好,透过玻璃射进来,他垂着头,就快睡着,忽然睁眼,对苏远说: “到超级市场,我还饿,买点肉。” 苏远不懂: “咱晚上不是出去吃?你还没饱?” 林新又扒在窗口上,看外头迅速倒退的街景: “胃口不好。” 林新拎了肉回公寓,洗净之后放在锅里炖汤,又加了萝卜竹笋之类,调了小火,叫苏远隔一个小时看一次火,自己睡觉去了。 “昨天折腾到快两点,太累,我先去睡了。”回卧房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温度打得再高也觉得冷,林新裹着被子,四只角都压严实了,还觉得不够。 头发还很湿,他记得以前,有时候洗完澡,乔抑声会把他抱在怀里,用干毛巾一点点把水珠擦干净,一边擦一边悄无声息凑到他颈项处,拨开湿润的发梢,一路慢慢嗅过去。 林新摸摸枕头,被头发浸湿了一大片,怎么枕都不舒服。 他反复擦过头发,来来回回十分细致,依旧满脸的水珠,实在是滑稽。 林新抱着枕头无意识蹭了几下,终于睡过去,刚洗完澡,身上热气未消,侧脸还泛着红。 傍晚起来的时候,苏远正在客厅里看球赛,林新直觉不好,就问: “你看了多久?” 苏远见屏幕被挡了,就探出头,继续看,一个进球之后才说: “大概你进去之后,将近4个小时吧。” 林新直接奔进厨房,关了火,打开锅盖,袅袅热气直冲他脸上喷过来,原本一大锅汤,被耗掉了大半,厨房里满溢着浓汤的香味。 苏远也跟进来,忍不住赞一句: “真有你的,这汤好香,喝一碗再走?” 桌上苏远还一个劲夸自己时机把握得准,放任自流也有好处,这汤很得火候。 林新闷头喝完了,胃里舒服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干瘪瘪的,一阵阵隐隐发疼。 事实证明林新很有先见之明,这天晚上他没怎么吃得下东西,一碗汤撑着,一晚上才不那么难熬。 苏远开车,两个人闲聊,忽然懊悔: “你那个汤,我喝了太多,今天晚上亏大了。” 林新把笔记本搁在膝盖上收邮件,一封封看过,然后删掉,歪着脑袋想了想,问: “你今晚干什么来的?” 苏远拍了一下方向盘: “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我打听过了,周年庆上Williams会象征性出现一下,到时候见机行事,反正这种事,一石二鸟,你懂的。肚子最不能亏待,跟我闹情绪就不好了。” 两个人进了酒店,端着餐盘绕长桌转了好几圈,手上都拿不下了,最后苏远说: “差不多了,咱先开始吧。” 两个人面前堆满了盘子,林新真觉得自己是难民堆里逃出来的,给国人丢脸,瞥了一眼四周,众老外很悠闲,调调情唠唠嗑,没一个看他这里,顿时才放松下来,再观察地形,压力很大,就示意苏远,往角落里转移。 林新捧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餐盘,从会场中间绕到后头的角落,跟搬运松果的长尾巴松鼠一样,苏远觉得被他闪到眼,再环视四周,在加州做了这么久律师,会场里几乎没什么熟人,他第一个感觉是庆幸,再来,就是深重的无力感。 林新刚坐下,朝苏远的方向招招手,指指身边的位置,再一抬头,就看见会场中心,乔抑声把外套脱了,身后人接过去,他大概刚到,朝着林新的方向,慢慢走过来。 第五十二章 苏远看林新示意他过去,最后夹了块蛋糕丢进盘子里,就颠颠往这头跑,一摞盘子尽数堆在桌上,然后才坐下。 这个位置,刚好挡住了林新的视线,他再看不到乔抑声。 两个人靠得很近,苏远手上沾的全是油,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无果,又把手伸进林新上衣口袋里,很随意抽了张纸巾,把两只手都抹干净了,最后擦擦下巴。 林新低头吃东西,一直没注意,苏远看他呆愣愣的样子,就问: “你怎么了?菜里加了三聚氰胺,还是苏丹红?” 林新想想,说: “有点渴。” 苏远站起来,手一摊: “得,现在就给您端去,等着啊。” 刚才匆忙,忘了端酒水。苏远和林新一块在法国留学,对他的喜好很清楚,两个人都爱红酒,他不必问,就直接走到前台挑酒。 林新看着苏远离开,然后转头,乔抑声背对着他,隔了一段距离,身边的人林新不大能说得上名字,却是各类财经杂志的常客。两三个人偶尔碰碰酒杯,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鲜红的液体轻溅,沿着杯壁回旋,林新忽然觉得头晕目眩。 他起身,最终走到乔抑声背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好像一不小心,连回头的路都没有。 停下来的时候,渐渐心跳平稳,林新从侧后方,隐隐约约看见乔抑声单手支着下巴,沉默一阵,然后抬头,交代几句,另几位点头附和。 林新在几个人举杯喝酒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念道: “乔抑声?” 对方毫无反应,依旧谈笑风生。 对着空谷,也该有回音了,林新又上前一步,下意识伸了手,想要拍拍他的肩,或者单纯够着他的人: “乔抑声......” 他手还悬在半空,进退不得,话才说出口,还没得到回应,散在四周角落里的黑人就迅速冲上来。 林新知道在国际赛事里,田径场上黑人一向占优。不过今天头一回见识到这些人的速度和力道,他显然有点扛不住。 他不知道刚才那两声,乔抑声到底听见没有。 甚至他有一种幻觉,他从来没开口,只是默默站着,想必就会免掉不少尴尬。 被押出去,也只是瞬间的事,悄无声息的,他走得很快,没有回头。 在走廊上,冷风迎面吹过来,刀割一般,凌迟得利落。 黑人还算上道,没有动手,只是用英语同他交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然后搜身。 确定林新身上没有枪,也没有任何其他可疑物品之后,才放开他,推搡到一边,其中一个领头的,轻蔑拍他的脸,让他懂懂规矩,小心一点。 林新的身手,对付一两个黑人不在话下,但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想过很多可能,老实说这种场面不算最糟糕,尚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他确定自己尝试的已足够多,忽然有点释怀。 苏远匆匆忙忙赶出来的时候,他正剥了一颗糖,仰头扔进嘴里。 “你怎么样?” 林新摆摆手,示意没有大碍。 “那帮人不好惹,你怎么得罪的?我刚回头,你就不在了,好在隔壁桌有人提醒,吓我一跳。” 林新顺手把糖纸抹平,一颗糖在嘴里,却觉得味同嚼蜡: “我才走过去,可能离Williams有点近,危险区域内,被秒杀了。” 苏远还喘着气,揉揉他头发: “这帮人跟城管似的,咱惹不起,以后记得躲远点,这儿可不是北京城,别以为城管见着你都得绕道走。” 林新低头整整衣领袖口,正色道: “我要是城管头子多好。” 苏远不解: “怎么说?” 林新慷慨激昂: “给我三千城管,我能收复台湾。” 林新回了公寓,肚子很饿,没着没落的,又撺掇着苏远下了一锅面,用下午的浓汤做底,两个人各吃了一大碗。 之后就一块坐在客厅里看球赛,林新坐半天,偷偷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把里头能吃的都一股脑翻出来,堆在茶几上。 一个多小时很快打发掉,林新看看时间,将近11点,就回房,打算冲个热水澡就睡。 躺在床上,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很累,满以为一沾到床就不省人事。谁知道辗转反侧,最后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双手环住了,脑袋蹭一蹭,又叹口气。 其实仔细想想,乔抑声也没错。 与他在北京最后一次见面,诸多不堪。当时是他毅然决然要跟乔抑声断绝来往的,乔抑声照做,没什么不应该。 那天他知道自己身上被装了窃听器,虽然是监视,但如果把握得好,甚至可以反将对方一军。 林新知道自己还不被充分信任,要尽快脱离危险处境,首先要让对方相信自己,棋差一着,就会万劫不复。 他才顺着乔抑声,快要被侵犯的关头,两个人闹僵。 这种愤懑耻辱,足够对方相信自己恨极了乔抑声,当然愿意积极合作,而不是因为胁迫被动妥协。 这样一来,林新的自由空间就很大,很多事情,可以慢慢筹划。 所有一切,他算的都很准,唯独不知道乔抑声的底线。 原来他的热情来得快,去的更快。 林新觉得嗓子里苦涩干涸,几乎要冒烟。但是内心平静又冰凉,住在坟墓里一样,无声无息,死一般的寂静。 他想过了,这件事结束,就回北京,两个人也不必再有交集。 不过他原先的计划,并不受影响。 维护乔抑声的意图,也没有变过。 只是不能再通过乔抑声,正面接触,获取资料,这样难度会更大一点。 在一举歼灭敌方之前,好处诱饵当然不能少,但是林新没有把握做到天衣无缝,不被乔抑声识破。 拆穿之后会怎么样,他自己心里头没一点谱。 也许他根本到不了最后一步,扭转乾坤的关键,就废在了半道上。 一切都会不同,在乔抑声眼里,他里应外合,筹划已久。 真是要命,不会有好下场。 林新想多了,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觉出了声,眼泪都笑出来,引得苏远推门冲进来: “客厅里就听见您的声音,渗得慌,什么事高兴成这样?也说来带我听听。” 林新错愕: “都传到客厅了?” 苏远摇头: “不,断断续续的,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很压抑,哎,哎,不说了。” 林新自己也打了个冷颤,躺下盖好被子: “那你早点休息,今天连累你,合作的事一点进展也没有,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苏远摆摆手: “这有什么要紧,我也看明白了,人家不想跟你合作,还硬缠上去,简直死路一条。你今天虽然虚惊一场,多半也是因为我,我该谢罪。” 林新笑: “你把这屋子收拾干净,我就偷笑了。” 苏远走后,林新才闭上眼,就接到电话: “林律师,最后的挽回结果如何?今天有什么进展?” 林新欲睡,声音湿湿的: “你在暗处,一切都看得清楚,何必问我。” 那人笑两声,才继续: “林先生,我劝你尽快把握机会,现在你手上已经没有筹码,对我实在没什么用,我很想重新洗牌。” 林新惊坐起来: “不,虽然我现在不好跟他正面接触,但认识他那么久,很多事,总归知道一些,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你找不出比我更合适的。” 对方沉默片刻,质疑: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我早说过,彼此是一条船上的人,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不过乔抑声的手段,你我都清楚,一旦被抓到......我不愿冒这个风险,你已经不值钱。” 林新不说话,静静捏发麻的双脚,又换了个姿势听电话。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把握,再失败,我自有我的策略,到时候你不要有异议,失败者是无条件可讲的,只能绝对服从。” 林新答应了。 第二天,苏远去公司,林新把车借过来,一路开到郊外。 毕竟是两年前,庄园的具体路线印象模糊,他搜了地图,又凭着记忆,还开了导航系统,折腾很久,终于到达目的地。 第五十三章 除去那天晚上之外,孙尉第一回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腰被温热的手掌托住,对方动作轻缓,但用了些力道,强硬地将他带入怀中。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僵硬不适,尹历稍微松开,牵他走到桌边: “匆忙了点,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先做了一点应付,以后会好的。” 孙尉目光被桌上的东西吸引,虽然说是应付,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满满当当摆了大半,有家常也有孙尉没见过的,各类菜香混在一起,流光溢彩一样让人缭乱。 他回头,看锅里还有东西在煮,发出汩汩声响,还有蒸腾的白烟,味道不浓烈,但是特别好闻。 尹历坐在他旁边,忽然想起什么,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去客厅。 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样东西,他让孙尉起身,给他铺了厚垫子,又把抱枕塞在椅背上。 孙尉尴尬撇开头,他偏偏还要问: “昨天是我不好,还疼吗?”见孙尉不答,就自做主张亲了亲他的侧脸: “再等等,就快好了。” 晚饭孙尉吃得忐忑,实在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又要折腾一番。 尹历倒不在意,不厌其烦给他夹菜,面对面坐着,也不见他自己动一筷子,只含笑看他一点点把碗里小山一样的东西都吃掉。 晚上孙尉先洗了澡爬上床,尹历有个视频会议,去了书房。 一回到房里,他还有点木讷,怕尹历像昨天那样,想想就渗人。 所以特意绕到走廊,趴在书房门口,半天终于听到尹历的声音,才放了心,一回卧室就把门反锁好,迅速冲了澡,爬上床,被子四个角都被严严实实塞好,还不放心,枕头压在肩膀两侧的被子上,一丝缝隙不漏,然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尹历知道孙尉很警惕他,门被反锁也不奇怪,拿了钥匙开门,看见他沉沉睡在床中央,把自己裹成蚕蛹状,才真正哭笑不得。 走过去,小心坐在床沿,指腹轻轻滑过他侧脸,他微微动了动,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尹历把外套脱了,就去洗漱。穿好睡袍上床的时候,毕竟动作大了,孙尉惊醒,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没说话,双手抓住被子里侧,使劲把自己裹紧了。 尹历坐过来,把他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孙尉的脸直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一呼一吸,热气就喷洒在上头,痒痒的。孙尉见了,越发连呼吸都要谨慎,憋气到满脸通红。 尹历捧着他的脸,低声说了句: “呆子,捂成这样不热?” 室内暖气打得很高,孙尉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尹历贴着他,慢条斯理一点点把被子拆开,孙尉双手扒住,还是敌不过他,被他扯了一半过去盖在身上,很快尹历就覆上来,从侧面抱住他,轻轻吻他的颈项。 孙尉蹬腿,想踢他又踢不到,反而被困得更紧。尹历双手锢住他的腰,孙尉低头,很认真想一根根手指扳开来,无果。 尹历拨开他耳后的头发,轻吻一下,然后在他耳边笑道: “别闹了,我有话跟你讲。” 孙尉不动,偏头听他说话。 “跟我结婚。”铿锵低沉的声音环绕在他周身,孙尉微震,两人都沉默,一时静谧,尹历又重复: “我要和你结婚。” 孙尉的意识里从来没有过结婚这个概念,家里人没催过他,他自己更没往这上头想过,何况是同一个男人。 花了很长时间消化尹历那句话,孙尉仔细想半天,才说: “我只知道拍戏,不想结婚,也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尉这两天几乎沉默,也不说话,这时候总算开口,尹历笑: “你仔细考虑考虑,我认真的。”说完在他额头轻轻吻一下,说了晚安,就推门出去了。 孙尉白天黑夜无意识昏睡的时候,就数次迷迷糊糊想,就算逃不出去,想办法给家里去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也是好的。 但尹历既没有没收他的手机,也没剥夺他同外界联系的权利,一切随他自由,不过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孙尉上午也只给家里去了一条信息报平安,其他话根本不敢多讲,怕家人担心。 孙家这时候,正焦头烂额。 孙尉把手机抓在手里,一觉睡到天亮,尹历进来的时候,他正侧对着窗户发呆。 尹历一句话没说,默默走到床边,坐下看他。 孙尉支撑不住,终于开口: “我想知道,如果不跟你结婚,会有什么后果。” 尹历笑了,小家伙这么快就懂得抓住重点,跟他谈判。 “你跟我结婚,孙氏会比以前更好。” 孙尉摇头: “大伯第一个不同意,我也根本过不了爸爸那一关。”说完,半天才反应过来,望向尹历,眼神闪烁: “真是你做的?” 尹历端过餐盘里的清粥,洒了小菜进去,用勺子一圈圈搅匀,放在唇边吹了吹,才说: “算是吧,你不知道,孙氏的股权漏洞太大,股份处处分散,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在觊觎,暗中收购。” 孙尉不禁坐直了身子,问他: “什么时候?” “大概五年前,我只不过把一盘散沙聚集了,再完璧归赵。” 孙尉侧开脸,手指搅着被子一角,尹历扳开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在他耳侧低语: “我已经有孙氏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你大伯加上你父亲,总共才百分之二十,已经岌岌可危,另外一成,分散在一些小股东手里。你好好想想,要不要答应。” 孙尉把手抽出来,抑郁到极点,还要强装镇定,咬牙道: “我答应你了,他们更不开心。” 尹历摇头: “木已成舟,尽快把证办了,你说你真心要跟我在一起,他们还能怎么样,难道看孙氏垮台?”又进一步,把孙尉圈在怀里,抚他的发,目光里透出异样的光彩: “放心,我去跟他们谈,不会让你难堪。只要你答应了,跟我在一块,一辈子的事。”又低下头轻轻啄他的唇,揶揄他: “你上头有堂哥,自己也没有跟女人结婚的意思,难道家里还指望你传宗接代?” “......” “他们很爱你,会尊重你的意愿。跟我结婚,我会对你好。” 孙尉不记得后来自己作何反应,只知道中了尹历的魔一般,被他喂了粥,再躺下,睡得很安稳。 下午牵手去别墅附近村庄走了一圈,晚上回来,看尹历做饭,甚至被迫帮他打下手,之后坐在露台上,听他说话。 尹历没再强行同他做/爱,只是躺在他身边,把人紧紧箍在怀里,极亲密的姿态。孙尉一开始很不适应,心里跟猫爪抓挠一样,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痒,手脚无论怎么放总觉得别扭,动个不停,尹历按住他,狠拍一下他的屁股: “别动。” 孙尉果真安静了,尹历亲他侧脸,捉住他的手,就往身后带: “呆子,让你老实点别动,你摸摸,都起反应了。” 第五十四章 林新把车停在一处平地,然后步行,沿着水库凭记忆摸索,大半个小时过去,才拐到庄园后方。 这里有个小门,看守不严,林新记不太清,只能更加小心谨慎。 四周环顾一圈,没什么人,幸运的话,乔抑声不在,他会更顺利。 越过高墙的时候,不远处两个人正巡逻,背对着他,林新拐到后头的小路,树木掩映中,迅速消失。 庄园变化不大,林新对这里印象还有,主楼的方位也记得,不过怎么进去是个问题。 越往前看守越严密,摄像头也不会少,他努力往摄不到的盲区里靠,守着边上走,转头就看到乔抑声的亲信JASON,笔直站在车边,几个黑人身上都别了枪,跟在他身后。林新这头虽然离那边不远,但侧对着众人,不容易被发现。他悄声绕到主楼旁,看乔抑声一路走出来,精神很好,依旧风姿卓绝的模样。看不到他的眼,但是林新想象一下,觉得应当很有光彩。 上车前,他跟JASON交代了几句,林新听不太清,隐约知道他这两天要出国,JASON也得跟着,不觉舒一口气。 庄园里主事的人不在,剩下的就很好对付了。 几辆车尾随乔抑声离开庄园,林新看他离开的背影,隔着后座玻璃和车身的铜墙铁壁,恍若隔世一般。 过了很久,确定车远远离开,林新才从角落里走出来,重新攀上庄园后头的高墙,一边翻一边骂自己瞎折腾,墙角的野猫冲上来,身上的毛全竖起来,使劲叫唤,林新就听不得这个声音,猫发起疯比狗可怕的多,完全歇斯底里,百分百投入,孙尉以前说过,有猫一样特质的天生是好演员,这种疯狂劲头演起来,总不会太差。 不知道为什么,林新觉得这猫和乔抑声特别像,他初看上去也慵懒恣意,漂亮得如猫一样,优雅利落。失意的时候尽管还算内敛,暗藏的爪子还是挠得人心绪难安。 但林新不知道他是不是好演员,从前一切都是浮云,或者像猫一样无心无肺,所以爱恨都抽离的特别快。 林新再没心思想下去,他只想做完手上的事,手脚齐全回到北京,过以前的生活。 今天这一趟,说不紧张是假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新在野猫身体前弓,伸出爪子的时候跳下了墙,回头数落: “好好逮老鼠,乔抑声又没给你工资,这么拼命干嘛,一点不可爱。” 猫听不懂,伸着雪白的脑袋望他半天,最后权衡一下,不愿意再跳下去,就坐在墙头继续晒太阳。 林新绕到前门,不出所料被人拦住,说明了来意:是乔抑声的私人律师,来给他处理文件。 这个庄园很隐秘,乔抑声从不带外人过来,都是极其相熟的,才会受邀。生意场上也只有几位长期合作的巨头来过,所以林新亮出了自己的律师证,对方深信不疑,能摸到这里,就已经跟他交情匪浅了。 林新进了庄园,又有人接待他: “先生不在,可能过几天才回来,我先带您去休息;或者您先回去,等他过来,第一时间告诉您?” 林新摆摆手: “我知道,他要出国,归期不定,昨天就跟我讲过了。不过有些文件必须处理,不然也不会卡在这个当口。他两边都有急事,才找我过来处理这一头。” 这个人跟JASON比起来,明显欠些火候,更重要的是,他以前没见过林新,所以想混过去不难。 虽然顺利进去了,也安排客房给他住下,对方却坚决不让他靠近主楼。 林新想着,费了心思光明正大进来了,就不好再偷偷摸摸去主楼,被发现了得不偿失,巡逻的黑人又个个带枪,子弹不长眼,死在这地方太不值得。化成了一滩灰,给乔抑声踩在脚下,再从泥土里开出花来? 林新越想越烦躁,随口就用中文问他: “为什么不能进去?文件都在里面,耽误坏事了,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那人显然听不懂,让他英文重复一遍。 林新左手抓住右手食指,背在腰后,明显弹动了一下,作出耐心解释的模样,用英文说: “抱歉,我一时激动。我的意思是,这文件很重要,必须立刻处理,请你让我进去。” 对方听了他的话,沉思片刻,才说: “这样,我打个电话给先生,看他肯不肯答应。” 林新屏着呼吸看人家拨了电话,下意识去瞥四周角落里的守卫,想象着挂了电话几把枪同时指在他头顶的震撼,应该很刺激。真好笑,父兄军衔都不低,他居然连枪也没摸过,这次有机会见识了,可能还要客串一回活靶子。 结果他各种情形都想了一遍,对方告诉他: “对不起,先生不接电话。” 林新估计这时候乔抑声大概才上飞机,不方便讲电话。 他之所以敢这样明目张胆从大门进来,就是算计好了,乔抑声极有可能已经登机,这样一来,把握住时机,一切就简单容易得多。 林新不能再等,他掏出手机,一边按键一边低声说: “他还有一个号,平时不常用,有急事才能找,我试试。” 过半天,那头似乎接通了,林新稳住心神,一贯平淡的口气,说的是中文: “乔抑声,你脑袋磕井沿上了,我是不够爽快,戏要一演到底才有效果,你倒好,真卯上了?你就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继续端着吧,我干完这票就回北京,两散了咱们!” 每一个疑问句,林新都上扬了声音,特地停顿几秒,好像在等待对方答复一样,等到全说完了,长久的沉默过后,林新拇指悄悄按住一个键,又随手开了扬声器,乔抑声特有的低沉醇厚极有质感的声音飘出来,回荡在四周: “饭菜在微波炉里,记得热好了再吃,冷了胃不舒服。汤是早上刚炖的,你回来温度刚好,记得多喝两碗,润肺的。我还有会要开,迟点回来,到时候检查,吃少了挨罚。” 那时候林新住在乔抑声公寓里,说起来是乔抑声手烫伤了,他去照顾,实际上所有事情乔抑声都亲力亲为。 这是有一回,林新大早从市郊爷爷家回来,乔抑声同高层开会,事先打电话给他,林新没接到,就转了语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删,不时就翻出来听一听,以前偷偷傻笑,现在觉得这声音越发陌生,还是止不住多听几回。真好听,要是人也像录音一样,一烙上印记,就永不改变多好。 林新切断了电话,他可以想象现在对方脑内形成的对话是什么样的,结果跟他预期一样,那人立刻带他去了主楼。 听过乔抑声的话,哪怕几句,都不会轻易忘记。 所以他唯一的赌注,只有很久之前的电话录音。 大概是运气太好,或者林新有备而来,他最终进去了。 在书房呆了半天,近期的文件很多,他捡了几份重要的,复制下来,忙了一下午,最后要开电脑。 他知道乔抑声有个跨国合作计划,涉及好几个密切相关的行业,联动性非常大,他早就启动,好几年了也只是试运行阶段。 乔抑声做事,从来要有百分百把握,才会百分百投入,他怕入不敷出。他曾经对林新说,我对你,真是一再破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收入支出完全不成比例。 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就是一场角力。 但乔抑声也有能力,把所有事物酝酿渲染齐备,最后掌握主导权。 这个案子如果成了,2年内乔抑声身家翻数倍,如果砸了,整个家族元气大伤。 林新开了电脑,跟预料一样,设了密码,还是12位,太长了,短时间内根本没法破译。 他想了很多,都不对。 最后实在不敢再输,怕错误次数太多,自动锁定,只好关机。 林新重拿起桌上的纸质合约,挑了一份影响适中的,传过去,这已经够对方大做文章了。 他知道,乔抑声在这份文件上头,损失不会小。 他要趁乔抑声回来之前,解开密码。 他要对方尽快给他绝对信任的反馈,然后调转方向将其一举歼灭。 跨国的案子,对方早就虎视眈眈,林新经济学专业出身,要改得不显山露水,让对方彻底相信,最后在上面栽跟头,起码也要一两天时间。 但愿乔抑声不要中途回来,打乱他计划。 第五十五章 林新传完了文件,天已经晚了,把随身带的帆布包打开,里面装了不少干粮。 未免发生意外,碰到相熟的人,他不敢轻易出去,呆在楼里,万一乔抑声回来了,还有时间缓冲。 他估计这份文件到了幕后人手里,不出一天,乔抑声公司的股票就该有变动,他的时间很有限。 肚子填饱之后,林新又开始捣鼓电脑,排列了很多可能,发现这样下去根本没有穷尽。 最后忍不住打电话给林源的战友,那人搞情报工作出身,专业技能过硬。 对方很犹豫,先问他破译密码做什么,林新想好了辙,说自己旧电脑好久不用,密码忘了,偏偏里头有一份重要文件,一年前存的,现在急用,还没有备份。 战友老洪对林新虽然不是特别熟,也知道他有分寸,不会乱来,但是本人不在场,破译的难度太大了。 林新也忐忑,毕竟乔抑声那么谨慎的人,想动他的电脑,破译出密码,绝不简单,有什么后果现在还不好说。 折腾了半天,只把范围缩小了,时间很晚,人家拖家带口的,林新不好再耽误,就谢谢他,挂了电话。 文件发过去也没一点回音,林新实在是累了,走出书房,下意识就进了乔抑声的卧室。 虽然还是两年前来过一次,但印象深刻,他拐到走廊尽头,圆拱形高门紧闭着,林新还不怎么适应房子里浓重的古欧洲风,尤其现在空空荡荡的,好像随时会有野兽出没,把他吞食干净,连骨头也不剩。 房门居然没锁,林新推门进去,把外套脱了放好,倒了杯水,静静喝完。 房间很大,布置简单,一张床挡在中间,突兀空旷,林新顾不了许多,只想上去好好躺一晚上。 去浴室洗漱的时候,眼睛已经睁不开,躺在下凹浴池里头,小睡了片刻,醒来水已经微微发冷,林新打了个寒颤,从池子里爬起来,擦干净身体,披上睡袍,系好腰带,走到盥洗池边,低下头,看了半天,不自觉笑了。 不知道乔抑声多久没在这个房间睡过,台上还放了两个漱口杯,里头各一只牙刷,其中一份是林新用过的。 那时候乔抑声说林新醉酒,怕他出事,就在房里陪了他一晚。 林新下意识抬手,拿过从前他用的牙刷,仔细端详一阵子,然后投进乔抑声杯子里,再弯下腰,小心翼翼拨弄,让两只牙刷头部靠在一块。 “都累了,相互靠着休息下。”又停下来,指指乔抑声那只: “你也别欺负人,知道吗?虽然这儿是你的地盘,他大老远跳进你杯子里,也不容易。乖,带他玩儿,陪他说说话,你看他都要傻了,背井离乡也没人理。” 林新看得入迷,双手撑在台面上,托着下巴,一边微笑一边拨弄两只牙刷。 到了最后,才回过神来,刚打算把他那只牙刷取出来放回原位,就听到楼梯处传来声响,惊得松了手,迅速将灯关掉,一把抱过脱掉的衣服,满屋子瞎转,也不知道哪里适合藏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新听得出,是乔抑声的,不知道他这时候怎么会去而复返,心里头着急,只盼着他没在意刚才浴室里灯亮着。 毕竟浴室的窗开在西边,主楼面向南,西面偏僻,一般不会被看见。 只不过接待他的人一定已经将情况跟乔抑声说过了,只有离开才最安全。 林新打开窗户,初冬夜晚的凉风直扑在他脸上,虽然是三楼,但每层极高,从这里望下去已经很可怖了,墙壁光滑,他根本找不到支力点,跳窗等于自寻死路。 只有让乔抑声相信他离开了,再另想办法。 林新把一只鞋脱了,扳坏鞋底,从窗户里狠狠抛出去,作出狼狈逃窜的假象,然后只能听天由命,钻到乔抑声卧室的衣柜里。 他现在既不能跳窗,更不能走出这里,脚步声已经停在门口,似乎在犹豫,从哪间房开始比较好。 衣柜比他想象中大得多,里头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各式衣物遮挡下,他来到了最里边,缩在角落里,把自己的东西抱在怀里。 角落挂满了换季的毛衣,这个天气已经用不着了,如果乔抑声不猫着身子钻进来,是不会看到林新的,柜子大门离这里是一段不小的距离。 好几个人跟在乔抑声后头上了楼梯,纷纷在卧室门口停下了,守在外头。 林新听到的信息越多,就越烦躁。 甚至觉得,自己像只一步步被逼到角落里的仓鼠,就等着猫扑上来,立时咬住脖子,断了他最后一口气。 已经是将近黎明的钟点,林新躺在苏远卧室的大床上,双手攥紧了被角,额头冷汗直冒,口中低声呜咽着什么,苏远听不清,凑上去想给他擦擦汗,再掖好被角。 才碰到林新,他就惊醒过来,屋里灯光虽然昏暗,他也难以适应,不自觉就用手挡住眼,却扯痛了手肘的伤口。苏远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走到门口将灯灭了,问他: “饿不饿?要不然,先弄点东西把肚子填饱了?你睡了一天,我就在这守着,哪也不敢去。” 林新坐起身,摇摇头: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去医院,你先热点清淡的东西,不说还好,这一说,真有点难受。” 大概是黑暗的地方呆太久了,林新刚才见到光亮,虽然微弱,也被逼得直掉泪。 真好像期待光明一般,自嘲地笑了。 苏远大叫起来: “什么小伤,你看你,脸上青紫得还能出去见人吗?腿上手上,哪里没有淤青?” 林新又躺下: “你请来的私人医生都说没事,操什么闲心,我饿了,真心话。去弄吃的吧,感激不尽。” 苏远摇头: “问你因果又不肯说,你才来美国几天,怎么就有仇家了?” 林新背过脸去,一身的困乏: “唉,一下子说不清楚,你这里我不能再呆,会给你惹麻烦的,实在对不住。给我找家酒店,明天就搬走,反正小涵下周也得回来了,我一个大老爷们住在这算怎么回事,不耽误你们了。” 苏远忽然问: “是不是Williams?那天你被保镖拖出去,我就该注意,是我不好,把你给卷进来了。” 林新把被子蒙在头上,传出来的声音嗡嗡的: “真不是,你别瞎猜,你以为那帮人跟大街上收保护费呢,没事逗着你玩,我有什么值得人家花那么些闲工夫?” 苏远咬牙切齿: “反正你是别想离开这里,这一身的伤,你去住酒店?咒我呢这是?” 苏远去厨房热饭菜,林新叹一口气,说话吸气,嘴角还扯着疼,刚才做了个梦,简直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象。 大概昏迷的这一天,都在重复这个梦境,所以直到现在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一点没遗漏。 他所能做的最义无反顾的事,现在想来却觉得好笑,乔抑声不在,子弹不长眼,私闯民宅被一枪射死也正常。 就算他在,大概也不会有多大区别。 但是林新最后一刻,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居然是希望被发现的。 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样兜兜转转有什么意思,也许是太累,后果不会比过程更难承担。 或者,潜意识里,他觉得乔抑声不会为难他。 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啼笑皆非,像每一个回想起幼儿时期种种荒诞不经作为的人,尴尬或者无奈地笑一笑,但荒诞也好,一生一次,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林新的必经之路大概是乔抑声,他潜意识里渴望被保管或者安置好,所以梦里难免有瓜葛,想他最后可以发现他,一次无谓的猫和老鼠的游戏,然后言归于好。 之后再上演奥特曼打怪兽,和乔抑声一块,那都是后话。 梦总是不合逻辑的,他用尽各种方式进了乔抑声家,做尽了一切荒唐事,却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被打回原形。 也许再多一秒,橱门开了,他透过层层叠叠的衣裳,就能看到乔抑声。 昨天上午,他是在去乔抑声郊外别墅的路上被劫的。 坐在车上,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熟悉声音的主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 林新只觉得脑袋又开始疼。 那人拨弄手里的火柴,划亮了一根,才说: “林先生,他出国了,好几天才回来,你现在去找他岂不要碰壁?” 林新也坦然: “你想怎么样?” 那人又擦了根火柴,笑: “放松一点,我们玩个游戏,我划一只火柴,问一个问题,在它灭掉之前,你要给我答案。” 结果被问了很多他跟乔抑声之间乱七八糟的私密事,林新尴尬得无从回答时,火柴头就靠过来,摁在他身上,后来干脆缄默。 林新最后问他: “你是不是性压抑,问这些做什么?” 对方只是笑,目的地到了,他最后点燃一只烟,吸两口,就朝林新身上招呼过来。 林新手脚被束,躲了一两次,后面就不行。 被押进四面不透风的密室时,手脚好歹被解开了,林新一边骂,一边去抓身上的伤痕,已经不疼了,但这里湿气重,特别痒。 第五十六章 林新慢慢坐下来,小腿很痛,他试着揉捏,手不能太重,弹药还植在里头,激烈碰撞后随时会出事。 三个月前,大概是第一次上了乔抑声的床之后,有一回去爷爷家,从市中心开到郊区,僻静的地段里,车抛锚了,林新下来查看,结果被人劫持。 一路晕过去,不知道被打了什么药,昏迷了整整一天,醒过来之后,对方拿出一些文件密函给他看,都是关于林源的。 林源的老上级,这么多年跟他亦师亦友,前些日子犯了事,本来跟林源没什么关系,不过两个人走得太近,林源说起来也算他的门生,那人位高权重,这时候像被连根锯断的大树,分量不轻,再平坦的地也得砸出个坑来。更何况前途之类的,一牵扯上政治,实在是很微妙。 甚至连林源跟孙尉的事,对方也略知一二,林新说不准他们手上有没有什么实物可供佐证,就感觉周身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动弹不得,网上的每一根丝线,都箍得他死死的,直达内心,一点隐秘也没有。 这一切的主谋,后来常电话指挥他的男人,坐在老旧的木质屏风后面,屋子里熏了淡淡的檀香,林新昏睡了一天,精神不好,也看不到他,迷蒙的白烟四散开,他几乎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直到那个人开口,他说: “林先生,你好。” 并不标准的中文,简单的几个字,给他讲的十分生硬绕口。 林新皱了皱眉,看自己手上被绳索捆出的一道道印痕,心想,我一点也不好,就没搭理他。 那人也不在意,大概中文实在太糟糕,简单打了招呼之后,又换成了英文。 林新没仔细听他说的话,只是渐渐发现自己右小腿很痛,裤脚卷上去,一道2公分的伤口,刚被缝合的样子,他猜大概是麻醉的时间过了,所以现在越来越痛,之前只觉得浑身使不上力。 他指着自己的腿,声音有些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要怎么样?” “林先生不要紧张,我只是在你身体里植了一点东西,以便我们今后更默契地合作,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不过我手上这枚遥控器,按一下,弹药就会自动引爆。据说很有效,我还没机会见识。”说完,沉沉笑起来。 林新感觉胸口闷了一口气,后脑被狠狠打一棍子,半天也反应不过来。 自此之后,他没一天睡好过,不过刚开始的愤懑阴郁也渐渐少了,一切趋于平和。 乔抑声坐在头等舱内,周围很静,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Jason走过来,乔抑声睡得很浅,听到脚步声,缓缓睁眼: “先生,刚刚收到消息,林律师被Deputi的人弄走了,今天上午他好像要去郊外庄园找您的。” 乔抑声摆摆手: “行了,我知道。还有多久到佛罗伦萨?” Jason愣了愣,才想起抬腕看表: “大概半小时。” 乔抑声端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两口,神情淡漠,浏览一遍当天的报纸,又闭上眼半寐。 最近天寒,所以林新出门之前特意穿了一双皮质棉靴,很暖和,把修长的小腿都包裹起来,所以如今在阴冷的密室里呆着,也并不那么难熬。 大概接近中午,有人开门,带着他穿过地下室,走了一段路,来到上坡的一片草地上,阳光很好,空气清新,林新简直以为自己是绵羊,到点就被放养了。 有人在等他,悠闲坐在小坡尽头,身边跟了两三个人。 林新环顾四周,人挺多,都散在角落里,他猜如果出事,这些人一定不会轻易就对他开枪,他还有利用价值。 如果换成是乔抑声,他不敢这样笃定。 他一直受太多羁绊,现在才决定冒险一回,带了点不合时宜的自嘲,林新停下脚步。 旁边的人也顿住,推搡一把,低声咒骂几句。 林新迅速侧踹过去,左腿扫过身边二人,猝不及防,那两人都倒地,散在四周的人却围上来,并没有对林新动枪,只是尽量徒手相搏。 十几个人对他一个,林新开始的势头渐渐减弱,呼吸也急促。 才将一个厉害角色撂倒了,身后就被猛地一击,林新半跪倒,膝盖重重磕着地,然后十几个人一齐对他拳脚相加,胸口被踹了好几脚,林新侧翻,弯下腰护住右边小腿,结果背部受到更猛烈的攻击。一开始他还身体僵硬紧绷,后来似乎完全没了知觉,只是手抱着身子蜷成一团。 Deputi过来的时候,林新就像睡着了一样,眼轻轻闭着,安静得可怕,面上早就没了血色,呼吸也轻浅。 “不指望乔抑声来救你了,打算拼死一搏?他对你也不过如此。”他慢慢弯下身,仔细打量林新,拍拍他的脸,厚重的皮鞋又狠狠在他脊梁骨上踹了一脚,然后笑了: “早知道就不这么折腾你了,真可惜。”说完背过身去,掏出爱马仕的丝巾,悠闲自得擦了手。 林新抱住小腿的手迅速伸进长靴内,摸出一把勃朗宁,两个人一步之遥,他瞬间就对上Deputi的腿,然后慢慢起身,枪顺着腿部游走到腰侧,然后是肩颈,最后来到太阳穴。 林新笑了,脸色依旧苍白: “让你失掉防备,真不容易。” 顿时十几把枪全对着林新,他顶了顶对方的太阳穴,苦笑: “我没怎么摸过枪,这把纯粹用来防身的,走火了别怪我。” 所有人立刻缴械。 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成串滴落,林新用手背抹掉,低声开口: “带我去拿有关我哥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林新这么死心塌地帮林源,不仅因为他是长兄,他个人的荣辱前途倒还在其次,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继承衣钵,他际遇好坏直接关系到整个家族。林新在家里属于闲人,平时帮不上忙,这种时候,责任怎么也跑不了的。 抛开小腿里头那颗随时危及性命的弹药不谈,就算他的命没握在别人手上,这种关乎家族荣辱的事情,他也希望自己解决,担起男人的责任来,而不是求助于人。 林新拿到了东西,查看之后,眯着眼睛抬抬下巴: “借你火柴用一下。” Deputi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盒精致的火柴,抽出一支擦上火,林新把一纸袋的东西凑上去,燃着了以后扇两下,火更大了。 快烧到头的时候,林新把手上的余留的一点扔掉,然后押着Deputi上了车。 林新坐在副驾上,看对方开车,喝了一口水,可惜嘴里还有血,一股腥甜的味,直窜到喉咙口。 他呛了几下,然后问: “你一定在想,回去之后弄什么法子整死我,是不是?” 对方没回答,林新枪依旧指着他,耐心解释: “还记得一年前,你想投资夏易国际,结果被拒吗?” 看对方还不明白,林新哑着嗓子补充: “很不幸,我就是小股东之一,还担着法律顾问的职,层层关系查到你的身家,大多是黑钱,哪里敢要。不过前阵子,我才知道那时候的投资人是你,你自己大概也想不到吧,百密一疏。去年我查你公司的时候,抓了不少现行。现在手上有多少罪证,大概你比我清楚。我也知道你这种人不怕警察司法,不过道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你那些不光彩的事,一放出去,也够折腾的了。” 林新气息微弱,咳几声又继续: “咱们也算扯平了,你随时能引爆弹药,我尸骨无存,我也能把你的东西散出去,黑白两道都不好惹。你想想清楚,咱们之间倒可以做个交易:你把我腿里的东西拆了,我也会让你满意。” 林新顿了顿,想起什么,又笑道: “至于乔抑声,早跟我无关了,你找别人吧。” 第五十七章 孙尉在尹历郊区的别墅里住了一周,期间尹历因为重要会议,只离开过半天,孙尉无所事事,就四处闲逛。 没有尹历在身边,他轻松自如多了,虽然有时候早上醒过来,身边突然多了个赤/裸的男人,很不习惯。 那天上午阳光充裕,窗户外头还隐隐约约有鸟鸣声,孙尉睡得沉,脸清透红润,一副恬静安然的样子,尹历早醒过来,面对面看了他半天,还嫌不够,手伸过去轻轻来回抚摸,很想用牙齿咬咬他精致的侧脸,微张的双唇还有被头发掩盖住若隐若现的小耳朵。 但这样一来,小呆就会醒过来,虽然别扭局促的时候也很有趣,但不会像现在这样乖乖任他处置,怎么看都可以。 尹历半坐起来,随手拿了一份杂志打发时间,孙尉估计胃里空了,开始难受,渐渐醒过来,仰头看尹历的时候,眼里还全是迷茫,犯了半天傻,才想起来怎么回事,抓着被角的手立刻往下摸过去,睡裤还好好穿在身上,身体也没有不适感,立刻就把目光收回去。 尹历放下手中的杂志,凑过去拨开孙尉额头的碎发,郑重吻了一下: “早安。” 孙尉收紧被角,尹历的拇指还在他额上摩挲,孙尉微眯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应对。 尹历笑道: “你再躺一会,我下去准备早餐,想吃什么?” 孙尉摇摇头,尹历起身,他只穿了一条纯白棉质睡裤,上身赤/裸着,露出精细结实的胸膛,他属于那种宽肩窄臀细腰型的,腿修长且充满力量,所以当他利落穿好衬衫,微微低头解开袖扣,一道道把袖口慢慢卷上去的时候,从孙尉那里看过去,居然很性感。 孙尉不是故意看他,而是身为导演的自觉,总是对这种闪光耀眼的人格外留意。 发觉尹历回望过来,眼里还带了点温柔的笑意,孙尉轻叹一口气,很快闭上了眼。 后来尹历出门,特意关照下人,不要限制孙尉的自由,他想去哪里都随意,只要在可控范围内,人不能出事。 孙尉见他的车开远了,才下楼。虽然没人拦他,但他自己也知道,没有尹历的许可,他是没法离开这里的,心里闷得慌,在小湖边转了两圈,就往林子里走。 只是碰碰运气而已,哪知道真的就看到那天的古牧,靠在树边,前后腿都伸直了,懒洋洋的像在晒太阳。 孙尉走过去,它蹭蹭脑袋,也不移开,依旧坐着。 直到孙尉靠近它,小腿贴着它的毛发,它才知道往边上移开一点。长毛挡住了视线,它很努力想抬头看清孙尉的模样,但是眼睛被遮住,怎么甩都没用。 孙尉一把抱住它,这样的庞然大物,贴在怀里相当暖和。 尹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孙尉头枕在古牧背上,树荫下躺着看小说。 古牧难受的时候,偶尔拱一拱身子,翻动起来孙尉就更舒服。 尹历走过去,一把横抱过孙尉,说: “难怪找不到你,躲这里来了。” 孙尉被抱回小楼,古牧居然还一路跟着,只是速度很慢,似乎累了,最后干脆停下来不动。 尹历一进小楼就带孙尉去了书房: “把这个签了,等我手上的事办完了,咱们就出国。” 孙尉扫了一眼,是未婚证明,不明就里。 “签了这个,咱们才能领到结婚证。我想过了,你这几天先回家,什么都不要透露,等我给你消息,我这头忙好了,再直接跟你家里人联系。你这么呆,讲不好出了错,咱们都折腾受罪。” 孙尉呆在别墅的最后一天,下午阳光很好,他在给狗刷毛,古牧很懒,不怎么动,一副享受的模样,孙尉弄起来也没费多少周折,只是毛很厚,光全部打湿就花不少时间。 尹历坐在一边看报表,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孙尉的背影,蹲下来卷起袖子,左手水管右手刷子,古牧眼睛本来就小,这时候更眯着,被厚重毛发遮挡起来,比孙尉还呆。 孙尉给它刷脑袋的时候,它昂着头很难受,就一直往后退,不大情愿的样子。 孙尉摁住他前腿,嘴里念叨着: “快好了快好了,再忍忍,其实舒服着呢,家里那只金毛最喜欢我给他刷脑袋,就你爱装。” 尹历嘴角抽搐了两下,然后忍住了,朝古牧勾勾食指,孙尉背对着他当然看不到,古牧这时候倒是机灵,孙尉刚拾起水管要给它冲洗干净,它抬了腿一下子就跳出圆木盆,浑身湿湿的淋着水,孙尉要去逮它,它哪里还有平时一成的呆傻样子,直奔到尹历脚边,坐下来甩尾巴。 尹历轻轻踢了它一脚,让它回去,它就是不愿意,把脑袋搁在前腿上,哼两声就不动了。 孙尉以为水温没调好,还特地把手伸到水管下面试探一下,温温的刚好,就把笼头拧上了,走过来要哄它,尹历翻了一页杂志,随意说道: “别看这狗懒,不爱动,它也怕生,你老给它洗澡刷毛,它大概不耐烦了,不愿意跟你亲近。” 孙尉再看看它,果然是这样,这时候恨不得钻到桌子下头,只苦于身躯太过庞大,正在四周直打转呢。 尹历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脱下西装外套,说: “我帮你。” 孙尉去拿水管,尹历走过去,古牧就一路小跑也跟来,扒在木盆外头,爪子一个劲挠挠。 尹历把它踹下去: “老实点,就知道欺生。” 它哼哼两声,脑袋低着,孙尉弯腰重新把它抱进盆里,想了想,水管还是递给了尹历。 尹历给它把身上冲干净之后,就叫孙尉打开边上瓶瓶罐罐的东西,开始打泡沫。 两个人很默契,各自从一端开始抹东西,尹历先弄脑袋,不时还拍它两下,孙尉从尾巴开始,经不住它左右摇晃甩动,紧紧握住了,又从手里滑掉。 抹到最后,都集中在脊背部,尹历认真说: “它很喜欢被人摸下巴,可能是痒的厉害,你也试试。”说着就握住孙尉的手,引着他探过去。 古牧来了劲,伸出粉红的舌头,使劲舔两人手指,晃晃身子又是一身水溅过来。 “它什么名字?”孙尉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古牧又哼哼,大概觉得自己太不受重视,不乐意了。 尹历凑到他耳边,忍不住笑意,说: “它叫大呆,从前很呆的,跟你在一块,才显出点优势。” 晚饭之后,尹历兴起,拉着孙尉去娱乐厅看电影,偌大的房间里头,一百多个座位台阶式递进的,两个人坐在里头,放胶片的时候,漆黑一片,尹历握住孙尉的手,来回亲了好几遍。 电影还没放完,孙尉就睡着了,白天折腾累了,再加上第二天就可以回去,心里也放松不少,担子一下都卸了,也就不在意那么多,尹历把他抱回卧室的时候,他睡得正香,甚至连呼吸都是甜的。 尹历亲亲他的脸,帮他把被子掖严实了,轻轻抚他的后背,自顾自问: “我把你送回去了,再去找你,还会不会理我?” 孙尉翻个身,腿蹬了两下,又静下来,继续睡。尹历抱紧他,头埋进他颈项里,狠狠嗅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实在好闻。 第二天一早,尹历亲自开车,孙家前面一个路口,车停下来。孙尉要开门,尹历止住他,把人拽过来吻了一通,才肯放开。 孙尉红着脸,用袖子擦擦嘴角,左右看一遍,没有熟人,然后下车。 他前一天就已经跟家里说过今天回来的事,算是报备。母亲在客厅,本来以为他跟朋友出去散心顺便采风,走个几天很正常。孙尉以前拍戏,一个月不在家也是常有的事,这时候看他一点没变,脸色也比从前好多了,红润润的,更放下心来,不疑有他。 第五十八章 孙尉平时难得在家,每次回来,孙妈妈就给他包饺子,孙尉高兴的时候,一口气能吃下二十个,都是实打实的大块头,别人就算觉得再没滋味,看他一副吃着很香的样子,大概也会胃口大开。 下午孙尉一个人闷在房里,躺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就爬起来看看小说剧本,孙妈妈敲门,端来一碟桂花糕,然后看看孙尉: “怎么了?” 孙尉揉揉眼睛: “妈,没什么。我不在这几天,公司怎么样?” 孙妈妈叹口气: “情况越来越糟糕,你爸爸跟你大伯商量,要把几处房子都卖了,周转资金。” 孙尉转过头,孙妈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 “你就不要管了,现在暂时不能拍戏,就好好在家陪妈,我这一年也见不到你几回,快,这糕点趁热吃了,你小时候啊,老是跟堂哥抢着要,现在长大了,各忙各的,妈妈有工夫做了,你们又吃不着。” 孙尉接过去,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和小时候的滋味一模一样,但是心情却是两样。那时候除了堂哥,林源也爱吃,他常常跟堂哥抢了,偷偷用纸包好,带给林源,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没意思,他只晓得关心林源的喜好,却没在意过母亲的感受,孙尉的时间从前用在林源身上,后来又专注导戏,其他很少在意,不知不觉就把最简单重要的东西忽略了。 孙尉一连吞了好几块,才抬起头: “真好吃,小时候的味道一点没变,淡淡的香味都隐在里头。” 孙妈妈赶紧给他倒杯水: “慢点吃,小心噎着了。” 孙尉只是笑,妈妈把盘子收了,指指楼下: “今天包饺子,喊了你伯父一家,待会下楼来帮妈妈和面。” 孙尉来到厨房的时候,孙妈妈正在准备馅料,见他过来,招招手: “你来给妈妈尝尝,是不是咸了,人老了,味觉也退化,我们几个老骨头还无所谓,你们年轻人,口味不合适就不好了。” 孙尉走过去,试了之后笑道: “味道刚刚好,跟以前一样的。” 孙尉仔细看妈妈,头上又白了一些,并不密集,只是隐隐约约,在他印象里,母亲一直是那个默默微笑,气质高贵的女人,盘着长发,面容精致,举止端庄,不知什么时候,背开始微驼,眼角的纹路也渐渐加深,但是乍看过去,依旧是曾经那个漂亮典雅的女人,只是话越发多起来,越来越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就算不说话,就那么呆着也觉得舒心。 孙尉心里发酸,妈妈今天心情很好,好多话一遍遍重复,谁家的儿子结婚了,哪个远房亲戚有如何的机遇,甚至家里的金毛产了一窝仔,也要描述半天,还叫孙尉快点和面,忙完了带他到园子里看看。 母亲尚且这样,面临危机承受巨大压力的父亲,不知道现在要变成什么样子,他也早不是当年意气风发风采卓然的样子了。 孙尉把头埋在面团里,孙妈妈发现的迟了,叫一声糟糕,立刻把他扯开: “你这孩子,东西还要吃呢,你这一折腾,怎么弄。” 孙尉悄悄把眼角的泪擦了: “妈妈,我以后少拍点戏,多陪陪你,好不好?” 母亲笑着摇头: “年轻人总是要忙事业的,妈妈有了了陪。” 了了是孙尉家的母金毛,刚生了一窝小的,孙妈妈跑前跑后忙了半天,初冬,天渐渐冷了,一窝金毛冻着就不好了。 晚上一家坐一块,孙尉跟堂哥打听公司的事,孙妈妈说的一点没错,公司还在死撑着最后一口气,伯父以前在国外几家银行分散存了不少古董名画,现金也可观,现在跟父亲商量后,打算把东西都取出来,连同家里的几处别墅一块卖了,这时候行情不好,可能会大贬值,缩水得厉害,雪上加霜。 伯父叫孙尉不要理这些事,他那部电影因为公司的运营环境不好,暂时停下来,不过倒是可以先接别的戏。 孙尉一门心思都扑在它上头,哪里还能分出心神来接别的戏,他知道公司里这些麻烦事家里一向不想他沾染,所以才叫他接戏,把他打发出去免得乱担心。 晚上躺在床上,孙尉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是真恨尹历,那么把人骗过去,不顾他的意志就硬来,家里公司也给他搞得天翻地覆,但是他也知道尹历的为人,他有备而来,事情就必须按他的预计一步步上演,否则大概只能鱼死网破。 他一点都不知道尹历的底线在哪里,触到了会有什么后果。 再想想父亲母亲,他心里一热,自己就这点价值,说什么也得用上去。 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会用什么样的异样眼光看待自己,妈妈还会像下午那样,给他蒸桂花糕,跟他唠家常吗。 孙尉忽然感觉很害怕,他走的这条路,实在没什么保障,弄不好就是一条死胡同,再钻不出去。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去楼下吃了早餐,苏妈妈进来收拾,顺便告诉他: “小尉,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你朋友。” 孙尉正奇怪,往外走,看到车就涌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果然,车窗摇下来,是尹历。 孙尉立刻钻上车,关好车门让他开远一些,然后问: “你不是让我先不要透露咱们的事,自己怎么找过来了,今天只有我妈在家,不然就麻烦了。” 孙妈妈还是很久之前在酒会上见过尹历一面,那时候他还是少年,这些年两家没怎么来往,交集更少,早不记得这孩子的样貌,换了爸爸或者伯父,孙尉不敢想象。 尹历从后座拿出一盒蛋糕,才笑道: “当然是知道他们不在才过来的,你过两天生日,我可能在国外,就做了提前送过来,你虽然喜欢甜食,但不要多吃,尝尝就好,让伯母也尝尝。” 孙尉随口问一句: “你亲手做的?” 尹历居然点头,孙尉一时没说话,抱着蛋糕盒子居然有点不自在。 “我先回去了,家里有点事。”孙尉用手扒车门。 尹历扶着他的头,吻了一下算是告别,然后笑着看他离开。 孙尉回到家,走到垃圾箱旁边,想半天还是没下去手,孙妈妈看他手上抱着蛋糕盒,还觉得奇怪,看他傻站半天,赶紧拉住了,问他: “怎么了孩子?谁送的蛋糕?” 孙尉回过神,勉强笑道: “后天不是我生日吗,朋友提前送的,妈你也来尝尝。”孙尉怕母亲问得多了,自己应付不来,赶紧岔开话题。 孙妈妈微笑,去洗了手,孙尉切好蛋糕,是榛子巧克力味的,很浓郁,他从小就爱这类甜食,不知道尹历用了什么原料,诱人得很,居然一时停不下来。 “你也是,朋友过来了,怎么也得请人家进来吃个饭,或者喝杯茶,怎么就走了。” 孙尉低着头,脸开始发红: “他以后来的机会多的是,一向死皮赖脸,你赶他都不走呢,这不是有急事,我也不好硬拦着。” 第五十九章 林新站在苏远公寓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胸口隐隐作痛,他悄悄把衣服掀开,腹部以上乌青一大块,腿也有点麻痹,电梯里有监控,他想少惹点事,况且自己这副样子,过路人频频注视就不妙了。 忍痛一路爬到14楼,最后几乎是拖着一条腿一点点行进,每上两三层就要坐下来歇一歇,临了到了门口,却不敢进去了。 他实在是没把握暂时唬住了Deputi,这种混黑道的最不要命,万一狠劲使出来,鱼死网破,也不在乎自己手里的把柄了,他反而还要连累苏远,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回国或者暂时住酒店都不现实,他很难受,需要一个人帮他。 他站在门口,不注意一口血又涌上来,林新用手捂住嘴,满手的血,苏远这时候刚好开门,林新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立刻背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胡乱擦了,又抹抹嘴,但是太多,怎么擦都还有血迹,苏远不明内情,就觉得林新不对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林新身体前倾,踉跄了一下,再撑不住,就要倒下去,苏远还算眼疾手快,扶住了,就把他脸扳过来,早没了血色,之前屏住心神死撑着跟一帮人周旋,脑子里已经没那么清醒,他要偷偷拼命掐自己,才能找回一点意识。 苏远没见过这个场面,说不出话来,直把人往屋里带,脸色也沉重。 林新被他扶到床上躺好,然后擦干净身体,过程中简直惨不忍睹,林新全身上下多处淤血,半昏半醒,有时候念几句,又过去了。 苏远给他换好了衣服,怎么想也弄不明白林新这是得罪了哪一位,下手这么狠,又不敢贸然去医院,就请了一位自己熟识的私人医生过来。 医生看了半天,说暂时没有大碍,建议还是去大医院全面复查,再好好休养,都是内伤,一时很难好的。 苏远等医生走了,抡起胳膊就要背林新下楼去医院。 林新迷糊间给他逗笑了,喘着气说: “哪这么容易就出事,医院我不要去,说正经的,你给我搞一张回国机票,两三天后就可以,到国内我再复查,这点医疗费也不能便宜资本主义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苏远急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两三天后我也不能让你回去,你这样能上飞机?最起码静养半个月,等伤差不多了再说。” 林新摇头: “那个时候,我骨头都要化成灰了。” 苏远叹口气: “不去医院也行,你暂时别想走,一周后我再叫人家来复查,好了再说,这总行了?” 苏远不知道林新在想什么,他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休息,有时候疼得睡不着,睁眼就看着天花板默默发呆,发得够久了,自己也累了,就又睡过去。 他知道林新以前从来不这样,有话就说,很直接的一个人,情绪全写在脸上。 他去给林新买机票,回来的时候不晓得怎么跟他说,半天才开口: “你恐怕暂时回不去,人家说这护照有问题。” 林新在床上微眯着眼,看一回苏远又闭上眼。 “你到底得罪什么人,跟我说说,我在加州做这些年的律师,人脉多少也有点,你可千万别一条路摸到黑,林新?林新!” 林新点头: “我在听,没事,我有分寸的。你听着,我是真不能住你这里了,给我找家酒店,对咱们都好。”林新一句话换了三口气,苏远还跟他闹: “想都别想,除非你不拿我当兄弟。” “你总不能天天守着我,我总有离开的办法。” 苏远给他弄急了,只好应下来: “成,明天就给你找酒店还不行吗,不过咱们可先说好了,你别一搬出去就音讯全无,不接我电话之类的,至少每天联络,了解近况。” 林新被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咳了两声也不说话。 他忽然间觉得这件事的作风太像一个人,如果只是Deputi,他不会这么担心恐惧。 他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么里外不是人。 实在拖不得了,他现在一切只能凭直觉,离开苏远家,不拖累他,大概是唯一能做的。 乔抑声到佛罗伦萨三天后就回来了,刚下飞机,Jason就跟他汇报了公司的近况,乔抑声点头,上了车,脱下外套,腰间掏出一把枪来,慢慢上膛,子弹一颗颗滑过他修长的手指,最后被塞进枪膛里,动作漂亮连贯,一看就是老手。 “情况怎么样了?” Jason一件件给他汇报,一贯的面无表情: “Deputi那里九成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问题。至于林律师......” 乔抑声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律师那天去找他,伤得不轻,目前正在朋友家里休养。” 乔抑声伸手用指尖使劲揉太阳穴,半天才说: “现在就开车,去Deputi那里。” “但是先生你刚回来,准备不足万一出事,谁也担不起那个责任。” 乔抑声睁开眼看他,Jason不再说话,开始布置筹划。 一切进展顺利,乔抑声一到,绝大部分里应外合,剩下的也算不得Deputi的心腹,犯不着为他卖命,纷纷缴械投降。 乔抑声最后在卧室里找到他,看样子在睡午觉,看到乔抑声进来,也不惊讶,只是笑: “你也有踏进这屋子的一天。” 乔抑声想他没有掏枪的机会了,实在可惜。 Deputi被锁在自己别墅的地下室,他身边仅有的几个亲信都被Jason枪杀了。乔抑声最后问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 Deputi毫不讳言: “三四个月了,我也不清楚,大概他跟你上床之后吧。”说着又岔开话题: “你还是这么漂亮,十多年了,一点没变过。第一回到家里来,才十五六岁吧,穿着最普通的学生T恤,老旧的,一点神采也没有,但是所有人都在看你,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乔抑声猛地一脚踹在他后腰上: “大哥,你话太多了。” Deputi却爬起来,继续说: “虽然当时老头子确实把位子传给你了,不过,你才到美国两年,家族里那么多人不服,每个兄弟身后都有大背景靠山支撑着,除了你。我那时候给你声援,一心帮你,得到的是什么?” 乔抑声笑了: “如果不是这样,你觉得我会让你活到现在?” Deputi微震,他的那些弟弟,一个个意气风发,从没把来自中国毫无背景的乔抑声放在眼里,但是最后都毁在他手上。 自己也早没那个实力跟他争了,不如帮他。其实,也还是有其他私心在里面。 他揉揉腰,又问: “为什么是他?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对谁上心,但是你太投入了,简直不像你。” 乔抑声闭上眼,吸口气才说: “因为活着的这些人里,每一个对我好的,或多或少都有企图,除了他。”说着仿佛回到两年前,古朴的街道,杂乱的画室里,两个人遇见: “他喜欢我的画,知道每一笔妙处,正是我心里头想的,我找他等他好多年,这世上已无旁人可依,每一天过去,你争我夺里幸存下来,这种阴暗的日子,想一想他,喜欢就会更增加一分。”乔抑声这话不像是对眼前人说的,语调太过温柔,更像在喃喃自语。 “这真是本世纪最好的笑话,你说他没企图,为什么要帮我?我不过有了他一点把柄在手上,他就要出卖你。” 乔抑声回过神,一脚踢在他脸上,他抹抹唇边的血,继续: “我当然不要你的什么文件,只想看一场好戏,分裂两个人。你不是最讨厌被人骗吗,他后来回头找你,答应多陪你一个月,只不过想多点接触机会,好拿到东西罢了。” 乔抑声慢慢踩他的脸: “我倒要谢你,给我制造了这么多机会,用心良苦。” 这时候Jason进来,对乔抑声耳语几句,他脸色瞬时大变,一脚狠踩下去,Deputi的脸几乎要变形: “你还给他腿里弄了弹药?两年前我放你一回,现在不可能了。” Deputi只是笑: “他根本不爱你,以后也不会了。” 乔抑声半蹲下来仔细凝视他,然后转头对Jason吩咐: “别让他这么快死了,好好看着。” 然后笑道: “那么多方法,你要哪一种?每天流一点血,或者失一点肉,日积月累直到见着自己的骨头内脏?Jason会一一告诉你的,你可以选一个,直到他心甘情愿跟我在一块,接受我了,也算你功成身退。到时候一定给你个痛快,怎么说你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乔抑声沉声说完,掏出纯白手帕,擦掉手上污迹,转身离开囚室。 第六十章 林新躺在床上,回来的第三天开始发烧,苏远猜是伤口感染恶化了,他也是第一回照顾人,手忙脚乱。 林新开始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或者浅睡,或者呢喃几句,偶尔醒了,眼神也很茫然空洞,四散开来一样没有神采。 苏远会趁这个时候,给他喂点白粥或者清汤。晚上不敢带他上医院,苏远知道林新这是惹到大人物了,虽然身在美国,但没有瓜葛别人也不会这样弄他,所以只能捱到天亮,再做打算。 一大早他就给林新喂了粥填肚子,最近他很嗜睡,饱了之后立刻躺下,缩到被子里,大概是触到了伤处,林新皱着眉,眼睛早闭上了,很快眉又舒展开,像婴孩那样,双手抱着小腿,大腿直贴着胸口,睡过去了。 苏远把他拉起来,给他套了件厚外套,就驮着人往门口走,他把林新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然后说: “咱们这就上医院,撑着点啊。”又叹口气: “看看人都成什么样了!” 苏远单手开门,门开了之后,他有点发愣,门外站了几个黑人,具体感觉说不好,他下意识就要关门,却被挡住了,力道很大,他往后退一大步,林新差点踉跄着跌到地上。 但是有人迅速扶起他,从苏远手里夺过来,抱在怀里。 林新依旧闭着眼,很乖顺的样子。 乔抑声手发颤,轻轻放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烫得要命,意识都淡薄了。 “怎么不早送医院?” 苏远第一回跟这样的人接触,他向来只由各种渠道听说过乔抑声,从没见过,自然不知道他是谁。愣了片刻之后,就伸手要把林新再捞回来。 乔抑声退一步,黑人上前挡住他: “先生,你的朋友交给我们就好。” 苏远当然不放心,这个关口上,林新不能出一点岔子,况且对方来路不明,苏远摔开黑人拦着他的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都出去,我是律师,有权告你们私闯民宅,请你们放开我朋友.......”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人反剪了双手背到身后,他抬头,看着乔抑声把人横抱着向电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凑到林新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乔抑声抱着林新坐上车,直往医院驶去,他尝试着轻轻念林新的名字,一点反应也没有,林新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乔抑声握着他的手,努力要自己静下来。 他记得有一次也是这样,林新生病了,他抱着他坐在车里,手足无措。 乔抑声吻他的手心,但是不像以前那样干燥温暖,湿淋淋全是汗,而且烫人。 他把脸靠在林新的脸上,慢慢蹭过去,对方像猫一样轻轻躲开了,结果他又贴上去,鼻息相接,乔抑声把林新抱得更紧,低声说: “乖,别躲着我。” 林新似乎睡着了,连呼吸都变得极其轻浅,乔抑声怕磕着他,又拿了厚实细腻的柔软毛毯垫在自己膝上,然后抱他坐在腿上。看他嘴角还有淤青,也不敢去碰,身上的伤,他想象过无数次,每一回都触目惊心,但当他真正掀开林新衬衣,一颗颗纽扣解开来,衣服褪到手肘处的时候,乔抑声觉得心脏瞬间就被攫住了,像凌迟一样痛,呼吸都困难。 胸口,小腹,肩背,腰眼,几乎每个地方都留了伤,大大小小青青紫紫,有些已经将近溃烂。乔抑声轻轻把指尖覆上去,林新就皱一皱眉,一路摸下来,他蜷缩成团抱着右边小腿,乔抑声立刻收手,替他把衣服整好,亲他的脸: “没事了,没事的,有我在,不怕。” 到医院的时候已近中午,请医生来匆匆看了个大概,伤口上了药,再包扎好。乔抑声又问了他在饮食上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稍后就坐在床边,一点点喂他进食,林新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吃了一半就扭开头,耍脾气一样不肯再吃。 乔抑声一开始就尝过味道,实在是淡,叫人一点食欲也没有,但林新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天天吃这类清淡无味的东西, 他握住林新的手,放下碗,抱他在怀里轻轻抚慰,笑道: “怎么还闹起别扭来了?以前你一吃东西,就顾不得别的了。” 林新这时候人被烧得迷乱,心智也失了大半,只晓得身上疼得厉害,吃不下东西,脑袋一阵阵给箍得紧紧的,浑身发热。自己身在哪里,旁边有些什么人都不在意了,能稍微舒服一点就好。 所以乔抑声打水给他擦身,他也乖乖配合,乔抑声叫他抬手他就先递左手,擦好了之后慢慢放下,再把右手也递给他。 乔抑声从胸膛开始,一路慢慢向下,给他擦小腹的时候,不知道是痒还是疼,林新脸憋得通红,乔抑声尽量把动作放轻缓。十指交替给他解裤子纽扣,林新也很配合,拱起腰腹方便他把裤子扒下来,直到温热湿润的毛巾覆上他的下身,乔抑声抬头,见林新正望着天花板,眼神依旧迷茫,痒的厉害了就缩缩身子。 乔抑声凑上去亲他的脸,笑道: “真烧傻了?还是太恨我,连话都不愿意讲?” 林新下意识别过脸,全身擦好之后,他顺势就钻到被子里,碰到了伤口,忍不住低呼一声,被子遮到下巴的地方,然后手脚都放好,调整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才闭上眼。 乔抑声收拾好了,也爬上床,这间病房配置虽然顶级,但终究是医院,床上躺着两个人,显得很拥挤。乔抑声抱紧林新,下午已经吊了好几瓶盐水,医生说伤口虽然恶化,但发现及时,配合治疗加之好好休养,应该没有大碍,他一颗心才放下来。 现在紧抱着他,温度已经降下去了,还有些余热,林新大概被箍得难受,不停扭动。 乔抑声只好下了床,拿张椅子过来,披好外套坐下,趴在床上,头靠在林新被子边,默默睡了。 他睡得不熟,怕林新半夜要去厕所,或者又烧起来,所以一点动静就睁眼,替林新掖好被子,再吻吻他的脸。 乔抑声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一双手轻轻揉他的发,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安慰一般,他甚至能感受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残留的余温,大概刚从被子里拿出来,触得他心头一暖,想立刻握住了,又怕它禁不住,吓得缩回去。 最终乔抑声还是缓慢但不留余地的把它包在了两掌之间,他虔诚吻上去,抬起林新的右手,蒙在自己眼睛上,轻笑,但是嗓音低沉喑哑: “你醒了?” 林新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多说话。 乔抑声隔着被子带了点安抚性质轻拍他的背,林新大概累的厉害,在他的拍抚下很快又睡过去。 说起来,他一早对乔抑声就没了念想,一切无妄之灾因他而起,他原来只觉得这个人心思难猜,后来才知道真如梦魇,在美国这些日子,林新什么方法招数都想过了,乔抑声不理他,也不闻不问。 所以林新早不指望他,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给挟持的那天,要不是手里有把枪防身,情势逆转,他大概也能猜到结果,所以就当自己死过一次,什么都看开了。 这几天昏昏沉沉,烧一退人就开始清醒,他刚才翻个身,忽然醒了,一眼看到乔抑声,还以为身在梦里,大概又是以前什么时候,两个人还好着,他也这样照看过自己。 林新忍不住伸出手,但好梦不都是这样,你越小心谨慎,想做到尽头,它就即刻消逝,粉碎干净,瞬间就把人打回原地。 身上一疼,他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宁愿闭上眼,这个梦醒了,黑夜沉沉,还有无数个。 第二天医生给林新做全身检查,乔抑声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双眼发红,他在走廊尽头问Jason: “你怎么跟我担保的?Deputi那里九成的人都是我们的,他怎么还能受这么重的伤?”他语气平常,但是眼神已近崩溃,Jason几乎以为是错觉。 “先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找林律师的麻烦。Deputi手上一些亲信异常死忠,处理起来确实有些麻烦。而且依他的脾气,林律师被伤那天,我们如果一早暴露,只会对他更加不利,Deputi恼羞成怒,不知道会作出什么事来。林律师的安全当然是我们首要考虑的问题,所以才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看到他有自己逃脱的方法,我们才按兵不动。真有意外,他们拼死也会保住林律师的。” 乔抑声单手扶着额头: “我不该去佛罗伦萨,看着他才好,就不会出事。” Jason沉默,片刻后安慰: “先生不要自责,佛罗伦萨是Deputi的老窝,声势浩大,您亲自去才能一举拿下。至于加州这边,是我们失控了。” 乔抑声不再说话,看到有医生护士陆续从病房出来,就快步走过去,打算仔细询问林新的病况。 第六十一章 林新的病房隔声效果很好,加上乔抑声派人在外头守着,整个楼层都静悄悄的,一点不受干扰,他进去的时候,林新已经睡下,走近了,就看到他睫毛微颤,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睡得不踏实,呢喃不断。 乔抑声凑过去听,断断续续的,偶尔出现一两个陌生的名字,偏偏听了半天,就是没有自己。 后来渐渐睡得沉了,也就不再说梦话。 乔抑声问过医生出院时间,大概还有半个月,他想着早点带林新回庄园住着,每天让家庭医生来检查,也方便照顾。院方同意他一周后办手续,这顿打虽然伤得重,好在都是外伤,养养就可以,没有伤及内脏,一切指标正常。 林新醒的时候,乔抑声正给他削苹果,切成块状的端到他面前,林新摇摇头: “劳驾你了,我只爱吃带皮的。” 他知道乔抑声吃水果必要去皮,他是个很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宁愿慢条斯理剥皮抽筋,但林新就不一样,他出身比一般孩子好,不过一些小事很随意,林新特别喜欢苹果带着薄皮的通透干脆。 乔抑声又洗了一个,直接递给他。 林新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阵才低声说: “乔抑声,我好像那个苹果,皮都被你卸掉了,现在不痛不痒,就剩切成小块尸骨无存。” 乔抑声半蹲在他病床前,伸手探他额头温度,手停在半空,林新又问: “我的证件,是被你扣了吧?还给我,我要回国。” 乔抑声抚抚他的头发: “等你伤好了再说,现在人在我这里,还提要求?” 林新背过身去,叹一口气说: “咱们找个时间谈谈吧,谈完了就散。我伤到了,脑子也转不动,不想猜你的心思。你想要什么?我这里大概是没有的,别费时间精力了,累得慌。” 乔抑声看他倦怠的背影,说不出话,只能替他把被子盖好。 才转身,就有人进来,看林新似乎睡着了,才低声跟乔抑声请示: “先生,外面有个人,说是林律师的朋友,非要进来见他一面,怎么赶都不肯走。” 苏远那天怎么想怎么觉得带走林新的男人眼熟,后来收拾屋子的时候从床底下翻出一两本财经杂志,心里才有了数。 毕竟他在加州也做了这么久的律师,乔抑声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驻留,想打听并不困难。 乔抑声刚要挥手,说谢绝探视,林新需要休息。对方就半坐起来,衣裳半散着,他仔细理好了,又披了件外套在身上: “让我见他。” 乔抑声答应了。 他远远站在病房外头,看里面的情景。 苏远进去,两个人说几句话,似乎苏远坚持要看伤口,林新拗不过他,只好把袖子卷起来,看完这一处,磨了半天,苏远又掀开被子,要看他腿上的伤医得如何了。 林新一惊,遮掩着不给他看,说没什么大碍了,包扎得好好的,不好乱动。苏远只好停手,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林新把右腿收回去,才想起来苏远根本不知道他腿里藏了东西,果然糊涂了,遇着事情就紧张起来。 苏远刚坐下,乔抑声就进来,他先去倒了杯水,递到林新手里,又接过旁边人端的小盘子,把里头的药瓶一一打开,各取了几粒药,坐到林新床边,扶他的肩: “来,吃药了,消炎的。” 林新看他进来就觉得头疼,有苏远在,又不能装睡,只能顺着他把药吞了。 边上的苏远反而拘束起来,第一回见到Williams本人,而且看他跟林新的关系,说不上来。 乔抑声手还停驻在林新后背,笑问: “不介绍你朋友给我认识?” 林新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乔抑声微笑,手轻轻探进外套,沿着布料缓缓摩挲他的背。 但是苏远那个角度,属于视觉盲点,根本看不到,只要林新神色如常,彼此就不会有尴尬。 所以林新稍微前倾了身体,想摆脱掉那双温热厚实的手掌。 乔抑声居然不离不弃,又贴上来,左手去拿水杯,催林新再喝几口,一路捧着,磨蹭到他唇边。右手轻轻拉扯里衣,把它弄得四散了,再悄悄从衣摆下面钻上去,直到肌肤相贴,才叹出一口气。 林新挺直了身子,但是一点作用没有,乔抑声执拗地在他背上来回游移,林新简单介绍几句之后,只得对苏远下逐客令: “对不住,今天太累了,想躺下休息,你先回去吧,改天我找你。” 苏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打发走,本来想趁着房里没有别人把话问清楚,这一身的伤,还有对他体贴殷勤的男人,都是怎么回事,虽然活在这世上,各人有各自的隐秘,但林新伤成这个样子,也不能不管。 苏远也去倒了水: “难得我今天调休,来陪陪你怎么了,还尽想着赶人走?” 苏远倒水的地方离林新有点距离,他瞪了乔抑声一眼,侧腰忽然被手掌覆上,然后一把拦腰抱住,腰际盖着被子,遮遮掩掩,不容易被发现。 乔抑声凑近他耳边,低声问: “他特地来看你的?真有心。” 说完在他颈项上啃一口,苏远过来的时候,林新因为脖子上新添的红色印记,一直正视前方,不敢别过头看他,苏远郁闷,还以为林新不高兴他留下来,心里堵着气。 乔抑声一下午都陪在床边,有时候双手撑在被子两边,问他难不难受了,想吃什么,这就让人去做。苏远虽然摸不清前因后果,这两人的关系雾里看花也有了点眉目,越发觉得留下来实在是不妙,趁早撤离比较妥当。 乔抑声当然不留他,送走了这尊大神,就坐回林新身边。 林新已经躺下来,背对着乔抑声。 “上回是他带你去找我的?” 林新没回话,乔抑声又继续: “你受伤的时候,也是他给你擦身子,换药,穿衣服?” 林新一惊,从床上坐起来: “你想怎么样?” 乔抑声居然凑近了,望着他低声说: “亲亲我。” 这个要求很无赖,但是乔抑声提的极其认真,林新本不想理,一想到苏远,不知道这个人又有什么花样,下意识就坐直了,捧着他的脸。本来以为就像吻任何无生命的物质一样,象征性地动作,内心应该平静无波的,但是林新这一刻居然手足无措,唇轻轻蹭上去,在侧脸上碰了一下,就松了手。 乔抑声立刻按住他的后脑,把他抱在怀里回吻,也不激烈,轻轻柔柔地快要溢出水来。 晚上林新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身上很凉,大概烧退了,病情反复起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抓好被角,努力蜷缩起来,后背忽然贴上宽厚温热的胸膛,乔抑声手脚并用缠上他: “别担心,畏寒而已,医生提前跟我讲了,正常反应,这阶段过了就好。” 林新缩缩脖子,乔抑声只穿了一条棉质睡裤,上半身光着,两个人这样贴身靠在一块,他的体温缓慢有力地传到自己身体上,非常灼人。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乔抑声滑下去,他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然后上衣被掀开,对方双手来回抚他腰侧,磕人的牙齿也碰上去,轻轻画着圈,最后咬住了底裤,慢条斯理沿着腿间缓缓褪下来,到了脚踝处,一把扯了,放至鼻尖,望着林新无声笑了,然后使劲嗅过去。 第六十二章 明明做出这些无赖举动的是乔抑声,林新却羞耻到极点,仿佛被剥光了示众一样不自在。他使劲把双腿并紧了,弓起来,仰头看乔抑声,想问他怎么回事,又问不出口,只得把被子拽过来,往身上盖好,要遮住裸/露的地方。 乔抑声跪坐在床上,稍微弯腰,勾起了被子一角,随意扔到地上。 室内温度打得很高,所以并不怎么冷,林新额头上甚至还不断冒着汗。 他不敢乱动,只得勉强别过脸不看斜上方正俯视他的人。 乔抑声右腿向前,拿膝盖微微一顶,逼着林新把双腿分开了。 他身上有伤,当然敌不过乔抑声,没什么力气,很容易就让他得逞了,只能拿一双眼瞪他,偏偏一点作用没有,还把乔抑声给逗笑了: “你真可爱。” 林新心里是真着急,坐起身就要把乔抑声踹到床下去,结果被乔抑声一把抱住了,亲了好几口才正色道: “别急,还早着呢,你一向没耐心。” 林新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从来不知道乔抑声这样厚颜无耻,死缠烂打,但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反抗的本钱跟资格。 他浑身瘫软,任由乔抑声抱着,一开始还死命挣扎,但是没有力度,反而像情人间轻轻柔柔带了亲密意味的推搡,弄得对方更来了兴致,伸过去的手被反复亲吻,然后是额头,侧脸,颈项,胸膛小腹,一路向下。 林新仰躺在床中央,心情很复杂,他搞不懂自己现在跟乔抑声什么关系,越想越郁闷,就跟第一回一样,拿了床边的枕头就把自己的脸蒙起来,也带了点不想看着乔抑声为所欲为的意思在里头。 乔抑声特别喜欢看林新拿枕头捂住脑袋的动作,每次看了都会觉得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给触动了,每个人大概都有一个这样的禁区,一生只留给一个人,或者终其一生,也没人靠近过。 但是乔抑声很幸运,在他稚气未脱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让他的心不至于是冰冷乌黑的。 林新对于他来说,绝不仅仅是爱人或者伴侣这么简单,就算是爱人,也只是一个称谓,毕竟人还是个体,相爱的两个人也是可分割的。 但是林新,分明已经融到他的骨血中,少了他,乔抑声的生命不会完整,只会残缺得彻底。 这是他一早就得出的结论,日积月累,这个结论被不断验证,他的感情也愈加强烈。 仿佛一天天增上去,没有上限一样,这个加速度真是可怕,但是乔抑声甘之如饴。 林新很快把枕头拿下来扔到一边,他腾出手,拼命要抵住乔抑声的脑袋,但是没有用,手反而被他擒住,按在床两侧动弹不得。 被温暖湿润的口腔包围的时候,林新身体微颤了一下,像被通了电一样,瞬间大脑空白没法思考。 乔抑声摁着他的肩,让他放松躺下。 林新的双腿还微微曲着,乔抑声扶住了,来回轻抚。 然后圈住他的腰,头埋得更深,林新有点受不住,不禁低低念他的名字: “乔抑声,乔抑声......你,你别弄了,很难受。” 林新像即将下油锅的活鱼,难受得左右翻动身子,但是那种一点即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有一根引线埋在他身体里,一触发就会引爆,现在酥酥麻麻的感觉游走全身,大概是前兆。 乔抑声却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他抬起头,伸手抚了抚林新的额头,然后认真问道: “哪里难受?你体温正常的。”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场面,单是乔抑声的表情,林新就要被他迷惑,太过正经,一点j□j不染,林新自己都快觉得心虚。 乔抑声居高临下望着他,他的眼神清澈纯粹,即使从林新的脸一路扫视下去,最终停留在下身,也没有丝毫猥亵的感觉。但是林新这时候,眼里湿漉漉的,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他被刺激到这个份上,一切却戛然而止,只得把脸侧到一边,身子还是不住微颤,平息不下来。 乔抑声往他两腿间轻轻吹一口气,又低头吻一下,然后靠到林新身边,说: “下午你只亲了我半边脸,根本不够,再来。” 林新睁眼瞧瞧他,又闭上眼,心里早认定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流氓强盗,专门趁火打劫,下午那样已经是极限,他还嫌不够。 乔抑声手上又轻轻动作,没有像刚才唇舌并用那样强烈,但引而不发实在是难受,林新一转脸,就看他单手撑着头,正侧躺在自己身边,灼灼望过来。 林新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鬼使神差就靠近他,唇凑过去,闭着眼轻轻在他唇瓣上磨蹭。 乔抑声一开始只是逗他,不奢望他真的答应,这样一个由林新主动发起的亲吻,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心悸,很快就回应过去,舌尖轻轻舔林新的唇,逼他再睁开眼,这时候可以看到他湿漉漉的双眼,然后慢慢加深这个吻。 不久乔抑声又回到主战场,使尽了手段,林新哪里受得了这些招数,手攒成拳,尽力抑制。最后忽然从床边盒子里抽了张纸,身体狠狠打了个摆子,蜷缩起来。 他指望乔抑声关键时刻会松口的,还特意拿了抽纸来善后,结果完全派不上用场。他当着林新的面,仰头把还微热的东西全咽下去,嘴角还挂了点白浊,林新叹口气,坐起身,指尖轻轻勾了勾白色液体,然后用手里的抽纸给他擦干净。 林新把擦完的纸巾扔到一边,自己又躺下,不做声。 他静静等着乔抑声动作,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发泄了一次,浑身都倦怠,几乎睁不开眼。 直到感觉温热的气息扑在颈项间,轻轻柔柔非常和煦,乔抑声双手抚着他的腰,轻伏在他身上,从肩颈开始,又一点点吻下去,吻过每一片伤处,抬头问他: “还疼吗?” 林新迷茫中摇头,其实他浑身一直泛着疼,乔抑声不敢给他用吗啡一类麻醉止痛药,怕副作用过多,想他是个男人,怎么说也要咬牙挺过去。林新虽然从来不喊疼,但睡着了偶尔皱皱眉,轻哼几声,乔抑声看着听着,也万分揪心。 “很快就好了,我陪着你,什么时候疼得厉害了,我随时在你跟前给你出气。”乔抑声把他抱在怀里,林新身上没力气,绵绵软软的,弄得他舍不得丢手,一直抚他后背,让他安心。 林新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乔抑声忽然将手覆到右边小腿二公分长的伤口上,他下意识就躲,不肯让乔抑声碰。 “以前是我疏忽了,从没注意到这里,要是早发现了,很多事也能避免。我问过了,里面的东西需要触发装置才会引爆,暂时没有问题,咱们先在医院把外伤看好了,回去再给你动个小手术,把东西取出来,别担心,我陪着你。” 林新一惊,没开口说话,实在不知道乔抑声了解多少了,原本他想着尽快回国,貌似腿里的弹药是最新研究成果,他不久前还在国际新闻上看到过,恐怖分子用来自爆的先进装置,制成药囊植入人体,只要启动触发装置,杀伤力极大。 他想回去找林源帮忙,毕竟军区里行家多,没准还能作为研究对象,为科学献身,增强祖国科技国防实力什么的。 当然他确实想得稍微遥远了一点,他脑补了一下自己被截肢后坐在轮椅上参加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袁隆平手拿一株杂交稻坐在他对面笑得灿烂,他也举起自己的残肢,面对镜头...... 太渗人了,林新一个哆嗦,就要呕出来。 他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很想要这条腿的,虽然很周折很难堪,他也不知道乔抑声的用意,不过神游许久还是冲他点头。 他想作为交换,他也应该告诉乔抑声一点信息,不论有用没用,就是不能让人家觉得亏了,这个买卖不合算,否则这事多半要黄。 林新仰头想了半天才说: “我那天给他绑上车的时候,眼睛蒙上了,所以你要是让我带路去找他老窝,我大概派不上用场。但是他家里面什么样我记的很清楚,我告诉你,你地毯式搜索,估计也不难找。另外我手上还有一些文件对他不利,我上回逃出来的护身符,你帮我把弹药取出来之后,我可以给你。”林新说完了呼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厚道,这么多信息,全是他保命用的,一点不保留全交代了。 但是他也怕乔抑声蒙他,得了信息就大张旗鼓去抓人,万一把Deputi惹火了,人家立刻引爆装置了,自己不成了炮灰。 林新歪头想,乔抑声说得热闹,还是迟迟不肯把东西取出来,大概就是有用信息太少了,这个人实在是闷骚,何必浪费时间在医院里拐弯抹角佯装调情这么久,直接说以物易物不就行了,他帮林新取弹药,林新提供有用信息让他灭了仇家,彼此也不必尴尬。 林新不是小心眼的人,有些事打击再大,一转眼就能忘了,乔抑声离开他之后,他不难过,他只是小心谨慎,来到美国,他往长靴里藏枪,陌生的城市,想活着只能自保。 最难释怀的,是刚到加州,一心一意去找乔抑声,那时候真想把话摊开来说清楚的,但是腿上那么大的隐患,他不可能不谨慎。 乔抑声有意无意避着他,林新又不傻,不可能一点感觉不到。 就是这个避之不及的态度,让林新渐渐寒了心。 他大概永远忘不了被打得半死精神恍惚中,憋了最后一口气掏枪,心神不宁还要故作镇定,生死关头想的是乔抑声,以前觉得稀疏平常的景象,都变得异常珍贵起来。 但是,太久太累了,人家说到了最后关头总有奇迹,奇迹是他自己掏出一把枪,用混乱的思维逻辑组织一段话,震慑住对方,效果很不错。 他拖着一条腿一边咳血一边爬苏远家楼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他老是怕自己再难往上跨一步、爬一级台阶,他怕自己睡着了,停滞在原地,那时候他也想过,乔抑声也许还跟他堵着气,毕竟在北京最后一次见面,是自己把话说绝了,不能怪他。 林新现在特别想见他一面,但是他每抬一回脚,希望就更渺茫一分。 他没受过这种伤,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站在苏远家门口的时候,脑袋里昏昏沉沉,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他只想活下去。 后来身体渐渐有了起色,乔抑声却不痛不痒的出现了。 林新给乔抑声抱着,一点抗拒没有,何必撕破脸,他早点把弹药取出来就好,Deputi也尽快解决掉,这件事就算圆满了,至于苏远,他根本不相信乔抑声会有闲情逸致对付他,自己在他手上,也肯配合,苏远就安全了。 林新就怕Deputi那头的人找苏远麻烦,所以他还要跟乔抑声提条件,要他派人保护好苏远,话还是得摊开来说才见效,藏着掖着太耽误事儿。 乔抑声半天没做声,最后开口: “你是不是再不相信我了?”又顿了顿: “身上这么重的伤,怕再惹你心烦才一直没解释。” 第六十三章 尹历出了国,果然一连几天没消息,孙尉快活得简直要忘了这个人,不过夜里睡觉,有时候翻来覆去合不上眼,也会想到他,心里头尽是紧张,他要是真跟父母摊牌,家里人怎么看他? 可如果违了他的意,又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孙氏早经不起折腾,往往这时候,孙尉想到最烦心处,撑不住就会睡着,实在一点对策没有。 过了三五天,孙尉想起来,在接到手上这部大片之前,早就计划着去云南采风,刚好现在见天守在家里,不如出一趟远门,散散心也好。 他把手机关掉,丢在家里,只带了摄影器材,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足量的现金,就走了。 一到云南,就在当地借了电话给孙妈妈报平安,以后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每天傍晚打回家,叫爸妈安心。 每到一个地方,他先把当地的特产尝一遍,心满意足之后,再架起相机,细细拍每一处让他心动的景象,然后速洗出来,在背面写上一段话,捕捉记录稍纵即逝的心情,最后填好地址,寄回家。 一周后,差不多该回北京,晚上借宿在极具民族特色的“干栏”式住房里,孙尉借了人家的电话,往家里拨,已经买好了机票,就是提前跟孙妈妈说一声,如果一切顺利,第二天晚上就能到家。 孙妈妈给他说了家里的近况,一切还好,回避着没提公司的事,孙尉大概也能想象出来。 快挂电话的时候,孙妈妈忽然想起什么事,叫住孙尉。 “孩子,你朋友这两天又过来了,天天守在咱们楼下,等一两个小时,然后车就开走。我昨天出门又看到他,过去打了招呼。” 孙尉一愣,手指绕着电话线,犹豫着问: “妈,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孙妈妈笑道: “没什么,我问他是不是有事联系不上你,要这么守着。他说是有点事,也不着急。” 说着又转头批孙尉: “你这孩子,怎么事先不跟人家说好了,行踪也没个准。” 孙尉挠头: “后来呢?” “我把人家请进屋,你去哪了总要给个话交代一下。”孙妈妈给尹历沏了茶,又请他吃糕点,尹历对挂在墙上的全家福来了兴趣,起身去看,孙妈妈就把一堆相册抱出来,绝大部分是孙尉的,小时候很多,慢慢长大,男孩子总不愿意照相,相片就越发少了。后来刚好邮差送信,孙尉自制的明信片寄回来,孙妈妈当即拆开来看,全是当地民俗风景,尹历似乎很喜欢,说自己早想去云南,只是一直没机会。 她立刻做主,挑了几张,全送给尹历了。想到孙尉回来,知道喜欢的东西给了人,大概又要坐在角落里赌气,或者到院子里抱着金毛说话,不由得笑了。 尹历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侃侃而谈起来,也是句句深得人心。更何况孙妈妈这样的老人家,往往只需要一个晚辈做倾听者,关键时刻发表几句意见,就非常受用了。 所以电话里,孙妈妈忍不住对尹历夸了又夸,孙尉冷汗直冒,心里直把尹历骂了几百遍。 觉也睡得极不安稳,不知道孙妈妈了解实情之后能不能扛得住,偏偏尹历还要来招惹他的家人。 第二天乘飞机回去,一切忙完才闲下来,开了机就接到尹历的电话。 孙尉有点心虚,声音放低了问他: “有什么事?” 他翻过记录,尹历一天好几通电话没中断过,他就是为了避尹历才去了云南,现在想想才觉得自己行事鲁莽了,吊着他的耐心太不明智,孙尉觉得自己傻到家了,惹毛他不说,理亏的还是自己。 尹历似乎心情很好,问他: “你去了云南?” 孙尉摸不清头脑,云里雾里的。 “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孙尉哪里有什么礼物,又想起他把自己拍的好几张风景照都拿去了,更加郁闷,张口就说: “你要的礼物哪用得着我送。” 尹历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点破,笑道: “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下周就要开董事会,在那之前,我会去你家跟叔叔阿姨说清楚,要是他们问你的意思,你知道怎么讲吗。” 孙尉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拧笼头放洗澡水,水流大了就听不太清楚,他伸手去试试水温,过半天才说: “我大概知道的,但是,你也别逼得太紧了,再给我点时间。” 尹历的车缓缓驶过一幢三层小楼前,司机似乎已经习惯,上一个路口就开始减速,这时候正好停在孙尉二楼卧房的窗户下。 “你在做什么?” 孙尉正准备脱衣洗澡,尹历话也交代的差不多,可以挂电话了,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句,想半天最后只好老实交代: “才下飞机,身上不干净,要洗个澡。” 尹历意味不明笑道: “你累了,早点休息。我不逼你,一切交给我,不要担心。” 挂了电话,孙尉抬脚踩进浴缸,舒服得深呼一口气,澡洗到一半,居然睡着了,醒过来水已经微凉,所以他回家第一天就感冒了。 晚上缩在被子里,孙妈妈给他端了碗姜汤,他不爱喝,捏着鼻子灌下去,又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一颗巧克力,含在嘴里才觉得舒服一点。 孙妈妈摇头: “多大的人了,怎么吃药还要人哄着?” 孙尉接过孙妈妈手里的药,就着温水咽下去: “姜汤比药难喝多了,我从小就不爱这东西,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醇厚香浓的巧克力慢慢化开,蔓延到口腔每一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就想到尹历前阵子做的蛋糕,孙尉很好奇他耐心烘烤蛋糕再慢慢涂上奶油果酱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大概会有怎样的表情。 孙妈妈已经端着盘子离开,孙尉缩回被子里,把自己严严实实裹紧了,实在很暖和,这样蒙头睡一觉,感冒伤风应该很快就好。 孙尉发觉自己想尹历的次数有点多,其实也不为什么,多半由于好奇,于是很快把这念头掐断,安心入梦。 第二天下午,他陪孙妈妈收拾了碗筷,几位相熟的阿姨过来,孙尉照例给他们打量夸奖一番。孙妈妈的一位旧友早盯上孙尉,说自己有个侄女,样貌人品都不错,父亲在京里做着官,跟孙尉家世相当,要介绍了互相认识,再叫他们自由发展。 孙尉暗中叫苦,想她大概是不知道孙家现在的状况,公司就要垮台,哪里还能门当户对。但是又不能明说,更想不到其他合理的借口回绝掉。这事当然做不得,不要说他自己根本没那份心思,尹历那里,也没法交代。 孙尉说自己还有剧本要看,让各位长辈随意,就上楼去了。 他想着现在明面上不好拒绝,只得晚上再跟母亲点一下,由她出面,私下解决。 几位阿姨只当他论到婚事害羞回避,更不放过,说孙尉这个年纪,又事业有成,是时候解决终生大事了。 才上楼没多久,剧本只翻了一两页,孙妈妈就在楼下喊他,说是朋友来了,在外面等着。 孙尉刚换了鞋要出门,孙妈妈递了包糕点给他: “给人家带去,三番四次来咱们家你都不在,也该跟人家赔声不是。” 孙尉只得把东西拎出门,上了尹历的车。 “这是什么?” 孙尉打开纸袋闻了闻,然后告诉他: “桂花糕。” 拿起一块咬一口,才补充: “我妈就爱做这个,我喜欢吃。她让我给你带来的。” 尹历笑: “我快赶上半个儿子了。” 孙尉没说话,想起人家阿姨要给他相亲的事,立刻郁闷起来,就问: “你什么时候跟我爸妈谈?” 尹历拾起他放在膝上的纸袋扔到一边,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揽过来: “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衬衫的前两颗扣子被缓缓解开,尹历轻轻把衣领拨开,慢慢褪到肩膀的位置,然后从后面抱着孙尉,轻嗅体味他颈项间的气息,牙齿一点点触上细嫩敏感的肌肤,唇舌也跟上来,孙尉一开始微微发疼,然后又逐渐酥麻晕眩,最后忍不住颤栗着抱住车后座,伏低身体躲避尹历的侵袭。 第六十四章 尹历扶住他的腰,埋下头吻他,温热的气息不断在肩颈处游走,车停在小巷深处,几乎无人经过,不过孙尉心里头依旧掩不住紧张恐惧,双膝跪在车座上,不断磨蹭,一点点移开,同他隔出些距离。 尹历从后头抱住他,又重新给他把衬衫拉上去理好,手覆上他的右半边侧脸,扳过来,让孙尉能直视他: “要是你不想,可以告诉我,上次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孙尉没吭声,心想等本子拿到手了,还不是随你折腾,到时候更名正言顺。 尹历把头靠过去,孙尉自然而然把头撇开,只留了侧脸给他。 他蹭过去,挺直的鼻梁,鼻翼轻轻滑过孙尉的细腻的肌肤,亲昵温柔。 孙尉眯起眼,像被捏到痛处的猫,尹历抬起他的下巴: “但是这种亲密不准拒绝。”口吻严肃,半天才缓和语气补充: “我想你了。” 尹历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抱着孙尉坐在车里,问他在云南的见闻。 孙尉有一搭没一搭答他的话,最后犹豫半天才开口,想问他把照片要回来,谁知道被尹历反将一军: “你没几天就要搬过来了,还在意那些照片?搁在家里头,还不是你的?” 孙尉从没想过这种荒唐事,说实话,就算他喜欢林源那些年,也没考虑这么长远,在他看来,林家跟孙家太亲近,林源又是长子,就算两个人彼此有意,结局也是一早定下的。 他当然也不会妥协,找一个女人迷迷糊糊结婚生子,然后围着家庭跟责任打转拼搏。 他大概会一直导戏,跟家里周旋推脱,电影让他充实,他身无长物,只能用自己的双手打造别人的美梦。 但是孙尉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跟尹历这样的男人纠缠到一块,至于结婚,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孙尉每次见到尹历,都一阵头痛,云里雾里的,极度缺乏真实感。 “下次出远门记得告诉我,连手机都不带,遇着危险怎么办?”尹历话说得不重,还带了点宠溺在里头,他早派人跟好了孙尉,和他乘同一班飞机,到了云南坐同一辆大巴沿路线观光,甚至投宿在同一家民俗旅馆内,所以孙尉的一举一动,路线行程,这些天接触了什么人,他都了如指掌。 他也猜到打电话过去,孙尉不会理他,他专心工作起来,最容不得别人打搅,更何况是尹历这样避之不及的人物。 尹历把孙尉送到家门口,拍拍他的肩,看他一步步走进去。 孙尉没想到尹历第三天就带了人过来。 本来以为他会去公司找父亲谈,结果那天听到外头声响太大,从侧门出去,就看见他站在门外,孙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到爸爸还在楼上书房,今天约了大伯谈事情,难得在家。 尹历冲他笑: “你爸爸跟伯父在等我,带我上去。” 走过一楼客厅的时候,孙妈妈在插花,看到尹历进来,对他点头。 孙尉看得出,母亲对他这个朋友很有好感,只是想到今天过后,局势情形都会逆转,就胸口发闷。 尹历在书房门口停下来,望了望旁边的孙尉: “在外面等我,很快就好,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处理。” 孙尉一直没离开,站在书房门口,门关上的前一刻,他从缝隙里看过去,伯父跟爸爸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尹历进去的时候,他们同时朝这头看过来,父亲顺带扫了他一眼,孙尉一时紧张,手上使了些力,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他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手心里都是汗,心系在这里,走到哪里都是徒劳。 他紧张得真如早跟尹历私定了终生,现在要跟家里摊牌一样。 实际上孙尉一点也不担心结果,很多事情,明明是关于他的,但是现在已经轮不到他自己做主。 他只希望家里答应的痛快一点,慢慢磨下去,或者斩钉截铁回绝了,对孙家绝不会有任何好处,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孙尉站在走廊上,看到妈妈端了茶上来,他脸色发白,慢慢退到角落里。 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母亲知道了,没法理解原谅自己,他看到刚才尹历上来的时候,她还对他微笑。但如果她知道这个男人的野心,会作何反应。知道自己的儿子将要永远跟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还会不会那样从容。 孙妈妈走近他,抚他的额头,问: “孩子,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 孙尉摇头: “妈,你不要进去。”孙尉这句话脱口而出,才觉得失态,又补充: “我给你端进去,他们在里面谈事情,激烈的很,我站在这头都听得一清二楚。等过会儿缓和了再进去,免得白受罪。” 孙妈妈把盘子递给他,像孙尉小时候那样,用手指给他梳头发,以前每回孙尉在学校里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回来总闷在心里,从来不讲,孙妈妈偏偏都能看出来,默默给他做各种糕点,端到他面前,也会像这样,用手给他捋头发,孙尉渐渐心就静了,不再那么难受。 孙尉手上端着茶盘,一直在门外徘徊,始终没进去。 茶已经凉了,一点热气也不冒,孙妈妈离开很久。 他一度把手放在门把上,只要微微旋一下,就可以进去,但是突然爆发的声响让他却步,器皿撞地,脆亮到极点。 孙尉走进书房,第一眼就看到那个碎花瓶,静静躺在尹历脚边,早变成无数片,零零散散。 伯父坐在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不上喜怒。父亲已经站起来,情绪明显难以自制,指指尹历,想骂又骂不出来,看见孙尉进来了,狠狠瞪他一眼。 孙尉走到尹历身边,他心里不好受,但是步子很稳,慎重镇定地走过来。 尹历双腿交叠,一手覆在膝上,另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地上那堆碎片,他看了一眼,嘴角含着笑,神色始终没变。 孙尉轻轻叹一口气,在他身后停下来。尹历大概察觉到声响,回过头看他。 他看得出小孩的紧张,甚至还有些不甘。 尹历对他微笑,实际上他是个性感凌厉的男人,笑起来又特别魅惑,他这样望着孙尉,就有一种教唆引导的意味。 孙尉望了父亲一眼,然后把手轻轻搭在尹历肩上,非常自然的过程,细小不可捉摸的动作,仿佛已经做了无数回,尹历回头,对着两位长辈笑了,然后另一只手从膝上移开,跋山涉水一样,来到孙尉搭在他肩上的手背处,轻轻拍了拍,默契到极点。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孙爸爸显然已经受不住这种温吞暧昧的场景,大概是怕儿子难堪,才没有像刚才那样,一只花瓶直接砸下来。 “很久了。”孙尉抢在尹历之前,给了父亲一个相当模糊的答案。 “很久?久到可以帮着外人把家里都挖空?” “爸爸,不是这样的。在那之前,咱们家的股份就出问题了,确实有人在暗地里做了手脚。尹历就是一点点集回来,没有别的意思。” 一直静坐着的伯父这时候终于发话: “好了,都别再说了。尹先生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孙家到了这个地步,管理不善策略不当,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也是气数尽了,不劳驾您帮忙。隔天我就宣布破产。但是小尉这里,希望你也别纠缠。” 尹历起身,脸上依旧是笑: “我想您该明白,我跟小尉彼此都喜欢,不存在谁纠缠谁,何况我们证都领了,我不可能让他离开我。至于孙氏,我双手奉上,另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就是给长辈们的见面礼,没别的意思。不管你们怎样反对,我跟小尉的事与公司无关,还请收下,不要让我们难做。” 孙尉手被他握着,一反常态,直视伯父跟爸爸,他的眼睛明亮有神,难得的坚定。 尹历拍拍他,松开手,一个人走到门口,停下来,说: “我先告辞,隔天再来拜访。小尉本来应该住回家里,这两天先还在这呆着。我知道长辈们大概不喜欢高调,那就聚在一块吃个饭,然后我就带他走。叔叔阿姨要是愿意,就过来跟我们一块住。都是一家人,不必讲究太多。” 第六十五章 林新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才给乔抑声接回庄园。 乔抑声抱他坐在车里的时候,他一直往窗外望,累了就闭眼休息,几乎不说话。 乔抑声轻拍他的肩,跟他讲话。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一路上,几乎没停下,絮絮讲一些小事,然后慢慢抚林新的后背。 那天的解释,林新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多少都有动容,听进去几分,他真心向着乔抑声,也不想钻牛角尖,就是觉得有点生疏,开了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对乔抑声的亲昵举动,他既不抗拒,也不回应。 到了庄园,车门被打开,乔抑声把林新打横抱起,就要下车。 林新身上没完全好,不过总算恢复了七八分,他咳了几声,就挣开乔抑声: “我自己来。” 虽然是初冬,天很冷,不过阳光特别好,乔抑声每天都带林新出来,坐在空地的长椅上,他喜欢从背后抱住林新,头搁在他肩上,也不说话,两个人一直静静坐着,有时候实在太舒服,林新浑身软绵绵的,闭上眼就睡着了,乔抑声喜欢看他窝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样子,一点防备没有,轻松自然到极点。 等到阳光渐渐弱了,不那么暖和,再把他抱回去。 期间乔抑声找私人医生来看过,林新的腿暂时无碍,手术定在两周后。 林新现在非常嗜睡,他总是缩在床边上角落里,屋子里一点不冷,但他总要把腿曲起来,双手抱着贴上胸膛。半夜里乔抑声把他抱在怀里,给他掖好被子,但是很快林新又会翻身,下意识推开他,自己重复这个姿势。乔抑声开了灯,他眼睛闭着,呼吸轻浅,显然是睡着了。 从前他一睡着,手脚就自然缠上乔抑声,牢牢抱住他,现在当然再没有过。 林新想过护照的事,他没有一刻不想着早日回国,但是不能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他得先把腿上的东西取出来,没有后顾之忧了,再去忙别的。 还有苏远,回庄园后第一次主动开口,也是为了他: “你帮忙照看着苏远,我难受的时候,都是他在旁边,Deputi抓不到我,只能找他,你帮帮忙。” 乔抑声不置可否,林新就没再提,不过真担心他,只得每天一条短信,发过去,几乎都是一样的内容,让他小心谨慎,问异常状况,同时也确认,他的朋友还没出事。 林新右腿动刀子的时候,乔抑声一步不离守着他,麻醉只是局部的,疼痛依旧钻心。乔抑声看他忍得辛苦,不停给他擦汗。 林新不论在床上,还是在手术台上,都从来不知道喊叫呻/吟,只是一个劲忍住了,憋得眼底泛上泪花,最后取出弹药的时候,硬生生闷哼一声,几乎要晕过去。 乔抑声看他腿上又血染的一片,心都揪起来,抱着他上半身,任何抚慰都毫无分量,他什么也没做,就静静看医生给林新包扎,一圈一圈白纱布缠上他右小腿,起先他还颤抖几下,渐渐一点声息也没有,乔抑声再看过去,林新双目紧闭,唇色都发白。 晚上睡觉,乔抑声更不敢动他,林新大概怕疼,也不再侧着身子缩起来睡,就仰躺在床上,乔抑声手撑着头,朝里侧躺着,轻轻抚他的脸,想把他揽在怀里抱住,密不可分才好,但那样一定会伤到他,只得作罢。 林新还是觉得冷,怎样都冷,有时候他会做断断续续的梦,拼凑不到一块去,有的细节却异常清楚。 但没一个像上回那样具体,他偷了文件,改好了成功发出去,乔抑声就要在衣橱尽头找到他,也许他会坦陈所有,一切都来得及,Deputi被弄得很惨,他被乔抑声带出衣橱,远离黑暗困顿。他可能还会问一句: “我是不是个敢于承担责任的人?” 但结果是,林新常常被自己最后这句话笑醒了,笑得浑身颤抖起来,小腿肌肉被牵动着痛到极点。 一到这时候,乔抑声看他的表情总是很奇怪,林新摸摸自己的脸,跟平时一样。他确定自己绝没有平白无故多或者少了一样器官,但是乔抑声的眼神越发凛冽狂执,眼底发红,泛着血丝。 林新真想凑上去吻一吻,他知道乔抑声也累了,自己以前连续工作许多天,就是这个结果,眼早就睁不开,一阵阵发疼,他最后把手覆上去,掌心冰凉凉的,碰上乔抑声炙热的眼,他觉得对方应该能舒服一些。 终于有一天,乔抑声哑着嗓子问他: “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那时候林新腿上的伤没了大碍,躺在床上,虽然室内温度打得很高,可他总要盖厚重的被,边边角角都塞好了,他觉得有重量压在身上,才舒服一些,一切不那么虚无缥缈。 他把自己裹得像结了茧的蚕宝宝,乔抑声喜欢隔着被子抱他,亲他柔软的发,或者闻他身上浴后淡淡的清香。 这时候林新没法动弹,作茧自缚一样,最得乔抑声心意,他当然不会强做什么,就是喜欢他这样安安静静乖顺无比没法抗拒自己的模样。 林新听他的问话,才抬起头。 他不说话,就眯着眼看乔抑声。 “我都听到了,你说梦话的时候真可爱,眉轻轻皱着,有时候会咬到舌头。你念我名字的时候,声音低低沉沉的,话说到一半,还把脸埋进被子里。结果呼吸一困难,就伸手挠被子。” 林新给他说得郁闷,再看他时,眼底更加发红,简直要滴出血来。 乔抑声不爱说笑,这些话轻描淡写,但是他的表情足够惊心动魄。 他用十指来回摩挲林新的脸,然后头靠过去,鼻息相触,极近的距离,面对着面: “我想对你好,你给我一分,我就回你十分。就算你不爱我,出卖我,想我死,我也改不了。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担心我,想着我,愿意为我涉险。”乔抑声顿了顿,用舌尖轻轻去舔林新干燥的唇: “你大概永远不会明白,我对你是怎样的感情。”乔抑声自小心性就冷,世事就像排好的剧,一幕幕在他身边上演,一开始无力更改,后来干脆冷眼旁观。少年老成,偏偏遇到了林新,内里再冰冻三尺,总有一处是柔软温情炙热奔放的,以至于印象里越发模糊的小身影,平白想起都觉得是亵渎。 后来的偶遇,林新迷恋他的画,他能讲出每一笔精妙之处,都是满满当当的心意相通。 能再见他,已经不可思议,这样浑然天成的默契,更叫人惊叹。 多年感情的积蓄,只要一个突破口就要爆发,乔抑声偏偏忍了又忍,不断沉淀,任何语言都形容不尽,到最后再难开口。 他以为林新一直只想脱身,从来只有他单方面付出,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法计较。 现在终于知道,林新为了维护他,不断涉险。 乔抑声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应该是得偿所愿的痛快淋漓,但他只觉得疼痛难当。 他舍不得睡过去,每天多听点梦话,就更笃定一分。 林新再看他,眼底密密的血丝,不知道多久没睡好。 乔抑声没说话,径自把睡袍沿肩褪下,解开腰带,三五下就扔了衣裳,一/丝不/挂。 第六十六章 林新腿上的伤虽然没有大碍了,不过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刚动了手术,行动不便,平时洗澡吃饭都是由乔抑声一手包办。有时候夜里头要去厕所,他又不好意思讲出来,憋得满脸通红,翻个身背对着他。 乔抑声本来就没怎么睡,整夜整夜看着他,床头开一盏昏黄的小灯,林新一有异样,立刻十二分警惕。 林新这样的反应怎么瞒得过他,乔抑声扳过他的脸,抚摸着问: “憋着不好,宝宝把床弄脏了,我们又要换房间。” 现在是冬天,乔抑声特意选了朝阳的大房间,采光特别好,他总是抱着林新在露台上晒太阳,林新睡着的时候,他觉得连呼吸都是甜的。其实他更喜欢两年前林新过来那几天住的屋子,他后来一声不吭走了之后,乔抑声就搬到那间屋里头住,总觉得林新的气息还淡淡地弥散在屋里,诱人极了。 林新羞赧,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他本来皮肤就白皙,这样泛着不正常的一抹红,更让人心神荡漾。 乔抑声这时候就会把人抱出来,一路走到卫生间,林新要挣脱他自己来,也给拦住了。 林新刚动完手术那阵子,确实连站着都费力,只能给他从背后抱着,撇开了双腿,像伺候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一样,在他怀里方便结束。那时候林新简直不敢多看,把头埋进他臂弯里,慢慢纾解尿意。 后来能站了,林新执意要自己来,但是根本站不稳,时间一长小腿还疼。乔抑声从后面扶着他,林新身体的重量都支撑在他身上,手脚不灵活,乔抑声余下的那只手干脆就硬来,不顾对方的阻拦,就掀起睡袍,伸手轻轻握住了,示意他继续。 林新哪里继续得下去,但是身体没恢复,乔抑声总要跟着他,这些事情避免不了。 他只得勾住对方的脖子,转过脸不去看下面。 好在乔抑声知道分寸,一切都像公事公办的样子,有时候没在意,林新的大腿内侧濡湿了,他就蹲下,头与林新腰际齐平,从容拿浴巾给他擦干净。 现在林新恢复了七八分,但是手上没力气,根本抵抗不过乔抑声,就算两个人完好,林新也从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轻易就让乔抑声钻了空子,对方掖好被角,很快就赤身裸体贴上来。 林新使劲往角落移动,被乔抑声一把按住了: “被子散开就不暖和了,你摸摸,我好几夜手脚都是冰凉的,还没睡过一次好觉。”乔抑声说着,就抓了林新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 心脏有力地跳动,就快要蹦出胸腔,但是肌肤微凉,林新下意识握住他双手,竟像大冬天在外头冻过一阵似的,屋里明明暖气不断,他怎么还冷成这样。 林新到底是心疼他的,乔抑声现在知道这一点,明白他的心思,就往狠处对症下药。 他那些别扭顾忌,乔抑声通通可以慢慢磨光,只要他还有爱意,再单薄零星都不要紧。 林新还有点迟疑,乔抑声隔了些距离: “冻着你了?是我不好,你身上还有伤,受不得寒,我陪着你,难受了就叫我。”说着就要掀被子,一条修长漂亮的腿已经退了出去,曲起支在白色床单上。 林新手还跟他相握,脚也靠过去,不留意挠到乔抑声的脚心,但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软肋一样,也不怕痒,表情一点没变,神色总是淡淡的,眼神幽暗。 他的脚也冰凉,林新耐不住了,两只脚包住他尚留在被子里的右足,轻轻来回磨蹭,像猫一样轻盈敏捷,但是特别认真。 渐渐身体就贴过去,起初乔抑声是冷的,浑身上下彻骨冰冻,林新有点手足无措。在他看来,之前两个人再多间隙,毕竟他现在是为照看自己受了冻,身上难受,林新不可能狠下心不理。 他咬咬牙,学着乔抑声平常的样子,双手绕到他腰侧,抱紧了,犹豫着,终究还是没把脸也贴上去。 “你进来吧,腿搁在外面也冷。我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天天看着,受点寒也没什么,你安心睡。” 乔抑声闻言,反抱住他,圈在怀里,林新还在病中,身体暖暖软软的,小腹胸膛被贴在乔抑声怀里,他伸出手,汲取温度一样,慢慢伸进睡衣里,来回抚摸林新的后背,腿尽量不碰到他动刀子的地方,但是脚却极不安分地拨弄他圆润洁净的脚趾,一颗颗滑过去,来回逗他。 乔抑声之前那么冷,浑身都要结冰般,在被子里呆了一刻钟左右,浑身也就热起来了,林新太累,被乔抑声抱着,对方大概才伸脚挑逗的时候,他就快睡着了,只是下意识缩了缩脚,抱着乔抑声蹭了蹭脑袋,想要翻身继续。 乔抑声抱紧他,随着他一起翻身,让林新背部紧贴他胸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中,他彻底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林新发现自己手脚被缠住,腰被箍紧,对方的手交叠着贴在他小腹上,想了片刻,才记起昨天的事,居然是自己黏上去的,乔抑声要离开,他还不让。 这时候想起来,更没脸挣开。乔抑声早就醒了,他生物钟向来准时,平日里都起得很早,现在这样抱着林新躺一晚上,都不知道上下其手了多少次,自然舍不得离开。 “醒了?饿不饿,我现在就让人准备早餐,还是再躺躺?” 林新摆摆手,刚打算说话,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个热烫的硬物隐隐顶着他,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乔抑声见他无话,就低头吻他,沿着颈项慢慢下滑到侧肩,林新只是稍微缩了缩脖子,身体前倾,避开了乔抑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放松。” 林新想他一个正当年纪的男人,大清早有反应很正常,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觉得不对劲,就脱口而出问道: “你不会从昨晚上就这样吧?”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这样抬高自己身价,实在是笑话。 乔抑声也没答他,又亲了几口,就起身去浴室了。 林新转过身,床上凹进去一大块,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伸手触碰,温热的,很舒服,他又忍不住凑上去嗅了嗅,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想出来了。 当然最终林新在乔抑声出浴室之前就支撑着上身坐起来,他现在已经能自己穿好衣服摸索着四处走动了,就是时间不宜过长,腿部无法承受超负荷的疲劳运动。 在这之前,一直是乔抑声亲力亲为,给他端漱口杯洗脸水,看他在床上洗漱完了,再让人把早餐热好端进来。 一顿饭吃完,林新放下筷子,看着乔抑声说: “我好得差不多了,你公司事忙,不必每天这样陪着,就是小手术而已。” 乔抑声点头: “正好我明天也得回趟公司,有几件合作项目需要处理,估计下午就能办好。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公司?”乔抑声觉得自己一刻也离不开林新,恨不得走到哪里都带上他,栓腰带上才好。 林新这时候还在想护照的事,虽然两个人关系缓和了,但毕竟这里是美国,他呆着不那么如意。临走那会儿太匆忙,只跟林源说过来办事情,这事情未免也办的太久了,前后一个多月,父母见不着,爷爷奶奶更不定怎么担心。 期间他打过电话回家,也只是简单说上两句,又以事忙做借口很快挂了,就是怕自己泄漏太多情绪,惹家里人担心。 乔抑声也就是随口一提,他有这个心,但林新一定不肯,让他呆在家里休息更好。 林新现在已经不大避着他了,说话也没多少忌讳,一些亲昵的动作,他并不在意,像被挠了痒的猫,只是缩缩身子,可爱极了。 乔抑声觉得一切都在朝他一手控制的好方向发展。 第二天一早,乔抑声就离开了,林新醒的时候,旁边位置已经微凉,没有生气了。 林新一个人窸窸窣窣穿好衣服,不怎么容易,尽量避开伤口,他洗漱完了之后,就下楼吃早餐。别墅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伺候得比当着乔抑声的面还要周到,林新天生不爱这一套,吃了饭就赶紧溜出来,四下里走走。他知道乔抑声家必定每个角落都装了摄像头,自己也不是要逃,就散散心,无所谓顾忌避讳。 绕了一圈,依旧无趣,看到一辆旧吉普停在湖边树下,改装过的,林新从来不知道乔抑声还有这个兴致爱好,一时好奇,就走上前,看了半天,然后拉开车门坐进去。 第六十七章 尹历走后,孙家平静得出奇,大伯交代了父亲几句,就没再多说。 晚上,孙尉回房,他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想法心思,他不表态,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刚准备躺下,母亲敲门,他下床,这时候尹历刚好打电话来,手机放在枕头边,震动不断。 孙妈妈进来,屋里很暗,只开了一盏昏黄小灯,一眼就看到手机屏亮着,就说: “他给你打电话了?先接吧。” 孙尉立刻把电话掐断了,没说话。 孙妈妈拉他在床沿坐下: “你真打算一辈子跟他在一块了?” 孙尉点头。 孙妈妈拍拍他的手背,又问: “他对你怎么样?你们俩都是男人,在一起法律上没保障,就算出国办了个证,以后还是呆在中国吧?那一张纸开的证明有什么用,不过是意气上来了图个新鲜,走个形式过场。他要是对你不好了,谁管得了?” 孙尉深吸一口气,才开口: “妈妈,要是他对我不好,我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走了,再回家里来,你们还要不要我?” 孙妈妈听他这样孩子气的话,知道他大概真陷进去了,只好笑道: “你爸爸脾气犟得很,跟他好好说这事反而成不了,他自己也有打算,你别烦他就是了。倒是那孩子,他的事我都有所耳闻,名声在外,你偏偏找了他。但这几次见面,又觉得有出入。要是没接触过,我绝对不放心你们在一块。” 孙尉听这话的意思,大概孙妈妈已经默认了,这样看来,爸爸那里松口应该不难。 母亲走后,孙尉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他不知道真跟尹历在一块后,生活会成什么样子。 但他知道现在不答应尹历,会有怎样的后果,无论父亲还是大伯,都无力回天。 他从来只知道拍电影,做自己喜欢的事,过随性的生活,公司的事没有理过,连喜欢林源,也是闷闷呆呆地私下里有想法,也不去考虑可能会有的后果,还有一旦被发现,孙林两家摆在台面上的关系问题。 孙尉觉得自己这不叫呆了,简直有点超然物外的自私无知,他想这一回,无论怎么说,也要配合着尹历继续下去,孙家这些年的根基,不能就这么树倒猢狲散。 想到这里,对尹历的感情又多了一分复杂在里头。 一周后,孙父打了电话,尹历再登门。 这几天孙父一直在琢磨,自己大哥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说出去的话改不了,绝不肯为了公司就让侄子上贼船。 如果孙氏是自己的也就罢了,他就这一个儿子,当然换不得。可大哥才是掌权人,这样拖累他实在说不过去,他又不肯松口,这就成了个僵局。 只有从他这里入手,狠狠心,自己破了局才好。 他请尹历过来,默认两个人的关系,就算是自己的大哥,孙尉的伯父,这种事也无权过问。 孙氏有了生机,他也只亏欠自己儿子一个人了。 这回再进孙家,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尹历没有多带人,就自己开车过来,穿着也很随意,不像上次那么正式,深灰色V领毛衣外裹了件加厚的大衣,看起来随和但绝不含糊。 毕竟是家事,而且孙父也想跟这个人接触一番,再做定夺,所以这次伯父不在场,他毫不知情,只有这一家三口,默默在家准备了半日,饭菜全做妥当了,约好的点也到了,孙尉去门口守着,家里的金毛踱步过来,刚生完小崽,懒洋洋的,就躺在孙尉脚边,他蹲下来发呆,偶尔摸摸金毛的脑袋。 尹历进门的时候,这一大一小各占据了一边,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孙尉,由他拎进客厅,两个人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默契,金毛平时见着外人总要嚷嚷两嗓子,今天居然只是站起来,绕着尹历嗅了一圈,然后冲进厨房找孙妈妈去了。 尹历接到孙父电话的时候,再平静不过,应答也很自如,不刻意热络,也不生疏冷漠,进退有度,但是一放下电话,就有点手足无措了,想着这大概是孙家的首肯,虽然自己筹划了太久,这个结果尚在意料之中,不过没想到孙尉肯跟着自己闹革命,配合默契,浑然天成,他本来以为有一场持久战要打,孙家不会这么容易卸下防线的。 这样也好,早点把孙尉带回去,晚上抱着他睡,听他轻浅的呼吸声......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真正到来时难免有些迟疑,甚至有种头晕目眩的不真实感。 尹历在自家酒窖里选酒,他从来不是犹豫不决的人,但是挑一瓶红酒却花了半天时间。第一次上门,他不知道要带点什么。 尹历当然清楚,孙家其实什么都不缺,唯一迫切需要的,就是那一纸合约,把股份重新抓回自己手中。 不过他是以孙尉男人的身份上门的,而不是互相牵扯利益的商业合作伙伴,所以起码的礼节他都知道,也乐意去费心挑选见面礼。尽管他知道,带去的东西可能对方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孙尉让他在门口玄关处换鞋,孙妈妈端着刚炖好的汤,出了厨房,往餐厅走,正好看见了,绕开蹲在脚边的金毛,笑道: “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小尉你带着尹先生四处走走,马上可以吃饭了。” 孙尉心里简直要天翻地覆了,妈妈还跟以前一个态度,好像尹历不过是他的普通朋友而已,甚至以前,自己不想搭理尹历的时候,妈妈不明就里,还会维护对方几句。 孙尉现在的立场,当然希望家里人都能接受尹历。不过他没想到那个人平常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样子,今天虽说不上脱胎换骨,倒也让自己大跌眼镜。 尹历当然没有刻意做小伏低献殷勤,只不过礼节性走进厨房跟孙妈妈打了招呼,然后又由孙尉带着,上楼跟父亲见面。 上次谈话,孙父一时意气,当着尹历的面,顺手就抓了瓷杯砸下去,摔在人家脚边,这时候再见,自己更觉得尴尬万分,活生生像变色龙一样,求着人家把儿子要回去,股份还回来,实在抬不起头,所以一早进了书房。 尹历进来,先叫了声伯父,不管乐不乐意,孙父总得应下来,招待一番。 孙尉见气氛比自己想象中好,才松口气。 尹历需要费心接触的人不多,生意场上也是人家求他多一些,想来不论对谁,只要不是自己长辈,他多半也会态度倨傲,就算勉强抑制了,骨子里高傲冷淡的特性总不会变。但孙尉一路看下来,他既不拘谨,也不散漫,十二分热忱,聊商场或者家常,都很谦逊。 孙尉从来不觉得他是个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人,但尹历总是有办法挑起话题,在稍微冷场的时候转变局势。 最后,他看见角落里的围棋,问孙父: “伯父也喜欢下棋?” 孙爸爸点头,看了孙尉一眼: “这孩子不喜欢,平时也没人陪我下,搁在这地方,可惜了,灰都吃了不少。”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像在针对围棋,倒像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失意人,久不经沙场,铠甲也没了作用,只能干巴巴看着,一时口气也软下来,毕竟上了年纪,再强硬的男人也有不如意的地方,想想都难受。 尹历把围棋拿过来,从容坐下,跟孙父对弈。 有时候男人之间,实在不必说太多话,互相理解也并不是难事,往往下一局棋,谈一回生意,就熟悉了一半。 吃饭的时候,孙尉还跟以前一样,先给父母夹菜,最后坐下来,偷偷看了尹历一眼,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近舀了一勺清炒虾仁给他,又不大好意思直视对方,结果菜洒了小半出来,全落在桌上,赶紧去厨房找了抹布,刚要擦就被尹历抢过去,孙尉看他眼里全是笑意,利落擦干净了,也不言语,只是把布再递给他。 一顿饭吃得不算轻松,气氛倒也不那么凝重。 尹历走的时候,握了握孙尉的手,然后看向孙父孙母,郑重又提了一次,希望他们答应。 孙家希望低调处理,尹历这头没有什么长辈,两家人只在尹氏名下的酒店吃顿饭,当作默许双方关系了。 孙尉的伯父也是当天才知道这事,直骂孙父糊涂。孙父反驳,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况且证都领了,再围追堵截只会起反作用。 孙尉跟尹历回家那天,孙妈妈往车上放了两只小金毛,才出生不久,眼睛刚睁开,毛茸茸的一团,全身粉红,孙尉一手抱了一只,一看,都是公的,有点哭笑不得。 孙妈妈领着大金毛站在车窗外,叹口气说: “我是怕你们两个大男人,抱回去个小姑娘,又不会照应,生宝宝的时候可有得折腾,还是两个小伙子省心,又能做伴。” 孙尉脸憋得通红,想起尹历家还有只大古牧,一只小金毛势单力薄,难免被欺负。 他把两只小家伙放在后座上,跟孙妈妈告别,车刚开出去,孙尉还没坐稳,就被尹历抱住,对方把头埋在他颈项处,轻易就闻到他淡淡的散着轻微烟草味的气息。 第六十八章 林新在车上没坐多久,迎面有两个黑人走过来,边拉车门边小声说着话,林新隐约听到“Deputi”之类的字眼,就留了心,干脆弯了身子钻到车后座下面躺着,那两人果然没注意他,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说了半天话,林新听得一身冷汗,手脚发凉。 “Deputi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不知道,你没看他现在的样子,真是恐怖,还不如一枪结束了来得痛快,也不用我们隔三差五去那边轮值。” “那当然,每天割一刀,也亏了行刑的兄弟忍得下去,天天对着这么一个人,他也是命大,都快变成白骨了,还不咽气。待会过去,我们在外面守着就可以了,你别进去触霉头,小心晚饭吃不下。” “这我当然知道,守6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休息两天,也值了,忍忍吧。” 林新缩着身子侧躺在车厢里,一路颠簸,很久过后,车内没一点声音了,他才坐起身,四处望去。 这是上次Deputi绑架他的地方,应该是他的私人别墅,现在已经废弃,乔抑声大概安排了人日夜在这里看守,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林新从来不知道Deputi已经被捉了,他还为苏远,为自己,甚至为乔抑声担心,上回开口求他保护苏远,乔抑声也没答应。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事情不清楚,也不明白乔抑声这样做是什么用意。 这里虽然监守严密,但人力都集中在外围,林新躲了几个黑人,看到有人从地下室出来,等他走得远了,才顺着墙一路拐过去,也进了地下室。 第二道门前正是那两个黑人看守,林新在边上徘徊半天,他们吃了午饭,似乎觉得无趣,摸出一副牌,打了一阵子,其中一个嚷嚷着去了厕所,另一个就有些懈怠,倚着柱子闭目养神。 林新轻悄悄绕过黑人,进了门。 内里的通道很深很长,而且黑漆漆一片,林新只能摸索着前进,也不敢用微弱的手机光照向路面。 走到尽头,隔着铁栅栏,林新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透着腐败浑浊,他往里头看过去,半天才回过神,手掩着口鼻,慢慢蹲下去,心里头翻江倒海,也说不出一个字。 即使Deputi曾经把他弄得很惨,也还算人道,没什么出格过激的行为,大不了就是要他一条命,从没有变着法子折磨他的意思。 但是现在,Deputi本人被竖直架起来,脚离了地面,仅靠两只手悬吊着支撑重力,后面整块不是墙,是类似烙铁的通电板,还在发出“滋滋”的声响,似乎只要他懈怠一下,身体放松了靠过去,就会被烫得血肉模糊,林新这个角度,隐隐能看到他的小半个后背,已经结了一层又一层痂,血水也干涸了,凝固在上头,任谁也看不下去。 更可怖的是,Deputi的身体,似乎从脚开始,肉就一块块被剐去了,有的地方可见森森白骨,现在已经蔓延至小腿,可他尚有一口气在,舌头没有了,想死都不能。 林新双肩发颤,身体一时没撑住,跪坐到地上,“扑通”一声,Deputi听到声响,慢慢睁开眼,他本来也只有三十多岁,风度翩翩,脸是极好看的,甚至跟乔抑声有几分相似,就算有点风霜,骨子里也洋溢着上流社会的贵族气质,傲慢或者不屑一顾。但是现在,他像个垂暮之年的老者,缓缓睁开昏黄浑浊的眼,望了林新一眼,可能看了半天,才想起他是谁,不过已经做不起任何表情,现在对他来说,就连脸部的任何细微变化反应,对身体都是极大的负担。 如果林新手上有枪,现在一定忍不住送他上路了。有时候死亡是件极其简单容易的事,死而不得才最可怕。 乔抑声不是刽子手,但他比刽子手更让人心胆俱裂。 林新看他最终坚持不住,慢慢向后面的电烙铁靠过去,直到这边都能闻到一股焦臭味,他才突然惊醒一般,挣扎了两下,皮肉都要被揭下一层。 大概每天总有那么几次,人一懈怠,就要吃这种苦头,不过显然电流还不够大,不至于把他弄死,一遍遍折磨更揪心。 林新离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Deputi最后看他的眼神,没有怨愤嫉恨或者仇视,只是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跟从容安静。 他想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乔抑声,每一次他看这个人,觉得已经接近全貌了,其实不过是冰山一角。 快步离开地下室,小心翼翼重新回到车上,下午3点左右,那两人又上了车,载着林新离开,果然先回庄园,大概是要跟上头交差。他趁着这个空档离开后座,若无其事上楼,进了卧室。 乔抑声回来的时候,林新正倚在沙发上看书,阳光很好,接近傍晚还隐隐有些余晖。 乔抑声走过去,躺在林新腿上,侧过身,头埋在他腰间,手也在周围轻轻揉捏。 林新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停下来,搁在他发间,慢慢细致地拨弄。 直到乔抑声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挨个轻吻光洁修长的手指,突然说: “指甲长了,我给你修修。”说完就从抽屉里翻出指甲剪,把林新的手抓过去,小心翼翼按住了就要剪。 林新一惊,下意识躲闪,他眼前乔抑声的形象开始扭曲,好像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了若指掌,温存和善的伪面具撕开了就真相毕露,林新瞬间站起身,脑袋还“嗡嗡”作响,低眼看了一下,双手完好,回过神来,乔抑声正望着自己。 林新顿了顿,心跳不再那么紊乱,才说: “下次吧,现在我饿了,咱们先下去吃饭。” 林新吃饭,喝汤,甚至洗澡的时候,总想起吊在地下室的人同他的森森白骨,然而幕后导演每晚都睡在自己身边,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尚且不能放过,更何况是林新这样的路人呢,现在可能还有喜欢或者其他成分在,如果有一天自己逆了他的意,或者没有价值了,结果会怎样,林新简直不敢想象。之前那一回,乔抑声不是也把他晾在加州,差点死在Deputi的手上,虽然最后的解释,林新也信了七八成,不过总还是留了点底的,毕竟死过一回,像被掐灭的烟,烟灰簌簌地掉下来,再燃起来也不会有以前的热烈,一点点幽火,完成使命一般,烧到头也就结束了。 林新觉得,对乔抑声来说,其实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牺牲的,如果幸运,没牺牲掉,再拿回来继续玩弄也是可以的。 他在浴室呆了很久,直到一池水都冷掉,最后匆匆淋浴一把,想着:自己都不投入,怎么叫别人投入呢。 他决定暂时把这件事忘掉,其实他认真看乔抑声的时候,常常会忘记自己是谁,好像被他蛊惑一般,周围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现在才知道,这是个毛病,得改改了。 乔抑声坐在床边,百无聊赖翻着林新下午看的那本书。他从早上就已经离开,直到下午才又出现,这段时间居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乔抑声怕林新烦闷,特意大大减少了庄园内部监守人员的数量,不过换汤不换药,这些人全都调到庄园外围,所以一旦林新离开,他们不会阻止,但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乔抑声。 但是今天,林新平白无故消失了那么久,居然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乔抑声觉得监控措施还不够,不要说拴住心上人,连行踪都弄不清。 但他毕竟心思深沉,林新出来的时候,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把书本挪开,朝他看过去。 林新走过来,手上拿了条干毛巾,使劲擦头发上的水珠。乔抑声接过来,同他面对面,先把他颈项处湿润的水渍擦干了,再用毛巾包住头,轻轻从下往上拢过去,林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乔抑声很快给他弄干净,凑到他耳边,说: “我帮你吹干吧,这个天容易着凉。” 林新摇头,站在床边不说话。 乔抑声开始撩拨他的睡袍下摆,然后轻抚他的小腿,他感到林新浑身上下紧绷起来,但很快就放松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也没抗拒。 他把林新抱起来,跪坐在自己腿上。林新大小腿紧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灯光下投出美好的弧度。他直起腰,一点点膝行过去,过程缓慢挠人,衣带被缓缓解开,他也只是低下头,扶住乔抑声的肩。睡袍被彻底撩起,露出他修长白皙的双腿,在紧贴乔抑声的地方停住了,跨坐下来。 林新浑身还散着热气,身子很烫,刚从浴室出来,蒸的脖颈脸颊都发红。乔抑声把他抱在怀里,搂紧了,轻轻抚他后背,问: “冷吗?这个天,着凉了要难受的。” 室内温度打得很高,林新一点不冷,倒是额头上,已经冒出密密的汗珠。他背对着乔抑声,仔细擦干净了,心还空落落悬着。 乔抑声开始吻他,从湿润的发际,一直流连到侧脸,还是一贯的温吞细致。 林新身体跟他紧贴,很快就察觉到对方生理上的变化,慢慢往后挪一些,很快又被乔抑声拽到面前,几乎贴在他小腹上,尴尬得很。 乔抑声把他的睡袍从肩上剥落,褪到手肘处,大片胸膛露出来,乔抑声扶住他的腰,脸埋在上面,虔诚亲吻。 最后,干脆把睡袍扯开,林新浑身没一处遮挡,一丝/不挂坐在他身上,头都抬不起来。 乔抑声很快也利落把自己脱干净了,轻轻吻住他,小心翼翼地,像对待即将要展翅飞走的蝴蝶,不能用一点武力,还是想拼尽全力留住它。 乔抑声用舌尖舔他干燥的双唇,林新开始闭着眼,乔抑声不满,脸挨着他的脸,蹭得他特别痒,还亲他的眼睛,狠狠地带着些压迫感,林新只得睁眼,愣愣望着他。 乔抑声再吻他,深入探寻,舌缠着舌,或者舔扫他口腔每一处,弄得林新浑身酥麻,只能发出类似小动物呜咽的声音。 乔抑声叫他: “宝宝......” 林新挣扎了两下,还是被他箍得死死的。 乔抑声眼里已经开始迷乱,淡色的眸子瞬间流光溢彩,林新看着也觉得心惊,一下子来不及反应,又被他按住,上上下下吻了个遍。 .............................. 白色液体顺着林新光洁的腿间流淌下来,乔抑声宠溺望他,抬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脸上缓缓摩挲,然后打横抱起他,走进浴室。 第六十九章 林新一直迷迷糊糊的,由着乔抑声清理,期间被他又亲又摸,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乔抑声考虑到他伤还没好,最后只得忍了,给他把全身擦干净,又抱回卧室。 才躺下,乔抑声就贴着后背将他抱住,林新也醒得差不多了,叹口气,慢慢翻身。 乔抑声顺势把人带进怀里,拍抚后背,问: “我吵醒你了?” 林新摇头,手覆在他脸上,这个动作让乔抑声很受用,他扳开林新的手,挨个亲吻。 “我的护照,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乔抑声知道他要问,没想到是这种场合,问得还这么直接。 “当时只想留住你。”乔抑声没再说话,只是亲他发际,与他胸膛贴着胸膛,箍得更紧。 林新知道,虽然他没有任何承诺或表示,但护照问题,一定会很快解决。 第二天,林新坐在露台上晒太阳,四下无人,他不敢打电话,发了条短信给苏远,把自己的证件号告诉他,让他买两张机票,一张自己的,一张苏远本人的,尽快回北京。 苏远很郁闷,虽然他也跟林新提过,要随他去北京发展事业,但也只是茶余饭后的玩笑话,当不得真。他在加州打拼几年,有了自己的人脉跟朋友圈,不是说丢就能丢掉的。 但是仔细想想,林新最近行踪不定,上次被打成那样,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想必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短信里不好多说,林新只是言简意赅叫他尽快买票,如果证件号有问题再告诉他。两个人不宜同时离开,他让苏远先走,票预定了,到时候他去取。 林新每12小时跟他联系一次,确保苏远的安全。 他知道乔抑声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万一自己离开了,苏远必定落在他手里。只有先让苏远回北京,自己再撤,才没了后顾之忧。 很快苏远就回信息给他,票买好了,护照没问题。 林新腿好得差不多,乔抑声怕他闷,开始带他出门。 两年前的画廊,充其量只算个小作坊,还在背街背巷,一点变化没有,林新跟在他后面,进去了。以前那个师傅还在,乔抑声似乎常来,打了声招呼,就径自在画室动作起来。 林新在一边看画,不论看了多少,还是觉得乔抑声的最合心意。 但是再有默契,也抵不住质疑隔阂,还有无边的恐惧。 林新放下手里的画,都是乔抑声近期的作品,从他的笔法上看,该是很小的时候就练过了,他其实很想看看这个人幼年的作品,不知道会不会跟一般孩子一样,透着一股稚气可爱,或者少年老成?再想想乔抑声似乎一直都作中国画,应该是后者,私心里想象的属于少年的青涩可爱大概是不存在的。 乔抑声认真作画的模样特别好看,微微低下身子,但是身形修长,执笔的手松劲有力,脸上的神情恬淡自得,简直有点超然物外了。林新呆看了半天,最后叹口气,心里想着,不知道是这个人太会角色扮演,还是本来就有许多重性格,那个残害自己哥哥,几乎把人抽筋剥皮,啖肉饮血的,哪里还是他。 临走的时候,乔抑声告诉他,最近在作一幅画,就快要完工,裱好了送给他。 乔抑声说话向来轻描淡写,其实这画自他见了林新后,就一直在作,几次易稿,终于快要完成,那两年,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难受,就到这里来画,才平静一些。 他恨Deputi,想着法子虐杀他,不仅是少年时代种种苦难的泄愤,大部分还因为林新。 那两年,因为Deputi私下里联合外人反对他,乔抑声忙于处理家族事务,才放林新回北京。 无论是那个试图引诱未遂的高级交际花,还是让林新对乔抑声产生疑虑的种种迹象,都出自Deputi的手笔,甚至最后,Deputi居然想反他,虽然失败,乔抑声也伤了元气,只能忍住不找林新,怕他受到牵连。 他当年还没疯魔,还懂得手下留情,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曾经也支持过他,为他继承家业的路上扫平不少障碍。 不过Deputi的心思,他也一清二楚。这次伤了林新,早就超出他的底线,这个人再也留不得。 林新听他提到画,心里就有动容,这时候苏远发短信过来,刚到北京。 两个人坐上车,离画坊越来越远,林新看乔抑声脸色不好,探手去抚他额头,冰凉凉的,直冒冷汗。 “你怎么了?不舒服?” 乔抑声身体一直很好,平时连个伤风感冒的小毛病都难得一见,林新坐到他身边,握他的手,也透着一股寒意,他两只手掌包住了,慢慢揉搓。 “胃疼,老毛病了,小时候有段日子,家里有老人要照应,饮食不规律。” 林新看前面路口有个小药店,立刻让司机停了车。 “你等我,胃疼不能忍的,可大可小。我先去给你买药,你服下了休息一阵。改天有时间,咱们再上医院检查。” 乔抑声闭上眼,斜倚在车窗边,等林新买药,忽然觉得胃痛也不那么难以忍耐了。 这个病从小就有,十几年了,也不是什么顽症,每年总会翻来覆去疼个几回,乔抑声向来事忙,疼得厉害了,就找几粒药丸,就着水服下。胃病需要养,但他连全面检查都没做过。闲下来了,胃又好好的,风平浪静一点毛病没有,这事就这么被耽搁下来。 林新走进药店,跟店员说明情况,将乔抑声的病症描述一遍,人家依着经验开了2盒药给他,并且嘱咐,尽快去医院检查,药也只是暂时镇痛的。 这时候苏远又来了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提醒他登机时间快到了。 林源不知道林新究竟为了什么事在美国逗留很久,总觉得不太妙,但长辈那头,又不好明说,只是敷衍说他有公事,一时回不去。他抵不住压力,最近也频频示意林新,差不多该回国了,爷爷身体不好,一到冬天总要去几回医院。 林新皱眉,他一开始真的只为给乔抑声买药,药到了手里,又免不了犹豫起来,机会难得,下次再遇到不知是什么时候。 乔抑声的车停在药店侧门,他从正门出去,立即打车,到机场也不过半小时,登机时间只剩一小时不到,这样算起来,虽然冒险,却非常具有诱惑力。 乔抑声靠在窗边,听到敲玻璃的“咚咚”声,抬眼去看,一个孩子愣愣站在外面,他摇下车窗,孩子把两盒胃药递给他: “有位叔叔让我给您的。” 乔抑声接过去,看半天药盒外侧的使用说明,但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抬头,问: “他人呢?” 孩子摇头: “叔叔说他有事,先离开。” 乔抑声收回趴在车窗边的手,应了一声,然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语: “我以为他至少陪我去趟医院。” 孩子站了片刻,母亲老远朝他招手,示意他回去。 乔抑声摸摸孩子的脑袋,看他离开。 林新坐上飞机的那一刻,第一感觉居然不是如两年前那样的轻松自在,而是掺杂了许多失落不安,心里空荡荡的,坠在半空里,隔着云层,心慢悠悠往下掉,不急不缓,终于在停机那一刻,猛地落下来,再也跳不动,死了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睡了一夜,什么也不想,居然真睡着了,一点心思都没有。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了解乔抑声远比想象中多得多。他让不相识的孩子去送药,不是没有顾忌到其中的凶险艰难,而是潜意识就知道,乔抑声根本不会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不提Deputi的事,更不去质问或者求情。乔抑声事后知道,林新那天是见了他,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通过Deput呈现在林新面前,倒也没拿他泄愤出气, 一枪就给了他痛快,这也是林新早预料到的。 甚至在药店门口,乔抑声当真要找他,他也是绝对逃不过的,林新也不过是利用了乔抑声一时的疲惫跟心累。 即使把人绑回去也没意思,隔阂矛盾只会越来越深,乔抑声从来不擅长言辞,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解释,但是看起来效果并不好。他指望天长地久的相处,林新总会明白他,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后才知道,原来连这个前提条件都是不成立的,林新并没有打算跟他在一块,权宜之计而已。 林新不是个称职的演员,他连最后一出戏都没演完整,就谢幕了。 乔抑声回去,药一颗颗数着吃,最后一颗吃完了,其实胃早就不痛。 林新工作生活很快上了轨道,找人打听,加州那边没一点风声,他让苏远再等等,如果一切正常,就安排他尽快回去。 这天是周末,乔抑声很早就回了庄园。卧室被改造过,四壁都是液晶屏,连房顶也如此,遮天盖地席卷过来,才启动屏幕,就看到林新的脸。 林新每回双休都要去郊区爷爷家,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不知道谁又提起相亲的事。 镜头前移,乔抑声调整了焦距,林新的脸慢慢放大。 他咳了两声,然后表示最近年底,工作太忙,这件事不在计划内。 十分钟后,林新跟林源出现在露台,风很大,外头还飘着小雪,林新用手掌包了一堆雪,慢慢攥成团,两只手冻得通红。 他把雪团扔给林源,林源没接,生生砸在地上,碎成许多块。 林新捡起一瓣,托在手掌上,伸过去给林源看: “哥,你瞧,都脏了。以前下雪天,你,我,还有孙尉,咱们最爱在一块折腾。那时候你跟他合起来,拿雪团子对付我,次次都被你们欺负得够呛,怎么到了今天,你连这东西都不敢接。” 林源看一眼地上四散的小雪团,不说话。 “你不敢接,它自然被摔的七零八落,里里外外都是脏。不过总有人拾起来,刮干净了,拼拼凑凑再捏成一团,也还是完整的。” 林新把碎雪团全捡起来,扑掉上面的污渍,掌心合拢,很快又拼成个大雪团,跟刚才那个并无二致。 林源沉默,半晌才说: “我也想要,但是要不起。在我这里,只会化得更快。” 林新笑: “幸亏不在你那里。”然后抛掉手上的雪团,吸口气继续: “哥,我也喜欢男人,我喜欢的人,我们之间问题很大,大概没法再继续。但是我绝对不可能随便找个女人相亲结婚然后生子,一辈子到头。”林新看一眼林源,略带歉意: “我不是质疑否定你的生活方式,如果你不是长子,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哥,这个家只有你能帮我,我不会结婚,也不想离开他们。” 林源掏出一支烟,点燃,右手食指拇指捏紧了,只吸一段,就狠狠扔了,拍林新的肩,说: “我知道怎么做,这种事急不得,要让他们慢慢适应,一点点把信息透露出来。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早该跟我明说,你嫂子肚里还有一个,再不行,明年继续生,你配合我,他们只能妥协,睁只眼闭只眼。” 回客厅前,林源转头,朝露台上的林新轻叹一句: “他们终究喜欢你多过我。” 第七十章 孙尉跟尹历回家,一下车就抱着金毛去找狗屋,古牧住的地方在园子里,它百无聊赖甩着尾巴,趴的地方垫了厚厚的绒毯,头搁在两只前脚上。孙尉把金毛往它身边一放,实在是小得可怜,可能一翻身就被压没了。孙尉想想,还是得分开养,另外找个纸箱子,铺点棉花,先让两只小家伙躺进去暖和暖和。 刚伸手要把金毛再抱出来,就看到古牧站起来,张嘴扛了一只小的,放到木屋最里面,又搬了另一只,顺次给它们舔舔毛,再坐下来朝着孙尉摇尾巴。 尹历停好车,也跟过来,看这架势,拍拍孙尉的肩: “放心吧,它不敢乱来的,要是欺负它们,我替你好好教训它。” 孙尉看它跟个庞然大物似的守在门口,两只小金毛躲在里面,大概是不会受冻了,就答应下来。再来看的时候,金毛宝宝已经爬到古牧身上,呼呼睡起来。 晚上洗完澡,孙尉躺在床上,尹历坐过来,抚着他的脸说: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是真小人,但是现在,只要你不同意,我决不会动你。” 孙尉没说话,尹历拨开他的睡衣,褪到肩下,亲一口漂亮的锁骨,然后继续: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必再伪装,你跟我睡过之后,究竟是怕我多一些,还是想顺水推舟,让孙家重振旗鼓我已经遂了你的意,你也不要再瞒我,有什么话,咱们都摊开来说。” 孙尉呼一口气,然后坐起身,把衣服重新拉上去,才说: “我跟你领了证,就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打从一开始,孙尉就多留了心,知道尹历的企图之后,孙氏已经没法自救,他只得将错就错,顺着尹历的意思,配合他一步步把家里攻陷下来,让父母同意他们在一块。 他没有那么呆,不谙世事,他也一点不怕尹历,都是男人,还能把他怎么样了不成。 他跟林新讲话的时候,往往争锋相对,谁也不输给谁,实际上,他确实没有林新聪明,他骨子里有一股痴气,不过绝不是现在这样,口也不愿意开。他只是不知道尹历的底线在哪里,轻易触线就不好了。 孙尉是通透的,林源不要他了,他就断得一干二净。甚至有时候,夜深人静,一个处了好多年的陌生女人躺在自己身边,林源会突然烦躁不安,继而后悔痛苦,但是孙尉相反,这段感情结束,美好的地方很多,他还记得,不过绝不会牵挂。他后来很少见林源,即使再见,也一定要林新在场。倒是林源,难免优柔寡断,希望单独见他,肆无忌惮看他,见了面,却又无话可说。 现在,碰到尹历之后,孙尉也知道再没有其他选择,与其扭捏周旋,不如妥协。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尹历笑: “你大概不知道,我看过你所有作品,是你的忠实影迷。有时候,了解一个人不一定要日日相处,可能在我话都没跟你说过几句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你胜过任何人了。” 尹历下床,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孙尉看。 “这是什么” “结婚之后,我们彼此必须遵守的规章制度。你肯跟我结婚,我当然高兴,不过我也知道你不大甘愿,如果一味用工作做借口,不愿履行婚姻的责任,咱们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你先看看,有不合适的咱们再改。” 孙尉一路看下去,第一条就让他抑郁了半天,上面清楚写着,接戏需慎重,每天6点前回家,双休日的时间必须全由尹历支配。 “你说你是我的忠实影迷”孙尉哭笑不得,他是个导演,本来就常常风餐露宿,不要说每天按时回家,连夜赶戏也是常有的事。他平稳心绪,耐心解释: “我不是公务员,这种要求显然太不合理,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 尹历揽过他,笑道: “你以前接的片子,很多都折中的,一边票房压力大,一边还要拍出你自己的东西,难免不伦不类。以后我会帮你筛选片源,不给你施加经济压力,你少接点,一年一两部精品已经非常难得了。另外,有夜景要拍,先找副导,真扛不住了,我去守着你。我就是一天离不得你。” 孙尉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作罢,协约最下方草草签了自己的名字。 尹历抱着他躺下,他晓得羔羊再温顺,也有收起前蹄踹坏人一脚就跑的可能。孙尉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但是藏的不深,尹历这样商场上主宰沉浮的人,一眼就把他望到底。 孙尉有时候特别沉默,有时候又精于八卦,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刚听说林源要结婚,依旧处于震惊中,就在酒会上见到孙尉,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一堆人百无禁忌聊八卦,终于扯到这件事。 以后孙尉就像吸毒一样,乐此不疲,大半夜打电话给林新,一个圈子的八卦说开来,心里的郁结也消了大半。 一段感情结束,总有些后遗症,这不代表孙尉还放不下,但是性格因此扭曲,却是再难纠正。 尹历靠近他,一开始蹭他的脸,冰冷的,就用双手给他焐热了,然后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让他贴着自己的胸膛: “你从小接触的对象只有他,没得选择,如果我也长久陪在你身边,一切也许要另说。林源再好,今后陪在你身边的是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 几年前的酒会,尹历知道自己有机会的那天起,就开始计划,不仅要彻底得到这个人,还要把他身上关于林源的一切都擦干抹净,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孙尉问过尹历,那么大的家业,他跟自己在一块,没有孩子,谁来继承。 尹历很自然回他,早想好了,尹逸迟早会结婚,现在逼他把毒戒了,以后找个好姑娘,有了孩子,就过继过来,如果孙尉喜欢,他们可以一起养。 孙尉看他的模样,似乎早想过这事,跟自己在一块,他真是所有后路都准备妥帖了。 第二天,尹历临时去公司处理事务,孙尉一个人上尹逸住的小楼看他。尹逸躺在床上,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看到孙尉来了,瞥一眼,翻个身不理他。 孙尉跟他接触过,知道他性格古怪,因为他吸毒发作的事,特别照顾过,对他倒没什么更深层的了解,知道他是尹历亲弟弟的时候,也很吃惊。 他特意过来,却想不出一句开场白,倒是尹逸先冷笑一声,问: “今天还能下床?我哥的性格,向来只日不曰,想了你那么多年,居然还能让你有力气过来,干劲不够啊。” 孙尉听了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脸涨得通红,他性子慢,倒是没有生气,只是一句话也回不上来,直直站在那里,生冷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尹逸等他回话,半天没反应,才又开口: “你过来做什么?看我毒戒得怎样了?不劳费心,再死去活来个几回,也就差不多了。我不是播种机,不过什么东西对我最有利,还懂得分辨。”说完自嘲地笑一笑: “你也知道,我一开始是不被承认的,好不容易才进了这个家,小时候的日子没法想象,你们都不会明白的。不过真得谢你,把我大哥迷得七晕八素,连女人也不肯碰,这一辈他再有权势,将来还不是我的孩子来掌舵接权,我知道怎样做最有利,你也不用再来了。毒我会好好戒,你去陪他吧。” 孙尉在床边坐下来,背对着他: “你不要想太多,我虚长你几岁,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这地方偏僻,不过戒毒本身就很苦闷,昨天我带了两只金毛过来,改天抱一只给你,解解闷吧。”孙尉作为导演,当然有他独到的眼光,选演员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眼里有时候沧桑犀利,有时候又无比清纯,甚至还有些邪佞魅惑,可塑性非常高,所以特意挑了亦正亦邪的少年角色让他演,只是不知道跟他的成长环境有直接关系。 尹逸愣了片刻,才继续: “你果然是这样的性格,温水煮青蛙,不知道尹老板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煮的通透无比,入口即化?不过也好,他一定高兴这样陪着你,焐着你。” 尹逸才到尹家的时候,尹历也对他好过。那时候单纯觉得自己只是缺少兄弟,所以看到孙尉那样漂亮乖顺的宝宝才会忍不住又抱又亲,但是对尹逸,无论怎样勉强,感情也十分淡薄,毕竟是父亲婚外情的产物,厌恶的情绪更多。 尹逸像纯粹的实验品,失败之后毫无用处,随意置放。他一开始也是战战兢兢享受兄弟情的,向来环境不好,小小年纪就留了心,也没有全然相信投入。尹历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从云端跌下来的时候,并不太痛,渐渐知道孙尉这个人,也不懂得嫉妒了,私生子身份,向来卑微,对于这些微妙的情感已经麻木,只是下意识去注意孙尉,对他留心。 孙家不算巨贾,孙尉从小的生活也跟豪奢沾不上边,简简单单,但是幸福满溢。尹逸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心里什么想法,但那时候,自己对孙尉的一切是相当羡慕倾心的。 过两天,孙尉果然把另一只金毛抱过来,刚洗完澡,晒了个大太阳,尹逸手摸上小金毛圆滚滚的身子时,热热暖暖的。 “这只长得更好看些,有点好动,你如果不耐烦,把它翻个身,仰躺着,它就老实了。”他连小狗屋都准备好了,放在外面走廊上。 过半天,古牧驮着另一只金毛宝宝在外面徘徊,孙尉开门,古牧甩甩脑袋,蹭着墙边进来了。 孙尉把金毛从它背上抱下来,古牧一路望着,眼都不眨一下。 “这只眼睛旁边还有疤?”尹逸接过来,再看看古牧,不愧是自己哥哥养的,感觉它浑身毛发都竖起来,直直盯着自己。 “嗯,上次被它不小心挠到了。”孙尉指指大古牧,然后把它拉过来抱着。 “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别看它样子呆,跟我哥一个性子,还是这只好,模样也漂亮,就要这只了。” 古牧蹭开眼睛上那一卷毛,从孙尉怀里偷望过去,看尹逸放下有疤痕的小金毛,又重新抱起先前的那只,似乎松了口气,低低唤了一声。 孙尉捧着古牧的脸仔细端详,脑海里浮现尹历的模样,其实,大概是不怎么像的,但特别想笑。 尹逸伸手戳戳他: “难道昨天我哥没滋润你吗,一大早对着狗发傻。” 孙尉脸又通红,答的话也毫不相干: “我就说这只最好,早上我先抱有疤的那只,呆古牧死活不愿意,还冲我叫了半天,把人家又扛进屋了。”话说了一半,就把被古牧弄伤的小家伙放回它背上,免得它焦躁不安。 孙尉在尹逸这里呆了半天,回去没多久,得知孙家的危机已经解除,势头比从前更劲,自己的电影也被解禁,很快就筹备继续开机,半年内完工。 第七十一章 中午吃饭时间,乔抑声难得呆在办公室,没有允许,任何人进不来。 液晶屏上是林新疲惫的身影,那边已经是深夜,他似乎才到家,脱了大衣,靠在沙发上休息半天,乔抑声几乎以为他就要睡着的时候,才缓缓起身,去了浴室。 镜头调转,林新开始解衬衣纽扣,这是他身上的最后一件衣物,下摆有些长,遮遮掩掩,只看到一双润滑细腻的长腿,他很快跨进浴缸,溅起一串水花,坐下来之后,彻底除掉衬衣,看样子有些心不在焉,头靠在浴缸边缘,偶尔往身上浇点水,最后干脆闭上眼,静静泡澡。 乔抑声走近,手触到屏幕墙,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他双手去抚林新的脸,轻轻吻他,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留给乔抑声的只有冰冷死板的液晶屏,碰到唇边全是彻骨的寒意,提醒他林新现在跟他相隔甚远,不同空间的两个人,看得见摸不着。 乔抑声忽然笑起来,清淡的,运筹帷幄的模样,打了通电话,上次在北京的项目还有后续,他要求再投资跟进。 他要去北京一趟,归期不定。 再抬头时,林新已经睁开眼,曲起腿轻轻揉搓,后背擦得很不顺利,只是匆匆扫过去。以前乔抑声给他擦背的时候,他会微眯着眼,扶住乔抑声的腰,因为不好意思,肌肤泛出微红,然后一点点晕开。乔抑声向来都小心翼翼,把他搂在怀里,也不怕衣服被浸湿,缓缓给他揉擦。 林新从来不知道,乔抑声这样性情淡薄的人,还能如此周到细致,仅有的几次亲密,事后清理他更在意,每回都要把林新抱在怀里,温热的水润湿他每一寸肌肤,弄到最隐秘的地方,更是要亲吻安抚,然后手指慢慢出入。 眼下乔抑声抑制不住开始动作,双目更红,一刻不停盯着屏幕。 林新很快泡好澡,走到花洒下,闭上眼就开始淋浴。 他仰着头,水慢慢淋下来,从头顶一直到脚踝,乔抑声把侧脸贴在屏幕上,双手展开,想要环抱住他。 但是一切徒劳。 林新洗完澡,浑身散着热气,乔抑声曾经那样抱着他入睡,通体润泽温热,跟他紧贴着,心就跟放进棉花团里一样,柔软到极点。 乔抑声看他洗完澡,擦干头发,穿了睡衣,棉质的,最保守的上下两件,然后摊开被子,爬上床。 床头还留了一盏微亮的灯,林新掖好被子,侧过身,正好面对着乔抑声。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他似乎也睡不安稳,最后被子还是给他团在怀里,一边的肩膀和腰露出来,在林新皱眉轻声念“乔抑声”的时候,他心里一动,停了手上持续许久的动作,白色液体溅在屏幕上。 林源调回京里以后,林新每周都回爷爷奶奶那里,一家人齐聚,饭桌上无话不谈,倒是相亲那事,这阵子没人再提。到了年底,律师事务所不比其他行业,倒不是很忙,林新大案子按着自己的想法接,其他就剩下跟各大公司的合作。平时半公益地忙案子,现下正是把商业利益抓在手里的时候,这关口他反而清闲,都交给手下人去做,妥帖安心。 一家人吃着饭,快过年了,正商量着年假安排,林源是难得在家的,一些远亲好久不走动,今年势必要开车出去,逐一拜访。 林母听他们说话,忽然开口问林新: “明天有没有空” 虽然周一,但他没什么安排,就点头。 “那正好,你4点左右去接小天,顺便把他送过来。” 林新望着刚吃完饭,跑下桌逗弄家里鹦鹉的小侄子,问: “这孩子不是早放寒假了吗” 大嫂接过话,笑道: “小孩子调皮,在家又没人陪他玩,他不乐意,我们干脆给他报了少年宫,上两个礼拜兴趣班,腊月底再接回来由着他闹。” 林天转过脸,朝他妈妈撇撇嘴,然后望着林新,一脸苦相,跟吃了黄莲一样难受。 林新要给小侄子逗笑了,只能憋住了看他。 他也知道,大嫂虽然部队出生,林家这样的地位,有许多名媛上流要接触应酬,圈子太大,忙不过来,儿子也管不了。林母也有自己的社交,前些天就念着要去看嫁到外省的好姐妹,除此之外,平日里几位首长参谋长夫人,见天凑在一块,老太太自觉还年轻,至少不老,断不会做日日接送孩子的工作。男人们就更不管事了,国家大事说了一通,然后推了饭碗回房间闷头睡觉。 难道叫爷爷奶奶照顾完孙子再操心重孙?林家当然也有司机,不过刚好明天一个派给林母,一个派给大嫂,人手不够。况且林天这孩子从小娇纵惯了,司机去接还不一定高兴,有时候耍脾气更难伺候。 林新立刻答应下来,问了少年宫的具体地址,方便第二天去接林天。 林新早上去事务所绕了一圈,交代点事情,中午一个人在公寓将就着煮了面条,下午约孙尉出来,很久没见面,两人天南海北聊了一圈,最后林新才开口问他: “他对你好吗?那个人的行事,我以前也听过一些,不过你们家都能同意,应该错不了。” 孙尉喝口茶,低下头沉默片刻,然后笑: “他对我很好,我不知道怎样形容,不过跟他在一块,就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孙尉顿了顿,不知道如何继续。 “我明白的,最重要是有个人对你好,以前......算了,以前的事咱们不提了。” 孙尉点头: “你不要说得这么沉重,换个话题吧。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是指,除了律师行之外。” 林新装模作样想了想,然后笑道: “顺其自然,家里前阵子逼我相亲,就像那时候......那时候逼哥哥一样,我没答应。” “你心里有人了?”孙尉吃惊,他跟林新也就是个把月没见面而已,实际上他大部分状况林新都能看出来,但是林新的事,他一点底也没有。 “嗯,我不清楚以后能不能跟他在一块,但是无论如何不会跟家里妥协。哪怕一个人过日子,我也不要跟不喜欢的陌生人呆一块。” 孙尉点头: “或许你比自己想象中更爱他,这样坚持,也是不想错过他。” 林新茫然摇头: “我不知道......不说这个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孙尉坐直了身子,似乎来了精神: “公司恢复运转,上回迫不得已暂停的片子过两天就重新开拍了,到时候可能要忙一点。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在看剧本,很多思路还要重理。” 林新仔细看孙尉,虽然他对工作一向积极,但以前一直是一心扑在拍戏上,好像生命仅有的价值都在上头一样,现在不同了,眼神里已经没有执拗沉沦,而是另一种放松状态,像任何一个普通人对待向往的事业一样,不再把它当作全部。林新想这也许是值得庆幸的好现象,可能连孙尉自己都没发现其中微妙的变化。 孙尉想了片刻,又说: “这部戏毕竟是大片,再怎么压缩,商业化味道也很浓重,我第一次拍,把握不好,他说后期全交给他们公司,不要担心,让我放开了去做。” 林新点头: “他帮你很多,我以为......至少以前的模糊印象,他是个相当j□j的人。”说完又笑: “这部拍好了,下半年差不多也要筹备新戏,你这么忙,他没有意见?” 孙尉有些忐忑: “他跟我签过协议,让我每天按时回家,那种公务员的作息时间对导演来说相当致命,不过一切再商量吧。说实话这部戏的剧本我不是太喜欢,有点空泛,感觉言之无物,大而无当。我记得师傅以前跟一位业余编剧合作过,我看过那人的手稿,非常喜欢,不过封面是佚名,而且好几年前的事了,师傅现在病着,我也不好打扰。” 林新拍他的肩: “慢慢来,总会碰到自己喜欢的。” 跟孙尉见完面,林新开车去少年宫,路上想今天的谈话,就觉得放心不少,孙尉第一次除了八卦之外,对自己那么滔滔不绝。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来得算早,停车之后看表,只有三点半。 少年宫是刚建好的,规模很大,壮阔的建筑依次排开,主体部分是教学楼,林新仰头,太高了,脖子有点酸。他还记得小时候的文化馆只有两栋教学楼,然后是大片空地,围墙把外界跟里面牢牢隔开,一出门就是另一个世界。 一晃十几年,果真什么都变了。他留学回国之后,也只去高中母校看过,小学初中变成什么样子尚且不知道,更何况是业余时间才去的文化馆。听说已经拆了,原址因为地段不错,还盖起了商业大厦。 林新进了一楼大厅,临近寒假,又因为少年宫历时几年新建竣工,里面正在搞作品展。 他忽然起了童心,沿着长长的回廊,缓缓行进,一部部作品看下去。 第七十二章 林新左右徘徊着前进,墙壁上挂着的都是让人会心一笑的作品,充满了孩子特有的稚气跟创意。 有的纸张已经泛黄,看来是上了年头。他看了边上一个科技发明制作,用饮料瓶做的外壳,是个亮起来会散发淡淡香味的小灯,这种饮料早就停产了,自己小时候那阵子特别流行,林新也偷偷买来喝过,味道现在还忘不掉。 他低头去看署名,愣了半天微笑起来,居然是自己的老同学,小学还同桌过3年。 这么久的作品,没想到少年宫还留着。 再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当时那孩子跟自己一块上的市文化馆,又因为是同桌,还常常搭林家的便车,中途也没改报少年宫,怎么作品会在这里 远处过来个人,戴着眼镜,将近50岁气质高雅的女性,林新扫了一眼,就觉得熟悉,半天才开口: “姚老师” 姚淑云原本是文化馆的钢琴老师,教了林新好几年,所以对他还有印象。 “你是......林新” 林新点头: “姚老师在这边工作” 姚淑云笑道: “快退休了,现在负责招生工作,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老师有十多年没见着你了吧。” “小侄子在这边上课,我过来接他,离放学还早呢,就随便转转。” 姚淑云感叹: “一转眼多少年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你昨儿个还是这么点高的小孩,今天就来接晚辈了。”说着用手比划,又道: “你不知道吧,这座少年宫就是你们以前市文化馆的前身,前几年拆迁之后一直再建,今年才刚完工。规模大了不少,你瞧瞧,以前那些孩子的优秀作品,都保留的好好的。” 林新苦笑了一下: “我以前学钢琴的,没什么作品留下来,只能看看别人的。” 姚淑云摇摇头: “一样的,看同届孩子的作品,心里也高兴。来,你跟我来,这一块都是你们那个年纪孩子的东西,很不错。可惜现在大家都很忙,工作住房样样都是压力,放在这里也是摆设,只有就读的学生还有他们家长顺便看几眼,应该对你们触动最大的,但是没多少年轻人愿意过来看。” 林新一样样看过去,走到一幅画前停了脚步,很简单的山水画,静谧的竹林,流淌的河水,临岸的房屋很安逸,在青山绿水遮掩下,更显得脱俗绝尘。但笔法毕竟稚嫩,有这样的心境倒是难得。 林新靠近,一边跟姚淑云谈话,一边眯眼去看右下方的题字。 落款“乔抑声”三个字赫然在目,林新觉得心滞了一秒,呆呆地,傻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在这件大幅山水画旁边,还有几幅小孩子涂鸦一样的连环画,看起来只是草稿,油性黑笔画出来的效果,给林新的震撼却更大。 他曾经想过,不知道乔抑声除了一本正经的国画,其他作品会有什么感觉,他想看他小时候的作品,一定稚气未脱,可爱至极。 因为他喜欢这个人,所以想了解他的一切。 但是林新始料未及,乔抑声的童年,居然还有自己的参与。 几幅涂鸦的连环画,顺次讲了一个故事。 第一幅画,长相与旁人略有差异的孩子接连受到众人排挤,一个人孤独站在路灯下。 第二幅画,他站在钢琴教室后门,悄悄看一个孩子弹琴,眼神羡慕痴迷。 第三幅画,这孩子在文化馆被另一个高大壮硕的小孩找麻烦,对方把他的颜料画纸扔在地上,手臂也被他的指甲刮伤,血慢慢流出来。 第四幅画,钢琴教室里灯火通亮,练琴的孩子站在门口,把受排挤的那位拉到自己身边,怒斥阴暗走道里高壮的小孩,颇有点横眉冷对的意味。 第五幅画,两个孩子走进琴房,其中一个低头,认真给另一个擦干净手臂上的血迹,他微微弯腰,埋在衣领里的玉顺着脖子坠出来,也不在意。 这画没有署名,但是林新几乎一眼就看出是谁的手笔。说实话,那件事他早抛之脑后,少年时过得平淡,偶尔一两件这样的事算不得什么。如果有人提起,他大概会有点印象。但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能是震撼。 他不知道,原来乔抑声记了他十多年,以前的事,乔抑声从来不提。 姚淑云看林新呆楞了半天,笑了笑,开始解释: “这些涂鸦跟山水画是同一个作者,当时他离开的匆忙,这涂鸦也是从他画室的抽屉里找到的。说起来,我们家跟他家还有点渊源。” 林新回过神,他现在太想了解乔抑声了,以前没机会,如今一点一滴都可以: “怎么说这孩子他......小时候什么样的” 姚淑云摇头: “常人难以想象。”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她半天才继续: “我父亲跟他外公是关系很好的同事,经常走动,父亲让我在文化馆多照应他,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很深。 他外公本来是隔壁大学的教授,那些年很乱,老伴没了,他自己被下放到中学里教美术。女儿在文工团,改革开放初期,人家常说,开放开放,她怎么开放到跟老外生了个杂种!可能当时才怀上,肚子还没显出来,孩子他爹就没了踪影。那个年代,经历过的都能想象,带着个没有父亲的混血孩子,日子该有多难过。 一个女人,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是过一天算一天了,何况她生产后重度抑郁,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撒手走了,留下祖孙俩相依为命。 幸好这孩子乖巧懂事,生活学习样样不用烦心,外界的风言风语也渐渐有了免疫能力,那些日子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总之不是咱们这些外人能想象的。 他外公后来生病,美国的父亲这时候不知怎么想起他来了,坚决让他去美国生活。这孩子孝顺,天天在外公床前侍奉他,我跟我父亲去看过老人家,住在破落的小院里,神志已经不清,只认识这唯一的外孙。 美国那边他拖了一年多,直到外公离世,这孩子才简单收拾了过去的。现在想起来,也有十多年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算起来,应该跟你差不多年纪。” 林新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觉得心疼得翻来覆去,像被人揉的七零八落,快要缩成一团。 他向来以为乔抑声这样冷酷阴鸷,是从小在争权夺利的家族里长大,为了不断巩固地位所必须具备的。 眼前的事实震得他五脏俱焚,原来他经历过许多连自己都没法想象的阴霾,原来他晦涩的童年还有自己参与。 所幸自己扮演的角色,还算妥帖。 林新再也耐不住,他脑子里现在想法太多,像毛线球一样没有头绪。 一边是童年的乔抑声。他恨得咬牙切齿,自己居然努力半天,也想不起他那时候的样貌,但是他凭感觉,想象他遭遇的一切,一个漂亮寡言的孩子,从小被戳着脊梁骨长大,他只觉得心疼。一时间天旋地转,难受得要命。 另一边,他想着那天把乔抑声抛下,他胃疼得厉害,还在车里等自己买药回来。他那么相信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林新不知道他走后,乔抑声会有什么表情动作,他认真反思,自己跟他小时候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有什么不同。 也许乔抑声的免疫能力够好,对那些人早就不在意,但是自己,猝不及防这一刀,捅得正中红心。 林新手脚冰凉,不能动弹。他想好了,他要陪在乔抑声身边,这个人有太多面不为人知,但是他最真挚的一面给了自己,林新无法不动容。 他站在大厅里,姚淑云有事处理早就先走一步,直到小侄子放学,拉扯他的衣袖,他才回了意识,对孩子微笑,然后将他抱上车。 林新把律师行的事交代好,想立即定机票去美国,无奈爷爷年前的定期检查到了,他只得把这个决定放一放,周三上午一早就驱车送老爷子上医院检查身体。 第七十三章 孙尉很快投入新戏的拍摄中,但是过程非常不顺利。 虽然年关将至,但是这次投资巨大,孙尉不愿意浪费资源,所以抢在年底再次开机,希望多争取一些时间。 尹历一直让他好好休息,过完了年再开机也是一样的,但是孙尉耐不住性子,计划好了就要动手去做,而且时间紧,他怕后期制作缩水,影片质量受损。 结果一早到了片场,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到的比他还迟。第一天开机,他想自己实在着急紧张了一些,所以也没计较。 但是接下来,好几位主角纷纷缺演,他才有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打电话一一去问,大多抱着打太极的态度,反正意思就是一个,还有其他戏要赶,暂时对不住孙尉了。 这戏的导演本来是萧逸,老先生在圈子里德高望重,是人是鬼都敬他三分,号召力也没得说,所以演员阵容格外强大,三位影帝两位影后,另外一些配角,不是多年的戏骨就是外国电影节上斩获颇丰的黑马,墙内开花墙外香。 不过隔了这么些日子,孙氏前阵子几乎易主,任谁都要观望一番。再加上这些演员个个都是极有话题性跟市场影响力的,合约早就排满了,这边一停机,那边立即投入其他剧组,一刻也闲不下来。倒不是要故意违约,只是能拖就拖,最后再来赶场子。一两个倒可以跳过去拍其他戏份,主创都跑光了,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孙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落跟沮丧。他定定神,还是决定要在年底前开机,找点感觉。再说,这些事一出现,就像堤坝缺了口,日积月累没有尽头,迟早给洪水冲得渣都不剩。 每个人都只为既得利益考虑,每天都会有无法预估的困难,这样一直妥协,先不谈艺术创作,光是要顺利完成拍摄都非常困难。 孙尉依次调出了演员们现今所在的剧组,一些导演还算相熟,也能给他几分面子,他直接把电话打过去,认真阐明自己的这边的情况。大部分也很配合,直接放人了。 剩下的三个,孙尉直接找演员详谈,其中两个经过软磨硬泡,勉强同意隔天就回剧组,另一个叫韩仪,三十岁的年纪,蝉联好几届影后,经历过几年的磨砺,演技自然没话说,后台够硬,模样也美,身价一路水涨船高,最初接这部戏,也不过是玩票的性质,现在手上还有部冲击国外电影奖项的片子。 让孙尉哭笑不得的是,那部片子五月才开机,韩仪如今也只是看剧本而已,却不肯过来先拍。她态度坚决,说本以为孙尉这边的戏份,她年前就能拍完,才会应邀出演。但是因为孙氏内部管理不善,一拖再拖,她如今也算不得违约,只是在做计划内的事,为了五月份那部戏修身养性,花很大的功夫熟悉角色。并且通过经济人放话出来,就算违约也无所谓,打官司奉陪。 孙尉不呆,这女人这些日子要做什么他很清楚,从物质上来说,金主能给她的比电影多得多。 有时候他不明白,名利会比电影本身更有诱惑力吗。不纯粹的人,怎么能拍出纯粹的东西。 韩仪的态度拒人千里之外,已经没有了协商的必要。 本来可以换人,但是已拍的部分她的戏份太重,这样一来,损失惨重,再者,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顶替人选。 孙尉一直清楚,韩仪是尹历公司的人,话说开来,尹氏在圈内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大部分片子跟演员,以及流动资金都要从中过一遍。尹历想让谁红,那个人即刻万众瞩目,觉得谁败兴了,他只会消失得杳无踪迹。一句话概括,就是只手遮天。 但是孙尉不想把他卷进来,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事,不要别人跟在后面擦屁股。而且以尹历的个性,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孙尉跟尹历的关系,除了家人外几乎没人知道,连孙尉跟孙氏的关系,了解内情的也不多,大多数人眼里,他只是个资历尚浅,很有潜力的新人导演。 对于这样的导演,在很多内行眼中,也许分量还不及一个资深化妆师或者摄影。 第一天开机,孙尉回家算早,没有违背约定。他不是会把情绪带回家的人,进厨房看见尹历还在忙,对他微笑,然后过去帮他。 尹历抱住他,亲了一口,然后把碗递给他,笑问: “第一天开机感觉怎么样?” 孙尉拿着饭勺,在锅里划了两下,脸色有点不自然: “还行,不怎么忙,所以就回来了。”尹历应了一声,两个人一同走去餐厅。 “喝点红酒吧,我刚从酒窖取出来的,庆祝你开机。” 孙尉刚盛了一碗猪脚汤,放在尹历面前,又要去盛另一碗。 “不急着喝汤,这猪脚是我下午从公司回来绕道买的,待会再尝,很滋补。” 尹历靠着孙尉坐下,给他倒了半杯酒。餐桌很大,但是冬天的晚上,两个人靠在一起,挤在一头,又觉得不那么空旷寂寥了,渐渐生出一股暖意来,流遍 四肢百骸。 孙尉不胜酒力,杯里的酒下肚,脸上即刻绯红,虽然没有醉,但总觉得晕陶陶的,屋子里很暖,浑身都放松。 尹历问他过年怎么安排,他正闷头喝汤,抬头的时候唇边亮晶晶的,脸色红润,迷蒙望着他,还没开口,就被尹历拉过去,抱在怀里,开始绵长的吻。 尹历试探性地用舌尖在他唇边轻舔,又卷了一圈,孙尉抓住他的手臂,似乎有些紧张。 “放松,我只是想跟你亲近,汤好喝吗?我再尝尝。” 孙尉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不过任何反应也来不及了,尹历一手从他背后绕至腰间,以极稳妥的姿势抱住他,另一手捏着他的下巴,缓慢而坚决地吻上去 ,含住他的唇,然后慢慢啃咬,趁着孙尉喘息的工夫,舌灵活地钻进去,在口腔内横扫一周,然后若有似无去碰触对方躲闪的小舌。轻轻勾住了,就用力 吮吸,带进自己的地盘。 孙尉有点晕眩,本来紧抓不放的手,也改了方向,轻轻环住他。 半天两人才分开,最后额头,侧脸,再到颈项,尹历一处也没放过。 最让尹历把持不住的,是后来吻完了,孙尉又闷头喝汤,脸快要埋到大碗里,喝到中途,忽然来一句: “过年我得抽出两天,回家看爸爸妈妈,大伯家也要走走的。” 尹历看他认真的表情,双眼被热气熏得氤氲,一层水雾挡着,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不过依旧强作镇定: “好,我陪你一块去,顺道也叫他们过来玩。” 晚饭过后,尹历去书房处理公事,孙尉给古牧跟小金毛准备好晚饭,出门投喂。 孙尉看到它们俩的时候,古牧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舔金毛宝宝眼睛旁的旧伤疤,金毛缩在屋子里面,古牧一只前蹄还轻轻搭在它身上。 给两只小家伙吃饱喝足之后,孙尉把金毛抱出来,它身上依旧是柔软细腻的绒毛,原来两只手掌就能托住,现在明显大了不少,要放在膝盖上才可以。古牧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时把身子挨过去,依稀能蹭到它的小朋友温软的身体。 孙尉又拍拍古牧的脑袋,古牧安静蹲下来,只是眼睛一刻不离金毛宝宝。 孙尉最后离开的时候,金毛蜷缩起来,团在古牧怀里,头搁在它一只前脚上,似乎睡着了。 他轻声上楼,去书房的时候,尹历还在看文件。 孙尉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很震惊,整个书房很大,堪比楼下大厅,所有书籍按种类编排好了,找起来相当方便。孙尉曾经闲极无聊,想找一些关于影视艺 术的,这里居然也有,数量不多但都是精辟之作。 孙尉也怀疑尹历不过附庸风雅,毕竟他这样家世的,家里藏书繁杂精贵倒不奇怪,但是大多束之高阁,落了厚厚的灰也无人问津。 他在这里找了好几本书,一开始没有门道,半天也找不着,结果都是尹历告诉他具体位置。 他也问过尹历,对方跟他坦诚,大部分只是随手翻过,只有喜欢的才会特别留心去看。 尹历没有跟他说,自己喜欢的东西很杂,看书很快。 现在孙尉坐在沙发上,看了几页剧本,想着白天的旧事,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 他不想尹历出面,偏偏韩仪那边态度强硬,如果一味意气,把事情弄僵,就再没转圜的余地了,不管愿不愿意,合作愉快与否,他还是希望顺利完成拍摄的。 最后决定,先找林新咨询一下有关违约事宜,例如双方的立场和法律责任。 话说回来,林新这阵子没什么精神,上次见面就觉得他魂不守舍,眉都舒展不开,他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这么大影响。不过林新的个性他很清楚,还没确定的事情,他从来不愿意多说,所以孙尉也就不再多问。有时候一个人冷静,效果更好。 另外,这部戏结束之后,他的新戏想真正自己做主。他又想起那位才华横溢的“佚名”,虽然只跟师傅合作过一次,但剧本让人称绝,可惜近几年早没了踪迹。孙尉手上本子近百个,居然没什么提得起兴趣的,大多都是商业大片时代空洞乏味的感官刺激,看多了头疼。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眼前地上多了一双鞋,孙尉抬头,尹历拉他起来: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裸裎相对,之前尹历也给他洗过澡,但是今天喝了红酒,头晕忽忽的,一下浴池就被他整个抱在怀里,从脖颈啃到胸膛。 幸好是冬天,那些暧昧的痕迹穿上厚实的衣服就完全被掩盖住。尹历大概看出他的心思,特意在靠近下巴的地方缠绵了许久,本来还只是轻轻舔/舐,后来就不怎么安分,手托住他的臀,用了点力道揉捏,牙齿贴近颈项处白皙皮肤下青色的细血管,威胁似的摩挲,仿佛一口咬下去,汩汩美味的鲜血就会流出来,被他一饮而尽。 孙尉觉得男人这时候,跟吸血鬼没有两样,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简直绿幽幽阴森森的,薄唇透明而性感,仿佛獠牙会随时伸出,将他吞食干净。 好在很快男人停了手,将他抱到池边台阶上坐着: “待会给我擦擦背。” 孙尉坐在台阶上,不断把水往身上浇,脚也不闲着,凌空划个圈,勾起一串水珠。 划着划着,脚趾就自然而然蹭到尹历背脊上,他自己也没在意,乐此不疲继续晃荡。 早先一两次尹历勉强忍住了,这呆子居然还没察觉,最后他回了头,看孙尉一眼,然后把搓澡毛巾递给他: “差不多了,你开始吧。” 孙尉跳下台阶,站在水里帮他擦背,他做什么事都很认真,那专注的神情让尹历更难耐。 最后他冲完澡,回到浴池,吻孙尉的唇,问他: “明天还要去吗?” 孙尉点头,说: “还有将近一个月才过年,戏缺的太多,只得抓紧时间补上了。” 尹历一言不发,又把他抱到池边坐着,自己低下头,唇沿着胸膛一路向下,慢慢来到小腹,然后是大腿内侧。 孙尉被含住的时候,脚趾都快要蜷缩起来,手环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肩颈里,呼呼喘着气。尹历双手抚遍他全身,轻柔到极点,但是唇舌一点不留情。孙尉根本经不起他这样折腾,很快缴械投降。尹历把东西慢慢咽下去,然后亲吻安抚他。 尚在余韵中,孙尉眼睛又亮又湿,迷迷蒙蒙望着尹历,猝不及防间,双脚被他抓住,然后这个男人站在水中,靠近孙尉,抬起他的腿,从脚踝一直慢慢往上,用侧脸轻蹭,用唇去吻。最后放下孙尉双腿,用力并拢了,就挺身动作,一下一下,淋漓极致的感觉深远悠长,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 最后孙尉的小腿间一片湿润,男人的手一直同他交握相扣,十指相缠。 很自然的,两人再次深吻,之后尹历给他洗干净全身,用大浴巾裹好了就直接抱回床上,自觉但是恋恋不舍地给他穿好睡衣。 孙尉躺下来的时候,尹历将他上衣掀起来,意犹未尽把手覆在凹陷紧致的小腹处,他双手有薄茧,慢慢摩挲,来回有微妙的感觉,像快要触电一般。 但是孙尉睡意更浓,意识渐渐迷离,尹历再望过去,他歪着头,睡得正香。 “小猪?”尹历试探性喊他,没有回应,又俯下身,咬咬他红润的脸颊。 最后把他抱在怀里,一个电话打回公司,压低了声音,询问几句。很快收了线,贴着他躺下来,紧紧环抱住对方温热柔软的身子,孙尉无意识蹭了蹭,头埋在尹历胸膛上,呼吸轻浅均匀,都洒在他心上。 第七十四章 林新一上午忙得焦头烂额,下午又陪着老爷子检查了几个项目,休息的空档,就在医院下面的小花园里转悠。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坐在长椅上,不知不觉就闭上眼,身体舒展开来,难得的放松。 闭目养神片刻,再睁开眼,视野似乎更开阔。他正想着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给乔抑声,或者空降过去但是上次不辞而别,自己实在没脸,尤其当时乔抑声还病着。 林新虽然做事不算果断决绝,但是一旦认定的事,就会排除万难坚持到底,所以这回他决定跟乔抑声在一块,是真正痛痛快快铁了心,没有再回头的可能。 林新起身,拉紧了大衣刚要转身,看到不远处住院部,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略微眼熟。 他追上去,对方只留了背影给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棕黄色头发,黑色风衣,林新不用看正脸就知道那是乔抑声的心腹,JASON。 他心一凛,JASON一般紧跟乔抑声寸步不离,怎么会出现在北京 不知不觉就跟着他上了二楼,四下无人之际,对方突然转过身,冲林新笑了笑: “林先生有事吗” 林新顿住脚步,虽然尴尬,还是开了口: “你怎么......怎么在医院”再想一想,更加不对劲: “是他出了事” JASON领着林新绕过走道,来到休息区: “先生前几天来中国处理公务,有几项合作需要再投资。只是,身体突然出了状况,要立即住院,你也知道,凭他那种个性,一定会硬撑到最后,要不是实在受不住......” JASON没有继续说下去,林新觉得呼吸艰难,半天才问: “是胃出了毛病” JASON点头: “早上五点,突然疼得厉害,事实上前几天先生脸色就已经不对劲,只不过强忍着,我们劝他上医院,他一直推脱,药也不吃。” 林新想立刻冲过去看他,又怕左右他情绪,影响病情,就问: “医院的诊断结果如何要紧吗” JASON摇头: “现在还不知道。” 林新再也忍耐不住,抓着JASON手臂就问: “他住几楼哪间病房我去看他。” “林先生,你等等。”JASON人高马大,要拦住他不是难事: “我想有些事,你应该明白。在先生眼中,没有什么比得上你,但是可能对你而言,先生的确重要,不过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你受伤那次,是我疏忽大意,保护不周,我向你道歉。 请原谅我的直接,你可以为了一点质疑,为了Deputi那位军火走私商还有其他莫名缘由一次次疏远他,又因为自己难受,再招惹他。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任何人都不能掌控,林先生,请你考虑清楚。” 林新震在原地,这些问题他都已经反思过,但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尽管JASON站在乔抑声那头,难免有失偏颇,大部分还是戳到了林新的痛处,等于把才结了疤的伤痕又撕扯开,简直血肉模糊。 虽然痛彻心骨,但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乔抑声。 林新这回不再犹豫,半倚着身后的墙壁开口: “我考虑得很清楚,请你带我去见他。” JASON把门推开,床上的人侧躺着,面朝里,林新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平静得出奇,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但是林新猜他一定很累,他没回头,周围静默,连极轻极浅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乔抑声居然一动不动,头枕着手臂,看来是困得很,精神不济的状态下睡着了。 林新走过去,他正双目微闭,眉轻轻皱着,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林新估计他这是咳嗽了,睡梦中也不安稳。脸色白得极不自然,唇也失了血色。 林新半蹲下来,轻轻抚他的头发,自己的额头靠上去,与乔抑声的紧贴。 这间医院有他相熟的医生,所以要留下来陪夜并不困难,林新第一时间跟人家打了招呼。 随即又去接爷爷,老人家全身检查早已经结束,坐在休息室里跟医护人员聊天,看到林新过来也没多说话,起身就随他走了。 路上林新虽然集中精力开车,但是眉眼中的不安焦躁还在,爷爷叹口气,摇头道: “年轻人没有过不去的坎,专心开车,别把爷爷这条老命不当回事,可着劲折腾。爷爷老了,一个急刹车都受不了。” 林新笑了笑,把人送回郊区家里,又往医院赶。 再回病房的时候,乔抑声已经醒了,斜躺在床上,手撑着头看林新。 林新爬上床,给他重新盖好被子,低下头,轻轻吻他,四片唇瓣碰在一起的时候,心都要化开来。 “今晚我就在这里陪你。” 乔抑声微笑: “我知道。” 林新有些挫败,依旧不屈不挠: “以后都陪着你。” 乔抑声翻身,直接把人压在身下: “我相信。” 林新摸他的脸,问: “胃怎么样了?” 乔抑声低下头,似乎有些疲惫,脸埋在他肩窝处,声音发瓮: “还好,疼过一阵子就没事了。”说着抱他一起躺下来,林新隔着布料将手覆上乔抑声的腹部,轻轻去揉,很快被他按住了。乔抑声抬起他的手,亲吻掌心: “医生都说不要紧,明天就可以出院。” 林新坐直身体,点点头: “我去给你准备晚饭,很快就回来。” 林新猜想乔抑声的现状,只能先喝点粥养胃。他先去找主治医生,聊了半天,终于松口气,乔抑声这是早年落下的旧疾,不严重,这次算是急性胃炎,新旧病症凑一块,刺激得进了院。主要还是以“养”为主,其他倒没什么。 林新又问了一些关于饮食上需要注意的,回到病房门口,JASON已经送饭过来,林新看一眼,口味清淡,像家常菜,不过很有卖相,闻起来也诱人。 他站在门口,想到这么久以来,自己连乔抑声对食物的喜好都不清楚,不禁有些失落。 JASON笑道: “林先生还没吃晚饭吧?进去同先生一起用餐,他中午没什么胃口,饭菜几乎没怎么动,你好好陪他。” 林新接过食盒,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给他做饭,但是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JASON了然点头,他手上还拿了保温壶,里面是清汤,林新手上东西重,怕抱不过来,把汤洒了,还由他捧着。 “我刚才回了趟别墅,让负责厨房工作的阿姨准备的,不过先生应该更喜欢你做的饭菜,他吃东西不挑的。” 这回话让林新更窘迫,两人一起进病房,乔抑声听到声响,已经爬起来坐好,林新快步走过去给他把枕头竖直放好,JASON跟他交代两句就立刻离开了。 “饿了吧,咱们先吃饭。” 林新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挨着乔抑声,食盒下层只有一根勺,连双筷子都没有,他愣了愣,想想算了,等伺候完乔抑声这顿饭,他自己再去医院食堂随便吃点东西。 林新把保温壶打开,倒一碗汤,乔抑声一直在旁边看他动作,脑海中眼前这人的模样跟那次宴会上的重合,简直是只忙碌的松鼠,让人特别想抓住藏在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逮到手就不放开。 林新当然不知道乔抑声的心思,他不晓得这个男人时时刻刻都在动心念他,已经到他无法臆测的地步。 “来,先喝碗清汤暖暖胃。”林新一勺一勺喂他喝,他会事先用唇去碰一碰,如果太烫,就轻轻去吹,那一勺汤漾起一圈细小的淡淡波纹,林新再递出去,碰触到乔抑声的唇,然后给他一口喝掉。 但是每次乔抑声都会偷偷观察,两个人面对面,林新碰过的地方他一般没法接触,后来索性把整个勺子含住。 虽然早就亲密接触过,但是对于这种能感受爱人的方式,就算再微小,乔抑声也不会放过。 保温壶里散着股股热气,林新还想再倒一碗,被他拦住: “我喝不下了。” 林新舔了舔唇,直接捧着保温壶仰头把汤喝光,实在是饿了,下午来回奔波,又渴得厉害。 乔抑声把壶拿开,蹭上去就吻他,一直把林新嘴角的汤汁都舔干净了,才罢手。他记得小时候,林新给他解围,还有两年前再遇到他,他也是这样,仰头喝水,一点也不含糊,脖颈间的曲线看得人入迷。有时候水会滴下来,顺着颈项流淌,藏在他衣衫里,他不知道最后会流到什么地方,在哪里终止,只要想想,就是无上的诱惑。 林新喝完了汤,也不再扭捏,干脆喂乔抑声两口,自己也顺道吃一口,他很仔细地把菜铺在饭上面,均匀布置。他是中国人典型的杏仁眼,每回垂下眼睑,漂亮的弧度跟翕动的眼睫,都很动人。 两个人很快吃完,林新打理一番,最后趴在床边睡着了,乔抑声抚他的头发,然后叫醒他: “你上来睡,着凉了难受。” 床很窄,林新本来想坐着陪他一夜的,没想到自己居然先睡了。 “别担心,查过房了,上来陪我。” 林新脱了鞋,爬上床之后,陆陆续续把衣服都扒了,就剩件衬衣,微微盖住内裤,然后钻进被子。两个人平躺着是不可能了,只得都面对面侧着身,紧紧抱在一起。 乔抑声低下身子,伸手去摸他的脚,虽然病房里有暖气,还是冰凉凉的,他用手包住,使劲揉搓,林新抱住他,感觉身上渐渐暖和。 “你怎么不肯吃药?” 乔抑声把他脚弄暖和了,又去焐他的小腿,整个人钻到被子里,不断吻林新。 “我认识一位老中医,你出院之后咱们就去看看,把胃养好。” 乔抑声顿住不动,半天才躺好,两个人抱在一起,林新亲亲他的脸,然后把头埋在他颈项间,低声说道: “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我很想听。” 第七十五章 在黑夜里,乔抑声给林新讲了自己小时候很多事,母亲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有时候进房间给她送饭,她连自己都不认识,直愣愣看着他,大部分时间是隔 着窗户远眺,外面是弄堂口,人来人往很热闹,那时候冬天,家长里短的,几个人凑在一块就呼出一圈热气来,夏天纳凉,老太太们摇一把芭蕉扇,街坊 四邻说开了。总之一窗之隔,外面的世界绝不会缺少生气,但是这个屋里,终年死气沉沉,阳光明媚,透过书桌前的大窗户,挥洒进来还能将人完全笼罩 住,仔细去嗅,还有点真实灿烂的香味儿,不过也就那么几个钟头的时间,太阳总归要西沉,灰暗的光景更多。 乔抑声坦白,他对母亲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刚生下来那会,他妈没有奶水,那时候家里正困难,靠外公一个人养活一家三口,买不了奶粉,他米粉豆奶换 着喝,后来懂事,一直没碰过牛奶,到了美国也下意识抗拒喝这东西。两年前在酒店见到林新,他看样子很喜欢,还拿它招待乔抑声,两个人一起喝,从未有过的浓郁的温暖感觉,直达心底。 不过也有高兴的时候,夏初,外公会带他坐公交,再走几里路,到郊外塘边钓鱼摸虾,他有位老朋友,退休后就在乡下养老,乔抑声一年要跟爷爷 去两回,农家菜味道好,乡下孩子也没家附近那些爱欺负人,有时候人家光屁股下河嘻闹,捞虾蟹,他会远远坐在一边写生,风光很好。 乔抑声零零碎碎讲了很多,林新听他的语气,并不苦闷,只是在陈述一般,似乎不带什么感情,好像一切与他无关。大部分也是他的日常生活,他的喜好 ,他的习惯,他跟母亲外公相处的点滴,而对于他的处境,备受排挤寸步难行的事实,他只字未提。但是林新能想象那种气氛,就像从缝隙中钻进来的寒冬的风,一点一滴,一丝一缕,最后能吹冷整颗心。 他用力抱紧乔抑声,以前两个人也相拥而眠过,但是林新的不信任,不了解还有不合时宜的恐惧总是隐隐作祟。 乔抑声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翻个身,把他抱到自己身上: “睡吧。” 林新趴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胸膛,听着一下一下稳健的心跳声,很快睡着了。 乔抑声出院,林新带他去看中医,老先生仔细瞧了瞧,开几副中药,告诉林新没有大碍,坚持喝半年中药,把胃养好就成。 坐回车上的时候,林新一直在琢磨老先生教他的熬中药方法,又把包装拆了,自己又闻又嗅。 乔抑声咬他的唇,等到疼了才有反应。 “一路上也不说话,怎么净看这个” 林新眼也不抬,还在研究: “回去咱们先熬一锅,不行我再改进方法,我没煮过中药,不过这东西,熬到药性散出来应该就差不多了。”他自说自话,还配合着点点头,觉得自己讲 得很在理。 乔抑声笑道: “你在军区总院有同学很正常,怎么连外面的老先生也这么熟络,中西贯通” 林新颇自豪: “那当然,上至专家学者,下至江湖术士,我认识的那可太多了,算起来能绕北京城三匝。” 两个人商量一下,还是回了乔抑声在市郊的别墅,那里生活起居有人照理,环境也清幽。 林新下午开始煎中药,第一件事就犯了难,他把适量的中药放到锅里,但是水兑多少不清楚,就索性多倒点,结果等了一个下午,把盖子揭开,一丁点儿药味都没有,乔抑声进厨房的时候,他赶紧把盖子再盖上,把人赶出去,说再等等就好了。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期间林新又熬了两次,第二回水倒是少得很,他趴在桌上睡着了,再起来一看,锅里草药粘粘的,都糊成了一团,黑墨色的,再烧下去就要锅废人亡了。 林新冷汗涔涔直流,心里后怕得很,面上强自镇定,把锅洗干净,中药倒掉,又着手再战。 这回一切正常,孙尉打电话来,林新边接边寸步不离守着一锅草药,对方向他咨询跟演员的合约问题,林新仔细同他解释,一锅中药这时候也熬好了,孙尉知道他这边有事要忙,就说先挂了,有问题再找他。 林新把药倒进碗里,先尝了尝,不禁皱眉,想都没想就找来白砂糖加进去,再喝一口,即刻把药喷了一地板,原本还能入口,这样一折腾,连闻着都反胃。 林新蹲下来把地板擦干净,然后端着药就去找乔抑声。 实在是太晚,他想着将就一下,今天先委屈乔抑声喝他的实验品。没想到对方接过去,二话不说喝光了,问他还有没有,林新很挫败,他摇摇头,然后把锅碗拿去洗了。 再回来的时候,自己默默去卧室里的洗澡间拾掇干净,他那一身药味可比乔抑声厉害多了。 乔抑声在门口守着他,等人一出来,身上还散着湿气,刚出炉热乎乎的,就拖到床上。 两个人翻滚了几下,最后乔抑声支起身子斜躺在床边,把他半抱在怀里,问: “你今天一下午把一星期的药都用光了,明天喝什么” 林新郁闷,他报废了很多材料,不过都已经毁尸灭迹,居然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我明天过去多拿点,慢慢放在家熬给你喝。照半年算的话,量太多了,也容易坏,咱们先拿一个月的回来。” “你要给我熬半年中药”乔抑声亲亲他的脖子,沉下声音在他耳边问。 热气喷洒过来,林新怕痒,缩了缩脑袋,扭头朝另一边,嘴里含糊不清: “你还嫌苦” 乔抑声捏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侧过脸,两人对视: “不苦,就是还想喝,天天都想,半年药熬完了呢” 林新咬咬牙豁出去了: “那就再熬汤,给你熬一辈子,只要你喝得下去。” 乔抑声点头: “饮汤啖肉,一大快事。”说完就十指相缠,解开林新的衣带,从脖颈处慢慢往下啃。 林新曲起右腿,仰着头,想起才认识这人的场景,纠结起来: “你那会儿不是说你普通话不好,怎么......”更多的话来不及说,就淹没在身上人狂热的亲吻中。 第二天早上,林新趴在床上起不来,感觉自己昨晚上死了一次又一次,事实上乔抑声只做了两回,最后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但是林新已经在他身下晕了好几遭,这个人的耐力实在可怕,到最后林新实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就拉住他的手,贴在侧脸上,向他求饶。 其间孙尉打了个电话来,不巧两人刚进入状态,这个电话林新怎么着还得接,而且要憋着气,呼吸早就紊乱,但不好意思让人家听出异常,只得放平心绪跟他讲话。谁知道才开口,声音就明显的喑哑,孙尉还问他是不是最近事忙,熬了夜又没好好休息。 林新没法解释,想赶紧进正题,给他把问题解决了,他接电话的样子很投入,乔抑声凑上来吻吻他下巴,被他挡过去,又捏他的腰,林新直接无视了。 在床上没有存在感,这是哪个男人也容忍不了的事,乔抑声才进入一小半,这时候顶起来,林新先低吟了一声,朝他瞪过去,又交代两句,乔抑声开始非常耐心地来回摩擦,抱起林新坐在自己身上,两个人面对面。 林新再开不了口,在孙尉连续几次试探性叫他名字之后,被乔抑声快速离开又彻底进入,禁不住仰起头捂住嘴去看他,他眼睛半眯着,目光迷离,乔抑声将他右手移开,低下头就吻,身下抽动不断,林新再也撑不住,索性挂了电话,立即关机,手没拿稳,电话滑到床上,乔抑声把它往后一扔,扔到卧室角落里的白色长毛地毯上。 再后来的事,实在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乔抑声握住他的手,含住手指轻轻吮吸,又变本加厉挺身动作半天,最后抱他去浴室的时候,白浊顺着腿间流下来,林新并紧了双腿,把头埋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不做声。 乔抑声现在坐在他身边,侧倚了身子用手臂支着头看他,天已经大亮,林新早醒了,正鼓着腮帮子生气,昨天怎么求他都没用,如今只能老老实实面朝下趴着,动一动都觉得痛,他居然还在一边悠闲自得地旁观欣赏,头一扭,干脆偏过脸去不理他。 乔抑声往下拉拉被子,就露出大片光滑的脊背,偏偏林新这个姿势,手捞不着被子,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薄被褪到腰际,渐渐出现下凹的优美弧线,很快又上了一座小山丘,臀线漂亮到极致,若隐若现的样子很美,一半暴露在散发着浓浓麝香意味的空气中,关键的另一半被严严实实遮挡在被子下。 林新已经忍耐到极限,他撑起身子回头瞪着乔抑声: “别闹了。”口气却出奇得软,再也瞪不下去,只好又趴下。 乔抑声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亲好几口,才说: “饿了吧,先吃早饭?” 林新缩着身子闭上眼,意思是还想睡,乔抑声就抱他躺下继续休息。 不到半小时,两个人一块起来,林新又给他熬中药去了,乔抑声拉他去吃早饭: “先把你的胃养好了,再忙我的。”说着陪林新喝了点粥,林新早上习惯了西餐,只有回爷爷奶奶家才就着包子油条喝粥,再想想昨晚,不由一阵头晕目眩。 不过喝完粥之后只感觉神清气爽,林新把药煎了,嘱咐乔抑声中午热一下喝掉,晚上再回来监督。 林新开车回事务所,事情不多,只是每天必定去绕一趟,坐镇若干小时,同志们才更有干劲。而且昨天跟孙尉才谈了一半,他就无声无息挂了,今天只能借口手机没电向他道歉,给他想办法解决问题,他知道孙尉这些麻烦其实微不足道,搁尹历面前一个小指头就能解决,但是孙尉就算粉身碎骨撞破南墙也绝不愿意利用别人的关系解决自己的问题,更何况是这种关系。虽然他们本人清楚,彼此是建立在平等独立的基础上,不过即使结了婚,有合法手续,在外人看来,尤其是身处是非中心的娱乐圈,这一切也是相当微妙的。 他太了解孙尉了,他迂腐,跟自己一样,是死脑筋,再碰壁,也不会拐弯的。 有必要的话,他还得亲自找来合同看一看,再给意见。 下班的时候,乔抑声在公司楼下,林新没想到他会来,两人去了市中心的公寓。 乔抑声觉得郊区太远,林新每天去事务所路程远,费时人又累,还是搬回公寓方便一些。 他宁愿这来回两个多小时两人呆在一块,什么事不做,也比折腾掉来得好。 林新第一件事居然问他: “草药还在别墅房子里,怎么办?” 乔抑声轻搂他的腰: “你简直炼药成狂了,早上熬好的我已经带过来了,就在保温杯里,剩下的草药明天再让人送过来,保证不耽误。” 林新忙了一下午,办公室暖气开着,口干舌燥,拿起乔抑声手指方向的银色保温杯,非常自然地仰起头就是一大口。 第七十六章 孙尉窝在尹历怀里睡得很香,一夜无梦,第二天两人起得早,尹历要亲自送孙尉去片场,拍摄地点在近郊,开车一小时就能到达。不过孙尉有自己的考虑,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知道自己跟尹历的关系迟早要暴露,但还是尽量低调些好,至少在这部片子上,他还不想出任何岔子。 尹历也看出他的心思,抚他的脸,眼睛耳朵亲了一阵,然后才开口: “我不去探班,也不会特别关照,待会就把车停在临街,你自己下去之后再走一段,好不好” 孙尉想想,还是同意了。 快下车的时候,尹历特意问孙尉晚上想吃什么,他好准备,孙尉说了两个菜名,其他的随尹历高兴。 孙尉一天呆在片场,因为缺少女主角,就先捡次要的戏拍了,断断续续,感觉很不到位,休息时间再倒出来看一遍,越发觉得不合格。 中午捧着盒饭,跟演员场务坐一块吃饭聊天也不在心,一块骨头啃完了,扒拉几口饭,逮着那骨头又继续含在嘴里,也不去看有肉没肉,其实早就没了滋味,还一味嚼几次饭就啃一回光秃秃的骨头。 旁边人都笑起来: “孙导,您这可太省了,剧组如今经费是不够,也不带您这么折腾啊,这不旁边还有另两样菜,不吃也要浪费。” 孙尉回过神来,赶紧把骨头扔了,旁边几个又是一阵哄笑。他平时拍戏气氛就很轻松,即使遇到演员严重不在状态,屡屡NG,也循循善诱,或者玩笑之间让大家放松下来,严肃的时候极少,所以剧组里没人怕他,倒是副导演一变脸色,小演员立即噤声,大牌们又不爱多话,气压直线下降。 下午孙尉一个电话就打给林新,对方帮他分析了一下,如果真要打官司,孙尉的胜算还是很大的,但他现在找不出替换的合适人选,还是以和为贵,轻易不要走这一步。 孙尉也觉得真难,以前他接触的多是小成本电影,自己挑合适的演员,不用担心票房压力,只管照着自己的想法来,简简单单,从来没什么烦恼。但是现在,接大片的代价也是超乎想像的,他已经推掉了所有应酬,交给制片或者副导,但是几乎这片子的所有程序还是要他一手包办,上下打点,这对于孙尉来说,算是必修课又贴上了乱七八糟千奇百怪的选修,而且本末倒置,让他头疼,裹足不前。 尽管这样,他还算幸运。因为投资方是乔抑声的公司,对方很爽快,只负责掏钱,演员内定,炒作捧人的事一概没有,孙尉自己也不接受内植广告,几个品牌开出天价,他跟制片人保证,尽量在品质上抓回来,由于资金不紧张,软广告最终被一一回绝了。 尹历坐在办公桌后,签了几份文件,才听到敲门声。 进来的是艺术总监王立平,现在国内大部分电影,最后的出品人,署名都是他。 他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尹历跟孙尉关系的公司高层之一,默默进来关上门,大概也猜到尹历找他的缘由,站在桌前,没说话。 直等到尹历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心里一直没底,七上八下悬在半空,他下午刚听说孙尉的剧组出了岔子,什么措施也没来得及做,就给叫了过来。 尹历直接问他: “韩仪的经济人是谢坤” 谢坤做经济人这一行也有十几年了,这之前是个歌手,也有过几张销量不错的唱片,不过转型之后无人问津,狠狠心转了幕后,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捧红很多人,是圈内的金牌经济,韩仪他早就带着,这两年精力不够,很多旧人渐渐丢了,其中不乏名流巨星,都交给别人去管,唯独韩仪,还自己带着。 王立平根本看不出尹历的情绪,半天才听他说一句: “眼高手低。”立刻解释: “谢坤这是太重视韩仪了,指望她去国外领个奖回来呢,两个人都傲慢惯了,做事没有分寸。” 尹历冷笑: “给她个终身成就奖了却一桩心事。” 王立平心里翻江倒海,韩仪红了近十年还处于上升期,把她弄下台,这样的损失,他想想就觉得扼腕,圈子里每个人身上的商业价值,他都很清楚。 不过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就问尹历: “还让她把这戏拍完吗” 尹历抬眼看他,笑道: “这事你别管,他们跟孙导怎么周旋,你也别插手,新戏的事,让孙尉自己解决。”他眼神黯了黯: “他肯定不要我帮忙的。” 王立平了然,在尹历手下这么久,他一点就透,很多话尹历不必多说。 孙尉这戏他不插手,一切凭孙尉本事。不过韩仪跟谢坤让尹历不舒服,娱乐圈的路也就走到头了。当初公司缺少有公众认可度的经济人,就培养谢坤,他带的人,公司都全力打造,他本身又是艺人,带出来的人很快就大红,实在是双赢的局面。 说白了,谢坤跟韩仪会红,可能自身也有天分,不过大部分还是靠公司力捧。一念之间可以改变很多事。 王立平明白,璀璨星光渐渐暗下去,一点一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比一夜之间忽然泯灭要靠谱稳妥的多,尹历一向处事谨慎。 但是他想不通,尹历为什么不让他插手孙尉的新戏,由他从中安排,会简单很多。 尹历晚上去接孙尉,在片场外,隔了一条街道等他。 孙尉老远看到他的车,黑色奥迪,低调平实。他匆匆跑过来,尹历给他开门,倾身凑过来握了握他的手: “怎么有点凉,你冷吗?” 孙尉摇头: “洗完手刚出来,在风口里吹了一阵,过会儿就好了。” 尹历把暖气调高,然后笑道: “下午有个会议,刚才散掉了,这个点太晚,咱们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 孙尉想想也好,每天的饭菜都是尹历准备,他有时候回去晚了,尹历也会把饭菜重新热好陪着他再吃一点,但是睡觉之前总要黏黏腻腻缠着他,又亲又摸,最后整个人抱在怀里,说他违约了,必须主动亲回来做赔偿。 孙尉原本觉得他辛苦,心里很歉疚,莫名居然想到这个地方,脸自然红了。 尹历用手背轻抚他侧脸,问: “怎么了?是不是温度打得高了?很快就到,你先闭眼休息。” 孙尉只得闭上眼假寐,白天拍戏辛苦,什么事都要吩咐,现在嗓子直冒烟。他大脑一直运转不停,这时候闲下来,彻底放松,很快睡过去。不久感觉有人轻搂住他的腰,然后脸上一阵湿痒,孙尉睁开眼,尹历啄一口下巴,微笑道: “下车了,小猪。” 孙尉迷迷糊糊跟着尹历后面走,尹历一转身,拉他的手: “跟上来,不会把你吃掉的。” 两个人改成并排走,孙尉以前常跟着制片方出来谈事情,北京的各色食府都去过,就是这地方,生疏得很,从没来过。 门头是块旧匾,侵蚀斑驳的印记遍布各处,孙尉仰头,想努力辨出上面的字,尹历在前面走,两个人十指相缠,他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就跌在尹历身上。 尹历又回头看他,伸手给他理顺头发,孙尉跟着他出了前厅,园子里是仿古的亭台楼阁,重峦叠嶂,假山小桥流水很有意境,不过天色晚了,看得不怎么清楚真切。 前面的两层小楼大概就是了,地方不大但氛围很好,如果不是尹历在身边,孙尉几乎要以为这里是哪个剧组的片场,古意盎然。 他才抬头,就停了脚步,林源从二楼下来,和几个中年人一起,他走在最后面,孙尉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楼梯是老旧木地板制的,暗褐色,踩上去“吱吱”作响,更要命的是,楼道很窄,他们一行人下来,两个并排已经勉强。孙尉只得在一边等着人家慢慢顺次下来,心里想,这仿古实在仿得过了头,就跟尹历站在楼梯口不说话。 几个人下来,见了尹历,都冲他点头致意,尹历也颔首回应,林源最后一个走下来,视线在孙尉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去看他们相握的手,最后才说: “这么巧,我还跟林新念着,小尉也不来家里玩,看看老人,咱们得有一两年没见了,上回还是爷爷做寿,你们一家过来的。” 孙尉只是笑: “有时间我就跟林新一起去看爷爷奶奶,这段时间一直在拍戏。”然后侧头微笑着看尹历: “你跟我一块去?” 尹历握紧他的手,然后看向林源: “那要给林先生添麻烦了。” 林源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孙尉下意识侧过身让他过去,两个人隔出了一段距离。 林源看一眼尹历,再看孙尉,前面有人已经走到厅门口,回过头叫他,他挥挥手,示意马上就到,然后勉强对孙尉笑道: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咱们以后再联系。” 最后再看他们的时候,两人的手还是紧紧相握,林源顿了顿,感觉脸上的笑快要僵掉,转身便往前走,没再回头。 孙尉跟着尹历上楼,进包厢点菜,陆陆续续上来之后,孙尉不怎么动,尹历抚他下巴,顺势用手捏住,迫他抬头,问: “没有胃口?” 孙尉脸上藏不住情绪,他见了林源之后心情低落,倒不是为了他,而是不知道尹历心里怎样想,会不会有隔阂,或者难受不舒服。 尹历坐过来,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抱着他在耳边低语: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话才说完就对着孙尉满脸乱亲,孙尉大惊: “人家还要来上菜,这地方人来人往,要给人看到的。” 尹历箍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不碍事,正好把你给曝光了,省得我逢人就说这是我家的。” 两个人好不容易静下来吃饭,孙尉隔半天朝窗外门口看看,尹历拍拍他脑袋,看他这傻模样就想立刻揣在怀里一路开车飙回家,放到床上使劲揉,最后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睡。 “刚才那话就是逗你的,记者就算拍到了,图文并茂,也要能发出去才行。你放心。” 孙尉被诳了半天,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就要去厕所。 半路上经过一个小厅,虽然没有包厢空间私密,倒也雅致,几张大圆桌依次列开,显得空旷幽静。吃饭的人少,有几位坐在一边小几旁,半封闭的角落里,孙尉扫一眼,看见韩仪正坐在中间,估计她又接了什么新片子,酒也喝了不少,脸有点红,她经济人坐在最边上,这种场合,看上去居然没什么话语权。 “孙尉?” 这声音有点耳熟,不伦不类的英国腔中国话,孙尉转身,愣了半天才说: “JIM?真是你?” 对方是典型的欧美身型,棕色头发,戴了副眼镜,压住了一点狂野的气质,又生出些文艺平和的感觉。 孙尉看韩仪那边人全望着他,有点明白了: “《雾都》由你执导?” JIM点头: “你也听说了,有一部分场景在中国拍摄完成,所以我这次过来,先考察采风,再跟演员谈一谈。” 《雾都》是韩仪五月即将参演的国际大片,就她一个中国籍演员,其他都是国际大牌,所以她特别重视。除了拿奖,打国际牌是更大的目的。JIM则是孙尉师兄,两人一所学校毕业,孙尉在国外的时候,合作过一两部片子,后来他大红,孙尉也回国了,两人偶尔会电话交流,不过也有几年没见。 两个人站着聊了半天,孙尉想到尹历还在包厢里等着,即刻要走,JIM还想深谈,留不住他,耸耸肩,做个特别失望遗憾的表情,然后热情拥抱他。 晚上孙尉左思右想,觉得拍戏的事有了点眉目,又觉得不妥,就打电话给林新。 对方嗓子似乎不大好,他认真听了半天,话也不清楚,还伴有沉重的呼吸声,孙尉估计他这是感冒了,天气异常,他前两天也是,嗓子又干又疼,或者熬夜,又没好好休息,就提醒他多注意身体。 结果对方半天没声音,再开口鼻音很重,还哼了一声,孙尉刚想让他洗个热水澡就睡,出一身汗感冒也就好了,那边忽然就挂断了,只听见盲音。 孙尉拥着被坐在床上,尹历从背后抱着他,头搁在他肩上,孙尉一惊,问: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尹历亲他的背: “刚才,你不是忙着打电话了吗?” 孙尉低下头: “嗯,打给林新,他今天怪怪的,最后可能没电了,忽然就断了线。” 尹历笑道: “人家也许正忙,就像咱们,总归有自己的事。” 说着就把薄被掀开,褪了他的睡衣,抱到自己身上。 孙尉给他折腾到大半夜,几次从他身边爬走,被尹历逮回来,抱着他的身子乱亲。最磨人的还不是这个,孙尉跟他面对面的姿势,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怎么出入,有时候尹历故意诱他去看,或者突然改变角度,孙尉眼睛都会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的,呼呼喘气,尹历咬住他耳朵,磨捻了一阵,低笑道: “小猪,叫哥哥。” 第七十七章 林新在办公室坐了一天,本来腰只有五成酸,下班的时候站起来,足足十成酸,好不容易熬到停车场,一路开回公寓。 饭桌上他开诚布公跟乔抑声讲,年关将至,律师行接了个公益活动,要深入山区,跟几个知名企业联手,送温暖送爱心之类的。说是公益,各有各的目的,当然林新他们事务所接了案子,只要跟过去,充充场面也就可以了。 林新说他决定以法律界人士的身份前往山区,深入百姓体察民情,然后对各企业给山区的贡献做个公证就成了。 乔抑声给他夹菜,碗里头堆成了小山,才停下来问他: “要去几天” 林新假意算了算: “怎么也得到快过年吧。” 乔抑声去厨房找来木勺,给他舀汤: “你们公司人手不少,怎么偏你去” 这几天林新郁闷,一郁闷就想起乔抑声那催人命的中药,接过汤,闷头喝了一口,才说: “你那药我会给你熬上一周的量,然后密封好放在冰箱里,你每天拿出来热了喝,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过年。” 提起那药,林新就满头满脸的红,他给乔抑声熬的那明明是暖胃的草药,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喝了以后乔抑声天天晚上缠着他,总之比以前仅有的那几次厉害可怖得多,林新每晚一沾上他就手脚发软,对方一点不含糊,体力太好,姿势换了若干,时间也耗尽了,直到大半夜才解决一次。林新觉得要给这公狐狸精弄死了,得换个地方缓一口气,就琢磨着出差一趟,修生养息一阵子。 实际上当然与中药无关,林新煎的那是实打实的胃药,一点其他功效不添的,要不怎么他自己渴了就喝也没别的反应。 主要是乔抑声从前那几次都极力克制了,现在两个人没什么阻碍,已经在一块了,又情到炽时,他在数量上控制了,一晚上最多也就两次,质量上绝对不肯将就的。 晚上林新洗好了澡,躺在床上,滚一圈就钻进了被窝,抱着枕头迷迷糊糊睡着了,乔抑声随后爬上床,破天荒没把他挠醒,只是小心翼翼抱进怀里,被子边角掖好了,一边轻抚他的背,一边在他耳边低沉了声音循循问他: “你明天就走” 林新睡得不沉,但是意识迷离,就“嗯”了一声,在他身上左右蹭蹭。 乔抑声亲亲他的额头,问: “去哪儿” 林新晚饭时坚决不肯说具体地点,借口自己也不知道,要等通知安排。 “贵......州。” 乔抑声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然后抱紧了,微笑着亲亲他的眉眼。 第二天林新一早出发,昨天晚上花了好长的工夫给乔抑声熬药,导致后来一躺回床上就睡着了,五点给闹钟闹醒,急急忙忙收拾了两件大衣带上,立即出门。 飞机在贵阳降落,他马不停蹄坐了4小时大巴,有几位企业代表跟他一块下的飞机,结果到了贵阳走不动路了,说是缓一缓,过两天去山区里兜一圈意思一下就可以,林新知道他们还有其他活动,自己留下来也不方便,转身大踏步头也不回就奔赴山区,兴许能在那地方多睡几个安稳觉,空气也好。 结果下了大巴,经人指点走了好久,已经靠近傍晚了,剩下的全是山路,没修平整,半天也没有车经过。公路盘旋在半山腰,看起来陡峭严峻。林新捂着脸,心里在喊乔抑声。 他觉得自己又做了件蠢事,而且还不能回头。 最终,一辆飞驰而过的拖拉机载上林新,向远方驶去。 夕阳暖暖的,把余晖洒在他身上,林新懒洋洋躺在拖拉机后面的干稻草堆上,感觉惬意极了。 就是不能睁眼,一睁眼总感觉自己要掉下山,开拖拉机的大叔显然是老手,机身一发动,离了弦一般往前冲,该拐弯的地方绝不含糊,特有的隆隆伴奏声,还有机头上冒出的烟,以及堪比漂移的完美技术,都让林新觉得人生很恍惚。 他突然想飞回北京,安安静静躺在乔抑声身边,或者让乔抑声也睡在干草垛上,就靠在他旁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大叔全力减速,林新给颠了好几次,拖拉机最后离开山路,开进一座小山村。他嘴里还叼着几根稻草,从草堆里爬起来,拖拉机驶过一群人面前,一个个扫视过去,林新高高站在上头,迎面有微风吹过来,冬天里,但是并不冷。 林新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刻离不得乔抑声的地步,但是一路上过来,心心念念也就算了,刚才还觉得人堆里有个就是他,这让林新很挫败。 越想越惊恐,他胆战心惊再回头,一把扯了嘴里的草,甩开手一扔,禁不住腿软,半跪下来。 乔抑声果然就在人堆里,正笑盈盈望着他。 林新等拖拉机停稳了,从稻草堆上一跃而下,司机大叔前头刚下来,转身看他这一出,直愣愣就喊: “小伙子当心!地下潮湿,这一条山路泥泞,别跳出了毛病!” 林新腿脚确实有点钝痛,不过根本顾不着那么多,他几步跑到乔抑声面前,喘了口气,话又问不出来了。 一位站在乔抑声边上50多岁的小老头站出来,介绍自己姓季,是一村之长,林新又瞥了乔抑声一眼,然后目光转回去,尴尬笑了笑,说明自己是这回公益活动的律师,先几位企业代表过来了。 季村长嗓门很大,当下就嚷嚷开了: “林律师一路上辛苦了,咱们照顾不周,应该早点叫人去接。” 林新惊问: “那条路车能开过去?” 季村长愕然: “咱们村没车。” 随即又绕到拖拉机旁,指着司机笑: “林师傅是咱们这块技术最好的。您是半道上去的?” 林新擦了一把汗,点头: “原来是本家,都一样都一样。” 季村长拉着林新扯半天,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站回乔抑声旁边,给林新介绍: “这是赞助咱们村的大股东,中午刚到的,您二位之前应该就见过吧?” 林新扭头: “认识,不过不怎么熟。” 乔抑声向他伸手,林新磨蹭半天才同他握了手。 季村长开始掏烟盒,一个个敬过去,两人都婉拒了,村支书跟林师傅一人接了一支,别在耳后。快到晚饭时间,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散开各自回家,季村长引着几人往自家走: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菜都备的齐全,咱们村里人,来了远客喜欢摆流水席,今天先上我家,明天再去王书记那。至于住宿......”村长回过头问林师傅: “老林晚上有空不?送他们去趟镇上的招待所。” 林师傅摆手: “晚上夜风冷,从咱们村开到镇上起码也得一个小时,这样干吹着不难受?” 季村长想想点头: “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到。我那还有间空屋,林律师先住着,回头再找一间,乔先生您受累,先等等。”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乔林二人说的,林新没表态,乔抑声笑: “用不着麻烦,我们两人凑合着睡就可以。” 农家蔬菜新鲜,不过肉类大部分都是腌制好的,一切一大块,白花花一片,腊肉,风肉,青椒豆腐,蕨根粉条,酸汤乌江鱼,再炒两个菜就是一桌。酒是自家酿的,一大坛搬上桌,林新就有点发怵,喝下去倒还好,辛辣中带着香醇,就像农家人特有的豪爽朴实。 林新一顿饭吃完,大部分菜平时吃不到,这时候觉得香,席间也不管乔抑声挨着他坐,私下里去碰他的手了。 摇摇晃晃由乔抑声扶着,一路跟村长去了空屋,房间里陈设简单,衣橱书桌,外加一张龙凤床,显然是上了年头,床沿三边都围上板,是镂空雕花,上头还有顶,林新站在踏板上把头伸进去看,没想到先撞在了床柱上,乔抑声忙扶他坐下,跟村长一同出去,又打了热水回来: “先把脸上身上擦干净再睡,你这样,小心猫来舔。”林新手上油多,先前照着脸胡乱去蹭,不知不觉弄了个大花脸,乔抑声看了只管笑。现下说着话,就拧来热毛巾给他擦脸。 林新呆呆倚坐在床柱边,听到乔抑声说猫儿要来舔他,就自己先伸舌头舔了舔唇四周。他今天喝了不少酒,酒量再好也有点架不住,不禁犯晕,讲话也语无伦次: “猫儿才不会来舔,我很干净。” 乔抑声愣了愣,扔了毛巾爬上床把人扑倒在怀里: “猫儿不舔,我来舔。” 林新给乔抑声吻遍了全身,倒也没其他举动,他自己也匆匆擦洗一遍,就抱着林新躺下了。 山区里条件简陋,暖气没有,林新在他怀里乱蹭,乔抑声把他裹紧了,问: “怎么了?” 林新挨着他,酒有点醒了: “冷吧?” 乔抑声摸摸他的脸: “再冷的天我都经过,这不算什么。” 林新“嗯”了一声,又闷闷地问他: “你怎么找到这地方来的,到的比我还早?” 被子里乔抑声右脚勾过去,两个人彼此相缠,他才笑道: “你说话漏风,我知道你要来贵州,其他就很简单了。” 林新也不多问,实在是困,很快靠着他睡着了。 实际上这次出差,林新并没有什么硬性任务,本想等着那几个企业代表过来,签个字做公证也就功德圆满了,现在乔抑声在,林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掺进来的,不过事情反而更简单,拟一份合同签了,后续拨款就可以了。 所以一上午,两个人一起沿着村庄外围走了一遭,说是考察,也不让人跟着,临近中午才回来,流水席排在了村支书家,林新吃完饭就坐在屋后嗑瓜子,书记家老母亲忙着包饺子,他也跟上去凑热闹,看老人家捏得好看,就要来饺皮坐下一块捏,他馅儿塞了太多,饺皮都合不拢,胡乱捏了几个,全如同鸡爪一样大张着口,一点纹路花型都没有。 乔抑声也坐过来,拿了他手上的废品就重新加工,饺皮摊开来,把肉馅减到适宜了,再蘸水重新捏好,老人家再留神看的时候,笑眯眯的: “你们年轻人还会做这个?比我这老太太包得还好看,我瞅瞅。”拿过去看后更赞不绝口,林新赶紧把自己捏的那几个偷偷藏在竹筐外,老人家眼神不好,他熬了半天,找准机会塞进口袋,也不敢再包了,就坐在一边监工似的带着各种复杂表情看乔抑声捏饺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师傅夹起一只饺子,咽了咽口水,问: “这是凤凰掉进了鸡窝?” 林新一看,各种尴尬,下午扫荡的时候,居然还有漏网之鱼,给一并倒进了大锅,偏给别人吃到了,还要声张。 那只饺子不仅卖相极差,底还是破的,可怜兮兮的一团,惨不忍睹。 林新这顿晚饭把锅里剩的所有饺子都消灭光,大部分出自乔抑声之手,吃的时候觉得很解气,一顿饭下来,痛苦不堪,挺了肚子让乔抑声扶着慢悠悠走了好几里路,才把胃里的东西消化掉。 在这地方呆了三五天,好风景看了不少,村里人林新几乎个个认识了,那几位还没过来。 林新觉得被诓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天吃完了晚饭就回屋里躺着,乔抑声找人搬来木桶,他惊坐起: “你这是干什么?” “你昨天就闹着身上痒了,将就洗个澡。” 刚烧开的水不断往桶里倒,最后又掺了冷水,乔抑声试了试,水温差不多,关上门拉了窗帘,林新还愣在一边。 桶身很高,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东西,屋子里很快氤氲一片,全是湿意。 最后他还是一口气脱了衣服爬进去,乔抑声站在桶外,就穿了一件衬衣,给他擦背。 林新洗完之后,乔抑声接着他洗的水,又匆匆打湿身体。林新给他擦头发,露出后颈的时候,忍不住从背后吻他。 “我洗过的水,都冷了,而且不干净。” 乔抑声转身,把林新刚穿上的衣服一件件扒了,他赤脚站在地上,两个人立时吻做一团,林新手上还拿着毛巾,轻轻往他身上蹭,要把脊背上的水珠擦干,但是腰给他搂着,两个人完全分不开。 间隙中喘一口气,林新仰头,半天才说: “这是人家的屋子,床也是别人的,一做坏事就要给发现,就像我包的饺子。” 乔抑声用唇堵住他,轻轻咬了咬: “你是我的,这就可以了。” 其实两个人都到了极限,这几天只是抱在一起睡,现下的互相抚摸亲吻中,连一点对方的气息都受不住。 两个人一路吻回床上,翻滚不断,最后乔抑声跨坐在林新身上,略低了头,林新抱住他,与他额头相抵。 “要吗?”乔抑声问他,但是没等林新回答,就微微提起腰,尽量放松,然后开始吞吐。 林新脸微红,一切由着乔抑声动作,初时他还微皱着眉,渐渐的放松开来,幅度大了,频率也快。 乔抑声很美,林新忽然进了他身体里,被他包容,觉得这样都是猥亵,他有点无措,显然这一场j□j,乔抑声又占了主导,他微眯着眼看林新,身上一片莹润霞红,每一个情态都是诱惑。 林新按住他的腰,示意他不要再动,然后翻个身,慢慢j□j起来,乔抑声双腿缠住他,箍紧了,然后凑到他耳边,捧住他的脸,低沉了声音道: “再快点。” 林新红着脸埋头苦干,龙凤床轻轻摇晃,古旧的檀木香,混着“吱吱丫丫”极有节奏的动人声响,诱人浮想联翩,更加催动j□j。他有时候会停下来,像走在乡间四野的孩子,看到振翅的蝴蝶,停住脚步,渐欲迷失,飞扑过去就要伸手逮住。他小心翼翼地在对方腰间落吻,鼻息轻轻洒在上面,暖暖的,两个人都更心痒,或者亲亲他的肚脐,手环过他的肩背,缓缓摩挲。 最后,林新靠在乔抑声身上,重重喘息之后,两个人交颈,相吻,乔抑声侧过身,头轻轻撑在手臂上,抚他的脸低声说: “不错,比我想象中的时间长多了。” 林新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一口血堵在喉咙口就要喷出来,只好忍住了,默默扭头,乔抑声凑上来,一点点吻他。 入夜,两个人紧密相拥,沉沉睡过去,连呼吸都均匀一致。 第七十八章 孙尉早上起来迟了,披上衣服洗漱干净就往片场赶,他约了韩仪下午见面,正式坐下来谈谈片约的事。 地点在片场附近的一家餐厅,左右等了十多分钟,女主角跟着经济人进来了,刻意低调,戴了副夸张的墨镜,遮了大半个脸。这地方有好几个剧组驻扎,媒体也常年蹲守,一不小心就会被爆出新闻。 韩仪才坐下,孙尉就开门见山,问她有什么打算。 经济人谢坤替她回答,态度依旧强硬,但是语气较之前相比已经委婉许多,他说: “孙导,您的片子把我们的档期都搅乱了,现在咱们肯定没法迁就你,不然韩仪后面的计划就得全部搁浅。” 孙尉虽然拍过几部戏,但纪录片起家,更喜欢跟物接触。一个人外出采风,往往是他最愉快最不受束缚的时候。 出门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说辞,这时候不紧不慢,埋头啃两口牛排,又喝了一杯咖啡,对方摸不清底牌,反而有些露怯。 半天他才抬头,笑了笑,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问: “你们中饭吃了吗,如果没有我来请。不好意思,早上拍戏有点赶,这才闲下来。” 孙尉答非所问,谢坤反而说不出话,只得摆摆手: “不要紧,您继续。” 孙尉反应明显慢一拍,这时候才用纸巾抹抹嘴,说: “谢先生刚才谈到......” 谢坤立即接话: “档期问题。” 孙尉点头: “对,档期,韩小姐上半年的档期,除了五月的《雾都》,还有其他吗” 韩仪从口袋里翻出烟盒,熟练地掏出一根,跟经济人借了火,深吸几口,然后才说: “确实没有了,不过代言还有其他活动少不了,孙导你也知道,《雾都》这种片子,跟实地拍摄比起来,我恐怕要在揣摩剧本角色上花更多时间。” 孙尉笑了: “《雾都》的剧本我也看过,是很好,人物性格复杂,但是揣摩太多大概要弄巧成拙的,凭韩小姐的领悟力,一气呵成反而更好。” 韩仪本来是半倚在沙发上的,这时候忽然坐直了,问: “孙导什么意思” 孙尉一头雾水,韩仪又补充: “《雾都》的剧本应该还在保密阶段,国际班底,一般人根本看不了。” 孙尉点头,舀了几勺浓汤,本来应该很喜欢的,但是被尹历投喂习惯了,对其他一切美食都兴趣不大。 “JIM早前给我看过,他口风紧,一直没说要导这戏,就问我剧本怎么样。说实话,跟我喜欢的一位编剧风格很像,所以我才特别留心。” 韩仪微转过身子,正视孙尉,放低了声音问: “孙导认识JIM” “是,以前合作过,现在也有来往。所以这次电影档期应该不是问题,至少我可以跟他协调,不会耽误你。”他这话说得认真,掷地有声。 孙尉在片场穿的是他导戏专用的工作服,深蓝色的长风衣,上下许多个大小不一的口袋,跟剧组的场务实在没什么大区别,出来谈事情都没有把衣服换了,就为省一点时间。 现在他从其中一个小口袋里翻出工作日程安排,一一用笔划掉之后,抬头对韩仪说: “现在咱们这片子已经拍下来一小半,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韩小姐的戏份。” 韩仪明显有些动摇,她两根手指捏住烟,使劲弹了弹烟灰,抿抿唇掩饰一时的焦躁: “这片子,我恐怕还是拍不了。” 孙尉知道,现在的娱乐圈,是销金窟,是名利丰收地,更多人只拿演戏当副职,或者用浑然天成的表演人前人后忽悠,鞍前马后伺候,他当然知道韩仪更多的时间要用去陪金主,她一开始的成功就不简单,只不过这些年演技磨练下来,陈年旧事没人再提,当年的金主也换了几番。 “韩小姐,现在档期不是问题,就看你有没有合作的诚意。”孙尉拿出双方合同: “真打了官司,判决一时也下不来,拖着对你没好处。但是对这部片子就不一样了,我不喜欢炒作,不过韩小姐要是想用这种方式给剧组补偿,免费宣传,我也不反对。” 韩仪脸色有些不自然,又看谢坤一眼,对方也没了主意。 孙尉继续不急不慢: “谢先生应该仔细研究规划过,把筹码全压在《雾都》上有点失算。说实话,这部戏虽然耗资大,名声响,走的是国际路线,但大牌云集,韩小姐的角色并不出彩,只算得上中规中矩,露脸可以,想凭它获奖或者在国际走红,就不那么容易了。相反,我的片子虽然是新尝试,不过众星捧月,韩小姐的角色难度也很高,作为演员,我以为想要挑战新高度是天性,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丢了天性,一个演员的最大缺失大概就在于此,请您再多考虑。” 孙尉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其实心里并没有底,他完全是按着高中政治答题要求,“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这三点来想说辞的,不过事后想想觉得稍有理智的人都应该同意。 他这段话确实戳到了韩仪的痛处,她一直想成功,想更进一步,作为演员,她有天赋,也曾经非常敬业,但职业精神常常给功利心让路,所以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就裹足不前,呈现在公众面前的不是让自己得意的作品,而是各种绯闻炒作。 最后,谢坤主动跟孙尉握手,他摇头: “可能你说的对,韩仪需要给自己重新定位。” 韩仪也起身,戴上墨镜: “孙导,希望咱们合作愉快,你的话我并不是全部认同,不过再进剧组,我会尽全力。” 孙尉难得一早回家,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尹历得了闲,在二楼书房写东西,看到他上来,合了书本,将东西锁进抽屉,然后起身尾随孙尉进了卧室: “今天不忙?” 孙尉瘫倒在床上,呼了一口气: “才解决一个大问题,明天换地方拍,就先回来了。” 尹历左腿支在床边,右腿半跪上去,身体微倾,孙尉一时不说话了。韩仪是他们公司的,尹历不可能不清楚她的动态,他不插手,孙尉心里千百种滋味,他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第一次主动亲上去。 尹历还没回过味,他就松手,从床上半坐起来,脸上透着未消的红晕。 尹历伸手环住他,把人重新压回床上,右腿抵住他身子,靠近孙尉耳边问: “怎么才若有似无勾得人浑身痒,就要溜掉?” 孙尉刚才是情难自禁,现在才懊悔,只得偏过头,低声说自己饿了,要去吃饭。 尹历不满,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又笑道: “也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说着话,就把人扛到肩上,一边下楼,一边对孙尉耳语: “小猪喂饱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孙尉闷哼了两声,抱紧他不说话。 吃完饭,孙尉倒没像想象中那样,一早被尹历拖回卧室,他在书房找影视方面的资料,尹历坐在一边处理公务,两个人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有时候各自分散,尹历坐在书桌后,泡一杯咖啡,埋头处理文件,孙尉捧着茶壶坐在书架下的长毛地毯上,静静翻阅资料。更多时候,尹历喜欢枕在孙尉腿上看书,或者让孙尉靠在自己怀里,把他当成天然大抱枕,不过无论哪种方式,当尹历合上书的时候,总会发现孙尉睡得特别香,倚在沙发靠背上,或者缩在他怀里,都是非常安逸的姿态。 尹历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把他抱回卧室,孙尉起初靠在角落里睡着了,书落在他脚下,尹历捡起来看了一眼,是他最爱的电影剧本,不由失笑。书放回去,人挺沉,一抱起来就蜷缩在他怀里,只有手脚缠上来,像极了足月的婴儿。 尹历知道,这个人现在对他已经十分依赖,从身体到心理,无一不是如此。 他把人轻放在床中央,自己坐在他身边,缓缓抚他的唇,再到鼻翼,然后是眉眼额头,就这样看着,或者亲吻抚摸,已经满足不了他,不过他更不情愿把孙尉弄醒。 低头含住他的下巴,尹历闭上眼,双手在他颈间流连。 他想过一早就出面,为孙尉计划了这些年,大大小小许多事都估计到了,不可能末了还让他再受委屈。对于尹历来说,在归还孙氏股权,让孙尉重新拍戏之初,就将孙尉的路铺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平坦大道,一路光鲜荣耀,不费一点力气,很多人求之不得。但是尹历知道,这样捧他,孙尉只会更难受。 真正喜欢一个人,什么事都会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权衡得失。 娱乐圈复杂,他恨不得孙尉永远呆在他身边,不知道世事险恶才好。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比起如藤蔓一般缠绕依附在自己身上,尹历更希望孙尉站立成一棵树,就算是一棵小木棉,能跟他并排站立,相依相偎,有他独立的思考和处事原则,不卑不亢,如此枝繁叶茂,有更灼人、经久不衰的美丽。 所以孙尉的事,尹历不插手,由着他自己解决,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孙尉不受太大的伤害和打击,他都可以站在暗处,一切以后慢慢处理。 第七十九章 春节前后几天,孙尉关机,放了剧组一周大假。由于韩仪的重新加盟,整部戏的进度已经超出预计,形势大好。孙尉之前也答应了尹历不会占用春节时间忙工作,腊月二十八这天就回家等着过年。 尹历郊外别墅附近有农户,他经常跟着人家到河边钩新鲜鱼虾,蔬菜瓜果也会定期送来,放假这两天孙尉跟着尹历把周围庄子逛了个遍,不过冬天限制太多,不能下河摸鱼虾,也没法去果园采摘漂亮果子,就随便走走,散步闲谈。 大年三十,两个人下午开始就忙着年夜饭,孙尉给尹历打下手,这些天相处下来,尹历已经非常清楚他的喜好。 “对了,咱们该把尹逸也叫来,中午起得迟,让我给忘了,这就过去。”孙尉原先忙着洗菜,现在手放在水下冲干净,拿了毛巾里外擦几下,就要出门。 尹历拦住他: “打个电话,让他吃饭时候过来就可以了,外面冷,乖乖在屋里呆着,哪都不许去。” 孙尉没反抗,不过趁尹历上楼收邮件的空档,牵着家里的小金毛就出门了,古牧给下人抱去洗澡吹毛,好一会功夫才能回来。 才进小楼,就看见尹逸呆在露台上往这边远眺,孙尉上去说明来意,尹逸把手里剧本放下: “我无所谓,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倒是你,难得的二人世界,他不会嫌我碍眼” 孙尉拾起桌上的剧本翻了两页,抬头望他,眼里有惊喜: “你年后能回来继续拍戏” 尹逸逗弄两只金毛: “应该没问题,只要那个角色你还给我留着。” 孙尉一手抱起一只金毛,带尹逸回家。 才到园子门口,古牧就跑过来,哑着嗓子嚎了几声,尹逸把自己那只夺过去抱在怀里: “这也是个护食的,我家这只要远离危险地带,靠着它肯定连骨头都不剩了。” 孙尉只是笑,把自己那只小金毛轻轻放在古牧背上,又摸摸它脑袋。过年了,它给洗得香喷喷的,就等着回来跟金毛宝宝做伴,让它躺在自己身上,入夜就缩在一起,暖和极了,哪知道回来后屋里屋外转了半天也不见它,这才急了。 这时候古牧背上驮着小金毛,在尹逸周围慢悠悠晃一圈,瞪着他怀里那只看半天,嚷嚷两声,又嗅了半天气味,才一步一步离开了。 孙尉领尹逸进屋,天色渐渐暗下来,菜基本都上桌了,尹历刚从酒窖上来,当着弟弟的面,就扶住孙尉后腰,亲了侧脸,然后在他耳边低语: “不听话,外面冷不冷” 孙尉摇头: “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活动一下也好。” 三个人就座,孙尉不停夹菜给尹逸,回头一看,自己碗里也全满了。 兄弟俩谈了谈公司的事,孙尉问尹逸身体如何了,他指着自己盘子里一堆骨头: “中午吃的比这还多呢,瘾是很浅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一过去,后面就好熬多了。”说着伸出脚,逗弄桌下自己那只小金毛: “那时候全是它陪着我,难受的时候捏它揉它,一点不反抗,我一发呆没精神,它就主动蹭过来。”这性子跟原主人简直别无二致,原本看起来挺闹腾的一只,静下来也能趴着陪他看电视。 孙尉听他一番话,立刻蹲下来,观察半天,然后看向尹历: “看样子,这小家伙还比咱们那只略大点呢。” 尹逸看他的背影,听他们闲谈,偏头微笑,眼睛却有点湿润。 孙尉想大年初一就回家的,尹历不同意,孙尉家亲戚多,一回去就得忙着四处跑,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两人难得有工夫独处,就推迟一天,尹历年初二才陪他回家。 晚上一家人坐一块,孙妈妈问了他们近况,坚持让他们再多呆两天,孙爸爸跟尹历喝了好几盅酒,天南海北地聊,菜冷了再去热,来来回回好几次,还不尽兴。 孙尉喜欢睡前看书,进了卧室隔间洗漱一番,躺回床上的时候长长舒了口气,今天实在太累,书翻出来估计看不了几行就要睡着。 尹历裹着浴袍出来,浑身还散着热气,再看床上那人,正仰躺着,书遮住了脸。 他走过去,把人挠醒了,在身上咬一口,指着书问: “怎么最近一直在看这书,速度再慢也早该看完了。” 孙尉抢过书小心放在床头: “我不是拿来消遣的,这戏的编剧我特别喜欢,可大海捞针,估计找不着了。他的故事跟思想都很特别,我就想多看看,得点灵感。” 尹历顺着他的下巴吻到颈项,然后是圆润的肩头,解开自己睡袍衣带,凑到他耳边说: “这么说,你研究人家作者的时间,比研究我还要多” 孙尉看看卧室紧闭的门,再瞧瞧尹历: “爸妈也在楼上,要给他们听到的,下次吧。” 尹历迅速扯掉两个人身上多余的衣物,抱着他躺下来,唇贴着唇低语: “你仔细研究研究我,在我身上多花点时间,嗯” 孙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一时赧然,浑身泛着不自然的红,仰起头由着他吻。 尹历把他全身吻遍了,让他伏在自己身上,听他轻轻喘息,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攻进脆弱之地,由浅及深,然后抱他坐起来。孙尉靠在他胸膛上,手被指引着覆上两个人结合的地方。 尹历再次诱导他: “小猪,叫我。” 孙尉喘息不断,尹历忽然抱着他站起来,全身着力点仅那一处,他又走几步,颠簸不断,孙尉轻轻哼了哼,终于搂住他脖子在耳边低低念了两声: “哥,哥......哥......” 尹历抱紧他,轻轻吻他手心。 年后,尹逸很快也投入到孙尉新戏的拍摄中,片场还带着小金毛,除了拍戏一刻也不离开。 不少圈内人知道尹逸跟尹历的兄弟关系,这部戏拍起来更加顺利,比预期时间更早杀青。 孙尉结束了这部剧,闲暇时间很多,本来应该立刻接戏的,但他记挂着师傅当年的剧本,没有物色到好的,不想轻易开工。所以最近很少出门,一直呆在家,看看本子,找找镜头画面感。 尹历上午回公司开个会,下午闲着,就约孙尉一块去隔壁农庄钓鱼。 孙尉看得正来劲,放不下剧本,尹历强把他拉出门: “印在纸上的都是死物,你再看下去,要变榆木脑袋了,不如出去转一圈,活生生的世界,收获更多。” 孙尉跟在他身后,手由他牵着,忍不住笑意。 尹历说过,拍电影最怕陷入误区,找不到自己的风格跟定位,盲目追求视觉成功。所以宁愿少接片子,多提高自身。导演的艺术涵养如何,是电影生命力的体现。 孙尉都记得,也用心去做。他的事尹历不干预,但偶尔给他提点,却让他受益匪浅,感触颇多,一遍遍回味,还觉得不够。 两个人踩在田间小道上,小草从石缝中探出身,脚下泥土湿润,有种独特的清新味道。 小道蜿蜒,望不尽头,只看到一脉青色。 已经是春暖花开了。 第八十章 那晚之后,林新的举动就越发怪异。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悄悄挪开乔抑声搭在他腰间的手,自己穿好了衣服下床洗漱,完了之后又打水进来,脸盆里的水不断往外冒热气,他脸上都被熏得湿润,小心走到床头,把乔抑声叫醒,低声问他: “你,身上还难受吗先用热水把身上擦干净。” 乔抑声支起上半身,也没说话,微笑看他把脸盆端过来放到床边高凳上,然后被子给掀起一处小角落,莹润紧实的侧腰半隐半现,林新顿时红了脸,手伸进被里,给他把身上大致擦了个遍。大概怕他冻着,上身擦完了,把肩膀处的被角掖好,拿了毛巾的手又从被子下方钻进去,慢慢擦拭双腿。 他低下头,乔抑声用手轻轻抚他的头发,然后把露在冰冷空气里的脖子靠上去,发丝轻柔,勾起大面积的j□j,双手又渐渐移到透明微红的耳朵上,指尖沿着耳廓慢慢画圈,一点点往里钻。 林新愣一下,随即惊到了,脑袋一偏,差点撞到乔抑声下巴,又不敢动作,只是问他疼不疼。 乔抑声翻身抱住他,把他压到被子上,自己大半边身子完全暴露出来,腿抵在他腰上,亲了亲林新的唇,然后笑问: “怎么今天这么乖” 林新扁扁嘴,没说话,看到他从肩颈到脚踝,上面还有点点暧昧痕迹,赤/裸在自己面前,又联想到昨晚,更加脸红,就挡开他的手,自己起身,把毛巾搓洗干净,走到门口才回头: “你要是还累,就再睡会,我马上把粥端进来。” 不过等林新再进屋的时候,乔抑声已经穿戴好,床上也收拾干净,自己出去洗漱完了,就跟林新一块去村长家吃早饭。 上午阳光很好,俩人坐院子里晒太阳,听老人唠嗑,乔抑声就念了句“有点渴”,林新立刻冲进屋里倒了水,捧着碗一路小心走过来。乔抑声伸手要端过去,他还不让,自己坐下小口吹了吹,然后才皱眉: “可烫了,先让我晾凉。” 最后等时间差不多了,自己还非得先喝一口,试试水温,然后才交给乔抑声。 林新眼含笑意看他喝完了,收过碗,愣了愣对身边老人解释: “乔先生水土不服,昨晚上就说肚子不舒服,这不,我们一路来,又住一个屋,就相互照应着。” 老人们纷纷点头,朝他竖大拇指,林新一脑门子汗,背过身轻轻擦去了。 下午林新就跟着乔抑声离开了村子。 “早知道你跟它过来的,我就不费那么大力气了。” 林新探头看了看机舱下的景致,渐渐庄子缩成一点,突兀盘旋的陡峭山路也微不足道了,脚边只剩下袅袅白雾,腾云驾雾,他慢慢闭上眼睛,想小憩片刻。 乔抑声拿毯子把人裹住了,抱到自己身上,林新把头埋在他胸膛里,睡得很熟。 “累了吧” 乔抑声看他忙活一早上,想笑又笑不出来,只是在他额上落吻,十指j□j他指缝间,紧紧纠缠住。 林新是被抱下机舱的,直到车开了一段路,才有感觉,睁开眼,正躺在乔抑声腿上,外面天色都暗了。 “咱们现在这是往哪走” 乔抑声抱他坐起来: “睡糊涂了” 林新不好意思,无论如何,昨天那事之后,他潜意识里要照顾乔抑声的,到头来还得被他照顾。 “这是,到了北京” 乔抑声亲亲他耳尖,凑近了问: “马上就到家,饿了吧,想吃什么” 晚上两个人腻在一块,林新瘫倒在床上,感叹一句,还是回家好。 两个人一床被,静静躺着,林新缩了身子靠着乔抑声睡,话匣子一打开,就忙不迭,跟他讲自己小时候的事,一件一件,好像小学生记流水账,淙淙而过,总也说不完。乔抑声话不多,就在一边听,那声音逐渐断断续续,继而低下去。 他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时刻。 快过年了,林新以前都直接收拾一下住爷爷家去,年假也就十来天,惬意舒服,完了再搬回公寓去,一点不用自己操心。 但是现在两个人过日子,要折腾的事就没完没了。 首先跟乔抑声一块办年货,他琢磨着对方在美国住了十几年,对春节的印象肯定早就淡薄了,怎么着也得给他把这些年的份儿全补回来,就一个劲的套乔抑声的话,问他以前都是怎么过的。乔抑声有时候在书房忙公务,正烦心呢,喜怒不形于色,把人抱过去乱啃一顿,林新色相全牺牲了,也没骗到几句话。 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年究竟要怎么过,年夜饭是绝对不愿意上饭店的,自己做的东西,菜色难看点也就罢了,重点是图个气氛。 林新从贵州回来以后,已经腊月底了,每天去公司的时间越发短暂,天天蹲在家里清洁打扫,他本来就有点洁癖,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结果一天忙下来,腰酸背痛,第二天还得继续披上白色工作服,戴好刷漆工小帽继续奋斗,自然屡屡拒绝乔抑声的求欢,洗完澡倒头就睡。偏偏一点自觉也没有,还喜欢窝在他怀里,要是睡得浅了,总会轻轻蹭他,或者伸手乱抓,像婴儿那样,手指伸出去,指尖碰到对方的腰腹,或者划过胸膛肩颈,或者贴上唇瓣侧脸,凡此种种,就是不让人好过。 乔抑声一回两回还能忍,时间一长,实在是受不住,有时候林新困到极点,是被做醒的,前一刻还懒洋洋说着梦话,下一秒声音就沙哑还带着哭音,才晓得床上这个人惹不得,一旦沾上了,根本停不了手,求饶也成了助兴。 林新跟乔抑声一块置办年货,大包小包东西直往车上拎,他特意买了很多喜庆的大红贴纸,门联,打算满屋子乱贴。再抬头找乔抑声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走远了。 林新关上车门,没出声喊他,只是静静跟着他后头走,没多久,他停下来,眼前是一座百货大楼,十几年了,入眼就觉得陈旧,位置也有点偏,比不上矗立在北京城市中心各类拔地而起的新商业大楼,但是乔抑声仰着头,上上下下打量,像看待多年未见的老友,又有一种近乡情怯一切难以辨识的迷茫模糊。 林新没开口,他不想打断乔抑声。 没过多久,他回过头,发现林新在身后,有点愕然,随即拾过他的手,吻了吻掌心: “有你真好。” 林新才知道,这地方早前是乔抑声外公家,当时还是平地,周围高楼不多,他家在巷子尽头的四合院里,他记得门前有两棵梧桐,夏天一到,女人们端着饭碗就出来纳凉了,闲话也是说不绝的,张家长李家短,决计要讲到天彻底黑了,蚊虫出来让人不耐才肯罢休。 林新上前一步,抱住乔抑声,也不知要讲点什么给他听才好。 乔抑声告诉他,这地方在他离开过后没多久就拆了,到处都在拆迁重建,他再回北京城的时候,确实一度觉得陌生,所有的记忆都是废墟,只剩他一个站在废墟上的人,左顾右盼,心理活动不断但是没有情感。 林新听说过,有一种鸟儿,朝出夜归,飞再远能识归途,它们的窝搭在高高的树枝上,温暖和煦,一旦被外界破坏,只得往返盘旋在空中,无处落脚,杜鹃啼血般哀鸣,直到声嘶力竭头破血流,最后一次落脚,回归大地。 林新问乔抑声,还难受吗。 乔抑声摇头,他住过的屋子很多,但是家只有一个,前人不在,那地方早不是家。 现在跟林新在一块,循着这个人,就能找到家。 第八十一章 大年三十那天,林新时间安排得格外紧凑,起了个大早,把家里收拾妥当了,中午陪着乔抑声吃饭,然后就立刻开车去了爷爷家。 以前年假都窝在那里,今年要跟乔抑声一块过,总归得过去打个照面,一家人吃顿年夜饭。 林新忐忑了一下午,都在想着乔抑声,不知道他一个人呆在家,会不会无聊,在做些什么。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饭,林新平时话还挺多,今天格外安静,就闷着头吃东西,好像这是一场苦刑,早点结束才好。 “小新今天怎么一句话没有,工作上遇到麻烦了?大过年的,不想这些事,来,陪爷爷喝两杯!”林新抬头,拿面前的小酒杯跟爷爷碰了碰,象征性抿一口,晚上还得开车回去,他笑道: “爷爷,工作还行,就是最近挺忙的,我待会还得回去,那边做事方便,开年也要出国一趟。”林新找准了机会就跟老爷子报备请假,爷爷直点头: “年轻人的事,由不得咱们老人家了,你忙你的,抽空多回来陪陪我跟你奶奶就成。”林新点头,奶奶不说话,许多年不变的慈爱,一个劲给林新夹菜。 林新没来由的,突然有点心酸。 饭后,大家各有各的活动,都散了,林新陪着老人看一会电视,刚要离开,给林源拉住了。 林源带他上露台,外头风很大,没遮没拦地往脸上招呼,很刺骨。大嫂中途过来让他们两兄弟进屋说话,被林源吼回去了,林新第一次看到大哥发火,怔了怔。 林源吸一口烟,食指轻轻弹了弹烟灰,然后开口: “今年在外面过年” 林新低着头: “就在公寓,只不过工作忙,回来得少了。” 林源挥手: “行了,你跟我还打马虎眼?要我帮你,至少要老实交代吧。” 林新吐一口气: “他一个人在北京,我得陪着他。” 林源笑: “你口风还挺紧的。成了,别这么拘谨,爷爷都知道了,你还跟我这儿瞒什么。” 林新一惊,立刻就追问: “爷爷怎么会知道?” 林源摇头,抬手把烟蒂扔了: “你问这个可就太傻了,咱爷爷以前做什么的?老人家不在位子上了,可影响还在,总不能连自己孙子跟什么人处着都不知情。” 林新嘴唇有点发白: “他没提过,要真这样早该找我谈话了吧?” 林源笑: “找你,找你就能让你们断掉了?老爷子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呢,他这个态度,已经很明白了,不需要挑明,你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吧。” 林新好半天才把这话消化下去,林源让他先走,自己再待一会,吹吹冷风醒醒酒。 他下楼,到了庭院中间,仰头往上看,林源一个人背着光,站在阴暗处,风从他那个方向灌过来,真是彻骨的冷。 林新回家,已经9点多了,乔抑声一口饭没吃,一桌子菜大概早就凉了,色泽丰润,就是一点热气没有,不像饭倒像是画了。 林新轻轻把头搁在他肩上,低声问他: “菜都冷了,怎么不先吃,你不饿吗” 乔抑声转身抱住他: “说好一块的,再晚我也要等你。” 林新把菜端进厨房一一热好了,再摆上桌,又陪着乔抑声吃一轮。结果撑得厉害,晚上乔抑声把人脱光了,抱着他的肚子亲,温柔细致,林新像只鸵鸟,脑袋都快要埋进被子里。 后来乔抑声下床,早前就说要送给林新一幅画,现在拿出来,林新拥着薄被坐起来,看他展开画卷,实际上可以算作是两个人的肖像画,自然恬淡,只是下边角落里还附上了小时候的模样,笔触不像林新在少年宫看到的那样稚嫩青涩,画上的孩子却不失可爱与童真。 林新趴在床上默默看画,乔抑声亲他的肩背,凑近他耳边,沉声说: “下次要把你刚才的样子画下来。” 林新反射性扭动一下,浓稠的白色液体就缓缓溢出来,流向腿侧。 他小心把画收到一边,然后扭头侧躺着,不理乔抑声,脸却禁不住烧得通红。 乔抑声轻轻覆在他身上,拨开他耳后的头发,一路慢慢吻下来。 孙尉的电影年初就拍好了,不久有个颁奖典礼,他的片子入围了几个重要奖项,不乏最佳摄影,最佳导演,最佳影片,最佳男女主演等。颁奖前一晚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紧张得要命。 最后硬是尹历把他抱在怀里不让动弹,快天亮的时候才勉强眯了一小会儿。 这片子票房不错,口碑也好,不过能不能拿奖,又是另一回事了。 乔抑声作为投资方,也被邀请参加典礼,林新一早就忙活着订饭店,说是等结束之后,可以一块给孙尉好好庆祝。 入场的时候,林新跟在乔抑声身后,会场灯早就暗下来,人已经陆陆续续到的差不多,两个人在后排就座。 开场节目名为《流金岁月》,历年来电影主题曲佳作串烧,林新这一排没什么人,虽然靠后,但是视野不错。 立体音环绕整个会场,潺潺流进心里,林新侧着头仔细听,然后对乔抑声笑: “记不记得小时候,这电影正流行,满大街音像店都放这首歌,我还专门去买过磁带,放在录音机里一遍遍慢慢听,十几年都过去了,实在是太久。” 乔抑声拍拍他的手,黑暗里,左右没人,他从容把对方的手放进自己西服里,紧贴胸膛捂着,林新似乎连心跳都摸得到。 “一点都不久,我还记得那时候,才在文化馆见过你,就跟昨天一样。” 台上孙尉刚站住脚,一派青涩的模样,看着不像导演,倒像是刚出道的新演员。 但是演员戏演得多了,倒不见得有他这样清澈的眼神。 旁边忽然来了人,在林新左侧坐下,他一时情急,就要把手从乔抑声怀里收回来,被他按住了,又伸出食指,抵在林新唇上: “别出声,仔细看颁奖,不要错过了。” 旁边那人也没说话,安静盯着台上,林新没好意思往一边看,侧过身子,遮挡住他跟乔抑声的暧昧动作,此刻一片黑暗,所有的光线都集中在台上。 正在颁的是最佳剧本,孙尉作为颁奖嘉宾,被请上台。 这不是特别有分量的奖项,请孙尉颁奖,一方面因为他是新人,另一方面,林新也在想,是不是最佳导演跟他无缘了,所以早早就出场。 他心也跟着提起来,往旁边随意扫一眼,忽然顿住了。 尹历坐在他左手边,也没看他,视线依旧紧随台上那人,只是低声说: “我比他还紧张。” 乔抑声斜靠在椅背上,笑了笑。 林新想问,难道尹历没做手脚?这种颁奖典礼虽然隆重大型,但还在尹历的控制范围内,不是不可操作的。 不过他最终没问出口。 孙尉颁完奖,回到座位上,看尹历跟林新他们坐一块,不由脸一红。 林新笑他,转脸又继续看颁奖。 孙尉的电影可以算作本届电影节的大赢家,连捧了五座奖杯,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重量级奖项。 轮到揭晓最佳导演的时候,他反而比较释然,灯光在几位候选人脸上逐一打过去,黑暗中,尹历静静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交缠,然后搁在自己膝上,两个人都无话。 颁奖嘉宾绕了大半天圈子,几位导演都被一一开涮,屏幕上几部作品的精美片花播了一轮,才矮下身子,靠近话筒,用带些港台腔的普通话,顿顿地念: “获得本届电影节最佳导演的是......” 林新不由坐直了身子,乔抑声用手指戳戳他的腰,昨天被弄得酸胀异常,这一下就泄了气,小小地嗷了一声,又缩回去。 这个空档过去,林新才意识到,获奖导演已经上台领奖去了,不是孙尉。 他瞪了乔抑声一眼,就悄悄用余光去瞥孙尉,哪知道人家比他还淡然,两个人低低耳语,正商量着上哪儿吃饭呢。 离开前,林新见孙尉又回头,最后往舞台中央大屏幕看了一眼,灯光打在上面,昏黄黯淡。时间尚早,他还有整个余生,实在不必计较这些得失。 孙尉心里也明白,导戏是他人生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但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 此后不久,林新随乔抑声去了美国,坐在飞机上,脚下一团团白云,他的心也变柔软,靠在乔抑声肩上,一句话不说,只是闭上眼睛,淡淡笑了。 庄园里一切照旧,还是很久之前的样子,但是这回的心境却大相径庭。 林新喜欢坐在园子里晒太阳,让乔抑声躺在他腿上,然后剥橘子,一瓣瓣喂给他,或者哄他喝中药,自己连灌了好几口,他才肯赏脸尝一口。 初夏,他们从向阳的卧室里搬出来,住进走廊尽头迎东的主卧。 这间房冬暖夏凉,两年前林新曾经在里头住过几天,一尘不变的摆设,他看了,触动回忆,也不禁失笑。 他躺在床上,窝在乔抑声怀里,指尖轻轻在他脸上勾划,顺着眉眼往下,意犹未尽。 浴室的门紧关着,他还没进去过。 盥洗台上,一个漱口杯里,两只牙刷,其中一只是两年前林新用过的。 此刻它们头部轻轻靠在一块,各自支撑着一角,无声无息,地久天长。 (全文完) 番外一:戒指 孙尉参加新片宣传会,他在全场无数镜头跟闪光灯下几乎睁不开眼,很不自在,宣传过后,立即推了诸多应酬,直接开车回郊外家里。 一回去,就看见家里那只金毛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这只抱回家已经将近一年,体型只比成年犬稍微小一些,平时虽然不是特别皮,也绝不会像现在这个模样。 孙尉走近了去看它,发现小金毛低着脑袋,软软地瘫成一团,趴在地上,尾巴绕过身后抱在面前,情绪很低落的样子,眼睛也不敢看孙尉,直直盯着草地上的小蚂蚱。 他蹲下来摸它,然后问: “毛毛,怎么了”平时这时候,小家伙早就舒舒服服躺着了,它很喜欢主人给它挠痒痒或者抚摸,尤其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浑身都暖洋洋的。 孙尉抬头,不远处古牧沿着小道跑过来,在金毛身后停下,伸舌头喘两声,然后又踱过去舔它的脸。 但是金毛不为所动,脑袋搁在前脚上,偶尔眨一眨眼,似乎很懊悔的模样。 孙尉再去看古牧,它扯着自己的裤脚,要往前跑,孙尉只得跟着它,一路走过去,进了前厅。 墙角边的一株盆栽被捣鼓得不成样子,植物给连根j□j,细土壤洒了一地,孙尉一看植物叶子上的小牙印,就知道是毛毛干的,它前阵子长得很快,喜欢磨牙,孙尉特地买了许多玩具骨头给它,它倒是乖,从来不乱咬家里的东西,就天天含着大骨头东奔西跑,简直成了宝贝,一刻也不肯丢,有时候就连古牧靠近了,它也要偷偷摸摸把大骨头藏好了,狗屋里有很多棉絮,它用牙扯下来,盖在上面,然后再一屁股坐上去。 古牧当然把全过程看在眼里,不过也装作不知道,凑过来蹭蹭它,再舔舔眼睛鼻子。 但是今天,小金毛实在是一反常态,居然把尹历最喜欢的盆景给拔了,孙尉拍拍它的脑袋,又把小家伙的脸捧起来,摇两下问道: “是你弄的他一定知道了,这下怎么办,连我也帮不了你。” 古牧蹭孙尉的腿,无果,就呜咽了几声,孙尉低头看它,就见它含着一只银色戒指,走到空盆景边上,牙一松,戒指就掉了进去。 孙尉跑过去捡起来仔细看,十分典雅精致的造型,他迟疑片刻,自言自语: “你是说,戒指遗漏在盆栽里,毛毛就是为了捞这个,才搞破坏的” 古牧嗷了两声,又拽着他往屋外跑,走到狗屋附近,整整一饭盆的食物动也没动。 孙尉回头去抱小金毛: “给他骂了,连午饭都不吃真傻。” 金毛脑袋缩在孙尉怀里,使劲甩了甩尾巴。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时候尹历悄悄买了一对戒指,有一回搬盆栽的时候掉进去,也没察觉,后来老找不到,才着急了,后悔没早点送出去。 偏偏金毛看到了,知道那戒指落在盆栽里,就天天跑来前厅,趁四下无人就慢慢靠近,想把它扒拉出来。 戒指其实就在边上,给落下的叶子盖住了,它扒拉半天也没个结果,今天索性把一株植物连根j□j,整个身子钻进盆里,小小的空间里,转着圈找尾巴一般,还没找到就给尹历发现了,把它拎出来,数落了几句,叫它靠墙坐着,不许再乱动。 金毛在角落里那株被j□j的植物附近找到了戒指,尹历已经离开了,它默默坐了半晌,伤心难过得连饭都不愿意吃。 孙尉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把两只小家伙牵出了前厅。 “来,我给你洗洗,平时多爱干净,今天这一身灰头土脸的,难怪心情不好。” 孙尉拿来水管,古牧叼着沐浴乳和大毛巾,一切准备妥当,他把小金毛放进木盆里,今天阳光特别好,洒在身上暖和极了,一点不冷。 他给金毛浇水,把全身打湿,古牧在一边围着金毛转圈,偶尔伸舌头舔它的脸,或者轻轻咬住它的尾巴不放,这时候金毛会不满地呜咽两声,孙尉就把它拍走,不过没过多久它还会卷土重来。 孙尉忙得一身汗,才把金毛收拾好了。 它还算乖顺,一点不乱动,孙尉让它抬前腿,它就老老实实搭在孙尉手上,被淋湿的时候,也只是眯了眯眼睛,连身上水珠都不敢乱甩,怕把孙尉的衬衣弄湿。 轮到古牧的时候,简直乱得很,它本来体型就大,要淋湿已经十分不容易,更别提全身刷干净了。这时候金毛洗好了,正坐在一边毯子上晒太阳,它盯了半天,几次都要跳下木盆去找它。 最后总算胜利完工。尹历今天有会要开,回来的很晚,孙尉就带着两只小家伙先睡了。尹历不喜欢猫狗进屋,更别谈爬到床上了。孙尉就带它们去客房,自己睡中间,其余一边一只。 金毛一开始还情绪低落,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没平时活泼。两只小家伙各伸出一只前蹄搭在孙尉肚子上,两只小脚碰在一块,安逸地睡。 现在金毛虽然已经大了,不像小时候总要爬到古牧背上去,趴在它身上睡觉,但是每天晚上,古牧躺下时,胸腹总会空出来,金毛已经习惯了枕着入睡,软软绵绵的,还有着温暖美好的触感。冬天毛丰厚,把脸埋进去更暖和。 尹历回来,满屋子找孙尉,最后进客房,看到的就是呼呼大睡的这三只。实际上孙尉从来不把动物抱上床,实在是尹历太久没回来,他见小金毛的情绪又一直很低落,似乎又羞愧又懊悔,只好抱着安慰。 尹历进来,挡开狗爪子,把古牧踢下床。古牧倒是机灵,翻个滚拖上金毛撒腿就跑。 孙尉睡得模模糊糊,仿佛被人抱进了卧室。 尹历给他把衣服褪了,塞进被里,自己很快也钻了进去。 孙尉手里还攥着那枚戒指,迷糊中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最后被尹历抱进怀里,靠着温热的胸膛,尹历要将他手心里的戒指扒出来,被他死死抵住,最后居然还闭着眼睛戴到自己手上,把手塞到枕头下藏好,不让尹历找到。 尹历想笑,又笑不出来,抱着他亲了半天,可惜对方睡得太熟。最后自己伸出手,拿过床头小盒子里的另一只戒指,也戴上了。怀里紧抱着孙尉,黑夜中,尹历抬手,小心覆在他脸上,抚过他的眉眼,冰凉微冷的戒指触着孙尉,他微微缩了缩身子,格外动人。 番外二:钢琴曲 今年的圣诞格外冷,林新早早从事务所回来,窝在家里,乔抑声还在公司,他一个人无聊,打了个国际长途回北京,说是年底就回去,放下电话,又把书房整理干净。这屋子是他除了卧室之外呆的最久的地方,窗外是一片小湖,春天会有几只野鸭落脚,那时候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真是一派好光景。 林新在书房里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屋外飘雪的时候,他泡一杯茶,坐在窗口静静看书,特别惬意。 下午阳光很好,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林新趴在书桌上,本来是小憩片刻,结果一睡就是大半天,醒得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就往楼下大厅走。 他一向都有下床气,所以呆愣愣缩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等到桌上摆好了下午茶,浓郁的香味让人振奋心动,林新这时候才有了点精神, 壁炉里的碳“滋滋”烧着,冒出白色的烟雾,旁边是一架黑色钢琴,已经很久没人碰过的样子,许久以来,琴盖牢牢合上,有种上了年头沉重的美。 林新想起前阵子答应了乔抑声的事,乔抑声送了画给他,作为回礼,林新要专门给他弹一首曲子。 这事儿对他来说一点不难,只是林新不喜欢煽情场面,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得很。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走过去,打开琴盖,坐下来试音。 弹到一半,慢慢进入状态,怎么也停不下了,轻轻闭上眼,却给人从背后大力抱住。 林新当然知道是谁,也没说话,任着对方凑上来亲昵,直到赤/裸的脚被人握住了。 “大冬天的,怎么不穿袜子?室内温度再高,也不能这么胡闹。” 林新往他身上蹭了蹭,就是不愿意说话。 “你一天就这么光着脚在屋里晃悠?” 林新跟乔抑声一样,搞起艺术来,先不看好坏与否,总有些艺术家的毛病,他弹琴的时候不爱被束缚,所以不管夏天还是冬天,袜子脱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最好,有一种结结实实真切又放松的触感。 林新把这话对乔抑声说了,不想对方只是笑一笑,问: “没有束缚?小毛病真多,我来帮你。” 乔抑声站在他背后,伸出手环住林新,十指相缠很快解开了衣扣,屋里很暖和,两人一向只穿单薄的衬衣,褪下来实在是容易得很。 林新这时候一惊,回头望他: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乔抑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低声说: “给我弹一曲。” 林新双手撑在琴键上,伴着洪亮的琴声,显得底气不足: “那你脱我衣服干什么随时会,会有人进来的。” 乔抑声笑: “放心,不会的。”说着,又将他剩下的扣子全解开来,长裤被扯下,从腰际开始往上抚摸,衬衣渐渐滑下来,褪到手腕处,乔抑声将下摆掀到林新的背脊处,从后面亲吻他的腰臀。 ~~~~~~~~~~~~~~~~~~~~~~~~~~~~~~~~~~~~~~~~~~~~~~~~~~~~~~~~~~~~~~~~~~~~~~~~~~~~~~~ 晚上林新早早就爬上了床,乔抑声在书房处理完公务,回到卧室一看,他缩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脸都给蒙起来,仔细凑过去,还能听到呼呼的喘气声。 他把被子连人一块儿抱进怀里,轻轻拍抚了片刻,然后扯下被子,一边亲一边问: “闷不闷?” 林新也不说话,就是紧紧抱住被子,眼睛微眯,看起来很倦怠的模样。 乔抑声知道他还在为下午的j□j难堪,随即上了床,也钻进被子里,从额头开始,慢慢亲吻他,再抬头的时候,林新已经歪到一边睡着了。 乔抑声握住他的手,那一年,林新第一次睡在他身边,他也是这样,对这个人的一切都如此渴望,把他的手放进自己手心里,认真比划着,或者往自己脸上轻轻摩挲,然后洋溢着满足和幸福。 他抱着林新温热的身子,黑暗中嗅他脖颈间的淡淡清香,最终把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间,也轻轻闭上眼。 番外三:经年 今天晚上,乔抑声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像期待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左盼右等的,时间一长,就变成不可追寻难辨真假的梦境,现在重又出现,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 当然,对于乔抑声来说,他不是玩具,所以这绮丽的妄想又更加令他伤筋动骨,内心愈加水深火热了。 乔抑声捏着那张电话卡,指节用力,似乎要将它粉碎,这是他搜遍了机场的角角落落,得到的唯一结果,林新用这个号给他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到林新,乔抑声不觉微笑起来,意识到手里的卡戳进掌心,快要扭曲变形,才松开手,顾不得手上的刺痛,他把卡贴向唇边,闭上眼睛,他马上就能见到它的主人,这种心隐隐作痛,又雀跃不已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他不该焦躁不安的,他等了两年,实际上远远不止,时间一长,他自己都忘了等待是什么滋味,心还处在麻痹状态,忽然间苏醒过来,就像冰冻三尺的深海,要加速溶解,不停地洒上滚烫的热水,淋淋漓漓的,搅在一块儿。他的心也要给揉成了一团。 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乔抑声透过车窗,看到林新从车上下来,他穿着很随意,一身休闲,显然今天这个聚会,让他足够放松。林新走了两步,低下头,弯了身子,从乔抑声的角度,看不清他在做什么,有半边身子给一辆车挡住了,乔抑声只得顺着他的脖颈往下看,那一条红绳遥遥垂下来,细白的脖子,美丽的锁骨衬着它,真是极度的诱惑。 乔抑声知道,那根红绳的尽头,系着一块碧绿的玉,磕破了一个小角,但是不妨碍它的美好。两年前,乔抑声曾经近距离打量过它,那时候林新赤身裸体躺在他怀里,那玉也像现在这样,挂在他脖子上,垂到心脏的位置,他含着玉,在他心口吻了很多次。 但是林新睡着了,所以他不会知道,那些吻有多么缱绻热情。 乔抑声轻轻摇下车窗,目送林新离开。 进入会场,因为都是生意场上的旧相识,林新也不客套,来得迟了,自罚好几杯酒。乔抑声稍后也进来,坐在阴暗角落处,许多人依旧止不住朝他这边频频观望。 林新倒是没回头,他酒量不错,连喝了好几杯,也没有一点醉态,后来看见两个人走过来,有点坐不住了,一开始是敬酒的,大概敬出了情绪,拉着其中一位拼酒,那男人英挺俊阔,气度不凡,乔抑声只是瞧一瞧,又打量起一边拦着他俩的另一位。他的笑容温柔和煦,乔抑声眯起眼睛,像猫一样警觉起来。再看看林新,一瓶酒都空了,喝的间隙也只是偶尔用余光去看看那人,没有任何探寻或者打扰的意味,只是静静看他。 乔抑声又重新回到地下停车场,半小时后林新从会场出来。 他喝了太多,自己并不打算开车,只是进去休息片刻,顺便打个电话让人载他回家。 但是睡意很深,车门还没关严,就已经趴在后座上睡着了。 乔抑声下车,将林新抱进自己车里,让他平躺着,头枕在自己腿上。林新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吹了点风,现在有点发抖。乔抑声将他抱紧了,看他还是不安稳,又扶他坐起来,窝在自己怀里,掌心托着他的双手,轻轻揉搓,跟他脸贴着脸,希望把自己的热度尽数传给他。 林新一路睡得很沉,只是翻了几次身,抱着乔抑声的腰不放,似乎觉得舒适美好,把脸埋进他的腰腹,下巴痒酥酥的,他伸手去挠,无果,就仰着头去蹭乔抑声。 林新从来没有如此自觉主动抬起脸,乔抑声要给他这摸样逗笑了,这简直是一只犯春困的猫,只是把尾巴藏起来了。 那轻轻浅浅的呼吸还喷洒在他手边,痒到人心里去了。乔抑声顺手去抚他的脸,来回摩挲,又不想惊扰到他,只得把动作放得轻之又轻,最后低下头,带着微笑去碰他的唇,他尝了一点味道,甜到心里都发酸。 林新被抱下车,彻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慢慢转醒。 他眼里并不十分清明,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乔抑声,也不惊诧,只是迷迷糊糊的,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 走了没几步,林新居然抱着屋外的古树,不肯再动了。乔抑声把外套脱下,披在他身上,靠近一看,才发现人又睡过去了,乔抑声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林新摸到个更温暖舒适的,立刻就抱住了,贴着他,闭上眼,一路粘着乔抑声,亦步亦趋走回小楼。 乔抑声一回去就放热水,给他扒了所有衣服,抱进浴池。林新在水里划了好几下,站稳之后,乔抑声也踏进来。 洗完澡,乔抑声将他用大浴巾裹好了放在床上的时候,还有点恍惚,看他许久,都忘了动作。 直到床上的人蜷缩起来,他才被提醒一样,有点抱歉地失笑自语: “冷不冷是我不好,这样要着凉的。” 然后拿过干毛巾,给他把头发和全身的湿意全擦掉。 这是一场独角戏,也许地久天长,只得他一个人演下去,但凡有一点回应,他都要放在心里一遍遍回味,把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妙接触,都自己重演一遍。 想到这里,他不禁低下头,狠狠咬了林新的唇,对方给他弄醒了,似梦非梦望着他,过半天,居然半眯着眼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 乔抑声一动不动僵滞了半天,才青涩地默默回吻过去。 此后无论多少次亲吻,这种心悸疯狂的心情有增无减。 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让林新也投入其中。 他一直在静静等待,一分一秒,经冬历春,有生之年,全耗在这场无妄的等待追寻之中了。 番外四:先结婚后恋爱 一 孙尉早上起来,发现大白软趴趴地躺在地上,没精打采,屋子外面还有几处呕吐物。想起来昨天降温,刮了大风,这傻子大概是守在门口,堵着出口,让金毛安心睡在最里面,才病着了。 尹历今天开会,一早就离开了,孙尉不放心大白,就把它抱上车,下午的外景很少,拍完了正好带它去看医生。 临上车的时候,金毛气喘呼呼跟过来,几度想跳上来,挨着大白蹲在一块儿。 孙尉下车安抚它半天,大意就是很快回来,大白生病了,这个时候它得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添乱。 金毛仰头看车上的大白,真的奄奄一息,只是眼睛还盯着它,不过似乎是不希望它也跟去的,眨巴了两下就没了神采。它只得凑过去,把脑袋靠在大白身上蹭了蹭,哼唧两声,就蹲在车边不动了。 孙尉摸摸它肚子上的白毛,跟它保证: “我会带个生龙活虎的大白回来,晚上煲骨头汤给你们俩,听话在家,你们俩都去片场我照顾不来。” 然后就上车踩油门出发了。 到了片场,人多事忙,大白待在车里倒也安静,孙尉导了大半天戏,他这人一工作起来万分投入,等到了午饭时间,才想起来狗还待在车里,大型犬是很不喜欢待在密闭空间里的,他们喜欢在广阔的田园中奔跑,孙尉有时候一手牵着一只,郊外空气好,他被拽着东奔西跑,看起来狼狈,其实也十分惬意。 尹历偶尔也会笑他,两只小东西从来不听孙尉的,出去遛一次就是一场狂欢,但是只要尹历在旁边,他们就会乖巧无比,尹历喝一声,他们立刻停下来不再动弹。 孙尉才打开车门,大白就委屈地望着他,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有泪光。孙尉抱了它一阵,喂它狗粮,它一点胃口也没有,头低着躲避食物。 孙尉又怕它生着病,乱吃坏了肚子,索性不再喂它,让它喝了点水,就带出来散步。 大白今天情绪不高,走得特别慢,最后干脆停在一处,躺在柔软的地毯上,不愿意再动了。 剧组人员吃完了饭,看孙尉带只大型古牧到片场,都凑过来看热闹,人家逗它,它却显出从没在家里透过的高贵来,眯着眼谁也不理,慵懒地躺着打盹。 等到孙尉端了一碗水走过来,大白一下子站起来,摇晃着走过去,亲昵地蹭着主人的裤脚,最后一口气把水都喝了,还舔了舔孙尉的脸。 “孙导,您这只养了有好几年了吧”场务老头看着有趣,拍了拍大白的脑袋,它立刻抖擞身子,钻到孙尉身后去了。 孙尉不好意思地笑: “是有几年了,您没看它都要成精了。” 其实孙尉跟尹历在一块还不到一年,大白已经4岁了,跟他倒是熟稔,但是孙尉没法解释那么多,就含糊地应下来。 不久有记者来探班,孙尉这部戏实在是低调万分,比起之前从师父手上接过的大片,还有后来一部口碑甚好纪传体式的【父亲】,目前这部戏算是孙尉的休整之作,除了兼任编剧导演是唯一的亮点外,其他根本不足为外人道。连演员都只请了退居二线的老戏骨们,没有任何噱头,这部戏就悄悄开机,不紧不慢地拍起来了。 师父萧逸对这部戏的评价是,画面感属上乘,切换镜头自如,演员挑选到位,不过故事圆润有余,创意不足,依旧是常规套路,毫无新意,且深度不够。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圈内人士关注他,这戏从头至尾都很冷清。 所以一般也难得有记者摸过来探班,孙尉自己当然乐得清闲。 过来的记者随行只带了个摄影师,简短问了几个问题,例行公事一般采访了几位演员,最后走到孙尉面前。 孙尉身上套着口袋服,无数个小道具都可以从里面变出来,衣服的侧面因为早上搬梯子蹭了一大块黑斑,总之现在的孙尉看起来不像风采卓然的大导演,倒像个剧组打杂的农民工,羞涩地笑一下,然后示意记者坐下,面对面跟他说话。 这记者倒是个老手,因为之前的几部片子,对孙尉印象也很好,就提了几个很有代表性的问题,比如这次的戏是他一手包办的剧本,感情方面必然要涉及,灵感从哪里来的之类。孙尉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不习惯说套话,每次接受采访都会认真去想别人的问题,想不出来就会偷偷去瞄提问者,一般这时候,灵便的记者都会主动换话题缓解气氛。 孙尉磨蹭了半天才表示,自己相当喜欢一位编剧,在试着向他看齐,当然作品一定会有自己的风格。 这时候大白跳到他身上,有点兴奋地乱嚷,还又是舔又是亲的,孙尉只得抱着它继续。 末了,记者要离开,看着孙尉道: “您这只狗有点眼熟,似乎尹先生也养了一样的,可能没您这位大,我还记得是两年前,他弄了个私人聚会,圈内名流都去了,所以我印象特别深。那位可没您这只这么温顺,逮着谁不顺眼了,就乱咬乱叫,可着劲地造啊,那个小脾气不得了。还没人敢收拾它,都躲得远远的,我当时还郁闷着,怎么古牧也这么难伺候,这话咱也就私下里说了玩儿,来,我给您拍几张照,回去好安排新闻。” 孙尉尴尬地笑,他跟大白在片场的各种合影,第二天就登在了娱乐版不大显眼的位置。 先结婚后恋爱 二 尹历早上翻报纸的时候看到这条新闻,盯着扫了好几遍,掩不住笑意,立马就爬上床,把孙尉挠醒了,给他看照片。 孙尉还没有醒透,眯着眼睛看了看,又转身抱着被子睡过去。半梦半醒间,蹭了蹭尹历,让他去看看大白身体好点了没有,再不成今天就得带它上宠物医院吊水了。 大白从来还没有这样病过,身体一向挺壮的,倒是小金毛,上过几回医院,有一次吊水,大白也跟着去了,在医院里焦躁得简直要把屋顶给掀了,弄得其他宠物统统都很不安,金毛倒是很安静地躺在角落里等着针头戳进来。真正吊上水了,它也就安静下来,坐在一边舔舔金毛的脸,伸出爪子给它顺毛,或者贡献出脊背,让小家伙趴在上面,舒服一点。 孙尉吩咐完,就半缩在尹历怀里又睡着了。 “怎么这么累,中午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好了送到片场去。” 孙尉模模糊糊听他说要去片场,立刻坐起来,摇头说: “你别去,昨天刚拍了照片,大白都上报了,你再一去,就更说不清了。” 尹历本来斜倚在床边的,听了这话,半天没出声,换了个姿势横躺着,脸埋在孙尉的腰腹上,深吸了几口气,然后问: “这话怎么说,你有什么说不清的” 孙尉不喜欢聚光灯下的生活,作为导演,他工作的时候忘我投入,工作外希望有自己的空间,不过娱乐圈是个是非地,身在其中,大概每个人的本职都要被曲解,娱乐大众才是第一要务。 他每天花两个小时在近郊跟市内来回,几乎从不与尹历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除了少数几位公司高层和家里人,没人清楚他们的关系。他知道尹历不喜欢这样,他虽然不是高调的人,但是不愿意放弃任何同孙尉在一块的机会,像平常人那样看电影逛街吃饭,过年的时候一起开车去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办年货,哪怕跟孙尉一起去宠物医院给狗看病,这一切他已经肖想了很久。不过现实是,两个人鲜少有一起出门的境况,就算出去了,也是最冷清无人的地段。 尹历心里最隐秘的地方,凭着一己私欲,只想要告诉全世界,这个男人是他的。任何人多看一秒,他都会有浓郁的醋意,无法压抑地想向众人宣告自己对他的所有权。 但是孙尉心里顾虑重重,他只是一个新人导演,艺术生命还有很长,现在一旦曝光跟尹历的关系,势必无法沿着正常的事业路途走下去。他不怕外界的猜测言论,对他的认可度直线下降也无妨,但在他看来,最理想的莫过于自己摸索着走过这条路,成功失意他都会欣然接受,而不是在尹历的庇佑下顺风顺水,拿几个形式上的大奖,毫无建树就归隐。 孙尉嘴笨,不怎么会讲话,也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只是伸手抚了抚尹历的头发,低声安慰他: “以后,会好的......” 尹历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坐起来,依旧像开始时那样看着孙尉,然后问他: “晚上要吃点什么,你最近明明拍戏不忙,还是瘦了。” 孙尉说了晚上想喝猪脚汤,还要尝尝水煮肉片,乡下何伯送的野黄鳝搁在池子里养着,红烧了也不错。 但是尹历始终没回来。 孙尉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大屋子里,这是他第一回跟尹历分开,就算有时候出外景,赶午夜场,他无法回来,尹历也会做好了宵夜,在片场附近的酒店里等他,让他暖暖地吃饱了,再把他打理干净,抱到床上一起睡。孙尉这模样可不就是只憨实的小猪,躺在他身上,靠近怀里的时候还会乱拱乱蹭,半天都不安分。 可是现在,孙尉脚上冷得厉害,脚趾都蜷缩在一起,明明盖了最厚的棉被,屋里暖气也开了,如今已经是春末,他还是冷,最后手环抱着双肩,很久才有一点睡意。 孙尉迷迷糊糊地想,也许尹历真生气了,他可以向他道歉,但暂时不能公开两个人的关系,至少要等他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作品出世,他的处境不再这么窘迫难堪,不再只借着尹历的光环,自己也可以独当一面,让他骄傲的时候,孙尉会毫无顾忌地与他比肩。 第二天,孙尉没有去片场,他留了几场比较平稳的戏给副导完成。国内一年一度的电影盛会正式开幕,这个电影节打着国际的旗号,虽然不如欧美那些历史悠久星光熠熠,流程等各方面也借鉴学习了不少,一向是亚洲电影的风向标。 师父萧逸作为主席评委之一,在孙尉刚到会场之初,就拉了他与其他诸位大师交流。孙尉出国深造过几年,很懂得西方电影的结构思想,再加上说话爽直切重点,几位外国大导演对他赞不绝口。 晚上的红地毯,更是星光璀璨,争奇斗艳,孙尉坐在主席团后一排,看着巨星们流水似地匆匆走过,就知道明天报纸上又要对各位的穿着品味做出怎样的评价了。 先结婚后恋爱 三 孙尉自己没有走红毯,本来主办方是要求整个剧组一块儿上的,他半年前的片子《父亲》也入围了最佳影片跟最佳男主演两项大奖,算是比较低调的一匹黑马,不过剧组原创聚不齐,有几位配角在外地忙着拍电视剧,没法赶过来。孙尉想了想,索性让主演一个人上红地毯,自己站在最尽头,一转脸,居然看到了尹逸。 尹逸牵着狗,跟他隔了一道铁栅栏,这边没有狂热的粉丝,非常僻静的地段,周围只有几位工作人员分散在各个角落巡查。尹逸好像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这种场合带了狗,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似乎只是在微微起风的夜晚趁兴出来遛狗。 孙尉看到他倒是挺高兴,退了几步,后背抵在栅栏边上,扭头问他: “你也不喜欢这里?” 尹逸拽了拽牵狗的粗绳: “或许我可以进来?” 孙尉不知道他跟安保人员说了什么,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尹逸已经带着狗从外头进入了会场。 这只金毛明显比家里那只更加活泼,一进来就冲向孙尉,两只前爪往他腰上扑,它被养得太好了,尹历平时会笑孙尉简直拿狗当儿子养,但是跟尹逸比起来,他显然没有养好家里的那只金毛,明明是孪生兄弟,这只的毛色更润泽,似乎洗澡很勤,身上的狗味儿都给淡淡的花草香代替了。 孙尉拍拍它的脑袋,惊道: “它还记得我?你比我会照顾狗。” “你抱抱它吧,它很少对别人这样,应该很喜欢你的。” 颁奖典礼快要开始,孙尉半抱着狗,手指着不远处问尹逸: “你不进去吗?” 尹逸点头: “一起吧。” 孙尉没法想象,尹逸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颁奖典礼现场,他们坐在后排,人非常少。 “你的座位在前面,空出来跟我坐不要紧吗?” 孙尉把狗抱到膝上,但是太重了,有点吃力,一靠近它就伸舌头满脸乱舔。家里的金毛只要一抱,就特别乖,蹭一蹭也就像猫那样蜷着身子打瞌睡了,可不像它这么奔放。 “今晚上我也就是来混个脸熟,不要紧的。不过你偷偷把它弄进来,真的不影响?这可是直播,多少群众在电视机旁守着呢,它嚎几声咱们都得给赶出去。” 尹逸摸了摸金毛的脑袋,一只手捏住它的嘴,另一只手靠近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准闹,回头给你做好吃的。” 这回它呜咽两声就不动了,躺在孙尉怀里啃他的衬衫下摆。 台上正颁到最佳导演奖,孙尉没能入围,台上大屏幕依次闪过几位大牌导演,孙尉也看得出神。 零零散散的脚步声渐至,停在他们这一排,孙尉抬头去看,为首的正是这一届最佳男主演的大热门。 许哲样貌很好,英气里带着点邪味儿,搁现在的娱乐圈很吃香,再加上演技不错,红起来也就是那么一两年的事。 他的演技跟尹逸不一样,那是完完全全自己一部部戏里练出来的,他其实比别人都勤奋,不过外人面前永远做出游戏人间的表象。他跟尹逸都还是新人的时候,在同一个剧组呆过,宁愿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其余时间都用去背剧本,揣摩角色,但是白天休息时,永远闭着眼慵懒闲适的样子。 尹逸跟他截然相反,他演戏永远不按剧本来,但是总给你一种规则以外的惊喜。戒了毒之后,他气色比之前好太多了,眼睛润泽有神,亮晶晶的,清纯叛逆愁苦性感各类型的角色都能信手拈来。 事实上,他自己每样气质都占一点,自然能轻易感染到别人。 他望着许哲,发现对方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他把脸转过去,刚才跟孙尉谈到下次合作的事情,他不想因为外界的干扰转移这个话题。 “孙导,这回您入选的片子是《父亲》对吧?姚正老师演的很到位,我还特意去电影院看了这部戏。” 孙尉向他点头致意,不过话里的意思他都懂。他指指大屏幕,上面是五位候选导演名单,没有他。 “谢谢支持,姚老师撑起了大半部戏,今天我来给他打气的。” 尹逸看也没看许哲,扯了扯孙尉的袖子: “咱们坐前排去,视野更好一点。” 孙尉怀里的金毛已经沉着声音朝来人呼噜起来,跟它主人一样,眼睛亮亮的,湿漉漉地望着许哲,似乎随时会嚷出来。 孙尉赶紧用手捂住了它的嘴,金毛撒娇一样在他身上蹭了蹭,才平息一点怒意。 他们往前挪了不少,孙尉抬头望过去,第一排标着“尹历”两个字的座位是空的。 他没来由一阵失落,后面的内容也不大能听下去。 然后各自散场,孙尉一个人回家,诺大的房子依旧是空荡荡灰蒙蒙一片死气沉沉。 尹逸抱着狗睡了一夜,依稀还能闻到那个人身上淡淡的气息。 先结婚后恋爱 四 这次颁奖典礼上,大部分获奖作品和剧组原创出自尹式旗下的子公司,第二天的庆功宴倒是比以往低调了很多,参与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圈内极有份量的人物。 孙尉本来已经计划补一场外景戏,把庆功推了,不过姚正因为《父亲》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再加上师傅萧逸有心在隐退之前推他一把,这个形同鸡肋的庆功宴他无论如何不能缺席。 孙尉一早起来,在家里翻了件黑色西服,配一条蓝领带,匆匆穿戴好就往会场赶。 沿着弯沿曲折的长廊走到尽头,前厅有人守着,孙尉下意识去掏口袋,上上下下都摸遍了,也没找到宴会的邀请卡。他有点尴尬,脸颊里透出一点红,对安保人员笑了笑。不过私心里却舒了口气,庆幸这一场过失很及时,他有了名正言顺离开的借口。 孙尉才转身,就看到尹历跟几位名导演沿着长廊走过来,其中还有自己的师傅。 这地方很窄,视野所及之处几乎一览无余,他又站在大门口,根本无路可退。 等到一行人脚步声渐近了,孙尉才反应过来,他算是后辈,并没有说话,只是退了一步,朝他们点头致意。 不过没什么人回应他,绕过长廊最后一个转角的时候,尹历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众人忙着揣摩,分析,回复。趁这个空档,师傅上前几步,把他拉到身边,问:“怎么傻站在门口?今天你跟着我,也好向其他导演取取经。” 孙尉知道师傅已经进入了半退休的状态,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种花钓鱼,偶尔写写剧本,接送孙子上下学,惬意得很。平时很少在这种场合中露面,要不是为了他,也不必周旋在这些人之间,心里难免愧疚,点点头就要跟他进去。 师傅伸手拉住他,孙尉一侧头,刚好看见尹历的视线也投过来,不留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头跟身边几位谈笑两句,然后从容步入前厅,他身边的人随后鱼贯而入。 孙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庆功宴已经开始了半个多小时。他昨天很晚才到家,第二天要是拍戏,倒是精神百倍,现在这样干坐着,反而昏昏欲睡,而且喝了一点红酒,整个人微醺,晶莹白皙的皮肤下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红。 刚才师傅已经拉他去见了几位名导,不过显然众人的心思不在这里,萧逸毕竟是老前辈,要给他几分面子,不过今天到这个地方来,找投资拉关系的数不胜数,没有人会在意孙尉这样的年轻导演。 睡意愈浓,孙尉勉强睁开眼,四周环顾了一番,站起身打算跟师傅招呼一声就离开。 “孙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孙尉回头,是师兄JIM,他露出惊喜的笑,问道: “你不是已经回法国了?” JIM摇头,上前一步拥抱孙尉: “昨天的飞机,谈合资影片的事,也许会在北京呆一段时间。” 孙尉有了人说话,时间也不再那么难熬,师兄弟两人在大学时代就很谈得来,曾经合作拍片也是默契十足。各自回国之后联络就少了,今天借着这个场合,聊得倒是尽兴。 最后JIM禁不住别人三番四次找他,只好先走,临走前约了孙尉改天再聚。 孙尉微笑点头,目送师兄离开之后,看到萧逸正跟尹历站在一道,不知道谈着什么要紧事。 他像小学生那样恭恭敬敬地一路走过去,腹中的红酒一点都不灼人,只是暖洋洋的,开始散发后劲,让他整个人都慵懒起来,他走到萧逸面前,跟师傅告别。 萧逸当然知道自己的学生什么性格,孙尉不喜欢这种场合,连他自己也未必适应。点点头,萧逸关照他: “你先回去休息,其他的再说。” 好不容易摸到停车场,孙尉趴在车身上喘息了片刻,眼里迷迷蒙蒙的,看什么都隔了一层,人影在身边摇晃旋转,似乎最先看到了尹历的助理,那个中年人一向做事沉稳,跟在尹历身后,似乎也传染上了他的一点毛病,脸上总是波澜不惊,看起来就像重度面瘫。如今却浑身发抖,透着一股焦虑不安。 然后他又看到了尹历,他轻轻抱住自己,然后打开车门,小心翼翼把人放进了后车厢。 孙尉甩甩脑袋,他太累了,这个梦虽然扭曲不现实,但是他需要好好休息,他宁愿沉入梦境。 他窝在尹历怀里睡着了。 先结婚后恋爱 五 厨房里弥漫着浓郁诱人的香味,台上炖了满满一锅冬瓜猪脚汤,已经开始冒烟,汩汩翻滚着白浪,尹历拍了一条黄瓜,凉拌好之后,又把白砂糖撒在切好的西红柿上,转身去煎小牛排。再准备几个炒菜,就差不多了。 各种馥郁的味道窜在一起,闻着就让人安心。尹历做事一向心无旁骛,不过完全是理性使然,照剧本表演一样,完美但是不近人情。不过现在他倒是越发从厨房中找到了乐趣,带着十足的感情去做一件事,原来可以这样快乐。 他在给孙尉准备晚餐。 掀开锅盖试了一口汤,尹历皱眉,拿过调味盒,又加了点食盐,改小火慢炖,半个小时后应该差不多了。 今天赶了早班机回国,仅仅两天而已,但是他已经不能再忍。这两天中,他克制着没打电话给孙尉,晚上睡在酒店里,身边没有他,睡得断断续续,醒着比睡着了的时候更多。 他需要冷静,不能每次冷战的时候都这么没着没落。正好公司有件棘手的合作议案,中午都想好要给孙尉做的晚饭菜色了,只好都抛到一边,只身飞到英国。 他特意把助理留在北京,让他给孙尉传个话,说自己出差一段日子,另外还让他负责孙尉这两天的饮食。家里虽然地方大,但是工人已经给辞退得差不多,孙尉太保守,有外人在的时候总不肯跟他太亲密,况且这日子他们俩要长长久久过下去的,尹历更愿意亲自经手他的一切。就像现在,给他熬汤,自得其乐。 但是没料到助理家里出了事,连招呼都没跟孙尉打,这两天他晕头转向,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妻子难产,生完孩子一直没脱离危险期,今天早上直到尹历下飞机,助理才意识到自己坏了事。一路跟到庆功宴的会场,在尹历悄悄打量孙尉的时候,他也跟着看,人更瘦了,直到在停车场,尹历把孙尉截住了,也没时间惩治他,抱着人就让司机往家赶。 把孙尉放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轻飘飘的,甚至床垫凹陷下去的范围都比以前小一些。尹历亲他的额头,摸出表来一看,将近4点,现在去准备晚饭,等他醒了,时间应该刚刚好。 尹历把最后一块牛排放进盘子里,撒好胡椒粉,一切准备妥当,然后上楼叫孙尉吃饭。 他轻轻打开门,孙尉背对着他睡得正香,呼吸平稳,尹历一时不忍心把他叫醒,就坐在床边,伸手摸摸他的鼻子耳朵,心里想着,这么舍不得,还要跟他冷战,又找了个信不过的人,没把他照应周全,到头来自己还要心疼,真是一门烂帐,亏本到家了。 孙尉给他弄得痒酥酥的,红酒的后劲已经消了,这时候慢慢转醒,看到尹历,先是愣了愣,拥着被子坐起来,尹历连人带被子一把抱进怀里,说: “你更瘦了,今晚多吃点。” 尹历做事不爱解释,关于这两天,他只字未提,就算他给孙尉考虑得周全,中途出错让他受累了是事实,尹历不愿意遮掩。 孙尉好像一时没弄清楚状况,依然迷迷蒙蒙望着他,尹历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上,缓缓移动: “都瘪下去了,饿成这样,这两天都吃了什么” 孙尉怕痒,往后缩了缩身子,老实回答他: “一开始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热了,浓汤泡饭,后来干脆下面条将就,每天回来得都挺晚的,想要认认真真吃一顿饭不容易。” 尹历抱着他没说话,半天才放开,牵他的手下楼。白米饭一颗颗饱满晶莹,小牛排煎了七分熟,恰到好处,凉拌菜爽口怡人,浓汤更是火候十足,温润滋补,孙尉这一顿饭吃得头也不抬,尹历在旁边不停给他把手上脸上的油渍用丝巾抹了,又给他盛汤布菜,自己倒没吃几口。 等吃到差不多了,才不经意提道: “昨晚上你跟尹逸在一块儿,今天这个又是谁” 孙尉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汤汁,低声说道: “你肯定早就知道了,还来问我?” 尹历给他找了条帕子,把他的手捉过来细细擦干净: “嗯,我知道,但是跟你说出来不一样的。” 孙尉把手抽回去,一副难解的表情: “只是偶然遇到的,这也要跟你汇报?” 尹历手上空了,就剩刚给孙尉擦过手的帕子,他送到自己唇边,漫不经心地磨蹭了两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孙尉,一刻也没离开,半天才说: “你们聊得很开心,他还抱你了。”明明是强势睿智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有种孩子一样的落寞跟傻气,孙尉的心有一瞬间紧缩起来,好久才慢慢舒缓。 他简直哭笑不得,只好解释那就是礼仪性的拥抱。这种时候,尹历为了满足自己的独占欲,一定会做点让人难堪的事情来,孙尉已经领教过不止一次,所以借口出去遛狗,立刻起身离开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有微微的凉风吹过来,孙尉想带两只小家伙到附近湖边溜一圈,那边风更大些,空气湿湿的,带着花草香,十分怡人。 在距离狗屋几米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里头传来低低的呜咽,偶尔还有尖利的叫声。 孙尉正疑惑,金毛就从狗屋里钻出来,看到主人,几乎是飞奔着冲过来,缩在他脚下挨挨蹭蹭,不肯动了。 孙尉抱起金毛,它的眼亮晶晶的,直望着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尾巴悬空垂着,晃了几下就安静了。 “怎么了,毛毛?给大白欺负了?” 大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围着孙尉打转,就是够不着小金毛,只有脑袋能碰着它垂下的尾巴,就像荡秋千一样,它轻轻去撞金毛的尾巴,使它来回甩动不停,急得金毛提起尾巴,往孙尉怀里使劲钻了钻,又呜咽几声。 “大白,你又使坏。”孙尉把金毛举高,故意不让它碰,想了想又说: “今天毛毛睡屋里,天太热了。你老欺负它,你们以后还是分开住比较好。”说着就往回走,古牧似乎听懂了,嚎几声立刻追上来,使劲蹭孙尉,挡着他的道,就是不让他进屋。 孙尉把小金毛放下,大白立刻冲上来,跟它隔着半尺的距离,没有再动。 孙尉摸了摸大白的脑袋,转身自己进屋了。 小金毛好半天才意识到主人不在了,玻璃门后面依稀可见他的身影,小家伙前脚掌离地,使劲挠玻璃,看样子是非常想进屋的。 大白在它后头,这时候蹭过来,舔了舔它眼旁的伤疤,小家伙愣了愣,回头又看看主人,犹豫好久,最终跟它走了。 尹历抱着孙尉笑: “大白到了发情期。” 孙尉苦闷: “它跟你一样坏,那天就不该带它去看医生,现在又精神了。” 尹历转过身,跟他头顶着头: “嗯,我很坏。” 孙尉俯趴在床上,他轻轻闭着眼,不愿意再动一下。 他全身绯红,赤身裸体,身下是白色床单,衬得分外鲜明。 他侧着头,露出一段优美细长的脖颈,上面刚染上吻痕,密密的,像不能为外人道的情愫,炽热而绵长。 他的背上有细密的汗珠,性感地延至腰际,然后是臀尖,从那里流出的白色液体,慢慢浸染到双腿间,跟他自己的汇合。孙尉不适地动了动,却引出更多j□j,它们被射在身体最深处,烫得孙尉发抖。 尹历轻轻覆在他身上,在孙尉看不见的地方,用贪婪到近乎把人拆骨入腹的眼神欣赏着这一切。 他继续亲吻孙尉的耳朵颈项,在他的背部肆虐,他把髋部与身下人的臀尖紧贴,只是慢慢磨蹭。这里原本只是白皙通透,光滑细腻,经了尹历之后,立刻染上一层粉色,而且敏感到不能再碰。 孙尉向前爬了几步,又被尹历拖回来,这次他双手伸到孙尉的腰腹间,交叉着牢牢扣住,把他固定得紧紧的,再也逃不了。 尹历怕影响孙尉第二天拍戏,通常一晚上只做一次,但这并不影响他事后的欣赏抚慰,他恨不得把对方从头到脚亲吻好几个来回,按揉进自己身体里。 他的牙齿在孙尉背部行进,从脊椎开始,慢慢往下,碰在细嫩的皮肉上,即使再轻的力度,也有一种让人发酸发麻的刺痛感,身体深处的j□j感慢慢觉醒,孙尉低吟了几声,让他停止。 尹历置若罔闻,他的下巴上冒出很多硬硬的青胡渣,大概是出国这两天,两个人闹别扭,他也没心思打理。一路吻下来,孙尉战栗不已。最后当尹历埋头在他臀间,刻意用下巴去蹭孙尉,硬胡渣刺在粉嫩的臀肉上,孙尉死死抓住身旁的枕头,还是经不住刺激,轻轻哼出声。 尹历挨着他极有手段地磨蹭,最后叼起一瓣臀肉,用牙齿挑逗引诱。 孙尉回头,眼睛里满溢着水汽,湿漉漉地望着他。 尹历撑起上身,心满意足地同他接吻。 先结婚后恋爱 六 孙尉夜里醒了一次,侧过身去看尹历,他睡得很沉,一只手覆在孙尉腰际,被子散开,孙尉盖得严实,他自己这头却只搭了一点在腰腹处。 孙尉起身给他把被子重新盖好,掖了被角,被子里的两个人都是j□j的,孙尉与他胸膛贴着胸膛,几乎是趴在他身上给他整好被子,这时候收回手,虽然尹历闭着眼,四下里就他一个,也不免尴尬。 不过尴尬归尴尬,孙尉还是不由自主借着一点月光仔细端详起眼前的这个人来。平日里总是尹历看他多一些,他比自己高,望着谁都有一种威慑感,孙尉有时候不经意看他几眼,就要立刻转开视线。 尹历的五官深邃,像是经过刀刻斧琢一样,唇很薄,透着一点微凉,每次孙尉同他亲吻,都会体味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个性感至极的男人。 孙尉从额头开始打量起,指尖顺着眉眼摩挲,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线条刚毅的侧脸,最后,鬼使神差地,居然又靠近一点,跟尹历唇贴着唇,就这样静默了片刻,才分开。 躺下来的时候,心跳得太厉害,可能马上就会跃出胸腔。好像偷了东西的贼,不能声张,这种隐秘感竟让他心里泛出一波波难以言喻的j□j和愉悦。 他满以为他的小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阖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尹历送他去剧组,到公司的时候,萧逸已经在等他。 “我替你隐瞒了这么久,我想是时候告诉他了。” 尹历摇头: “我不想讲,你先稳着他,别让他知道了。” 萧逸吸一口手里的烟,弹了弹烟灰,慢慢才说: “咱们合作过这么多次,说实话,名义上你是我老板,在资金上给我无限支持,我觉得那是应该的。你是商人,商人重利,投资多回报更多。但是自从咱们合作,你的剧本太好,让我对你大大改观,没有好的故事,再优秀的导演也拍不出好作品。现在孙尉需要的不是导戏的技巧和专业水准,而是一个能给他生动故事的人,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你连他也不肯帮难道是怕砸了你的好名声” 尹历低垂着眼,半天才笑道: “我有什么好名声是‘尹历’两个字,还是写剧本用的佚名” 萧逸不说话,尹历又道: “不想告诉他,是有别的原因。总之,你先别说,能拖就拖。” 萧逸苦笑: “你还不知道他嘛,那么死心眼,前段时间见我身体不好,才忍得住不问,现在我哪有借口再搪塞他。” 尹历回到家,孙尉正窝在书房里画分镜,两条腿环起来缩在椅子上,平时他是不戴眼镜的,每到看书写东西的时候,就会从抽屉里翻出一副粗框眼镜,戴上去整张脸都被遮了大半,严谨里透着滑稽,走近了仔细去看,才知道他画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小人,脑袋是个大圆圈,身子手脚用“介”字就能表示,漫画一样依次展开,就是一个故事。 他科班出身,其实画工不错,但是宁愿多花点时间在构思情节,琢磨人物性格上,所以分镜画的草稿相当难入他人眼。尹历从后面抱住他的时候,看一眼桌上的草稿,先是反射性皱了皱眉,这样的东西要是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肯定看都不看就让对方另谋高就。但是一想到是怀里这人画的,又觉得万分可爱,简直想把他吞下去,进了自己肚子,就不必再担心旁人的觊觎了。 他撩起孙尉的碎发,亲吻他的后颈和耳垂。 孙尉只是抬手扶了扶眼镜,看了前几张画稿,又低头继续。似乎太投入,连话都没说。 “下去吃饭吧,菜都快冷了。” 孙尉又画了几笔,才很不情愿地跟尹历下楼。 晚上尹历给他的小猪洗洗刷刷,弄得喷香扔到床上,结果孙尉翻身滚了一圈,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包裹起来,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尹历隔着被子抱他,拍他的后背问: “很困吗” 孙尉睁眼看看他,又把眼闭上了: “明天要早起,早点睡精神才好。” 尹历咬牙切齿半天,再一看,孙尉已经睡着了,只能钻进被子里,抱着他平躺好。 第二天孙尉掀开被子下床,尹历随后就起来了,跟着他走到书房,真是哭笑不得。 孙尉在看剧本,是自己跟萧逸合作的第一部戏。 尹历把头靠在他肩上,双手环住他的腰: “最近怎么了,不是整修期吗,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孙尉眼睛直勾勾盯着本子,没听出尹历这番试探: “我就是喜欢这个故事。”说着,挠挠自己的脑袋: “我连十分之一都编不出来,可能他只愿意跟师傅这种大牌导演合作,不在意新人。我上次问师傅,他似乎不愿意讲。其实我也不求他的剧本,只要能跟我交流,指点一二,就很好了。” 尹历摸他的脸: “我给你找找看,公司用过的剧本都有记录的。” 孙尉转过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片刻之后又黯淡下去: “不要了,他肯定也有自己的苦衷,不然也不会用佚名写东西。他跟师傅大概交情非浅,师傅不说,也是有难处的。” 先结婚后恋爱 七 尹历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剧本,叹口气说: “你勾了这么多重点,好像小学生。” 孙尉见他对剧本感兴趣,献宝一样递到尹历面前,翻了两三页他最喜欢的地方,笑道: “这些都是亮点,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写法。我在揣摩他的构架,不过大概永远达不到那个深度。这样的人,你们公司怎么没留下来” 尹历拍了拍他的后背,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摸到j□j的背,沿着脊椎往上,最后索性把衬衣掀起来,卷到胸口的位置,在背后惩戒似的亲吻啃噬他,孙尉不知道他大清早的发了什么疯,但是他一回头,就看到尹历发红的眼。 “你好像很喜欢他” 孙尉不明所以地点头,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只是出于对偶像的崇拜,单纯的敬仰而已,但是尹历似乎不这么认为。 “你每天跟我呆在一块的时间,还不如琢磨这东西的一半长久......” 孙尉呆呆望着他,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尹历对于孙尉,多少有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他希望孙尉全心全意喜欢自己。本来就不能肯定他的心意,也许孙尉不反感他,但是有多少感情在,他从来不敢确定。 他不能再让任何人分走孙尉对他的这么一点感情,即使这个人是埋藏在暗处的另一个自己也不行。孙尉今天可以喜欢他写的东西,明天也能换做别人。这实在是世上最没有担保的一件事,尹历从来不期望这些隐性属性给自己加分,他渴望孙尉接受认可现实中的自己,一辈子很长,靠一点崇敬怎么过下去,他要的是孙尉无限的爱意。 他在吃自己的醋。 “这个是工作......”孙尉口拙,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他看得出来尹历眼里的阴翳。 他不想尹历难过,就捉住他放在椅背上的手,握在手心里,垂下眼低声道: “我一早起来就熬好了粥,上次妈妈送过来的小菜,你很喜欢,我问了腌制的方法,昨天晚上你在书房,我就一直在忙那个,好不容易才在酒窖里找到一个空酒坛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工作跟生活,我还是拎得清的。” 尹历简直要把他团成一团,抱在怀里不放了,他太动容,反握住孙尉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问: “都是给我做的” 孙尉点点头,随后又使劲摇了摇: “不是的,还有给大白跟毛毛做的骨头汤,毛毛需要锻炼牙齿了,平时给它买的玩具骨头也不见它怎么玩儿,我特地挑了几根大骨头,肉也挺多。”孙尉看了一眼窗外,大白在小花园的草堆上打滚,毛毛正躺着晒太阳,大白滚着滚着就蹭到它身上了,金毛吓一跳,惊得往后一退,一条大尾巴甩来甩去,好不容易趴坐下来,大白又来招惹它,两只前脚掌搭在它屁股上,从背后制住它,这回小金毛连动都不能动了。 “大白太坏了,又在欺负毛毛。” 尹历送孙尉去片场之后,回去立刻喝了两大碗骨头汤,才把剩下那些按孙尉说的分配好,端去狗屋。 偷喝了汤,他倒是理直气壮。看到大白叼着一根大骨头送到金毛面前,立刻拍了拍它的脑袋,骂一句没出息,话没说完又暗自笑起来。 孙尉今天只有几个外景,非常简单。 但是从中饭以后就变天了,当时他跟一位老演员聊到萧逸。师傅不算是老导演中最有才华和创意的,但一定是最严谨、最有诚意的。他们聊到他获奖的片子,说他对色彩有着绝妙的处理方法,最后谈到与他合作的剧作家。老先生说家里还保留着当年完整版的手写剧本,当时他的戏份很多,作者特地在重头戏的位置做了注解,方便他演绎。 孙尉倏地站起来,很快又坐下,说: “那本子能借我看看吗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老先生欣然同意。 先结婚后恋爱 八 孙尉还没能拿到手写剧本,就生了病。 这天下午突然变天,倾盆大雨落下来,孙尉突发奇想,要在咖啡馆外隔着一扇玻璃窗拍摄主角再遇的戏份,雨点由小至大,砸在摄像机的镜片上,也砸在他身上。 为了追求拍摄效果,孙尉NG了好几次,他让没有戏份的演员和闲置下来的工作人员先走。一场戏拍完,人散的差不多了,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湿的彻底,脚下连步子都迈不开,衣服变得沉重,眼睛里也浸了水,试图睁开,但是疼得难受。 他钻进车里,拿起手机,犹豫了好几次,始终没有打出去,他怕尹历发火,也怕他难过。 孙尉用纸巾把脸擦干净,手脚冻得冰冷,踩下油门就往家开。 下车的时候,座位上一滩水,他来不及擦干净,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直到放好水,跳进浴池的那一刻,才舒服得缓缓呼出一口气。 因为太困倦,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就闻到姜汤的味道。 尹历坐在床边,看他醒了,把枕头竖起来靠着床头,让他坐起上身,就着枕头倚好了,然后端过姜汤,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去。 他一句话不说,也没有什么表情,孙尉有点心慌,但是他不问,自己不好开口。 等汤都喝完了,尹历把他重又塞进被子里裹好,才不轻不重地说: “明天在家休息,我陪着你。” 孙尉歪着头看他半天,用眼神哀求他,无果,只好低声念: “明天有一场重头戏,不能再拖。” 尹历摸摸他的额头,动作温柔但是语气坚决: “找其他导演代你,你要是信不过你们副导,公司有几位大牌正闲着,选一个好了。” 孙尉听了这话,知道没了指望,翻了个身,背对着尹历,过不久还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了。 尹历一直没离开,这时候扑到孙尉身上,剥开他的被子,抱着他问: “不高兴” 他的手贴在孙尉脸上,很冰凉,孙尉往后缩了缩,依旧背对着他,默默摇头。 尹历“嗯”了一声,凑到他耳边问: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孙尉又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我就是你养的一只宠物猪,你管着我一天三顿饭,吃饱了就成,是不” 尹历没忍住,隔着被子抱着他,压在他身上笑出了声: “还说没有不开心那你跟我说说,下午是怎么回事,浑身弄得湿漉漉的,这个天气,夜里就得发烧!你还要瞒着我,要不是身体撑不住了,还不一定怎么折腾。你说我能让你明天出门”虽然孙尉淋了雨,他心里很不舒服,但这可以算作他第一次跟自己抱怨,尹历心里荡漾得很。 孙尉这时候才转过身跟他面对面,不过看了他片刻又垂下眼,他要编故事的时候总是底气不足,不敢与尹历对望: “是因为今天拍摄了外景,雨下的太突然,等我跑回车里的时候,身上都湿透了。” 尹历在他剧组里安插了人,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倒没有揭穿他。 他坐地要价。 “明天你要去剧组也不是不可以,正好我最近很闲,送你过去之后,就看着你拍。我很久没进过片场了,再有天赋的投资商,有时候也要看看钱到底花在什么地方,值不值得的。” 孙尉睁圆了眼看他: “就这么简单” 尹历点头,停顿片刻又说: “你之前就答应我的,拍完这部片子就休息半年。” 孙尉想了想,他正在构思一个剧本,写下来也要大半年的时间,不差的,就怔怔地点头。 尹历见他上钩,趁热打铁: “我们可以一起度假,你从来不肯跟我出去,连出国的计划也要被工作打乱。” 孙尉伸手慢慢环上他的脖子,额头贴着他的脸。 “我还想跟你一起看电影,出去吃饭,在颁奖典礼上毫无遮掩地看你,大方望着你笑。” 孙尉心里有点发酸,他使劲眨眼,要眨掉眼眶里渐渐聚起的水,半天,只好笑着打圆场: “前两条可以,最后那个,再等等,好不好” 尹历见好就收,亲了亲他: “我下去做饭,你再躺躺,如果烧起来或者哪里不舒服了,立刻告诉我。” 尹历话才说完,孙尉手机就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答应给手写本的老先生。但是有尹历在,早上两人就这个事已经闹了点不愉快,他不想再来一次。 正犹豫着接不接,尹历拿过手机看一眼,说: “你们剧组的人,为什么不接” 孙尉只好把电话靠近耳边: “孙导,那个本子我给找着了,今天我的戏份全结束,恐怕不会再进剧组了,不如趁着现在给您送过去吧” 孙尉看一眼尹历,轻声说: “赵老师您别忙,我过两天自己去拿,我住的这地方有点偏,您大概一时找不着。” 两个人又匆匆说了几句,很快挂了电话,尹历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也听了个大概,就说: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我去给你拿。” 孙尉这回彻底失了分寸,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尹历已经给人家回拨了电话,挂断之后,一边换大衣一边对孙尉道: “手写本是吧我给你拿回来,否则你三五天都不会安心。” 先结婚后恋爱 九 孙尉睁开眼,再次望向门口,好半天才讷讷地收回视线。尹历离开很久了,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还没理清思绪。 其实也没什么,一本手抄稿而已,尹历什么都好,就是醋劲太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给尹历知道是个错误。 越想越郁闷,干脆用被子把头闷住,睡过去就好了,不必纠结这么多。 孙尉叹一口气,刚要翻身,就听见楼梯口有轻微的响动,一直延伸到门前。 他以为尹历又折回来了,就起身要给他开门。 门一打开,金毛就扑到他身上,亲昵地蹭蹭,又抬起前爪搭在他腰上,热情地伸舌头到处舔,沾得孙尉睡衣上都是口水。 “怎么了,毛毛” 孙尉想起下午才到家那会儿,身上被淋得透湿,神智都开始不清醒,路也走不稳,一定被它看到了,所以现在知道自己无恙,分外激动。 “是他放你进来的” 孙尉检查了金毛的四肢,都被擦得很干净,心口涌起一股暖意。尹历有时候对他太用心,但不易察觉。他的感情隐藏在很多细枝末节里,他最不能抵挡。 “毛毛,陪我说会儿话吧,感冒真难受。” 孙尉重新躺回床上,金毛趴在地上乖顺地望着他,孙尉把手悬在床沿,它就凑过来舔,孙尉怕痒,傻笑着收回去了,这时候大白又钻进来。家里的门只要不上锁,它都有本事打开。 大白一来,就不安分了,前蹄扒着床沿,似乎想要爬上去躺着。金毛也学它,爪子搭在床边半站立着,轻叫几声央求孙尉让它上去,甚至又伸出舌头对着孙尉满头满脸乱舔。 它跟大白的出发点可不一样,它就是想凑近了跟孙尉玩儿,多陪陪他。 孙尉吓它: “他最不喜欢猫狗爬上床,回头闻到味儿了,要打你屁股,把你煮了吃掉!” 这句话没吓倒两只小家伙,他自己倒撑不住先笑了: “那就让他打我屁股,把我吃掉好了。”说着抱起毛毛,特意放在了尹历那一边。 孙尉的新戏告一段落,回了一趟父母家,休息小住了半个月。尹历最近频频出国谈生意,j□j乏术,没法照顾孙尉,让他回去住最放心。 那份手抄稿,尹历回去后没主动提,孙尉自然没脸问他要,虽然也偷偷在书房找过几回,但一点头绪也没有,想到尹历,只好放弃。 今天尹历才直飞13个小时回北京,一下飞机不是回家休息,而是给孙尉打电话,让他过来。 他们去了电影院,一部外国喜剧片,在最j□j处,全场爆笑声一片的时候,埋在黑暗中的脸相互靠近,阴影慢慢交叠,他们在安静甜蜜地接吻。 从电影院出来,孙尉想着他恐怕时差还没倒过来,又陪着自己看了一场电影,一定累到极点了,就问他要不要直接回家。 尹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孙尉倒车,慢慢出了停车场,摇头道: “不了,你回去住那么久,我今天才回来,你一声不响就要跟我走,总不太好,我也不能一个招呼不打就又把你拐回去。” 孙尉纯粹是为他考虑,没料到他想的比自己周全,虽然带了调笑的意味,不过关怀满溢,还是让孙尉心里一阵甜过一阵。 晚上一家人吃饭,尹历先跟孙父聊了半天合作的事,还不忘给孙尉夹菜。最后忽然提议,不如近期大家一块儿出国旅行,度假散心。 孙尉垂下手,从桌面下伸过去,碰了碰尹历。 尹历看了他一眼,变本加厉,说孙尉老忙着拍戏,一直没好好休息,动不动日晒雨淋的,本来答应拍完上部戏就好好休整,可是杀青才没几天,又转移了阵地继续。这次承诺半年内再不拍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结婚到现在,连蜜月旅行都没有过,更何况其他,大概一家人都出去了,他才能安心跟着。 孙尉没了说辞,本来尹历讲的就是大实话。任何事他可以在尹历面前打马虎眼儿,拖着坑着,但他是个孝顺孩子,而且从来没有违逆过父母,给尹历这样若有似无地一提,爸妈怎么说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只能乖乖洗干净任人宰割了。 果然,孙妈妈发话了,说他们夫妻俩这两天还商量着出国的事,只是跟孩子玩不到一块去,不如定同一天的班机,各玩各的。 孙尉转头瞪了尹历一眼,这个结果一定在他预料之中。 回到房间,孙尉一个人默默去洗澡,然后一声不吭爬到床上,抱着被子闭上眼就睡。 尹历压到他身上,轻轻咬了咬他的脖颈,上面还沾着温热的湿气。 “不高兴了?” 孙尉翻个身,垂下眼不去看尹历: “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多不满,还要在爸妈面前埋怨我。” 尹历又亲了亲他的眼睛: “策略而已,你不理我,总该听听爸妈的吧?” 孙尉没法对他生气,动摇的片刻,已经被尹历抱到身上,轻轻拍抚后背。 “好了,是我的错,还难受吗?” 孙尉摇头,忽然推了推尹历: “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一定很累了,赶紧睡吧。” 尹历用手肘半支起头,笑道: “这么早哪儿睡得着,在飞机上就是睡过来的,现在怎么着也得做点别的。” 孙尉背对着尹历,给他抱在怀里,让他从后面进入。 走廊另一头就是孙父孙母的房间,他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牙齿紧咬住下唇不放,脑门上全是细密的汗。 尹历把他环抱得更紧,吻他的颈项和脊背,感受他的紧张和颤栗。 当他起伏的后背和尹历宽厚的胸膛紧紧相贴时,尹历完全侵占了他。扳过他的头,慢慢吻他,舔舐他下唇的牙印,仿佛在责怪他刚才把自己弄伤了。 他一点点进攻,再后退,此起彼伏。始终小心地把孙尉抱在怀里,贪婪地亲吻他身上每一处,攻击最脆弱的地方,反反复复,变换节奏和力度。然后停在最深处,引诱孙尉转过头看他,缱绻主动地吻他。 先结婚后恋爱 十 尹历一只手从孙尉的侧脸开始,慢慢往下,经过弧线优美的脖颈,激烈起伏的胸膛和平坦的小腹,极具占有欲和诱惑性地来回抚摸。甚至再往下,探到大腿内侧的光滑肌肤,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弹奏,就是不肯稍微往上,碰一碰他情动难耐的关键地方。那里很漂亮,粉粉嫩嫩的,尹历紧紧盯着,眼睛快要滴出血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孙尉微微张口的时候送进去,捕捉纠缠他灵活粉色的舌,然后在孙尉耐不住,半眯着眼看他的时候,抽回手指,在一股浓重的情/色气息下,很得滋味地吸吮咂摸指尖的透明津液。 孙尉转头,不愿意再看他,这个人在床上流氓起来,真是谁也抵不过。 尹历不满,轻轻咬上了他的肩,腰上缓缓动作,变换着角度,孙尉曲起腿,难受到了极点,这种引而不发的状态真能把人折腾死。他手上用力,紧紧缠着床单,想分解一点辛苦。 尹历把他的手捉过来,放在唇边亲吻。手心酥/痒,孙尉反射性地扇动几下,像展翅的蝶,柔韧美丽。 他把头靠在尹历怀里,全凭他支撑着全身重量,腰腿手脚好似不是自己的,酥软到了极点,每顶一下,就跟着剧烈颤动。 尹历埋在他的深处,他太敏感,紧缩着身子。尹历在他耳边吐息: “放松,做了那么多次,你还是这么紧张。”说着双手覆在他臀瓣上,轻轻分开,让力道更直接地传到孙尉身体里。 孙尉眼底湿润,低吟了几声,尹历有点受不住,整个儿退出去,细细地吻他,换了个姿势,将他面对面抱着,坐在自己身上。 孙尉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跟他额头靠着额头,急促呼着气。 尹历揽过他的腰,也没有再进去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摩挲侧腰,手指沿着臀缝轻抚,似乎要把褶皱抹平了。倒是孙尉先忍不住,红着脸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 “进来。” 尹历不动声色问他: “进哪里” 孙尉捉住他戳向自己身后的手,引着他进入了一根关节,艰难地说: “这里。” 尹历亲亲他的发顶,忍着笑问: “进去做什么”话还没说完,就挺了挺腰,恶劣地在入口处打着旋儿,做出欲入不入的姿态。眼见着孙尉的生理泪水缓缓淌下来,滴在他胸膛上,又心疼地凑过去吻干净他的脸。 孙尉移开脸,幽深的眼眸望着他,里头雾蒙蒙的,半天才开口: “进来......哥哥,跟我在一起。” 尹历本来只是逗着他玩儿,制造情趣。他喜欢看孙尉因为自己而沉浸在情/欲里的模样,诱人到了极点。然而这句话却让他周身环过一阵暖流,这暖流还带着点酸涩艰辛: 原来孙尉也跟他一样,希望两个人身心都融在一起。 尹历吻了吻他的唇,提起他的腰,在他看得见的角度,再次缓慢而坚定地入侵占有了他。 这次九浅一深,渐渐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孙尉的脸深深埋在他胸膛里,若有似无地吻他。 两个人闹了一晚上,最后孙尉枕在尹历身上渐渐睡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孙尉睁眼的时候,尹历已经洗漱完毕,换好西装系好领带,站在床边,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先下去,时间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饿了我给你送吃的上来。” 孙尉这才想起不是在自己家,一个跃身爬起来,后面还有点疼,不小心扯到了。他闭上眼倒吸一口气,抱着被子不动了。 尹历赶紧坐过来,要脱了他的裤子查看伤情,被孙尉一手拍掉了: “你起床怎么不叫我?” 尹历抱住他,轻轻给他按揉腰部: “你累了,要好好休息。” 孙尉看了看表,8点出头,还好不是太离谱: “今天爸妈都在,说不定伯父还会过来,我再睡下去,就要当众出丑了。” 尹历又坐近了一点,正色道: “谁敢笑话你?”又软下声音,低声温柔劝他: “让我看看,万一发炎红肿怎么办,至少也上点药膏,让你好受点。” 孙尉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小声说: “夜里去厕所那会儿,我自己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就是刚才没当心,牵扯到了,没事的。” 尹历昨晚上给他清理的时候其实已经检查过了,本来控制着节奏,一切稳妥,只是后来实在是情深难耐,有点失了准头。事后愈发后悔,看孙尉已经累得睡着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抱他去清洗的时候,仔细看了才放下心,所以这时候也就由着他去了。 孙尉看他转身,才迅速从被子里钻出来,脱了睡衣要换正装,被尹历一把逮个正着: “还跟我害羞呢?昨晚上你可不是这样,不能翻脸不认账啊。” 孙尉每次越是纵情,第二天早上越是没法面对他,坐在床边,摇摇脑袋,又爬起来把尹历推到门边: “我不跟你说了,从你嘴里说不出好话来,就会拿人寻开心。” 尹历顺着他的意思在门外站着等他,然后两个人一起下楼吃饭。 孙妈妈做了很爽口的酱黄瓜,清淡小粥,还有特色糕点。尹历一边把鸭蛋敲碎了,蛋黄都挑出来送到孙尉碗里,一边跟伯父说话。年初两家公司合作,成效不错,孙家很快摆脱危机,甚至比从前风头更甚。 这回尹历又有个合作项目,说起来其实根本是为孙氏量身定做的。自从他透出要跟孙氏合作的意象来,从前为难孙氏的大小企业通通给它放行,已经好过很多,真正合作起来,更加风生水起。 尹历微笑,跟他们谈下一个合作计划,带着晚辈应有的恭敬,还有一身气定神闲,又敲了个鸭蛋,红油直往外冒,比刚才那个还要漂亮。他全掏出来,本来是自己吃的,这回又果断扔进孙尉碗里: “这个更好,吃这个。” 孙尉低着头不吭声,过半天偷偷看了眼爸爸跟伯父,大概觉得有点尴尬,而且他们谈生意最无趣,就打了声招呼,让长辈们慢慢吃,自己先下桌了。 孙妈妈刚要来给他把碗收走,尹历已经端起来,就着咸鸭蛋把他剩下的半碗粥都喝了。 先结婚后恋爱 十一 孙尉早上起来,发现大白软趴趴地躺在地上,没精打采,屋子外面还有几处呕吐物。想起来昨天降温,刮了大风,这傻子大概是守在门口,堵着出口,让金毛安心睡在最里面,才病着了。 尹历今天开会,一早就离开了,孙尉不放心大白,就把它抱上车,下午的外景很少,拍完了正好带它去看医生。 临上车的时候,金毛气喘呼呼跟过来,几度想跳上来,挨着大白蹲在一块儿。 孙尉下车安抚它半天,大意就是很快回来,大白生病了,这个时候它得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添乱。 金毛仰头看车上的大白,真的奄奄一息,只是眼睛还盯着它,不过似乎是不希望它也跟去的,眨巴了两下就没了神采。它只得凑过去,把脑袋靠在大白身上蹭了蹭,哼唧两声,就蹲在车边不动了。 孙尉摸摸它肚子上的白毛,跟它保证: “我会带个生龙活虎的大白回来,晚上煲骨头汤给你们俩,听话在家,你们俩都去片场我照顾不来。” 然后就上车踩油门出发了。 到了片场,人多事忙,大白待在车里倒也安静,孙尉导了大半天戏,他这人一工作起来万分投入,等到了午饭时间,才想起来狗还待在车里,大型犬是很不喜欢待在密闭空间里的,他们喜欢在广阔的田园中奔跑,孙尉有时候一手牵着一只,郊外空气好,他被拽着东奔西跑,看起来狼狈,其实也十分惬意。 尹历偶尔也会笑他,两只小东西从来不听孙尉的,出去遛一次就是一场狂欢,但是只要尹历在旁边,他们就会乖巧无比,尹历喝一声,他们立刻停下来不再动弹。 孙尉才打开车门,大白就委屈地望着他,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有泪光。孙尉抱了它一阵,喂它狗粮,它一点胃口也没有,头低着躲避食物。 孙尉又怕它生着病,乱吃坏了肚子,索性不再喂它,让它喝了点水,就带出来散步。 大白今天情绪不高,走得特别慢,最后干脆停在一处,躺在柔软的地毯上,不愿意再动了。 剧组人员吃完了饭,看孙尉带只大型古牧到片场,都凑过来看热闹,人家逗它,它却显出从没在家里透过的高贵来,眯着眼谁也不理,慵懒地躺着打盹。 等到孙尉端了一碗水走过来,大白一下子站起来,摇晃着走过去,亲昵地蹭着主人的裤脚,最后一口气把水都喝了,还舔了舔孙尉的脸。 “孙导,您这只养了有好几年了吧”场务老头看着有趣,拍了拍大白的脑袋,它立刻抖擞身子,钻到孙尉身后去了。 孙尉不好意思地笑: “是有几年了,您没看它都要成精了。” 其实孙尉跟尹历在一块还不到一年,大白已经4岁了,跟他倒是熟稔,但是孙尉没法解释那么多,就含糊地应下来。 不久有记者来探班,孙尉这部戏实在是低调万分,比起之前从师父手上接过的大片,还有后来一部口碑甚好纪传体式的【父亲】,目前这部戏算是孙尉的休整之作,除了兼任编剧导演是唯一的亮点外,其他根本不足为外人道。连演员都只请了退居二线的老戏骨们,没有任何噱头,这部戏就悄悄开机,不紧不慢地拍起来了。 师父萧逸对这部戏的评价是,画面感属上乘,切换镜头自如,演员挑选到位,不过故事圆润有余,创意不足,依旧是常规套路,毫无新意,且深度不够。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圈内人士关注他,这戏从头至尾都很冷清。 所以一般也难得有记者摸过来探班,孙尉自己当然乐得清闲。 过来的记者随行只带了个摄影师,简短问了几个问题,例行公事一般采访了几位演员,最后走到孙尉面前。 孙尉身上套着口袋服,无数个小道具都可以从里面变出来,衣服的侧面因为早上搬梯子蹭了一大块黑斑,总之现在的孙尉看起来不像风采卓然的大导演,倒像个剧组打杂的农民工,羞涩地笑一下,然后示意记者坐下,面对面跟他说话。 这记者倒是个老手,因为之前的几部片子,对孙尉印象也很好,就提了几个很有代表性的问题,比如这次的戏是他一手包办的剧本,感情方面必然要涉及,灵感从哪里来的之类。孙尉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不习惯说套话,每次接受采访都会认真去想别人的问题,想不出来就会偷偷去瞄提问者,一般这时候,灵便的记者都会主动换话题缓解气氛。 孙尉磨蹭了半天才表示,自己相当喜欢一位编剧,在试着向他看齐,当然作品一定会有自己的风格。 这时候大白跳到他身上,有点兴奋地乱嚷,还又是舔又是亲的,孙尉只得抱着它继续。 末了,记者要离开,看着孙尉道: “您这只狗有点眼熟,似乎尹先生也养了一样的,可能没您这位大,我还记得是两年前,他弄了个私人聚会,圈内名流都去了,所以我印象特别深。那位可没您这只这么温顺,逮着谁不顺眼了,就乱咬乱叫,可着劲地造啊,那个小脾气不得了。还没人敢收拾它,都躲得远远的,我当时还郁闷着,怎么古牧也这么难伺候,这话咱也就私下里说了玩儿,来,我给您拍几张照,回去好安排新闻。” 孙尉尴尬地笑,他跟大白在片场的各种合影,第二天就登在了娱乐版不大显眼的位置。 先结婚后恋爱 十二 尹历早上翻报纸的时候看到这条新闻,盯着扫了好几遍,掩不住笑意,立马就爬上床,把孙尉挠醒了,给他看照片。 孙尉还没有醒透,眯着眼睛看了看,又转身抱着被子睡过去。半梦半醒间,蹭了蹭尹历,让他去看看大白身体好点了没有,再不成今天就得带它上宠物医院吊水了。 大白从来还没有这样病过,身体一向挺壮的,倒是小金毛,上过几回医院,有一次吊水,大白也跟着去了,在医院里焦躁得简直要把屋顶给掀了,弄得其他宠物统统都很不安,金毛倒是很安静地躺在角落里等着针头戳进来。真正吊上水了,它也就安静下来,坐在一边舔舔金毛的脸,伸出爪子给它顺毛,或者贡献出脊背,让小家伙趴在上面,舒服一点。 孙尉吩咐完,就半缩在尹历怀里又睡着了。 “怎么这么累,中午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好了送到片场去。” 孙尉模模糊糊听他说要去片场,立刻坐起来,摇头说: “你别去,昨天刚拍了照片,大白都上报了,你再一去,就更说不清了。” 尹历本来斜倚在床边的,听了这话,半天没出声,换了个姿势横躺着,脸埋在孙尉的腰腹上,深吸了几口气,然后问: “这话怎么说,你有什么说不清的” 孙尉不喜欢聚光灯下的生活,作为导演,他工作的时候忘我投入,工作外希望有自己的空间,不过娱乐圈是个是非地,身在其中,大概每个人的本职都要被曲解,娱乐大众才是第一要务。 他每天花两个小时在近郊跟市内来回,几乎从不与尹历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除了少数几位公司高层和家里人,没人清楚他们的关系。他知道尹历不喜欢这样,他虽然不是高调的人,但是不愿意放弃任何同孙尉在一块的机会,像平常人那样看电影逛街吃饭,过年的时候一起开车去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办年货,哪怕跟孙尉一起去宠物医院给狗看病,这一切他已经肖想了很久。不过现实是,两个人鲜少有一起出门的境况,就算出去了,也是最冷清无人的地段。 尹历心里最隐秘的地方,凭着一己私欲,只想要告诉全世界,这个男人是他的。任何人多看一秒,他都会有浓郁的醋意,无法压抑地想向众人宣告自己对他的所有权。 但是孙尉心里顾虑重重,他只是一个新人导演,艺术生命还有很长,现在一旦曝光跟尹历的关系,势必无法沿着正常的事业路途走下去。他不怕外界的猜测言论,对他的认可度直线下降也无妨,但在他看来,最理想的莫过于自己摸索着走过这条路,成功失意他都会欣然接受,而不是在尹历的庇佑下顺风顺水,拿几个形式上的大奖,毫无建树就归隐。 孙尉嘴笨,不怎么会讲话,也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只是伸手抚了抚尹历的头发,低声安慰他: “以后,会好的......” 尹历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坐起来,依旧像开始时那样看着孙尉,然后问他: “晚上要吃点什么,你最近明明拍戏不忙,还是瘦了。” 孙尉说了晚上想喝猪脚汤,还要尝尝水煮肉片,乡下何伯送的野黄鳝搁在池子里养着,红烧了也不错。 但是尹历始终没回来。 孙尉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大屋子里,这是他第一回跟尹历分开,就算有时候出外景,赶午夜场,他无法回来,尹历也会做好了宵夜,在片场附近的酒店里等他,让他暖暖地吃饱了,再把他打理干净,抱到床上一起睡。孙尉这模样可不就是只憨实的小猪,躺在他身上,靠近怀里的时候还会乱拱乱蹭,半天都不安分。 可是现在,孙尉脚上冷得厉害,脚趾都蜷缩在一起,明明盖了最厚的棉被,屋里暖气也开了,如今已经是春末,他还是冷,最后手环抱着双肩,很久才有一点睡意。 孙尉迷迷糊糊地想,也许尹历真生气了,他可以向他道歉,但暂时不能公开两个人的关系,至少要等他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作品出世,他的处境不再这么窘迫难堪,不再只借着尹历的光环,自己也可以独当一面,让他骄傲的时候,孙尉会毫无顾忌地与他比肩。 第二天,孙尉没有去片场,他留了几场比较平稳的戏给副导完成。国内一年一度的电影盛会正式开幕,这个电影节打着国际的旗号,虽然不如欧美那些历史悠久星光熠熠,流程等各方面也借鉴学习了不少,一向是亚洲电影的风向标。 师父萧逸作为主席评委之一,在孙尉刚到会场之初,就拉了他与其他诸位大师交流。孙尉出国深造过几年,很懂得西方电影的结构思想,再加上说话爽直切重点,几位外国大导演对他赞不绝口。 晚上的红地毯,更是星光璀璨,争奇斗艳,孙尉坐在主席团后一排,看着巨星们流水似地匆匆走过,就知道明天报纸上又要对各位的穿着品味做出怎样的评价了。 先结婚后恋爱 十三 孙尉自己没有走红毯,本来主办方是要求整个剧组一块儿上的,他半年前的片子《父亲》也入围了最佳影片跟最佳男主演两项大奖,算是比较低调的一匹黑马,不过剧组原创聚不齐,有几位配角在外地忙着拍电视剧,没法赶过来。孙尉想了想,索性让主演一个人上红地毯,自己站在最尽头,一转脸,居然看到了尹逸。 尹逸牵着狗,跟他隔了一道铁栅栏,这边没有狂热的粉丝,非常僻静的地段,周围只有几位工作人员分散在各个角落巡查。尹逸好像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这种场合带了狗,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似乎只是在微微起风的夜晚趁兴出来遛狗。 孙尉看到他倒是挺高兴,退了几步,后背抵在栅栏边上,扭头问他: “你也不喜欢这里?” 尹逸拽了拽牵狗的粗绳: “或许我可以进来?” 孙尉不知道他跟安保人员说了什么,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尹逸已经带着狗从外头进入了会场。 这只金毛明显比家里那只更加活泼,一进来就冲向孙尉,两只前爪往他腰上扑,它被养得太好了,尹历平时会笑孙尉简直拿狗当儿子养,但是跟尹逸比起来,他显然没有养好家里的那只金毛,明明是孪生兄弟,这只的毛色更润泽,似乎洗澡很勤,身上的狗味儿都给淡淡的花草香代替了。 孙尉拍拍它的脑袋,惊道: “它还记得我?你比我会照顾狗。” “你抱抱它吧,它很少对别人这样,应该很喜欢你的。” 颁奖典礼快要开始,孙尉半抱着狗,手指着不远处问尹逸: “你不进去吗?” 尹逸点头: “一起吧。” 孙尉没法想象,尹逸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颁奖典礼现场,他们坐在后排,人非常少。 “你的座位在前面,空出来跟我坐不要紧吗?” 孙尉把狗抱到膝上,但是太重了,有点吃力,一靠近它就伸舌头满脸乱舔。家里的金毛只要一抱,就特别乖,蹭一蹭也就像猫那样蜷着身子打瞌睡了,可不像它这么奔放。 “今晚上我也就是来混个脸熟,不要紧的。不过你偷偷把它弄进来,真的不影响?这可是直播,多少群众在电视机旁守着呢,它嚎几声咱们都得给赶出去。” 尹逸摸了摸金毛的脑袋,一只手捏住它的嘴,另一只手靠近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准闹,回头给你做好吃的。” 这回它呜咽两声就不动了,躺在孙尉怀里啃他的衬衫下摆。 台上正颁到最佳导演奖,孙尉没能入围,台上大屏幕依次闪过几位大牌导演,孙尉也看得出神。 零零散散的脚步声渐至,停在他们这一排,孙尉抬头去看,为首的正是这一届最佳男主演的大热门。 许哲样貌很好,英气里带着点邪味儿,搁现在的娱乐圈很吃香,再加上演技不错,红起来也就是那么一两年的事。 他的演技跟尹逸不一样,那是完完全全自己一部部戏里练出来的,他其实比别人都勤奋,不过外人面前永远做出游戏人间的表象。他跟尹逸都还是新人的时候,在同一个剧组呆过,宁愿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其余时间都用去背剧本,揣摩角色,但是白天休息时,永远闭着眼慵懒闲适的样子。 尹逸跟他截然相反,他演戏永远不按剧本来,但是总给你一种规则以外的惊喜。戒了毒之后,他气色比之前好太多了,眼睛润泽有神,亮晶晶的,清纯叛逆愁苦性感各类型的角色都能信手拈来。 事实上,他自己每样气质都占一点,自然能轻易感染到别人。 他望着许哲,发现对方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他把脸转过去,刚才跟孙尉谈到下次合作的事情,他不想因为外界的干扰转移这个话题。 “孙导,这回您入选的片子是《父亲》对吧?姚正老师演的很到位,我还特意去电影院看了这部戏。” 孙尉向他点头致意,不过话里的意思他都懂。他指指大屏幕,上面是五位候选导演名单,没有他。 “谢谢支持,姚老师撑起了大半部戏,今天我来给他打气的。” 尹逸看也没看许哲,扯了扯孙尉的袖子: “咱们坐前排去,视野更好一点。” 孙尉怀里的金毛已经沉着声音朝来人呼噜起来,跟它主人一样,眼睛亮亮的,湿漉漉地望着许哲,似乎随时会嚷出来。 孙尉赶紧用手捂住了它的嘴,金毛撒娇一样在他身上蹭了蹭,才平息一点怒意。 他们往前挪了不少,孙尉抬头望过去,第一排标着“尹历”两个字的座位是空的。 他没来由一阵失落,后面的内容也不大能听下去。 然后各自散场,孙尉一个人回家,诺大的房子依旧是空荡荡灰蒙蒙一片死气沉沉。 尹逸抱着狗睡了一夜,依稀还能闻到那个人身上淡淡的气息。 先结婚后恋爱 十四 这次颁奖典礼上,大部分获奖作品和剧组原创出自尹式旗下的子公司,第二天的庆功宴倒是比以往低调了很多,参与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圈内极有份量的人物。 孙尉本来已经计划补一场外景戏,把庆功推了,不过姚正因为《父亲》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再加上师傅萧逸有心在隐退之前推他一把,这个形同鸡肋的庆功宴他无论如何不能缺席。 孙尉一早起来,在家里翻了件黑色西服,配一条蓝领带,匆匆穿戴好就往会场赶。 沿着弯沿曲折的长廊走到尽头,前厅有人守着,孙尉下意识去掏口袋,上上下下都摸遍了,也没找到宴会的邀请卡。他有点尴尬,脸颊里透出一点红,对安保人员笑了笑。不过私心里却舒了口气,庆幸这一场过失很及时,他有了名正言顺离开的借口。 孙尉才转身,就看到尹历跟几位名导演沿着长廊走过来,其中还有自己的师傅。 这地方很窄,视野所及之处几乎一览无余,他又站在大门口,根本无路可退。 等到一行人脚步声渐近了,孙尉才反应过来,他算是后辈,并没有说话,只是退了一步,朝他们点头致意。 不过没什么人回应他,绕过长廊最后一个转角的时候,尹历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众人忙着揣摩,分析,回复。趁这个空档,师傅上前几步,把他拉到身边,问:“怎么傻站在门口?今天你跟着我,也好向其他导演取取经。” 孙尉知道师傅已经进入了半退休的状态,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种花钓鱼,偶尔写写剧本,接送孙子上下学,惬意得很。平时很少在这种场合中露面,要不是为了他,也不必周旋在这些人之间,心里难免愧疚,点点头就要跟他进去。 师傅伸手拉住他,孙尉一侧头,刚好看见尹历的视线也投过来,不留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头跟身边几位谈笑两句,然后从容步入前厅,他身边的人随后鱼贯而入。 孙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庆功宴已经开始了半个多小时。他昨天很晚才到家,第二天要是拍戏,倒是精神百倍,现在这样干坐着,反而昏昏欲睡,而且喝了一点红酒,整个人微醺,晶莹白皙的皮肤下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红。 刚才师傅已经拉他去见了几位名导,不过显然众人的心思不在这里,萧逸毕竟是老前辈,要给他几分面子,不过今天到这个地方来,找投资拉关系的数不胜数,没有人会在意孙尉这样的年轻导演。 睡意愈浓,孙尉勉强睁开眼,四周环顾了一番,站起身打算跟师傅招呼一声就离开。 “孙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孙尉回头,是师兄JIM,他露出惊喜的笑,问道: “你不是已经回法国了?” JIM摇头,上前一步拥抱孙尉: “昨天的飞机,谈合资影片的事,也许会在北京呆一段时间。” 孙尉有了人说话,时间也不再那么难熬,师兄弟两人在大学时代就很谈得来,曾经合作拍片也是默契十足。各自回国之后联络就少了,今天借着这个场合,聊得倒是尽兴。 最后JIM禁不住别人三番四次找他,只好先走,临走前约了孙尉改天再聚。 孙尉微笑点头,目送师兄离开之后,看到萧逸正跟尹历站在一道,不知道谈着什么要紧事。 他像小学生那样恭恭敬敬地一路走过去,腹中的红酒一点都不灼人,只是暖洋洋的,开始散发后劲,让他整个人都慵懒起来,他走到萧逸面前,跟师傅告别。 萧逸当然知道自己的学生什么性格,孙尉不喜欢这种场合,连他自己也未必适应。点点头,萧逸关照他: “你先回去休息,其他的再说。” 好不容易摸到停车场,孙尉趴在车身上喘息了片刻,眼里迷迷蒙蒙的,看什么都隔了一层,人影在身边摇晃旋转,似乎最先看到了尹历的助理,那个中年人一向做事沉稳,跟在尹历身后,似乎也传染上了他的一点毛病,脸上总是波澜不惊,看起来就像重度面瘫。如今却浑身发抖,透着一股焦虑不安。 然后他又看到了尹历,他轻轻抱住自己,然后打开车门,小心翼翼把人放进了后车厢。 孙尉甩甩脑袋,他太累了,这个梦虽然扭曲不现实,但是他需要好好休息,他宁愿沉入梦境。 他窝在尹历怀里睡着了。 先结婚后恋爱 十五 有雷,慎入 厨房里弥漫着浓郁诱人的香味,台上炖了满满一锅冬瓜猪脚汤,已经开始冒烟,汩汩翻滚着白浪,尹历拍了一条黄瓜,凉拌好之后,又把白砂糖撒在切好的西红柿上,转身去煎小牛排。再准备几个炒菜,就差不多了。 各种馥郁的味道窜在一起,闻着就让人安心。尹历做事一向心无旁骛,不过完全是理性使然,照剧本表演一样,完美但是不近人情。不过现在他倒是越发从厨房中找到了乐趣,带着十足的感情去做一件事,原来可以这样快乐。 他在给孙尉准备晚餐。 掀开锅盖试了一口汤,尹历皱眉,拿过调味盒,又加了点食盐,改小火慢炖,半个小时后应该差不多了。 今天赶了早班机回国,仅仅两天而已,但是他已经不能再忍。这两天中,他克制着没打电话给孙尉,晚上睡在酒店里,身边没有他,睡得断断续续,醒着比睡着了的时候更多。 他需要冷静,不能每次冷战的时候都这么没着没落。正好公司有件棘手的合作议案,中午都想好要给孙尉做的晚饭菜色了,只好都抛到一边,只身飞到英国。 他特意把助理留在北京,让他给孙尉传个话,说自己出差一段日子,另外还让他负责孙尉这两天的饮食。家里虽然地方大,但是工人已经给辞退得差不多,孙尉太保守,有外人在的时候总不肯跟他太亲密,况且这日子他们俩要长长久久过下去的,尹历更愿意亲自经手他的一切。就像现在,给他熬汤,自得其乐。 但是没料到助理家里出了事,连招呼都没跟孙尉打,这两天他晕头转向,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妻子难产,生完孩子一直没脱离危险期,今天早上直到尹历下飞机,助理才意识到自己坏了事。一路跟到庆功宴的会场,在尹历悄悄打量孙尉的时候,他也跟着看,人更瘦了,直到在停车场,尹历把孙尉截住了,也没时间惩治他,抱着人就让司机往家赶。 把孙尉放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轻飘飘的,甚至床垫凹陷下去的范围都比以前小一些。尹历亲他的额头,摸出表来一看,将近4点,现在去准备晚饭,等他醒了,时间应该刚刚好。 尹历把最后一块牛排放进盘子里,撒好胡椒粉,一切准备妥当,然后上楼叫孙尉吃饭。 他轻轻打开门,孙尉背对着他睡得正香,呼吸平稳,尹历一时不忍心把他叫醒,就坐在床边,伸手摸摸他的鼻子耳朵,心里想着,这么舍不得,还要跟他冷战,又找了个信不过的人,没把他照应周全,到头来自己还要心疼,真是一门烂帐,亏本到家了。 孙尉给他弄得痒酥酥的,红酒的后劲已经消了,这时候慢慢转醒,看到尹历,先是愣了愣,拥着被子坐起来,尹历连人带被子一把抱进怀里,说: “你更瘦了,今晚多吃点。” 尹历做事不爱解释,关于这两天,他只字未提,就算他给孙尉考虑得周全,中途出错让他受累了是事实,尹历不愿意遮掩。 孙尉好像一时没弄清楚状况,依然迷迷蒙蒙望着他,尹历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上,缓缓移动: “都瘪下去了,饿成这样,这两天都吃了什么” 孙尉怕痒,往后缩了缩身子,老实回答他: “一开始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热了,浓汤泡饭,后来干脆下面条将就,每天回来得都挺晚的,想要认认真真吃一顿饭不容易。” 尹历抱着他没说话,半天才放开,牵他的手下楼。白米饭一颗颗饱满晶莹,小牛排煎了七分熟,恰到好处,凉拌菜爽口怡人,浓汤更是火候十足,温润滋补,孙尉这一顿饭吃得头也不抬,尹历在旁边不停给他把手上脸上的油渍用丝巾抹了,又给他盛汤布菜,自己倒没吃几口。 等吃到差不多了,才不经意提道: “昨晚上你跟尹逸在一块儿,今天这个又是谁” 孙尉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汤汁,低声说道: “你肯定早就知道了,还来问我?” 尹历给他找了条帕子,把他的手捉过来细细擦干净: “嗯,我知道,但是跟你说出来不一样的。” 孙尉把手抽回去,一副难解的表情: “只是偶然遇到的,这也要跟你汇报?” 尹历手上空了,就剩刚给孙尉擦过手的帕子,他送到自己唇边,漫不经心地磨蹭了两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孙尉,一刻也没离开,半天才说: “你们聊得很开心,他还抱你了。”明明是强势睿智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有种孩子一样的落寞跟傻气,孙尉的心有一瞬间紧缩起来,好久才慢慢舒缓。 他简直哭笑不得,只好解释那就是礼仪性的拥抱。这种时候,尹历为了满足自己的独占欲,一定会做点让人难堪的事情来,孙尉已经领教过不止一次,所以借口出去遛狗,立刻起身离开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有微微的凉风吹过来,孙尉想带两只小家伙到附近湖边溜一圈,那边风更大些,空气湿湿的,带着花草香,十分怡人。 在距离狗屋几米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里头传来低低的呜咽,偶尔还有尖利的叫声。 孙尉正疑惑,金毛就从狗屋里钻出来,看到主人,几乎是飞奔着冲过来,缩在他脚下挨挨蹭蹭,不肯动了。 孙尉抱起金毛,它的眼亮晶晶的,直望着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尾巴悬空垂着,晃了几下就安静了。 “怎么了,毛毛?给大白欺负了?” 大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围着孙尉打转,就是够不着小金毛,只有脑袋能碰着它垂下的尾巴,就像荡秋千一样,它轻轻去撞金毛的尾巴,使它来回甩动不停,急得金毛提起尾巴,往孙尉怀里使劲钻了钻,又呜咽几声。 “大白,你又使坏。”孙尉把金毛举高,故意不让它碰,想了想又说: “今天毛毛睡屋里,天太热了。你老欺负它,你们以后还是分开住比较好。”说着就往回走,古牧似乎听懂了,嚎几声立刻追上来,使劲蹭孙尉,挡着他的道,就是不让他进屋。 孙尉把小金毛放下,大白立刻冲上来,跟它隔着半尺的距离,没有再动。 孙尉摸了摸大白的脑袋,转身自己进屋了。 小金毛好半天才意识到主人不在了,玻璃门后面依稀可见他的身影,小家伙前脚掌离地,使劲挠玻璃,看样子是非常想进屋的。 大白在它后头,这时候蹭过来,舔了舔它眼旁的伤疤,小家伙愣了愣,回头又看看主人,犹豫好久,最终跟它走了。 尹历抱着孙尉笑: “大白到了发情期。” 孙尉苦闷: “它跟你一样坏,那天就不该带它去看医生,现在又精神了。” 尹历转过身,跟他头顶着头: “嗯,我很坏。” 孙尉俯趴在床上,他轻轻闭着眼,不愿意再动一下。 他全身绯红,赤身裸体,身下是白色床单,衬得分外鲜明。 他侧着头,露出一段优美细长的脖颈,上面刚染上吻痕,密密的,像不能为外人道的情愫,炽热而绵长。 他的背上有细密的汗珠,性感地延至腰际,然后是臀尖,从那里流出的白色液体,慢慢浸染到双腿间,跟他自己的汇合。孙尉不适地动了动,却引出更多j□j,它们被射在身体最深处,烫得孙尉发抖。 尹历轻轻覆在他身上,在孙尉看不见的地方,用贪婪到近乎把人拆骨入腹的眼神欣赏着这一切。 他继续亲吻孙尉的耳朵颈项,在他的背部肆虐,他把髋部与身下人的臀尖紧贴,只是慢慢磨蹭。这里原本只是白皙通透,光滑细腻,经了尹历之后,立刻染上一层粉色,而且敏感到不能再碰。 孙尉向前爬了几步,又被尹历拖回来,这次他双手伸到孙尉的腰腹间,交叉着牢牢扣住,把他固定得紧紧的,再也逃不了。 尹历怕影响孙尉第二天拍戏,通常一晚上只做一次,但这并不影响他事后的欣赏抚慰,他恨不得把对方从头到脚亲吻好几个来回,按揉进自己身体里。 他的牙齿在孙尉背部行进,从脊椎开始,慢慢往下,碰在细嫩的皮肉上,即使再轻的力度,也有一种让人发酸发麻的刺痛感,身体深处的j□j感慢慢觉醒,孙尉低吟了几声,让他停止。 尹历置若罔闻,他的下巴上冒出很多硬硬的青胡渣,大概是出国这两天,两个人闹别扭,他也没心思打理。一路吻下来,孙尉战栗不已。最后当尹历埋头在他臀间,刻意用下巴去蹭孙尉,硬胡渣刺在粉嫩的臀肉上,孙尉死死抓住身旁的枕头,还是经不住刺激,轻轻哼出声。 尹历挨着他极有手段地磨蹭,最后叼起一瓣臀肉,用牙齿挑逗引诱。 孙尉回头,眼睛里满溢着水汽,湿漉漉地望着他。 尹历撑起上身,心满意足地同他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