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观天》 第一章老井铁铲头 都庞岭,九龙山,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隐藏着一个巴掌大的向氏苗寨,七八十座吊脚木楼,五六十户苗民,依山而立靠山而活,一幅与大自然融洽无间的世外桃源景象,恬静幽美,然而在这卷画面优美的卷轴末梢却唐突闯出一抹不适宜的灰白色,一栋注定不可能出现在苗寨的青砖灰瓦四合院气势恢宏地坐落在山腰上,仿佛从紫荆城众王府堆里挪来的一座内院似的,三正两偏双层主楼,刻兽飞檐,附云瓦当,雕梁画栋,如海市蜃楼般给人在违和感上扇上一大巴掌的震撼。 虽然九龙山有着一条直通山外的蜿蜒小道,但却着实名符其实的小,两个人摩肩擦踵都难以并排行走,时不时还得四肢着地耍上几招攀岩技巧才能顺利通过,联想到这栋四合院当时的建造景象,让人不得不对建造者肃然起敬。 大山里的夜晚总是来得快些,太阳刚落过山头不到半个小时,山谷底部的苗寨里便匆匆点起了忽明忽暗地松油灯,唯独山腰上的那栋四合院依然贯彻着自己在苗寨中的特立独行,在二楼楼道上挂着盏论亮度令松油灯拍马都难以企及的荧光灯,将整个楼道照耀得如同白昼般明亮,让四合院在整个山谷中看上去像悬挂在星空里的那轮明月一样,羡煞旁人。 荧光灯下,一个身穿粗布苗衣的年轻人手拿书本低头坐在竹椅上,齐脖长的头发垂下来把整张脸都遮得密不透风,乍一看像贞子现世似的,如果不是旁边藤椅上还躺着一个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花甲老人,冒然闯进来,定能把人瘮晕过去。 忽然荧光灯闪烁了几下,灯光慢慢变暗,老人扭头瞥了眼墙角的铅酸蓄电池,道:“爻图,今天就看到这吧,去泡壶茶咱爷俩解解馋。” 年轻人抬头看了眼灯,会心一笑,发间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唇红齿白丹凤眼,所幸肩宽手粗这些男性身体特征显著,否则极可能会被人误认成现代太平公主,他合上书起身朝楼梯走去,不一会便从一楼堂屋踏了出来,直奔灶屋。老人从屋里搬了张凳子摆在藤椅边,算作一张简易茶几,手摇蒲扇躺在藤椅上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耐心等待,嘴里嘀咕了一句“天乌地黑无风发,雷响雨大狂风刮咯。” 年轻人忙活了片刻,从灶屋里端出两个搪瓷杯,老人居高临下望着他,纳闷道:“壶呢? 年轻人撇撇嘴,笑道:“伯母刚定了量,您以后晚上最多只能喝一杯。” 老人闻言一愣,嘴里不情不愿的嘀嘀咕咕,烟被管控了茶也管控咯,不过几近眯成一条线地眼中却透出丝丝如何都掩不住的幸福之色,待年轻人上楼后,他接过杯子看了眼,见是满满当当的一杯,微微一笑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呡上一口,然后眯着眼陶醉地哼起一曲寨里没几个人能懂的《空城计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极其享受,似乎对于他来说这杯清茶比一壶武夷山大红袍都更来得美味。 一曲唱罢后,老人举起满是老茧的手掌掐指点数,由食指起中指无名指逐一掐过,嘴里轻声报着上午中午下午傍晚,轮到小指时却迟迟不掐,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烟瘾战胜了可有可无的小诚信,放下手,笑容满面的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丝,熟练地卷出一支大炮筒点燃吸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透过烟雾望着寨子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感慨道:“九龙山那么大,幺龙寨这么小,可依然是穷到肚子都喂不饱。” 年轻人顺着老人的视线望着寨子,沉吟不语,在老人几近睡着时,才从两片薄嘴皮子里蹦出两个字,“心安。” “心安,还真是心安,心安理得的守着这份清贫守着那份信仰,就跟这栋宅子一样,宁愿窝茅草房也没人敢住进来,人呐,一旦在心里生出了奴性的根,剩下的也就是等着黄土埋脖咯。”兴许是老人历经浮生百态早已经豁然,语气非常平淡,像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似的,他身体轻轻往后一靠,闭着眼躺在藤椅上摇摇晃晃。 “这栋宅子又是怎么回事?”年轻人手指磨蹭着茶杯不解道,显然他对这栋自己住了十五年仍然一无所知的宅子颇有兴趣。 “呵呵,这就说来话长咯。”老人脸上露出招牌式的弥勒佛笑容,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指着院子当中的青石板笑道“要说宅子还得从那口枯井说起。” “那口铁铲头井!”年轻人微皱着眉头,似乎并不怎么愿意提起这口枯井。 “呸、呸、呸,不要听寨子里的那些人胡说八道,玷污老井,蛇神会发怒的。”灶屋里传出声语气严厉普通话,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从灶屋里走出来,身材高挑,有着一张与楼上年轻人七八分相像的脸庞,穿着套暗红色粗布苗衣,但头上却没有盘苗寨妇女的发髻,而是剪了个曾在知青年代风靡一时的刘胡兰发型,干净利索,她手里端着盆热水,两眼看着楼道上的年轻人。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天空突然毫无征兆的亮起几道闪电,紧接着巨雷接踵而至在空中炸响,震得整个山谷都颤抖不已,雷声的回音还在谷中飘荡,豆大的雨点便跟随着遮天盖地的狂泻下来,整个山谷就像被罩在一座巨大的瀑布下似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站在灶屋门口的老太太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动不动,雨水打在身上都毫无察觉,直至一声炸雷低空响起,她才惊醒,迅速退回灶屋,放下水盆双手合十态度虔诚的朝枯井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 然而楼道上却又是另一番情形,叫向爻图的年轻人和胖嘟嘟的花甲老人爷俩如出一辙的手端搪瓷杯,满脸笑容,丝毫没被声势浩大的雷鸣电闪惊扰,悠闲自在地述说与倾听着关于这栋四合院关于老井的铁闻旧事。 突如其来的暴雨足足下了三小时才雷消雨停,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截然相反,像个受尽婆婆欺凌的小媳妇一样,满腹委屈地干嚎了几声闷雷便悄无声息的溜了,唯独被青石板覆盖住的老井不愿就此善罢甘休,从下雨时就开始发出的嗡嗡声响,雨停后仍迟迟不息。 早回过神来的老太太凿凿有据道,老井里的蛇神跟爻图有缘,爻图享福三年井就出水三年,爻图受难十五年井就干枯十五年,爻图高考时井喷涌,这次轰鸣估摸着应该是报喜,说不定明天就有好事。向爻图对此却不以为然,拿锄头默默地在井与屋檐下的水沟之间挖了条排水勾,待老井偃旗息鼓后,拿着网兜矿灯趁夜深入山谷逮石板蛙去了。 神鬼这类在幺龙寨深得民心的玄乎物件,在向爻图心里却根本无法立足生根,他虽生为苗民但却离经叛道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更何况老太太本就不是苗人,不崇拜蛇图腾,又从何感应蛇神,向爻图觉着,就算强拉硬拽非说有缘,那应该也是一份逆缘,因为他和老井共同拥有一个阴毒凶狠的外号,“铁铲头”。 对于幺龙寨土生土长的苗民来说,蛇就是他们无所不能的保护神,敬重崇拜蛇图腾就会获得无穷的力量和智慧并能得到蛇神的保护,虽然他们在大山里经常遭受蛇的袭击,同时也不遗余力地抓蛇,但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对蛇图腾崇拜的虔诚度,不过身为蛇王的“铁铲头”却并没有享受到这份神坛级的待遇,弑杀同类这一点就让它在民风彪悍的苗民心里成了凶狠阴毒的代名词。 清晨,当向爻图从山谷里钻出来时,太阳已经照在谷口了,向爻图满身湿哒哒地提着半网兜石板蛙在乱石中穿行,脚步灵敏飘逸,丝毫没有宿夜未歇的疲态。走至一棵歪脖子松树下,他把网兜挂在树杈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九龙山中极少的野粗梨,在衣服上擦吧两下便骑在树上啃了起来,刚啃两口,突然斜眼余光发现侧面草丛里伸出一个蛇头注视着他,向爻图心中一喜,顺着蛇头向草丛深处望去,隐隐约约看完整条蛇时,他瞬间全身的汗毛像被电击过一般竖了起来,冷汗直冒。 “过山标”招牌式的直立,铁铲似的脖子,近五米长拳头粗的黑褐色横纹身体,向爻图抓蛇五年以来虽然从未见过这样的蛇,但这一刻他敢肯定眼前这条蛇绝对是凶狠阴毒的“铁铲头”,除了“铁铲头”别无他蛇能有这个形态。 趴在草丛中的“铁铲头”直立着上半身,嘴里吞吐着开叉舌时不时发出咝咝响声,冰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向爻图,令他头皮都止不住发麻,向爻图估摸着这肯定是条早起下谷觅食的“铁铲头”,骑在树上一动不动,哆嗦都不敢打一个,生怕脚上任何微细的颤动都会引起它的攻击,毒蛇凶饥蛇狠,尤其是霸权主义的“铁铲头”,比食人蟒都更为凶残,在它的领地里别说同类就连生猛野兽也从不嘴下留情,向爻图不得不如履薄冰般谨慎小心。 长达数分钟的僵持后,向爻图临近罢工的脑袋终于憋出一招极为冒险的对策,调虎离山,用石板蛙换取一条生路。 下定决心后,他屏气敛息伸手慢慢接近网兜,这一刻他依葫芦画瓢比画了好几年太极拳的优势终于展现了出来,手臂沉稳缓慢,不定点细看轻易察觉不了正在移动。 近在咫尺的距离,耗费五分钟才把网兜取回,解开网兜口后向,爻图深吸一口气倒提着网兜朝“铁铲头”甩去,然后迅速缩腰收腹依靠腰部力量身体向上冲起,双手就近抓住一根手臂粗的树枝,用身体重量将树枝折断,落地后马上手拿树枝奋力朝“铁铲头”的方向扫去,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像演练了数千次的广播体操般娴熟。 “铁铲头”闪过几只劈头盖脑砸下来的石板蛙后,闪电般迅速叼起一只落地后再次跳起的石板蛙,转身钻入草丛。 向爻图猫着腰谨慎跟上,从后腰拔出随身携带的柴刀砍掉树枝上多余的枝叶,留至一根两米长光秃秃的树杈,伺机反攻。跟随数十米,“铁铲头”警觉到身后持续的动静准备扭头时,向爻图手起叉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叉住“铁铲头”的脖子,使尽吃奶的劲狠狠地把叉子往地上摁。 “铁铲头”头大颈细,被叉住脖子后头部丝毫动弹不了,粗壮的身体不要命似的抽打着周围奋力挣扎,树杈像打摆子般震动不已,向爻图竭尽全力死命摁住树杈,丝毫不给它挣脱的机会,就算被它抽在腿上痛得切入肌肤深入骨髓也不敢松懈一分半毫。 一人一蛇开足马力悍然相抗,直至半个小时后“铁铲头”率先力竭,筋疲力尽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向爻图这才得以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装蛇的面袋,把“铁铲头”从尾至头慢慢套入面袋。 收拾妥当后他一屁股瘫倒在草地上,仰望天空大口喘着粗气,刚被太阳晒干的衣服迅速再次被汗水渗透,腿上被“铁铲头”抽打过的地方粘上汗水后立马火燎般的疼,他勉强支起身体,挽上裤脚,腿上纵横交错十数条红痕相互累叠像受过鞭刑似的,触目惊心。近五米长拳头粗的“铁铲头”,再给他一次机会,打死他也不干,宁愿做次缩头乌龟也不干这种自虐的傻帽事,如果不是体力上压过这条“铁铲头”,说不定就得挺尸在这荒山野岭上。 烈日当空,当向爻图腿不再发软,挑着舍掉小半网兜石板蛙加上两腿伤痛换来的“铁铲头”回到寨子时,已经临近中午,山腰上那栋拥有一口外号叫“铁铲头”井的四合院门口,正放着一串五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震响整个山谷,向爻图在山背后就听见了鞭炮声,只是不知道是谁家,待临近家门时才发现竟然是自己家。 院子门口挨肩擦背塞满了人,把门都堵了,交头接耳支着脑袋往院里望,向爻图联想到昨晚伯母说的话不由一愣,转头盯着面袋,酝酿许久,才喃喃自语道:“都是铁铲头,你不会是那条的子孙吧,那也怨不了我,老子也是铁铲头,咱铁铲头的规矩里可没心慈手软这一条,自古以来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再说我也没打算杀你,只是打算把你卖到养殖场去换俩零花钱花花而已,以你的体型到那里后,是公的绝对能妻妾成群乐不思山,是母的肯定能享受到母系社会的至尊地位,这样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多好。” 人群边缘一个缺了门牙的半大小子发现向爻图后,抄着一嘴含糊不清的方言道:“妖徒,妖徒,乡里老师给你送大学通知书来了。” 第二章白眼狼 幺龙寨,其实并非真如寨名那般赋有龙的神话色彩,只不过是个因蛇得名的普通苗寨,九山半水半分田,毫无经济可言,唯一的特产就是九龙山里蛇多,因此寨子里除了裹在襁褓内的婴儿之外,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是捕蛇能手,不过即便是如此,也仅仅只是让祖祖辈辈就窝在这个穷山沟里的寨民勉强脱离食不果腹的困境,至于教育方面就更无从谈起了,宗祠墙上百年大计教育为先的宣传语早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成了望梅止渴的奢侈品,寨里除了略算书香门第的向爻图他们这一家子之外,高中生都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稀罕物,所以上大学这件事,对于城里人来说或许是件耳濡目染至习以为常的普通事,但在穷村僻壤的幺龙寨,无疑是件瞬间就轰动整个寨子比娶妻生子更令人兴奋的惊天喜事。 不过向爻图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前,寨里基本上没人会认为这块香气四溢的馅饼会砸在他这条“铁铲头”身上,就算踩狗屎顺着溜,他也撞不上这种祖坟冒烟烧高香的好事,充其量也就是在县城里滥竽充数的野鸡技校镀身薄如蝉翼的金衣,装神弄鬼,然后倚仗他那位吃皇粮的“白眼狼”父亲谋份人模人样的活计,混吃等死。 其实这也怨不得寨民凡夫肉眼不识真佛,只能怪他这条“铁铲头”藏得太深,让人挖不着,再加上这家伙平时的所作所为,在洞口撒上了一层新鲜的老鼠屎,令人不得不被感官的先入为主导致误入歧途,就连把他拉扯大的老太太至今也没弄明白,这个考试屡占榜尾却能把家里杂七杂八的书倒背如流的家伙是如何考上大学的。唯有饱读诗书却在寨小学执教了大半辈子,早已荣辱不惊的老人独具慧眼,自始至终都认为向爻图是龙非蛟,绝不会困在幺龙寨这个巴掌大的山谷,终将会化蛟成龙腾过寨口那道山脊飞出大山。 四合院自从建成以来就从没这么热闹过,里里外外坐满了拖家带口来道贺的寨民,传杯弄盏比鼓藏节都热闹。 好不容易逮着顿浑食的小兔崽子们,端着饭碗穿梭在各桌吆五喝六猜拳行令的大人身后,时不时偷偷把筷子伸向桌上唯一的浑菜碗,挑一块带皮白肉就溜,围到灶屋墙角边咬着吱吱冒油的大肥肉满心欢喜地相互炫耀,唯独一个身穿白色小衬衣犹如众星捧月般被围在中间的小胖子没吱声,埋首在碗里啃着有别于其他人碗里的猪蹄,偶尔抬头神气十足地丢一个白眼给周围的同伴,表示着他的不屑和高人一等似的姿态。 就在小胖子即将把猪蹄啃完时,老太太从灶屋里走出来,她朝院子里各桌席位打量一番后,用一口在满院子方言吆喝声中显得极为另类的普通话朝灶屋墙角喊道:“鹏,舅舅呢。” 啃着猪蹄的小胖子扭头望向老太太,极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吧唧两嘴,张口用方言道:“不晓得,没看见他。” 老太太拉下脸正色道:“说普通话。” 小胖子撇撇嘴恩了声,扭头继续对付碗里的猪蹄。 老太太解下身前沾了些许油腻的围裙,拿扫帚轻扫两下,把围裙挂在灶屋门后,道:“去里屋看看是不是在书房里,喊舅舅出来吃饭”。 小胖子缩着脖子朝书房位置瞟了眼,迅速把头埋入碗里,瓮声瓮气畏惧道:“小姨说了,那是舅舅的司令部,我一个人进去会挨打的。” 老太太看着小胖子胆怯的模样,慈祥的脸上瞬间绽放出被逗乐的笑容,岁月沉淀累积在脸上的皱纹像朵盛开的花一样美,衬在一尘不染的暗红色绣花偏襟衫上极其自然和谐,毫无岁月不饶人的沧桑感。 大中午都显得有些昏暗的书房里摆设极其简朴,依墙立着几排手工拙劣的木制书架,书架上塞满了各类老旧书籍,像个小型图书馆似的,后窗透窗而入的亮光下摆着一张老式案台,向爻图高挽裤腿套着件印有教师节纪念字样的白色背心倚靠在案台上,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抓着小半块地瓜,听见推门的声音他抬头朝门口望去,见是老太太后,咧嘴喊道:“啊歪。” “腿上的伤好些没有。”老太太满脸关切道,伸腿迈入房内,紧锁眉头打量着向爻图腿上早就由红变为乌紫的伤痕,满眼透着无法掩饰的心疼。 “抹了点药已经开始消肿了,估计再休息两天就彻底好了。”向爻图宽慰道。 “往后咱还是别进山了,犯不着为几个钱去豁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老太太心疼道,寨子里刚断奶的小孩都能进山捣蛇窝赚钱,可她却把侄子约束到十三岁才敢放任他跟随族亲进山,其间就担心山里防不胜防的畜生伤着他,没想到临出寨了还是着了道。 “哪有这么好的事,轻易能碰见大蛇。”向爻图咬一口地瓜笑容满面道。 老太太闻言一楞,随后点头笑了笑,不过笑容勉强,脸上仍残留着一丝怎么都抹不掉的担忧,她看了眼向爻图手上拿的地瓜,禁不住又心疼道:“出去吃点饭吧,你正长身子呢,光吃地瓜哪能行。” 向爻图眼睛盯着书头也没抬,把手上所剩无几的地瓜一把塞到嘴里,搓吧两下手指上的残渣,含糊道:“地瓜扛饿,蛮好的,我就不出去凑热闹了。” 老太太皱眉道:“这不都是来给你称喜道贺的吗,你才是主角。”。 向爻图抬头笑容古怪道:“能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祝贺,嘴巴上说的好听,心里指不定在骂老天不开眼呢,出去招呼那些虚情假意,还不如在这里躲个清净,而且这年猪也就你和啊波俩舍得半道宰,弄俩黄瓜豆角,看谁还来凑合。” 老太太摇头笑了笑,顺手拾掇起案台上杂乱的书籍,宽大的袖口内滑出一只雕有蔓草纹饰的银手镯,朴实却又带着些许异乎寻常的气息,她瞥了眼手镯,心平气和道:“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上门就是客,这年头沾点荤菜不容易,咱家有你伯父教书每个月还能见到那么半斤八两,趁着喜事供大伙吃一顿也没什么。” “吃点喝点我倒不在意,只是看不惯那些心里骂着娘嘴里喊着娘的嘴脸。”向爻图放下茶缸,接过老太太手中的书,一本一本按类型归置到书柜里,转身笑容满面道“您还是赶紧吃饭去吧,别到时饱了客人饿着您这个大厨子。” 老太太看着向爻图,摇头无奈作罢,侄子的脾气她何尝不知,做出的决定向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她退出书房轻轻关上房门,站在门外轻叹了口气。 “图呢。”堂屋主桌陪座的老人见老太太一个人从书房出来,问道。 “你侄子你还不了解,一钻进书眼里就拔都拔不出。”老太太笑了笑,走近红光满面的老人身边,小声劝老人少喝点酒。 也许是两个亲生女儿初中没有毕业就弃了学,让当了一辈子老师的老人心里长久堵得慌,这次侄子在他的培养下考上了大学,终于得以释怀,老人并没有听信劝告,仍旧频频举起酒杯向同桌几位身穿白衬衣的客人敬酒,令几位白衬衣客人不得不违背良心把上课迟到当成家常便饭的向爻图夸赞一番,从遵守校纪校规团结同学一路夸到求知若渴热爱学习,把能跟学生有关联的好词全用上了,就差没给向爻图冠上一个模范学生的称号,让站在隔壁书房高中三年怀揣《金瓶梅词话》在班里甚少有存在感的家伙禁不住在这末伏天打了个冷颤。 听着老太太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后,向爻图放下手里的书,左手支下巴佝偻着身子趴在案台上,望着窗外一株扒在岩壁上的九死还魂草,眼神忧郁深邃,像只舔伤口的狼犊似的。 向爻图深知自己在寨里不招人待见,所以从不主动去撩拨别人,但从三岁回寨时便附庸他而来的“铁铲头”外号却并未因此随之消散又或者止于智,反而时不时在背后还会冒出几个祸母蛇妖、天煞孤星之类的声音,向爻图除了特别窝火时会做出点缺德冒烟的事报复之外,平常都是听之任之不计较,但像伯父伯母这种以德报怨的高尚境界他是决计做不到,思想层次不表,单行为层次就不够,没以怨报怨去祸害那些深受封建荼毒的长舌妇已经是他的极度了。不过依他在常人眼里毁誉参半的行事风格,用正能入药救人邪能以毒杀人的“铁铲头”来形容他,其实也并非完全是辱没,倒更像是一种贴切的另类评价,只不过这个评价的缘由却并非他自己全盘得来,其中还牵连了他那位“白眼狼”父亲。 就在这一刻向爻图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迫切想把早上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铁铲头”放掉,让它继续在野外凶狠阴毒。 第三章逃出生天 酒席后幺龙寨的一切又重新回归平静,丁是丁,卯还是卯,族亲以外的寨民并没有因为白吃了一顿油水十足的酒饭,就舍弃喊向爻图的外号,向爻图也没有因为考上大学就长出犄角,牛了起来,休息了两天后,依然遵循着往年暑假既定的轨迹,往返在寨子周围的各座大山间,白天上山捕蛇晚上下谷抓蛙,不分昼夜为下学期的学费和零用钱奋战,只不过这次与往年不同,注定只能做零用钱,昂贵的学费终究要向一年见不到两次面的“白眼狼”索取。 临近中元节时“白眼狼”的特派员终于姗姗来迟,穿着身碎花长裙,手里提着个电脑包,满脸倦容,像在牌桌上夜以继日奋战了几天的赌徒似的,走路都半眯着眼,唯独头顶上的马尾辫依然保持活力,时不时给背上的旅行包来上一鞭子,她一脚踏进四合院的院门就大声嚷嚷道:“本王回来啦,尔等速速来接驾。” 蹲在院子角落侍弄辣椒苗的老人抬头瞧了眼,笑道:“向依回来啦,不过今天可没人给你接驾咯,鹏仔跟他爸回镇上去了。” 向依,一个喜欢自称女王的妖精,绰号在女王和妖精之间徘徊不定,当然,前者是自封而后者却是向爻图硬添的,与向爻图同父同母的先行者,目前在北京外国语大学混着,除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之外几乎每年寒暑假都会回幺龙寨,美其名曰是替“白眼狼”管教向爻图,实际却是一个人呆在长沙无聊乏味,而每次到家后的首要大事便是唆使堂姐的儿子一起对抗向爻图,不过今天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向依略微失望道:“小兵不在,那大对头在吧。” 老人细心侍弄着那片能在秋末给餐桌上带来一丝辛辣的幼苗,道:“在书房里,今天没出去。” 向依立刻重拾脸上的笑容朝屋里走,进门时正好碰见向爻图端着搪瓷茶缸从书房里出来,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杯猛灌几口,笑道:“今天怎么没上山啊。” 向爻图搭拢着脑袋,呢喃道:“这不鬼节吗,谁敢上山折腾。” 向依一脸惊讶像见鬼似的看着向爻图,上下打量一阵,强睁着两只铜铃般大眼睛,诧异道:“你什么时候也归真返璞回到解放前了。” 向爻图朝左侧方紧闭的厢房门瞟了眼,努努嘴,压低声音小声道:“屋里坐着一尊整天拜佛念经的活菩萨,就算不信也不敢违。” 向依看着他深闺怨妇的表情,会心一笑,整个苗寨唯一的舶来神观世音菩萨便在左侧厢房里,老太太对这尊菩萨可是视若如命,早晚上香念经,暑苦寒冬从不间断,毫不逊色于苗巫崇拜蛇图腾的虔诚度。向依把茶缸塞回向爻图手里,从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钱包递给他,道:“这次回来的仓促没给你置办衣服,钱包里有三百块钱,你先买两套夏装穿着,秋冬装以后买了直接给你寄到学校去,银行卡是你今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五百块钱一个月,虽然不多,不过以你阿巴贡的开销方式绝对绰绰有余。” 向爻图接过钱包看也没看直接揣进口袋,迅速变脸,满脸堆笑谄媚道:“姐,衣服就不用买了,以后还是继续换成现金比较实在。” “低眉顺眼非奸即盗,你小子一咧嘴巴准没好事,是不是已经买了。”向依抹了把额头上因赶路冒出的汗珠,朝向爻图甩了个白眼,拿起八仙桌上的蒲扇给自己扇风,对向爻图媚得令人肉麻的笑脸视而不见,姐弟两多年的斗智斗勇交战中,她从最开始的心不设防,经常被向爻图打着可怜的幌子把钱包忽悠一空,到现在随时都能抄起长矛和盾牌攻守自如,中间的过程可谓是漫漫艰辛,与其说战果谁胜谁负,倒不如说谁对谁更了解,所以向爻图现在这种低劣的伎俩根本不足以骗过她的法眼。 向爻图收敛起一文不值的媚笑端着茶缸呡了口,盯着茶缸里的茶叶垂头丧气道:“啊歪给我做了两套。” 向依楞了一下,皱眉道:“苗衣,在城里穿会不会太另类了。” 向爻图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也不全是,啊歪把刺绣改了一下,只留下领口和袖口的图腾。” “那还好,去掉胸前的图案后,在群魔乱舞的大学生里也算不上太另类,而且也蛮符合你喜欢夹着尾巴装牧羊犬的风格,除了个别别有用心的家伙兴许会打探一下你的底细之外,其他人应该不会把你当成黑山老妖,只会看山是山,当成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土包子,看样子你也终于打算入乡随俗了”向依看了眼长得很像母亲,经常干农活晒太阳皮肤略有些麦色却依然掩盖不住秀气的弟弟,忍不住放下蒲扇双手合十再次感谢送子观音让她先出生,是姐姐而不是妹妹,否则在他后面捡些残羹剩菜的基因遗传,非得长成歪瓜劣枣不可。 “入乡随俗我倒是没想过,即便真入乡了也会马上破俗,只是不想太引人注目,处理人际关系这种不讨巧的事太繁琐和浪费时间了。”向爻图摇头笑道,老神在在地把茶沫子倒入嘴里咀嚼,对向依偶尔神经兮兮的鞠躬作揖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并没有因此太过惊讶。 “大学里的人际关系虽然近效不大,不过也不一定都是无用功,就算你没打算广结人缘,至少也要把寝室里的关系打理好,免得到时候内忧外患四处起火搅得你心力憔悴,做什么事都成不了,天时地利人和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向依缕了缕被汗水侵湿贴在脸上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在这方面,正在读硕一的她显然很有发言权。 “我本来就是胸无大志的一介山民,没必要去凑热闹,至于舍友关系,只要不碰到特别刁钻难缠的家伙,和谐相处应该没有多大难度。”向爻图咧嘴笑了笑,略显秀气的脸上顿时增加些许阳刚之气,总算不会让人一看就生出人妖的感觉,不过跟帅字也扯不上关系,至少那头八十年代港台流行的长头发怎么都不会让人觉着顺眼。 “除了你之外,我还真没见过什么刁钻难缠的家伙。”向依见他衣领上满是头皮屑,伸手帮他拍了拍,厌恶道“头皮屑跟下雪似的,吃饭的时候你不觉得恶心吗,明天赶紧去把这头长毛剪掉,否则别说舍友关系了,有没有人愿意跟你住一个寝室都是难事。” “洗衣粉去污都有点力不从心,你还期望它能去屑,太强物所难了吧,回头去学校再剪吧,巴驼子那手艺比老鼠啃好不了多少,寨里老头都没几个愿意找他剪头发。”向爻图苦笑道, 向依紧锁眉头凝神思索了片刻,没继续这个令她觉着苦到发冷的话题,把刚才手上提的电脑包递给向爻图,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慷慨道:“这是我之前用过的电脑,现在就当你考上大学的奖励吧。” 可能是国人对于爱的表达不善于太直接,也许我们不屑于说出来,又或者是我们永远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向依并没有告诉弟弟,这是她读硕一整整一年的课余时间加上这个暑假不分昼夜辛苦翻译书赚钱买的,这也是她满脸倦容破例临近开学时才回老家的原因。 “太奢侈了。”向爻图兴奋地打开电脑包,轻轻抚摸着电脑外壳,一遍又一遍,像触摸着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肌肤似的,爱不释手,在幺龙寨电都是奢侈品,即使在镇上,这台笔记本也绝对是绝无仅有的稀有物品,虽然高中有一节电脑课,但老师大都是在教室拿着书照本宣科的读一下,又或者是发张键盘练习纸给学生意淫,一个月好不容易才有一次机会去机房与实实在在的电脑来次亲密接触,却还是多人轮流上阵,一节课下来能碰个十分钟已经算是灭绝人性的霸道了,向爻图偶尔从牙缝里抠出两块钱去网吧开开小灶,加补下营养,还得提心吊胆,生怕被老师逮住扣上一个出入娱乐场所的罪名,现在能有一台完全属于他而且又如此高档的笔记本电脑,可想而知会如此欣喜若狂,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面对向依,他用不着煞费苦心的去装城府。 同父同母的姐弟两,自母亲病逝后就被迫分开,一个根跟随父亲生活在大城市里,享尽公主般的待遇,一个被寄养在深山老林的幺龙寨伯父家,尝遍千辛万苦,穷养儿富养女,这大概算是极致了。向依扭头取下眼镜偷偷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戴上眼镜,强颜欢笑道:“跟姐还客气什么。” “听说鳄鱼进食的时候会掉泪,你这送东西出去也掉泪,算是进化失败了还是进化成功了。”向爻图讥讽道。 “得了便宜你不卖乖个就算了,还恶语相加,把电脑还给我。”向依破涕为笑道。 向爻图抱着电脑转身就走,出了门还不忘回头无赖道:“吃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你见过羊落虎口还有生还的吗。” “逃出生天了是吧,提醒你一句,深大也属于我的势力范围,你等着后悔吧。”向依阴笑道,看着向爻图仓皇逃遁的背影忍不住眉开眼笑,她何尝看不出弟弟是故意插诨打科宽慰自己,只不过在弟弟面前雌老虎姿态习惯了。 时隔片刻向爻图端着盆水窜进堂屋,献媚道:“姐,我是出去给您端水洗脸。” 向依并没在老家呆多长时间,第二天就回北京外国语大学去了,她的仓促离开着实让向爻图意外和庆幸,自从他上高中以后向依就一直对他关怀备至,上次只是被无毒的水蛇咬了一口,在这有蛇窝之称的地方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谁没有被咬过才应该是件惊天怪事,向依竟然坐了两天车从北外跑回来,就为看一下严不严重,然后走的时候又差点没把他塞进口袋直接带回北外去。而这次,只去过一次县城参加高考的他第一次出远门,向依竟然如此放心没有亲自护送,确实意外,不过更多的却是庆幸这位对他有些过份关心的姐姐没送他去深大,如果送的话,他还真担心这个妖精会不会就直接赖在深大不走了,对于这点向爻图深信不疑。 向爻图不知道的是,向依已经在他的处女远行中,为他安排了一个孔武有力的护送者,而并非如真他想的那般逃出生天了。 第四章变偷为抢 准备启程的前一天晚上向爻图才从伯母那得知自己的处女远行还有个同伴,不过鉴于与向依多年斗智斗勇的经验,他没敢大放其心,谨慎的询问了一些相关问题后,综合各类答案得出结论,向依不可能在线路上给他使绊子,耽误了去学校报到她也当不起这个责任,最多是在行李上玩个不大不小的恶作剧而已。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从村里出发的时,在深圳建筑工地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向力强推了一架独轮车出现,两化肥袋大米,一麻袋芋头,连锅砧板菜刀都带上了,一副举家迁移的架势,就差没把房子也扛上,摆明了逃难的同时还要蹭向爻图这个免费的劳工。 向爻图瞧着满头大汗的向力强,哑然失笑,算计手法拙劣,但效果确实折磨人,二十几里的山路,虽然在镇上读书时他每天都会来回一次,但在身扛重物的情况下确实是份力气活,他帮向力强停稳独轮车后,调侃道:“强哥,你这是躲计划生育还是搬家。” 向力强挠了挠年仅三十便开始冒出白发的头,尴尬不已,他中元节好不容易请假回来为年初去世的奶奶烧灵屋,没料到在回村的路上却倒霉地遇见向依这个妖精,给他安排了这么份亦喜亦忧的差事,喜是多了个搬运工,忧是向爻图这家伙能是个好糊弄的人吗! 向爻图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满脸笑意。 意识到演戏是个专业活的向力强一甩刚才的尴尬,硬着头皮催促道:“你都知道了还磨蹭什么,赶紧扛东西,赶时间呢,刚好你扛一包我挑一担。” 向爻图苦笑道:“你就不客气一下。” “都是一个寨的人,谁又不了解谁,我敢客气,你就绝对敢顺坡下驴。”向力强从上衣口袋掏出包硬盒白沙,毕恭毕敬的递了一支给站在门口为向爻图送行的老人,“老师,您老抽根烟。” 虽然幺龙寨人被现实所迫没办法重视孩子的教育,但尊师这点却绝不马虎,老人六五年就开始在寨小学教书,执教至今三十九年,寨子里四十五岁以下识字的人基本上都在他手下走过场子,虽然只是小学一到三年级,但多少也是个老师,不管是谁碰见了都得毕恭毕敬的喊声老师,不过向爻图却没有得到作为亲属的任何附带尊敬,想让别人不在背后嚼他的舌根都是一种奢望。 “你都当着老师的面坑他侄子了,还有脸喊老师。”向爻图伸手从挂着招牌式笑容的伯父手上把烟抽走,递给了刚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伯母。 老人笑容依旧,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向力强朝老人身后瞥了一眼,把本想上前为老人点烟的打火机揣进口袋,自己没舍得抽,也没敢像干才那样肆无忌惮地跟向爻图抬杠,幺龙寨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门后的老太太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和难缠,只要被她听见谁敢说向爻图的坏话,她就敢抓着谁上政治课,既不骂也不打像唐僧一样没完没了的讲道理,说到你耳朵承受不住折磨赔礼道歉为止。 十几年来一直享受大衣改小衣待遇的向爻图从屋里找了块破布,披在一身精神气爽的新衣肩上,跟站在门口从昨晚就开始依依不舍的伯母道了声别,然后把自己的两个包挂在脖子上,从独轮车上扛起麻袋埋头就走,一米七八的身高,一头满是头皮屑的长头发,一块补丁盖补丁的破布,一个不怎么宽厚的肩膀,一只鼓喃喃的麻袋,活脱脱的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工。 后娘养的小县城,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时期,但却一直停留在昔日的辉煌中至今都没有走出来过,火车站这种新时代的产物是不可能有的,想坐火车就必须到中途相隔三个县城的隔壁市才有火车站。辗转了三次汽车,到达火车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虽说向爻图是第一次坐火车,不过第一次并不一定都是好事,抠出一张皱巴巴地毛爷爷只换到了两张无座的火车票,而且还是有着几十年光荣历史的绿皮车。 火车上大部分都是些穷学生和形形色色的南下打工者,有点钱的人是绝对不会坐这遇站就停遇车就让耗死人不偿命的车,穿着一身迷彩服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的向力强扛着两袋大米嘴里喊着小心开水,在拥挤的火车过道中游刃有余的穿梭,向爻图提着一麻袋芋头猥琐跟在后面,两人所过之处无不是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人的抱怨和国骂声,更有几名提着行李的学生,远远就看见这架人形推土机吓得自动让路,因为不是始发站,又碰上学生开学的高峰期,座位是别想了,能找个空地窝一晚上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两人串了几节车厢后,在一个靠近厕所的地方找到个稍大的空隙,把米袋丢在地上,满头大汗的坐在上面歇息。 向爻图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虽然以前在向依的杂志上见过挤火车的照片,但照片显然没有直观感受来得震撼,见识到身边这家伙的彪悍后,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的作为跟他这种明目张胆的损人利己行径相比,无异于是小孩子过家家,不由对向力强竖然起敬,竖着大拇指由衷夸道:“强哥,够无耻。” 向力强扯下挂在脖子上能滴出水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咧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熏得发黄的大牙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不拉几的软盒红豆,抠了一根在烟盒上敲了几下,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这个时候脸就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向爻图盯着过道里一个被人挤来挤去茫然无措的学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幺龙寨窝了十五年的他,对于这句话比谁都深有体会,没被爻龙寨里的风言风语憋疯并不是他天生豁达,而是他够隐忍够不要脸,他觉着这个世上会饿死憋死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乞丐,只有那些端着架着命比纸薄心比天高的家伙才会把自己饿死憋死。 向力强跟随向爻图的目光瞧了眼过道,笑道:“人家那才叫斯文,别幸灾乐祸了,赶紧去拉一把,说不定是你的同学呢。” “是蛮斯文,只不过用在这种鱼龙混杂的战场上注定毫无作用。”向爻图扭头瞥了眼蠢蠢欲动的向力强,拽了拽自己的头发,道,“还是你去吧,你样子看起来相对忠厚老实点。” 向力强摸了摸自己的平头,把刚抽到一半的烟掐灭揣进口袋,站起身朝过道杀了过去,挤到斯文人身边时,用力弓着背把自己和斯文人之间硬生生的挤出些许空间,然后努力仰着头朝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斯文人搭讪,结果接受生人勿信传统教育的斯文人仅是一脸谨慎地摇头,毫不被他的热情感染,无论他如何展现自己人畜无害都没有用,耗费十多分钟后最终无功而返。 “问心无愧就可以了,用不着太在意。”向爻图安慰道,不忍心这个有些稍显热心的家伙深受打击。 “本来打算攀个文化人,以后说不定帮得着什么忙,没想到自作多情白跑一趟。”向力强自嘲道。 “近佛不拜,你跑去远庙烧香,舍近求远,还真以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向爻图打趣道, “怎么看你都不是个靠谱的和尚,拜了还不如不拜,免得到时候菩萨没招来还惹一身骚。”向力强闻言扭头盯着向爻图上下打量一番笑道,重新点上刚才掐灭的半根烟,双手抱怀蹲在过道上吞云吐雾,眼睛看向车厢内,像看初恋情人似的盯着斯文人,显然撞了南墙仍不死心,不想舍弃这次看似机会的机会,拿得起放得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办的到,特别是向力强这种狼性十足又铁定吃过甜头的家伙,更会像饿极了的狼看见肉一样,想要他放弃基本是没有可能的事,除非肉凭空消失。 向爻图笑了笑,没继续为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斯文人多费口舌,他瞧了眼依然老老实实站在过道上被挤得东倒西歪的斯文人,发现斯文人也正满眼警惕地盯着他俩,一副出洞鼠的架势,明显已经把他两当成十恶不赦的危险人物了,就算他现在拿着录取通知书上去交涉也无济于事,只会让人更加怀疑他俩的意图。向爻图闭上眼睛背靠着车厢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他估摸着这俩对上了眼的家伙今晚极有可能会互望一晚,与其看一晚的无聊的哑剧,倒不如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样子,靠着车厢睡得迷迷糊糊的向爻图被手臂上地一阵拉扯力惊醒,扭头一看,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缩头缩脑的家伙,挤了半个屁股在米袋上,一只手扯着衣袖撑在脸上犹抱衣袖半遮面,裸露在衣袖外面地半张脸上一只眼球发黄的老鼠眼贼溜溜地四处乱瞄,另一只藏在腋下的手正拽着电脑包背带。 见向爻图醒了后那家伙迅速放开电脑包背带,从怀里掏出一把三四寸长的水果刀在手上旋转两手,老鼠眼目露凶光狠狠地瞪着向爻图。 向爻图楞了一下,随后战战兢兢地拉开电脑包指着里面,怯懦道:“大哥,你想要这里面的东西。” 那家伙原本打算变偷为抢的手迅速缩回怀里,藏好刀伸出空手,欣喜若狂的点了点头,看电脑包的眼睛像只盯着羊羔的狼似的晃着绿光。 第五章有进步有前途 大山里的生存法则向来都是弱肉强食,但却并未规定谁是狼,谁必须就是羊,向爻图虽说是第一次迈出县门的山野村夫,但绝不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羊,更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而是一条比狼更凶狠阴毒的“铁铲头”,连柳宗元笔下声名远播的百步蛇他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怕这种偷鸡摸狗之辈,他强憋着笑从电脑包里掏出一块薄薄的塑料砧板,然后又不紧不慢地拉开电脑包前面的小分隔从里面掏出一把菜刀,双手朝前一递,毫无城府地笑道:“大哥,你是要砧板还是要刀。” “铁铲头”露出毒牙,俩人的身份瞬间互换。 那家伙布满沧桑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脸瞬间呆滞,老鼠眼的瞳孔迅速扩大直愣愣地盯着菜刀,怔了半晌才抽搐着嘴角给了向爻图一个笑脸,跟死了爹妈似的,笑得比哭还难看。 向爻图不为所动,仍然毫无城府伸着双手。 那家伙眼睛盯着菜刀,左脚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朝后挪了一步,然后右脚迅速支撑起身体猫着腰钻进人群,没入人群即将消失时,又扭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朝向爻图扫了一眼,满眼阴狠,像只欲求不满的野兽一样。 这时向爻图才终于看清楚那家伙,三等残废的个子,寡瘦的身体上套着件宽大西服,脚上拖着双踩塌了后帮的烂皮鞋,走路时左腿有些微瘸,以他干的这个行业,不难判断很可能是还没养好的工伤。 “这东西别看不上眼,但耐用,你真不要。”向爻图挥起刀往砧板上砍了两下,视线朝逃往过道深处的那家伙看去,过道里之前那位斯文人正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且不说斯文人之前是否把他归类于黄色的防范型人物,现在绝对是把他归类于红色的危险型暴徒了。 “操,倒霉到姥姥家了,碰见个神经病。”那家伙拽着瘸腿扭头没入人群,瘦骨嶙峋的身体在摩肩擦踵的人堆里左突右挤,像泥鳅一样一滑而过,穿梭速度丝毫不比向力强慢,估摸着是怕向爻图冲上来给他两刀。 睡得跟死猪一样打着呼噜的向力强被刀砍在砧板上的声音吵醒,一睁开眼就看见手拿着刀的向爻图,紧张道:“你怎么把刀拿了出来,赶紧收起来,火车上不准带刀的,被乘警看见就麻烦啦” “刚才碰见个扒手,吓唬吓唬他。”向爻图依言把刀和砧板塞进脚下装芋头的麻袋里,他不傻,之前再车站广场上看见《乘车禁带物品告示》时,就是担心菜刀过不了安检,才特意把菜刀塞进了电脑包里,砧板隔在中间是担心刀划破包刺到电脑,幸好电脑用布包了一下,不然他还真舍不得自己的宝贝电脑跟块切菜的板子呆一起。 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向力强彻底被吓醒了,起身站在过道上满脸紧张的朝左右两边打量。 “放心吧,没事,一个偷鸡摸狗的毛贼而已,掀不起多大的浪来。”向爻图毫不在意道,伸手从后腰取下一只色泽通黑的牛角壶,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顺手挂在侧腰。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担心的是我新打的刀还没安刀把就被乘警没收了。”虽然没见到乘警出现,但向力强仍然不放心,从裤兜里抠出根烟蹲在过道上吞云吐雾,时不时朝过道两边瞄一眼。 “你也太耿直了吧。”向爻图挠了挠头哭笑不得。 “本来就是,你小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就以你干那些缺德事的手段,该担心的是那个毛贼,上次用草绳绑我儿子小鸡-鸡的事也是你干的吧。”向力强笑道。 向爻图笑容僵硬地摸了摸鼻子,抹了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 “别不承认,你回寨之前,寨里根本没人会干这种缺德事,估摸着寨子里现在肯定在放炮仗庆祝祸害终于走了。”向力强的视线朝原本紧挨他们俩现在却生生拉开了一些距离的人身上扫过,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我辛辛苦苦提高你们的生活情趣,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吧,怎么就成祸害了。”向爻图翻了个白眼,无耻地把自己的行为视为对寨子的贡献,似乎他那些踹寡妇门、饭锅里下巴豆汁、茅坑里砸石头的阴毒手段都是忧国恤民的善举。 “应该没事了,赶紧睡吧,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到。”向力强没搭理向爻图至贱无敌的欺人之谈,狠吸两口烟屁股,回到原来的位置,把扁担从米袋下面抽出来,单手箍着,背靠车厢继续睡觉。 向爻图被扒手这么一折腾睡意彻底全消了,干脆睁大着眼睛往车厢里到处乱瞄,车厢里到处都堆满了人,站着蹲着坐着,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的睡姿,连座位下面狭小的空间里都躺着人,与他们相比,向爻图厕所门卫位置的宽敞度,竟成了星级享受,一种身在福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他从包里掏出在伯父书房里顺来的《罗织经》,就着过道橘黄色的灯光如痴如醉地看了起来,打算依靠这部专述如何罗织罪名角谋斗智的著作熬过出寨的首夜。 当向爻图刚把书翻到第二页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同时一个平淡得不含任何情绪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请把车票和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临时抽检。” 向爻图抬头看了眼身穿铁路制服戴着红色袖章明显冲他而来的列车员,毫无抵触情绪地笑了笑,拉开电脑包伸手进去悉悉索索的摸索了一阵,眉头由舒展慢慢变成紧皱,然后像丢了旷世珍宝一般,满脸紧张地把电脑从包里掏出来,单手倒提着电脑包朝地上一阵狂抖,身份证和车票立刻随着一块破布飘落到地上,向爻图拍着胸口大呼一口气,眉开眼笑地捡起来递给列车员。 他一起身,衣服盖住的牛角酒壶立马露出半截在外面,列车员接过车票和身份证后朝向爻图侧腰瞄了一眼,正色道:“腰上挂着什么。” 向爻图低头把牛角壶从腰上取下,坦言道:“这是酒壶。”。 列车员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月牙形的物体会是酒壶,其实他接到的举报是这个年轻人身上携带管制刀具,虽然散装白酒也是列车上禁止携带的危险品,但性质却相差千万里,脸色立马由阴转晴,微笑道:“小伙子,火车上是不允许携带散装酒的,我先帮你保管,下车的时候你过来找我拿回去。” “里面装的是茶水。”向爻图拔掉塞子把酒壶递给列车员,眼睛向列车员背后看去,过道里刚才那位逃走的扒手正明目张胆地站在人群里朝他望来,歪着嘴唇脸上带着挑衅和嘲弄的邪笑。 列车员把酒壶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清淡的茶香冲鼻而入,显然与酒粘不上丝毫关系,确定不是酒后粗略看了眼向爻图的身份证,便把身份证车票牛角酒壶一起还给了向爻图,笑道:“嗯,是茶,而且还很香,刚才只是临时抽检,小伙子谢谢你的配合。” 向爻图目送列车员走后低头默默收拾好东西,重新坐回麻袋上旁若无人地抽出《罗织经》逐字逐句品位,安之若泰,丝毫不把旁边看戏不买单的围观人员当回事,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次极其正常的查票行为而已,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在幺龙寨呆的十五年里,他除了把抓蛇的功夫练到家之外还有一份技能达到炉火纯青的顶峰境界,就是“目中无人”,当然此“目中无人”非彼“目中无人”,用向依的话来说,任你千军万马立于前,吾都可视若无人,非熊心豹胆,实乃俺脸皮厚也。 “失算了吧。”向力强背靠着车厢眯着眼低声道,向爻图抖包时他就醒了,只是一直静观其变,箍着扁担的手更紧了些。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我只不过是普通人一个,怎么可能事事都算尽。”向爻图摇头轻笑道。 到了深圳,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向爻图提着麻袋下车时还念念不忘一晚上的享受,幸灾乐祸地瞄了一眼座位下那位暂时没办法爬出来的仁兄,嘴里很是有志气地嘀咕着,下次就算呆厕所里也不愿以那位仁兄为伍,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厕所和座位下面,根本就没有想过座位的作用。 两人在川流不息的旅客中转来转去,经过几次重复线路后,向爻图终于发现这火车上很是彪悍的向力强竟然是个路痴,不但没把他带出去,反而是跟着人流再次回到了月台上,实在无奈的向爻图只能自己去找人问路,可能是运气终于回来了,碰到个刚从另外一辆火车上下来的警察,跟着警察的屁股后面出了车站。 刚走出车站向爻图就看见广场上竖着个深大接新生的牌子,担心会被身边这个路痴带回工地上,不得不果断跟他分别,他拉着向力强道:“强哥,我看见深大在火车站的新生接待点了,要不我跟他们坐校车去学校吧,免得耽误你的事。” 向力强放下肩上挑着的两袋米,挠挠头笑道:“好嘞,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去深大,每次来的时候我们都是直接去工地上上工了,没有怎么转过深圳。” 向爻图扫了眼广场周围,道:“我先把你送上公交车,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向力强憨笑道:“好好好,说是要照顾你,其实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顾我,以后在深圳有什么要帮忙的事,你就直接去工地找我,别的本事我没有,干些力气活我还是可以的。” 向力强说点别的,或许向爻图绝不会相信,但说到力气这家伙绝对是名符其实的力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黄牛,虽然个子不高,但一身都是腱子肉,村里修水坝时这家伙能挑着两百多斤的沙石健步如飞。 把向力强塞进公交车后,向爻图总算轻松了下来,扯着身上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衣服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男人味扑鼻而来,他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了一句,“操,这东西也学会表里不一了,有进步有前途。” 第六章骗子 对于安娜来说,今天绝对是她值得反思的倒霉日,她怀着万分的激情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在学生会央求到口干舌燥,才得以跟随学生会一起到火车站广场接待跟她一样的新生,却没想到,先是苦逼的站在广场上暴晒了几个小时臭鱼干,把她精心打扮的烟熏妆晒得跟鬼似的,然后郁闷的是本校的新生没有接到她却误接了几个其他学校的新生,更闹心的是还惹来一群行人把她当太阳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围观,弄得她哭笑不得,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回想一下自己这半天的表现,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制造笑料还是接新生。 为了避免接待点被围堵,已数次驱赶围观行人的学生会负责人无奈地放弃了这个让他垂涎三尺的洋妞,把安娜这个麻烦源头也一起驱赶开了,让她自己到处走走别杵在这。 其实安娜也只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才来凑热闹,受了几个小时的罪早就呆腻了,身为业余摄影师的她更喜欢在陌生地方到处走走逛逛,去发现一些感兴趣的摄影题材,不过唯一的遗憾就是她汉语水平不太好,交流起来颇为头痛,这也是她提前一个月来深大的目的,希望能在这个有汉语氛围的环境下更快熟悉这种念她又爱又恨的语言,而且也正是因为这种语言,她才特意选择来中国留学。 安娜拿着单反相机在广场上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晃,对来来往往提着大包小包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以及扛着行李匆匆忙忙的农民工,并没有多大的拍摄欲望,因为之前半个小时里拍的太多了,当她逛到广场边缘的公交车站时,突然眼前一亮,发现站台上走出一位着装非常特别的清秀男生,留着头齐脖长发,穿着一件刺绣特殊花纹的白色粗布衬衫,一条灰色的粗布萝卜裤,背着布囊,脚踩一双黑布鞋慵懒漫不经心地走在铺满地砖的广场上,顿时让她产生一种身在巴黎时装周观看麻豆走秀的错觉,虽然男生的着装不帅不酷但却很自然,简单,朴实,没有丝毫浮华,再加上慵懒漫不经心的神态,犹如置身于世俗之外似的。 走遍了大半个地球见过各种形形色色人的安娜,从来没有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有过这样的视觉感观,只在一些深山老林中隐世的年暮老人身上才看见过,所以她迫切想把这个画面收录进自己的相机,习惯性摆了个迷人的笑容甩开两条大长腿迎上去,道:“你好先生,我可以为你拍张照片吗。”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清秀男生用眼睛余光瞥了眼安娜,马上又迅速再次瞥了眼,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压制的惊讶。 “只拍一张,最多一分钟时间。”安娜解释道。 “要钱吗。”清秀男生警惕的上下打量安娜,眼神冷漠。 “不要钱。”安娜笑容迷人道。 “那不拍了。”清秀男生扭头就走,不给一点挽回的余地。 “那我收钱吧。”安娜妥协道,紧追几步拦在男生身前。 “收钱更不拍。”清秀男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怎样你才愿意拍。”安娜无奈道,显然她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缠的主,已经无计可施了。 “好了,哥们别闹了,咱们是同行,这电脑还是我刚弄到手的呢。”清秀男生神色诡异轻声道,然后躲瘟神似的绕过安娜快步走开。 安娜嘴里小声的嘀咕着同行电脑,茫然地看着清秀男生面带狡黠的笑容从身边一穿而过,手伸了伸想拉住他又没敢真拉,两个毫无关联性的词把汉语能力菜鸟级别的她搅得脑袋一团浆糊,滞足沉思了好一会安娜才终于开窍,等她回过神转身再次寻找时,却已经不见男生的踪影了,以她的容貌和甜得腻死人的笑容,在向陌生人索拍这条路上混迹多年都未有过失败的记录,这次不但失败了而且还被当成了骗子,安娜咬着嘴唇狠狠地跺了下脚,郁闷地拖着脚步往回走。 回到深大新生接待点时,她惊讶的发现清秀男生正安静地站在几个新生身后,拿着通知书等候学长登记,这次安娜没敢冒冒失失的上前解释,打算等他登记完再索拍。 轮到那位男生登记时,安娜凑过去看了眼登记册,名字一栏写着向爻图三个字,左右两边的字她早在英国上汉语培训课时就学过,但中间两个叉组成的奇怪字她却从未见过,安娜略微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名字奇怪,人也奇怪,思维更奇怪的家伙。 乡巴佬向爻图虽然没见过几个美女,但他自认为绝不会像村里剪头发手艺差到让人实在无法恭维的巴驼子那样,一见美女就五迷三道第三条腿敬礼,更不会认为自己貌似潘安令无数环肥燕瘦的女人一见就犯花痴的地步,他觉得矮子中拔将军自己顶多算屌丝中比较高点脸长得清秀点而已,绝不可能引起任何妞主动过来要求拍照,特别是刚才那种美得冒泡的洋妞,再者见过当街要饭他却从没见过当街要照相的,向爻图不傻,否则也不跟向依那个妖精斗得旗鼓相当,他觉着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得不堤防着安娜,虽然不认为对方一个女孩子能把他怎么样,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至于刚到深圳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向爻图登记完后,安娜抓着机会开口道:“同学,你误会了,我不是骗子,我也是深大的学生,真的只是想拍张照片,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问学生会的学长们。” 负责登记的学长疑惑道:“什么骗子?” 向爻图皱眉看了眼安娜,随后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学长胸前的校牌。 安娜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家伙的警惕心绝非一般的高,估计不是有受害妄想症就肯定是个害人精,她向学长求救道:“学长请帮证明一下,我是不是深圳大学的学生。” 视线一直在安娜身上扫个不停的学长拍着胸口义不容辞道:“这我可以证明,安娜是我们深大的留学生,今天是配合我们学生会过来接新生的” 终于沉冤昭雪后,安娜满脸笑容安静地看着向爻图,期待他能答应她的要求。 学长看着安娜的表情,脸不由抽搐了一下,转身继续招呼其他新生,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像张卫生纸一样,被用完就扔,连句谢谢都得不到。 “能告诉我照片的用途吗”向爻图依然谨慎,习惯于事无巨细都要过下脑的他从来不相信毫无缘由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个习惯才让他数次在蛇吻下化险为夷。 “放心,我懂肖像权,不会拿你的照片做任何事,只是喜欢你的服装,想拍下来当做收藏,我们可以签署一份肖像权说明文件。”安娜诚恳道,来深圳的一个月时间里,她基本上已经走遍了整个深圳,海边,郊区,老街,也拍了很多照片,却从没有遇见一个被拍摄的对象主动关注过自己的肖像权,向爻图是第一个提这个问题的人。 “那好,只拍衣服,不拍头。”向爻图点了点头破天荒爽快道。 “不能只拍衣服……”安娜反应很激动,本来汉语说得就不流畅的她一着急就更说不清楚了,手舞足蹈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把一大串话说完,结果连她自己都不懂在表达什么意思。 “用英文吧,我能听的懂。”向爻图笑道。 安娜夸张地大叹了口气道“只拍衣服不拍人头,这张照片就会失去灵魂,衣服是主体,人是陪体,两者是相互呼应和关联的,不但要拍人而且还要拍摄你的神情和动作,就像你刚才走路那样,脸上带点慵懒的神色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拜托了。” 向爻图朝四周望了望,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好事者,不想让自己成为人群中被耍的猴子,他只能无奈答应了安娜的要求,站在太阳晒得火热的广场上像傀儡戏中的皮偶一样,任由安娜手里的几根线摆弄他搔首弄姿,折磨到他的裤衩都快累得大汗淋漓时,安娜才终于像嫖-娼后提起裤头的爷们一样,嘴角带点微笑满意地点了点,评价道:“虽然不是完美,不过还算满意。” 然后拿着相机凑过去给一脸郁闷的向爻图看。 向爻图看着相机上定格的照片,摇了摇头鄙视了安娜一眼,就上了校车。 不是否定安娜的技术,而是这头一直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的牲口,根本就没看出照片上所谓的灵魂生命之类玄乎的东西,却看出了安娜手中那款令他咋舌的佳EOS-1DsMarkII相机,当时在向依的杂志上看见这款相机的时候,他还极为不屑道:没有哪个傻逼会花足以让幺龙寨人不吃不喝拼个十几年都买不起的相机挥霍。没想到他一出来就碰见这样的冤大头。 校车恰好只剩一个空位,关上门启动慢慢的开走。 端着相机如获至宝般欣赏作品的安娜完全没有觉察到,就连向爻图的鄙视她也没看见,可能她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在意,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还会像刚才一样当街要索拍。 第七章大叔 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这两句话让向爻图在同一天时间里免费的体验了一把,独具慧眼的安娜认为颇有艺术风范的服装在深大并没引起任何涟漪,大部分人眼里向爻图依然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土包子,脸皮早已练就成铜墙铁壁的向爻图并没有把别人嫌弃的眼神当回事,老神在在地随着缴费队伍慢慢挪动,偶尔眼冒红光在人群里搜索美女打发时间。 兴许美女真是睡出来的,临近中午还窝在深闺中,又或许是深大这一届的女生容颜质量集体下降,向爻图从队尾轮到排头兵,直至他捏着银行卡一脸肉疼地从人堆了里钻出来,也没如愿以偿窥见一个令他为之惊艳的女生,倒是当他背着上万块钱换来的被子凉席一路咕哝着晃悠到寝室时,却看见了一个能在他的颜值评判标准上达到九十分以上的原生态美女,而且这个绑着麻花辫穿花衬衫的美女正挥汗如雨地忙着打扫寝室,只不过当向爻图发现整间寝室里就这么一个如田螺姑娘般的美女时,他却愣是没敢踏入寝室,站在门口拿出缴费单一遍遍对照寝室门牌号,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寝室。 扫地当间田螺姑娘突然抬头瞧见愣在门口的向爻图,不施任何胭脂水粉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笑容,道:“同学,不用看了,这是你的寝室,赶紧进来吧。” 随着她的声音,阳台边的洗手间里走出一个近两米高的彪形大汉,一脸的痘坑,穿着件不是紧身更似紧身的黑色广告衫,他看见门口的向爻图后,把手上的抹布往洗手池里一扔,三两步窜到门口热情地接过向爻图手里的被子凉席,笑道:“她是林于的姐,我刚才也是吓得半天没敢进门。” 向爻图朝田螺姑娘点头笑了笑,跟在彪形大汉身后走进寝室。寝室里总共四张上铺下书桌衣柜式的组合床,左右两边各剩一张空床,但都擦得很干净,显然是这个彪形大汉的杰作。 彪形大汉问道:“还有两张空床,你睡哪张。” 向爻图随手指了指左边靠近门口的空床,道:“就这张吧。” 彪形大汉把被子放在书桌上,挠了挠修剪得棱角有致的板寸头,笑容憨厚道:“我就睡旁边这张床,不过我睡觉时会打呼噜。” 向爻图闻言笑道:“没事,我睡觉比较沉,不怕吵,我叫向爻图,湖南人。” 彪形大汉解开向爻图的席子打算帮他铺床,自我介绍道:“我内蒙人,叫赫苏赫。” “同学,新席子洗一下再铺,不然身上会痒的。”扫完地的田螺姑娘手里攥着一瓶水,规规矩矩地站在另一张铺好被子的床边。 “啊,我又忘记了。”赫苏赫懊恼道,立马火急火燎的拿着席子往洗手间去,完全没把向爻图当外人,颇有进一家门就是一家人的豪爽-劲。 “先放着吧,等下吃了饭我再慢慢收拾。”向爻图阻止道,习惯使然,从小就事事亲力亲为惯了的他没想过在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上劳别人的手,当然力所不能及的事他也不会去想不会去做,在他的认知里好高骛远无异于是画饼充饥,自己哄自己。 “正好我也没有吃饭,走咱们一起下去。”赫苏赫习惯性的挠了挠头。 “我放一下东西,马上就好”向爻图笑道,没料到这家伙的性格跟长相成一样,都急。 向爻图的东西其实很少,加上身上穿的一共就三套衣服,两双千层底布鞋,剩下的就是几本书和向依送的IBMT40电脑,另外还有一竹筒高脚茶,他前段时间特意去茶山采摘的夏茶,很小众的茶叶,也许很多人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向爻图却很喜欢喝,味道跟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一样先苦后香,也是老百姓都能享受得起的粗茶,二十来块钱一斤,很便宜但却极其赋有生活哲理。 向爻图正收拾东西时,一个瘦骨如柴的家伙大汗淋漓地跑进来,把手上的包和被子往地上一扔,唰地一下冲进开着门的洗手间里,然后就听见里面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向爻图笑了笑腹议道“剩下那床位应该就是这尿急仁兄的。” 尿急仁兄解决完出来,打量一眼寝室里的三人,从口袋里掏出盒烟递了根给赫苏赫,“大叔,你家孩子呢。” 赫苏赫哭丧着脸拒绝了烟,道:“我也是学生。” “啊,你也是学生.”尿急仁兄楞了一下,神色怪异道,“你缴了多少学费?” “跟你们一样啊。”赫苏赫理所当然道。 “怎么跟我们一样呢,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学校没多收你点赞助费。”尿急仁兄纳闷道。 “我刚满二十啊。”赫苏赫并没有因为尿急仁兄的挤兑生气,笑着从口袋里掏身份证递给尿急仁兄,估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碰见这个郁闷的问题了,随时都在口袋里揣了身份证。 “长得这么着急干啥子嘛,急着生孩当爹啊。”尿急仁兄拿着身份证颇为认真地研究了一番,摇头恨铁不成钢道。 “你以为我想啊。”赫苏赫苦笑道。 “哥们,你俩演两人转呢。”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胖子,捧着三灌可乐蹲在地上哈哈大笑,脸上的肥肉一个劲的抖,差点没笑抽过去。 向爻图也憋着笑看着两人,不管尿急仁兄是真误会还是故意搞笑,寝室里的气氛算是活跃了起来,一番寒暄介绍后向爻图对寝室里其他三人也有了个简单的认识,赫苏赫这个一米两米的内蒙大汉绝对是个粗神经家伙,而且豪爽憨厚,以后肯定能成为寝室里最实在的苦力。尿急仁兄名字叫潘小文,成都人,一个出门备药的人来疯,快嘴下有一颗放浪的心,三句话不离色,长得倒是蛮帅,唯一不和谐的就是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睛,配上点猥琐地笑脸,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白白嫩嫩的胖子叫林于,浙江人,一个由保姆送来学校的富二代,对于他,向爻图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潜质,不过一个能把保姆介绍成姐姐的富二代,再怎么也不会太难相处。 吃完饭后,赫苏赫和潘小文嚷嚷着要陪林于一起送田螺姑娘去机场,显而易见醉翁之意不在酒,向爻图记挂着理发和买日用品没敢也没想去凑这个不靠谱的热闹,在楼下小商业区理了个最便宜的毛寸,去超市淘了点日常家当,经过报刊亭时他顺便买了本《英语文摘》和一张201电话卡,电话卡是最低额度的卡,因为他除了打两个电话报平安之外别的地方都用不着,买多了浪费,虽然那条“铁铲头”让他获得了一笔足够他三个月生活费的不菲收入,但向爻图依旧是那个一分钱都要掰开两瓣花的阿巴贡。 回到寝室忙活完洗凉席洗澡洗衣服后,向爻图从饮水机上接了点开水给自己泡了杯茶,拿出电话卡,用寝室的电话给住在镇上的堂姐报平安,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而且里面传出是老太太的声音,向爻图眼睛顿时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抓着听筒愣了半响也没说出话来。 老太太年轻时腿脚受过点伤,行动不是很方便,一年到头轻易不会出爻龙寨一次,然而今天为了尽早得到向爻图平安到达的消息,却一口气也没歇走了二十几里的山路,电话里老太太没像往常坐在堂屋里纳鞋底那样絮叨,声音哽咽地关心了几句寝室情况就催促着向爻图挂了电话。 挂下电话后,向爻图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知道这是拮据了一辈子的伯母心疼他的长途电话费,其实恨不得多说几句,出生长沙书香门第的伯母随下乡运动到了都庞岭农场后,并嫁给了当时在农场代课的伯父,后来得知父母在文-革中去世了,便再也没有回过长沙,跟随伯父在大山里呆了一辈子,向爻图回老家后基本上都是伯母在照顾他,伯父除了每个月把微博的工资上缴之外就一头钻进书房外事概不管,因此向爻图与伯母虽不是母子却更胜是亲母子般亲。 向爻图喝了口茶平复一下心情,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远在北京外国语学院向依的电话,从向爻图上初中开始便监管他财政大权的向依电话中首次慷慨大方地问起钱够不够用,就在向爻图感动到要痛哭流涕的时候,电话另一边却又传来一句,每个月就固定给这么点钱,不够的话自己想办法在深圳抓蛇卖,堵得向爻图恨不得一脚踹晕这个比国足还要恶心人的妖精,在深圳抓蛇这种奇葩的话她能说出口,向爻图却不敢去做,就算真抓着蛇都不知道往哪卖。 向爻图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后,恶趣味地揣测着以后的姐夫日子应该不会好过道哪去,顺手拿起刚才在楼下经过报刊亭时买的《英语文摘》看了起来,从初二开始他就被学英语翻译专业的向依拿着棍棒逼迫着学英语,每个月都会寄几本她自己看过的英文书籍给他,又特意帮他定了几份英文杂志和英文报纸,《英语文摘》就是其中的一本,开始向爻图只是受迫性应付一下,没想到向依每次寒暑假回来都会检查,发现问题后便浑然不顾矜持提着棍子满寨子追着向爻图打,还无耻地美其名曰传统式棍棒教育法,数次起义无效后向爻图只能闷头钻进书里去,所幸慢慢习惯后便也喜欢上了这门语言,颇有受虐成才的风范。 黄昏时向爻图才放下已大致浏览了一遍的书,去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站在阳台上看着已经亮起了街灯的深圳,张开手神了个懒腰,突然脑袋一热大声喊道“深圳啊!你到底有多深!” “想知道有多深,你去问一下隔壁女生寝室楼里面的人不就知道了吗。”门口传来潘小文那家伙放浪的声音。 半天没见的三个家伙嘻嘻哈哈的走进来,赫苏赫瓮声瓮气地道:“你在干啥呀,不会是一个人在寝室淫湿吧。” “没有,只是间接性发疯,你们吃饭没有啊。”向爻图摸了摸鼻子尴尬道,赶紧转移话题扯到民以食为天的重要问题上去。 “我们就是上来找你去吃饭的,刚才我们仨商量了下,明天是本地生报道的时间,没我们屁事,今晚一起到外面去吃饭喝酒玩玩。”潘小文笑容猥琐道。 向爻图在家就经常喝酒,酒量还算可以,走的时候想了想把银行卡也带上了,白天随便买了点日用品就开销了上百块,口袋里剩的几十块零钱应该不足以几人在深圳这个高消费地喝酒。 潘小文第一个冲出门口大叫道“同志们冲啊,向饭店进攻。” 后面三人像看傻叉一样看着他。 赫苏赫喊道“小文,你带药没有。” 林于笑道“吃药应该没用了,该直接送医院了。” 向爻图最后总结道“挖个坑埋了算了。” 第八章声夜KTV 坐落在南山后海湾的深大虽然周围写字楼和高档住宅区林立,消费偏高,不过总会有那么些小店是奔着学生而来,不至于让毫无经济来源的莘莘学子承受都市工薪族的压力,而又能偶尔开得起小灶犒劳五脏庙,当然,并不是校内的食堂伙食不好,只是新鲜感作怪,别人家的饭菜总比自家的好吃,这与别人家的老婆好有异曲同工之理。 四人没去多远,就在学校南门旁的一家街边小店,消费不算高,四菜一汤只用了五十多块钱,不过对于向爻图来说,这还不如他中午四块钱一份的土豆回锅肉饭划算,在吃这方面,这牲口无疑是艰苦朴素勤俭节约光荣传统的铁杆支持者,不过这也是幺龙寨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小时候在寨里红薯一顿玉米一餐,有碗白米饭菜都可以不用,哪有机会挑三拣四,时过境迁虽然现在物质生活有所改善,但除了红白喜宴寨民平常依旧是简单三餐。 期间一直记挂着喝酒的赫苏赫嚷嚷着要酒,却被潘小文鄙视道“急个锤子,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喝的,等下带你去个好地方,管你喝到胃穿孔。”,所幸他也聪明,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音,没让柜台里论顿计量体重的老板娘听见,否则老板娘一个野蛮冲撞绝对能免费让他这只瘦猴飞到对面香港去。 吃完饭后潘小文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叫其他三人先上车他垫后,赫苏赫没等人轰就很自觉地坐到前面去,估计他也知道,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挤在后面,就以他那堪比奥尼尔的块头,一屁股下去后座基本被占掉一大半。 最后上车的潘小文说了句到桂庙路声夜KTV就扭头看向车外,司机转头异样地看他一眼,脸色不是很好,但也没有说什么。 无论是广义上还是狭义上向爻图都算是第一次坐小轿车,客车倒是坐过几次,高考时学校租了几辆跑客运的客车,让他沾高考的光尝了把鲜,昨天学校接新生的车也让他过了把瘾,向爻图挪了挪屁股,皱眉打量着车子内部,他对这种在乡里蛇贩子整天开着走街串巷的桑塔纳一直不待见,当然唯利是图的蛇贩子是主要原因,车只是受池鱼之殃而已,没办法,向爻图在幺龙寨抓蛇是把能手,多年来往蛇贩子的车上送过不少的货,虽然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货,但在蛇贩子层出不穷的缺斤少两手段下,还是吃过不少的亏,再者就是对蛇贩子娶了乡花后鼻孔朝天的嘚瑟样不爽。 向爻图只顾着打量车内还没来得急看眼车外深圳的夜景,司机就把车停在路边喊了句到了,向爻图顿时对刚才司机脸色不好的疑惑豁然大悟,转个弯三分钟不到的路程也要打车,得亏司机大哥职业素养还算高,没直接拒载只是摆了个脸色而已,换作向爻图这家伙,他绝对一脚油门踩到底,甩一屁股尾气熏晕这几个四肢不勤的牲口。 进入KTV后潘小文经验老道的直奔服务台与女服务员打情骂俏,甚是熟络,楸着衣着暴露的女服务员胸口一个劲的瞄,差点没不顾廉耻直接爬上服务台居高临下一览春光。赫苏赫则像个好奇宝宝般东摸摸西楸楸嘴里念念有词,雄健魁梧的身躯在大厅里来回穿梭,让安保人员侧目不已,估摸着以为这厮是来闹事的混蛋。 向爻图打量了一下布满霓虹灯的大厅,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坦然,跟林于坐在沙发上等着潘小文的交涉成果。 “来一根。”林于从兜里掏出包软中华,抖了棵递给向爻图。 “还没学会这神仙活。”向爻图摆了摆手。 “新社会三好男人啊。”林于点燃烟吸了口,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随性自然与一身另类服饰很融洽的向爻图,“你经常K歌吧。” “嗯,山歌算不算。”向爻图笑道,见林于明显不信的表情,笑了笑没有解释。 “这爱好跟你的衣服一样,都蛮另类的。”林于笑道。 “另类是委婉的说法,我们乡下都管这叫老土。”向爻图苦笑道,他也知道处于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富二代的林于并没有恶意,只是在家庭的耳濡目染下习惯于识人打探三分,他便插科打诨自报家门,尽量不使两人尴尬,也省得这家伙费尽脑子想方设法死很多脑细胞,作为幺龙寨这口深井最有出息最有见识的蛤蟆之一,向爻图其实只是比向力强多读了几本书而已,灯红酒绿的都市夜生活绝对是初哥一枚,只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坦然面对,这也是向爻图之前到处打零工获得的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敢于面对任何陌生环境,不卑不亢。 潘小文开好房间后,几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进入了一间名叫“声嘶竭力”的小包厢,潘小文吩咐服务员出去拿酒后便一屁股坐沙发上,献宝似的看着几位同寝室的哥们道:“怎么样,这地方还可以吧。” 向爻图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不敢妄加评价,他看了眼旁边没多大反应的林于,点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绝对可以,比我们那鸟地方的KVT好多了,这液晶屏至少也有42寸吧。”赫苏赫本性不改依然好奇宝宝般东摸摸西看看,抓起桌上设计新颖的玻璃烟灰缸在手上掂了掂,惊讶道“操这么重,这东西拿来打架闷下去脑袋瓜子绝对开瓢。” 潘小文瞥了眼研究脑袋瓜子与烟灰缸关系的牲口没理他,兴许是不知道该怎么搭他无厘头的话,告诉他开瓢或者不开瓢都无法摆脱自己跟他一样二货,自顾自地跑去点了首《东风破》唱了起来,唱得中规中矩,还算对得起听众。 赫苏赫见有人开唱了,丢下烟灰缸也凑过去给自己点首《看我七十二变》,也不管在场的几人是否受得了,站在屏幕前扭着大屁股吼了起来,舞姿妖娆妩媚,歌声鬼哭狼嚎,场面惨不忍睹,把三个毫无心理准备的家伙折磨得生不如死,特别是初涉KTV的向爻图,更是惊为天人般瞪着赫苏赫,他实在没料到唱首歌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大叔,给条活路吧。”潘小文忍无可忍,抄起玻璃烟灰缸作势要往自己头上拍。 “怎么啦,很难听嘛。”赫苏赫后知后觉道。 “听君一首歌,死后无全尸。”潘小文咬牙切齿道。 “我怎么不觉得”赫苏赫无耻道,其实这家伙在高中时就因为祸害过太多人,被封为噪音杀手,现在只不过是旧景再现换一批受害人而已。 “你确定不需要我们帮你纠正一下鉴赏观。”林于给手拿烟灰缸的潘小文打了个眼色,后者提着烟灰缸慢慢朝赫苏赫接近。 正闹着,几声敲门声响了起来,一个身材跟赫苏赫有得一比的西装大汉跟服务员抬着一箱啤酒推门而入,西装大汉满脸笑意道“小文,来同学了怎么不给哥介绍介绍啊。” “你刚才在忙没找到你,这几个都是我们寝室的哥们,林于向爻图还有大个子赫苏赫。”潘小文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伸手随意点了点三人,然后指着西装大汉笑道,“这是我哥潘小军,也是咱今天要宰的地主。” 赫苏赫打量着身材大相径庭的哥俩,试探性问道:“你亲哥?” 潘小文憋屈道:“亲哥,同父同母。”, 赫苏赫板着一张痘坑脸,认真道:“你小时候饿着了。” 向爻图也诧异的看着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估摸着赫苏赫绝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质疑这个问题的人,天知道这哥俩是怎么分配父母基因的,潘小文瘦骨如柴一米七二的身高,潘小军却是典型的北方人身材,高大魁梧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还真是应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那句话。 “是啊,饿着了,吃饭抢不过我哥。”潘小文好整以暇道,不可否认这家伙的脸皮厚度绝不亚于他的身高。 潘小军笑了笑,从茶几下面拉了张凳子出来坐,端起服务员刚倒的酒,招呼大家一起喝酒,以他能在虎人林立的深圳开一家KTV的手腕,交结几个思想还没怎么被玷污过的学生绝不在话下,很快他就融入了这个以室友为基础的小圈子,摇骰子玩纸牌抽牙签所有游戏都样样精通,该赢的时候赢该输的时候输,气氛拿捏得非常熟稔,倒是向爻图,除了划拳之外其他的游戏一概不会,输了几轮后只能拉着包厢服务员组队厮杀,一个人游戏一人个喝酒,总算让他结束了逢玩必输的惨境,转而把这种待遇交给了把啤酒当水喝的赫苏赫。 喝惯了草原高度酒的赫苏赫丝毫没把啤酒当回事,把衣服拖了光着膀子弃杯用瓶,喝了数瓶啤酒后,又嫌啤酒不够劲,煽动众人陪他喝白酒,潘小军不负赫苏赫所望,让服务员拿了几瓶白兰地上来,两人一人一瓶单干了起来,把其他三人震慑得无以复加。 倒酒的小妹站在一旁掩嘴看戏,等着这牲口被天天经受酒精考验的老板杀下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第九章狗日的打算 赫苏赫虽然生猛,不过今天却是出门忘了烧香拜佛,倒霉地撞上了潘小军这么个整天泡在酒缸里的家伙,一而衰,再而歇,三瓶白兰地下肚后赫苏赫便彻底偃旗息鼓了,趴在茶几上当场来了一次人形喷泉,而潘小军却依然面不改色挥洒自如,只是去上了次洗手间就继续投入到其他三人的战场中。 “等下怎么把这头牛弄回寝室。”向爻图叹了口气望着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赫苏赫,他虽然预料到赫苏赫醉倒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醉得这么彻底,联想到待会还要扛着这头牛高马大的醉汉回寝室,不由有些头疼。 “收拾战场的事你就不用记挂了,有的是人手,赶紧替兄弟报仇吧。”潘小文翻了个白眼笑道。 向爻图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受他煽风点火的影响,依然端着小半杯啤酒温温吞吞的喝着,有了赫苏赫这个悲催的前车之鉴,他当然不会傻到继续步入前者的后尘之路,虽然他的酒量也不差,在幺龙寨时每次下山谷都要备一牛角壶白酒驱寒,但能在酒桌上做个清醒的糊涂人他比谁都乐意,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在幺龙寨喝酒是为了身体好,出来喝酒却是害身体,在这方面他还是比较有定力,虽然也是环境造就出来的定力,不过却让他受用无穷。 也许是看潘小文的面子,或许是真好交朋友,潘小军一晚上都没有出去应酬,一直陪着几人在包厢里放歌纵酒,直到自作孽不可活的赫苏赫重整旗鼓后第二次人形喷泉才得以告终。向爻图搀着赫苏赫出包厢时,瞄了眼服务员递给潘小军的单子,心情有些复杂,几个人一晚上的消费差不多是他半年的学费,他虽然不懂KTV的具体消费水平,但以前听向依说过不低,却没料到竟然是这么个不低,幺龙寨的苦哈哈们累死累活一年赚个三四千块钱已经顶天了,然而放在这里却抵不上这么一桌酒钱,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 送到门口的时潘小军还热情地邀请道“哥几个以后记得常来玩啊,大个子,哥等着你过来拼酒。” 赫苏赫缩着头躲在向爻图身后一言不语,彻底焉了。 “有机会一定来。”林于看了眼大厅里忽闪忽闪的霓虹灯笑道, “能免费不,不然我可来不起啊。”向爻图毫无城府的笑道,他说的还真是大实话,按照今晚的消费来说,就凭他的那点生活费,来一次饿一年的肚子都不够。 “只要你来,就管你喝到饱。”潘小军拍着胸口毫不含糊道,当然向爻图也敢把他的话当真,毕竟他是开店赚钱不是做慈善。 回去时没有再打车,一场酒明显把几人的关系拉得更进了些,一路勾肩搭背意犹未尽的吼着歌,胜似同窗多年的好基友,路上的女性老远就闻到酒气绕道而行,生怕被几个醉鬼拉到黑暗处先圈圈叉叉再灭口。 回到寝室,向爻图草草洗漱后便拿出在火车上还没有看完的《罗织经》躺在床上有滋有味的看了起来,潘小文和林于两人坐在床下吞云吐雾大谈特谈,颇有彻夜长谈的打算,而赫苏赫则苦逼地趴在洗手间里狂吐不已,大有不把肠胃清空誓不罢休的气势,期间向爻图担心这家伙英勇就义在洗手间,特意过去关心一番,却没想到这家伙没心没肺道,没事,吐啊吐啊习惯就好。令向爻图一阵无语,这事竟然还有习惯一说,可见这家伙已经久经沙场习以为常了。 寝室里的限电时间是十二点,向爻图刚看到第二页就拉了电闸,他干脆把书往脸上一盖,闭着眼回想今天的每一幕场景,勤能补拙,思能查错,他习惯于每晚睡前都回想一下,在幺龙寨晚上抓石板蛙回来,凌晨两三点了都不会遗漏这个习惯。 “谁把灯关了,别闹了,我还没吐完呢。”洗手间里就传出赫苏赫愤怒的吼叫声。 “没人跟你闹,寝室限电。”林于笑道。 “大叔,你不会真胃穿孔了吧”潘小文打趣道。 “没呢,只是刚才喝得有点急,现在回味一下。”赫才德呕吐中还不忘忙里偷闲自嘲一把。 “那叫倒嚼,不叫回味。”林于幸灾乐祸道。 赫苏赫回了一个操字,彻底败给这俩落井下石还不忘盖井盖的贱人,“大叔”这个有碍泡妞的外号,也是这俩家伙今晚一唱一和中给定了下的,所幸当时喝疯了的赫苏赫还保留了一丝清醒,也毫不示弱地回敬了潘小文一个“瘦猴”的外号,林于因为当场求饶则侥幸躲了过去。 大叔吐归吐,吐完后洗漱一番照样满血复活归来,接过林于递的烟抽吧了几口,跟潘小文聊了几句,得知今晚自己喝的都是几百块钱一瓶的白兰地,而不是超市里十几块的便宜货时,懊悔不已,悔没能尝出个滋味就像灌啤酒一样灌下去了,发誓下次绝不再豪爽,要好好品尝一下这金子酿的酒跟粮食酿的酒到底有什么区别,一番感慨后,可能是对今晚纸金醉迷的生活有点感触,也可能是吐出人生感悟来了,赫苏赫突发神经问了个貌似很有深度的问题:“你们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我打算毕业后跟我哥一样,开个KTV每天喝喝酒唱唱歌开开心心的,想着就爽。”潘小文显然早就有过这方面的想法,顺嘴就来。 “开个游戏俱乐部,再娶个志同道合的老婆。”林于想了想笑道。 “两个胸无大志的家伙,跟你们没共同语言。”赫苏赫笑容猥琐道“我的打算就是大学毕业接着读硕士,然后出来赚大钱,到你们开的KTV里面玩你们的美眉,嘿嘿,牛吧。” 赫苏赫毫无道德底线的无耻,结果就是引来其他两人一致的唾弃,不过他却以此为傲毫不在意,“向爻图你呢。” 向爻图侧身朝床下三人看了眼,给出一个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答案,“养活自己。” 赫苏赫楞了下,笑道:“一针见血直达本质,够简单够直接。” 向爻图不置是否淡然一笑,静静地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深圳,并没有因为观点得到赫苏赫赞同而当浮三大白,在他的朴素认知中,任何宏图大志都是建立在养活自己的基础上,并非胸有大志就可饮水而饱,依他目前的状况唯有先解决这个基本生存问题才敢奢望其他的,当然能一步直达天庭的话向爻图也愿意,至少他还没遁入空门清心寡欲的崇高觉悟,依然是俗不可耐的庸人一名,他也希望自己能像向依那样活的没心没肺,不用为了上学步行一个小时山路去学校,不用为了中午在食堂多吃几口饭着急忙慌狼吞虎咽,不用为了几块零用钱跟大山里的畜生搏命。 可惜因为母亲因红斑狼疮不治去世后,父亲工作外调时只带走向依没有带他,或许是向爻图的父亲根深蒂固的富养女穷养儿的思想作祟,也许是因为向爻图长的太像母亲了会让父亲常常见景生情,伤心,也可能是因为一个人无法照顾好年幼的姐弟俩,就这样把年仅三岁的向爻图寄养在老家,直至向爻图高中毕业来深大,否则他也算是一个广义上的官二代,而非现在这般实质上穷山恶水的刁民一个。 刚开始呆在幺龙寨的时候,他的“白眼狼”父亲还会隔三差五的回来看望一次,过年过节也会带向依一起回老家陪向爻图,可三年后就彻底变了,变成只有向依一个人尔尔回来一趟,这使得当时年幼无知的向爻图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被父亲彻底遗弃了,对父亲产生了极大的怨气,整天窝在伯父的书房里一脸阴沉地想着如何对父亲报复,所幸老家的伯父伯母对他关爱有加,没让这小家伙一条道走到黑,不过却使得向爻图养成了看书的习惯,也变相地学到了很多阴招。在幺龙寨的十五年里,他上山抓过蛇也被蛇咬过,下水捞过鱼也踩过碎瓶子,跟着伯父读过四书五经也挨过严厉的教鞭,吃过伯母精心做的糍粑也受过关心地责骂,反正是酸甜苦辣样样俱有,唯一没有的就是钱和粮食,用向爻图自嘲的话来说,就是个蛇拉屎人不拉屎的地方。 向爻图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床头花十几大洋在地摊上掏的荧光电子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探头瞧了眼还在继续探讨日后打算的仨牲口,如果不是床下仨吞云吐雾的牲口把他熏得泪眼婆娑,他还会盯着窗外继续痴呆下去。 潘小文见向爻图从床上冒了头出来,道:“要不要来一根。” 向爻图笑道:“算了,我还不想这么早为国家做贡献。” 潘小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什么。” 林于解释道:“向爻图的意思是,他还不想这么早得肺癌挂掉,为国家省粮食做贡献。” 潘小文笑道:“你毕业后打算去卫生部啊,这么早就开始守身如玉了。” 向爻图笑了笑,拿起刚才丢在床头的书盖在脸上,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这狗日的打算,还是先养活自己再说吧。” 第十章女人 大学放养式的松懈管理让潘小文暗爽不已,一到晚上就拉着寝室几个哥们往他哥的KTV跑,向爻图第一天晚上去过后就没有再去,一方面是因为不习惯KTV面嘈杂的环境,在村里入夜后除了狗叫声之外就再别无他声,安静惯了的向爻图初来乍到显然还没法做到随遇而安的境界,另一方面当然是囊中羞涩消费不起,里面最便宜的啤酒都要十几块一瓶,绝非他这种为了两块钱能跟蛇贩子周旋到口干舌燥的家伙去的地方,虽然潘小军请客,但是人情世故是你来我往的,向爻图暂时还往不起,而且他也不喜欢喝啤酒,喜欢喝村里自己酿的红薯酒,第一道够劲喝下去烧喉咙,也是泡蛇酒最好的酒,最后一道可以当水喝,是双抢季节老爷们在田头最好的爽饮,如果再泡点野杨梅进去那会更好。 早上7点向爻图起床的时候,寝室里其他三个家伙还躺在床铺上挺尸,洗漱后向爻图在饮水机上灌了一瓶水塞进布袋里,然后拧着布袋去食堂吃早餐,可能是开学初期的原因食堂里只有零星的几个女同学在用餐,而且都是身形圆润的吃货,美女都是睡出来的这句话看来并非是歪理邪说,而是无数美女实践出来的真理,反而早起的鸟儿并非完全是好事,向爻图生冷不忌唯独怕油腻,对几位认真消灭食物的女生没有丝毫兴趣,胡乱塞了几口灌了碗粥,揣了几个包子在布袋里直奔图书馆。 通过昨天的踩点后,向爻图对这个比乡中学大无数倍的深大不敢说了如指掌也心中有谱,特别是对于图书馆这类美女出没之地更是清清楚楚地铭记于心,好色乃男儿本色,向爻图也不例外,只不过稍微含蓄了点,不像潘小文那样色心澎湃,让人在千里之外都能闻到他荷尔蒙过剩散发出去的气息。 偌大的图书馆里并没有几个人,显然这个时间段能来图书馆的人实在不多,除了嗜书成癖的书痴和奔着奖学金开足马力的虎人之外,可能也只有向爻图这么一个编外人员了,其他人应该还窝在床上与周公相会,其实向爻图喜欢看书并非是受饱读诗书的伯父影响,也不完全是为了报复“白眼狼”,而是被贫瘠的大山生生憋进书里去的,年少好动之时就被丢进有蛇乡之称的幺龙寨里,村里男女老少都忙着上山捞食,根本就没人搭理他这个市里回来的小屁孩,两个堂姐受不了他的撒泼耍赖倒是愿意带他上山,但伯母却对细皮嫩肉长相清秀的向爻图不放心,决不允许他到处乱跑,向爻图无以自遣只能窝在伯父的书房里解闷,所幸十三岁以后伯母终于放手让他跟随族亲上山下谷,要不然窝在书房里十五年不成书呆子也成自闭症患者。 向爻图轻车路熟地在外国语专栏借了本英文版《价值与资本》,这是上期《英语文摘》上特别推荐的一本经济巨作,要是放在以前,他绝不会特意去找一本杂志上推荐的书,而且也没有条件可找,这次有了深大图书馆这么大的一个资源,不利用一下他心里绝对会像被几百只猫挠一样难受。 拿着书拐进了隔壁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的阅览室,向爻图打量一眼,朝一个靠柱子的角落走过去,不过等他绕过柱子时,才发现位置上已经坐了个人,而且还是个超越美女级别的绝色极品。 女人抬头看了眼驻足书桌前的向爻图,笑了笑,笑容亲和连看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股笑意。 向爻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歉意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女人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看书。 既来之则安之向爻图也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就在女人对面的书桌坐了下来,翻开书后他再次瞧了一眼对面的女人,粗布裙子格子披肩,素面朝天简单的扎了个马尾辫,一张毫无瑕疵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世俗中的庸俗浮华,多了些优雅淡然,之前向爻图一直以为只有像教他洗盏弄茶那位老婆婆那样隐居深山与世无争的老人才会如此,没想到这位身在都市年龄顶天不超过三十的女人也是这般妖孽,着实令他吃惊,也让这个高中怀揣一本原版《金瓶梅词话》看了三年的牲口生不起丝毫贼心,抛开年龄差距不说,这样的女人也绝不是他这个才脱离乳臭未干的家伙能降服的了,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向爻图叹了口气低头盯着书,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会是哪头牲口家祖坟冒烟,娶到这个极品妞,少活十年也值了。 就在向爻图低头看书的时候,对面的女人面带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看书。 对于没有什么经济学基础的向爻图来说,《价值与资本》这本书阅读起来确实有些难度,不过他并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而是一个八九岁时就窝在书房里拿着文言文当识字书啃的家伙,了解即可不深究,看这本书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拓展一下自己的英文阅读能力,顺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解一下这本在西方经济学界被认为是近七十年来论述价值理论问题的最重要著作,当然能流畅地阅读这本书最大的功劳还是归于传统式棍棒教育法,其次是方法执行者向依坚持不懈的鞭策,向爻图只不过是个付出苦劳的受益者。 据说向依在大一时是受了同寝室一个英语彪悍到疯魔的妖精刺激,才痛下决心苦学英文,至于是什么样的刺激向爻图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依向依脸皮厚度能跟他堪比的境界,应该绝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向爻图对能在一个领域里做到极致的妖精向来都是心怀敬畏,就像对面正在看《翻译研究新视野》的那个女人。 难得的好环境与不可多得的好书,使得向爻图如痴如醉地陷入书里便无法自拔,堪比当年从旧书摊上掏到《金瓶梅词话》时的情形,废寝忘食掌灯研究潘大嫂子与西门官人,直至书翻烂了都舍不得扔掉,不过也得亏了这本明朝奇书的科普,否则这牲口至今都无法明白食色性也,更不会有纠集同伙撬寡妇家的门偷看洗澡,一览春光的好事,所以直到肚子饿到前胸贴后背,抬头看表的时候才后悔不已,悔只顾着看书忘记了多看几眼对面的美女,虽然没胆量近荼但远观还是可以的, 向爻图环顾四周,见管理员没有注意他这边,迅速从包里掏出一个肉包子往嘴里塞,就着早上装的水,看美女吃包子喝水都不误,丝毫不顾忌对面女人的感受。 女人可能是感觉到了向爻图的注视,抬头朝他瞧了一眼,看见正狼吞虎咽吃包子的向爻图,不禁楞了一下,然后颇有兴趣地盯着向爻图,偶尔扭头看一眼远处的管理员,似乎在帮他放风,又似乎在研究管理员什么时候能发现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向爻图嬉皮笑脸的从包里掏出个包子往前一递。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伪善,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然后曼斯条理地收拾好桌上的书,起身时朝向爻图头顶上指了指就走了。 向爻图仰头看了看头顶,没懂女人的意思,继续啃着包子。 女人走后没几分钟向爻图的身后便出现了一位管理员大妈。 “同学你是把头顶上的摄影头当摆设,还是把我当摆设啊”大妈中气十足瞪着牛眼道 “我没把谁当摆设”向爻图满脸郁闷地抬头看了眼头顶黑咕隆咚的方盒子,终于懂了女人的意思,不过这可怜的家伙根本就不知道那鸟东西是摄像头。 “把学生证拿出来。”大妈板着脸道。 向爻图哭丧着脸老老实实地把学生证递给大妈,怎么都没料到自己才进学校没几天就被抄牌了。 “哟,还是新生就这么胆大妄为了,你不知道图书馆不能带食物进来吗。”大妈调侃道。 “我真不知道,”向爻图无辜道,其实这家伙早就在图书馆门口看过入馆须知了,只是昨天踩点的时候见过几个吃饼干的家伙,才有今天学以致用把饼干换成肉包子的作为。 大妈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向爻图,又盯着学生证看了一下,开恩道“收拾东西出去吧,好好到门口去学习一下规章制度再进来。” 向爻图捣蒜般点着头,迅速收拾好东西,还了书逃出图书馆。 窜出图书馆大门时,正好碰见刚才在门口打电话的女人,女人朝他温雅一笑,擦肩而过。 第十一章喝酒 在深大图书馆受了教训后,向爻图在市书城里没敢再放肆,规规矩矩地呆了一下午,顺便买了两本书回来,一本明代还初道人洪应明收集编著的《菜根谭》,还有一本是早上在图书馆没看过瘾的《价值与资本》,在这方面他与固执只喜好古文和历史的伯父不同,向爻图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类别,随兴而阅,广而杂,在街头捡本《知音》也会看得津津有味,他自认为见的世面太少了,要依靠更多的书来扩充自己的视野,所以从来不把自己的阅读点局限在一定范围内。 回到寝室,连续失踪了数晚的潘小文和林于这两个家伙也在,正怨声载道地抱怨着即将到来的军训,向爻图对此也深有同感,不过并没有参与这种消耗唾液的白费劲行为,打了个招呼就洗澡去了。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幺龙寨的向爻图来说,军训基本上是一个鸡肋,整天漫山遍野到处乱窜的他身体强壮是必然的事,虽然不能与变态的向力强媲美,但比一般的人还是绰绰有余,兴许把任何一个人丢到贫瘠的大山里十五年,都能练就成他这样,靠天吃饭的幺龙寨并非一般人能想象,收成好的时候勉强填饱肚子,收成不好的年头就只能依靠四周的大山来果腹,上到七十古稀老人下到刚脱离襁褓的少儿都得参与向山要粮的行动当中,不然就得勒紧裤腰带喝粥熬日子,所以就算你不想身体强壮也由不得你。 向爻图洗完澡出来,两人的诉苦大会也偃旗息鼓了,林于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向爻图对这家伙还是蛮佩服的,一个正儿八经的富二代,没有横行霸道嚣张跋扈,也没有弄辆跑车在马路上轰鸣呼啸,更没有欺男霸女,仅仅只有玩游戏这么一个不妨碍任何人只坑爹的爱好,而且操作水准还惨不忍睹,还每每大肆标榜要成为职业玩家,得亏这家伙没有当赛车手的想法,为国家交通安全做了点贡献,不然以他的技术又会多一个马路杀手。 站在林于身后看了一会,泡了杯茶拿起下午买的《价值与资本》看了起来,喝茶看书已经是向爻图延续了多年的习惯,最开始只是依葫芦画瓢跟着伯父做样子,时间久了自然而然成了习惯,所幸爷俩嘴不刁,只图有个茶味就行,每年向爻图去茶山打工都会顺便拧一袋次茶回家,足够应付个一年半载,因此伯父那点微薄的工资抠着点也勉强够一家老小混个温饱,直到两个堂姐外出打工才有所改善,舍得偶尔掏钱买包市面上的茶叶,换换口味,不过相对来说,向爻图还是更喜欢喝自己加工的次茶。 “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尔等可敢。”赫苏赫一脚踹开寝室门,提着一袋猪头肉和两瓶草原白酒冲进寝室,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深圳这样一个南方沿海城市怎么找到这种草原烈酒,而且还一次来两瓶,显然没打算放过寝室里的任何一个人。 林于游戏也不顾第一个窜了过去,饿死鬼投胎似的撕开袋子直接用手拧起猪头肉就往嘴里塞,吧唧几口后,扭开酒瓶就直接灌了一口,没想到灌得太急了呛得差点没把肺咳出来,喝酒从没有这么生猛过的林于好不容易嘚瑟一次,却以悲剧收场,其他仨无良看客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根本就没人同情这个没富二代觉悟跟屌丝抢食的家伙,反而恨不得他赶紧咳晕过去少个人抢酒喝。 赫苏赫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后,端起一杯甚是豪爽地一口干了,然后翻着白眼呼出一口气感慨道“还是我们草原的酒够劲道,一口下去通体舒畅。” 潘小文也学着赫苏赫的样子,拿起杯子一口灌下去,甚是潇洒,不过却没能道出一句类似的感慨,酒下喉后没喝过烈酒的缺陷很快就展现了出来,潘小文隔着衣服一个劲地揉着肚子塞菜,十足囧糗,纯度堪比工业酒精的草原白酒俗称闷倒驴绝非浪得虚名,对于久经考验的赫苏赫来说一杯下去不足挂齿,但是尚在初哥阶段的潘小文却如生吞红铁一般火烧火燎。 赫苏赫板着脸盯着他调戏道“怎么样,爽吧。” 潘小文揉了半天肚子憋出一句,“以后打死老子也不干这种二货事了。” 好不容易把肺塞进肚子的林于幸灾乐祸道“你也知道这是二货事啊,我还以为你酒神附体呢。” 潘小文委屈道“操,还不是被大叔这牲口勾引的。” 赫苏赫拿着瓶子给两个空杯子都满上,端起自己的杯子晃了晃,贼笑道“今天谁也别想跑掉,大爷我要一洗前耻。” 向爻图虽然也喜欢喝烈酒,不过却没鲸吞豪饮,而是中规中矩地小口小口的喝,与他吃饭的速度截然不同,吃饭是中学食堂大锅饭留下的后遗症,这辈子可能都难以纠正了,第一次寝室聚餐时,其他几个家伙楞是被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连块头最大的赫苏赫都自愧不如,表示从未见过吃饭还能吃出秋风扫落叶境界的人,或许只有他们去过向爻图读中学的地方才不会这么惊讶,否则永远也无法想象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为了抢碗米饭兴师动众,两个村的学生在食堂大动干戈的场景。 “向爻图,你每天都抱着一堆英文书看,有没有什么学英语的好方法啊”赫苏赫苦着脸道,这个生活在内蒙草原上的大汉蒙语倒是信手拈来,可英语却是他的死穴,近两天听说电子信息工程需要一定的英语能力后,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临阵换枪改个专业, “好方法我还真没有,我是在一种传统式棍棒教育法的威逼下入门的,天天被逼着听广播看书报,稍有差池便是棍棒伺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把自己亲身体验的方法在你身上试验一下。”向爻图不怀好意道,那神情就跟怪蜀黍诱骗小萝莉一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这种不人道的方法他是再也不愿意享受了,不过对于用再别人身上他倒是兴趣很浓。 “这样也行。”赫苏赫满脸不信,但又不想错失良方。 “千真万确。”向爻图收敛嬉笑,点头认真道,“强压下必有潜力。” “那我试试。”赫苏赫举着酒杯犹豫了半天试探道。 “你可要想好,到时别后悔啊。”向爻图对向依这种不人道的方法至今都心有余悸。 “试试,怕什么。”潘小文在一边怂恿道,反正棍子不是抽在他身上,他不疼。 “试试就试试,只要能学好英语,剐一层皮都行。”赫苏赫端起酒杯跟向爻图碰了一下,一口闷下去,大有视死如归之势。 “大叔威武,不过最好是我掌棍,我还没打过这么牛高马大的货,手感应该不错吧。”潘小文无耻道,自从进入816寝室后,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跟赫苏赫斗嘴。 “滚,你比我也好到哪去。”赫苏赫哼哼道。 “咬牙挺一个学期,之后就会轻松很多。”向爻图不忍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家伙被潘小文吓退,宽慰道。 赫苏赫点了点头,起身用林于的电脑放了首《当兵的人》助酒兴,结果没听几句就被针锋相对的潘小文切了首舞曲,然后三个舞林高手端着酒杯在寝室里扭着屁股摇来摇去,只有向爻图没凑过去一起跳,他会跳的只有一种舞,是当苗巫的二爷爷闲来无事教他的驱鬼舞,实在不敢在这种场合拿出来耍弄,不是怕被几个家伙当神经病看,而是怕唬得几个家伙夜不能寐。 林于跳了一段后重新落座,眼睛盯着电脑边乱舞的两个家伙,低声道:“大叔还是蛮腼腆的。” 向爻图心中有谱,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其实早在赫苏赫抛出问题时,他就想到这顿酒的潜在用意了,只是没料到赫苏赫这个外形粗矿的蒙古大汉腼腆起来近似南方小女孩般扭捏,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一来二去喝到后面两瓶酒基本上被赫苏赫一个人干了一瓶,外表精明内心耿直的潘小文喝到一半钻进洗手间再也没出来,有些喝多了的赫苏赫端着最后一杯酒,掏出包窝藏在裤子口袋里的花生米,撕了半天也没撕开,最后干脆往桌上一扔不要了,端着一次性塑料杯在寝室里晃来晃去,时不时灌一口,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没人听得懂的鸟语,酒喝完后自觉地爬上床趴着睡着了,手上还端着个空酒杯。 林于奸笑着捡起桌上的花生,撕开袋子就着花生米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向爻图早就看出了这家伙在偷奸耍滑,并没怎么惊讶,起身往洗手间走去,打算把躺在便池旁K歌的潘小文弄到床上去。 推开门,潘小文正拿着支牙膏躺在地上哼着,“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 第十二章我不恶心 十天军训很平淡辛苦,向爻图所在的班级里没有出现开挂打靶枪枪十环的虎人,倒是晕倒了一位林黛玉式弱不禁风的小妞,该女在离开军训营地时竟还抱着教官痛哭不已,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把教官衣服上弄的全是鼻涕眼泪,结果不知教官是心疼衣服了还是真被感动了,拉着该女示意再训十天,小妞迅速舍弃教官仓皇而逃,跑的那叫一个快,丝毫都看不出她是站军姿晕倒之人,看样子她也绝非因离别依依不舍而哭,而是在哭诉这些天承受的苦,顺便用鼻涕眼泪恶心一下教官。 原本是让学生接受爱国主意教育,体验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精神的军训,不出向爻图所料整了一堆华而不实貌似下乡体验的表演秀,很多人连敬军礼应该是左手还是右手都没能分清楚,连国旗和军旗的作用都不甚了解就结束了,三百来块钱换来抠了几枪,值得庆幸的是留下了一身可以充当兵哥哥的迷彩服,虽然向爻图对这种脱离本质有违实质的形式主义行为很是不耐,不过在人屋檐下不得不缩头的局势下,也未能免俗,被形式强奸一回,而且还要呻吟几声以示舒爽,避免被冠以愤青名号。 回到寝室,向爻图洗刷一番刚躺在床上准备午休一下,赫苏赫穿着脏兮兮的迷彩服敏捷地从外面窜进寝室,神秘兮兮道:“刚在学生会打听到的好消息,下周一迎新晚会上代表新生发言的是个美女” “什么级别的。”澡都没洗就躺下睡觉的潘小文迅速起身满脸好奇,只要一提美女两个字就能勾起这家伙的兴趣,如果在级别上能入他的法眼,就算累趴了他都能满血复活。 “貌似级别应该不低,连我们摄影协会的会长都说很漂亮,以他的审美观应该不至于太离谱。”赫苏赫挠了挠头道,报道后第二天听说很多社团在体育馆招收新成员,赫苏赫就屁颠屁颠的去了,回来后兴奋地细数填了表格的社团,计算机协会,书画协会,摄影协会,演讲协会,电子协会,诗歌社,登山社,篮球社八个之多,最离谱的就是诗歌社,想象一下一个奥尼尔身材的大汉轻轻挥着手臂,用轻柔的声音配合着古筝朗诵诗歌的场景。今天军训回来看着公告栏公布结果只有登山社,篮球社,摄影协会录取了他,可见深大学生社团招收新成员还是秉承着严谨的态度,宁缺毋滥,特别是诗歌社社长的脑袋果然没被门挤坏,没让这个奥尼尔身材的大汉挥着青筋暴涨的手臂,用雷鸣似的声音配合着古筝朗诵诗歌来荼毒深大的莘莘学子。 本来兴趣满满的潘小文,朝赫苏赫竖了个中指,倒下继续闷头大睡,对于赫苏赫得到消息不加以证实就大肆宣扬的不道德行为视如敝屣。 林于抱着十天没碰的电脑目不斜视,恨铁不成钢道:“好好的一大老爷们,老是搞些不靠谱的消息回来,真是愧对党和人民的培养。” “到时我弄到手,你们别眼馋。”赫苏赫不屑道。 “大叔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啊。”向爻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笑道,眼中浮现出牛高马大的大叔搂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萝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是向爻图比较了解我。”赫苏赫媚笑道。 “饥不择食。”向爻图继续道。 “老子要换寝室。”赫苏赫怒吼道。 向爻图笑了笑不以为意,赫苏赫的无力嘶吼已经引不起仨人任何同情之心了,开始几次向爻图还会颇为认真地劝慰一番,谁知这家伙的话竟是一种习惯用语,每次面对潘小文毒舌攻击下都会使用的口头禅,而且在潘小文调教下他还能不断推陈致新换着花样说,类似老子一屁股坐死你的话,他能变换出五六个版本出来。 在816寝室的锤炼下已经炼成钢铁心的赫苏赫见没人鸟他,默默地去洗手间把自己洗刷一遍,再次出来时已经把刚才的不爽抛在脑后了,站在林于身后口若悬河的指导他玩游戏,不过林于的操作显然慢于他的嘴,每到关键时候就出错,令曾经玩过这款游戏并且是高手的赫苏赫恼火不已,恨不得一把推开他亲自披挂上阵,所幸林于在游戏方面的耐心尤其好,无论赫苏赫言语上如何过激,他始终笑脸面对,最后直接导致场面变成玩者神色自若,观者五内如焚。 姗姗来迟的迎新晚会大礼堂里坐满了新生,五六千人闹哄哄的像菜市场似的,就差一点家禽叫声了,向爻图所在的班级正处于舞台对面的正中央,是个观察美女的有利地形,潘小文伸长脖子环视一周后垂头丧气哀鸣选错了专业,后悔没能选个艺术类,掉进花圃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赫苏赫则以家花没有野花香的观点博得林于的附和,向爻图观察了一下周围各式各样打发无聊时光的方法,掏出一本《菜根谭》埋头看了起来,没有参与仨牲口饱暖思淫-欲的空口白话,其实他更倾向于家花野花都是花,观花赏花不采花,集好粪坑再插花,无粪空池何留花。 在几名校领导长篇大论后,主持人终于把赫苏赫期待两天的美女新生发言人请了上台,该美女个子不高皮肤很白,遗憾的是脸上的雀斑比深圳的机遇都多,戴着副酒瓶底厚的黑框眼镜,扎两根羊角辫,站在台上规规矩矩地照稿发言,嗓门很大,不用话筒都能把声音清清楚楚地送到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大叔你太堕落了,你的美女标准就是这种换身校服可以充当小学生的少儿吗。”潘小文从发言人上台就一直冷眉冷眼地鄙视着赫苏赫,当听见狮子吼似的嗓门就更憋不住了。 “我不是啊。”赫苏赫满脸委屈的申辩道。 “太畜生了。”刚才还属赫苏赫同一阵营的林于,马上临阵倒戈跟潘小文一起同仇敌忾,唾弃赫苏赫。 赫苏赫脸红脖子粗无言以对,把头埋到裤裆下装鸵鸟,直到女生下台后,他才得以抬起头来,嘴里嘀咕着,“道听途说的消息害死人啊,社长我跟你没完。” 新生代表发言后主持人报幕女生独舞时,台下几千人终于稀稀拉拉地开始抬起高贵的头,结束了集体俯首称臣的局面,眼睛瞟向舞台期待着能出现一个提神的人物,向爻图则摇了摇头继续埋头书中,对广大妇女同志呼吁的男女平等这四个字嗤之以鼻,新生里男生明显比女生多一半,在如此庞大的男生堆里学校居然找不出一个能上台的人,看样子之前在网上流传着深大阴气重的谣言,并非谣言,也并非男少女多,更非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玄乎事,事实证明绝对是男弱女强导致的问题。 主持人口中的独舞女生盘嘻犹如翘着尾巴的孔雀一样走上舞台,台下突然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潘小文摇头晃脑品头论足道:“这才应该算是美女吗。” 向爻图从书中抽空抬头瞧了一眼他口中的美女,突然脸上一僵,抓住座位扶手的手指不由自主用力捏了一下,嘴里喃喃着“怎么会是她?” “怎么,你认识?”林于见向爻图有些怪异,关心道。 向爻图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有过什么肝肠寸断的故事。”林于疑惑道。 向爻图点了下头又迅速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即便真有过什么那也都是过去式了,没什么放不下的。”林于像是宽慰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有什么开心的事,说来听听,让我开心开心。”潘小文低头凑过去,满脸让人禁不住抽他一顿的贱笑。 意识到失态的向爻图不由联想到火车上向力强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种乡下人命贱,随便找个角落窝着就可以将就一晚,不像那些出去混了几年就找不着北的家伙,装腔作势,上厕所时经过我们旁边都像躲瘟疫似的,搞的好像厕所比咱俩还干净一样,他看不起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他呢。”,贱命之人不能因被人看低而自惭形秽,要能屈能伸,唯屈才能伸,贵命之人不能因被人高看而自命不凡,看得人下人,方为人上人,很简单的道理,连向力强这大老粗都能看透的事,自己却还为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无法释然,不过是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作祟而已,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一个又何必在乎这些呢,想到这里向爻图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笑得轻松自在。 嘲的是自己那段不为人知却又广为人知的青涩暗恋悲剧的可笑。笑的是自己再次见到她时心竟还会有那么一丝隐隐作痛而可嘲,一嘲一笑间僵容悄然而解,随后向爻图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以前一个学校的同学。” “真没什么。”潘小文歪头问道。 向爻图笑了笑再次抬起头,看着台上那位已经完全不能在他心里引起任何涟漪的女孩,道:“真没什么。” “没什么,你跟川剧变脸似的脸色变来变去,手还在我大腿上拼命的捏,恶心不。”潘小文恶心道。 向爻图低头一看,本来抓着扶手的手不知怎么跑到潘小文腿上去了,一本正经道:“没事,我不恶心。” 第十三章记事本 时间是世界上最公平的资源,不会因人而异,但是却会因人的感官而异,对于两种人来说他们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一种是正在受难的人,一种是无所事事的混子,但对于另两种人来说他们却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种是正在享乐的人,一种是没心没肺的家伙,整天埋首在书堆里的向爻图属于享乐之人,他就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并非像世人常言的吸了水的海绵挤挤就会有水,而是像瘦骨如柴的潘小文一样,无论怎么挤都不会出现乳沟。而潘小文却是受难之人,总觉得白天的时间太难熬了,恨不得夸父能把唯一的太阳也射下来,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呆在他哥的KTV里风流潇洒。 勾着手指头算算日子,向爻图到学校已经一个月了,不过真正上课的时间竟然只有四天,迎新晚会的第二天就是中秋节,而中秋节后只上两天课就又是举国欢庆的国庆七天长假,这可能也就是幺龙寨巴驼子的生意写照,每个月只有那么几个不怕变成赖利头的老头找他剪头发,磨剪刀的时间多,动剪刀的日子绝不超过四天。 七天长假816寝室里刚到深圳来的四个外地人都没有回去,林于是好不容易逃离了父母的管束能放肆撒野,只要不打死绝不回,至于打死后回不回去他也管不着了,一放假就雄心壮志的跑去广州找老乡一起玩游戏去了。潘小文则冠以帮忙为噱头跑他哥那去了,临走时还特意邀约赫苏赫与向爻图一起去帮忙,不过被两人以不受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为由义正词严的拒绝了。赫苏赫第一天还呆在寝室里享受着林于留下的一包中华,老老实实的看了一天书,第二天拿着向爻图的电脑看了会视频,然后受不了潘小文的电话诱惑,高吼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随后还想大放厥词时,偷瞄了眼向爻图鄙视的眼神仓皇而逃,只有向爻图一直窝在寝室里坚守阵地,一挺就是七天。 七天时间里向爻图只做了一件事,而且是一件对于不喜欢钻牛角尖的他来说颇费心神的事,自学C语言编程,当然,他也绝非不知天高地厚想一步登天,仅仅只是想测试自己是否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一无所获连门槛都看不到的话,还不如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像赫苏赫那样考虑换个专业来得实在。 向爻图先花了两天时间,把学校发的《C语言入门》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不管能看懂和不能看懂的都仔细推敲了一番,久攻不下的难点用红色笔画出来,一知半解的疑点用蓝色笔圈起来,然后利用林于的网络端口,在专业论坛上举着勤奋好学不耻下问的旗帜泡了两天,把所有红色蓝色圈住的疑难点一一解了个遍,又在国外小众偏门网站上搜罗了几段怪异的程序,用厚颜无耻的激将法缠着几位高手较量了两天,才沉下心来着手实际操作,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到第七天下午总算从少女变成少妇破门了,整出了一段完整的闰年判断程序,得出结论,自己既不是天才也不是蠢材,而是个既不冒尖也不垫底中庸者。 向爻图给自己续了杯茶,颇有成就感地看着那段闰年判断程序,感慨万分,总算不枉费他啃了七天馒头的苦熬,程序虽然很简单,但对于操作电脑都显得很生疏的他来说,无异于是个很大的肯定,向爻图小心地把处女作保存到F盘,打开F盘时,发现空荡荡的F盘里竟然还有一个资料文件夹,不由联想起向依返校前特意叮嘱他有空看一下电脑里的资料,他顺手点开文件夹,文件夹内出现一个同样名称的资料文件夹,向爻图哑然而笑,这正是向依惯用的兜套兜藏法,继续点击打开,陆续打开十几个同名称的文件夹后,所谓的资料终于现出庐山真面目,一个命名为“记事本”的文档。向爻图抑制住习惯性的点击,喝了口茶才把鼠标移到记事本上,手指按下鼠标,电脑屏幕上却弹出一个密码输入对话框,向爻图不由一愣,没料到这个所谓的资料竟还是个绝密文档,而且向依也没告诉过他密码,以向依这种做任何事都心细于发的妖精,是绝不可能做那种拉屎不擦屁股的留垢事情,稍加思索后向爻图果断输入了向依的生日号码。 输入密码后电脑像不负重荷似的过了几十秒文档才打开,一行加粗的标题字映入向爻图眼中,“向尤卿记事本”,向爻图愣愣地盯着几个字,极其不解向依为何把父亲的记事本给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陷入了沉思,茶凉后才回过神来,一口喝掉杯里的茶水再次续了一杯开水,端坐书桌前认真地看起了文档, 饿过体、苦过身、劳过心、终为人,一路走到现在没有抱怨,有的只是庆幸能一直坚持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信念,守住了那点可怜的向上心,没让自己迷失在进退的选择中,大山里想走出来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能跨过那道山脊的又有几多,狠不下心逼自己爬上悬崖的最终只能摔回原地,盯着山脊浑浑而过。 虽是文人但更像是武将,一路颤颤巍巍过五关斩六将,享过儿女双全之乐也受过中年丧妻之痛,碰见过小人落井下石也幸遇过贵人雪中送炭,抵住了诱惑抗住了腐蚀终有小成,领悟六字,立志、自修、坚持,谨立志、勤自修、贵坚持。 …… 向爻图盯着电脑看了几十页,不知不觉茶淡如水了,然后不知不觉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扛不住腹饥才起身倒掉茶叶洗了杯子,打算洗个脸下楼慰藉一下五脏庙。 向爻图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父亲,完全不知道他这可以作为小人物奋斗经典案例的经历,这是向爻图十九年以来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想到蛇拉屎人不拉屎的幺龙寨,他也觉得父亲确实挺不可思议,在那个年代单单是走出大山能谋生就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更何况一个一穷二白没有任何背-景的大山屁民凭自己的努力走上政途,可想而知是何等之难,比公鸡下蛋绝对容易不到哪去。 被幺龙寨这块磨刀石打磨了十五年的向爻图早受多了饿体苦身,跟着伯父伯母不说读书破万卷至少也破千卷了,虽算不了登峰造极登堂入室之类的境地,不过勉强也算加人一等,但他却一直自认为还远远不够,始终无法完全摆脱掉浮躁的心性,尚不敢做长远打算,做的都是些耍点小聪明暂时吃饱穿暖的小家子事,从没有认真揣摩过自己的人生,一直都是看一步走一步,局限在一步的范围内。 向爻图子洗好脸后端着茶杯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繁华的深圳,自言自语道:“十年树木是梁是撑伐后既定,十年沉淀是薄是厚发后既知。” “今天我在摄影协会看见一个超级美女。”赫苏赫推开寝室门一脸兴奋神情夸张地大叫道。 “被你视为美女,我看那女的也够倒霉的了。”向爻图扭头鄙视道。 “上次是被我们会长忽悠了,这次是我亲眼所见,绝对的美女,最少90分以上,而且还是个外国洋妞,我确定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女神。”赫苏赫对着门口的镜子整了整假期里剪的鸡冠发型,嘿嘿笑道。 “外国妞,是不是有一头很长的金色头发,脸长得很像艾薇儿一样。”向爻图笑道,他已经大致猜出赫苏赫嘴里90分以上的洋妞应该就是在火车站拦住他拍照的安娜,作为一个业余摄影师的安娜极有可能加入摄影协会,联想到当时误会她的情景向爻图不由想笑,摄影师看见中意的摄影题材像狼看见肉一样,有些激动也是难免的,男人看见美女不也激动吗,只是那天他实在是又困又累没那个心情欣赏美女而已。 “你怎么知道?”赫苏赫迅速扭头睁大眼睛盯着向爻图,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向爻图绝对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在寝室从不参与熄灯后的卧谈会,在班里也从不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生,整天窝在自己的书堆里,自娱自乐,十足的当世柳下惠。 “我不但知道她的人,我还知道她的名字叫安娜。”向爻图笑道,看了眼手上的电子表,关上电脑拧着饭盆往门口走,啃了七天馒头的他决定去食堂来一碗土豆烧牛肉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赫苏赫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真正的美女,本想回寝室炫耀一番一洗前耻,没料到却被寝室里公认的当世柳下惠抢先了,狂喊道“靠,你早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啊,老子要跟你绝交。” 向爻图没有理会身后发狂地家伙,头也不回地下楼吃饭去了,留下郁闷不已吃饭都没心情去的赫苏赫一个人在寝室发呆。 第十四章胡姐 经过了一段适应期后,向爻图接下来的大学生活过的很是单纯,教室、图书馆、食堂、寝室简单而又充实,让除此之外还要忙碌着在多个社团之间奔波的赫苏赫看得很是于心不忍,坚决要把还沉溺在水深火热高三生活中的向爻图拯救出来,在他看来大学生活应该是多姿多彩的,上上课跑跑社团交交朋友如果顺便能泡泡妞那就更完美了。 潘文杰是个典型的夜猫子,除非苍老师来上课,否则早上基本上都是窝在寝室里补觉,只有下午会去教室闲逛一下,一到晚上就游离于他哥哥开的KTV内夜夜笙歌,掐着熄灯前几分钟才匆忙赶回来,导致向爻图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中德混血,不然怎么能每次都做到如此准时。 林于则比向爻图更为简单,教室、食堂、寝室,看心情好坏决定是否去教室,看干粮储存量决定是否去食堂,寝室则是死守的阵地,在阵地里唯一的事就是玩网络游戏,跟深圳大多数上班族一样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赫苏赫替他美其名曰为非典型三点一线生活模式,并得到其他两人的一致认可。 上午第一节是高数,早在高中时就拿着向依的书看了个通透的向爻图本来不想去,但无奈于负责这门课的老教授是一个古板的老学究,每次上课前都必定点名,为了百分之三十的平时分向爻图不得不去教室应付一下。 从寝室去信息工程学院的途中,碰见了正要进艺术与设计学院大楼的盘嘻,可能是向爻图剪了头发后形象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又或许是她根本就不记得这只曾经给她写过一封情书又被她奚落过的癞蛤蟆,擦肩而过眼神上没有任何异样,依然像高中时那般目不斜视仰着头很是高傲。 向爻图不禁摇头自嘲了一句,“傻逼了吧。” 向爻图习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这是高中时期留下的后遗症,一是为了方便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随时溜号,二是防止班主任从后门的透视窗口发现他在看《金瓶梅词话》,但深大的教室后门却从来都不关,而且班导也不会时不时过来探望学生,所以只能是方便开溜,816寝室的其他三个家伙发现这个情况后也纷纷效仿,不过今天早上照旧只有赫苏赫来了。 点了名后向爻图就拿出那本还没看完的《价值与资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他看书有个嗜好,看到某些观点触类旁通时就会拿起笔在旁边标注一些自己的想法,一些不理解的地方就会画圈等下次再看,这个嗜好也让他继啃包子事件之后再次被赶出过图书馆,而且自此之后只要他一出现在图书馆,那位管理员大妈就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时不时出现在他身后,监视他有没有再次胆大妄为的啃包子或者向书伸出罪恶之手,向爻图把这位神出鬼没的大妈视若神明般敬仰着,丝毫不敢有任何怨言,生怕这位掌握进出图书馆大权的大妈有任何一点不满就把他逐出大门。 快下课时,一个衣着特别的女人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坐到了向爻图旁边的空位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笑容淡雅,她时而看看讲台上的教授,时而扭头看看向爻图在书上写写画画,神游中的赫苏赫下意思扭头看了一眼,顿时被女人优雅的气质惊艳得目瞪口呆,待他回过神来伸手想提醒一下-注意力都集中在书上的向爻图时,女人不温不火地朝他摇了摇头,他便缩回了手没执行提醒向爻图的念头,面对这样的女人,近来被潘小文培训得色心澎湃的赫苏赫,内心升不起任何亵渎之念,端坐于课桌前不停的用眼睛余光偷偷打量着女人,坚持而已,不敢有任何造次。 直到下课后向爻图从书里把自己抽离出来,才发现旁边一直空着的座位上坐着上次在图书馆碰见过的那个女人。 虽然向爻图在图书馆敢用包子调戏她但并不意味着他傻,他深知身边这位身穿灰色色系服装的女人绝非家乡的道州灰鹅,而是只深藏不露的天鹅,自己也绝非一只能让天鹅自降身价倒贴的癞蛤蟆,便没有去研究这个女人为什么突发神经地降临自己身边,而是继续延续着在图书馆时的姿态,摆了副登徒子的嘴脸傻愣愣的盯着她,等着她先开口。 在赫苏赫眼里向爻图这简直就是傻帽行为,美色临头,就算你不装成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也别得意忘形喜形于色啊,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等着看向爻图这个傻帽挨巴掌的好戏,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有些失误,女人看向爻图的眼神有些怪异,像是认识又像是在挑逗。 教室里的同学发觉这边诡异的现象后,都把眼光聚集了过来,谁都没想到这个在班里最不起眼的乡巴佬竟然也有美女青睐,一下子都开始交头接耳对女人与向爻图议论纷纷。 被一群人以异样眼光注视的女人并没有任何不适,仍然我行我素的面带微笑看着向爻图。 向爻图暂时还不想让自己成为校园网论坛上的新闻人物,更不想成为同学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得不先败下阵来打算开口打破僵局,他嘴巴刚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对面的女人却先声夺人道:“看什么看,想泡我啊,你还嫩了点。” 向爻图愣了一下,然后一副阴谋败露后原形毕露的模样,尴尬道“不敢,不敢,您慢慢坐我们先走” 赫苏赫赶紧跳开装作路过,生怕别人会说他跟这牲口认识,跟着丢脸。 向爻图却不给他置身事外的机会,一把扯住想要擅自开溜的赫苏赫,迅速拿起桌上的书,一起往门口走,心里腹议着,敌弱我并强,敌强我任她强,恶人自有恶人磨等着别的牲口来收她吧, “铁铲头,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女人不紧不慢笑道,瞬间恢复了图书馆时的温和,前后差距让人错愕,仿佛刚才的泼辣姿态完全就不是出自于她。 “是向依那妖精叫你来找我的吧。”向爻图琢磨了一下,转身看着她。知道向爻图铁铲头这个外号的人虽然多,但没有几个人能与这个女人有交集,他稍微思量一下并知道只有向依,而且她刚才的表现跟向依一贯的说话做事方式如出一辙,很可能都是来自向依的言传身教,向爻图本以为到深圳就可以彻底脱离向依的魔掌,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仍然没有逃脱她的控制范围。 这时毫无兄弟情深同风雨共进退觉悟的赫苏赫,猫着腰准备偷溜,只不过近两米高的庞大身躯无论如何都无法减小他的体积,向爻图瞥了眼弯腰缩背像头大狗熊似的赫苏赫,没有出声阻止。 “看来向依还是不够了解你,而你也并非表面上那般胆大包天。”女人低声微笑道,果然是向依在作怪。 “大姐,我还没有傻到敢蚍蜉撼树的境界。”向爻图咧了咧嘴谄媚道,心里却腹议道:一看你就知道是有备而来,调戏你,我不是自己找死吗,别到时候被你挖个坑埋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来真的老了”美女有些自嘲道,然后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向依寄了点东西给你,放在我家里,你跟我去拿一下,我是她在北外的学姐胡俪,现在是深大英语系的讲师,你叫我胡姐就可以了。” “胡姐,等下我还有节课,能不能下课后再去。”胡俪的气场太强了,向爻图不太想与她同行。 “我早就看过你们的课程表了。”胡俪漫不经心道,对于向爻图无伤大雅的谎言并没有太在意,不过也没让这个想趁机溜掉的家伙如意。 向爻图收敛媚笑,哭丧着脸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跟在胡俪后面,一前一后走下大楼,两人服饰风格相差无几,颜色相同,但前面的胡俪温和淡雅气质脱俗宛若坠入凡尘的仙子似的,后面的向爻图缩头缩脑猥琐模样怎么看都像个狗腿跟班。 第十五章后天培养的妖孽 路程不算远,出了学院转个弯就到了滨海小区,胡俪带向爻图来到小区最里面一栋楼三楼的一个单元,打开门向爻图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孤身一人,乐此不彼的把玩着茶具,说实话,向爻图没想过胡俪家还会有其他人在,他打量一眼老人,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跟老人打了声招呼就进房间拿快递的胡俪,脸上快速闪过一抹震惊,然后神情自若地站在门口等胡骊把快递拿出来,没有进去打扰正自娱自乐的老人,一直陶醉在茶道中的老人大概是警觉到门口有人,抬起眼皮看了眼向爻图,慈祥道“年轻人,进来坐,陪老头子喝杯茶。” 本来打算呆在门口糊弄过去的向爻图无奈只能走了进去,并腿挺直坐在老人的下手位,耐心看着老人慢条斯理地温杯倒茶,待倒好茶后,向爻图微欠身子双手端起茶杯凑到鼻间闻了闻,小咪一口,过了一遍嘴略微回味,抬头见老人面带考究地看着他,显然是等着他的品论,向爻图闷头只管喝茶,一言不语。 “喝了我的茶,就得说茶话。”老人缓声笑道。 “汤色微淡,香气倒是很清爽,不过入口略涩。”向爻图不得已只得实事求是道。 “想不到在家自娱自乐竟然还能碰见个懂茶的年轻人,能喝出是什么茶吗。”老人随和笑道。 “喝不出来,我只是在茶山打工的时候,跟一位老婆婆学了点皮毛”向爻图并没有向之前那样据实回答,其实他早就得到了茶山老婆婆的真传,从种茶理茶到泡茶品茶向爻图无所不通,不说技术达到登峰造极的层次至少也触摸到了出类拔萃的门槛,近几年采茶季节一旦向爻图上到茶山,老婆婆便返辔收帆一切交由向爻图打理,向爻图每天忙完后便会泡一壶自摘自选自炒的茶给老婆婆尝尝,也顺便练练手静静心。 “略学了点,能喝出茶的好坏已经足以,这是胡俪在超市随便买的茶,闲着没事换换口味。”老人也不深究,随意点了点头,瞥见向爻图放在旁边的书便顺口问道,“你是深大金融系的学生。” “我是电子工程系的,只是在书店看见这本书有些好奇就买了回来看看。”向爻图苦笑道,同时也暗恨自己疏忽,刚才怎么忘记把《价值与资本》塞到最下面。 “能给我看看吗。”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向爻图只能硬着头皮把书递过去,老人随意的翻了翻,抬头诧异的看了眼向爻图,然后低头认真地看着向爻图写在文字间隙里的字句,向爻图的字写得比较大,老人看起来很快,不一会儿便翻了一页,不过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不露一丝情绪。 胡俪把快递拿出来后安静地坐在茶几边,换了种茶叶重新泡了壶茶,烫壶温杯置茶冲茶手法娴熟老道,向爻图纳闷了,没料到一个在超市随便买茶的女人竟也深懂泡茶之道,联想到向依在有茶具有时间的情况下,不仅把茶当饮料牛饮而且大呼茶道不符实际与生活相距甚远,不如市面上的茶饮来得实惠,向爻图不由摇头唏嘘。 胡俪瞥见摇头的向爻图,疑惑道:“有什么错误吗。” 向爻图指了指放置一旁的快递盒。 胡俪会心一笑,道:“看样子你对她的牛饮也早有领教了。” 向爻图不置是否淡淡一笑。 胡俪楞了一下,随后诚恳道:“抱歉,不应该在你面前说你姐姐的坏话。” 向爻图耸耸肩笑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这话我当着她的面都说过。” 胡俪打量了向爻图一眼,认真道:“你跟她在有些地方还是蛮像的,敢于直言不失幽默。” 向爻图听了她的话脸红不已,难得这女人在他身上发现了幺龙寨人尚未挖掘到的这些优点,只是不知道,当胡俪得知她给予如此高的评价之人是幺龙寨人人痛恨的阴狠货色,直言是揭人短泼冷水式的直言,幽默是整蛊村民后的自己笑别人忧的幽默,胡俪会不会掌自己的嘴。 老人看完几页后把书合起来还给了向爻图,端起胡俪新斟的茶喝了一口,喜怒不形于色道“能说说你对这本书的看法吗。” 向爻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像应付胡俪那般插诨打科,稍加斟酌后诚恳道“还没有看完,而且在经济方面我勉强只能算是一个学步孩童,不敢妄自评论。” 老人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道“能这样想已经很好了,不像有些人只是懂点芝麻绿豆就大放厥词,好好坚持下去。” 胡俪瞧着老人,眼中尽是疑惑,她也看过一点向爻图写在字里行间的笔记,虽然她不是经济学专业人士,不过平时在父辈们的潜移默化下也有了一些了解,向爻图记的笔记最多只能算是规规矩矩,并没有什么独到见解。 一壶茶过后,向爻图诚惶诚恐的跟祖孙两道了别,抱着自己的书提着快递箱逃似的走了。其实早在报考深大之前就认真看过深圳地方志的向爻图,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屋内那位身穿中山装的杖朝老人呢,被称之为深圳改革开放先驱者的胡之润胡老爷子,只要对深圳稍有了解的人就不可能忘记他,改革开放最重要时期在深圳导演了一系列波澜壮阔的改革大戏,使深圳迎来改革出-台后最为密集的黄金期,深交所和几家银行的成立以及资产改革土地改革的大事背后无不都有他的身影,在经济方面毋庸置疑的大师级人物,向爻图哪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还好没在书中写下什么惊世骇俗的语句,只是个人学习笔记和心得而已,否则就真成了班门弄斧了。 向爻图走后屋内爷孙两人依然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胡老爷子突然开口道:“这个年轻人叫什么。” 胡俪知道爷爷是问自己跟向爻图是什么关系,担心是别有用心的人,便据实道:“他叫向爻图,是北外向依的弟弟。” 胡老爷子点了点头笑道:“向依,就是那个骗了我一两龙井的小妮子。” 胡俪笑道“就是那个小妮子,她寄了些衣服和书让我交给向爻图,顺便认识一下,说是向爻图调皮捣蛋惯了又是第一次出农村,怕惹出什么事端来,让我帮忙管着点,不过依我看,这小妮子是别有用心,想把我给卖了。” 胡俪偏爱复古服饰,喜欢懂规矩又不失活力的男生,老爷子没有什么爱好,唯独热衷于茶道,而金融方面又是他操劳了一辈子的事,向爻图却怪异的碰巧身怀祖孙两人各自的爱好,活脱脱的神似一个投其所好别有用心的家伙,老爷子对他心存疑虑也是无可厚非,以老爷子在深圳至今仍然存在的影响力不免得提防着一些投机取巧的人,利用他的声望别有所图。 “看来我那一两龙井肯定是落进他的肚子里了,”老爷子了解情况后,知道不是特意跟着孙女来露面的人,略为感慨道“一个电子工程系的学生,看一本风靡全球几十年的金融巨作,而且还是英文版的,用英文做笔记,算是剑走偏锋呢还是另辟蹊径,有趣,有趣。” 胡俪笑了笑,见老爷子对向爻图似乎有些兴趣,便把两次与向爻图相见的情形讲给老爷子听,事件本身就有意思再加上她绘声绘色的描述,显得更妙趣横生,老爷子听完向爻图的糗事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笑得朴实,跟普通农村享天伦之乐的老头一般无二,没任何城府和气势可言。 向爻图逃回寝室时,寝室里依旧如往常一样,潘小文的呼噜声与林于电脑里传出的游戏声相呼相应,融合在一起倒是显得别有一番滋味,如果再加上仨烟民平时吞云吐雾时的烟雾,绝对是个妖孽盘踞的巢穴。向爻图打开快递箱,里面装着两件外套和两本英文著作,看着这些东西他不禁笑了,与向爻图循序渐进的阴狠相反,一直跟混迹官场的父亲生活在一起的向依,从小就耳濡目染智商近妖,但做事却神经兮兮从不按章法出牌,去北外读书后可能是终于体会到一个人在外生活的难处,突然发疯似的对呆在幺龙寨的向爻图关怀备至,每逢过年过节或者寒暑假都会回老家陪他,更是把自己所会的有的都要硬塞给他一份,也因此向爻图的每个假期都是悲惨如噩梦般。 把衣服放入衣柜后,向爻图拿起快递箱里的一本《物种起源》,喃喃自语道:看来妖也并非与生俱来就是妖孽,而是经过后天培养才化妖成孽。 第十六章两个电话 每个寝室的电话都安装在门后面第一张床的书桌上,一般都是这个床位的人承担着寝室话务员职责,不过向爻图很少在寝室,除了睡觉基本上都在图书馆和教室,816寝室的这个话务员职责就落到整天窝在寝室奋斗游戏事业的林于身上了,这也是他最抓狂的事,每逢游戏到关键的时候,电话就拖后腿很不识趣的响,而且大部分都是找寝室里的交际花赫苏赫,也因此赫苏赫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带一盆饭上来贿赂他,虽然他每次都会给钱,但不需要浪费宝贵的游戏时间去食堂就有饭吃,林于便也乐滋滋承担起816寝室话务员的职责。 吃完饭后向爻图刚回到寝室,书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向爻图放下书顺手拿起电话听筒,听筒里马上传来一阵火药味十足的女声:“向爻图死回来没有。” “死回来了。”向爻图楞了一下。 “胆子肥了啊,敢两个月都不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一听见向爻图的声音顿时愤怒道。 “没钱买电话卡。”向爻图不温不火道。 “每个月那么多生活费跑狗肚子里去啦。”电话那头吼道。 “向依,咱别这么无耻行不,在深圳这种喝凉水都要掏钱的地方,每个月五百块钱能干嘛,光买几本书就得饿几天肚子,幸好我还有点私房钱,不然只有卖身去了,你还好意思标榜那么多这三个字。”向爻图压低声音怒道。 “哦,原来深圳人民的消费水平提高的这么快啊,我记得三年前在深圳五百块钱还是足够维持温饱的吗。”向依一反刚才的声音轰炸,和声和气,转变速度令人不得不折服。 “你就贫吧,早晚有招雷劈的时候。”向爻图气极而笑,向依上大学后几乎每年都会跟同学到深圳玩一两次,就算吃住都在胡俪家,但逛街是难免的事,不说打车,坐个公交车也能体会到深圳的高消费,怎么可能百密一疏只记得三年前的消费情况,明摆着坑他不带商量。 “好啦,好啦,以后每个月额外多给你一百块,记得啊,这可是我从自己生活费里抠出来的。”向依故作慷慨道。 “装,继续装大尾巴狼,每个月从我生活费里克扣走一半,还好意思大放厥词说从自己口袋里掏的。”向爻图嘟囔道。 “废话少说,要不要。”向依丝毫没有被向爻图识破伎俩后的恼羞成怒,依然语气温和,不过话里却透着隐约的威胁气息。 “要,谁不要,我跟谁急。”向爻图屈服道,毕竟财政大权掌握在向依手里,没底气,再硬下去,说不定连这一百都没有,蚊子再小也是肉,在没有经济来源之前,他只要不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能拽一毛是一毛,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多了。 “这不就乖了吗,姐也是为你好,让你养成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向依轻声笑道。 “还有事吗。”向爻图生硬道。 “有,姐给你介绍的女朋友漂亮吧。”向依没把他生硬的语气当回事,调笑道。 “什么女朋友。”向爻图不解道。 “胡俪啊,你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向依笑道。 “向依,能把频道调回正常人类模式吗,你不嫌事大我还怕事大呢,先不说年龄差距以及她的气场我能不能降得住,光不被世俗接受的师生不论之恋就够深大把我踢出去了,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啊,咱俩是亲姐弟吗。”向爻图无力道,对向依不按章法出牌乱点鸳鸯谱很是无语,至于胡俪,气质佳形象好,无可挑剔,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极品美女一枚,远远的看着以她为鞭策自己的目标,向爻图倒是乐意之极,但绝对没有再进一步的想法,不愿整天耗脑子在揣摩她的心思上,生活起来太累了。 “可以先偷偷恋爱,等毕业了再公布吗。”向依依然不愿意放弃自己卖闺蜜卖弟弟的想法。 “偷你个头,你以为是我们是地下党啊,我怎么越听越觉着你像是在把我往悬崖下推啊。”向爻图汗颜道。 “没有啦,你是我亲弟弟啊,我怎么舍得呢。”向依继续怂恿道,“说真的,把胡俪追到手,包你飞黄腾达。” “别还没飞黄腾达我就身先死了,就这样吧,不跟你扯了我要吃饭去了。”向爻图生怕向依继续不依不饶,便以吃饭为由打算结束通话,毕竟民以食为天,没有什么事能比吃更大。 “好吧,你吃饭去吧,不过记得找胡俪喝茶啊,她喜欢喝茶。”向依仍然不死心道。 向爻图虽然也渴望飞黄腾达但却不想拔苗助长,尤其是现在他自定为沉淀的阶段,窝在幺龙寨的十五年使他知道了靠天靠地靠人不如靠己,并且有些极端地喜欢把他能掌控的一切都紧紧的拽在手里,偏激的认为只有揣进自己口袋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无法掌握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出现变数,与其浪费宝贵的时间攀龙附凤,还不如趁别人花前月下的时间多看几本书充实自己,或者是找点活赚些零花钱来的更实际,更何况校园恋情能功成身就者更是凤毛麟角,向爻图不想依靠虚无缥缈的运气成为概率里极低的之一,而且他的运气一向就很差,还是少依赖为妙,省得成为大概率中的炮灰。 玩游戏正起劲的林于转头看了一眼向爻图,见他已经挂了电话,道“刚才还有个女孩打电话找你。” 向爻图沉思一下,除了向依之外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关心的是电话内容而不是那位打电话的女孩,问道:“有没有说什么事?” 林于专注操作自己的游戏人物,头也没有回,调笑道:“没有,只是问你在不在,不过说话语气很奇怪,是不是你在外面嫖了霸王鸡啊。” 向爻图没把这个电话的事放在心上,整理了一下书桌,把已经看完的书都堆在一起,打算等下去图书馆还掉顺便再借几本,心不在焉道:“怎么可能,我整天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教室,即使真有这种事也只会发生在瘦猴身上。” 每个周五下午两节课后潘小文便回寝室补睡,便于晚上出去通宵玩,早在向爻图接电话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依然挺尸在床上不想动,他翻了个身愤然道“别把这种人神共愤的缺德事往我身上推,我可是社会主义三好青年。” 林于不禁笑道“你的三好就是,白天睡的好,晚上玩的好,再加一个喝得好。” 潘小文每天晚上回来的时都是满身酒味,以至于寝室里其他仨人都替他哥担心KTV会不会被他给喝倒闭,特别是关于这件事件已经引起寝室其他俩牲口的公愤了,公愤的原因是这家伙喝独酒没有众乐乐。 潘小文笑了笑没再说话,继续他的睡觉大业。 收拾好书向爻图看了眼手表,五点半,离他制定的晚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起身泡了杯茶,从刚码好的书里抽出那本才看了五六章的《物种起源》,继续探究“家养状况下的变异”,一杯茶一支笔一本书,边喝茶边看书,偶尔停下右手上转动的圆珠笔,在书页里写写画画,看到“生存斗争”时向爻图抬头瞧了眼躺在床上的潘小文,突然开口问道:“瘦猴,你经常在外面跑,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好的兼职。” “我只是在KTV里晃悠,在注意这方面的事,怎么你要找兼职。”潘小文睡眼朦胧道。 “有空帮我留意一下,想找个周末兼职。”向爻图点头道。 潘小文嗯了声,继续蒙头睡觉。 向爻图插好书签合上书,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顺便把茶杯也洗了,抱着书正打算出门,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放下书拿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一种老外特有腔调的普通话“你好,向爻图回来没有?” “我就是向爻图,有什么事吗安娜?”向爻图一听就知道是谁打来的,只是不解她怎么会找上自己。 “我还没有说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是我。”安娜纳闷道。 “你认为我认识的人里面,除了你之外还有说汉语分不清四声的吗。”向爻图笑道。 “既然你还记得我那就更好了,我有重要的事找你,你现在下来可以吗,我在你们寝室楼下。”安娜根本没有在意向爻图讽刺,反倒语气有些兴奋。 自认在任何方面跟安娜都没有什么交集的向爻图,想不出安娜除了把照片给他一张之外还会有什么比民以食为天更大的事,需要她在晚餐时间段跑来寝室楼下堵他,一个是窝在大山里十五年,刚从深山老林里冒出来的家伙,一个是出生于发达国家刚来中国的洋妞,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即使在路上擦肩而过,向爻图最多也只是给安娜众多回头率中凑一份子而已。 第十七章始乱终弃 并不是每棵狗尾巴草都能好运的让赤脚医生遇见,能让它发挥自身的药用价值,大多数狗尾巴草遇见的都是牛,把它们变成了下一颗狗尾巴草或者是更多狗尾巴草的养料。就在向爻图还在揣测着安娜找他的原因时,安娜拿着在火车站广场上为向爻图拍摄的照片和他的联系方式站在楼下破愁为笑,这是她决定参加今年的苏哈国际摄影大赛以来首次在脸上露出笑容,从精心设计好拍摄主题后,一周以来她都在为苦寻合适的模特未果发愁,直至昨晚室友崔秀芸看见向爻图的照片给予她建议,才最终决定用向爻图作为模特拍摄,于是安娜就又在学生会再次利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凭半生不熟的汉语,纠缠着可怜的会长索要向爻图的联系方式,无奈会长本着不泄露他人隐私为由死活不说,最后安娜不得不甩出在中国能引起所有人恻隐之心的终极杀手锏,把自己说成一个珠胎暗结寻找孩子他爹的可怜苦主,把向爻图说成一个始乱终弃畜生行径者,才终于得逞。 被扣以始乱终弃畜生行径的向爻图却毫不知情,抱着一叠书不紧不慢的进入电梯。 下楼后向爻图没敢太走近安娜身边,安娜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与身穿皮革短裤迷彩T恤野性时尚打扮的安娜截然相反,穿着一条白色长裙柔柔弱弱楚楚动人,一刚一柔两个姿色各千的美女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男生寝室楼大门口,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轻率贴上去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拖二,不过安娜却没有这些顾虑,拉着同伴步步逼近,把照片递给了向爻图,然后神情扭捏道:“向爻图,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向爻图退后一步,警惕的上下打量安娜,以他对安娜有限的认知中,这个洋妞身上绝对不可能具备国产妞特有的扭捏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要拍摄一个以人物为主题的作品参加摄影大赛,在模特人选上面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所以想拜托你帮帮忙,再当一次我的模特。”安娜楚楚可怜的看着向爻图。 “我当模特,你没搞错吧?”向爻图震惊道,长这么大他拍照都没有拍过几次,能不震惊才怪。 “我是认真的。”安娜轻轻地拽了一下身后的女孩,可能是意识自己的汉语表达能力实在念人不敢恭维,请身后的女孩帮忙做说客。 “你好,我叫崔秀芸,是安娜的室友,安娜之前跟我详细说过她要拍摄出的来作品意境,看过你的照片后,我发现她所需要意境完全是围绕你来设想的,所以只有你来做模特才能呈现出她需要的效果,这个摄影赛对她很重要,希望你能帮帮她。”崔秀芸上前一步跟安娜并排站立,左手有些不自然的捋了一下头发,手上戴着一个精致但不花俏的手表,捋完头发后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放下手,把手背到身后,动作迅速却不唐突。 向爻图打量一眼说完话就微低着头显得有些怕生的崔秀芸,然后低头盯着自己手上抱的那堆书,许久都没有反应,像在思考一个生死攸关的重大问题似的,安娜站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他,注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犯错后诚惶诚恐等待老师批评的学生,局促不宁。 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外表长得跟中国人一样,汉语说得比向爻图还溜的水灵白菜崔秀芸见向爻图老僧入定般杵着半天不吭声,不忍心安娜继续承受煎熬,文绉绉道:“场景已经选择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成败之机,在汝一举。” 向爻图依然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终于点头答应道:“好吧,什么时候拍。” 得到向爻图首肯后安娜瞬间收起可怜巴巴的样子,雀跃的跳起来“耶”了一声,开心不已,不过随着她的“耶”声楼上跟着也响起了一片的口哨声,寝室楼上每个阳台都聚满了两眼通红的牲口,居高临下盯着这边。 崔秀芸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正欣喜若狂的安娜。 安娜吐了吐舌头笑道“明天早上我联系你。” 向爻图点了点头没再停留,抱着书迅速撤离这个是非之地,往食堂奔去。 安娜看着向爻图狼狈的样子,不禁落井下石大声喊道“欧巴,别跑啊,等等我。” 刚走出没几步的向爻图一个踉跄差点没把门牙给叩掉,站稳后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安娜,弯腰捡掉落在地上的书时,向爻图心里不由有些恼怒自己心地太善良了,立场不够坚定,刚才怎么就答应了帮这个妖精的忙呢。村霸向爻图在幺龙寨时,就被深受泡菜剧涂害的向依利用欧巴这个称呼摧残得早已神经质,每次向依整蛊他时就会恶趣味的捏着嗓子喊他欧巴,久而久之他已经产生了恐惧条件反射,一听见这个称呼就打哆嗦。 向爻图刚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旁边的树后突然窜出一个人,一把把他拉到树后,然后一个斗大的拳头就冲他胸口打来,“你个禽兽,竟然不声不响把我的女神给撬走了,看在咱俩是兄弟的情份上,女神我就算了,但是你必须要她把旁边的那个女孩介绍给我,不然室规伺候。” 向爻图揉着胸口,抬头看着凶神恶煞似的赫苏赫,委屈道:“我们寝室什么时候有室规了。” 赫苏赫瞪着两只牛眼,捏着拳头威胁道:“我是寝室长,我说有就有,到底介不介绍。” 说到底,寝室长的职位他就是以武力获取的,毕竟寝室里其他仨人都没有他孔武有力,也没有他勤快,干脆顺势拜倒在他的淫威之下,省得招来横祸。 “大叔你误会了,她们只是过来找我帮忙做模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旁边那个叫崔秀芸,有本事你去追吧,兄弟我精神上强烈支持你。”向爻图退后一步,随时准备逃跑。 “找你做模特,放你的春秋大屁,小文比你帅怎么不找他,就算小文身高残废了点,也可以找我,轮也轮不到你,赶紧老实交代。”赫苏赫鄙视道。 “好,我叫她找你。”向爻图张口朝站在原地还没走的安娜大喊道,“安娜,这家伙要做你的模特。” 赫苏赫显然没有料到向爻图会这么无耻,他楞了下,伸手指了指向爻图,然后拔腿就跑,向爻图也趁机赶紧遁逃,面对色欲熏心的赫苏赫,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向爻图唯有拿出对付他屡试不爽的奇招来使用,别看赫苏赫牛高马大平常大大咧咧,一旦面对女孩子时他就神情扭捏脸比纸薄,害羞得像个小媳妇一样,多说几句话都会面红耳赤,潘小文就曾经断言,把赫苏赫跟一个女孩子关在房间里一晚,第二天打开门,女孩绝对还是未开封的原装货。 赫苏赫和向爻图都逃离现场后,崔秀芸与安娜也开始往回撤,走到向爻图刚才掉书的地方时,崔秀芸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折叠好的纸,按照折叠的顺序打开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重新折叠好拽在手心,然后跟在眉开眼笑的安娜身后走了。 还了书后向爻图再次抱着一叠新借的书从图书馆返回寝室,刚到816寝室门口就被房间内的人群吓得止步后撤,平常紧闭的寝室门大开着,床上地下到处都堆满了人,就连楼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研究日本电影事业的毛片王周柒都出现在里面,一屋子的人沸沸扬扬议论着方才楼下的桃色事件,向爻图侧耳听了一下,赶紧缩着脖子准备溜,一头被荷尔蒙憋红眼的牲口他能用计解决,但面对满屋子的牲口时,他这点肉绝对经不起瓜分,还是走为上策。 枕床沿躺着的潘小文不经意瞥了眼门口,发现向爻图鬼祟的身影后大吼一声,“向爻图在那,快把他抓进来严刑拷问。” 别的寝室跟向爻图不熟的人倒也没多大动作,只是顺势让出了一条通道,刚在楼下被向爻图摆了一道的赫苏赫则扛起组织的大旗,一脸阴笑从人堆里迅速窜出来,大胳膊一把勒住向爻图的脖子,把向爻图拽进寝室里,向爻图顿时慌了,不等众人逼供,他就老老实实的从火车站偶遇到楼下再相逢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托盘而出,不过始料未及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没一个人相信他的肺腑实言,不仅没得到众人的宽容放过反而还引起了集体的鄙视,特别是赫苏赫,好不容易逮着公报私仇的机会,新仇旧恨一齐涌上了心头,脑子里能搜罗出来的逼供招式毫不犹豫地往向爻图身上招呼。 大势所迫寡不敌众,向爻图叹一声世风日下后,虎身一震怒吼道:“老子是先霸王硬上弓把她法办了,然后始乱终弃,现在是珠胎暗结堵门找陈世美。” 周柒托了下眼镜,先知先觉道:“我就说嘛,学生会会长绝对不会骗人的。” 第十八章认命 文山留学生楼五楼的一间双人寝室里,安娜穿着一身性感黑丝睡衣趴在床上发呆,没来由的突然想起被她扣以陈世美帽子的牲口,本没有败坏他名声的心,不料一副老好人姿态的学生会会长深具八婆潜质,逢人便说,终极杀手锏悲情大剧下午的时候已经在学校盛传开了,现在安娜回想起来就有些后悔早上的行为,希望这件事不会给那个家伙的生活学习造成什么困惑吧,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听之任之,等时间长了事情自然会慢慢淡化。 与勉强只能混个温饱的向爻图截然相反,安娜家的家境很好,在英国拥有一座葡萄酒庄园,虽然不是三大唱诗班葡萄园之类历史悠久的名庄,但生产的葡萄酒质量也决计不差,不说其他的副产,单是庄里葡萄酒每年的销售额就足够安娜随意挥霍,所以安娜也算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妞,在英国所交结的也尽是一些上流社会的绅士名媛,每天不是在舞会上喝着红酒聊着经济政治,就是在咖啡馆里喝着咖啡看着诗集。 如果不是后来安娜喜欢上了摄影,绝对不会满世界到处乱跑,也不会因迷恋上中华文化决定到中国留学,更不会结识向爻图这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家伙,对她引以为傲的摄影艺术视为骗术,对她极为自负的容貌不屑一顾,在火车站碰见时,他慵懒漫不经心的神态,像是一些海岸边晒太阳垂钓的闲人,在学校碰见时,却每次都是怀抱书籍目不斜视匆匆忙忙,像一些专注学术研究不顾世事的老学究,同样的一个人,穿同样的衣服,给安娜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不过这仅仅也只是让她产生了些许好奇和惊讶而已,但刚才看了崔秀芸捡的纸条后,又为她的好奇和惊讶增加了砝码,令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娜,在想什么呢,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家伙了吧。”坐在书桌旁的崔秀芸从杂志上收回目光看了眼安娜,然后又重新投入到杂志上。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安娜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体态慵懒得像小猫一样,魔鬼身材在丝质睡衣下若隐若现,性感至极,这一幕如果被向爻图看见的话,绝对会兽性大发,可惜他没有这么好的福气,有福气的崔秀芸却对此不屑一顾,因为她也同样具备这些优势。 “感兴趣是喜欢的前奏。”崔秀芸抬起头认真打量着安娜的表情。 “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在我身上。”安娜不假思索道。 “希望是吧。”崔秀芸轻描淡写道,低头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对安娜的话明显持怀疑态度,不是她不相信安娜而是不放心安娜,虽说两人一个活在日光之下另一个活在日光之上,仅人生观不同这一项就能把向爻图判了死刑,但仍不能以惯性思维框架来看待向爻图,崔秀芸见过太多这类拼命三郎式的人物,但向爻图却是其中的极致,从纸条上的时间规划表不难看出这点,再加上她对他的初步印象,沉稳中不失活力,稍有城府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精明,这样的男人初时不会太耀眼,越了解就会越让人陷入着迷,她暂时无法预知安娜什么时候会陷进去,不过这也只是时间上问题,作为朋友提醒到了即可,太掺合就显得过了。 第二天早上,安娜堵在向爻图等得不耐烦准备去图书馆前打来电话,约定下午一点在他寝室楼下见面,一起去海边拍摄,对安娜这点小心机向爻图没太过在意,跟向依那个妖精相比这只不过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伎俩而已,相反觉得漂亮的女人玩点不高明的小手段会更接地气,只是心底为自己浪费半天时间耗在等待一个电话上觉得有点可惜。 下午向爻图依然穿着平时的衣服,没有为拍摄特意精心打扮一番,准时出现在楼下,刚迈出寝室楼的大门,向爻图就瞅见安娜一个人在门前玩跳格子游戏,一身清凉装扮,牛仔短裤加背心,两条纤细长腿肆无忌惮的蹦蹦跳跳,毫不顾忌楼上随时都有可能兽性大发的牲口们,尤其是当她见到向爻图出现后,更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着冲他连续跳出两步,瞬间给楼上无数濒临发狂的牲口泼了一盆冰水,又给向爻图平白无故拉上了一堆仇恨。 “你不是怀孕了吗,还敢随便乱蹦。”向爻图哭笑不得道。 “人工流产了。”安娜笑眯眯道,然后跳完最后一格,冲向爻图走去。 “你赢了。”向爻图苦笑道 “抱歉,败坏你的名声了。”安娜收起笑容,略微愧疚。 “本就没什么名声,何谈败坏了,说到底其实是我占了便宜,不但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还抱得美人归。”向爻图笑侃道,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亮瞎了所有人的眼睛,现在向爻图无疑是深大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的励志人物,更是宅男们争相模仿的典范,就连赫苏赫都深信不疑,把过气师傅潘小文丢在一旁弃之不用,昨晚纠缠了一宿要向他取经。 “走吧。”向爻图见安娜半天没什么反应,似乎纠结在语言翻译上,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过深奥了。 “车在南门口。”拿起快,放下更快,安娜笑了笑转身在前面引路,步伐轻灵,肩膀微微耸动,像个偷吃了糖果的小女孩一样,雀跃,有点想蹦蹦跳跳但又极力压抑着,向爻图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从容跟上,步伐不紧不慢,没有试图追上安娜并肩比翼双飞,给自己拉仇恨值添堵心梗,两人一前一后往学校南门走去,一只时尚靓丽的天鹅,一只土了吧唧的癞蛤蟆,极其显目。 周末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一些听闻过安娜版本悲情大剧的家伙,看见土不拉几的向爻图跟着安娜钻进路边的车里,无不替安娜感觉惋惜,大呼天鹅掉进了阴沟里,既无鱼虾可食还得排便养沟,不过好在向爻图早已经认命了,脸皮厚度恢复到了幺龙寨小霸王刀枪不入的程度,理直气壮的坐在车里,没理会车外眼红到恨不得替换他的牲口,他扭头看了眼手握方向盘笑得花枝乱颤的安娜,然后从容自若的打量起车内装饰,清一色地粉红内饰,车顶车窗到处挂满了小布娃娃,令MINI车本身就小的空间显得更小,能想象车主绝对是一个可爱乖宝宝系女孩,而不是旁边这朵带刺玫瑰的。 “崔秀芸的车,很可爱吧。”安娜拍着波涛汹涌的胸口,终于停止了笑。 “很可爱,也很有钱。”向爻点头坦诚道。 “想不到你竟然也有仇富情结。”安娜启动车子,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向爻图。 “我虽然也想富,但绝不仇富。”向爻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他不想就这个有关贫富之争的深奥问题跟一个连汉语都一知半解的洋妞深入探讨,太费脑子了,与其跟她说葡萄酸还是甜以及吃完葡萄后乱吐皮招人恨的这些事情,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他想吃葡萄,而且向爻图的道德水平也没有高尚到圣人水准,在九龙山堵蛇洞的事他也没少干,有葡萄,他绝对不会留给别人讨论酸甜的时间,肯定会一口咬到嘴里,然后左顾右盼防着别人跟他抢。 “放心,你马上就可以富起来,等我这次得奖后,荣誉归我,奖金全归你,算是请你当模特的酬劳。”安娜诧异的看了向爻图一眼,在涉及金钱方面表达方式一向都是迂回委婉的中国人当中,向爻图当属异类。 向爻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闭着眼睛继续养神。 “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技术,还是看不上奖金。”安娜瞪了向爻图一眼,不过对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向爻图明显没有杀伤力。 “我是不相信我自己。”向爻图苦笑道,鉴于安娜找他做模特的不靠谱行为,他并不看好她,而且能不能拿到奖都还是个未知数,现在就开始分赃,未免太自信爆棚了,习惯于揣进口袋才放心的向爻图最不擅长这种行为。 安娜笑了笑,没有捅开向爻图这句话的潜在逻辑含义,继续为难他,打开CD机,在唱片里拿了张艾薇儿最新的专辑《酷到骨子里》放进去,选了首《MyHappyEnding》播放,然后跟着车里的音乐唱了起来,唱得很好听,在唱功上没有辱没她长相上与艾薇儿的相似度,特别是高潮部分歇斯底里呐喊声,不仅把歌曲本身要挣脱束缚的感觉展示地淋漓尽致,也彰显出了安娜自己崇尚自由的野性。 向爻图睁开眼瞥了一眼安娜,然后闭上眼睛继续假寐,至于安娜唱的歌对于流行歌曲只听过《渴望》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另类的享受。 第十九章银样镴枪头 要想成为一个领域的翘楚,光有热情肯定是不行的,非得达到疯魔的境界才能成活,除非你是被狗屎砸到天灵盖的幸运儿,天纵奇材,又或者是等着世袭摘果子的二代,否则这就是条不变的铁律,不疯魔不成活。在向爻图眼里安娜现在无疑是个疯魔过了头神经病患者,而且是脑功能极度亢奋从而续发行为失控的紧张型精神分裂症,兴奋躁动,下车后她就没正常过,先是神经兮兮的抱着相机满海滩乱窜,遮阳帽掉了都毫无察觉,半小时后赤脚拎着双满是泥沙的帆布鞋回车内灌了瓶水,然后又二愣子似的站在岩石上对着海面比手画脚,置之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不亦乐乎的忙活了一小时,毫无刹车的迹象,已然把他这个临时客串的模特弃于脑后了。 生平第一次见到大海的向爻图心里免不了也有些亢奋,不过没敢鬼哭狼嚎的吼几嗓子抒发内心的激动,怕把处于间歇性神经病的安娜直接吓成持续性神经病,不名一文担待不起责任,至于他在安娜眼里本就无关紧要的那点形象倒是次要,可有可无。向爻图久等无果后便悄无声息的溜到海里游泳去了,初次接触波澜壮阔的大海,没敢脑子一热蹦到海里像哪吒一样翻江倒海顺道抓条龙上来抽筋拔皮,而是小心翼翼的靠着岸边游了几圈,顺便俗套的验证了一下海水的含盐量,便上了岸,不是技不如人愧不敢示,在老家时每年夏天他都能从幺龙寨的水库里捞上几笔外快,所以水性自然也就不差,虽说没有下水抓龙的本事,但扎个猛子捞只虾上来还是能做的到,只不过在陌生的水域他宁愿胆小如鼠也不涉深犯险,远怕水近怕鬼,作为无神论者鬼他自然是不怕,但每年夏天报纸上刊登的那些以身试言的水下英灵就足以让向爻图对水不得不谨慎小心,至少在童子功没废掉之前他还不想把自己从肉体上消灭,命不值钱但童子功多少还能值几个大子。 向爻图再次回到车子旁边时,安娜已经脱离了天下唯我独存的艺术境界,正忙活着从后备箱里掏弄设备,向爻图体贴的上前帮忙,帮安娜把大件的三脚架扛下车安装好,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她擦拭相机。在得知向爻图对摄影方面的了解贫乏到仅限于看镜头和喊茄子后,安娜热情洋溢的给他上了一堂摄影知识普及课,从各种场景的拍摄要求到各种模特的敬业精神,由简入深深入浅出裹脚布似的阐述了一遍,综合简明的大意就是:指挥权在她手上,向爻图这个赝品模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对于不懂的东西向爻图从不会介意做一个勤勤恳恳的执行者,与其外行指挥内行忙得一团糟,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个排头兵来得实在,他抹掉一脸的唾沫星子后,淡定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安娜从包里掏出一顶披肩长的假发,笑道:“戴上这个看看效果。” 向爻图早料到安娜不辞辛苦的大费口舌是在给他下套,只是没想到后招来得这么快,满脸郁闷道:“你确定,有这个必要吗。” 安娜继续下套,“别一脸便秘的样子,又没说一定需要,只是试一下效果。” 向爻图摸了下毛寸头,苦笑道:“我现在这样,说不定效果更好。” 安娜理直气壮道:“在一个你不懂的领域里,不要试图跟专业人士做无谓的争辩,那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 向爻图接过假发,对着车子后视镜往头上套,嘴里嘀咕道:“好吧,面对彪形大汉的强奸,与其劳神费力的抵抗不如享受一把,虽说都是强迫,但结果就大相径庭,希望你能怜惜一点咱这小身子骨。” 安娜茫然道:“什么意思。” 向爻图笑道:“就是如你所愿的意思。” 安娜显然不信他简短的解释,“模特装扮一下是很正常的事,我没在你脸上化妆就已经手下留情了,别不知足,你就当是为艺术献身吧。” 向爻图甩了甩头上的假发,故作潇洒道:“那咱也艺术一回。” 安娜帮他整了整戴得跟疯婆子似的假发,然后仔细打量一阵,笑道:“就这样,效果很好,既有女性的柔和又不失男性的阳刚之气,很适合我的摄影主题。” 向爻图苦笑道:“我算是上了贼船,走到江心了。” “这句我懂,不过我不是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安娜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本正经道,“我们今天要拍摄两组照片,一组是你在前面的木桥上打太极拳,不需要特意制定姿势,按照你平时的习惯打就可以了,我随时抓拍你的动作,另一组是你站在岩石上,面对大海和夕阳摆出我设定好的姿势,我在后面拍你的背影。” 向爻图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对于安娜如何得知他会太极拳这点没深究,每天早晨六点半他都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里打上一小时拳,然后掐着七点半图书馆开门的时间入馆,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图书馆开门的大妈就见过数次,安娜只要稍做打听就可以知道。向爻图的拳法依然是跟茶山的老婆婆学的,不过绝非公园里老人常用来健身的太极拳,而是承自陈家沟的老式太极拳,有刚有柔,内外兼修的可攻可守之术,老婆婆已经七十多的人了,仍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每天都会耍上两手,快时虎虎生风威风凛凛,慢时似行云如流水绵绵不断,不过向爻图却没有婆婆那样精湛,六七年不间断地练下来勉强算摸到了点门槛,形到神未到,只能糊弄些外行的家伙,碰见内行的人一看便知深浅,只不过现在国术没落,想碰个懂行人比大海捞针的几率大不到哪去。 大太阳下虽然海风很大,还是很热,一套拳打下来,向爻图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转换的频率勤快得不亦乐乎,不过对于向爻图埋头苦干的老黄牛行为安娜却毫不领情,大呼此太极拳非彼太极拳,她要的是公园里老爷爷耍的那种看后念人安静舒适心悦神怡的太极拳,向爻图用无语面对了她的无知,大叹一口气后耍了几招十三势中较为柔的云手,才终于让安娜满意。 大概是幸运都被打拳消耗尽了,第二组照片的拍摄极其不易,向爻图按照安娜的要求摆了个无知无畏仰头挑衅太阳的彪悍姿势,站了半个小时都没有等到安娜满意的浪花,刚开始平伸双手仰头对面着落日站在岩石上,倒是颇有一番奸了地球不够还要爆太阳菊花的气势,时间一长手臂就像被点了麻穴后再灌上了醋一样,又酸又麻苦不堪言,向爻图终于体会到,这个看似简单的姿势完全就是个体力加人品活,人品好,潮水给面子过来甩个浪花盖过肩,一张就拍摄好了,人品不好就像他现在这样,像晾衣服一样干晾了半个小时,幸好他在老家时就经常干农活,体力上虽不会惊世骇俗但也绝对能堪比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不然早就像软脚虾一样趴在石头上匍匍前进了。 安娜见向爻图的手臂累得颤抖不定,建议他放下手臂休息,向爻图没有听取,担心身体对惰性产生依赖,依然咬牙坚持,或许是他的毅力感动了妈祖,话罢数股气势汹汹的潮水从远处蜂拥而来,撞在向爻图脚下的岩石上,浪花冲天而起直接盖过他头顶,安娜抓住机会迅速按下快门,终于功成身就。 把设备搬回车里后,安娜想在车里休息一下再回校,向爻图转身回到岩石上,没呆在车内与美同卧,男女授受不亲倒是次要,向爻图脑子里还没有这么守旧的观念,主要是mini车的空间太小,闷得慌,安静地坐在岩石上,一声不吭,盯着来来去去的海水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脚下的岩石,丝毫不觉得单调无味,就差没把眼珠子镶到石头缝里,在这点上与活跃的潘小文赫苏赫不同,向爻图本来就是头耐得住性子的牲口,除非三急,给本书能很无趣地窝在寝室里一整天不挪屁股,这点倒是跟整天宅在寝室驰骋游戏的林于有些像,只不过一个游戏一个书。前几天林于得知向爻图不认识声名远播德艺双馨的苍老师时,痛心疾首地教训他不配做新时代的合格宅男,只能算做滥竽充数的伪宅男,然后为了不让这个深山老林里面钻出来的黑山老妖给宅男这块招牌抹灰蒙羞,毅然撺掇潘小文上楼向毛片王周柒借来大量资源,给向爻图狠狠地突击培训了一下午,令向爻图感动的痛哭流涕,高呼无奈生为男儿身,否则当晚非献身给林于不可。 天色黑下来后不想露宿野外的向爻图把安娜喊了起来。 “你开车吧,让我再休息一下。”安娜睡眼朦胧地看了看车外,从喉咙里发出慵懒的声音道。 “如果你想明天的报纸上出现殉情情侣葬身大海的新闻,我倒是可以试试。”向爻图笑道,他开过的车充其量也就是独轮车和自行车,如果这两种也算作车的话,向爻图倒是水平不错,自行车能在镇上小巷子里骑得飞快,独轮车能推着满车苞谷在山路上如履平地地跑。 “我们像情侣吗?”安娜伸了个懒腰,动作慵懒性感。 “哦,那就更有意思了,痴汉与美女葬身大海。”向爻图抹了把口水笑道,眼睛赤裸裸地盯着安娜,毫不掩饰侵犯意图。 “想不到啊,你也是个好色之徒。”安娜恶狠狠地瞪了眼向爻图娇嗔道。 “我也是男人,不免落俗。”向爻图笑道,或许是因为拍摄时肢体笨拙被安娜吼了一下午,该展现的不该展现的都已经被安娜看见了,有点破罐子破摔。 “电车的好看,还是尾随的好看。”安娜眨了眨眼睛魅惑道。 “都没看过。”向爻图汗流不止地瞪着安娜,没料到这妞竟然这么彪悍,专业程度堪比号称毛片王的周柒。 “切,银样镴枪头。”安娜翻了个白眼,然后从后座换到驾驶位上,启动车子。 向爻图扭头盯着窗外,泪流满面。 第二十章花无落意水无流情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果羞愧到无以复加的向爻图这时回头,绝对能发现身边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开车的妞其实是只纸老虎,外表那层看似铜墙铁壁的壁垒,也只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纸皮,内心更是虚得像棉花似的,故作镇定的脸上早就面红耳赤了,只不过在黑夜的遮掩下不那么容易让人察觉,事实上,安娜甚至连向爻图这个只经过寝室里仨家伙突击培训的牲口都不如,只是用网络上看见的几个词在他面前装腔作势而已。 深受刺激的向爻图一路上没再找话题客套,安静看着车窗外跟白天不一样的深圳,并非真受刺激一蹶不振,也不是他想当柳下惠,坐怀不乱,而是他根本就没话可说,两人接触的时间加上今天也不超过八个小时,而且无论兴趣还是爱好方面都牛马不相及,没有共同语言,除了这些,剩下的也就只有男女的那点话题了,而向爻图对身边的洋妞根本就没有再进一步的想法,只打算做一个认识的熟人,仅此而已,别无他想,即便他真有把安娜拐到小旅馆里去的想法,排除其他问题不说,经济问题就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这个月的生活费买了几本书后,只能让他勉强维持不陷入天天啃泡面的惨境,可以说现在是两袖连清风都没有,别说小旅馆,就是买安全防护措施的一次性气球,他都要考虑一下重复利用的可能性。向爻图不想说话,不过他的肚子却不让他如意,很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咕噜声,在安静的车内显得极为响亮。 “不好意思,忙得忘记吃晚餐了,等下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安娜抱歉道。 “太晚了,还是回寝室吃泡面比较实际。”向爻图摇了摇头,没去分辨安娜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不过他估计身边这位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妞,绝对没有一身臭汗跟异性吃饭的习惯。 安娜看了眼手表,时针接近十,按车的正常行驶速度,到学校应该将近十一点,确实有点晚。 “明天的拍摄任务比较轻松,我们把各自寝室里的同学都叫上,一起玩玩,来个寝室联谊怎么样。”安娜提议道。 “可以,不过我们寝室应该没办法全员出动。”向爻图笑道, “尽量多叫几个同学,人多热闹点,如果你能推荐几个好玩的地方,那就更好。”安娜笑容灿烂道。 “你还是别把期望寄在我身上为好,我对深圳的了解仅限于学校的一亩三分地,出了校门,我比你更像老外。”向爻图尴尬地挠了挠头,扭头继续看窗外,虽然言语上有些言过其实,不过大抵还算实情,他除了在《地方志》上对深圳有些了解之外,就只去过一次学校旁边的KTV和几趟书城,其他地方再也没踏足过,与安娜相比,显然他更像是一个老外。 车子开到南门小区停下,向爻图跟安娜并肩而行进入学校,虽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不过路上的行人依然不少,尤其是路边的休息椅上都坐着成双成对的情侣,不过都各司其职,男生忙乎着搜肠刮肚掏弄些笑话逗身边的女孩嫣然一笑,女生忙乎着享受男孩的殷勤,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对穿着打扮两极化的奇葩组合,让习惯于像蛇一样躲在暗处尽量不露毒牙的向爻图松了一口气,昂首挺胸,迈步不慌不忙,到了岔路口两人简单道别,然后分道扬镳各回寝室,没俗套的攀谈几句,也没受到沿路暧昧的气息影响,来个依依不舍然后吻别的恶俗桥段,干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洒脱的挥挥手,然后转身即走。 回到寝室,向爻图推开门就发现仨家伙正聚精会神的围着林于的笔记本,对影片里卖力表演的演员品头论足,寝室里到处都洋溢着雄性荷尔蒙躁动不安的气息,向爻图迅速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泡面泡上,然后不甘落后的加入围观中,不过被演员吸引住的仨家伙浑然不觉,直到影片结束,才发现他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郝苏郝一脸惊讶道。 “就在你擦口水的时候。”向爻图笑道。 “瞎扯。”郝苏郝条件反射摸了摸嘴角,又后知后觉的放下手,笑道“老实交代吧,今天跟安娜到哪鬼混去了。” “被她拉去海边当模特拍了一下午,弄到现在饭都没吃,说出来一肚子泪。”向爻图苦笑道。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光捡这些好听的说,我们要听的是那些肮脏地内幕。”平常周末铁定不会呆在寝室的潘小文,今天是特意留下等向爻图的消息。 “咱这多少也算是为艺术献身吧,怎么到你嘴里变成肮脏的事了。”向爻图无辜道。 “就你也为艺术献身,有没有问过艺术愿不愿意让你为它献身,别玩虚的,咱寝室一贯的审讯风格你是深有体会的,还是自己坦白吧”潘小文威胁道,手掌用力压着手指啪啪作响。 “以这个成色,你们按常理分析,应该也不难得出我的具体行踪吧,何必严刑拷打到体无完肤,逼俺胡编乱造。”向爻图指了指自己被晒得暗红的脸,满脸委屈。 “本来还奢望你今晚能为国争光,哪想到又是空欢喜一场,不为难你一下哥们心有不甘啊。”潘小文恨铁不成钢道,发了两根烟给其他俩牲口,然后叼着烟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让哥几位失望了,我暂时还没那份崇高的想法,也没那个意思。”向爻图从书桌上端起泡面用筷子搅了搅,饿死鬼投胎似的,三两筷子就唆掉小半碗。 “是没有祸害她的想法,还是没有追她的意思。”林于笑道。 “都没有。”向爻图嚼着面条含糊道。 “学校里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还端着,会不会有点太矫情了。”林于没好气道。 “不过是安娜大海捞针的一点小伎俩而已,当不得真。”向爻图笑了笑,对于这件事并没太在意,顶多当个笑谈,而且他现在也不急于脱单,所以事情对他没多大的影响,如果是发生在赫苏赫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这家伙现在正急于求偶,每天都纠缠着潘小文取经,结果被调教得走火入魔,见到只母蚊子都两眼冒红光。 “苍蝇都想方设法往鸡蛋上捣缝,你又何必撞上死耗子不逮。”林于惋惜道。 “三教九流里我既不是帝王也不是举人,充其量勉强攀上师爷走卒的名号,何德何能坐享其成蒙此艳福,而且花无落意水无流情,一枝花蕾一滩死水,何必互相为难呢。”向爻图不温不火道。 “别拽文嚼字的,通俗点。”潘小文沉声道。 “通俗点就是,纯工作关系,谈不上风花雪月。”向爻图笑道。 “你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五行缺德。”潘小文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笑骂道。 “茅坑谁又能占得住,身强力壮的牲口大把有,大叔你要不要。”向爻图吃着面条毫无顾虑的大谈茅厕理论。 “要什么。”赫苏赫刚从洗手间洗杯子出来,完全摸不着头脑。 “茅坑。”潘小文幸灾乐祸笑道。 “操,我要那玩意干嘛。”赫苏赫没好气道,举起杯子往潘小文身上甩水,潘小文把把夹着烟的手往腿下藏,满脸无所谓状,任其甩水。 “那明天跟安娜她们寝室联谊,你去不去。”向爻图适时丢出炸弹。 “去,为什么不去,傻子才不去,”赫苏赫迅速停止手上的动作,满脸花痴状望着向爻图。 “那俩傻子应该就不会去,一个抱着电脑当老婆,一个只享花月不挡风雪。”向爻图笑道。 “你俩才是傻子。”潘小文怒道。 “傻子焉知疯子的激情。”已经开启游戏工作的林于语气淡定道,这家伙为了熄灯后能继续玩游戏,特意从空调里接了一条电源线出来,可谓是疯魔了,不成高手都对不起那条千辛万苦接出来的电线。 “那你俩疯子到底去不去。”赫苏赫弱弱道。 “不去。”潘小文和林于异口同声道。 向爻图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没有一进寝室就慎重其事的宣布这个消息,免得林于和潘小文为难,去的话,他两不但没兴趣又僧多粥少,不去又担心扫了他的面子,所以拉上赫苏赫是最好的选择。向爻图吃完泡面起身刷干净碗,然后去洗手间洗了个澡,从洗手间出来时,仨家伙已经完全把刚才的事放心了,赫苏赫正拿着本《英语文摘》咬着笔头抓头挠耳,潘小文站在林于身后脸红脖子粗地充当军师,林于虽然虚心受教,不过他不尽人意的操作水平显然无法达到军师的要求,时不时惹来潘小文的怒吼,所幸林于识大体,不与军师计较,继续温温吞吞的拿着鼠标按军师的要求操作,偶尔还不忘丢一个微笑给身后的潘小文,慰藉他不辞辛苦的教导。 向爻图早就习惯赫苏赫跟潘小文俩轮流指教游戏渣的林于了,每天几出戏,要是哪天没听见怒吼声他反而会有点不习惯,向爻图给自己泡了杯茶,拿起早上没看完的书,打算继续完成每天的阅读目标。 第二十一章名誉损失费 因为下午要拍摄向爻图看书的场景,安娜特意要求向爻图带几本书去,向爻图刚从书桌上抽出两本书,赫苏赫就满脸媚笑的一把抢了过去,死死抱在怀里,那两本书比他未来老婆都要珍贵似的,向爻图瞥了眼他,没有说话,迈步朝门外走,其实他早就看出这家伙的目的了,上次见崔秀芸戴的手表后,也隐晦地提醒过他几次,崔秀芸家绝不是一般的普通家庭,追求的难度肯定不会小,但赫苏赫听了后仍然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向爻图只能随他去,等以后撞南墙了再说。 安娜今天的穿着比较随意,但仍然不失活泼,一条紧身运动短裤,一件白色印字大T恤,可能是昨天的打扮影响了拍摄还是怎么滴,所以今天换了身比较适合活动的服装,崔秀芸则依然是一身长裙,不过外面披了件白色的小外套,整个打扮像杂志上淑女典范似的,令向爻图不由眼前一亮,本打算会面后就匆忙赶到学校南门的他不禁放慢了脚步,跟躲在他身后的赫苏赫并排行走,落在俩女身后欣赏这一抹难得的美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向爻图当然也不例外,毕竟替他还不是视万物皆空的方外人士。 安娜发觉异样,回头瞧了眼落在身后的俩牲口,哑然失笑,附在崔秀芸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崔秀芸也回头看了眼,不过脸上神情淡漠,不在意,向爻图死猪不拍开水烫依然磨蹭在后面,直到出了南门安娜坐到车里按喇叭,才舍得迈开脚奔几步跟赫苏赫一起窜进车子后座,不过一坐进车里向爻图就又像昨天那样靠在靠背上进入了闭目养神的状态,崔秀芸从后视镜瞥见他爱死不断气的样子,不由一愣,在她面前表现得很绅士的人,她见多了,但能像向爻图这样随心所欲的人却没见过几个,她向安娜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安娜面露无奈回了微笑,继续认真开车,像是早已习惯了向爻图别具一格的行为似的,毫不觉得意外。 “他昨天也是这样?”崔秀芸微皱眉头用英语道。 “是的。”安娜耸了耸肩,朝后看了眼向爻图,笑道,“他英文很好。” 崔秀芸用手轻轻拍了拍额头,略显尴尬,从驾驶台上拿了本杂志随意翻了翻,忍不住又往后看了眼闭着眼睛就差没打鼾的向爻图,回头用杂志盖在脸上也学他闭着眼假寐。 快到目的地时,向爻图才知道今天的拍摄地在郊区的客家围屋内,下车后安娜简单交代了几句拍摄要求,便忙着侍弄宝贝相机,向爻图从赫苏赫手上接过书,走到屋内的八仙桌旁,犹豫了一下,蹲下仔细端详一番,确定椅子是仿古新货才敢坐。 安娜本以为今天的拍摄也会像昨天一样艰难,却没想到向爻图今天很快就进入了可拍摄状态,坐在八仙桌旁一打开书就很快沉迷进书内,随便安娜怎么换角度拍都不会打扰到他,唯独换场景时比较麻烦,连续喊几次都不见得会喊得动他,幸好赫苏赫今天跟了过来,直接一招降龙十八掌向爻图就不得不痛醒,连续拍摄了几个场景后,安娜不得不开始怀疑向爻图,要不这家伙昨天就是装不会,故意每个拍照姿势都需要她无数次的纠正,要不就是这家伙昨晚回去后,喝了敌敌畏毒通了任督二脉,所以现在完全不用二次提醒,一说即懂。 到此为止只展示了降龙十八掌的赫苏赫却在一旁早就看腻了,要不是前女神和现任女神都在旁边,早呆不住了,他嘴里小声嘀嘀咕咕,“就这样当模特,没有张屠夫也能吃到不带毛的猪肉,干嘛非得向爻图不可。” 向爻图注意力全在书上,一个字都没听见。 不过站在一边仔细观察房子的崔秀芸却听见了他的嘀咕声,但只是笑了笑,没反驳赫苏赫,她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模特在摆看书的姿势时,竟然能不管摄影师的拍摄,自顾自地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中,更夸张的是看到入神时还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笔,记起笔记来了,还真是个极品的异类。 虽然跟这样的异类在一起工作会让人很是无语,不过今天的拍摄工作却是很迅速和顺利的完成了,坐车还回时,向爻图又一次见到赫苏赫坐在MINI车内的奇葩姿势,MINI车内部空间确实太小,向爻图坐在后座都有些直不起腰,更何况身高接近两米虎背熊腰的赫苏赫,实在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坐直,只能缩腿弯背勾着头窝在座位上,每次经过红绿灯时车子刹车和启动,赫苏赫庞大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前后摇晃,让向爻图总有一种跟一只大狗熊坐在一起的错觉,看着都替他感觉难受,也真难为他要追崔秀芸的苦心了,不过所幸今天去的地方路程不算太远,很快就回到了市区。 车子进入市区后,昨晚就说要请客的安娜要向爻图选个吃饭地点,向爻图高举菜刀下手却心慈手软,选在学校南门口的那家小饭馆,就是上次开学时他们寝室聚餐的地方,很实惠,最主要是菜的份量大。 点菜的时安娜特意想小考验一下向爻图,直接把菜单递给他,道“你点菜吧,我和崔秀芸都没有来过这里。” 向爻图很不仗义的在单上选了个青椒炒肉,就把菜单递还给安娜,笑道“自己选自己喜欢的,这不是什么高档的大饭店,没有什么可推荐的,能吃饱肚子就可以了。” 安娜傻了,看着起身去柜台上自己动手端茶的向爻图苦笑不得,本来她是想考验他会不会为女孩子考虑,却没想到这家伙完全不接考卷,崔秀芸瞥见满脸苦瓜相的安娜,忍俊不住捂嘴发笑,肩膀一抖一抖,让坐对面的赫苏赫眼都看直了。 向爻图端着茶回到位置时,赫苏赫正自告奋勇的点菜,安娜白了他一眼,问道:“要不要喝酒。” 向爻图耸了耸肩,道:“我晚上还要看书,就不喝了,赫苏赫很能喝,他可以陪你们喝点。” 赫苏赫瞟了一眼出卖兄弟的向爻图,赶紧装斯文道:“我也不会喝酒。” 见上菜应该还有一会时间,安娜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向爻图,严肃道:“这是《肖像权使用授权书》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你个签字,不然我可不敢用你的照片投稿。” 向爻图楞了下,接过《肖像权使用授权书》,然后花了十几分钟仔细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笔,在空格上填上名字和身份证号码,递还给安娜。 估计是见向爻图什么问题都没问就签了字,担心他不了解肖像权,安娜再次认真道:“我只是拿你的照片使用于参赛投稿以及获奖后的巡展,如果有厂商或者广告公司需要的话,我会让他们直接跟你联系,还有就是获奖后的奖金就当做我请你当模特的报酬。” 向爻图认真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安娜的话,向爻图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公司找他,也不认为安娜拍摄他这个临时客串模特真能获奖,至于奖金问题就更不想了,只是当做一次朋友帮忙,不过他反而对安娜认真的态度颇为认可,甚至有些偏激的认为态度决定成败。菜上来后,向爻图不禁对赫苏赫高看一眼,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加个紫菜蛋花汤,既照顾了喜好吃青菜的女生,又顾及了肉食动物的男生,着实不像一个大老粗能做出的安排。 习惯吃快饭的向爻图盛了饭后,便自顾自地大口吃了起来,根本就没在意在美女面前吃饭要斯文的问题,不过他始终只夹自己面前的青椒炒肉,基本没动别的菜,盛汤也很规矩,轻轻两汤勺即止。 安娜自从来到中国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中国菜,而且奇迹般的发现在英国吃的中国菜没有在中国的好吃,来中国后一直在高档餐厅吃饭的她第一次在这种街边小店吃饭,尝了一口后发现竟然比高档餐厅更好吃,便把美女形象彻底掉到一边,埋头苦干起来,赫苏赫本来还想在崔秀芸面前表现一下斯文,见安娜都不顾美女形象了,本来就是个吃货的他,也终于经不住诱惑参与了抢食。 只有崔秀芸略有所思地看着吃饭速度飞快的向爻图,然后低头细细品味自己碗里的饭菜,常年接受的淑女教育不允许她在任何场合有所放肆,而且她自己也已经习惯了,自然的认为吃饭就应该是细嚼慢咽,不过最后导致的结局,她根本没吃上几口盘子就空了,也不想想跟俩吃货在一起吃饭,能独善其身吗,不得已只能继续加了两个菜。 而这时向爻图已经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没有任何要主动去买单的想法。 赫苏赫见状以为向爻图是在给他表现的机会,快速唆两口,把碗里的米饭吃掉,起身掏出钱包直奔柜台。 安娜起身制止道:“这顿饭我付账,算是赔偿他的名誉损失费。” 赫苏赫傻了,楞在当场进退不是。 向爻图朝他点了点头,笑道:“五十块,够了。” 第二十二章真人不露相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向爻图每天下午六点后,都会习惯性在深大图书馆的黄金屋里赏两三个小时颜如玉,今天也不例外,从食堂从来后就直奔图书馆,在管理员大妈的监督下挑了本《君主论》,依旧坐在柱子后面的老位置,不过刚坐半个小时却被寻迹找来的赫苏赫拉了出去,这是开学以来寝室里第一次派人打扰他的清修,而且以赫苏赫脸上急不可待的表情,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结果回到寝室就看到班导端坐在他的书桌旁,白衬衣黑西裤街上随处可见的大平头,沉稳干练,一点都不像刚毕业留校的年轻小伙,见到向爻图后,年轻班导紧皱的眉头终于稍微舒展,他推了推略显老气的厚实黑框眼镜,先朝赫苏赫点了点头致谢,然后笑脸道:“爻图,打扰你看书了。” 和颜悦色,没有一丝以师长自居的意思,如同寝室里兄弟间聊天一样。 向爻图裂开嘴憨厚一笑,拿起茶杯到洗手间仔细洗刷一遍,泡了杯寝室里其他仨家伙嫌苦不愿碰的高脚茶,恭恭敬敬递给总共都没见过几次面的班导,年轻班导接过茶杯礼貌性小缀一口,放在书桌上,然后从旁边抽过一张椅子,反客为主道:“别拘束,咱坐下聊聊天。” 向爻图笑了笑坦然坐下,没有一点负担,从到寝室看见班导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大致猜出了班导的来意,大学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恋爱结婚生子,但那件乌龙事件所产生的轰动效果绝非学校能够容忍或者是可以放任不管的,至少也要在出现蝴蝶效应之前把它控制住,甚至是往良性方面引导,所以向爻图现在更多的是在揣摩班导对于事件的看法,以及会用什么方式敲鼓他。 “在花名册上看到你是少数民族,所以特意过来看看,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年轻班导满脸关怀,不知情况的人还真有可能误以为他是来拉家常,而不是兴师问罪。 “都习惯。”向爻图老实道。 “习惯就好,出门求学都不容易,说起来我也是农村人,比较了解咱农村孩子在外面读学的难处,以后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直接跟我说,我尽量做好后勤工作,让你们安安心心的读书。”年轻班导随和笑道,视线在向爻图的书桌上扫了一眼,瞥见向爻图刚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几本书,顺手拿起随意翻了翻,全是英文版的国外著作,“你英文阅读能力蛮好的吗。” “还算可以吧。”向爻图谦虚道。 “这方面没必要谦虚,好就是好,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年轻班导笑道。 向爻图挠了挠头,咧嘴陪着憨笑。 年轻班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略微沉思,然后语重心长道:“其实学精一门外语也是件好事,像咱学校外国语学院的胡老师,刚毕业一年,现在都是讲师了。” 向爻图警惕道:“胡俪,胡老师。” 年轻班导轻描淡写道:“对,就是她,我就说嘛,你英语这么好肯定知道她,努力吧,以后争取也像她一样当个大学讲师。” 向爻图若有所思的看着班导,点了点头,总算弄清楚,迎接他的为什么不是暴风雨,而是和颜悦色的聊家常,班导看似漫不经心的夸赞,其实话里却掩埋着拐弯抹角深意,向爻图本就不是一个善良之辈,也从不会以慈悲心态去揣摩世态,反而是一条极富攻击力的五步蛇,即使圈缩身体也处处都彰显着警惕和防范,又怎么可能听不出班导话里话外的含义,不过他却并不以为意,这世道谁又能真正做到心无旁骛,向爻图自己也不敢拍着胸口自认光明磊落。 年轻班导喝了小半杯茶,也算是给足了向爻图面子,起身在寝室里转了两圈,到处看了看,瞥见林于从空调里接出的电线,视若不见,在精神力专注于游戏的林于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朝向爻图笑道:“好了,我还有事,今天就聊到这,记得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别弄得满校风雨难以收拾。” 向爻图识相起身跟在身后送行,临进电梯时,班导再次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才迈步跨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后向爻图返身回寝室,把刚才班导用过的茶杯仔细刷了一遍,给自己泡了杯茶,边喝茶边低头沉思,一杯茶很快见底,起身又续了一杯,再次坐下时瞥见书桌上以前码好的书顺序有些错乱,向爻图皱了皱眉头重新码好,他有个极端的习惯,喜欢把书按照书名的首字字母排列顺序摆放,逻辑清晰,一目了然,想看哪本随手就可以抽出来,并不会被总类繁多的书籍搅得眼花缭乱,而且是否被人动过,一眼就能明了,不过寝室里的兄弟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显然不会是他们,窜寝的同学也不可能随便乱动别人寝室的物品,唯有刚走的班导嫌疑最大。 喝完第二杯茶,向爻图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破天荒再次续了一杯,高脚茶虽然茶味苦而又耐冲泡,不过向爻图这次的茶叶并不是合适季节采摘,而且只摘了嫩尖,所以正常冲泡,第三次就会没有一点茶味淡如白开水。向爻图喝第三杯茶的速度明显降慢,平常他喝一杯茶的时间只需要五六分钟,今天这第三杯茶却整整花了十分钟,喝完茶刚好七点三十,一分不多一秒不少,放下茶杯后向爻图从刚码好的书里抽出《价值与资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个电话号码,向爻图用应该已经不剩几块钱的201卡拨了电话。 电话响到第三声被接通,向爻图不等对方出声便开口自报家门道:“胡姐,我是向爻图。” “刚才我还在想,是谁这么会抓时间,刚好新闻联播放完,就打了过来,原来是你。”电话里传来胡俪的温声细语。 “估计胡爷爷应该有看新闻的习惯,没敢打扰。”向爻图老实道。 “看来向依那点小机灵都被你学到家了,有什么事吗。”胡俪笑道。 “没什么事,跟胡姐道个谢。”向爻图诚恳道。 “李户源找你了。”胡俪问道,以她的智商不难猜出这个谢意的始末,而且向爻图近几个月来一直规规矩矩,从不越雷池半步,几乎没什么事值得特意道谢,唯有近几天的始乱终弃荒唐绯闻令她打了几个电话,确定了一下事件的真实情况,所幸只是个玩笑,解决起来不麻烦,否则她也应付不了。 “刚走。”向爻图应道。 “别听他胡咧咧,本来就是没什么事,硬是被他上岗上线弄得煞有其事。”胡俪沉声道。 “给你和胡爷爷添麻烦了。”向爻图羞愧道。 “你想多了,没这么严重,他还触及不到那个层次,充其量就是借你的嘴向我卖卖乖而已。”胡俪轻笑道。 “不严重就好。”向爻图心有余悸道,话刚说出口,联想到班导进电梯时的眼神突然恍然大悟,班导图的并非胡俪背后的胡老爷子,而是胡俪的桃花运盛开,引来班导的殷勤,事情只不过是班导借来献殷勤的一个机会,他也只不过是个媒介,仅此而已,“原来是胡姐您的魅力大。” 胡俪不以为意道:“向依说的还真一点都不错,你就是个得了便宜不卖乖的家伙。” 弄清楚原因后,向爻图彻底放松,无赖道:“我这不就是来谢胡姐您的大恩大德吗。” 电话里传出胡老爷子喊话的声音,胡俪停顿一会笑道:“别贫嘴了,刚才爷爷说了,要你明晚过来吃饭,他要好好教教你怎么打败英国资本主义家的千金小姐。” 向爻图闻言一愣,他清楚的记得《地方志》人物篇上是用为人严谨不苟言笑来描述胡老爷子,而且上次在胡俪家,老爷子虽然脸上始终都带着笑意,但却给他一种严谨的距离感,令他不敢有任何一点放肆,不由惊讶道:“胡爷爷也管这事。” 胡俪柔声笑道:“来不来随你。” 城惶城恐的向爻图抓着电话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直到胡俪挂了电话,电话里传出忙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连礼节上的再见都没说,放好电话听筒后向爻图坐在椅子上,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竟然惊动了退休在家安享晚年的胡老爷子,而且还不是件什么好事。 思前想后后向爻图决定先放下这件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由不得自己的意愿改变,到时临场发挥,现在的事还是应该进入黄金屋赏颜如玉,完全每天定的任务,向爻图把《价值与资本》塞回原来的位置,从桌上拿起刚借回来的《君主论》,翻到第八章关于依靠邪恶之道取得君主国的人,再次陷入书里。 一直专注玩游戏的林于回头瞧了眼,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真人不露相,果然没说错。” 第二十三章再逢 在幺龙寨时,向爻图串门子向来都不会把礼节放在表面上,两手空空来去自如,一是囊中羞涩弄不到值得拿出手的东西,不可能提俩玉米地瓜去串门子,至少他的脸皮还没到长城拐角的程度,二是向爻图不认为那群抠门抠到棺材板的家伙值得他特意携礼拜访,如果真这样做了,必定是有去有回,不过回礼肯定是“傻帽”俩字,幺龙寨的民风历来就是有进无出,锅都难以揭的局面如果你还期待礼尚往来,只能说“傻帽”这俩字都不足以评价。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拜访胡老爷子,而且是上门蹭饭,向爻图没敢肆无忌惮执行往日的阿巴贡风格,至少他还没强大到能视胡老爷子如普通人的境界,下课后便在寝室楼下的水果店精挑细选了四斤苹果,因为水果店没有红色塑料袋,回到寝室他又郑重其事的在潘小文书桌里翻箱倒柜,找了个红色袋子,换袋重装,把坐在电脑前一天都没有挪过窝的林于唬得两眼发直,一愣一愣摸不着头脑,寝室水果供应一直都是潘小文顺手牵羊从他哥的KTV拿,其他仨家伙素来只管吃不管供,向爻图破天荒提回一袋苹果,林于不愣也得呆。 刚好潘小文上周周末出去后至今没有回来,导致寝室水果断货,林于又久等赫苏赫的饭未果,饿得慌,嚷嚷道:“赶紧丢个过来垫垫肚子,饿死老子了,大叔那二货打个饭半天也不见回来。” 向爻图抬头瞧了眼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林于,顺手挑了个大的抛过去,继续装袋。 林于也不在乎干净还是脏,接住苹果直接就啃,嘴里嚼着苹果纳闷道:“你倒腾袋子干嘛。” 向爻图头也不抬,道:“送礼。” 林于愣了下,惊讶道:“你这送礼就只送苹果。” 向爻图笑道:“去看老人,送别的不合适。” 苹果装了一半留下一半,潘小文书桌里的红塑料袋稍小,刚好满满一袋子,向爻图又从衣柜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兜,拿出一张剪成福字的红纸放进苹果袋,换了身干净衣服,精神抖擞赴约受教,守足了出寨时伯母叮嘱的礼节规矩,也奉行了外面交往礼仪,在幺龙寨时向爻图可以肆无忌惮的随性自我,伯母也不会约束他,不过临出寨时却特意叮嘱过他一些老规矩,也替他备了些规矩用物,虽然向爻图不懂也不在意这些,不过既然有备就还是用上,毕竟听老人言怎么也不会让他吃眼前亏。 到胡俪家时刚好六点,饭菜还没有上桌,胡老爷子依然自娱自乐的在茶几边玩茶,胡俪独自在厨房忙活,向爻图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便自觉挽起袖子钻进厨房帮忙,在家时他就经常进灶屋给伯母打下手,对于厨房里的事基本上是驾轻就熟,洗切炒不说样样精通但至少都能拿得出手,不过农村炒菜根本就没有城里这么多配料,向爻图边打杂边观察胡俪炒菜,一个茶下来基本了解她的技能水平,所有配料都放一点,炒熟,毒不死人,向爻图于心不忍只能谋权篡位,把她赶下大厨的位置,发配洗菜,抄起不太熟悉的厨具施展了起来,所幸胡俪有自知之明,买的都是些日常菜,没有弄海鲜,否则向爻图也回天无力。 掂锅挥勺二十分钟,三菜一汤端盘上桌,加上胡俪之前炒的西红柿泥鸡蛋,总共两荤两素四菜一汤,圆满完工,在胡俪惊讶的眼神下向爻图解下围裙卸下大厨身份,推开门迈步走出厨房,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菜叶,颇有一骑绝尘大侠气势,不过视线扫过客厅时却不禁一愣,茶几边除了胡老爷子外还坐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他见过的人,火车上乌鸦嘴向力强曾经说过极有可能会是他同学的斯文人,依然是那身打扮,牛仔裤广告衫梳着个三七分的发型,半个屁股落在椅子上,恭恭敬敬的听着老爷子说话, 见向爻图停滞不前,胡俪催促道:“走啊。” 向爻图回头道:“我在火车上见过那人。” 胡俪显然知道向爻图这句话并非单纯叙事,轻轻一笑,道:“爷爷的一个棋友。” 向爻图笑了笑,没有继续不耻下问,再打听就过界了,在胡俪家见到斯文人,确实令他惊讶,不过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他并不担心斯文人会对他心存偏见,跟老爷子说他火车上手持菜刀的暴徒形象,如果真说了,反而显得他傻。 面对厨房坐的老爷子见两人从厨房出来,起身准备送客,斯文人识相告辞,临出门瞥见端坐在餐桌旁的向爻图,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掩饰的很好,一闪即逝,向爻图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斯文人回了一个微笑,总算不再是火车上的满脸惊恐了。 “你认识小齐。”老爷子入座后问道,显然发觉到了向爻图跟斯文人之间的那点小动作。 “来学校时,在火车上见过一面。”向爻图直截了当坦诚道。 老爷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向爻图昨晚又在网上查过一些关于老爷子的资料,了解到老爷子吃饭时不喜欢说话,食不言寝不语一直都是老爷子在饭桌上的规矩,即使没有退休前,在政府工作餐上他也是很反感饭桌上谈工作的行为,一贯秉承着什么时间做什么事的理念,所以向爻图只管埋头啃饭,没画蛇添足的憋几个笑话出来活跃气氛,不过不说话不代表餐桌上就一定安静,老爷子吃饭的动静可一点都不小,速度也不亚于向爻图,像急赶着打战似的,稀里哗啦两下就扫光一碗饭,碗里一粒米都不剩,跟坐在向爻图对面细嚼慢咽的胡俪形成鲜明的反差,把自认战斗力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向爻图也惊得嘴都忘记了咀嚼。 “别愣了,赶紧吃饭,吃完了教你打败资本主义家的千金小姐。”老爷子笑道,抽出一张纸巾抹了下嘴,看着经他提醒后恢复了正常效率的向爻图,笑得更是开心,甚是喜欢这个吃饭跟他一样不拘小节的年轻人。 “还是和平年代好,你们现在吃饭还有个细嚼慢咽的时间,我们年轻的时候别说细嚼慢咽,就是吃都来不及,都是拼命的往嘴里塞,抓紧时间塞一嘴巴然后就趴在战壕里跟敌人死扛,很多同志到牺牲时,嘴里都还含着没舍得咽下肚的粮食。”老爷子说着说着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两眼死死地盯着他正对面的墙壁,仿佛那堵白墙就是他当年对峙的敌人一样。 胡俪一脸惊讶望着破例在饭桌上打开话匣子的爷爷。 向爻图继续埋头啃饭,不敢打扰爷孙两。 吃完饭后老爷子又重新煮起了茶,等着看新闻联播,除了眼睛还有些许微红之外,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向爻图帮胡俪一起收拾碗筷,没想到胡俪却一直心不在焉不在状态上,几次差点失手把碗打破,所幸向爻图一直注意着她,时不时提醒一下,才避免了碎碎平安的事情发生。 向爻图不解道:“怎么了,胡姐。”向爻图不解道。 胡俪勉强笑道:“爻图,等下洗了碗你先回去,爷爷今天可能没办法跟你谈事情了,他每次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都会把自己关在思绪里好几天才能缓和过来,最近身体也不太好,这次不知道又要几天才能走出来。” 向爻图没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思前想后,觉得回寝室比留下更好,留在这里反而会对胡老爷子恢复不利,毕竟有个陌生人在家里,任何人都不会太舒坦,草草洗好碗后便跟老爷子道别,还好老爷子只是情绪不太高,并没有朝胡俪所担心的恶劣情况发展,老爷子还记得向爻图的事,约定过两天再来吃饭,而且还送向爻图到门口。 向爻图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使老爷子陷入过去的追忆,心情很是复杂,一路想着心事低头赶路,差点把一个站在楼梯口的人给撞了,回过神后连忙道歉:“对不起,刚才在想事情,没留神。” “没事,没撞上,我是特意在这等你。”那人退出楼梯口,站到亮光处,竟然是刚才跟老爷子喝茶的小齐。 “等我。”向爻图疑惑道。 “是的,我叫齐知荣,软件学院的学生。”齐知荣伸出手道。 “向爻图。”向爻图伸出手跟齐知荣握了握手。 “你就是向爻图。”齐知荣惊讶道,想必他最近应该也听说过那件桃色新闻。 “就是你听说的那个向爻图。”向爻图毫无城府笑道。 “是龙果然不会潜水太久。”齐知荣玩笑道。 “多承谬赞,不过顶多算条成不了气候的恶蛟,齐师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向爻图嘴巴里跑火车,眼睛却始终观察着齐知荣的一举一动,站在楼下等他半个小时,显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做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而且之前对他还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却上赶着来认识,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有点小事,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站在这里也不是回事。”齐知荣眼神飘忽,似乎事情有点难以启齿。 “那走吧,我正好也要回寝室。”向爻图笑容灿烂道。 第二十四章小心驶得万年船 花钱日下甚为无奈,花前月下尤为浪漫,不过两个大男人行走月下,势必不会有什么浪漫情怀,更不会产生令人期待的情景,如果换作一男一女携手漫步月下,向爻图肯定会是另一番心情。 向爻图跟着齐知荣走出滨海小区,一路安静,齐知荣低着头不说话,他也不开口打开这口闷锅,毕竟烧火煮锅的是齐知荣,揭锅也得是他,越俎代庖的事向爻图向来都不擅长做,他只管伸筷子等着夹他心仪的那部分,在他不太纯洁的思想里有些偏激地认为,男人跟男人在不是血脉相连的前提条件下是不可能有友谊一说,兄弟就更别谈了,一见如故那是扯蛋,除非一起扛过枪、嫖过娼、同过窗,否则其他的都是狗屁,挤在一起不是为了利益就是为了女人,没有这两点的驱使傻子才会挤在一起取暖,齐知荣显然是后者,向爻图知道他有事,但却没有义务主动替他排忧解难。 走到向爻图的寝室楼下时,齐知荣终于先沉不住气,金口大开道:“我请你去吃点东西吧。” 向爻图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家伙一路沉默,最后憋出这么个惊天炸弹。 齐知荣满脸涨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似的,局促不安。 “有什么事你说吧。”向爻图强憋回想笑的冲动,尽量不让泄了气后,怎么看都像个窝在黄金屋不问窗外事的迂腐书生齐知荣为难。 “想请你在胡爷爷面前帮我说说情。”齐知荣头也不敢抬,声音小到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向爻图继续侧耳倾听,等待齐知荣的下文,却没料到齐知荣像已经把整个事情说完般,也沉默了下来,竖着耳朵等他的回复。 “说什么情。”向爻图诱使道。 “好话就可以了。”齐知荣抬头茫然看着向爻图。 “大哥,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事情说好话吧。”向爻图崩溃道。 “我的科研项目想拉点赞助资金。”齐知荣干脆蹲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臂间,声音更细小。 “是想要胡爷爷帮忙拉赞助,还是要他掏钱赞助。”向爻图继续挤牙膏。 “只是帮忙,没想要他老人家掏钱。”齐知荣歪着脖子骨气道,终于大声说了一句话。 “你跟他说过,他不答应。”向爻图微皱眉头,按照老爷子以往的事迹来看,对后进之秀的提携鼓励向来都是不遗余力,怎么可能对一个学生的科研项目持不支持态度,向爻图不得不多加思量。 “我没好意思开口。”齐知荣的声音落回谷底,继续打击向爻图对他的承受能力。 “你不好意思开口,难道我就好意思。”向爻图一阵无语,碰上这么个书呆子着实无奈,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人情别人出,获利你拿,除了雷锋向爻图想不出还有谁愿意做这种好人好事,至少他不会做,说到底就是件百害而无一利的事,老爷子答不答应是另一回事,但绝对会让他在老爷子那留下不好的印象,刚认识就上门求事,急功近利都没这么个急法。 “你怎么会想到要在楼下等我。”向爻图冷笑道。 “上次我在胡爷爷家下棋,有个求他办事的人就是这样等我的。”齐知荣小声道。 向爻图释然,能想出这招的人绝不会是齐知荣这样一个为人处世的雏,至少也是个混到老奸巨猾层面的家伙,之前他还担心齐知荣背后有人支招,现在看来也是个误会,如果真有支招的人,能把齐知荣支成这样,他向爻图上当也值了,想必他之前对齐知荣产生另眼相看的几个触发点,也都是误会,半个屁股落座不是敬畏而是畏惧,惊讶神情快速消逝不是掩饰的好,根本就是怕自己。 齐知荣蹲在地上不走,向爻图也没法走,不可能真把这家伙扔在这里不管,这种脑子留在书里的呆子,鬼知道他会不会脑子短路想不开,做点极端的事出来,向爻图笑道:“这样吧,下次我们一起去,我给你壮胆,不过事情还是必须得你自己说出口,你看行不。” 齐知荣抬头瞧了眼向爻图,犹豫不定,既不点头也不说话。 “那我就没办法了,爱莫能助,你慢慢蹲着吧,我先回寝室。”向爻图故作失望道,说完不等齐知荣回应,也不给他畏惧退缩的机会,甩手就走。 见势不妙,齐知荣立马急了,如捣蒜般猛点梳着三七分发型的脑袋,拉着向爻图像抓着根救命草似的,死活不愿意放手,向爻图见效果达到了,便收回脚,继续下一步,跟齐知荣商量登门拜访胡老爷子的具体时间,与其说商量其实更像是向爻图独断专行发号施令,在生活上毫无主见的齐知荣像是找到组织般,以向爻图马首是瞻,向爻图说什么既是什么,他只负责表演点头的戏份,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都不考虑。 向爻图见他这德行,一阵心塞,不过总比之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强多了,至少还有个回应,不会令他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定好时间后,向爻图留了寝室电话号码给齐知荣,然后赶紧驱逐他回自己寝室去,免得被无知少女拐跑了,面对无知少女,显然他更无知,不得不替他父母担个心。 甩掉尾巴,向爻图记挂着今天的阅读任务还没完成,径直回寝室,瞥了眼手表,心疼不已,在书呆子身上浪费了整整一个小时,三十页书的进度,再次心塞。 两天没回寝室的潘小文终于舍得露面了,不过脸色明显不怎么好,板着个小脸像别人欠了他钱没还似的,向爻图看不下去,关心道:“怎么,掉钱啦。” 潘小文抬了抬眼皮,喷出一口浓厚的烟雾,叹气道:“KTV出了点事。” 向爻图从未见过潘小文这么凝重的神态,一直都是没心没肺过得开开心心的样子,不由担心道:“事大吗。” 潘小文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大,但也不小,昨天晚上警察突击检查,在一间包厢的沙发底下发现了一包药。” 平常潘小文在寝室里偶尔会说起一些KTV的事,只言片语中也提到过药,向爻图一直都不以为意,认为国内KTV应该还不至于混乱到那个程度,顶多是喝多了闹闹事而已,没想到这次还真发生了,而且就在身边,向爻图拍了拍潘小文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反正你们KTV又不卖药,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潘小文点了点头,苦笑道:“幸好不卖,否则就不是整顿十五天了。” 林于像遇多了这种事早习以为常似的,轻描淡写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注意点,这次拉拉关系送点钱,十五天应该可以弄个三天。” 潘小文摇头道:“严打三个月才刚开始,谁敢收你的钱,嫌官大。” 向爻图从书桌上抽出《君主论》,没继续安慰,知道人没事就可以了,十五天和三天没什么区别,都是小事,顶多少赚点钱而已,伤不到什么实质,整顿好以后照样能赚钱,这跟他在幺龙寨抓蛇是一个道理,只要人没事,抓多抓少都不是事,人一旦出事了,蛇蜕的皮都摸不着,潘小文心情不好,不外乎是连那十五天都不想失去。 关乎人心大小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看透,向爻图却看的极为透彻,也是经历使然,啃了十几年苞谷饭的向爻图从未想过桃子玉米西瓜一起摘,能啃碗苞谷饭他就已经觉得自己幸运了,如果再顺便吃个桃子,那就是一种奢侈,虽然向爻图抠门,但抠的却都是他应该得到的,不属于他的,得到他会高兴,得不到他也不会失望,容易满足的人才容易幸福,这就是九龙山教给他受用终身的一句话,不然就依“白眼狼”把他丢在幺龙寨十几年不管不顾,他早该跳几百回山崖了。 向爻图看书间,潘小文用新买的手机在阳台上接了个电话,回来心情明显好转,不再阴沉着一张脸,咧着嘴嘿嘿直笑,就差嘴角没开到耳根,向爻图瞥了眼他,估计事情肯定是有了转机,便放心的继续看书,玩游戏的林于却受不了这家伙一个劲傻乐,吼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再笑老子打120了。” 潘小文不以为意,拿着手机递给林于,示意让他打,林于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语,干脆不管,任他自由发挥。 不理不闻虽然是一种无奈的做法,但却也是一种最大的漠视,见没人理睬后,潘小文笑够了自言自语道:“监控里查到是几个学生弄的事,整顿十五天变三天,能不笑吗。” 向爻图看完第十七章,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残忍并非无利,仁慈也非百利无害,受人爱戴未必有利,畏惧难必百害无利。扭头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注意点比什么都好。” 第二十四章我想请你吃饭 花钱日下甚为无奈,花前月下尤为浪漫,不过两个大男人行走月下,势必不会有什么浪漫情怀,更不会产生令人期待的情景,如果换作一男一女携手漫步月下,向爻图肯定会是另一番心情。 向爻图跟齐知荣并排走出滨海小区,一路寂静,齐知荣低头不语,向爻图也不开口打开这口闷锅,毕竟烧火煮锅的是齐知荣,揭锅也得是他,越俎代庖的事向爻图向来都不擅长做,他擅长地还是在幺龙寨时的老本行,抓蛇捏颈脖,抓住重点分清主次,老老实实扮演好自己的本分,不亢不卑,不越不跨,当然这也得区分是谁站在齐知荣的位置上,如果是向爻图的兄弟,那又另当别论,在他不太纯洁的思想里有些偏激地认为,男人跟男人,在不是一起扛过枪、嫖过娼、同过窗的兄弟前提条件下,是不可能有友情一说,惺惺相惜一见如故那更是扯蛋,挤在一起不是为了利益就是为了女人,没有这两点的驱使傻子才会挤在一起取暖,齐知荣显然不在他的兄弟范畴内,向爻图就算知道他有事,但也没有义务主动替他排忧解难。 走到向爻图的寝室楼下时,齐知荣终于先沉不住气,停下脚步。 向爻图见他停止不前,也跟着停下,侧耳等着听他要说的事情,齐知荣微低着头,犹犹豫豫几次张嘴却欲言又止,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说时,抬起眼皮瞧了眼向爻图,发现向爻图也看着他,顿时沉稳气息像被针刺破了的气球一样,一泄如注,彻底蔫瘪了下去,闭上嘴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满脸通红的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把他那双半旧的帆布鞋盯出个洞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似的,局促不安。 向爻图先是莫名其妙,然后跟着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家伙破了气后竟然是这般姿态,跟刚才的沉稳大气简直判若两人,连在火车上的情形都不如,不过他还是比较有耐心,也算给足了这个齐师哥的面子,继续站在原地等着齐知荣没有出口的话。 “我想请你吃饭。”憋了半天,齐知荣终于金口大开,不过声音小到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请我吃饭。”向爻图不解道。 “是。”齐知荣惜字如金,不过在不涉及“请”字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是比较大。 “为什么请我吃饭。”向爻图强不耻下问道。 “想请你在胡爷爷面前帮我说说情。”齐知荣再次低下头,声音又回到起点。 向爻图继续侧耳倾听,等待他的下文,却没料到齐知荣像已经把整个事情说完般,也沉默了下来,竖着耳朵等他的回复。 “说什么情。”向爻图不得已只能主动开口问道。诱使 “好话就可以了。”齐知荣抬头茫然看着向爻图。 “大哥,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事情说好话吧。”向爻图崩溃道。 “我的科研项目想拉点赞助资金。”齐知荣干脆蹲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臂间,声音更细小,向爻图要不是耳朵比较灵敏,根本就听不到。 “是想要胡爷爷帮忙拉赞助,还是要他掏钱赞助。”向爻图继续挤牙膏。 “只是帮忙,没想要他老人家掏钱。”齐知荣歪着脖子骨气道,终于大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跟他说过,他不答应。”向爻图微皱眉头,联想到胡老爷子以往的事迹不禁有些疑惑,老爷子对后进之秀的提携鼓励向来都是不遗余力,怎么可能对一个学生的科研项目持不支持态度,齐知荣虽然现在看上去像个窝在黄金屋不问窗外事的迂腐书生,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向爻图没有火眼金睛,也不具备洞人心弦的观人术,不得不多加捉摸思量。 “我没好意思开口。”齐知荣继续打击向爻图对他的承受能力。 向爻图一阵无语,冷笑看着蹲在地上的齐知荣。 齐知荣受不了他的眼神干脆学鸵鸟,把头埋到两手间眼不见心不臊,碰上这么个书呆子向爻图也着实无奈,正常人谁能干得出这种事,不亲不故随便求人帮忙办事,而且还是别人出力他收益,估摸着雷锋要是活到现在,也不一定愿意干这种卖力不讨好的傻事,更何况这件事对向爻图百害而无一利,老爷子答不答应是另一回事,但绝对会让他在老爷子那留下不好的印象,刚认识就上门求事,急功近利都没这么个急法。 放在平常,向爻图肯定会扭头就走,懒得管齐知荣的死活,科研项目成不成跟他没一点关系,不过今天这事却处处都透着一丝诡异,向爻图不得不问清楚,阴沉道:“你怎么会想到要在楼下等我。” 齐知荣委屈道:“上次我在胡爷爷家下棋,有个求他办事的人就是这样做的,请我吃了顿饭,让我帮忙在胡爷爷面前说说好话。” 向爻图释然,能想出这招的人绝不会是齐知荣这样一个为人处世的雏,至少也得是个混到老奸巨猾层面的家伙,之前他还担心齐知荣背后有人支招,现在看来是个误会,如果真有支招的人,能把齐知荣支成这种不虎不犬不伦不类的样子,他向爻图上当也值了,想必之前对齐知荣产生另眼相看的几个触发点,也都是误会,半个屁股落座不是敬畏而是畏惧,惊讶神情快速消逝不是掩饰的好,根本就是怕自己。 齐知荣蹲在地上不走,向爻图也没法走,不可能真把这家伙扔在这里不管,这种脑子留在书里的呆子,鬼知道他会不会脑子短路想不开,做点极端的事出来,向爻图笑道:“这样吧,下次我们一起去,我给你壮胆,不过事情还是必须得你自己说出口。” 齐知荣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向爻图,犹豫不定,既不点头也不说话。 “那我就没办法了,爱莫能助,你慢慢蹲着吧,我先回寝室。”向爻图故作失望道,说完不等齐知荣回应,也不给他畏惧退缩的机会,甩手就走。 见势不妙,齐知荣立马急了,如捣蒜般猛点梳着三七分发型的脑袋,拉着向爻图像抓着根救命草似的,死活不愿意放手,向爻图见效果达到了,便收回脚,继续下一步,跟齐知荣商量登门拜访胡老爷子的具体时间,与其说商量其实更像是向爻图独断专行发号施令,在生活上毫无主见的齐知荣像找到组织般,以向爻图马首是瞻,向爻图说什么既是什么,他只负责表演点头的戏份,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都不考虑。 向爻图见他这德行,一阵心塞,不过总比之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强多了,至少还有个回应,不会令他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定好时间后,向爻图留了寝室电话号码给齐知荣,然后赶紧驱逐他回自己寝室去,免得被无知少女拐跑了,面对无知少女,显然他更无知,不得不替他父母担个心。 甩掉尾巴,向爻图记挂着今天的阅读任务还没完成,径直回寝室,瞥了眼手表,再次心塞,在书呆子身上浪费了整整一个小时,三十页书的进度。 第二十五章得饶人处且饶人 对于向爻图这个阴货来说多管闲事绝对是凤毛麟角的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他一贯的处世宗旨,不过帮齐知荣显然不仅仅只是多管闲事,更多是一种隐性的人情投资,而且这次投资还不需要他付出多少代价,只是作为一个陪衬人,随时可进可退,否则以他的铁石心肠,又怎么可能被齐知荣几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就打动,当然他也没对齐知荣抱多大的期待,仅仅只是以后在专业技术方面想多个帮衬人,毕竟他摸电脑的时间不长,多这样一个人,路能走得稳健些。 回到寝室,刚好八点,向爻图没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去洗澡洗衣服,凭记忆拨通胡俪家的电话,确定胡老爷子没什么大碍后,终于彻底安心,老爷子这么大年纪,如果因为他出点什么岔子,不管胡俪怎么看,不冲老爷子为为国家为深圳立下的那些汗马工劳,单是老爷子可以做他爷爷的年纪,他肯定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兴许是因为五六岁时爷爷奶奶就相续病逝的缘故,向爻图对老人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最见不得老人生病受难的情形,哪怕在大街上遇见明显假扮的乞讨老人,他也会固执的塞钱,受不了那种于心不忍的煎熬,因为这种行为,向依就曾经无数次说过他同情心泛滥,不过他仍然固执的我行我素,图个心安,即使知道被骗,也乐见其成。向爻图洗完澡出来,两天不着寝室的潘小文终于舍得露面了,不过脸色明显不怎么好,板着个小脸像别人欠他钱不还似的,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凶狠吞云吐雾。 向来以寝室长身份自居的大叔首次没敢展开关怀攻势,坐在寝室里伸长脖子一个劲的往阳台看,向爻图调笑道:“怎么,掉钱啦。” “KTV出了点事。”潘小文抬了抬眼皮,喷出一口浓厚的烟雾。 “事大吗。”向爻图关心道,他从未见过潘小文这么凝重的神情,一直都是没心没肺过得开开心心的样子。 “不大,但也不小,昨晚警察突击检查,在一间空包厢的沙发底下发现了一包药。”潘小文揉了揉太阳穴,笑容牵强。 “没事的,反正你们KTV又不卖药,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向爻图宽慰道,平时潘小文在寝室里偶尔会说起一些KTV的事,只言片语中也提到过药,向爻图一直都不以为意,认为国内KTV应该还不至于混乱到那个程度,顶多是喝多了闹闹事而已,没想到还真发生了这种事,而且就在他身边。 “幸好不卖,否则就不是整顿十五天了,最少也要吃几年公家饭。”潘小文苦笑道。 “拉拉关系送点钱,十五天应该可以弄到三天。”林于插嘴轻描淡写道,像遇多了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似的,淡定。 “严打三个月才刚开始,谁敢收你的钱,嫌官大。”潘小文摇了摇头,直接否决了林于的馊主意。 “人没事就可以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注意点。”向爻图蹲在阳台上认真搓衣服,知道人没事就放心了,KTV整顿十五天和三天没什么区别,充其量少赚点钱而已,伤不到什么实质,整顿好以后照样能赚钱,这跟他在幺龙寨抓蛇是一个道理,只要人没事,抓多抓少都不是事,人一旦出事了,蛇蜕的皮都摸不着,潘小文心情不好,不外乎是连那十五天都不想失去。 关乎人心大小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看透,向爻图却看得极为透彻,也是经历使然,啃了十几年苞谷饭的向爻图从没想过桃子苞谷西瓜一起摘,种玉米吃苞谷,能啃碗苞谷饭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果再幸运的吃个桃子,他会觉着那是一种天上掉馅饼的奢侈,虽然向爻图抠门,但抠的却都是他应该得到的,不属于他的东西,得到他会开心,得不到他也不会失望,容易满足的人才容易幸福,这就是九龙山教给他受用终身的一句话,不然就依“白眼狼”把他丢在幺龙寨十几年不管不顾,他早该跳几百回山崖了。 向爻图洗衣服间,潘小文用手机在阳台上接了个电话,脸色越发阴沉,本来他皮肤就黑,现在直接可以赶上向爻图家灶屋的锅底了,向爻图瞥了眼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某人挫骨扬灰的潘小文,问道:“查到人了。” 潘小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一个扫地的老不死。” 向爻图闻言惊得呆若木鸡。 见向爻图目瞪口呆的表情,潘小文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吧,谁都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人。” 向爻图要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在他狭隘的认知里,触及毒品的人不是大奸大恶就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怎么都无法把与之相去甚远的保洁老人跟毒品联系到一块,这几乎颠覆了他的价值观。 潘小文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自言自语道:“我哥对那老不死的也不薄,可以说是把他从垃圾堆里救出来的,要是没我哥,他早就饿死街头了,忘恩负义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极致了。” 向爻图一声不吭,低头继续洗衣服,一丝不苟,本来不是下地干农活衣服也不会脏到什么地步,随便把衣领上的汗渍洗洗就可以,他却整整搓了十几分钟,细致到不放过任何一点衣角裤边,就差没把衣服洗出洞来,搓完衣服后甩了甩手上的泡面,抬头莫名其妙说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老头应该不是主要人物。” 潘小文诧异的看了眼不跟他同仇敌忾的向爻图,重新点上一根烟,狠吸一口,皱眉道:“没人为难他,警察直接带走了。” 向爻图笑道:“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看不得老人受罪。” 潘小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望着酒吧所在的方向一言不语。 向爻图所处的位置决定他不该说这句话,不过他还是说了,就像他给潘小文的解释一样,只是单纯见不得老人受罪,无缘无故的怜悯,不管潘小文怎么看,至少他心安理得,即使潘小文以后不把他当兄弟看,也得说,压抑在心底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不拔掉不痛快,提着桶准备进入洗手间时,向爻图回头诚恳道:“有什么用得上的尽管说,别的不敢保证,一帮建筑工人还是能给你拉得过来。” 一个扫地的老头显然不可能弄到毒品,道上的人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如果说背后没有人指使,三岁小孩都不信,桂庙路短短两公里的地面摩肩擦踵立下了不下二十家的KTV,能在这种竞争环境下掠食的家伙又有几个会是善男信女,为了能在那条路上分一杯羹,耍几手下三滥招数也是在所难免,潘小军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倒霉的是他而已,不过商业上的竞争,小打小闹做手脚都属正常行为,着了道又查不出幕后人,那就只能自认倒霉,即使查出对头,那也只是明面上的打压或者以牙还牙暗地里耍动作,潘小文摇头笑道:“没这么严重,上不了台面的一些小打小闹,还用不着这种直接的暴力手法。” 向爻图一本正经道:“这是法制社会,当然不是扛着砖头直接去砸人家的店,以消费的方式隔三差五的去闹一闹,既不脱离你们行业潜在规则画地为牢的禁锢圈,也不引起警察的注意。” 潘小文愕然一怔,像见鬼一样望着从心慈手软瞬间切换到心狠手辣的向爻图,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平时整天抱着闷声不语的那个家伙,诧异道:“这就是你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向爻图笑了笑,钻进洗手间,自言自语喃喃道:“饶该饶的人,整该整的人。” 第二十六章脑袋里装了对话软件的书呆子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向爻图三岁时,就曾被“白眼狼”评价为装水龙头蛇尾的破竹筒子,玩一个物件从不超过三分钟热度,也因此初中时不明就里的向依要求他学英语,才悍然使用极不人道的传统式棍棒教育法,当然,经过几年近乎野人般的幺龙寨生活后,向爻图早就痛改前非去恶就善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开裆裤小子。 早晨六点起床,按惯例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里打上一小时拳,然后掐着图书馆开门的时间进馆,因为早上没课,向爻图在图书馆里多呆了一个小时,九点四十准时出现在食堂跟齐知荣碰面。 确定老爷子并无大碍后,向爻图决定趁热打铁,按照老爷子前两天的约定今天登门受教,顺便也把齐知荣的事一块解决掉,事情放在心里总归是个记挂,不顺心舒坦,能解决掉就尽快办好,拖拖拉拉不是他现在的性格,所以昨晚他就特意联系好齐知荣,“命令”今天碰面办事。 见到齐知荣时,齐知荣还是像上次那样挂着两只黑眼圈,穿着那套广告衫牛仔裤,不过衣服明显更脏了些,精神也更差,胡子拉碴脸都没洗,显然为了科研项目又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向爻图笑道:“你就这样去见老爷子。” “怎么啦。”齐知荣不解道。 “不洗个脸,刮刮胡子。”向爻图尽量把自己的意思说得更明朗。 “见胡爷爷要洗脸刮胡子吗。”齐知荣反问道,摸了摸下巴刺出来像刚割过地稻蔸似的胡子,不明所以。 “好吧,大哥你赢了。”向爻图无奈的摇了摇头,埋头解决迟到的早餐。 他暂时是没办法理解齐知荣这类科研怪人,脑袋里除了工作就什么想法都没有,连基本生活都无法自理,就跟站在田埂上的稻草人一样,脑袋里除了稻草还是稻草,连动一下都需要依靠风吹,向爻图瞥着旁边同样埋头喝粥的齐知荣,不禁恶趣味想到,这家伙是不是连男人的生理需求都不用解决的。 敲开胡俪家的门,胡俪也在家,势必是跟向爻图一样早上没课,胡老爷子依然是坐在茶几边把玩茶具消磨时光,不过这次手上多了本红皮书,向爻图嬉皮笑脸跟胡俪打了声招呼,带着身后像犯了错等挨批评的小学生似的齐知荣径直走向茶几。 老爷子抬头瞧了眼,收起红皮书,道:“爻图,这次怎么没带苹果来啊。” 向爻图愣了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靠近沙发,一屁股坐下,笑道:“穷书生一个,您老就见个谅吧,上次那袋苹果还是我饿了一顿肚子抠出来的,再买我就得停止生长了。” 再次见到老爷子,向爻图已经完全没有前两次见面的那种拘束感了,秉承毛爷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观念,端起茶壶给每人斟了杯茶,顺手拿起自己的茶杯优哉游哉的咪上一口,令坐在一旁的胡俪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在她的印象里,还没有人敢在爷爷面前这么放肆,即使以前爷爷最器重的秘书在他面前也是眼观鼻鼻观口毕恭毕敬,不敢有任何冒失的举止。 老爷子根本没在意向爻图的反客为主行为,反而很欣赏他的随性,从茶几下拿出先前向爻图放在苹果袋里的红色福字,笑容古怪:“你从哪学来的这套。” 向爻图瞥了眼红色福字,据实回道:“我伯母教的。” 老爷子笑容慈祥道:“有心了,难为你这个年轻人还懂这些道道,要不是昨晚胡俪拿出来给我看,我这个老头都快忘记了。” 向爻图笑容灿烂道:“应该是我们这些晚辈记的事,您老记这些干嘛,难不成您还想给我也送一袋苹果。” 老爷子盯着手里的福字,仔细端详折叠方法,摇头道:“不送苹果,我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样给你来一袋。” 向爻图楞了下,他虽然没有结婚,但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然明白这些代表什么寓意,只是没料到老爷子会跟他这个学生开这种玩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装聋卖傻道:“我身体棒着呢,还不需要这些来补。” 老爷子抬头瞧了眼装糊涂的向爻图,笑骂道:“少给我打马虎眼,那你今天来这干什么,单纯为了喝这十块钱一包的茶。” 向爻图放下手里茶杯,坐直身体,面露难色道:“真没这方面的事,只是找我帮个忙,当她的模特拍几张照,难在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又不可能在深大大海捞针,所以就走了这么一步以身犯险的昏招。” 这件事是胡俪做的善后,势必查过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老爷子当然也就自然而然知道详情,所以向爻图便没详详细细从头到尾再叙述一遍,只是捡了些重点说,既能让人一听就懂又不会像裹脚布那样又长又臭,当然更重要的是,不想让旁边坐着的齐知荣光听戏不买票,不过齐知荣似乎根本就没注意他在说什么,照样半个屁股落座,小心翼翼地望着胡老爷子。 胡俪倒是有听,不过她更多是在伺候边喝茶边侃侃而谈的爷俩,一遍一遍泡茶斟茶,比茶馆里的服务员都认真负责。 “既然这件事说完了,一事不劳二主,顺便再说说你的外号吧。”老爷子拿起胡俪刚好倒到七分满的茶杯,闭着眼喝了口,然后干脆就不睁开眼了,闭着眼慢慢回味。 向爻图满眼惊讶望着优哉游哉稳坐钓鱼台的老爷子,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面不变色继续泡茶的胡俪,郁闷,显然又是这个面带微笑地小女子捅的好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果然没有云错,向爻图手抚着额头头痛不已。 “胡爷爷,齐师哥有事找您,还是先听听他的正经事吧,我的那点糗事,就等下作为茶后点心慢慢消遣。”向爻图瞥见旁边正襟危坐的齐知荣,马上转移老爷子的话题。 老爷子闭着眼,半响没有说话,像是睡着般。 向爻图用手肘顶了顶齐知荣,示意叫他说话,只是随后这书呆子却做出一个让向爻图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的表情,齐知荣惊慌扭头茫然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差点没脱口问出干嘛两个字。 向爻图无奈,只能再做个说话的手势,齐知荣这才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不过这个推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家伙回头后,犹豫一下仍是一言不语。 “小齐应该还没想好,让他再想几天再说吧。”胡老爷子不温不火道。 “我,我想好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齐知荣结结巴巴道,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像猴子屁股一样。 恨铁不成钢的向爻图撇过脸,看慢斯条理侍弄茶具的胡俪,眼不见为净,至少胡俪那张没有瑕疵几乎完美的漂亮脸蛋能让他看着舒服,而且怎么看都不会腻。 “这不就是没想好吗。”胡老爷子爽朗笑道。 “我真想好了,而且今天必须要说,再不说时间上就来不及了。”齐知荣紧张道,两手撮成拳头,几乎能捏出水来。 老爷子背靠沙发闭着眼,手指在沙发上有节奏的敲打,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一语言毕后,齐知荣紧张盯着老爷子敲打沙发的手指,闭嘴不语,又恢复到那天跟向爻图说话的情形,令人不得不怀疑这个学软件工程的书呆子脑袋里是不是装了个对话软件,就是必须要一人一言,等别人说了话,他才能接着说。 “爷爷的意思是叫你继续接着说。”正在夹茶叶的胡俪适时提醒道。 齐知荣茫然望着胡老爷子,见老爷子并没有任何指示,毅然紧闭嘴巴不敢出声。 “爻图,你替他说吧。”胡老爷子 “小齐啊,你的表达能力怎么还是大三时那么差,这都三年了,一点进步都没有,一到关键时候就卡壳,这嘴巴是人交流的一扇门,不会说话,不就等于关门避客吗,往后可得好好跟你身边那小子学习学习。”胡老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嘴巴,扬了扬下巴,笑道,“爻图,还是你替他说吧,至于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就放下吧。” “就是他有个科研项目缺少点资金,想请您老帮忙拉个赞助商。”向爻图挠挠头尴尬道,他早知道两个人同时登门,老爷子肯定会看出点蛛丝马迹,只是没办法,不得不这么做,想得到就得先付出,不劳而获太他爷爷的难了,也不是他所擅长,之前没提齐知荣他还能全身而退,现在完全是无路可退。 “就这点事?”胡老爷子疑惑道。 向爻图拍了拍“局外人”齐知荣的肩膀。 “就这点事。”齐知荣慌忙点头。 “项目书呢?带来没有?”胡老爷子问道。 “有带有带。”齐知荣赶紧掀开衣服从后面抽出来,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抹了抹,递给胡老爷子。 “你藏在屁股后面几天啦。”胡老爷子笑道。 “没几天,就刚才来的时候藏的。”齐知荣老实道。 老爷子戴上老花镜,翻开项目书大概看了看,“就这么几万块钱的赞助,你支支吾吾几次都不敢说出口,还硬是要爻图陪着你来才说。” 这次齐知荣总算听出了老爷子话里的意思,羞愧的把头到不能再低,就差没再地板上找条缝,直接钻进去。 第二十七章“铁铲头” 几万块钱,对于为政清廉的胡老爷子或许不是件小事,退休工资至少也得存个一年半载,还得不吃不喝,但拉几万块钱的赞助商,绝对是杀鸡用牛刀,手到擒来,老爷子把项目书随手放在红皮书上,取下老花镜,顺手拿起茶杯,凑到嘴边但却不喝,低眉垂眼盯着茶水沉思,良久后抬头正色道:“我也就不给你找行业里的那些大鳄了,否则或多或少会有些条框限制,就这么点赞助金,不值得局限以后的发展” 头低垂到膝盖间的齐知荣闻言抬头茫然看着老爷子,不过愣神后还是点了点头,反正他什么都不懂,老爷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而且不需要考虑这些琐事他更开心。 老爷子仰头喝掉端了好一会儿的茶,吧唧一嘴,笑容可掬道:“正菜吃完,该尝尝茶后点心了,不过希望点心不要再像正菜一样虎头蛇尾,让我白等。” 端着茶壶正打算帮老爷子斟茶的向爻图脸部肌肉一阵抽搐,苦笑不已,倒好茶,耍赖道:“没什么新意,也就是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封建迷信而已,不听也罢。” 老爷子反而更高兴,笑道:“除了喝茶下棋之外,我老头子还就对奇闻趣事有那么点兴致,封建迷信虽然不好,不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见躲是躲不过了,向爻图只能就办,喝了口茶刚准备开口,瞥见旁边的齐知荣,凑过去小声道:“齐师哥,你等下没课吗。” 齐知荣不明所以摇了摇头,道:“今天一天都没课。” 向爻图眨了眨眼道:“刚才那个项目做完了。” 齐知荣惊醒,正色道:“还没呢,才刚开始。” 向爻图舒了一口气,道:“那还不赶紧回去工作。” 齐知荣抬头小心翼翼瞧了眼胡老爷子,犹豫不决,显然是等着老爷子的指示才敢抽身。 老爷子看不过眼,笑道:“真的忙?” 齐知荣可怜兮兮道:“真的忙,两天没睡觉了。” 老爷子朝他挥挥手,刚才还在犹豫的齐知荣立即起身离开,连基本的道别都没有,在他的脑子里或许根本就没有道别这道程序,严谨遵照命令执行才是应该。 “小狐狸。”老爷子调笑道。 向爻图根本就不在意老爷子的调笑,而且在老爷子面前他也没办法掩饰,罐子已经破了口,干脆破罐子破摔,迎着老爷子的眼神咧嘴傻笑,笑完后没事找事,把齐知荣刚才没喝过一口的茶杯烫洗一遍,置于茶洗里,又重新泡了一壶新茶,给每人倒了一杯,然后端起一杯滚烫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吧唧两下烫得发麻的嘴巴,道:“胡爷爷应该知道我是苗族人吧。” 老爷子点了点头。 向爻图笑了笑,又喝了杯茶,“我们是从湘西迁移出来的一支崇拜蛇图腾的苗族小支系,至于具体迁移时间已经没人记得了,只知道大概是明末清初,不过崇拜蛇图腾这点一直到现在都没变,当然,我算是个例外,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那类畔道离经的家伙,所以“铁铲头”这个外号自然就不是什么吉祥的意思了,老爷子还要听嘛。” 胡老爷子笑道:“是不是铁公鸡的意思。” 向爻图摇了摇头,道:““铁铲头”其实也是一种蛇,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蛇,是蛇里面的王,眼镜王蛇,只不过它是以同类为食物的蛇,所以不但不在我们崇拜的范围内,而且还是我们族系最痛恨的蛇。” 向爻图说到这,停下看了看两人的脸色,老爷子面不改色,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并没因为他有这样一个令人痛恨的外号惊讶,而胡俪却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他,向爻图挠挠头,笑道:“后面就牵扯到我家的院子和院子里的井了,太远了,就不说了吧。” 闻言老爷子拍着大腿,道:“扫人兴致是最不道德的行为,你小子知道吗,别磨蹭赶紧说,不完不整的,还不如不听。” “您老先别上纲上线,我继续说。”向爻图笑道,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激动,还真应了老小孩的说法,越老就越像小孩,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家住的房子是一栋青砖灰瓦的四合院,可以说是整个寨子里最上档次的皇宫级房子,当然,肯定不是我们自己建的房子,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别说建房子,搭个茅草屋都是难题,是清末年间一个为人谨小慎微的富商生怕没了脖子顶上吃饭的家伙,躲战到我们那深山老林里修的宅子,不过他建房子跟别人不同,先挖井再建房子,挖井时,刚动几锄头就从地下突然窜出了一条近两丈长碗口粗的“铁铲头”,虽说我们幺龙寨地处都庞岭素有蛇窝之称的九龙山中,但也从没人见过这么大的“铁铲头”,当时就把崇拜蛇图腾的寨民吓得惊恐不已,认为他们把蛇神禁锢的妖蛇放跑了,跪在井口死活不敢再下镐,事后换了一批毫不知情的寨外瑶族人,才得以挖成。” 向爻图停了停,扫了眼两位正听得入迷的听众,继续道:“不过抗日战争时,我们那片隐匿在都庞岭深腹中的净地也未能幸免于难,战蹄踏进了九龙山,日本兵也就顺势霸占了那栋寨子里唯一青砖结构的四合院作为据点,后来不知道是谁看不过眼,在井里下了毒,喝了井水的日本兵全伸腿翘辫子了,不过因此也触怒了日军,把寨里没得及舍家而逃的人全都投到井里活埋了,等日本兵走后,躲进山里幸免一死的寨民回寨整整捣鼓了三天,才把亲人的尸首从井里请了出来,不过自此之后那口老井便成了癞蛤蟆也不愿藏身的枯井,那栋才尽职履责不过二十余年的三正两偏四合院也成了鬼屋,据一些行将就木的耄耋老头说,以前经过这栋院子时经常能听到里面有凄惨的呼喊声,解放后这栋院子便自然而然地分给了寨子里唯一离经叛道不信鬼神的一个穷私塾先生,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呼喊声,我清明上坟时,也问过我那位身为私塾先生的太爷爷,不过没得到他任何托梦回复。” 说到这,老爷子的脸色不禁阴沉了起来,并没因为向爻图后面的俏皮话发笑,他是亲生经历过抗日战争的老兵,当然了解战争给普通老百姓造成的伤害有多大,更明白侵华日军的畜生行径有多残忍,向爻图瞥了眼老爷子,笑容牵强道:“再后面就没这么沉重了,说点轻松的给您老调节调节。” 胡老爷子怔了下,点了点头。 向爻图笑道:“前面那些都是看我伯父在寨志上看的,后面这些就是从我伯母嘴里听来的了,她说我出生的那天,那口老井突然莫名其妙的出水了,而且一出就是三年多,水很清,比山谷里面的溪水都清,不过他们都不敢喝,毕竟还是有心理阴影,三年后的六月初,我被送回了幺龙寨,但那口老井好像见不得生人似的,无缘无故地又枯了,直至又十五年后六月里的同一天,那口老井又往外冒水了,不过我正好在县城里参加高考对这些丝毫不知,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了,井也已经恢复了干枯,听我伯母讲,那天井里像装了几台抽水泵一样,吸着水往外涌,而且涌出来的水跟泥巴里掏过似的,比黄河的水都浑,我没见过黄河,更不知道黄河的水到底有多浑,不过从井口石板上那层厚厚的泥沙,能看出井里冒出来的水有多浑,不过那天刚好下大暴雨,我估摸着应该是洪水冲通了井底的地下岩层。” 向爻图停下准备喝口茶,结果茶杯里空空如也,显然是讲得太生动了,胡俪听得入迷忘记倒茶,他给没人都倒上,连续喝了两杯茶后,苦笑道:“想必这个外号的来源,您老应该已经猜到了。” 胡老爷子点了点头道:“井因为那次事件后,被误认为吃人,所以外号应该也叫“铁铲头”,至于你,应该是跟老井的几次巧合。” 向爻图摇了摇头,一杯茶灌进嘴,沉默半响后,道:“我三岁刚回寨就有这个外号了。” 一直没说话的胡俪若有所思望着他,眼中满是震撼。 第二十八章家有良田两亩 当潘小军的ktv重新开业时,向爻图也总算找到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兼职,当然,潘小军并没有用向爻图的阴招,而是老老实实停业整顿了半个月,向爻图也没傻等潘小文留意的兼职机会,而是在网络上投了些兼职简历,所以才撞大运找着这份正中下怀的工作,深圳电子市场学徒兼打杂,每周周末两天上班,早九晚六每天工作九小时,三十块钱一天。 对于改革开放窗口城市的深圳来说,三十块钱的日工资实在没什么吸引力,不过向爻图却像捡着香馍馍般乐意之极,即使只管饭不给钱也愿意干,当然向爻图不傻,不是那类被坑了还傻乐着帮忙数钱的憨货,本质上来说,他反而属于坑人的那一拨,看上这份工作主要是因为工作地点在电子市场内,可以实质上接触到一些电子方面的知识,现在不仅可以学到东西,而且还有钱进口袋,虽然不多,但至少不用亏每天来回的车费。何乐而不为。 当向爻图走进电子市场时,他彻底蒙了,放眼望去整个电子市场尽是琳琅满目的手机店,仅有几家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的电子元件店夹在手机店中尴尬生存,这哪是什么电子市场,根本就是被手机店抢滩占领后电子元件店垂死挣扎的墓地。 奔着沉鱼而去,结果却碰见羞花,杨玉环胖是胖了点,毕竟还是个美女,所以失望倒还不至于,不过着实有点打击向爻图的积极性,手机虽然也属于电子产品,但却远离了他来的初衷。 向爻图从口袋里掏出地址,一家一家对着柜台号寻找,因为刚过九点,电子市场刚开门,几乎空无一人,想找个人问路都难,一番云里雾里的转绕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目的地。 不出所料果然也是一家手机店,不及五米长的玻璃柜台里琳琳琅琅摆满了各式精美手机,柜台后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跟向爻图一样剪了个毛寸发型,穿着一身浅色休闲装,长相普普通通,既不会影响市容也不会让女人一见倾心,不过皮肤有些稍黑,典型的广东人特色皮肤,手上拿着一份早餐,显然也是刚到,还没来得及慰藉肚子,他见向爻图停滞不前,误以为是买手机的顾客,放下手里的早餐,抄着一口广式普通话热情道:“靓仔,买什么手机。” 向爻图刚到深大时,还会对广式普通话有种别扭感,现在呆了几个月早就习惯了,笑道:“老板,我叫向爻图,是来做兼职的。” 年轻男人上下打量一下向爻图,伸手打开进入柜台的小木板,笑容不减道“我就说嘛,客人怎么可能来得这么早,来来,进来坐。” 向爻图坐下后,尴尬道:“老板,之前不知道你是卖手机,我对手机基本是一无所知。” 忙着往嘴里塞包子的年轻男人,淡定道:“不要紧,又不是要你修手机,只是站柜台,认识字会看说明书就可以了。” 向爻图仅仅只是没碰过手机,充其量算个手机盲,断然没到文盲的程度,否则深大也不会录取一个文盲,他点了点头,总算舒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昨晚就准备好的身份复印,递给年轻男人。 “先小人后君子,虽然我这柜台不大,但每天的货物和资金流动也有好几万,现在的学生素质又参差不齐,短时间内谁也没法了解透彻,不得不这样做。”年轻男人解释道,盯着复印件认真看了看,然后塞进柜台下的抽屉里。 “理解。”向爻图点了点头。 “我叫朱敬逢,你以后喊我阿逢就可以了,其实,我也是深大的学生,只不过比你早几届,不然还真不敢这么爽快就把你叫过来帮忙。”朱敬逢笑道,从柜台上抽了张纸巾,抹了把嘴,把纸巾和装早餐的塑料袋一起塞进垃圾桶。 “原来是师哥啊,失敬失敬。”向爻图笑容灿烂道,原本他对朱敬逢只是在网上简单的跟他聊了几句,就叫他今天来上班,还有点心存疑虑,现在看来是沾了深大的光。 “失个屁敬,混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敬的,给学校蒙羞了,”朱敬逢自谦道。 向爻图笑了笑,没敢当真,更不敢小看朱敬逢,虽然他不了解深圳电子市场里一个柜台的具体租金价位,但也知道绝对不便宜,毕竟寝室里有着林于这个富二代,还有潘小文这半个深圳通,平时聊天中多少也能听出一些眉目,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大厦里,没个几十万别想盘下这看似茅房大的地盘,人家卖的就是这份人气。 “早上没什么生意,一般要等到中午以后才会慢慢有客人过来,以后你可以带本书过来,没事的时候看看,只要忙的时候不耽误做事就可以了。”朱敬逢从背后的货架上拿出两本电子杂志,递给向爻图一本,道:“至于做事,也就接待一下客人,跑跑腿,拿拿东西,很简单,正常人都能做。” 向爻图认真点了点头。 “我又不是老师,你这么拘谨干嘛,。”朱敬逢笑道。 “在这方面,老师也不见得能比你好。”向爻图笑了笑。 朱敬逢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拿着杂志趴在柜台上看了起来,电子市场的商户陆陆续续进场,经过柜台时,朱敬逢都一一笑脸打招呼,毫无同行是冤家之意,反而更像友好的街坊邻居,让向爻图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眼框,好邻好居他见多了,同行间还能保持这种友好关系的他却没见过,单是在镇上的蛇贩子就是一个典型范例,三家里没有不相互顾忌的人,暗地里的价格竞争还不算,明面上直接抢生意更不在话下,更甚者谋财害命都有。 见向爻图惊讶的样子,朱敬逢疑惑道:“怎么了。” 向爻图轻声道:“你们是同行?” 能在几年里赚下几十万的人当然不傻,朱敬逢笑道:“这个行业跟别的行业不同,我们进货的渠道互相之间都知道,而且也不是能够满得住的事,所以不是独此一家就能做得大,更不是闭门塞户就能活得下去,需要的是大家一起努力把这个市场盘活,这样才能有客户慕名而来,当然客户的资料肯定不会共享。” 向爻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却并不认可,当然,堵蛇洞这种阴狠事他都能干出来,又怎么可能被这么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击碎他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独霸一方思想。 朱敬逢瞥了眼斜对面的一个小柜台,笑道:“当然如果有本事把上家的代-理权拿下来,那就是躺着数钱,不过那种好事不是人人都能弄得到。” 向爻图顺着朱敬逢视线看了眼斜对面,一个两米长的小柜台,挨挨挤挤塞进“飞宇电池专卖店”几个大字,问道:“他们家是飞宇电池的代-理商家。” 朱敬逢点了点头,道:“厂家老板的小舅子,关系硬着呢。” 向爻图笑道:“在国内,关系就是硬道理。” 朱敬逢摇头道:“不止国内,国外也是一样,有空你翻翻那些后起之秀的家谱,哪个没有一点背-景。” 向爻图没料到朱敬逢也是一个愤青,不由笑道:“你呢。” 朱敬逢呵呵笑道:“我啊,我家有良田两亩。” 向爻图早不是当年窝在书房里想法设法报复“白眼狼”的小屁孩,当然理解朱敬逢的笑意,如果不是因为家有良田两亩,他又怎么可能会在电子市场开门后第一个到达,古有笨鸟先飞,今有勤能补拙,虽然勤不一定能完全弥补先天的不足,但至少聊胜于无。 第二十九章人性本贪 布衣换锦绣,并非每个泥腿子都是踩狗屎一溜登天,虽然踩狗屎的人多,但能在脚滑时掌控好身形顺势一步登天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大多数泥腿子还是靠自己汗水一步一个脚印爬完登天梯,换上锦绣,所以越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越会有危机感,绝不敢放任自己躺在功绩上滞足不前,因为他们比一般人更懂得路上的辛酸,更知道弱肉强食的残酷,怕前脚刚停下后脚就又踏回原来的泥坑里。 “白眼狼”就是布衣换锦绣里的一个典范,向爻图虽然对他为父有些不齿,但却并不排斥吸收他在记事本里写的经验,所以自热而然对朱敬逢有一种臭味相投的感觉,翻了翻杂志,笑道:“英雄每多屠狗辈,有良田两亩起点已经算高了。” “能兢兢业业做到比下有余就心满意足了,哪敢跟英雄相比,”朱敬逢摇头笑道。 向爻图笑了笑,低头继续翻杂志,虽然才涉及这个专业没几个月,但多少还是能看懂一些,不会两眼一抹黑,不过想要深入了解就有点难度,毕竟学校现在暂时还只是教了点皮毛,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天赋奇纵的妖孽,随手翻翻教科书就能开挂似的全部融会贯通,就算孙悟空不也拜师学艺了好几年才敢大闹天宫。 “师哥,你怎么会看这种杂志。”向爻图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叫朱敬逢师哥比较合适,喊阿逢太随意了点,叫逢哥又江湖气太重。 “昨天在楼上随手拿的,没注意是什么杂志,反正是打发时间。”朱敬逢轻描淡写道。 “楼上卖杂志。”向爻图疑惑道,心里不由有些替这栋大厦觉得惋惜,一楼变成卖手机还情有可原,都属于电子产品,如果二楼再被杂志攻陷,那这栋电子市场大厦就真算名存实亡了。 “你刚才在门口没看楼层介绍。”朱敬逢笑道。 “时间有点紧,怕迟到,没敢到处瞎看。”向爻图老实道。 “二楼主要经营电子元器件,三楼是IT精品店,专营品牌电子产品,四五六楼主要经营电脑及电脑外设与耗材,七到十楼主要经营电脑软件、通信、网络、安防、视听产品,以后早上有空可以去逛逛,正好你学电子工程,对你多少有点用。”朱敬逢详细介绍道,直接打破了向爻图毫无根据的顾虑。 向爻图舒了口气,不过没就坡下驴顺着朱敬逢的话意真上去看,第一天来上班还是比较收敛他性格里的随性,没敢由着性子走,毕竟尊重是相互的,朱敬逢敬他一尺,他就得还一丈,这是人情世故,虽然是师兄弟关系,但也别不把师哥当老板。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继续进行,本着不懂就问的向爻图把预计在工作里会碰见的问题一一向朱敬逢虚心求教,朱敬逢也没掖着藏着,都详细做了解答,其实不仅是替向爻图解答,也是为他自己在以后的工作里更省心,免得向爻图忙的时候掉链子,当然涉及商业机密的事肯定是会闭口不答,又或者委婉绕开,这也是人之常情,向爻图看完杂志后,见还是没有客人上门,便主动拿起一份手机说明书参透。 手机销售人员对手机一窍不通总是说不过去,虽然朱敬逢之前说没事,但也说过自主销售一台手机会给他提成,不为别的,单为一台手机几十块钱的提成,也的了解一下,当然向爻图也没期望今天就能破-处,不过日久总会生情。 朱敬逢从柜台里拿出一台手机递给向爻图,道:“光看没用,你得结合实际操作一下。” 向爻图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不好开口,现在正中下怀,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接过手机,道:“用过不会贬值吧。” 朱敬逢笑道:“这又不是女人,” 向爻图尴尬笑了笑,低头琢磨手机,没敢回话,女人贬不贬值,他还真不了解,一是没用过,二是根本不知道到底贬不贬值。 朱敬逢调笑道:“怎么,还是初哥啊,要不要下班带你去开开荤。” 向爻图吓了一跳,抬头打马虎道:“不劳您大驾了,我还是自己解决吧。” 转角走过来一对情侣,朱敬逢见有客人上门立马停止调笑,起身招呼客人,向爻图见势也停下捣鼓手机,起身站在一边仔细观摩。 谁知朱敬逢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销售技巧,既没有职业化的笑脸,也不绘声绘色介绍手机,跟普通街坊聊天一样,脸色温和,该听的时候听,该说的时候说,一点主动销售的样子都没有,像卖不卖都无所谓似的,在得知客人只是配耳机时,照样面不改色冷热依旧,陪着一起挑选,顺便还把每款耳塞的缺点都一一泄露。 那对情侣足足选了十分钟的耳塞,朱敬逢便整整陪了十分钟,不过最终钱却只赚了一两块,收完钱后朱敬逢还免费附送了一路的目送。 向爻图现在多少也算见过世面,而且从网上也是看过各类形形色色的销售模式,现在虽然已经脱离了那种如狼似虎般,恨不得在客户身上刮下一层板油才善罢甘休的强盗式销售,但无利不起早,毋容置疑还是商人的本质,这种只赚吆喝不赚钱的主他还真从来没见过,不禁纳闷道:“师哥,你确定能开得起我的工资吧。” “暂时还可以,以后实在撑不住你就拿手机抵债吧。”朱敬逢玩笑道,伸手把刚才拿出的十几款耳塞一一收回柜台里,“这种搭售的零头本身就没什么赚头,还不如直接做个人情干脆不赚,让客人留下点印象下次回头买大头,而且我们在这里做生意本来就不靠零售,光零售柜台都租不起。” “放长线道大鱼。”向爻图点头笑道 “哪有这么多道道,也就是个将心比心而已,人天生就是一种贪小便宜的货,发现哪里便宜,下次就还会去。”朱敬逢摇头直白道。 “做生意都被你做出人性来了,不发都难。”向爻图笑道。 “承你的吉言,赶紧发吧。”朱敬逢哈哈大笑,看了眼手表,打了个电话叫午餐外卖。 等待外卖的期间不断有生意上门,朱敬逢照样是之前那副神态,不急不躁,一个一个的客人应付,外卖到了后,向爻图先吃饭,吃饭饭后赶紧见缝插针帮朱敬逢倒水接待可客人,朱敬逢也不是死板到固执的人,偶尔放手几个客人给向爻图单独接待。 向爻图在旁边帮忙时还算得心应手,不过单独上场后就总觉得有些缚手缚脚施展不开,专业知识不说,单是表情就不过关,不是笑得太假就是太过拘谨,有时把客人都弄得很尴尬,所幸朱敬逢在旁边适时接手现场指导,等到下午时,抛开价格问题,向爻图终于算初步出师,能顺顺利利的跟客户洽谈并且成功卖出一台手机,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一整天下来向爻图还没见过一个大客户。 临近下班,就在向爻图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时,之前那对买耳塞的情侣再次光临,不过这次不是买一只耳塞,而是开口就要一千只,直接把向爻图震惊得无以复加。 待客户走后,向爻图小声道:“你们到底谁是做生意的,一个比一个精得跟鬼一样。” 朱敬逢边锁柜台边笑道:“习惯就好,如果你是做生意的,你也会货比几家才下决心。” 向爻图嘀咕道:“将心比心。” 朱敬逢笑道:“将心比屁,人性本贪才是真的,没有贪欲哪来的这么多沟沟道道。” 第三十章师哥我只肄业没毕业 弱者与强者的区别就在于,弱者只会以极端的方式来博取同情和怜悯,对他强硬时,他会哭天喊地,对他怀柔时,他仍然会哭天喊地,只不过一种是绝望一种希望,一种是本能一种是贪婪。 下班高峰期,深圳的公交车不比蜗牛快多少,十五公里的路程,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八点,向爻图没敢去食堂撒泼耍赖,更不敢奢望食堂阿姨会对他心怀怜悯同情,给予特殊照顾,在专门为他这类被食堂抛弃地晚归人设立的小摊上,要了份炒米粉,蹲在路边匆匆解决,三块钱一份,份量不小,而且粉丝下还依稀现出几根貌似肉丝的细条物体,让向爻图被堵车堵得有些微凉的心徒增了几分热度,向爻图从粉丝中挑出一根,小心咬了一口,回头热泪满眶道:“老板,豆干你用得着切这么细吗。” 回到寝室,该在的人都在,不该在的人也不可能出现,林于仍然兢兢业业在电脑前工作,电脑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惨叫,像身处地狱油锅里经受考验的小鬼似的,赫苏赫翘着屁股趴在床上看一本富豪自传,这家伙最近迷恋上了富豪的创业史,早把学英语的事抛于脑后置之不理了,向爻图洗了澡赶紧端坐书桌前,完成今天的阅读任务,十二点准时睡觉。 六点起床,向爻图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打完拳后,破例没进入图书馆,出校搭公交车直奔电子市场去,昨天就因为不了解上下班高峰期堵车的问题,在图书馆看了半个小时书,差点导致迟到,今天当然不敢再次冒险。 向爻图从公交车下来时,电子市场还没有开门,门口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在聊天,朱敬逢也在其中,他见向爻图这么早出现,不禁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想趁早上没客人,到楼上开开眼界。”向爻图坦诚道。 “正好,我那几个哥们都在,我给你介绍下。”朱敬逢笑道。 “等我一下。”向爻图快速跑到旁边的便利店,掏钱买了包烟,又迅速赶回来,前后不超过两分钟。 朱敬逢瞧见他手里拿的烟点头笑了笑,然后毫不吝啬自己的人际圈,把站在门口的朋友一一介绍给向爻图,并托付登门拜访时必须要好好照顾,别藏着掖着,向爻图也做足了该有的低姿态,满脸笑容逐个发烟见礼,更是感谢朱敬逢的推荐,有引荐人的优势,势必比他自己摸瞎好多了,如果这种机会他都不会抓,那还不如再回幺龙寨改造几年。 “小中华,哥几个赶紧点着吧,不然开门后又得憋一整天烟瘾。”第一个接到烟的陈叔笑道,电子市场因为有大量货物而且都是贵重物品,所以严禁抽烟,就算厕所也严控,陈叔在六楼卖电脑,每次想抽根烟都必须到一楼门口,不过以他肥胖的身躯,走步路都是个麻烦,所以开业后就只能忍着,等下班后才能过瘾。 “好久没抽这种烟了吧,托我这小师弟的福让你们过过瘾。”朱敬逢笑道。 烟其实并是什么好烟,十块钱一包的红双喜,广东人的小中华,向爻图没打肿脸充胖子买包中华,如果真买包中华,朱敬逢还不一定会给他做介绍,当然,其中也有向爻图囊中羞涩的功劳。 “各位大哥见个凉,穷小子一个,过来勤工俭学,兜里实在掏不什么好货。”向爻图作谦虚道,双手抱拳象征性歉意作揖,憨憨厚厚,哪有半点心机。 “被你这小伙子喊声大哥,别说小中华了,就是给我根两块钱的特美思,我也抽着过瘾。”陈叔哈哈笑道,脸上肥肉一个劲的颤抖,让人不禁担心,掉下一块砸在地上会不会贱一身的油。 “跟你这老头子混成平辈,唉!”旁边跟朱敬逢年龄相仿的一个年轻人摇头叹气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为难小向,喊你侄子。”陈叔没好气道。 “他要是喊,我还真敢应,正好可以去中学装嫩骗小妹妹。”年轻人叫陈子帅,也是一楼的手机商户。 “他是陈叔的侄子,以后我这边缺货时,你就直接去他那边借,他就在我们后面的柜台。”朱敬逢就势教向爻图怎么做事。 “咱们各论各的。”向爻图笑道,见身后的大门慢慢往上卷,“开门了。” 陈叔把烟头往垃圾箱里一扔,拍拍向爻图的肩膀,约好等下上去喝茶,然后挪动身体先走,朱敬逢和陈子帅落在后面,把烟抽到只剩烟蒂才舍得迈腿往市场里走,显然都不愿意开业后再往外跑,浪费生意机会。 向爻图从洗手间里提了半桶水,用抹布把柜台仔细擦了一遍,见没什么事后,便跟朱敬逢打了声招呼,逐层逐层往上扫楼,再次一一拜访了刚才门口几位大哥大叔的柜台,生意场上向来就是讲究你来我往相互拜访,最新各类资讯也都是喝茶聊天中聊出来,向爻图既然想在电子市场里学东西,就更得多登门套近乎,而且有了朱敬逢的介绍串门也串得理所当然。 当然,向爻图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临近十一点开始有生意时,赶紧抱着一堆各类产品的介绍往回走。 “向爻图。”向爻图再拐过一个弯就到朱敬逢的柜台时,却迎面遇见两棵令他意想不到的白菜。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向爻图疑惑道,如果在各大品牌服饰专卖店见到安娜和崔秀芸,他绝不会惊讶,但出现在这种电子批发市场,既不合常理也符国情,别说向爻图没见过老外讨价还价,就算见过,他也照样诧异,毕竟这两棵白菜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在这里干嘛。”安娜不答反问道。 “打工。”向爻图简单直白道,没有任何掩饰,而且他觉得也没有必要掩饰,打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发传单吗,我帮你发。”安娜一把抢过向爻图怀里的产品介绍,从中抽出一张,盯着路人跃跃欲试,像找到件好玩的玩具似的。 “我是卖手机,不是发传单。”向爻图赶紧阻止热心过了头的安娜,否则他半天的辛苦就算白费了。 “你卖手机。”安娜兴奋道,“我买手机正好找你。” “你不是有手机吗。”向爻图不解道 “坏了。”安娜双手一摊,嘟着小嘴。 “好吧,跟我去柜台。”向爻图笑道,有生意不做是傻子,而且貌似还不是一笔小生意,“你打算买个什么手机。” 安娜笑道:“诺基亚3100,耐摔。” 闻言,向爻图不由一阵失落,本来还期待能在安娜身上宰一次猪开荤,结果却是台没什么赚头的平民手机,蚊子再小也是肉,至少聊胜于无,向爻图学朱敬逢面不改色道:“粉红色外壳吗。” 安娜点头道:“对。” 到柜台时,向爻图冲柜台里的朱敬逢眨了眨眼睛,笑道:“师哥,我同学要台粉红色的诺基亚3100,给个优惠价呗。” 朱敬逢见向爻图带着一个鬼妹过来,本来还有些纳闷,闻言会心一笑,从柜台里拿出一台未开封的新机,笑道:“先看货,肯定是最低价。” 安娜拆开盒子,装好手机电池,随便试了试,确定完好,“就要这台,多少钱。” 一直跟在旁边很没存在感的崔秀芸突然开口道:“她是向爻图的女朋友。” 朱敬逢震惊了,硬是没敢乱开价,向爻图的眨眼他会意,知道是宰猪的意思,现在这头又说是女朋友,拿老子开刷啊。 向爻图摇头无奈道:“你给个最低价吧。” 朱敬逢拿出计算器,在上面按出一个价格,向爻图接过计算器看了眼,成本价,没有加任何利润,连基本运费都没有,他在上面加了五十块钱,把计算器推给安娜,毕竟是生意,就算便宜也能让朱敬逢亏损。 安娜瞥了一眼,附在崔秀芸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爽快掏钱,付完款后小声问道:“你们几点下班。” 向爻图不疑有他,道:“六点。” 安娜点了点头,道:“我们先出去玩,等六点过来接你一起回学校。” 能省则省,严格贯彻执行老一辈勤俭节约优良传统的向爻图立马爽快点头,一路笑脸目送两棵水灵白菜转过拐角为止。 “真是你女朋友。”朱敬逢问道。 “有女朋友我周末还来你这干耗,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向爻图摇头道。 “人家都下班来接你了,还不是。”朱敬逢显然不信。 “她们有车,顺路而已。”向爻图笑道。 “赶紧霸占,不然以后黄花菜都凉了。”朱敬逢怂恿道。 “不着急。”向爻图淡定道。 “还不着急,小心憋久了到时候上战场不顶用。”朱敬逢玩笑道 “你没听说过吗,忍者无敌。”向爻图笑道。 “我只听说过忍者神龟。”朱敬逢笑道。 “师哥,你是深大毕业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像幼儿园大班的小屁孩。”向爻图哭笑不得。 “师哥我只肄业没毕业,就是因为看日本动画片看多了,才被开除的。”朱敬逢一本正经道。 向爻图趴在柜台上心塞不已。 第三十一章 幺龙寨的牲口 下班后,向爻图走出电子市场大厦,刚好瞥见崔秀芸那辆粉红色小MINI缓缓驶到公交站台边,显然她们是掐着时间过来接他,否则就以下班高峰期的时间段,且不说停在路边等人,单是从电子市场大厦门口的这段路经过都是一件难事,向爻图快速走过去,窜进后座。 安娜开车,崔秀芸坐在副驾驶座,后座的一边塞满了各种服装包装袋,向爻图没做多想,能蹭上车坐就已经比在公交里塞罐头万幸了,哪还敢奢望这两棵白菜是专程为了等他才滞留市区,老老实实坐在后座,听前排两位用不是各自母语的汉语聊天, 早在向依报考英语文学硕士时,向爻图就曾对她执着于一门语言学表示过惊世骇俗的震惊,现在前排坐着的两棵白菜显然也是此道中人,崔秀芸自然是不用说,一个能把汉语说得比他都顺溜的韩国人,安娜虽然现在说话还经常不清不楚词不达意,不过比较之前,已经算是天壤之别,向爻图相信过不了几个月,这个妖精肯定也会跟崔秀芸一样变态。 “向爻图,你觉得我现在的汉语说得怎么样。”安娜往后瞧了眼,才三个月时间,对于能把汉语说成现在这样,她自己也很惊讶,虽然话出口前还是需要在脑子里翻译一遍,但她已经知足了。 “很好。”向爻图随口道,眼睛盯着车窗外,头都没回。 “口是心非。”安娜撇撇嘴,对向爻图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 “这个成语就说得很好。”向爻图笑道。 安娜显然没听出向爻图话里的具体含义,抓着方向盘沾沾自喜,就差没按几声喇叭以表内心的喜悦之情,崔秀芸坐在一旁掩嘴而笑。 向爻图瞥了眼她,摇头不语,对于这个跟向依一样能把母语以外地语言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妖精,他确实发自肝肺的佩服,不过也仅是佩服,生不出其他的异心,太文静了,向爻图本身就是一个沉闷到令人发指的家伙,如果两个闷葫芦呆在一块,指不定什么时候真闷出一缸臭酱出来,而且向爻图对能自缚甘当别人绿叶的妖精,向来都敬而远之,因为他觉着,这类妖精要不就是聪明到需要别人来遮掩的地步,要不就是傻子,崔秀芸显然不是后者,不然绝不会发现他对朱敬逢眨眼的那点小动作。 车子行驶八公里左右,前面堵车堵得厉害,安娜不得不拐进红树林路改走滨海大道,经过红树湾时,向爻图突然发现路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赶紧叫安娜拐入铺道靠边停车。 向力强夹在一群农民工中席地坐在路边,比以前更黑更状,只不过眼眸中却透着疲惫和迷茫,毫无神彩,就算当年幺龙寨修水库时干两天两夜的活,向爻图也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这个带他来深圳的家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往前走的步子不由跨得更大。 “铁铲头,你怎么在这里。”向力强起身诧异道,旁边突然停下一辆漂亮小车,随即走下一个人,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 “先不说我,你这是怎么啦。”向爻图皱眉道,视线扫了一下旁边用纱布包着头的俩人。 “找包工头要钱,没找到人。”向力强叹气道。 “你没被打吧。”相比工钱,向爻图更急切想知道这头出自幺龙寨的牲口有没有吃亏。 “我没事,只是这两个兄弟昨晚单独出去挨了一棒子。”向力强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结果只掏出一个打火机。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向爻图从兜里掏出还剩大半包的红双喜塞给他。 “刚才正商量着要不要去法院告,不过都没有这方面的关系。”向力强忧心忡忡道,转身给旁边的兄弟发了一圈烟,烟盒里刚好还剩最后一根,抽出来点燃,紧锁眉头蹲在地上吞云吐雾。 向爻图也跟着蹲在地上苦思冥想,幺龙寨的牲口相互使绊子是不错,但那只限于内斗,一旦涉及到外患时,向来都冰释前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而且还是那种不问对错蛮横不讲理的护短,否则劫后余生只有几十户人的幺龙寨也不可能在九龙山立足,早就被周围人多势众的村寨压得头拱地了。 “我想到个应该能帮你们的人,不过你得跟我去趟学校。”向爻图犹豫道。 “不会给你惹上麻烦吧。”向力强透过烟雾盯着向爻图,幺龙寨就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他可不想以后被寨子里的老少爷们戳着脊梁骨骂。 “麻烦倒是没有,只是我刚求过人家一次,现在又上门有点尴尬。”向爻图咬牙道,“不管了,撑死脸皮厚的,饿死脸皮薄的。” “真不碍事。”向力强显然不认为只是脸皮厚薄的问题,向爻图什么时候脸皮薄过。 “不碍事,你跟他们打声招呼,我去跟朋友说一声,让她们先走。”向爻图坚定道,起身往车子停靠的地方走,不给向力强继续犹豫的机会,一群在城里无根无基的农民工,辛辛苦苦干一年活下来,不但得不到应有的工钱,反而还倒过来挨打到不敢单独出门,就算胡老爷子以后看低他,他也豁出去开这次口,不为别的,单为幺龙寨的牲口不能平白无故让人欺负。 向爻图走到车旁,弯腰对车内的两人笑道:“你们先回学校去,我陪朋友去办点事。” 安娜早看见了向爻图跟一个穿背心的大叔蹲在地上聊天,她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的崔秀芸,问道:“去哪办事,我们送你。” 向爻图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们就在附近。” 崔秀芸轻声问道:“怕弄脏车。” 向爻图愣了片刻,点头道:“我朋友是建筑工,衣服上很多泥巴。” 崔秀芸莞尔一笑,道:“我有洗车行的年卡,洗不洗都已经缴了钱。” 向爻图犹豫了一下,转身朝向力强招手。 向力强跑过来时,向爻图已经把后座的服装包装袋清理好了,“上车。” 向力强本来看见前面开车的是外国女孩就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又叫他上车,更是震惊不已,呆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满是泥巴的解放鞋,拘谨道:“不太好吧。” 向爻图笑道:“别废话了,人家不嫌弃咱。” 向力强从窗口瞥了眼车内清一色粉红装饰,脱下背心仔细在裤子上拍打,用力跺了跺脚,把自己尽量弄得稍微干净点才小心翼翼的钻进车里,即使坐在车内也是挺直身体,不敢把裸露的后背挨在靠背上。 向爻图看着紧张到差点没发抖的向力强,没敢劝他,担心越劝反而他会越紧张,幺龙寨的牲口就是这点好,不怕外人看不起,就怕外人给脸,越是看得起他,他就会越拘束,你敬他一尺,他就会想方设法还你一丈,为的就是不给幺龙寨丢脸。 “去哪。”安娜问道。 “去学校。”向爻图挠挠头尴尬道。 第三十二章 蹭吃蹭喝 向爻图一杯茶喝完准备续第二遍时,向力强从洗手间里钻了出来,农村人本来就没那么多穷讲究,随便把身上的泥巴洗掉即可,而且他也意识到向爻图在赶时间,所以就更麻利,只不过向爻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像顺手牵羊偷的,纵向小横向长,裤脚挽了两层还是跟地面继续亲密接触,当然,武二郎的衣服套在黑三郎身上难免欠佳。 向力强把自己的衣服整齐叠好,塞进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弯腰再挽上一层裤脚,站在阳台上安静等向爻图喝茶,没有开口催促,上了车后他便没再开过一次口,一切都是由向爻图在主导。 “林于,丢根烟过来。”向爻图笑道,扭头看着因为游戏人物被虐挂拍着桌子破口大骂的林于,林于顺手拿起桌上的中华丢给向爻图,向爻图接住塞给旁边的向力强,“门口的床位是我的,桌上有茶叶,饮水机下有塑料杯,自己动手。” 向力强点了点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把剩下的轻轻放回林于桌上,笑脸致谢,然后从饮水机下拿了个塑料杯,接了杯清水一饮而尽,再接再喝,连喝了三杯才止住势头,端着水回到阳台。 “在路边坐了一个下午。”向爻图问道。 向力强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进庙烧香拜佛,规矩你懂,我就不多说了,只有一点要求,等下不要把精明摆在脸上。”向爻图正色道。 “嗯。”向力强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要不要买点东西。” “不用,买了反而落入下乘。”向爻图摇了摇头,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七点十分,然后继续从容喝茶,等向力强把烟抽完,刚好他的茶也喝完,洗好杯子出发。 这次向爻图没有像刚才那样急不可耐的跑步,而是一步三摇慢慢的晃悠,反倒向力强有些心急,洗澡时用刷子刷过的解放鞋在水泥路面上留下一个个跨度间密的湿鞋印,虽然不知道向爻图要带他去见谁,但心里却抑不住紧张,能在这种大事上说得上话的人,在他心里无疑比幺龙寨的苍天大树还要高大。 到胡俪家楼下时,新闻联播结束的声音刚好响起,向爻图停下脚步,站了两分钟才上楼,敲开门,依然是胡俪开门,胡俪看见向爻图后面跟着的向力强没有任何惊讶,面带笑容微微点了点头,胡老爷子依然坐在茶几边喝茶,不过这次显然是有准备,茶几旁放了一盘水果。 坐下后向爻图伸手从果盘里挑了一个苹果,张口就咬,嚼着苹果含糊道:“胡爷爷,知道我来,这么客气。” 胡老爷子跟胡俪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胡俪摇了摇头也无奈而笑。 向爻图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停下啃苹果的动作,在两人脸上望来望去,茫然道:“怎么啦。” 胡俪朝向力强扬了扬头,道:“给客人准备的。” 胡老爷子笑道:“我就说这小子肯定管不住自己的嘴,第一个吃。” 向爻图朝阳台看去,顿时释然,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大开,老爷子肯定是刚才在阳台上看见了他和向力强,不过脸皮厚也有脸皮厚的好处,向爻图傻呵呵道:“饿了就吃吗,天经地义。” 胡俪瞪了他一眼,道:“光顾着自己吃,你还没介绍人呢。” 向爻图愣怔,这妖精今天是怎么了,仙女入尘有了凡人的喜怒哀乐啦,挠挠头道:“他叫向力强,我一个寨子里的阿哥,今天刚好在路上碰到他。” 胡老爷子打量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很拘谨的向力强,从洗盘里夹出两个茶杯,慢斯条理的洗杯倒茶,做完这些后才开口道:“有事吧。” 向爻图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满脸笑容道:“没事,就是过来蹭茶喝。” 胡老爷子不需要思考,就能听出向爻图话里的真假,更何况他的笑容还假不可耐,故作温怒道:“喝茶,白天怎么不见你来,你小子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向爻图摇头道:“白天我要去打工,没时间。” “打工还算是正事。”胡老爷子点了点头道,“说事情吧,不然我可就当你没来过了。” “想请您老帮忙介绍个人。”向爻图三两口把苹果啃掉,抹了下嘴巴,看着老爷子。 “什么人。”胡老爷子随口问道。 “事先声明,我不是来向您老告状的。”向爻图一本正经道。 胡老爷子点了点头,胡俪起身准备回房间回避。 “胡姐,你不用回避,说不定你也能帮得到忙。”向爻图裂开嘴笑了笑,一直光杆司令的他比谁都能体会人多力量大的含义,有时候阎王不能解决的事,小鬼不一定就没有办法搞定,待胡俪坐下后,向爻图平静道,“说白了也算是一锅回锅肉,强哥他们一群农民工在建筑工地上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活,结果到现在楼盘开业了还一分钱都没拿到,找包工头也找不到,告状也无门,刚好他们今天坐在路边走投无路时被我碰到,我也没办法,在深圳也不认识几个人,就认识胡爷爷您,所以就冒昧找了上来,其他的他们也不想,只想找个农民工援助律师把血汗钱要回来。” 胡老爷子听完后并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变不变色,拿着茶杯陷入了沉思,向爻图端坐沙发耐心等待,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一个除了三急之外能拿本书窝在寝室一整天不挪屁股的牲口,如果连这点耐心劲没有,那只能说明他精神有问题,坐在寝室里装疯卖傻糊弄鬼,不过他有耐心却不代表向力强不心急,向力强低头盯着鞋面还是深色的解放鞋心急如焚,他并不怀疑眼前满头白发穿一身老中山装的老头有没有能力帮他们,但他却担心老头会不会帮,非亲非故且不说,谁又愿意替一群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农民工去得罪权贵,虽然向爻图在这个家里可以表现得很随便,但随便不代表重要,有时候越是人微言轻的人越能随心所欲。 “你们有没有签劳动合同。”沉默良久后胡老爷子突然抬头看着向力强。 “他们都没有,只有我死皮赖脸要了张白条。”向力强从装衣服的塑料袋里翻出一纸条,递给胡老爷子。 胡老爷子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字认真看了一遍,抬头道:“有了这张纸就好办多了,我考虑的不只是帮你们这一群人,而是给深圳所有农民工一个基本的保障问题,问题不解决彻底,以后就还会出现同样或者类似的情况,如果深圳有一天让农民工死心了,那么深圳这个城市也就离没落没有多远了,所以既是解决你们的问题,也是解决深圳自己的问题,既然要解决问题,那就一次性解决彻底,一劳永逸。” 向爻图闻言,嬉皮笑脸道:“胡爷爷,我可没想过要您这么辛苦,我的初衷就只是找个律师。” 胡老爷子摇头笑道:“你那点小心思就收起吧,我还没老糊涂。” 向爻图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撇开话题,道:“胡姐,家里有没有面条。” 胡俪点了点头,道:“在冰箱里,要吃自己去做。” 向爻图笑容灿烂道:“行,我跟强哥还都没吃完饭呢,你们先坐,我去弄两碗。” 胡老爷子笑骂道:“蹭吃蹭喝可真被你做到极致了。” 向爻图起身走厨房门口,推开门,回头道:“我就是来蹭吃蹭喝的,谁叫您老收了我的苹果不回礼。” (今晚喝多了,没有修改,直接发了。) 第三十三章 过河人 虽然今晚一直都表现得毫无亮点可言,龟缩在向爻图背后任由其掌控局势,但向力强也绝非一个没脑子家伙,能不计颜面纠缠包工头写下一张白条就足以说明这点,这头从幺龙寨钻出来的牲口单枪匹马在深圳闯荡这么多年,没被城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啃得渣都不剩,而且每年回寨时还能买上几盒硬白沙孝敬向爻图的伯父,靠得还就是他那颗不怕苦肯钻研的脑袋。 等炒米粉时向力强要了两瓶啤酒,用牙咬开瓶盖后,跟向爻图碰了下瓶子,仰头一口气灌下了半瓶酒,打着嗝道:“老爷子也没问是哪个工地,到时怎么弄。” 向爻图摇了摇头,拿启瓶器小心打开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口,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到时自然会有人比你还着急,老爷子虽然退休了十几年,但在说句话深圳还是得抖上一抖,而且他考虑的不只是限于你们那一个工地,如果真只是为了你那点工钱,他根本犯不着自己动手。” 米粉正好炒好,向力强接过摊主递来的盘子放到向爻图面前,然后才接自己那盘,向爻图也没跟他客气,饿了半天早就前胸贴后背了,从桌上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埋头苦干,偶尔抬起头灌一口啤酒,当然,向力强也不比向爻图斯文,他也是那所高中走出来的家伙,自然也曾经抢食过,只不过这家伙没一个“白眼狼”爹,高中毕业后老老实实在幺龙寨呆了两年,后来实在受不了那种靠天过日子的罪,便背着床棉被走出了大山。 来深圳之前向力强也去其他城市,只不过都是打一枪换一炮没一个地方呆得长久,不是太勤快被排挤走就是被工头黑了工钱,最后无奈才决定到深圳来碰碰运气,吃一堑长一智,再找活时他就会死皮赖脸要包工头写一张用工条,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不写的话,他就扛着从幺龙寨背出来的被子继续换工地,在工地上学了一身的手艺又肯吃苦,不怕没活干,只是没料到这一呆便在深圳三年。 只用了两三分钟,向爻图就把米粉给干掉了,抄起桌上的啤酒罐了几口,剔着牙道:“拿到工钱后有什么打算吗,是回家还是继续找活。” 向力强就着啤酒咽下最后一口米粉,叹气道:“还有几个月才过年,现在回家也没事干,只能搂着婆娘吃老本,还不如在这边继续找点活干,不管赚多还是赚少至少不用从口袋里往外掏。” 向爻图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农村人的想法向来都是这么简单,只要不往外掏就是赚,而且舍得卖力。 向力强喝了口酒,继续道:“下午在路上遇见几个装灯的工人,打听了一下,也都是跟我们一样的农民工,只不过他们都有跟公司签合同,而且工资是每月一结,等这边工钱拿到手后我打算去试试,钱少点无所谓,拿到手才是钱。” 向爻图知道他是被那群黑心包工头偏怕了,所以愈发赞成他的想法,“去试试也好,真成了的话,也能安心多干几年,用不着像现在这样吃口饭都得从家里背米。” “一个高速发展的城市,发展中总会出现一些不可预计的阻碍因素,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毕竟我们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不过问题都是暂时的,过河人是不可能允许以及容许那些绊脚石的存在,但你得给过河人时间,得让过河人知情明情,才能抬起脚踹掉那个绊脚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背后的胡老爷子侃侃而道。 “您老怎么也来了。”向爻图扭头望着老爷子,心里不由庆幸刚才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就事论事而谈。 “出来散步。”胡老爷子笑道,老爷子饭后有看新闻的习惯,所以一般都是看完新闻才出来散步,只不过向爻图都是堵在老爷子散步前去胡俪家,所以一直不知道他还有散步的习惯,不过老爷子以前都是在滨海小区里面走动,今天突然心血来潮想出来走走,刚走到小区门口就遇见再地摊上吃米粉的俩家伙,所以特意走了过来。 “您老要不要也来一口。”向爻图举着啤酒笑道,向力强赶紧从旁边抽过一张塑料椅子,放在老爷子身边。 “年轻时喝伤了胃,现在不敢碰了,你要是好这口,家里还有几瓶放了很多年的酒,有空去你喝了吧,免得我看着眼馋。”胡老爷子摇头道, “我用茶叶跟您换,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都是我自己摘自己炒的。”干拿向爻图肯定不好意思,脸皮再厚也难免有害臊的时候,想到寝室里还有俩好酒的家伙,不由想到这招两全其美的主意,既孝敬了老爷子茶叶,也得了酒。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行,什么时候拿过来我尝尝。”胡老爷子笑道,烟酒茶以前是他的三大爱好,不过退休后为了身体着想只能勉为其难戒掉了烟舍掉了酒,又新增加了一个下棋,但茶却是他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爱好,胡老爷子没坐下,站着甩了几下手,做了几个原地踏步动作,转身往小区里走,“给我五天时间,应该就会有消息。” “您老慢走。”向爻图起身送道,同时跟身边的家伙使了个眼色,向力强总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其实还不只是今天,广义上是近半月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自从半个月前包工头突然消失,整个工地上的农民工就没真正安心过一刻,累死累活干了一年,好不容易工程圆满完工,谁都等着这点血汗钱,再拖下去说不定就真得喝西北风过日子,现在终于有了这个不算结果的结果,向力强总算稍微安心。 回到寝室,向力强换了衣服后立马往工地赶,向爻图则拿起电话按下了一个从得到号码到现在为之已经有两个月之久的电话。 回幺龙寨路途中请假两天 @@ 回幺龙寨路途中,没有网络,特请假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