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权岁月》 第四十二章 老少配 @@求支持！求推荐！求鲜花！求批评建议！各种求！！！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第四十三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王中山有老谋深算的后台老板赵梁兴，借力打力，很快打开了局面，平山中学逐渐走向了规范化。 平山中学的成功就是自己的成功，赵梁兴看在眼里愉悦在心头，这说明自己以前的所思所想还是对头的，他对办教育越来越有信心了，但实质性的一步还没有迈出去，所有的这些指导都是务虚。 最关键的步骤还是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就是秦川厂出钱对平山中学进行国有民办改造。就资金来说不成问题，但这件事情毕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本省没有人这么干过，在改革领域算得上是一个禁区。 说是一个禁区，其实南方已有地方就这么干了，效果很好，没有人说三道四，大家觉得这样做很正常，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但是本地的落后，注定了这是一件有政治风险的事情，北方不同于南方。 赵梁兴，山东大汉，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这会不会成为了自己的绝唱。 平中和秦川厂是两个系统，二者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关联，怎么样跨出这道鸿沟，非自己一己之力所能为之的，这需要上下领导群众都要通过才行。 去他娘的，我赵梁兴该得到的荣誉都得到了，该辉煌的时候也风光过了，即使一死，也绝无遗憾。赵梁兴下定决心要趟这一道浑水。干！为了此生无憾。 钱的事情不是别的，必须通过常委会，自己也要清清白白。 赵梁兴要和主要领导们通个气，为此他专门召开了企业常委会，会上赵梁兴开门见山。 “前两天平中的王校长来我这里倒了一滩苦水。说平中现状令他不能满意，他意欲改革，却遇到了不少阻力。但王中山不甘平庸一心要有所作为。看得出小伙子有强烈的使命感，他想对平中动大手术，从软件到硬件来个大换血。学校的管理已有眉目，但与软件相配套的硬件设施实在太差。他设想对学校进行国有民办改造，局里又不批准，现在由于缺乏资金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我也在想，平山镇学校不少，可生源毕竟有限，现在各个学校都是饿不死活不旺的局面，我们能不能把这些资源进行一下有效的整合？从我们厂的情况来讲，五八年投资建厂，四十年来在当地群众的大力支持下，我们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我们是要地给地，要人给人，县里镇里干什么事情都将我们放在前边，平山镇的父老乡亲给足了我们面子。可除了我们对当地经济间接的带动之外，我们并没有直接对当地人民办过什么大事实事，我觉得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我想从平中开始对当地人民来点表示。” “哦？” “同志们，古人尚且能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们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只享受别人对我们的牺牲而问心无愧，平中实际上就等于是我们的学校，它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设想拿出一笔资金资助平中，也了解我们一片心愿。通过这个投入使平中真正解决后顾之忧，在渭北树起一面教育大旗。” “那需要多少资金呀？“宋书记睁大眼睛问。 “数目不在少数，至少需要六百万吧。” “六百万？六百万给平山中学？老赵你可真舍得。”宋书记觉得数目太大。 赵梁兴所说问题完全出乎大家预料。厂党委宋书记听了吃了一惊。六百万虽不是一个小数目，秦川厂也绝对拿得出手。但厂史上还没有先例去拿六百万去无缘无故去支援别人。 宋书记继续说：“我也觉得我们确实欠平山镇一个人情，但是老梁，我们效益好是事实，但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去支援地方是不是不太合适。要是拿出四五十万没人会说什么，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我们厂里也需要进行技术改造，这方面需要的资金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同时，我们还得保证职工的收入，这就是一个两难命题，熊掌和鱼不可兼得。没有足够的资金不好平衡啊，工人们能不能想开这个问题还是一个未知数。” 主管生产的钱厂长认为厂里准备的技改项目比较大，急需资金。虽然帐面上的收入不少，但真正能拿出来的钱并不多，也不太同意赵梁兴的异想天开。 “福利基金也不能砍。”工会主席言道：“现在的问题是加薪容易减薪难。现在一要技改，二要办学，势必影响职工收入。影响了职工收入，再波及团结稳定的局面，我们这么大个厂子，承担不起呀。这不，前两天上级下达的文件还在这儿呢。文件上让我们务必保持好团结稳定的局面。” “你们说完了没有？”赵梁兴问道。 几个人笑着说，说是说完了，放在别人我们还不说呢。当然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最后怎么办，我们还是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绝无二话。 老赵想过一把教育瘾。大家心里都清楚，每个人也不忍心扫老头的兴，可是，秦川厂姓公，话还是要讲在前面。 “那我就决断了，你们不能后悔。” 赵梁兴说：“首先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厂准备进行股份制改造的可行性报告经过部里研究，已经批准了！” 哗地一声，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几个人激动地就好象中国加入了联合国一样，把手掌都拍红了。 等大家平静下来后，赵梁兴继续说道：“这样我们就能获得充足的资金进行技术改造。我们不但要进行技术改造，我们还要投资海外，谋求更大发展。投资于平中，不是说我们的钱就可以随便乱花。对这笔资金，我考虑有三。一者，虽然我们有子弟学校，但我们也知道我们厂子校的质量很差，我们的孩子学的不错的大多在平中上高中。平中办好了，就等于安定了我们的后方，我们不用整天为我们的孩子到底在平中上还是在别的地方上而考虑来考虑去。其二，我厂面积有限，现在都讲企业文化精神，可我们开展文体活动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想建大型电脑培训室，想提高职工文化素质，既没有地方也没有教员，而平中在这一方面和我们有互补性。我们借此机会和平中达成协议，让有关设施在不冲突的前提下共用共享，这样对双方都很有利；其三，技术改造肯定会使部分职工失去工作。我们投资平中，其中面临街道的一些门面房暂时归我们使用三年，学校的公寓楼也可以和平中商量安排我们几个职工。平中身处闹市中心，只要我们经营得当，自保是没有问题的，我们没有了包袱，改革的进行必将会顺利一些。” “你怎么不早说呢，来个大喘气。”宋书记赞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干脆拿出一千万，把我们的子校和平中合二为一，彻底把平中的所有问题解决了得了，不要搞个半拉子工程，还让别人说三道四。群众知道了这个道理，我想他们也会拥护的。把我们的秦川子校合并过去，然后腾出一些地方进行职工培训开展文化娱乐活动，这些方面的事情也不用去麻烦平中了，我们也好安排，免得到时候双方有冲突而影响工作的正常进行。”宋书记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赵梁兴说我们同意还不行，这个事情还要上职代会，如果职代会通不过，我们就到此为止。我们绝不能和群众对着干。 秦川厂的职代会是相当完善的，凡事通过职代会已成惯例。 这次职代会上，经过赵厂长深入细致的分析，代表们完全同意这个方案。职工们现在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自己吃点亏不要紧，只要孩子们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那就是他们最大利益的满足。他们不但不反对，反而为这个设想击节叫好。他们说凡事跟着赵厂长宋书记没错。 但当赵梁兴讲了千条万条道理郑重其事地将报告递上去的时候，上级给他批了两个字：“胡闹。”杨副部长把他叫到一边当面训斥苦口婆心地做他的思想工作：“老赵，可以说你光荣了一辈子。说实在话，一辈子能达到你这个高度的人不多，秦川厂被你玩得团团转，你这个土皇上当得还不够滋润吗。我虽然高你一级，但我是真心羡慕你，我活的不如你呀。怎么一辈子都很清醒的人，临退休却要老夫聊发少年狂干这个意外的事情？我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的事情，没有先例！你不管平中，谁能说你老赵一个不字？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异想天开了，报告你拿回去，回头我请你喝酒。” 兜头泼的一飘凉水，把赵梁兴浇了个透心凉，但他不退缩不回话据理力争。 老上级却不松口，坚决把报告打了回去，并对他说什么时间想通了，我用五粮液招待你。 赵梁兴万分失望地回到了平山镇，把事情的经过向王中山简要的说了一下。王中山根本不知道有这档子事。虽然没有成功，但王中山仍然被感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他只能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赵梁兴直视着王中山：“小王，我这里死路一条，就看你有没有能力起死回生了？”王中山感动地说我虽然没有你的气魄大，冲你这份情意，我一定要尽最大努力，那怕只有一线希望！是这样，改天我找王和平说说，看他有什么路子没有。” “王和平？”赵厂长哈哈一笑：“王和平顶用吗？秦川厂可是正厅级。”一听这个话，王中山只能一声叹息说死马当做活马医吧。王中山回头看着老赵通红的双眼，于是心疼地劝他先回去，留下来的问题不管有天大地大，都由他王中山来解决。能解决了是平中的福气，不能解决是他王中山无能，尽人事听天命。赵厂长握了握他的手说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不要放弃，我看好你。 第四十八章 盗版资料 王中山看完了经过，学生代表也到齐了。王中山扫他们一眼，果见他们面孔冰冷，敌意顿显。王中山说今天不是要处理谁，我们是面对面的谈话，交换思想，希望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讲出来我给你们保密。 听了这些话，学生稍有放松，王中山就让他们开始讲原因，张辉说；“数学是我们的主课，高二的时候是靳老师给我们代数学，我们觉得靳老师教的很好。高三替换成了冯老师，我们很不适应，上课听不懂，下课做不了题。” “是冯老师不是冯英。”王中山纠正道。 “就算是冯老师吧。冯老师有几点我们接受不了。首先他课讲地不是很清楚。我们向他说明这个问题没有讲清楚，我们没听懂，他就骂我们是猪脑子。” “第二点，他特别爱骂人。谁要是上课不遵守纪律，作业做得不好，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骂人。骂的内容上止八代祖宗，下到猪狗牛羊。男同学倒还罢了，女同学被骂地颜面扫尽。现在，有些女同学一上数学课就发抖。特别害怕老师点到自己。说实话，我们的父母都没有他骂地这么狠毒。老师是教书育人为人师表的，这一点我们难以想象。第三，冯老师在课堂上爱讲一些与主题无关的废话，他经常说自己真是选错了行，讲自己过去是多么的辉煌，而现在是多么多么地不如意，经常讲，浪费我们的学习时间，剥夺我们学习的权利。我们现在已经是高三了，我们陪不起他，这样下去我们如何提高成绩，怎么应付高考。我们原来给教导处反映过多次，黄主任一直没给我们答复过，我们还听说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黄主任有意护着他呢。所以不得已我们才这样做的。我说完了。” “我刚才留意了一下，张辉呀，你讲的这段话里‘我们’两个字被提到了十五次之多。显然你这个‘我们’是不包括我在内的。但我希望加入你们这个‘我们’，不知你们是否愿意？也希望你们今后再谈到‘我们’的时候，把我们所有的老师都考虑进去，这样我们就浑然一体了，老师不是你们的敌人，老师是来帮助你们的。”王中山这么一说，他们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这个事情你们给班主任说过吗？” “没有。”张辉赶紧说：“我们怕郑老师会阻拦，没敢和他商量。是我们同学自愿的。”张辉转过头去挤着眼睛问其他同学，其他同学鸡啄米似地点头，王中山一看他们都是商量好的。王中山由此判断郑岩一定知道这件事，很可能还是策划者，但在关键时刻他请假跑掉了，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学生毕竟还是嫩了点。算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看来的确不是他的煽动造成的，主要问题还是冯英的能力态度问题*的学生这么做的。 “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们应当相信班主任，不告诉班主任是不对的，事实是不是你们讲的这样，还有待调查，我们暂且放下它。在这里，我代表我们学校向同学们表示歉意，因为我们工作的失职，造成问题迟迟没有解决，以至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后果，我应当承担很大责任。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们的行为也是无组织无纪律的。班主任如果有怂恿的甚至组织的思想和行为那更是错上加错。以这样的形式来解决问题，只能使问题更加复杂。你们给教导处反映了，可没见你们给我反映过。突然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们知道这对一个老师意味着什么吗？这就意味着这个老师教学生命的结束，我们本来有更加策略的方法。这里还有一点须提醒的是张辉你作为班长怎么能随便给同学们批假呢？如果是班主任下放权力给你，班主任的工作就不能说是合格的。” “我们诚恳的承认错误！” “好。数学老师换不换，主要还是取决于你们的意见。为了慎重，学校再在你们班进行一次民意测验。民意测验一会由王主任主持进行，当场宣布结果，坚持少数服从多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么。” “谢谢王校长。” “这件事给你们应当有所。假如我是你们，我平时就多和老师交流。你们不能只是被动地等老师问你们，对老师有什么意见，要通过班委会科代表及时反馈给他们，这样才能教学相长，不能等问题结成死疙瘩再来处理。如果老师不接受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就可以向上反映。在这里，我也希望你们能把我当成朋友看待，我希望听到你们的心声，好让我们了解你们平时在想什么，也让我们工作起来有的放矢。” 把学生送走，王中山又开始想怎么处理刘旭。这个刘旭，让人怎么说他好呀，太贪了！刘旭订盗版资料给学生收全价，而其他老师都是按半价收的，这一下子就把刘旭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学生问他，他说自己的资料是原版质量好，其他老师的资料是盗版所以收半价。学生不信，问其他老师，这又把其他老师激怒了，便说刘旭胡说，资料都一样，书商说好的都是半价，刘旭收全价，一半是落入了自己的口袋。学生便一怒之下把刘旭告到了王中山这里。刘旭现在知道学生告了他。学生告他倒不怕，问题是他一想起王中山视学生如同上帝的原则，他便知道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 王中山肯定要处理他，这是他的判断，而且不会手下留情。 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订盗版资料，学生偏告了刘旭一个人？刘旭心知肚明，所以他也没有喊冤枉，他知道辩解毫无作用，王中山也是老师出身，里面的猫腻他很清楚，刘旭瞒不了他。 还有，一般老师订资料，只订一份资料够用就行了，价格也比较合适，让老师和同学们都能接受，属情有可原的范围。刘旭财迷心窍，只想着赚多少钱，把其余的事情和忌潜规则忘得一干二净，他不但订了两份，而且收钱的时候没有和同课头的老师商量，他想着没问题，可问题偏偏就出来了，自己把自己单独暴露在了枪口之下，学生忍耐到了极限，自然不能放过他这个出头鸟。 学校老师订购盗版资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从学生的角度来讲，他们并不嫌弃老师订盗版资料，现在正版书价钱都比较贵，同样的内容盗版资料毕竟便宜得多，你要应付各种考试，不多做题肯定不行，不买资料不行，学生货比三家，最终还是选择和接受了它。但盗版资料价钱再低，它也有个行情，这个行情学生是一清二楚的。刘旭超出常规的价格自然与他们心中所想的相差太远，他们不想变成刘旭的赚钱机器，状告刘旭理所当然。学生在信中愤怒地控诉说，希望学校出面整治一下，我们一不挣工资，二不抢劫偷盗，靠父母我们已经心里很难受，多花钱更不应该。老师为人师表，这样做实在有辱校园净土的圣名，有辱太阳下最光辉的职业。老师台上满口仁义道德，台下却奉行拜金主义，为什么台上台下判若两人，这让我们做学生的今后如何做人？难道虚伪自私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吗。总之我们长大不会选择老师这一行的。 好可怕的后果！ 刘旭这样做，学生恨，其他老师也恨他，因为刘旭在暴露了自己的同时，也把其他老师拉到了太阳底下，这要是万一有个闪失让教育局知道了，整个老师吃不了也得兜着走。王中山更加恨他，因为这也给王中山出了一个难题。严格来讲，盗版资料无论如何是不能合理合法地进入校园的，不处理肯定不行，但现在已形成气候，凭王中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扭转这种存在。打击面太广，老师会说王中山过分，高价格的正规资料学生更会嫌贵，不处理上面知道了事情于理于法说不过去。现在的事情就是这样，该正规的你不能正规，不该正规的偏要你去认真对待。王中山思来想去，不知从何下手。 王中山苦思良策，终究还是不能狠下心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既想不得罪老师又想蒙混上级，这真是难为了王中山，但刘旭不处理不行。还是交给职代会吧。经过职代会研究决定，最后让刘旭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检讨，责令教导处给所有的订购资料重新核价，所有老师必须以全县最低价格把资料出售给学生，对印刷错误的资料坚决退还，决不能让其误人子弟，多收的钱务必退还给学生，否则扣押工资奖金通过学校加倍偿还给学生。学校警告，坚决杜绝订购盗版资料，如果今后再出现学生类似的上告事件，是谁的事，坚决清理出教师队伍。 至于最后清理不清理，现在得把大话先撂出去吓唬吓唬他们。 刘旭使自己成了一只过街的老鼠，走在大街上仿佛走在孤独的旷野中，没人愿意理睬他，回到家老婆也骂他，因为他这么做使老婆走在街上也无人问津，闷地连一个说闲话的人都找不到。闷地实在难受，就只能拿刘旭出气。 几件事情让王中山倍受打击，正当他心烦的时候，和他同村的王庆找到他要给学生办人身意外伤害保险。王中山说不办行不行？现在一提给学生收钱我就头大，钱的事情现在成了唯一天大的事情，它是高压线碰不得。王庆说这是任务，不是额外加给你们的，是赵局长专门找到保险公司叫给各学校办的。王中山问这是真的？王庆说骗你我天打雷劈。王中山听他发了毒誓，拿起电话打给赵局长，赵局长说现在学生意外伤害事件增多，很有必要给他们办理这个保险，这能免除很多麻烦。放下电话王中山放下心来说既然如此，那就办吧。 王中山开始给他张罗着办完这件事后，王庆要请王中山吃饭。王中山说乡里乡亲的吃什么饭，是不是让我回到村里让乡党骂我？王庆说吃顿饭叫腐败？我怎么听着你像是从古墓里钻出来的。 王庆虽说得轻巧，王中山心里有疙瘩还是执意不去。王庆没办法，就说我代表保险公司送每个老师一把天堂牌雨伞表示一下谢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王中山高兴地说：“这个礼物我要，送给大家的我接受。吃独食我心里害怕。”又说天堂这个名字起得真好。我真想从心里送每个老师一把天堂牌雨伞，为他们遮风避雨，使他们一尘不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什么时间也能把平中变成苏杭呀。” 前前后后处理完几件烦心事，王中山感觉自己需要明确办学思路了，像这样整天如同一个无头苍蝇一般飞来撞去不会有什么效果。他决定对学校今后的发展提出一个总体规划。要做这个整体规划，首先要从培养什么样的人才出发，如今的教育体制需要修正，可谁能扭转乾坤呢，王中山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妥协，我们只能在高考指挥棒的挥动之下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但是，我们不光要让学生考上大学，更要让学生在大学乃至今后的人生中成功幸福，平中要努力让每一位学子，以优秀的综合素质，卓越的办事能力，鲜明的个性特长，以及强烈的进取心和学习欲望，成为打上特殊标记的栋梁之才。 可是，平中的师资不容乐观。师资的问题可以用制度来解决，也可以筑巢引凤，一个名师可以带动一个学校，长期的教育实践使王中山认识到人才的重要性。要引进要留住更要培养！ 在这个大的前提下，他对校长主任乃至年级组长教研组长的职责工作范围作了明确规定划分，是谁的事情谁负责，在紧密合作的前提下分工明确，不允许推委扯皮并要求他们进行创造性的工作，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否则降级使用并出台了一系列规章制度要求。 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王中山强调了两点：“第一：教职工必须全面提高自身职业道德素养，全面提高自身业务水平。面对时代发展要求，我们每个教师都要调整自己的位置，不断改进工作方法，积极研讨新的教学思路，努力加强教学基本功练习。为了促进大家在这一方面不断进步，学校特地开辟下午最后一节课为研讨性教学时间，要求每个老师都拿出自己设计的新的课堂教学模式上课，争取形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并把试验田里的东西可用的拿出来完善后推而广之；学校拿出一部分资金请进来走出去，积极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争取两年内打造出一只高水平的教师队伍；第二：我们加强了对学生的校内管理，但我们却疏忽了校外学生的管理，致使校外住校生出现了不少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样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我们必须从源头上下功夫，不能等问题出来以后再去解决它。我们还需要做更加耐心细致的工作。同时老师们一定要处理好自己和学生的对立统一关系。学生也是人，虽然他的世界观并不是很成熟，但如果我们走不进他们的世界，不去真切地了解他们，我们最终也无法使他成熟起来。我们一定要树立学生第一的观点。有人讲得好：要一切为了学生，为了一切学生，为了学生的一切。但我们讲这些，并不是说学生碰不得，不是不敢批评，而是要求我们全身心地为培养合格的人才着想，采用正确而恰当的方法以理服人、以情动人，循序渐进，逐步提高，教会学生学会学习、学会生存、学会做人、学会方法。” 王中山很激动地讲着，老师静静地用心听着。王中山话讲完了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大雪洋洋洒洒，雪花飘飘摇摇，在明净的窗外织起了一张密密实实的天网。王中山讲完以后，这才想起给老师买的雨伞还没发。于是他亲自并且意味深长地把雨伞又一个一个地发到大家的手中。大家望着外面的大雪，看着手里的雨伞，领会了王中山发雨伞的多重含义，一股暖流顿时窜遍了大家全身的血脉。他们知道现在是撑开伞的时候了，只有这样才能挡住雨雪，挡住风尘的侵袭，护住祖国的花朵，护住自己的权利，护住祖国的教育事业。 第四十九章 美丽的山花 刘云霄离婚了，离婚造成的真空伤害寂寥紧紧地缠绕着她使她彻夜难眠。 刘云霄忍受不了若即若离的婚姻的折磨，这一种似真似假似有似无的关系让她受不了，她的神经无法再承受丈夫带来的煎熬，她是老师，不想闹，平山镇就这么大，闹得天下闻名她如何站在讲台上，她只想悄悄的结束这段没有内涵的婚姻。她向丈夫提出了离婚，但实际上她并不想离，她对丈夫的感情虽然不是很深刻，但也并没有失去。在离婚的问题上，她想得很多很多，特别是面子问题。不巧的是，她的丈夫正被小情人迷得三魂出窍七魄悠悠，刘云霄这个时候提出离婚，他的丈夫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他就坡下驴和刘云霄当天把事办完，，办完离婚手续的他仿佛离弦之箭，转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大街的尽头，刘云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这也使她对丈夫的最后一点留恋终于烟消云散。 离婚后的刘云霄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结果哭出了一个崭新的刘云霄。 丈夫的绝情帮助刘云霄轻易地就抚平了伤口，她慢慢挣脱了世俗的成见，最后她收获的是彻底的快乐和自由。可突然间王中山默默地闯进了她的心房，她拼命想把他从身体里赶出去，可是没有效果，她已经管不了自己了。 现在对刘云霄来说，只有一样弄不明白，她实在想不来，王中山的妻子，一个农村姑娘，竟然让大学生王中山迷恋的心无旁骛。虽然知道无望，但她要解开这个谜。 刘云霄见过全校所有老师的妻子和丈夫，唯一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见过王中山的爱人。她曾经开玩笑式的对王中山说她金屋藏娇，但王中山只是嘿嘿一笑没说一句话，她读懂了王中山幸福微笑的意味，她心里不自觉地感到酸溜溜地。她嫉妒王中山的妻子，怎么把这么优秀的人才抢到了手。后来王中山的妻子来了几次，但都是一闪面就不见了人，刘云霄一次也没逮住，她也不好意思打听，害怕别人说她闲话。只是听说她貌若天仙，这更让他急切想见，这实在令人心焦。她凭王中山的为人判断王中山的爱人一定是一个知书达理、美丽温柔善良的贤妻良母。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就想看看实实在在的真人，她知道她的心有些稳不住了，有一种企图在里面，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的脸就开始发烧，心开始发暗。她甚至退一步想，我也不像做王中山的媳妇，只要王中山愿意，她甘愿做他的情人。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底下就感觉空的慌，只想让王中山填充自己。啊，自己怎么这么不要脸。 刘云霄专门找了一个时间，装做无意的样子问王中山：“怎么这样保守，你把嫂夫人藏地这么严实，是害怕别人抢走了？” “不是，是她不愿意来，她也没有去过什么大地方，见了你们会很不自在的。” 刘云霄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话锋一转：“听说你们哪里风景不错，什么时间带我们去看看。““随时欢迎，我们哪里桃树杏树梨树，漫山遍野都是树，郁郁葱葱，莽莽苍苍，值得一看，空气也好。” “那我们就这一星期天去看看，行不？不会打扰你们吧。” “说哪里话，你们去是看得起我，热烈欢迎还来不及呢。那咱们就说定了？” 刘云霄赶紧说：“好。” 刘云霄觉得一个人去不太合适，于她拉上了光棍郑岩作掩护，郑岩光棍一个，正是无事的时候，就爽快的答应了，何况还有美女陪伴心情愉悦何乐而不为。三个人约定，星期天一大早便骑车出发了。 寒风阵阵，原野一片荒凉，但这一切并没有破坏刘云霄的注意力和激情，刘云霄对苍凉的原野释放她的心胸感到很惬意，她现在极具抗寒能力。 去王中山家的路并不长，但由于是上坡路，也费了半小时的时间。车子骑到村口的时候，刘云霄的头上还是冒出了微微细汗，脸蛋更是白里透红，郑岩都看呆了。刘云霄下车擦汗的工夫没在意，一抬头王中山家门口的土梁上就多了一个人，这个女人仿佛一弯金黄的圆月，又仿佛春意盎然的湖水，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含情脉脉，体态丰盈珠圆玉润。女人的知觉告诉刘云霄这定是王中山的爱人了。 女人的直觉一般是不会出错的。 刘云霄的心禁不住往下沉到了谷底。她有一种感动，但她想哭泣，一切怎么这么令人堵心。 刘云霄痴痴地看着王中山媳妇，王中山媳妇幸福地痴痴的看着王中山，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漂亮的丹风眼柔情似水，里面闪烁的尽是纯洁陶醉。这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这是山窝里藏着的金凤凰！ 农村人找城里的媳妇，一般是人家挑剩下的；城里人找农村姑娘，基本上是出类拔萃的。王中山的媳妇山花，他是方圆百里的人梢子。她获得人梢子的赞誉不仅是她人长得好，还包括她的手很巧而且品行端庄心灵就像处子一样圣洁。 山花的父母体弱多病，生的头三个孩子，全是女孩，虽然个个如花似玉，低眉顺眼，但对农村人来讲，没有儿子等于是零。王丑常去她家看病，山花的父亲知道王丑医术了得并有些奇方未见世人，就求王丑帮忙让他有个续香火的人。王丑一生见不得可怜人，二人说得又很投缘，王丑就答应下来了。他让两口子先别急，第一要调养好身体，便给二人开了不少补药。等二人补地红光满面的时候，王丑掐指头算日子，上合天时，下合地利，如此这般地给二人嘱咐了半天，方才让二人上床播种，十月怀胎期满，一个大胖小子呱呱坠地，喜坏了山家满门。从此以后，二老病也没了，愁也消了，只是老来得子，倍加呵护。 说也奇怪，张家的日子从此以后也是越过越顺畅，呈现出人财两旺的势头。山花的父亲感激不尽，就问王丑有啥需要帮忙的，王丑说啥也不要，就把你家的老二山花许配给我的儿子王中山就行了，咱俩攀个亲家，你看咋样？ 山花的父亲大吃一惊，说这使不得。您儿子是名牌学校的大学生，山花是个高中毕业生，户口又在农村，根本不般配。王丑说你个肉眼凡胎能看到什么，山花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常人比不得。只是你的病才害得娃没有上成大学。再加俩娃从小就在一块玩耍上学，青梅竹马，他俩的心思能瞒得了我的眼？只是年轻人害羞没有说开罢了。今天咱们就给他们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你就别推辞了。再说了，行不行咱们说了抵球用，娃见了面让他们看去。山花的父亲叹着气答应了：“行不行就看他们的缘分了。” 两家择日让二人在杏树林边见了面，捅破了窗户纸的山花王中山终于幸福地靠在了一起，他们激动地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其实二人早已眉目传情各自有意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今日，王中山第一次大胆地直视着山花，只见山花圆嫩迷人的脸蛋上，乌黑的丹凤眼流光溢彩，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上翘，泪眼婆娑，衬托地她楚楚动人。端庄秀气的鼻子，挺立在粉色的瓜子脸上，嘴唇丰满圆润，身材曲线玲珑，只把秋波不断地撞向王中山的心脏。 “山花。” “哎。”山花轻轻地应着，但对王中山来讲，听着这句话心里却像喝了蜜糖一样甜。王中山情不自禁，大胆把手伸向了山花的脸蛋。山花的脸蛋是那样的光洁细腻滑爽，山花娇羞地把脸蛋埋在了王中山的胸前。王中山的胸膛像擂鼓一样砰砰直跳，她只想和王中山合二为一，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合二为一，只是仅仅抱着王中山的腰，让自己的身体不断贴近贴近，让王中山把自己顶的紧紧的上下跳动。 山花其实早已把心交给了王中山，但王中山考上大学走了，她却由于家里的经济问题没有上成大学，这使她和王中山拉开了距离，这距离实际上使她的渴望变成了奢望，她暗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哭地心都碎了。可她忍受住了，他不能埋怨父母，父母让她读完高中已经把力气用尽了。她还是含笑面对生活，努力地帮父母干活，只是暗地里给自己规定二十五岁以前不订婚。她要把王中山期待到最后。 上了名牌大学的王中山心里也受着同样的熬煎，山里的那一朵娇艳的花让他魂绕梦牵。但系里所有的姑娘都向他暗送秋波，山花天仙般的容貌和心灵横亘在他面前，他对她们的电波一概视而不见，她们觉得他好奇怪，把他和庙里的和尚联系了起来，认为他是只知道学习，不懂得生活情趣徒有虚名的书呆子，白长了这个人样，岂不知他把心早已留在了杏树林里。 父子的心灵是相通的，王中山在学校想谁，王丑在千里之外都能感觉得到。王丑太了解他的儿子了。 今天，俩人的心被爱情的火焰烧地劈啪作响，难舍难分的他们就像两只快乐的鸳鸯。他们从乔山山头飞到了杏树林里，又从杏树林里飞到乔山山头，一路上留下的只是他们幸福忘情的笑声。黄昏的时候，王中山把自己的誓言写在了山花的唇上，山海这时陶醉地浑身颤抖，激动的泪珠流进了王中山的嘴里。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等到月亮升到了头顶。 王中山毕业后回到县里不长时间，他们就结婚了。婚后的山花使王中山彻底得到了解放。她只让王中山把工作干好，家里的事情不让他*心，他说她完全有能力管好这个家。事实上的确如此。婚后不到一年，山花又为王家添了个大胖小子，从此一家三代同堂，各司其职，在井然有序中享受着天伦之乐。 令王中山感到舒服的是，山花从不过问王中山在单位的事，只是劝他好好工作，家里的事有她。即使王中山有时回家给他讲讲单位的事情，他也只是静静地听，不插一句。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比她懂得多更会处理好分内的关系，只有王中山的衣食起居必须听她的，那时你还知道山花还是柔中带刚的。 上架了! @@上架了，心里还是挺平静的。 订阅是必须的、鲜花是一定的，打赏是看得起你，嘿嘿。 话不多说，今天上架第一天，订阅和鲜花都很重要，咱一起努力，但愿人长久！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第一章 鱼跃龙门 天崩地裂，惊心动魄！ 共和国的三位擎天巨柱，轰然倒塌！他们并非同年出生，但是他们竟然同在一九七六年先后去世，是天意，是巧合？谁也说不清楚。 自然界的“天崩”紧密配合着三位元老的离世。三月，东北发生极为罕见的陨石雨。陨石在离地面十九公里左右的空中爆炸，三千多块碎石散落在一县境内，其中最大的陨石重一七七零千克，成为“世界陨石之最”。 五月，云南西部先后发生两次强烈地震。第一次震级为七点三级，第二次震级为七点四级。 七月二十八日凌晨，河北唐山、丰南一带突然发生七点八级强地震，唐山被夷为一片废墟，死亡二十四万余人，重伤十六万万余人，轻伤不计其数，这是继孟加拉飓风死亡三十万人之后世界最大的灾难。 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彻底断送了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就在人们无助绝望的时刻，一九七六年十月，“四人帮”被一举粉碎，几百万群众又一次涌向天安门广场，他们终于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春回大地！ 在这跌宕起伏的大起大落中，田建设高中毕业了。这一年，田建设几乎没有什么时间读书，他主动的参加着各种各样的悼念庆祝活动，这些活动一次次震撼着他的心灵，让他终于冲出了迷雾走向了现实，让他脱离了狂热走向了清醒。 这一年，田建设也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挫折。 高中两年，田建设被公认为才学兼备的优秀学生，但学校认为田建设有些脱离群众自命不凡，不善于平等地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这自然是小资产阶级情调的表现，在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田建设最终没有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 自在必得的田建设遭受了人生路上的第一次沉重打击。他恨不得放一把火把校长的房子给烧了。没有放火烧房的田建设只好来到宿舍收拾起自己的破被子烂褥子勒一条麻绳卷铺盖回家。 一路上，田建设只是摔摔打打骂骂咧咧暗骂老天不公。想起自己的脸面，只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了此残生。 回到家，田建设冲进自己的房子，一头扑到炕上拉过被子盖住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母看儿子委屈，也不敢过分说他只好把饭菜端到他的嘴边让他吃上几口，吃完他继续闷在被窝里暗自伤悲。 父母没办法担待他的痛苦，这种痛苦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消化，过了些许时日，这一股子邪劲慢慢泄了，田建设趁没人溜出村子来到北原上散心，他独自咀嚼着难言的痛苦，让心脏的承受能力逐渐增强来适应这个多变的社会。 阳春三月，北原上的菜籽花金黄满地，望着这一地的灿烂，他心情逐渐开朗起来，也伸手糟蹋了几串花枝。他的举动被不远处的一双眼睛看了个正着，负责看护生产队庄家的壮汉一路怒骂着冲向了田建设，田建设一看大事不妙，撒腿就跑，眼看着越追越近，想着自己免不了一顿毒打，双腿发软的田建设一拐弯发现崖下有一个小洞，一头拱进去才知道这是一个临时厕所臭不可闻。他闭着鼻子强忍着秽气大气不敢出一口躲过了这场劫难。脚踩在他头顶上的壮汉楞是没有发现狡猾的田建设。 钻出臭洞的田建设想起刚才一幕有些得意。呵呵，自己还挺会游击战的么。懂得游击战的田建设从此绝不下地干活也不帮助父母管持家务。他召集起全村的小孩开始“打家劫舍”。白天他带领他们偷生产队的红苕西瓜柿子苜蓿桃子葱姜蒜，晚上他组织这一帮小屁孩打巷战，偷鸡摸狗吓唬人。最惊奇的一次是他学绵羊叫。把羊拴在门口的主人听了个真切以为母羊要生产了，赶快冲出来看个究竟，他已经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田建设太有才了，他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是天下一绝。 革命的武装需要先进的“武器”。田建设因陋就简把废弃的自行车的链子卸下来做成了连环枪，拿上火柴塞在“枪头”，一扣扳机，火柴一声爆响“嗖”地弹射了出去甚至可以击穿皮肤。哪些小屁孩睁大了眼睛看了个仔细，看完嘴巴都合不拢。 “哈哈，神奇吧？跟老子玩，老子给你们一人制造一把。”大家轰然叫好，就这样，田建设组建起了自己的“手枪队”，有了短枪不行换要有长枪，玉米杆扯掉叶子拴一根绳子跨在身上就是长枪。为了美观，他们把自己的红领巾拴在枪身，跑动起来，红领巾迎风飘扬，煞是好看。田建设带领这自己的“长枪队”“短枪队”四处征战，打遍四邻五舍无对手。 村花小丽对田建设着了迷，田建设看着漂亮的小丽也口水直流。一日，小丽叫田建设去割草，田建设说叫上别人吧，人多热闹，小丽说别叫他们了，我知道一个地方，草嫩但不多，刚够我们两个人。田建设说好吧我们快走。走到一个背人的地方，小丽说就是这个地方了，田建设一看果然小草茂盛。两个人很快割满了筐子。割完草田建设要回，小丽说急什么早着呢，我们歇一会。田建设说好吧，那就歇一会。坐了一会，小丽脸憋得红扑扑的，低着头叫田建设坐到她跟前说：“我想跟你好，我想让你看我奶奶。”田建设轰的一下血上了头，只觉得口干舌燥。他一把扯过小丽。小丽自觉的解开了自己的扣子羞答答地说：“你看。”田建设眼都直了，颤悠悠的两颗Ru房，太白了太嫩了！田建设何曾受过这样的刺激，他一把把小丽放倒在草坪上便一嘴吞了上去，小丽“啊啊…”的小声低吟。小丽抬腰又退下了裤子，田建设便又看到了一片无比鲜嫩的芳草地。他又是摸又是揉，弄得小丽浑身发抖。发抖的小丽攥住了他的命根上下其手，他抖动了几下，裤子湿了。 两个人有滋有味的玩了个尽兴，黄昏的时候偷偷摸摸回到了村子。田建设变成了男人。 时间如白驹过隙，田建设这样玩闹了一年。小丽的父母终究没有看上他，他知道伤感了。突然有一天他感叹自己的身世，觉得自己这一番经历简直是荒唐，他写下血书痛下决心要改邪归正，终于攥着锄头下地了。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寒潮已经使薄衣单衫的田建设感到刺骨的难耐，但他宁肯就这么敞着胸怀让冰冷的风抽打自己折磨自己也不愿意穿上难看的黑棉袄。田建设是孤傲的，他身上有一股子冷气煞气，他和村里的其他年轻小伙不一样，他不认命，他不甘心当一辈子农民，他现在已经看不上哪些村里的同龄人，他总是向往着城市的喧嚣。他无时无刻不瞅着跳出农门的机会，可是这样的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 终于收工了，其他的社员说说笑笑赶忙回家，劳累了一天的田建设只身来到大队部喝水。大队部的水有一股子文化味，放着电壶的桌子上同时放着《人民日报》、《陕西日报》、《红旗》杂志。喝完水他拿起桌上的报纸回家。晚上没事，他要仔仔细细的以看报纸来对付漫长的黑夜。今夜，当他再次展开那张沾满了污渍的报纸时，惊奇地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版面：整版全是表格。仔细一看，竟是各个大学的招生信息，他腾地从炕上坐了起来，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天哪，这是不是真的呀！田建设恍恍惚惚如在梦里，扇自己一耳光，疼。 机会来了！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一天都不能等了，我要复习！可是等他算过时间，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现在距离高考仅剩下二十天了！二十天能干什么，时间太紧迫了。但是田建设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他要拼争！他赶快拨亮煤油灯，从桐木箱子里翻出了初中的课本认真地看起来。他抖擞精神熬了个通宵，第二天他又从街坊邻居那里又搜罗了一些课本。他开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背诵上面的文章公式，劳动时也不忘记在广阔的田野上画几何图形。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月十一日至十三日，田建设夹杂在全国五百七十万热血青年的洪流中走进了设在县城的考场。考试分四科，数学、语文、政治、史地，满分四百分。田建设考了二百一十五分。当年录取分数线是二百六十分。田建设落榜了。但是铁了心的他并没有放弃，他不敢放弃，一旦放弃了他觉得自己就活不下去了，他坚信自己能考上，倔强的他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劳动之余继续拼命学习，有时间他也去旁听高中生的课。一九八零年夏天，再度走进考场的田建设最终被录取到了关中师范学院历史系。 第二章 乐极生悲 田建设考上大学了！这可是田家村开天辟地头一回呀。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借助口口相传的原始模式传遍了大街小巷，轰动了十里八村。生产队长王永年说穷困了几辈子的老田家要时来运转了，老田家的穷根要从苦海里拔出来了，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丽她爸也高兴，他高兴的理由是田建设这个混世魔王终于走了，再也不会有人骚扰他家小丽了，小丽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小丽为田建设高兴的流泪了。小丽心疼田建设，她早知道田建设是人中龙凤，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从此她也死了嫁给田建设的念想，自己小学毕业，配不上田建设这个大学生了。 儿子考上大学了，老田略微挺起了低了一辈子的头，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孩子终于有了一个美好的前程，老田家的日子终于开始有了盼头，具体点，孩子的媳妇问题再也不用他*心了。孩子将来是吃公家饭的人了，有钱有地位了，媳妇的问题靠他自己就解决了，他只等着抱孙子了。像家里现在的光景，老田根本无力承担田建设订婚结婚的彩礼。老天爷帮忙呀，也多亏邓老恢复了高考，一个农家子弟才得以跳出这个农门。 开学日期临近，田建设姐姐破费为弟弟做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田建设穿上衬衫在老父亲的护送下坐上了去关中市的客车，在此之前，田建设可从来没有坐过公共汽车，坐在车上，他只感觉这公共汽车跑的真是快速，路边挺拔的杨树在车窗里以令人眩晕的速度向后倒退。往远处看，只见责任田里庄稼汉们密密麻麻挥汗如雨，何曾再见昔日生产队公家田里懒懒散散的场景和妇女小伙的嬉笑打闹。两个小时车驶进了他们眼里的大城市关中。到站下车，学院的老师早在车站门口等着接他们。一番寒暄后，二人坐上校车一路观看新奇，只感到关中市就是一个宏大的建筑工地。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进了八百里秦川，终究唤醒了沉睡的渭河古都。旧的体制被打破，新的嫩芽破土而出，渭河南岸的关中市掀起了现代化建设的狂风巨浪，到处是新开工的建筑工地，新装修的商店铺子。渭河岸边杨柳依依，“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标语被醒目的刷在了柳树身后粉刷一新的墙壁上。 关中市地处秦地东部，谓之东府，滔滔渭河横贯其东西，西岳华山壁立千仞傲然其中。东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里出过6位皇帝、80多位宰相、300多位将军。在这片承载着历史文明与文化积淀的土地上，流传着仓颉造字、杜康酿酒的动人传说，抒写着渭华起义点燃中国革命圣火的光辉史篇。这里诞生过药王孙思邈、史圣司马迁、隋文帝杨坚、唐代名将郭子仪、大诗人白居易、宋代名相寇准、爱国将领杨虎城和革命先辈刘志丹、习仲勋等名垂千古的人物，存有秦、汉、唐等时期的文物古迹300余处。在这里：“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苍凉高亢的秦腔提炼出的全是生活的本真。 文化底蕴内敛淳厚，历史积淀博大精深。面对如此厚重的文化承载，令当地政府感到汗颜的是关中市竟然没有一所扎根于脚下黄土之中的高等学府。1978年新班子走马上任，新上任的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看到了这个问题，他们自觉承担起了这个历史的责任！他们趁着改革的东风，强烈要求在关中建立一所名副其实的大学以填补历史的空白甚至可以说是洗刷历史的耻辱，也为将来关中市的发展储备和培养人才。在他们的坚韧努力下，1979年3月，经教育部批准，终于合并组建成立了关中师范学院。很快，关中市南塬底下，便冒出了一组湿漉漉的醒目的建筑群。建筑群落北边青色的门柱在阵阵鞭炮声中白底黑字竖起了“关中师范学院”的木牌.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名字的出现，标志着历史悠久的关中市终于结束了无高校的历史。教学楼尚未干透，新招考的大学生已经步履匆匆地来到这里，分秒必争的开始了他们的大学旅程。 书房的喧嚣打破了千年沉睡的黄土地.转眼间，关中师院迎来了80届新一批的学员，其中包括胡子拉碴的田建设同学。田建设是幸运的，他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虽然教室宿舍架子床高桌子低板凳并没有那么奢华，但是只要有书读，对他来讲已经足够了。从坐进教室的那一刻起，他就近乎疯狂地啃起了书本，他信奉：“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座右铭。田建设拼命，是因为他肩负着全家的希望，也肩负着中国的希望。他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样日复一日不知不觉进入了火热的仲夏。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罢饭运动”却要终止他的大学旅程。面对开除他的通知，田建设懵了。 第三章 柳暗花明 45分钟的一堂课倏忽间就过去了。重锤敲击铁板，悠扬的下课铃声就不紧不慢，在身穿黑粗布衣服、嘴噙着旱烟袋、头剃地溜光的枯瘦老头原始的*作下从师院大门门房屋檐底下袅袅炊烟般回旋出来，在空中划出铺天盖地曲曲折折眼花缭乱的波纹晃进教学楼里，以最适合的音量击中了学生的耳膜。一群白鸽从校园上空飞过，鸽子的哨音和校园的铃声互相纠缠成一曲响遏行云的天籁之音。就在铃声的后音没有散尽即将散尽之际，*场后边新建教学楼的二层里，外语系的教室首先有了动静，学生基本失去了耐心。英语太难了，他们听得云山雾罩。而隔壁用中文讲述的历史课堂就好像没有听见铃声。 在外语系的教室里，桌子凳子的碰撞之声，个别女生高跟鞋清脆响亮的踢踏声，男生明朗醇厚的唱歌声，隔楼呼唤的叫人声在下课之后响成一片。响声落下之际，穿着碎花服的女生、穿着粗衣绿衣的男生便一起从前门蓬勃而出。再看看他们的模样，虽然叫大学生，却是老的老，少的少，其中有40多岁秃了顶的大叔，也有脸蛋黑里透红十几岁的极其稚嫩小姑娘。楼道里两个正在玩耍的滚成泥蛋的小孩，睁大毛绒绒的眼睛瞅着人群寻找自己分开已久的妈妈，妈妈级别的大学生终于放下书本作业本冲了出来，孩子急忙扑向了他们熟悉的怀抱.他们三个一伙，五个一堆甩着小辩和偏分头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畅谈人生的理想.三个城里来的"洋"学生打开录音机伴随着音乐蹦跶起了三步四步，一边跳着一边哼唱：“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荡起小船儿…..” 这些洋腔洋调的“假洋鬼子”正按着自己的节奏欢快地享受着极其短暂的美好时光，不曾想惊扰了紧邻的历史系，因为外语系的干扰他们已经听不清楚老师在讲什么了。这时，历史系掉了红漆的后门“吱呀”一声裂开了一条缝，田建设一双充满野性的“眼睛”从缝隙当中射出两道寒光：“哎哎哎！喊什么喊！人家还没有下课哩。讲点公德行不行，跳球舞哩！” 田建设无理的指责，使多数人的声音马上就低了八度，但个别不甘示弱的人马上进行了反击：“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五讲四美，注意点！还历史系哩，这样说话给人上课？真没素质，什么人么！将来怎么教书育人。”说完回过头故意继续大声说笑以示抗议。看到这些情况，田建设有心反驳但老师没有宣布下课他不能出来，只是急恨恨地盯了几眼说话的女学生小声说了一句*就小心的把门又严丝无缝地合上了，田建设信奉男不和女斗。历史系教室到现在仍然如此安静，楼道里几个外语系的女生猜测说他们这么认真听讲，准是“孔老夫子”在上课。 孔老夫子其实叫孔方里，是当今师院唯一的正牌教授。 听到几个女生的议论，旁边几个年龄大一点的男生说：“是不是？”他们跑到历史系教室门外手搭凉蓬从窗户里往里张望，果然看到了穿着灰色中山装、留着寸头紫红脸膛的孔方里，孔方里双手撑着课桌圆睁豹眼有条不紊抑扬顿挫兴致不减兴致更高。讲台底下的五十四名学生一个个只是伸长了脖子专注凝神听讲，惟恐一不留神漏掉一个字。坐在后排50多岁的进修生老黄最刻苦，他笔下生风，满头大汗，详细记录着孔方里的一字一句，其态度就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孔方里的声音洪亮，窗外听起来很清楚。于是，外语系的几个同学干脆也伸长了耳朵贴着窗户不吭声就听讲起来。 这个年代，知识足以打动一切。知识对他们来说，已经超过了任何事物的吸引力，知识就是力量，他们这些先知先觉者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好让他们把耽搁的学业完全弥补回来，来实现自己美好的理想。 外语系的其他学生在收敛了几分钟之后，又开始大声喧哗起来，历史系的班长田建设一看没办法听课了，便又在后门上重重地敲了两下，但这一次提醒反而打断了孔方里的讲课。孔方里意识到自己拖堂了，以为学生在提醒他，便不好意思地向同学们说了声“对不起”便合起了教案课本，同时心里在想，难道还有反感自己讲课的人吗，以前哪怕自己下课再迟，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做。如此想着的时候他便颓丧地掸了掸身上的粉笔沫，卷起讲桌上的讲义走出了教室。刚走到了楼梯口，田建设追了过来一声孔老师叫住了他，他回过头看见了田建设一脸的视死如归。 “有什么事情？”孔方里问。田建设说刚才是我敲了敲后门，我是嫌外面外语系的学生吵提醒他们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孔方里哦了一声然后说没事，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我找您是要送您一件礼物希望您能收下。”说着便从的确良上衣口袋里拔出了一支掉了漆的英雄牌钢笔，并拢了五块钱买的一双三节头皮鞋，双手恭敬地把钢笔捧给了孔方里。孔方里一看不同寻常，平时田建设不是这么爱讲究礼节的人，便冷了脸睁圆了双眼问：“无缘无故地送我礼物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说。”田建设失落中带着一丝悲壮：“是因为上一周罢饭的事情。我不是把做饭的王师傅打了么，学校准备开除我，昨天上课前校长找我谈过话了，今天这节课是我的最后一课。我想跟您好好学习，可是一切即将结束，后悔是来不及了，今日，我恨不得把老师的所有知识瞬间转移到自己的口袋里带走。一会我就要回家了。这支钢笔是我用了快十年的钢笔，它伴随我度过了一段充满激情的岁月和大学生涯，见证了我曾经的辉煌和现在的挫折，如今他要把它留给最敬爱的老师结束一段人生的历程。”孔方里听了“哦”了一声：“特殊时期还没有闹够？闲得没事了寻找刺激呀？就你能是不是！真没有办法说你们。” 田建设辩解：“学校食堂的饭菜质量差不说，昨天正打饭的时候，有人嫌打的菜少嘟囔了两句，有个打菜的师傅就不愿意了骂我们是‘吃屎’分子，说现在你们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张狂地没领了，看来还得来场特殊时期，整整你这伙碎怂！你说这说的是人话吗！我们气不过就打了他们，罢了饭。我们错了吗？” “哎。”孔方里从肺里呼出了一声：“看来还得来场特殊时期”这句话让他痛到心里去了。 “你们是不是把做饭的师傅打得住院了？” “是的，当时也是群情激愤，没有控制住情绪。” “到底还是年轻呀。” “自己做事自己扛。你也甭给我*心了。回家我再努力，老底子还在，明年我再考一次，说不定我还能考个更好的大学哩。” “你要不叫我管呢你就别给我说！”孔方里指着田建设：“说给我我就要管到底。你先把课本给我拿上等我一会。” 田建设说：“孔老师你不要去了，不值得你去。校长没有那个觉悟饶了我们的。” “田建设水平高！连校长都看不上，你能看上谁！20好几的人了，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咱好歹也算一个知识分子，说话能不能讲究点！”孔方里瞪了田建设一眼，就扯开步子向校长办公室奔去，端直走进去站到了办公室中央问校长：“你们要开除田建设他们吗？” 校长一看势头不对，心里明白，赶紧站起来让坐倒茶：“来，先坐下再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从来不知道过来看看我。他们带头闹事罢饭，影响太坏，都这样干，你说这学校还办不办。” 孔方里说：“年轻人，谁没有点个性。你我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同样混蛋过？孩子嘛，他们有时做事难免偏激，让人受不了，只要认识到自己错了，我看给个处分就算了。你把他们开除了，他们怎么活人？以后谁敢要他们。这样做过分了，孩子们本质并不坏，我建议内部处理一下就过去了，还玩得跟真的一样，你说，他们要没有问题送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还不是让我们教育他们么，你说对不对？” “不是这回事，老孔。他们态度顽固得很，并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你说他们，他们的理比你还长，嘴硬得很，死不低头，不给你留余地留面子。你再想想，如果这样胡闹，哪和特殊时期有什么区别，我们可不能忘记历史呀老孔。” “你说错了，这和特殊时期是两码事。我也在学校食堂吃饭，学校食堂的饭菜确实存在数量少质量差的问题，他们反映了多次，你们管了没有？你们没有管么，对不对？他们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你知道食堂的师傅说田建设他们什么吗？说他们是‘吃屎’分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听了让人心寒。难道我们就该吃屎吗。特殊时期刚结束，我们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师傅说这样的话这才是真正的特殊时期遗风！” “是吗？”校长张大了嘴。 “听说这些厨师好多也是托关系进来的，我们需要整顿一下。” “哦…，我对情况了解得还不够全面，我们班子下来再讨论一下好不好。” “讨论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孔方里说着接过了校长递上的烟卷。 “净扯着嘴胡说八道。” “对咧些，我不知道啥。”孔方里“嘿嘿”冷笑了两声：“你就别给我卖关子了。” 校长无可奈何地用手指着孔方里说“你这老东西，确实拿你没办法。好吧，我下去跟几位领导通通气，但恐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给个处分是不行的。” “给处分可以，处分不要进档案，不要害了孩子一辈子。咱可说好了！田建设的工作我来做，我保证让他们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是我给你老东西说，你这辈子哪里都不能去，你这一辈子必须给师院服务到底！” “你看我是要走的人么。”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孔方里是关中师范学院唯一的一名正教授、国家级名师，学校的教授也只有他一个，这样，孔方里就成了学校最有价值的品牌。期间，校长换了不少，但每一位校长来到学校之后首先要安抚的就是孔方里。 没有了孔方里就没有师院的历史系。 第四章 一代宗师 阳春三月，春寒料峭，旭日东升，霞光如同万道彩色丝线织成的锦衣使整个天地起死回生。田建设一伙趁早来到学校东边的土塬上，俯视早晨八九点的关中市，关中市就如同在大海中浮动的一艘巨舰，红尘弥漫之中，身手矫健的建筑工人戴着黄色红色的安全帽正在耸入云天的桅杆般的高楼大厦间上下攀登，仿佛巨浪波涛中共同开动巨大船舰的大力水手；小商小贩蚂蚁般在鳞次栉比的楼房间来往穿梭，推车挑担高声叫卖着蔬菜水果凉粉和针头线脑。穷怕了的人们被钱的神奇吸引着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创造力。城里的小伙子们挽起袖子骑着永久牌自行车正潇洒地载着裙带飘飘的心爱的姑娘招摇过市，阳光下姑娘小伙腕上的手表越发铮亮夺目，路旁的已婚人无不投去畏缩而又欣羡的目光。 关中市仿佛青春期的少女，容光焕发春潮涌动活力四射！而关中师院马放南苑离群索居书声朗朗松柏蔽日恬淡浪漫，独自啃食着精神的食粮。孔方里“唯吾德馨”的“斯是陋室”在一片书声中尤显寂寥。 孔方里住在学院东北角教职工家属楼一号楼二单元的第三层中间，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他的家门好认，上书门联“昔日诸琴皆成吟，居易故里吼秦韵。重温旧梦又知新，梅香扑面又一春。”的便是。孔方里孓然一身，这套房子是学校破例为他分的，全院只有他是单身而拥有一套单元房，这在关中市也没有第二例，没有师院人为此说三道四，大家认为这是众望所归理所当然物有所值。学校为房子能有一个女主人留住孔方里曾进行过不懈的持续的努力。学校的愿望不乏功利性但充满着人性的光辉，孔方里谢绝好意固执倔强只要独自前行。分房的时候孔方里不愿意接受，他不想搞特殊觉得太惹眼，他觉得自己住这么一大套太惭愧了对不住房子实在不好意思。但学校软磨硬泡执意而为一意孤行。学校说不是给你孔教授分房子，是给你这一大堆书找一个住处，只有这么大的房子才装得着这些古旧的玩意儿。孔方里不心疼自己心疼书勉强答应。孔方里的书实在太多了，多而且嗜书如命。孔方里在拿到房子钥匙后，又找了好几个住房困难户真诚要进行调换，大家觉得不够格，没有人敢答应他。孔方里其实很不看重物质的东西，这些东西对他来讲没有什么吸引力。一张床一个书架对他来讲就足矣。后来学校谁家来个亲戚朋友，他的家就成了一个免费的临时住所，孔方里每逢这个时候心里的愧疚便会减轻一些。 孔方里出生的时候没有哭一声，他闷声不响的来到这个世界上连招呼都不打，这着实让人惊奇。长大到三岁也是少年老成，不爱说话，天生却喜看书看戏。上学认字后，一本书拿到手里不论薄厚，不看完不罢手。许多书辗转多人破损不堪没头没尾，他只能苦思冥想开头结尾，想找完整的书找不到，直折磨得他茶不思饭不想，急得他恨不得做梦梦见这些篇章了却心愿。上小学认的字并不多，可这不能阻挡他的爱好，没有字典，他根据句子前后的意思连蒙带猜竟能认个八九不离十。这锻炼了他的看书速度，他看书的速度没有人能比得上。家里生活拮据，他却要熬灯夜战，家里的煤油供养不起他了，为此他没有少挨母亲的骂。后来从教书先生那里借来很多古文，他小小年纪竟然看得津津有味。这个时候，他萌生了写书的愿望。他想这一辈子要是能写一本好书，那真是太伟大了，这个想法让他激动地浑身发抖。 孔方里的记忆力好，读几遍书就能烂熟于心，书让他会说话了，他喜欢对着书现学现卖，以讲故事的方式把书的内容说给其他流着鼻涕只知道打闹割猪草的光头小伙伴。孔方里讲到精彩的地方，他们就会忘记打闹，撑着脸张着合不拢的嘴巴盯着孔方里出神。他们想孔方里的嘴巴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为了让孔方里把精彩的故事继续说给他们听，他们就把家里好不容易蒸的白馍偷出来拿给孔方里吃，或者把生产队种的苹果偷来给孔先生尝个鲜。孔方里从来不会也不敢偷东西，家里人教他不准偷人的东西。孔方里是一个诚实乖巧的孩子。村里的大人见了他都夸奖孔方里聪明有见识有前途有德行，甚至有人说孔方里是双脑子和一般人绝对不一样。 勤奋聪明的孔方里高中毕业以县头名状元的身份考上了燕京大学。孔方里名声大噪。燕京大学，那可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呀！孔方里的老父亲那几天骄傲的就像一只大红公鸡。在此之前，他可是一个一直低调做事被人看不起的贫困户，他唯一的惊人之举就是力排众议饿着肚子供养孔方里上学堂念书，老伴说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大字不识一个，从来就没有想过儿子能如此出息，这真是祖坟里冒青烟天地有灵不敢想象。他成功了！但是成为大学生的孔方里因自己的贫穷，整天穿着黑棉袄而被歧视开始变得内向冷峻沉默，就像一座积聚已久的火山只想爆发。他不善交往只知发奋读书于是定格成了大家眼里单纯孤僻的书痴，岂不知他的内心燃烧着一团火。他绝不认为自己就像一件黑棉袄那样不值钱，他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被黑棉袄包裹的即将闪闪发光的金子，迟早会天下成名的！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他沉浸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里苦苦寻觅真理，也努力寻求一方可任思想自由驰骋的净土。他渴望成功！ 激情的岁月，人间奇迹不断涌现。关中小麦亩产量上了万斤，全民赶超英美，此情此景，孔方里也被熏染地豪情万丈，他背上黄色的挎包来到黄帝陵前宣誓，他要踏遍历朝历代的故地，亲自见证真实的历史面目！他开始了孤独而亢奋的旅程。断断续续十年的跋涉，他捏着手电筒钻过猿人穴居的山洞，点着蜡烛进过公主的花冢。见了历代遗骨的孔方里说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死人；为了把黄河的伟大印进心底，他铺着塑料在黄河滩上守了三天三夜，体会黄河为什么叫做母亲河，从此黄河就奔腾进了他的灵魂；面对赤壁，他吟诵大江东去沉醉得痛哭流涕；他站在黄鹤楼上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从此就有了天地的胸怀。 孔方里在个人的事业上拼命前奔，中国大地却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1966年6月1日“特殊时期”开始，燕京大学的历史学家赞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被揪出。赞主持、燕京大学历史系的老师参与编写的《中国通史》被当作了‘大毒草’，在报上公开批判，所有参加编写的人也跟着被批，孔方里由于参与编写了《中国通史》，也被牵连其中下放回了关中老家，期间批斗劳教使他的身心受到了极大摧残。1968年12月18日赞夫妇自杀，噩耗传来，孔方里闷在家里痛哭失声，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在乡亲们的安慰下，他才好不容易挺了过来，但从此变得更加孤僻古怪。如今，孔方里到北京开会也时常会去燕南园看看赞住过的旧居。那儿的风景依然美丽，绿树环绕，鲜花盛开，古式的房屋渗透着平和的气息。人们幸福地生活，自由地谈论，早忘了脚下的土地还曾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可是孔方里怎么能忘得掉呢！他只想跟世人说一声：历史是一面镜子。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呀。 孔方里做了老师，但他讲课只用陕西方言。他的方言字正腔圆，深沉地吟唱出了历史的苍凉和本色，但浓墨的历史也并没有因为他的方言而失色。一堂课一段历史，一段故事一段曲折一种。学生们被他引领着走过漫漫古道走过春夏秋冬走过天南海北，一路上心旷神怡荡气回肠叹为观止。孔方里的板书基本上以地图为主，他让学生们沿着地图的曲线跋山涉水穿越历史的隧道走到历史的深处，历史在他的嘴里开满了鲜花、跨进了大海飞上了蓝天，像鹰一样翱翔，听他讲历史，就连田建设这样很难被什么打动的自鸣得意大咧咧满不在乎者也深深地陶醉到了里面。每堂课学生都是以掌声欢迎他来，以掌声欢送他去。 孔方里可谓一方怪杰。怪的想法长在他的脑子里，怪的行为绑在他的腿上，让他异乎寻常的游走在自己的宇宙里，对他来讲，周围的人物是不存在的，可一旦进入教室见到自己的学生，他就像一只斗牛场上被夹了卵子的公牛，亢奋地仿佛打了鸡血，脸红的像一块鸡血石，他似乎就是为课堂而生的。最怪异的是他不缺胳膊少腿，也不缺钱，却一辈子未曾娶个女人生养个一男半女。一辈子没有成家，天才就此断种实在让人可惜。这个古怪成了人们猜测的一个谜，单位有人说他生理上有缺陷，是不是那个不行而羞于结婚。有好事者潜于澡堂之中，窥见孔方里私密，结果却大大出乎预料，孔方里的尺寸让他大吃一惊，那模样简直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古藤虬枝，壮得如同驴鞭。调查者没有找出孔方里身上的毛病，而且见了孔方里不禁就要产生自卑的心理。事实上，孔方里二十岁的时候和汽车进行过一次速度和耐力的竞赛。孔方里比赛的时候只穿着一件短裤。当时站在路旁无数的姑娘都见证了他长满疙瘩肉的胸膛和他*的不同于一般人的令姑娘们双腿发软的高高凸起。最终，知道底细的人最后站出来揭开了谜底：孔方里年轻的时候疯狂的爱上了他的一个姨妹，那一种执着和深沉使他竟然忘却了历史。孔方里的表妹古色古香，一袭长裙白带飘飘，一绾长发一笼云墨，虚点枝头，不染一颗尘埃，只是暗香袭人含恨带愁。孔方里迷失在表妹的风景里找不到自己了。可表妹来到人世间好像只是为了唤醒他心中的情爱。他的爱醒了。表妹却在在孔方里摸了白嫩的胸脯和温热的胯骨之后再想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随风而逝，留给他一颗疼痛的心再也无法平复。孔方里执拗的选择了不再修补，历史上的红颜祸水也坚定了他固守忠贞的信念。女人是麻烦，今生我孔方里再也不招惹他们就是了。 怀揣忧伤的孔方里再没有谈恋爱娶老婆，他把历史当成了自己的老婆，完全用历史来淹没自己，并用历史成就了自己。只思考历史的孔方里七年里从没有刷过一次师院分给他的房子，致使墙角结满了蜘蛛网，蜘蛛网成了他晚上最忠实的伴侣，半夜他睡不着觉的时候，或者想他表妹的时候，他就盯着蜘蛛网看，这时蜘蛛网就变成了一张历史地图和他的表妹，他不由得流下干涩的泪水。 孔方里的房子充满了单身汉的馊臭味，干净惯了的人在他的房子里呆不上几分钟就会心发慌，这孔教授的确是太不讲究了，于是大家就感叹男人离开了女人还真的不行。曾经有很多仰慕他的女学生和年轻的寡妇要为他打扫房间，可他从来没有动过心，他的心中只有他的表妹。他的房子只有邻居大婶看不过去的时候抽空替他打扫打扫。 田建设自然是孔老师的崇拜者，他没事的时候只知道去孔老师的家里讨教历史。孔方里好为人师，给他讲了好多教科书上没有的史实，孔方里说中国真正的文化繁荣时代当属春秋，秦始皇的功过是非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等等，这些言论不是田建设在课堂上所能获得的，田建设感到震惊。他感觉孔方里确实见解深刻独到无法辩驳，他总能捅破挡在田建设眼前的那一层窗户纸让他领略到历史的个中三昧，可是他和历史书上讲的完全背道而驰。田建设残酷的想，给孔老师过去定的“反动学术权威”真不为过。田建设说你这么好的东西，写出来多好。孔老师哎了一声说：“有些东西你只能烂在肚子里。研究了一辈子历史，我现在才知道历史只不过是一个屁，你把它放出来就舒服了，别指望你我能从历史中走出来。” 第五章 步入仕途 1974年的春天，田建设高中毕业。田建设的学习在全年级出类拔萃，可是在校表现桀骜不驯甚至有点清高狂妄的他，终究没有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田建设收拾课本的同时不断咒骂北京那几个上书毛主席要求废除高考制度的毛小子，你们他妈简直不是人，害得老子好惨。你们在北京城天子脚下有吃有穿，哪知道奔忙在广阔田野里这些穷小子的穷困和理想，你们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凭本事吃饭。老天爷太不公了。回到家田建设觉得丢人窝在家里不出工，他一刻都不想在田家村待下去，他想到通过参军的路子逃离这个贫穷窝囊的小山村，可是小时候和邻村的孩子打架留下的一块不小的伤疤又葬送了他的美梦。后来汉城煤矿在村子里招工，田建设寻情钻眼死缠烂打非要去，甚至威胁不去就要撞死在大队部，可是田建设不知道自己的命并不值钱，最后还是村党支部书记的儿子招干成功，也没有见田建设撞死在大队部的烂窑里。为了让小伙子体面的在村里人面前走来走去，当时的生产队长田恒茂老汉三顾茅庐让他当了村子里的会计，这才稍稍把它的难堪遮掩了过去。但是田建设怎么能甘心在村会计的位子上干一辈子呢，即使让他当了村支部书记，他也觉得没意思。“城市城市，我要向城市进军！”田建设挥舞着双臂愤怒的嚎叫着，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小伙子没了脾气。1977年恢复的高考制度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他感觉出头的日子终于到了，他认定了高考就是挽救他走出地狱的哪根稻草，他拼命地抓牢了这根稻草，1980年终于美梦成真从村会计的位置上一举考入了关中师院历史系。 虽然身在历史系，但田建设心里的谋算并不想定位做个历史老师，历史在他的人生计划里只是一个跳板，他的秘密悬挂在历史上那些杰出政治家的光环里。孔方里对历史人物的透彻分析给了他很多启发，让他知道了政治家辉煌的背后隐匿着多么可怕的欺骗和阴谋，斗争是多么的残酷，人性是多么的阴沉。历史并非书上所写，但他要把历史变成现实，实现做政治家的梦想。 孔方里的阅历帮助他很准确地觉察到了田建设的人生规划及其所思所想，他看准田建设杀伐果断气魄非凡嫉恶如仇坚忍不拔不是平地上趴窝的孬种。他给当时的张市长说我给你推荐一个田建设同学，有魄力有经历有文凭是一刻从政的好苗子，你好好培养培养他。凭他今天所具备的胆识才干，日后定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张市长说我相信自己老师的眼力和人格，我这里正需要大学生，只要他愿意来我就愿意要。孔方里说他也有毛病，毛不顺，搞不好会尥蹶子。张市长说怕啥，年轻人么，多历练几次就好了。 田建设这头叫驴上套了来到了张市长的身边当秘书。张市长有耐心，田建设有恒心。田建设愈挫愈奋，张市长层层加码，给田建设委以重任，先下派他到蒲县做县委副书记。一九九二年，田建设被提拔为平城第十任县委书记，终于开始真正独当一面了。张市长对他说，你的事情我以后不过问了，你自己好自为之。田建设保证说你老人家放心，我田建设不会给你丢人的。 县委书记田建设树立了雄心壮志，发誓要在平城的历史上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大手笔。上任的哪一天他没有坐专车去，而是穿上有两个衣兜的黄军装，背上个黄挎包，头上扣了个麦秸秆编织成的黄草帽。草帽往头上一扣，田建设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农民了，自己本来就是个农民么，这朴素的感觉很容易就找到了。田建设只身一人到关中车站搭乘大客车一路向北。路上他望着窗外，心潮起伏、脑子像车轮一样旋转筹划着平城的未来。 客车平稳的向前奔驰。这是又一个春天，春天的风既温柔又清凉，吹在田建设的脸上力度很合适。望着窗外万物复苏的田野，田建设有一种主人的豪情。等客车过了关中市的地界，客车突然剧烈地上下颠簸开来，田建设的美梦被彻底打断，这时再看车上的乘客像青蛙在座位上跳上跳下，头差点撞上了车顶棚。有人望着窗外说公共车进入平城地段了。 平城的路况差，这在全省是出了名的。 车左右摇摆上下晃动驶到了平城的洼村，田建设胃里这时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客车驶进了洼村中央，洼村村民把日常洗衣涮锅的脏水泼洒到公路面上，日久天长在凹凸不平的公路当间淤积成了一个不小的污水坑，司机加大油门想一举冲过去，结果没有成功，车陷进水坑灭火了。路南有四个村民正蹲在石碾子上有预谋地拿着缰绳抽着纸烟幸灾乐祸地问司机要不要帮忙把车拖过去？司机无计可施，像往常一样掏出十元钱喊赶快上手罗嗦什么。田建设骂了句他妈的真不象话，但坐在车上的其他乘客却不急不恼不怒不下车，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村民见司机同意，便跳下碾子拴拖着车趟过水喊着“一二三四”出了坑，坐在车上的人就像看耍猴一般喊着加油，田建设邻座的一个小伙子却哼唱起了私底下人们为平城路面编的‘信天游’：“天上有多少星星呦，平城的路上呦，就有多少坑坑。”车愤怒地冲出了洼村，小伙子又开始谩骂平城县政府官员是吃屎的不修路不管百姓死活，只知道吃喝玩乐，说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老头替政府辩解说是平城没有钱修路，有钱谁不会花在脸面上，平城穷得现在连裤子都要当了，只剩下一条遮羞布了，听说现在连老师干部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谁还会有心思好好干工作。但小伙子立刻反对这种说法“谁说没有钱？吃喝哪来的钱！整天胡吃乱喝，钱早都糟蹋光了。都是些瞎锤子货！没一个好东西！”田建设听着大伙的议论，心里憋着一股火，脸涨得通红，手指节握得咯咯作响，无话可说。他面带惭愧、暗暗发誓非要把平城的路整治得有模有样让人民满意不可。 车慢慢腾腾摇到了平城车站，车一停稳，田建设下了车，脚刚一落地，没想到包括刘县长在内的一大堆人突然像从地下冒出来似地涌住了他。他们嘴里一边喊着田书记好，一边就把他手里的东西抢到了自己手里并塞到了随行的小车上。田建设一脸迷惑，他们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的？难道市委里有他们的眼线？田建设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有没有眼线的问题田建设不想去追究了，下车伊始，他戴着他的草帽就一头扎进基层，深入田间地头访贫问苦，雷厉风行推行他的新政，大刀阔斧进行他的革新，平城面貌如此之下初有改观，路起码变得通畅了。田建设初战告捷，他上蹿下跳找市长学政策招商引资，南方的一个大型国企被他的热情所感染，也被平城优质的石灰岩所吸引，当然巨大的市场需求和最大化的利润才是他们的动力所在，他们果断决策在平城包翁山下建设一个大型水泥厂。田建设欣喜若狂。 第六章 新建国企 一九九六，时至深秋一日，一场霜雾罩实了关中北部的平城原野。霜雾舒缓蠕动，恍恍惚惚的身躯四下弥漫，把星星点点起早劳作的人们吞没融化在天地里，湿漉漉的水气打湿了他们的布衣寒衫，他们不知所措瑟瑟发抖，迷茫地攥着锄头静等着雾气的消退。但是大雾固执的停留住脚步，和他们打起了持久战。 乳白色奶汁般一样的晨雾，一团一团翻滚着，像奔涌的海潮一路向北，淹没了平城县北月窟山连绵的山脊。山脊仿佛奔腾的骏马起伏不定，更似云端舞动的苍龙，青筋暴突昂首向天时隐时现。月窟山的胸腔里一定积蓄了烈火一般的力量。 月窟山位于平城县平山镇正北，北距县城20.5公里。 平城县隶属关中市，是当地主要的粮食生产基地，也是孔方里和田建设的故旧。平城并不平坦，北部山列纵横，其主山脉就是月窟山。月窟山山势嵯峨，状如月牙，又多石窟，故得其名。月窟山海拔1251米。山坡多植杏、梨、核桃、花椒等经济林木及其它灌木。山巅有金明昌四年创建的宝峰寺，1966年“特殊时期”中被毁，今日，改革开放富起来的平山镇农民集资又把寺庙重新建立了起来，并且香火日渐鼎盛，每逢庙会，唱戏许愿，热闹非凡。月窟山中有王石洞、玉女洞、仙人洞、古峰洞及东、西女学洞等，俱深不可测。宝峰寺前右侧30余米处有泉水一眼，不涸不溢。静夜良霄，澄潭映月，冰轮倒影，银汉入窟，别有一份韵味。 东方晨曦初露，太阳挣脱羁绊从云海里像红色的火球一样跳了出来，雾气倏忽间鬼影一般逃遁地不见了踪影，徐徐展开的天空被阳光擦洗地干干净净，透彻的蓝不含一丝杂质，世间万物都被感染在这片纯洁和欢愉之中，迫不及待地各自舒展着它们冷冻了一夜的身姿。 穿着蓝色或黑色劳动服的老头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也被解放出来开始有时间安享晚年了。儿女们多，几分地不够他们收拾的，轮不到父辈了，于是他们今天焦着脸“滋滋”地咂着旱烟靠在墙上也偷个懒，享受着太阳带给他们的热乎劲。他们沟壑纵横的花白头颅被太阳熏得垂到胸前打起了瞌睡，有些人干脆闷起了呼噜，旁边乖巧的小猫老狗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收了声依偎着他们也沐浴在阳光里开始了慵懒的享受，它们的眼睛一眨一睁柔顺地瞟着过路的行人，瞅到有人盯着它们看时，它们就会及时地回避。熟睡的老头们这个时候美梦连连，他们不愿意从这个惬意中醒来，家庭承包制让他们已经能吃饱喝足，他们非常满足，还有什么比吃饱饭更幸福的事情呢，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突然间一声轰鸣，令大地禁不住颤抖起来，也惊醒了老人们酣畅的美梦。他们惊恐、急切、艰难地站起身，张着流着涎水的嘴巴顺声向北手搭凉棚极力眺望，眯缝着昏花的老眼里终于闪现出了月窟山腹股沟里随着爆炸声卷起的一团臃肿的白褐色的烟尘。烟尘翻着浑圆的跟头螺旋式攀升，越爬越高，升到极处，仿佛蘑菇云一般慢慢弥散开来，不一会就爬满了明净的天空，使刚才仿佛碧玉一般澄澈的天空又变得异常狰狞阴暗，整个大地如同末日降临一般。平城县坐在轿车里的县委书记和在地里*劳却早已获得相关消息的灵通人士尽管已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声晴空霹雳的力度还是超过了他们的预期设想，他们都禁不住“我的妈呀！”“好锤子！”惊恐地喊成一片，但随后他们便激动地手舞足蹈，赶忙把爆炸声里蕴涵的信息显摆给周围的人们。于是平城县更多的人都圆睁双眼踮起脚尖跟着他们向着北边瞭望，他们的姿势似林立昂首的鸵鸟。个别哺乳的女人敞开胸怀，露着硕大饱满的*喂着怀里的孩子，他们只顾抬头张望，全然不顾旁边没有结婚的小伙子饿狼一样的眼睛观赏了个够。 烟尘以电影里的慢镜头的方式散尽了，距离爆炸地点较近的“鸵鸟”开始耸了一下自己的头“嗷”了一声，大家跟着他也齐刷刷地耸了一下头吁了一口气。他们看到月窟山完整的腰窝被撕开了一道十分刺眼的口子，这道裂痕在周围绿色的围衬下越发突兀，就似那血淋淋的地狱之门，使人的心里就如同挫刀刮了一下又疼又刺激。这一道魔鬼般的伤口让充满欲望而又穷苦的农民闻到了肉的香味和钞票散发出来的那种诱人的纸味，他们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于是，他们只得忍着感觉上的不舒服，拍着手互相庆祝投产五亿元的渭河水泥厂今天终于正式开工了，他们甚至憧憬着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一名工人或者依托水泥厂卖菜做饭抑或因为给它拉石头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于是拿着纸烟的手把烟灰弹得四处飞溅，闲不住的嘴又把唾沫星子铺盖到了地面的烟灰上。 希望生活变得更加美好的农民弟兄从这里看到了工业带动农业、最终走向共同富裕的光景。他们过去羡慕工人，尤其是羡慕开着汽车的司机。工人是吃皇粮的，他们不会为吃喝发愁；尤其是开车的司机，他们跑得是那么快，推着架子车的农民当然是追不上的。80年代初普遍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温饱问题说解决就解决了，他们也曾经在温饱里陶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有过多久，化肥农药的价格便开始猛涨，这使种庄稼成了一件极不划算的事情，再加上平城被定为财政上缴大户，更使他们的日子没有了奔头，最终发现工农还是和过去一样有收入和生活上的巨大差距。于是除了那些老农仍然信奉“民以食为天”辛勤耕耘之外，年轻人开始骂娘，骂完娘纷纷抛家离子奔到城里去打工，有希望的家里也拼命供养孩子上大学，因为上了大学就是另外一种姿态了，不用再受农民一样的苦了。但结果并非想象的那样令人满意。除了少数人发家致富，多数人的状况还是没有太大改观。他们继续探索致富的门路，懂得了为别人打工是发不了家的，如果自家门口有个工厂最好自己开个工厂挣钱就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样既能种庄稼又能挣钱还能享受天伦之乐。住在城里有多好？不好，难受死了，互相不来往，又嘈杂人又多，上下楼也不方便，住得那么高，万一地震了还不是死路一条，嘿嘿，哪有农村好，农村就是好。这不机会来了！真的！他们高兴坏了，为了庆祝渭河水泥厂胜利开工，他们自发组织了一个庞大的锣鼓队来到县城游行庆贺，但他们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们没有告诉交警支队。市民听到了外面震天的锣鼓声，纷纷涌上马路瞧热闹，马路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交通为之堵塞，人民路车辆堵塞达四个小时，一位被耽搁了生意的司机等的怒不可遏，他疯了一般加大油门嘴里喊着嚷着向前横冲直闯，结果撞坏了十四辆大车小车，幸亏人们躲避的快，就这样仍然牺牲了大小四个男人女人。 空气突然在人们张大嘴巴后的那一刻凝固了，万物也归于可怕的沉寂，等人们缓过神的时候，就听到关中市的角角落落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痛苦和不安开始在城市的马路上蔓延。 但田建设却很高兴，他还指望这个未来的利税大户扭转平城县的财政困局呢。 站在渭河南岸欣赏滚滚流水的孔方里听到这起事故，仰天长叹：“农民收割庄稼，中国收割农民呀”。又叹息：“长叹兮掩鼻兮，哀民生之多艰。” 第七章 困兽犹斗 一年忙忙碌碌，田建设苦中作乐甚至其乐无穷，他想什么就会来什么，那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众人众星捧月田建设居高临下。等田建设有了更高的追求。谁知道一头撞到了砖墙上。 张市长一年之后终于退休了，这一退休，整个改变了田建设的天空。原来呼风唤雨的他突然门庭冷落鞍马稀，从此向上要不来资金，向下找不来个听话的助手，好不容易筹来些资金，工作进展却如老牛拉破车。工程完成不了，田建设吓问，负责人就有一千个完成不了的理由。田建设没有耐性，敲桌子踢板凳，但是县委的其他常委不接话茬很有耐性，他们仍然恭敬地向田书记问好，他们见了田建设的脸仍然是微笑的温暖的，但田建设明显感觉得到这种笑已经失去了水分。田书记布置下去的工作，他们仍然在认真地完成，可结果总不能让田建设满意，总不满意的田建设恨恨地数落他们责骂他们，但他们不急不恼，你骂你的，我该怎么样主意不变。他们辩解，他们辩解的理由是无可挑剔的，最终一切都要靠田建设亲自来完善、弥补，甚至从头再来。田建设事必躬亲，自然很累，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张可怕的铁网上，能看出去可钻不出来，又好似蜘蛛网粘住了脚，下不来只能吊在半空中，你要是使劲太大它还会把你弹回去摔个跟头。 田建设不想等死，他感觉自己需要一个甚至几个贴心的得力的人来帮忙，他一个人太势单力薄了，他要甩开这帮恼人的旧势力。但就在他未行动之前，旧势力却先知先觉剑走偏锋率先向他发起了进攻。他们利用地利优势，很快在全县范围制造出了一个田建设的新形象，这个新形象的特点是粗鲁、简单、专制、盲目蛮干、个人英雄主义、作风不正。 在田建设没有来之前，就耳闻平城有“四大帮”：多村帮、工里帮、状里帮、米源帮，这四股势力明争暗斗轮流坐庄。田建设来了一年后，他们突然拧成了一股绳，共同来对付田建设的新政。田建设和他们不一样，太清高太异类在平城也没有基础，他的工作作风和以前“四大帮”遇到的不一样，他似乎要改天换地。照田建设这样发展下去，他们一天都别想清闲，一辈子都将“暗无天日”，田建设的做法简直是对他们过去所称赞的套路的完全否定。他们长期的政治积累使田建设在政治小伎俩上相形见绌，他们的阴招见血封喉，田建设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得狼狈不堪。 田建设的脾气越来越坏，锤子他娘的骂个不停。几年下来虽干了些实事，但被负面的影响逐渐抵消了，这个结果距离他当初的目标相去甚远，照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急疯的，不疯掉也会平庸地死去。他有些沮丧，气已泄了大半。白天他望望窗外，蓝天当中的太阳仍然是那么明媚；晚上他孤身单影举杯望月，月光仍柔婉如水。他吟诵“今昔是何年”的古诗词，忍不住潸然泪下，内心深处那一点点执着开始融化，他开始劝说自己何苦把自己把大家都*得这么紧呢。平城人民，对不起你们了，难道你们注定今生今世就多灾多难吗？ 平城的平显然是一种理想的称谓。平城县地势并不平坦，南端沃野千里，北边山峦迭嶂丘陵逶迤起伏，但却在阳坡正对着太阳的缓坡上沿山脉依次盘踞着五座唐陵。依山而建的唐陵正是孔方里说起平城引以为荣的根据之一。这些皇家陵寝依山为陵，雄伟非凡，居高临下，远眺，似卧虎盘踞；近观，若游龙出水。唐代的帝王要的就是这种气吞山河之势，山脚下蓊蓊郁郁的参天古木，用层层叠叠沧桑斑驳的杏树柿子树，把忠诚洒满冠盖入云的山尖，日日年年护卫着这些已经腐朽的肉身。 可是平城并没有因为这些先皇的荫庇获得更多的恩惠，今天平城人的生活在摆脱了饥饿的困扰之后，显得更加迷惘.吃饱了肚子还能干什么，他们不知道。 五六十年代，主导的人口政策是人多力量大，谁生的孩子多谁就是英雄母亲，她们也牢记祖训多子多福，惟独忘记了自己有没有能力把儿女养活得下去。眼看着床底下的鞋一双双在增多，却不知道把肚子空一空缓一口气。平山镇王中山的一个本家婶子一生一世养活了十三个儿女创了全村的记录，王中山的父亲王丑说这跟下猪娃子差不多，甚至比下猪娃子还生得多，但靠天吃饭分的口粮不但量少也不稳定，每年都有小半年他们都要去铜官换玉米维持生计，最后越生越穷，越穷越生，晚上光剩下在床上做畜生了。村里的粮食产量一年少于一年，更架不住一群正当年的儿女饿狼一样的饭量。村里的小伙子打赌比赛谝闲传，总是离不开吃的。王中山所在村的王七十和王老八打赌，王七十一顿饭吃了十九碗牛蹄子面，最后撑得只在地上打滚，把周围的人险些羡慕死又险些吓死，而把王老八的老爸吃得能心疼死。 1986年，我国第一次确定了331个国家重点扶持贫困县，之前上级来调查，当时在任的县领导夸大其辞，汇报说平城的国民收入粮食产量在全省名列前茅并制造假象瞒过了领导，结果比他们还富裕的蒲县被定为了贫困县并获得了巨额的贫困补助，而图了虚名的平城不但没有得到任何救助，反而每年要向国家交纳数量可观的赋税，从此平城人虽更加辛苦，可收获有限上缴完毕所剩无几，经济发展缺乏坚实基础自然愈加缓慢。时至今日，平城的县委领导想改造县城没有资金，想修路没有资本，想给教师发工资也没有现款，处处受困步步为难，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恶性循环永无休止，只能怒骂前任缺德没有人性。东邻蒲县原本经济发展水平就高于平城，加上国家的补贴，经济更加发达，远远地把平城甩到了后面。对照蒲县，平城人牢骚满腹、怨声载道，可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扭转局面。无奈之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指望他们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光宗耀祖为先人增光。上级领导赞美平城尊师重教，高考成绩辉煌，但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出来的苦果。 眼见得平城的高考成绩一年胜似一年，但好事却变成了坏事，人才的严重外流进一步制约住了平城的发展。关中师范学院的学生来自关中十几个不同的区县，但多于四分之一的学生都来自平城。平城输出的大学生很多，但毕业后回来的却没有几个，特别是重点大学的学生那就更少了。他们好不容易出去了，谁还再愿意回来受苦受累重复先人艰难的足迹呢。平城让人看不到前途在哪里。不过也有例外，80年代末回来了几个名牌大学生，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人才的短缺令求贤若渴的平城县委书记田建设一筹莫展。田建设在市委呆过，今日至这个农业大县主持政务，和人才济济的关中市相比，自然能感觉到平城缺乏相应的高综合素质的干部和科技人员。越往基层这一种感觉越强烈。这一种情况下，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干部文化程度就比较低，但素质越低，田建设反而觉得更加不好对付，他感到自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这群世故圆滑的官油子快把田建设*疯了。 第八章 激流险滩 田建设为自己熔铸的坚固的堤坝长了草进了水有了缝一日比一日松软，一场大雨冲刷之下瘦了一圈，终于有一天水滴石穿整个大堤轰然倒塌溃不成军，坝里清澈的湖水冲进了泥土之中混成烂泥沼，泥里的庄稼没了呼吸自然没有了收成。田建设这一摊污浊的水是没办法还原了，一张白纸就此掉进大染缸。他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步入了红尘，灯红酒绿之中养了个肠肥脑满并装了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使命感没有了，田建设松胯塌腰人也变得平和极其富有亲和力了。整个班子内部由于他的改变重新恢复了生机变得其乐融融。这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田建设的人际关系网突然峰回路转阳光灿烂，对手瞬间消失，到处都是朋友同志，田建设如鱼得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惬意地过去了，田建设沉醉玩味的不能自拔。突然有一天他想起了孔方里曾经给他说过的一句话：“要想移风易俗，必先入乡随俗。”自己今天不是真正做到了吗，但没有想到的是以这样的方式入乡随俗了，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田建设暂时把功名之心放了下来迟缓了脚步周旋于酒桌棋牌之间，流连于宾馆会所之中。在给花草施肥浇水的时候，他似乎也变成了那盆景，功名利禄之心神奇般地淡化成了天上一片可有可无的浮云，田建设成了大家伸手可触可摸，有血有肉可亲可敬的大活人。对手胜利了，田建设似乎也胜利了。一切都化解于无形。政敌走到了一起，他们一边打麻将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工作上的事情，有意无意的套着近乎，过去不能解决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工作中的种种矛盾摩擦也在这种默契的游戏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哥小弟的称呼替代了同志的习惯叫法，彼此交错不分你我。 这日子是多么的神奇。尝到甜头的田建设开始拼命地钻研权术之道。五千年的厚黑历史成为了他标准的教科书，它们一点一点地侵吞着他的赤子之心，使他一步步向一个标准的政客迈进，他努力从历史中汲取营养，精通了权力斗争的技巧。由于他有从政的亲身体验，领悟起来自然很快，斗争的艺术很快就炉火纯青至臻化境了。钻研到最后才明白，政治斗争的最高原则就是无原则，最高明的手段就是无手段，一切顺其自然都可以成为斗争的工具，田建设化剑于无形甚至捻草成剑。田建设禁不住长叹一声，如果早几年知道这些，自己现在至少应该在省委大院里晃荡着吧。 田建设距离老百姓越来越远，这个情况他是知道的，老百姓也是敏感的，可他没有办法去拉近二者的距离，独自一人的时候他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忧心忡忡。 一个不寻常的夜晚。这个夜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包裹在这样夜晚的孤独的田建设一梦成靥，梦境中，田建设一个人孤独前行，四周是无边的黑暗，黑暗中影影绰绰，仿佛鬼魅一般的影子在他身边阴笑着穿来飘去。他被吓醒了，醒来之后浑身冷汗。这时突然从楼道里破空传来一连串婴孩亦真亦幻的哭声。这哭声歇斯底里，怪异凄厉中似乎包含着极其丰厚而又神秘的哭诉，似乎要把对整个世界的不满发泄在哭声里。这早熟怪异的哭声，时大时小，忽远忽近，使田建设身无依靠，他想打开门看看，又没有那个胆量。田建设心情忐忑不安。突然窗户动了一下！那是窗外刮起了大风。风疯狂地摇曳着黑色的窗帘，窗帘变成了招魂幡，田建设恍若隔世头皮一炸，浑身开始筛糠一般猛烈的抖动，头仿佛被风打开了一扇窗户聚风成毒，开始猛烈地痉挛，其状仿佛谁在牵扯着他的筋脉死命地想把它们撕扯出来，而真正的筋脉鼓胀得似乎要爆出皮肤。剧烈的疼痛使他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在床上不停地翻滚痛苦地呻吟，痛急了的田建设跳到地上飞起一脚，竟然把木制的茶几踢到了天花板上，最后，被折磨地痛苦不堪的田建设浑身是汗眼泪汪汪浑身没有了一丝气力。 这样的疼痛持续了一周一点没有减退的意思，田建设不明白，怎么一个莫须有的月夜鬼婴竟把他吓成了这样。想当年，荷尔蒙分泌旺盛的他奔驰在篮球场上哪里知道什么是累，学校的哪一次篮球比赛他不是主力。参加工作后他的身体也一直是非常健壮的，今年刚进行过体检，医生还夸他的身体很健康。仅仅几个月酒色就掏空了他的身子？问题到底在哪里，他开始回顾自己从政的历史。自从当了平城县委书记，自己才算是真正独当一面了，本想利用这个机会大干一番事业，谁知酒色财气不请自来，它们是那么地固执，你走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这里有违背心意的应酬，这里有碰不完的杯，喝不完的酒，打不完的麻将，还有摆脱不了的女人。 女人！他想不通如今的女人怎么就那么贱？他自己怎么就抵挡不住她们的诱惑呢？日后竟然渐渐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曾经的第一夜，田建设怀里的姑娘皮肤白里透红，笑脸娇靥如花，嘴唇丰厚圆润。她明眸皓齿，巧舌如焰，毛发浓密，鼓隆如山，散发出的是一股迷人的芳香，田建设不是柳下惠。他扑上去了。做了之后他反复问自己：难道当官就是为了这些？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在是与不是之间，他不断摇摆惶恐后悔。从此一种负罪感深深地就侵蚀着他，令他备受折磨。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对酒色的贪求，就像吸毒一样会上瘾的。现在的他只恨自己意志太薄弱，回想恩师的教诲，他后悔莫及：“恩师呀，你说得对，玩物丧志，玩物还是催命使者、江山葬送之神，我怎么就把这些给忘了呢。” 残酷的权力斗争告诉田建设，自己的病痛绝对不能让对手获知，身体也是驰骋官场的底牌之一，丧失了这个底牌就等于在自己坚强的堡垒上打开了一个缺口，随时让对手有攻陷自己阵地的可能。他们早已伺机而动只因为自己筑起了铜墙铁壁才没有得手。现在他虽然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但表现的仍然和正常人一样从容不迫谈笑风生，工作比以前抓的更像样子。但一进家门，他就直奔卧床，一刻也不想下来。 第九章 垂死挣扎 面对无法捉摸的病情，田建设并没有惊慌失措，但迫不得已调整了自己的人生部署，暂时把身体作为了中心任务。哎，平时不觉得，这个时候才体会到身体真是革命的本钱。 工作一如既往必须搞好，但田建设已经没有工作的心情了，工作只是应付只是演戏，工作的底线是维持现状不要出现大的问题，谁知屋漏偏逢连阴雨，最近工作遇到的问题偏偏越发棘手，这就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霉了，喝凉水也会塞牙缝。平时有点头疼脑热都要娇气的请假休息，反正也不影响工资奖金，今天这么艰难说挺住也就挺住了，人都是*出来的，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它还有没有极限。田建设对自己已经刮目相看了，他现在挺佩服自个的。 田建设认真治病希望病情沿着自己设想好的方向转化，最终化开这个令人难堪的隐忧，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大病消散，让这场见不得人的顽症转危为安就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田建设对治好病还是充满信心的，我田建设是谁呀，截至到现在，还没有田建设闯不过的难关。想当年自己孤注一掷，升学率只有百分之一，自己不是也高考成功了么。田建设相信经过自己的努力，头痛也会像高考一样会成功治好的，世上无难事，没有什么能阻挡住我田建设前进的步伐，我是“东方不败”！ 田建设的依据：中国这么大，绝对有高人会治好他的病，这个人存在于一个不为他知的地方，但需要他努力去寻访，终究会功夫不负有心的田建设，这个人迟早会被他找到，不！很快就会找到。。 田建设工作忙，就让爱人多留心哪里有治头痛病的名医好医院，爱人巧梅当然义不容辞。这件事情对她巧梅来讲，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夫贵妻荣，没有了田书记也就没有了书记夫人书记的孩子。田建设的病并不是他个人的事情，他牵扯到整个家族亲戚的利益前程。一定意义上来讲，田建设也是他们这个大家庭的书记，没有了他，这个家族的天会塌下来的。 于无声处，巧梅走亲访友看电视听收音机悄悄打听，当然她不会说是田建设有病，而是说给一个亲戚帮忙打听，每一个被她问道的人都是竭尽所闻全盘托出，这不仅因为她是平城县的第一夫人，这也是与人为善。巧梅一有消息就赶快给田建设说，田建设也是急病乱投医，一听说有救就赶忙放下手头的一切尽快去寻访。三个月了，他上省城，下江南，访北京，求上海，跋山涉水，踏春问雪，每一次都满怀希望而去，但每次都带着失望回家，真可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他的自信心在一次一次的折磨中逐渐由浓变淡，逐渐接近绝望了。恐惧一天天在增加，三个月的大起大落已经使他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开始怀疑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但经过这么辛苦的“走南闯北”，他对人生也有了新的感叹：只要身体好，其它的都是扯淡，当官不当官，真的无所谓。有时疼急了他就想去死，死了多好，活在世上纯粹是受罪，可是真让他去死，他可舍不得。混到这份上的能有几人是真想去死的，除了利，退一步也能求名，天下名利，名利天下，自己还能在声声书记的尊称之中得到虚荣心的满足。当然说实在一点，农村人培养一个大学生也不容易，全家人还指望他出人头地升官发财帮衬帮衬家里呢。孩子的未来还没有安排，这是最大的历史使命，就这样去了他在阴间如何能得安宁。 田建设求死不能！ 人的生存底线也是不断变化发展的。 得病到现在，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病种。田建设疼的实在没办法，就靠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了，越想越觉得这个病得地邪乎，哪一声声小孩的哭声到底是虚是实他现在仍然觉得似真非假，这破空之声亦真亦幻似乎遥远又近在眼前！前一段看过的鬼片里就有那么几个布娃娃就是厉鬼杀手，现在一想，小孩的哭声自然使他对应上了电影鬼婴恐怖的蓝眼睛，想到这里，田建设闭上了眼睛头上渗出了汗珠。为啥看病吃药总不见效，俗语说头疼是鬼捏的，莫非不走运撞上了野鬼死婴，自己把计划生育抓得那么紧，医院里哪些死胎是不是寻自己这个债主来了？平城县是地区的人口大县，不实行计划生育怎么脱贫？再说了，计划生育乃是基本国策，我田建设只是执行者你怎么就计较上了我呢。 神鬼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田建设信了。到了现在，他也不得不信。田建设钻了牛角尖，执意要找风水先生。不过这也不见怪，看风水已经成为民间风尚。改革开放使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过红白喜事生孩子家里盖房讲究越来越多，结婚要选日子，埋人要选坟地，生孩子起名字要算生辰八字，盖房子动土要合黄道吉日。看病找巫婆神汉遍地开花也算正常已经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田建设是从农村出来的根子上就是农民子弟，所以他知道农民喜欢怎样的干部，特别是平城人为人低调不喜欢爱显摆的人，田建设入乡随俗为大智若愚不想超凡脱俗表现的高人一等，他平时和百姓相处的时候，不卖弄不高人一等甚至故意粗野一点只求平易近人低调做人。孔方里曾经告诉他说，要想移风易俗就得入乡随俗，在平城你标新立异胡张狂就等于自绝后路，平城人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张狂得没领的人，你别指望你当了大官就可以在乡亲们面前耀武扬威，他们不买你的帐。老师的话他铭记在心，这一点他实在是太清楚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个别举动丧失了立足之地。相反，他要让大家见了他得出的印象他仍是一个乡里人而且是一个很讲究乡俗的乡民，但他毕竟信仰的是共产主义事业而且是共产党的县委书记，讲的是唯物主义思想，封建迷信活动属于唯心的东西，大肆张扬于己不利，请神弄鬼的事还是小心为好不能太声张。田建设现在有病在身，此情此景他也良心发现，也想趁此机会好好把父母的坟陵精心修缮一番，以表孝心。百善孝为先，孝是平城人看人最起码的标准。 修缮父母坟墓不可能不惊动乡邻，田建设前思后想，决定还是要低调一些，修缮标准做到村里中等水平就可以了，过于铺张大家会骂你怀疑你反而不好说不定还会翻了把，你拿捏地恰如其分大家就会赞扬你这个人做事稳当老道值得敬重，虽然知道你修先人的钱可能是贪来的，但老百姓认为当官的谁不贪呢，不贪就不是官了，只要你不过分他们生活得还凑合，他们也就认命了。官就是官，民就是民，人家坐轿车是应该的，要不大家都要抢这个位子呢。人的命天注定，有智吃智有力吃力没有必要攀比。 计划妥当，田建设忍痛一骨碌从席梦思床上爬起来，委托自己的大哥找了个看风水的人。他找的这个看风水的神汉在当地颇有名气，江湖人称刘半仙。这几年，刘半仙靠看风水已经撑起了漂亮的二层楼房，而且家里的各种新式家具一应俱全，也是部分先富起来的人。物质上他是富足的，精神上他也是满足的，过去瞧不起他的邻里乡亲现在见了他总是显出很敬畏的样子。 过去，刘半仙是一个谁也看不起的二流子。但实际上他不过四十岁。四十岁的刘半仙，道行已经不浅了。民间传说有一个人挎着一揽子鸡蛋去求他算命，走到半道觉得拿的鸡蛋太多，就在地里埋了一半，准备回来再拿回去。结果她一进刘半仙的家门，风水大师就笑眯眯地对她说，你埋在地里的鸡蛋小心被黄鼠吃了，来者大吃一惊一时羞得无地自容，这个传说轰动了十里八乡也很令乡邻震惊服气等于给刘半仙做了一个活广告，一时上门问卦提篮架筐者蜂拥而至踏破了刘半仙的门槛。 一九九二年又传奇闻，刘半仙所在村子一40岁单身汉定一灶位，择日建灶。半仙说道：“此灶建后40天内你家必出二丁”。旁人暗议，东家单身，年已四十，家穷无娶，就是现在娶妻，40天何能出双丁？但无人敢问。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村民的等待中，三十八天过去了，单身汉仍是单身汉。笫三十九天夜晚，来了一孕妇，并自愿嫁给单身汉。四十天早上，孕妇临盆，产下一男婴。乡民再次惊叹。田建设来了之后也听说过这件事情，但当时他只是把它当作一个饭后谈资而已，听了一笑置之并没在意，谁想今日的田书记倒要向其求教，想想这不又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吗。可是想回来，现在谁还把这个唯物主义真当回事呢。 风水先生如约而至，田建设自然好酒好烟高档饭店热情招待。风水先生在用过可能一辈子再也不可能遇到的好吃好喝后，便开始仔细查勘他老家的宅子坟地，终究还是看出了一些门道，他说：“家居色彩以温馨为宜，色彩不宜太过浓郁，这对人的心理、身体方面都会造成不利影响，尤其容易引起头疼；西北为乾，红色的厨柜与灶台为火克乾金，厨房用的水泄乾金，增加头疼程度；再一个，把你爸坟前的坑填了。”此番话一出口，田建设对他肃然起敬。然后，刘半仙神神秘秘如此这般小声贴耳让他采取一些拆门加土的措施并建议他最好搬家。刘半仙说完并没有走开，只是盯着田建设不放看了好长时间，目光渐见敏锐越来越具穿透力。脸色灰白的田建设被他不礼貌地盯了半天，心里不免发虚，也有点恼火更有些疑惑，他不想让对方再这样看下去，就鼓起胆子平静地问大师你看出了啥。大师叹了口气说田建设的身子附了孽障，半夜出去遇上了今世曾有一面之缘的女碰死鬼损耗了阳气。田建设一听仿佛被雷电击中，对方的话敲着了他的要害和隐秘的地方，他半晌动弹不得。刘半仙并没有再往下分析。没有往下分析，只是说这很正常没有什么。田建设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话，只是话点破了不好看而已。接下来他不得不让刘半仙在他身上作法，这时他的脑子里又响起了鬼婴的哭声，禁不住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刘半仙忙完说差不多了，田建设长舒了一口气，病似乎突然减轻了。 田建设最后总结说：迷信这东西，不可全信，不可不信。 刘半仙临走之前，田建设好烟好酒相送，并叮嘱他千万保密。风水师唯唯诺诺说我们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人，给别人说了这些事情，就是老天爷也饶不了我们的，我们吃什么饭我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田书记你只管放心。 刘半仙走后过了几日，一切又恢复了原状，病情并没有一点好转反而更加严重，田建设现在又知道迷信这东西他娘的完全是骗人的。他只能再回到老路上继续奔波寻医。 但田建设在保密工作上显示了他的老辣，他严丝无缝的嘴让他有病的消息仅限于自己的亲人。除了他家里的人，有一个例外就是王和平。时至今日，县委大院知道田建设得病的只有王和平一人，而且还是田建设亲自告诉他的。 田建设不得不告诉王和平，王和平是田建设的贴身秘书，工作上的依靠，田建设有病干不了工作的时候只能靠王和平了。但他告诉王和平这个信息也不仅仅因为王和平是他的秘书。田建设早已看上了王和平的为人，他对王和平一百个放心，他太相信王和平的严谨和忠诚了。他曾经吃饭的时候给大伙说过，平城官场上混的就剩下王和平一个老实人了。 第十章 贴身秘书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由于特殊的原因，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王和平王中山几个人被分回了平城县。改革开放以来，还没有如此重点院校的学生能分回平城的，平城县受宠若惊，一心想重用他们想把他们留在县委县政府，但处在敏感历史时期，没人有那个胆量。最后经过人事部门研究，还是以他们刚毕业为由把他们安置到了对口基层部门单位，王和平被分到了县法院做办事员，王中山到中学做了人民教师。单位分定，两个人聚在一块借酒浇愁有苦难言，发了一通牢骚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但互相勉励好好干不要辜负自己的良心。 王和平虽被大材小用，但沙子包不住金，出众的学识能力使他工作起来游刃有余，很快就成长为单位的业务骨干，田建设下去视察工作慧眼识珠一眼就发现了他。 作为县委书记，田建设每年必定要下去访贫问苦调研视察工作拍照留念见于平城县电视台，有些是必须去的单位，有些纯粹是应景，所以田建设的脸是大众脸。时间已到，田建设例行公事作为县委的最高领导亲临法院视察工作，王和平有幸作为法院的先进个人向田建设汇报法院的工作和自己的事迹。 县委书记来一趟法院不容易，院长高度重视，全院开会安排工作打扫卫生布置会堂寻找最好的饭店如临大敌，王和平事先接受院领导指示撰写报告，写完之后反复推敲打磨几易其稿，院长叮嘱他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我老了，该退休了，你不错，好好努力，我看好你。王和平一听又几易其稿反复斟酌锤炼语句熟悉内容，汇报的时候措辞严谨举止得体平和淡定滴水不漏，昨晚报告，田书记带头鼓掌，全体与会者积极响应，会场上掀起了一个小*。田建设对王和平的汇报和做派感到很满意，中午吃饭的时候，求贤若渴的田建设把长相清朗的王和平叫到自己身边嘘寒问暖多加赞叹，王和平态度谦虚谨慎说田书记您过奖了我没有那么好。几多攀谈多番考察，田建设明了其人，便觉可贵。后来再去法院，就点名叫王和平来陪他，王和平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唯恐有什么差错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疏漏。 经过几次接触，田建设看准了王和平。在这浮躁的社会下，王和平就像一味静心剂，能让他的烦乱一扫而光。王和平使他在喧嚣的尘世中找到了一片恬静的世外桃源，能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自由通畅地呼吸浑身都感觉清爽舒服熨贴，这正是他复杂而繁忙的工作所需要的补充。于是他把王和平破格提拔到自己的身边做了秘书。有人说，王和平给田建设送了五万元才到书记身边的，王和平听了感觉受了羞辱，田建设闻之嗤之以鼻：人们对官场认识的片面性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了，他不辩解。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只能使事情越描越黑，即使说清楚了，有人还会说他傻。就这样云里雾里罩着，这种意境很朦胧很好。说实在话，王和平并不情愿去这个县委大院，县委大院规矩太多杀机重重，哪有现在这样轻松自在随意。可是不去能行吗，县委书记亲自点名，法院院长更没有胆量留他这就叫骑虎难下。 田建设对王和平，就是喜欢，就是对脾气，就是合得来，这种默契不需要什么理由是天生的性情所决定的。田建设不喜欢原来的秘书。原来的秘书是有才，但锋芒毕露，招摇过市，轻俏不深沉，嘴巴不牢靠，知道点内幕见了熟人就禁不住要往外抖，借机抬高自己的身价，把田建设暴露得像一个透明人一般。田建设早就想换掉他，另找一个忠诚可靠能干的助手，王和平就这么适时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王和平认为自己很偶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但田建设一手提拔了他，没有人如此幸运，常人羡慕不已，说田建设就是他今生的恩人贵人。王和平虽然不看重这件事情，但他也清楚田建设的知遇之恩，于是暗下决心要踏踏实实干好新的工作回报田书记。 王和平虽是学法律的，但他才识渊博不止通晓法律，对政治经济方面的东西研究的也很精透，如果不是谦虚或者装傻，他完全有能力拿出有价值的见解供田建设参考，也许他的才能还在田建设之上。看得出，田建设是很重视很期待他的建议的。但王和平的“高见”只发于不得不发的情况下。面对那种危难关头，他要是再装孙子基本上就死定了。 岁月的磨合逐渐使田建设对他产生了依赖，他征服了田书记的心，田建设也感觉到了他的才华和分量。但王和平清楚自己的地位，他玩深沉点到为止不轻易发表意见，只把份内的事情锦上添花。他不敢超越田建设，过早显示自己的能耐，太炫耀也不是他的人品。 田建设外出，偶尔也会把一些重要私密的事情交给王和平处理.他让王和平大胆决策并说你的方案就是我的方案。 这是一个正式的信号和转机，王和平脑子“嗡”的一下血涌上了头，这说明考察期已过。他惊喜之余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情况下他就很煎熬，心理压力也突然加大，于是竭尽所能把田建设布置的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以报答田建设的知遇之恩。工作比以前更累了，可是他深知，现在是攻坚阶段，得慢慢熬着，必须费尽心机。有时候说什么忍耐攻坚，自己这样干似乎也是一心为了田建设好并非一心想讨好他。田建设也是他的朋友，田建设有他的人格魅力。 田建设的私密不敢向他人启齿，有些事给老婆也不能说，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没有办法排解，他于是把身边的人像滤沙子一样层层翻筛，最后的选择总是王和平。王和平听着田建设的秘密，心里既高兴又惶恐，就给他出主意想办法，给他宽心说表示理解表示同情。 田建设和老婆有了矛盾也给王和平说，王和平一听就知道这是无声的命令，赶快转身去安抚田建设的夫人。王和平一到，巧梅就知道是灭火队员来了，她显得非常高兴，也真的高兴，他知道怎么收场又不失面子，在强势的丈夫面前，她必须自动缴械投降加以配合。家庭矛盾并非什么原则问题，就是原则问题她又能怎么样呢，同时她也会向王和平数落田建设的许多不是，搞得王和平不知道也不行。说完了，气也消了，王和平这么一传一递，两口子就和好如初了。 田建设“兴致”来了，避谁绝对不避王和平，有时也会约王和平出去打牌喝酒洗浴泡脚，王和平清楚知道得多了不好。对领导的事情不该知道的你知道了，对你对领导都是一种负担，领导今天高兴对你说了这些，明天说不定就后悔了.同时对男女之事他也害怕，也不感兴趣，他还没有无耻到上了女人心里就没事的程度。王和平一为难，田建设也就不去了。从这件事上，田建设更加觉得王和平这小伙真是人品难得，出淤泥而不染，最起码定力比自己要强。哎，失去了才知道是多么的宝贵，可已经涂画了的白纸再也难以复原了，田建设心里是多么的后悔呀。田建设在欣赏王和平的同时，也不断向好的方面转化，这倒是王和平没有想到的意外收获。 又到周三的开会学习时间了，田建设有病，没有心思主持会议，给王和平说我自己身体不舒服，学习“三个代表”的会议你去通知一下安排安排。王和平感到非常意外。田建设平时从不说自己身体的事，领导平常不说的事情突然说出来了，那就是严重到非说不可的地步了，虽然他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但身为贴身秘书的王和平一眼便看出了田建设的试探和问题的严重程度，他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脱口而出就问您怎么回事，全失了平日的矜持和耐性。田建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看在眼里心里却很高兴：王和平是真诚的对自己好，虽然他把自己看成了靠山，但绝对也是一个靠得住的朋友。于是他也实实在在地把自己的头疼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和平。田建设说完瘫倒在椅子里沮丧地说他实在撑不住了，只怕要告别政坛了，他问王和平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趁他现在还在位子上争取争取，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王和平心里有些激动，但这个时候他决不能说出自己的要求，田建设要的是对他真正的关心，他急忙规劝老领导怎么能这样想呢，头疼不算什么大病，肯定能治好。田建设说你不知道，寻了好多地方了，治不了呀。而且这种疼不是一般的疼法，其中滋味我知道你不知道，疼开了什么事情你都不想干，比牙疼还折磨人。王和平赶紧说你先别急，我们想办法。王和平本来想说慢慢想办法，但他脑子一转还是把慢慢两个字去掉了.田建设说我几乎绝望了，哎哟，我的锤子！又疼开了。田建设突然抱着头显出痛苦不堪的样子。王和平面情凝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握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知道说其他的没有用，做其他的同样没有用。自己不是医生，这个时候不是他逞能的时候，即使说也说不到点子上。 对自己不会的事情，王和平从来不争发言权。 从田建设办公室出来，王和平心情有些慌，只觉得脑子里身体里被某种强烈的音节撞击着，噼里啪啦电闪雷鸣，他耷拉着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官场上信奉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民，官场上斗争的株连政策他见了很多很多，听了很多很多，他深知其中的黑暗和阴狠。很显然，一旦田建设坚持不下去了，上来的肯定是他的对头刘品堂，那个人不把他王和平捏死才怪。田建设地位的巩固可以说有王和平很大的功劳，王和平在外面口碑很好，人们也说田建设会用人用好人，这反过来也树立了田建设良好的形象，打击了对手。 王和平是田建设的"储君"，被认为是未来的县长，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王和平在忍耐，忍耐到今天，还没有尝一下当县长的滋味是苦是甜就要完蛋了，这实在是今生遗憾。 哎！没有以后了，以后恐怕就要另谋出路了，再也不可能在县委大院里混得这么风光了。 王和平原来本没有野心，到了田建设身边后，野心生根发芽逐渐膨胀。混到现在这个程度，他自然不甘心沦为别人的牺牲品，然后无声无息地离开政坛，真上道了，就没有退路了，何况自己已经年过三十，从头再来搞别的恐怕也难有作为了。说实在的，当秘书的滋味他的确是受够了，不分白天黑夜，必须随叫随到，必须绞尽脑汁谋篇布局，必须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就像没有被阉割的太监。太监被阉割了也就不想有些事情了，没有被阉割，还要做太监，那才叫活活要折磨死人。 今天，难道这一切的付出都要成为东流水了吗。 做个人怎么这么难哪。 怎么办哪，我的天！ 田建设今天给他说这些，实际上也是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今后你王和平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老田的病想办法，你为我田建设的病奔波就是为你自己的前程奔波，其他的事情不管多要紧，都放在一边吧。 王和平想哭，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肆地大哭一场，以解心头之郁闷。或者喝醉，再摔上几个酒杯，作一首忧愤的诗狂泄一下心头之憋屈，随后找一个悠然见南山的地方，了此残生。想归想，可只要还有一口气，王和平就绝对不会放过一丝希望，倒下了，这几年的辛苦真算白搭了，今后无疑就成了行尸走肉，人生必然黯淡无光。为了自己，他必须要为田建设的病作最后的努力。抛开这一层关系，两人呆了这么长时间，要说没感情，那是假的，感情还是有的。而且王和平觉着田建设这个人为人也不错优点不少，尤其是心胸开阔大气好处。 王和平几日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同时田建设把好多工作推给了他，突然这么大的压力，自然忙得他晕头转向，致使他虚火上升，牙龈高耸，右脸肿胀。这火烧火燎的日子，食不可进，夜不堪眠，真可谓生不如死。田建设说他的病比牙疼还难受，现在王和平有了点切身体会。自己都疼成了这个样子，田建设应该是在地狱里煎熬吧。 再难，哪怕县长不当，王和平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子，这是他的底线。想到这里，王和平一脸悲壮，强撑躯体，走进了暗夜的星光之中。 第十一章 勉为其难 精神和肉体都已经被*到了死胡同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田建设距离崩溃只差一层薄纸，悲情大戏只差横尸街头。顾忌别人看出端倪，田建设寻找理由能躲在家里就躲在家里，手头的工作能推给王和平尽量推给王和平去办。最近几日他在家想喊就喊想哭就哭尽情发泄丝毫也不顾忌，头痛没有减轻但神经绝对得到了舒缓。连续几日没有去办公室，他判断这几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办理，就督促王和平去把最近积攒的一大堆事务处理处理。王和平不敢怠慢，走出田建设的家门不拐弯就来到田建设的办公室。打开门一看，办公桌上的文件果然左一堆右一摊双峰对峙气势不凡。 “这么多呀，这不是要人命么。”王和平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王和平艰难的挪动脚步鼓足勇气坐到桌前后，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头叹息。 这个桌子也太宽大了，他蜷缩在椅子里，显得是那样的渺小。 王和平叹完气，把皮椅往桌前挪了挪坐直了身子向前探出脑袋趴在桌子上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开始看阅。文件的内容杂七杂八，这里面有转发的上级批示，有底下要经费拨款的请求，也有人事变动需要上面点头的，还有其他说不上重要但如果处理不当必然相当麻烦的极其微妙敏感的琐碎事务，能不动脑筋轻松处理的事情并不多。现在，王和平真正的体会是当个一把手的确太难了。做人难，做一个单位的当家人更难，别人都可以含糊其辞，唯有这个一把手必须是非分明没有退路可走，他必须顶起一片天！ 王和平平复心情耐下心性一件一件认真勘阅，棘手的事情自然要打电话请示田建设，请示完再把事情处理圆满；但有些时候却不能去请教，他有病呀，要不还轮得到你王和平坐在这个位置上吗。他要是没有病肯定轮得到自己。但凭王和平现在的阅历地位，要把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得滴水不漏根本不可能，因为每一件事情都牵扯到方方面面是是非非，王和平尽量考虑揣摩好田建设的思路处理问题勉为其难。就这样了也没有办法，处理错了就处理错了，那只能将来挨田建设的骂了。骂总比要他的命强。 王和平没吃没喝，花费了一整天时间，用尽了所有的脑细胞将手头的事务处理完毕，松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像一堆软泥。下午六点半他提一口气终于能走出办公室了，她的脚步重新踏上了人民路。王和平站在路口抬起头仰望天空，怎么漫天的星星？王和平险些晕倒。 平城县委县人民政府面南背北冲着南端的人民路。人民路是平城的商业中心，自然是平城最繁华的地方，也是人们逛县城必定要去的地段。现在，人民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它并没有因为田建设身患恶疾稍显冷清，它不认识田建设是谁。 人民楼两边寸土寸金，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小楼、饭馆、商店、网吧、宾馆毗邻相连，装潢的现代而又光鲜，其间有几家水盆羊肉小店夹杂其中，一碗一碗的水盆羊肉热气腾腾，摆放在人行道上稍显肮脏的桌面。桌面上少不了一碗大蒜和一碟油泼辣子，大爷大婶坐一个木制小凳围坐周边自由自在不急不慢掰馍喝汤。要吃羊肉泡馍的人馍掰得细碎均匀尽显深厚功底，厨师拿到厨房高汤熬煮大火伺候，然后迅速端到桌面温度不减，他们迫不及待吸溜有声吃喝的酣畅淋漓，吃完打一个饱嗝拍拍肚皮就马不停蹄开始一天的忙碌。这几家羊肉馆是平城百姓的早餐集结地，每天，大家起个早都要赶来有滋有味地喝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然后干劲十足地开始一天的工作生活。 王和平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华灯初放，车潮如织，人流如蚁。人急着过街，车忙着赶路，此情此景就仿佛刚下过暴雨，人流车流就是突然冲进大街的那一股浑黄的山洪，他们肆意的冲撞着翻卷着藐视一切。也有人夹着公文包站在路边距离大家远远的慢吞吞的吐着烟圈回避着，但也有人提着饭菜食品奋不顾身大步向前行色匆匆，有的人还扛着粉刷装修房子的工具靠在街角期待再接一份活，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小货车插接的严严实实慢慢向前蠕动。 伴着暮色，王和平面带忧郁慢悠悠的避着人流向前晃荡。这么多人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没有人注意他同情他，这是多么的令人失望。他木然地东看看西瞧瞧，并不想急着回家。家里闷得慌，他想透透气，他要利用这点空闲思考思考方方面面的利害得失，而人民路的热闹喧嚣也多多少少的冲淡了他的一些怅惘和无奈，不同的地方人的心境会变得不一样的。 王和平晃到县新华书店门口，他不由自主一头就拱了进去，他摸摸看看，闻着书香。书香好闻，这味道令人心醉。王和平见了书总是走不动，但凡见到什么好书，再缺钱他也要买。就在他翻看各种文学类书籍的时节，冷不防背后有人伸出双手突然拍在他的双肩上，使王和平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到了脑门子上。气坏了的王和平想骂上两句难听的话，却听后面的人哈哈一笑如此熟悉，他听出来是王中山，于是转过来气狠狠地盯了王中山半天不说话，嘴里喘着粗气，极力控制着情绪，好一会儿才把火苗压了下去：“你个怂！是不是想吓死我，真想给你两脚！狗东西！” 王中山看着王和平的情状笑得弯下了腰，这个效果令他忍俊不禁：“哎呀还急眼了？千万不要生气，对不起对不起，给你赔礼道歉。”说完又凝神观察了王和平半天说：“哦，不对呀，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说毕看了王和平手中拿的书也正是自己所喜欢的，便在书架上摸了一本一边看着继续说道：“最近总是不见你出来，忙吗？” 王和平长叹：“是呀，最近很忙。事太多了，替人受累，日子难熬。也许明日就横死街头战死沙场了，到时候别忘了给我送个花圈。” 王中山一听这个也没有多想：“好好好，我就知道你迟早要有这么一天的，你以前不是说官场上这很正常吗，怎么？终于承受不住了吧？” “一言难尽呀。不过我看你心理是不是有点不正常：我混背了，你好象挺高兴？” “那当然！不瞒您老人家，我真的很高兴。我听了你这些，禁不住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亦或嫉妒？压抑得到了有效释放？心理得到了平衡？” “让我想想。应该都有吧。” “你个怂！终于认识到小人的本来面目了。这就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要说我，你本来也是一条哈巴狗。” 两人嘴皮子官司没完没了，但都觉得这本书不错，王和平付钱两人各买了一本。买完了书，相跟着下了书店门口的台阶直奔对面的聚丰楼。这是他们的规矩：见面一定要吃饭喝酒叙旧并交流最近的思想。 王和平和王中山是乡党，他们都来自平城县平山镇柿树沟村，小时候一块上山割草上树偷杏，晚上一块逮蝎子捉簸箕虫背着玉米杆做成的长枪打巷战，高中三年在县一中同吃同住，天冷了钻一个被窝，灶上打的好饭菜一起共享，星期天一块相跟着逛县城趟石川河畅谈理想人生。高中毕业后，王中山考上了京华师范大学，王和平选择了长安政法大学，考上大学即将离别，王中山送给王和平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写着：“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和平送我情。而今迈步从头跃，他日雄鹰傲苍穹。”王和平回赠给王中山一支高级英雄牌钢笔，一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模样。两人在村口互相勉励抒发雄心壮志，决心成为一代骄子相约毕业后同回平城，共同携手在平城大展宏图，将自己与平城刻进历史的纪念碑。但四年后，城市繁华耳濡目染，他们却不想回来了，但事与愿违，由于当年分配政策的改变，二人不得不回返平城，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当两人在县城的中心广场再次相会的时候，他们一脸苦笑。相遇的一瞬间，他们相信这是命中注定。他们认命了，当日重游大街小巷，踏青于原野山脊，决定不多想了就在平城干一辈子。他们鼓足勇气面对现实，随后，王中山被分配到乔山中学任教，王和平分配到了县法院工作。两个人受到了用人单位的热烈欢迎。接收单位认为，他们都是名校的高才生，是难得的人才，大学生没有几个，名牌的正宗的大学生更少，物以稀为贵，用人单位的厚待使他们又激动了好一阵子，他们于是满腔热情，积极投身到各自的工作中，充分发挥着他们的专长，再也没有非分之想。王和平后来得到田建设赏识调到了县委，其间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自不必说。王中山虽然毕业名校，文凭优于王和平，但他对社会的认识几乎是一张白纸，根本不懂得那些所谓的人情世故，王和平笑他心理年龄只有18岁，他也绝不否认，只知道低头干好他的工作。 王和平国字脸白皙清秀，王中山瓜子脸俊朗帅气，两人长得耐看有味。村里人说他们两个长的有官相。但王中山说话的声音比王和平好听，他的语音内敛富有张力，浑厚中富有磁性，做教师得天独厚。王中山最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一个农村的媳妇，他这个农村的媳妇山花说只可惜了他没有当广播员，当了广播员天天在大喇叭上说话，全县的的姑娘都会被你迷死的。王中山说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教书。媳妇撅着嘴说看把你美的，说你胖你就喘。这一辈子只准对我广播。王和平说我知道，老婆眼睛一红钻到了他的怀里软了身子。 王中山的媳妇是山沟里名不虚传的金凤凰。 王中山风度翩翩，他走在平城的大街上，人们总觉得他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这个尘世。如果他走在北京或者上海现代化的街道里，大家认为才匹配，最少也应该住在西安的某一风景区里做一幅画。 王中山也是一道风景。 王中山属于那种“不用扬鞭自奋蹄”的好使唤的知识青年，自从分到学校只知一心教书，全力育人，心无旁骛也不去想调动、升职之事。如若工作上出现什么偏差，不管什么原因，他就会难受自责好几天，不断检讨自己以保证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如此春秋几度几番轮回，三尺讲台一站已过七个念头，论文奖状挣得柜子都装不下了，今日已成为全县城尽人皆知的平城县最优秀的语文老师。 王中山在学校里出类拔萃，人也很天真很谦虚不惹是非。所以并没有招致太多人的嫉妒，人们嫉妒不起来，他书教得好心地善良得像个活菩萨，没有人忍心伤害他。 王中山的父亲王丑听人们赞叹儿子，心里虽然得意，但仍以老子自居，总是教训王中山别当中山狼，得意便猖狂。他说自己中医钻研了大半辈子，现在还稀里糊涂着哩，你才教了几天书，功夫还差得远哩。他一再告诫王中山不要胡骚情，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比你能耐大的人多得是。王中山委屈的说我并没有胡骚情，我什么时候骚情过，你就知道一天坐在家里乱猜测，我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办。王丑大怒，喊道再乱犟嘴就给我滚出去。文质彬彬的王中山就滚出去了。王丑在后边撂话说：“治不了你了！哼。”说完继续抽自己的水烟袋，王中山小声嘟囔：“真是个人来疯。” 第十三章 中医世家 王中山的父亲叫王丑，王丑其实并不丑，他生下来的时候一搽一洗，白嫩白嫩的像鸡蛋黄，家里人给他起个贱名真正的用意是为了他能活得壮实岁岁平安。还有叫猪狗牛羊的，名字贱的其实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从结果来看，人的名字和命运是反的，名字起得简单的反而大富大贵，名字费了好大神起得复杂繁琐的往往福浅命薄命运多舛。 王丑后来四下里给人看病，白脸风吹日晒面皮就变得焦黄了。王丑的父母就王丑一个儿子，王丑一生其实挺顺当的，挫折都是小挫折，说出名就出名，说来钱就来钱，凭借一身好医道衣食无忧，德高望重，儿女双全，福禄寿全，有人说王丑家住的地方林木茂密遮风挡雨聚气风水好，也有人说王家人这么好过是几辈子积德行善修来的福分。 王丑是平城有名的老中医。王丑住在柿树沟村的寒窑中用他的土法子治好了无数的疑难杂症，他的事迹跟着他的病人口口相传名扬十里八场。其实他看病开的方子非常简单就三核桃两枣，他用的中药就是在自己村子周围的土崖上采的野花野草，甚至有些方子用的就是萝卜青菜大麦豌豆。他的这些方法只能让人看轻了大夫，这能治病吗？可是就真的把病治好了。王丑说病其实就不是病，病是三分治七分养有时候靠的就是好的心情，医生再神奇架不住不听话的病人，得了癌症你不怕他它它就会吓跑的，病也是欺软怕硬。 王丑就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长着花白山羊胡子的王丑在窑洞里坐珍、在杏树下把脉，病人上门看病王丑出门的时候少，不经常出门的王丑声名远播到他来没有到过的地方。王丑善治疑难杂症，大医院看不好的病人最后就会想起他急病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王丑轻易就能治好。王和平小时候咳嗽咳出了血，最后咳的面色蜡黄气息微弱，王丑几味草药一熬一喝，病就好了。王和平病一好不忌口吃完柿子吃红苕，咳嗽就又开始了，王和平他爹拉着他一进王丑家的门，王丑大老远一瞧说：“是不是又吃柿子红薯了？”同样的药让王和平拿回去继续煎熬，最后说到：“要再不忌口就不要来我这里看了。那样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知道王丑的人提起王丑都是一脸崇敬的样子，他们都以知道或者亲眼见过王丑为荣并以和王丑有过某种亲近的关系作为抬高身价的资本。王丑也有毛病，当官的在他哪里不亮相不要说自己是什么局长乡长王丑只把你当病人对待伺候，你要敢摆出你的真实身份摆官架子，他干脆就不理把你凉在一边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你要敢耍横，他会和你拼命。在做官的面前他从不计较什么方式方法后果：“你把话听清楚了，这是我的地盘，你要在你的衙门里横行霸道我不管，你要在我这里狗眼看人低，老子不吃你那一套。”王丑是典型的人来疯。 王丑的面冷起来，冷得赛冬天的冰霜，冷得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王中山的爷爷，懂五行八卦。王中山的爷爷个性张扬，架不住别人三句好话就忘记了当时革命的年代正在扫除封建迷信。他根本不回避村里人，只会给求到门前的测字算卦者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结果没有不灵验的，这自然会被传得沸沸扬扬。王中山的爷爷买弄骚情这么两下，聊解心痒，看病收钱推算也不收钱，却就此埋下了天大的祸根，特殊时期中，对阶级斗争动向嗅觉灵敏的红卫兵很容易地就发现了他的迷信行为及其罪行，给他扣上了传播封建迷信的大帽子揪斗批判并让他交出祖传秘籍。王中山的爷爷虽说张狂却吃软不吃硬至死不从，他的脑袋比石头还硬。疯了的红卫兵就拳打脚踢狠命地用皮带抽打他，一不小心，那条飞舞的皮带的铁扣子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王中山的爷爷没有算清楚他的忌日就是这个时候。出了人命，红卫兵就像打死了一条狗，他们踩着尸体要将革命进行得干净彻底，继续在王中山家疯狂搜寻终究没有找到那些祖传秘籍。其实，机敏的王丑早已把书转移到了他家门口那棵千年古树的身子里去了王中山那时小，他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幕。这一幕刻骨铭心，他今生根本不可能忘掉。当时他被吓坏了。后来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又讯问了王丑几回，王丑高昂着头只是一句话：“我从没有见过！”革委会主任没有放过他，给他戴上了地富反坏右的帽子，今日批斗明日游街，王丑从此学会了冷眼看世界，也断绝了王中山学医的念头，77年恢复高考制度后，他让王中山当先生选择了京华师大。他说，除了当和尚，你只能做先生。 第十四章 死马活医 柿树沟村也叫山窝里村，村子前边有山，村子后面也是山，后边的山形成一个山坳，山坳里密密麻麻长满了柿子树，人在柿子树的罅隙里掏一个洞住进去就是一个家，一户一户星星点点逐渐连成一条线一大片，最后形成的村子的规模并不小大约五六十户人家。 柿树沟村绝大多数的人姓王，只有两户杂姓，所以柿树沟村是王氏家族的天下。虽然现在没有族长，但王和平的父亲王恒茂实际上是家族的一个中心人物，王恒茂遇到什么事情却要找王丑。王丑是医生，平日很忙，他不愿意搭理家族里的事情，要不轮不到王恒茂主事。按照家族的辈分算，王中山是王和平的远房小叔，王和平把王丑叫大爷。王和平和王中山关系好，在村里不敢乱了族亲，在外面却胡乱称兄道弟。 王和平王中山两个人闷着头吃着饭，王中山的话语对上了王和平的心中所虑，王和平突然想起了王丑的手段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不好意思故意带点羞涩的看着王和平说，真是骑着驴找驴，你说我这个记性，我的记性怎么就这么差呢，真是猪脑子。我怎么就想不起我王丑大爷。王中山哼哼了两声说他是小人物山村野夫，不值得你记挂他，你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你要把他放在心里，田建设放在哪里，人脑的容量是有限的。你的心不大，你的心能有多大呢，这样过几年你的心就会更小。再说了，也轮不到你关心他，我是他儿子。 “呵呵呵，我错了，我有点脱离群众，应该反思。”王和平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以王中山的挖苦为意，他两眼继续放着光芒，重新恢复了自信从容快活的样子。 王和平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把头抬起来死盯着王中山：“我的中山叔叔，我们说正事吧，今天不是放假么，你能不能赶紧回去跟我大爷商量商量，让他老人家来一趟县城给田书记看看病。你回去让大爷随性选个日子，我亲自开车去接他老人家。真把病看好了，田书记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王中山说你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爹的脾气倔强，这辈子他发誓不进官府的门。他是和官府记了仇了，那心中的恨呀生了根长到骨头里去了。田书记，我父亲是知道的，我父亲也知道他的过去现在，也知道他的好和他的坏。任谁求他，他是不会答应去县城的。低下高贵的头颅，放弃做人的尊严，那就等于要了他的命。你知道我父亲口无遮拦，见了田书记，保不定说上一大堆难听冷嘲热讽的话，书记听了也会受不了的，那样即使看好病又会如何，只安排会秋后算账吧。你听过别人在他面前说过难听话吗。真这样了，岂不前功尽弃。你让我去劝说我爹还不如让你父亲去，他去肯定比我强，他们两个关系好，他说话比我有分量得多。 “要帮忙就痛快点，就不要讲什么理由，我都到这样的程度了，你还推三阻四磨磨叽叽，良心何在！就这么定了，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屁话少讲。我给你说，这个事情你不但要办，而且必须给我办成功。否则你以后就不要见我！” 王中山感到一股邪风冷风迎面扑来从头顶压过来，感到不寒而栗，他看着穷凶极恶的王和平，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王和平长期蒙蔽了眼睛今天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王和平并不是追求和平的，这家伙应该是一个冷面杀手。他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长了被拉宽了隔着一道一道朦胧的帷幕。但他终究是王丑的儿子，心头猛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只想一走了之。可是他舍不下地久天长的友谊。不办怎么办，不办这个事情以后就没有事情可办了，王和平柔肠百转。他的眼睛瞪了王和平半天，最后一点点无奈变软了。 “我的万全之策：请田书记微服私访。要面子要命，你自己斟酌。” 王和平眼珠一回旋说：“微服私访，好主意！亏你想得出。”但又一转眼眉头紧缩：“可这个话怎么给田书记讲？还要隐瞒真实的身份，这是不是太委屈他了？他能不能接受？如果是田书记自己提出来这么干倒没有什么，哪个时候我只管安排就是了。可是咱们是做什么的咱们自己要清楚，毕竟是站惯了的人，现在让他蹲下，行么？搞不好对我有了成见，说我不会办事，病治好了又怎么样。” 王中山眼睛一瞪“你真会为田书记着想，你怎么从来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呢，你来个换位思考，我爹也是有名望的人呢。你想，古代的皇帝还微服私访呢，一个县太爷就玩的这么大，摆谱总不能连命都不要了吧？没有命了还谈什么权力，我想人家能权衡得来，田书记不是糊涂人，你别怕。看看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小了。退一步想一想，田书记的病治不好，你是彻底没了希望。田书记的病治好了，你还有一半希望，即使对你有成见，也不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万一姓刘的上来，你想想，还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吗？瓜娃。” 王和平瞪大了眼睛；“好你个王中山，你一直在我面前装蒜呀，您对政治斗争理解地这么深刻，怎么回事，平日也在研究？不会也有政治野心吧？”王和平说：“我看书，能想得来这个结果。” 对王中山的建议，王和平想了一会犹犹豫豫：“我看也只能这样了，好了，现在看下一步，这里面最关键的是丑爷有没有把握把田书记的病治好。田书记可以去你家，但必须把病看好，那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一切都会很圆满的。” 王中山看了看王和平，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的是个屁！那个大夫也不敢说包治百病，你这是急病乱投医，碰对了兴许就真的好了。不过我看你病得也是不轻，也得好好治治。” “我知道我病的不轻。不用你提醒。” “知道就好。田书记的病能不能看好，天知道。从中医理论看，病理自有其相通之处。中医讲究的是整体中看部分，把握住了整体，能治好一种病，就能治好百病。我父亲要是接了这个病人，那就说明他就有把握治好，要是不接，那就说明田书记真的就要完蛋了。” “那你回去给我大爷传个话，过两天我就和田书记去咱村子找他。” 王中山说：“我爹一个大老粗，他不是救命稻草，他治得了病治不了心。不过我答应，我就说是你的一个朋友。哎，今天从了你我也不得不说谎话了，我的堕落从你这里开始。我问你，你是不是就知道骗人？你是不是吹牛吹惯了？说谎话怎么一点也不脸红？今天是放在你的身上，要是搁给别人，打死我也不说。从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欺骗过我家老爷子呢，今日为你改朝换代，你知罪否？你让我前半辈子的修行全废了。” “快别说了，活人难呀，你再说我的眼泪就要下来了，你哪知道人在屋檐下的滋味。你的大恩大德，我日后再报，现在我们赶快行动，行不行？时间就是生命。” “行行行，听你的。”王中山说完就叹着气走了。 王和平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怎么把人活成这个怂样子了。” “人？嗤！”王中山在楼道里听见了回应道。 王和平离了饭店，想好要去田书记家，可到了田书记家门口，又犹豫起来，一会进一步，一会又退两步，迟疑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才鼓足了勇气敲开了田书记的家门。巧梅一看是王和平来了，赶快拿了双拖鞋让他换了，说刚才你哥还念叨你哩，王和平一听，差点掉下泪来。士为知己者死，田书记这个时候心里有我不容易呀，冲着这份牵挂，王和平就放下了思想包袱，他进去一五一十把王丑的情况向田书记作了介绍，又谈了自己的担心，害怕他治不好，怕田哥怪罪。 田建设听后说，这算个屁事，我不计较，能人都有怪脾气，我倒是喜欢这种怪人，有本事。不过难得你一片心。你说说，现在咱们还在乎什么呀，再说了，我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吗。只要把病能治好，其余的都是小事。田建设对王丑的毛病根本没加计较，王和平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接着他们坐下来确定了去柿树沟的时间。等把所有的细节都定了下来，他们又拉了一会家常，王和平汇报了一下最近外面和工作上的事，心放回了肚里。 夜幕低垂，王和平走在路上只觉要散架，但他的心里还有一丝温暖。 第十五章 横生枝节 约好看病的日子到了，田建设带了两条好烟两瓶好酒坐上车就上路了，烟是猴王烟，本地最好的烟；酒是西凤酒，是西凤酒系列里面最好的酒。田建设对这个事情很重视，他并不想轻慢王和平的大爷王丑。王和平本来想自己买些东西不让田建设破费，田建设说这怎么能让你买，你给我联系医生已经够辛苦的了，这不是你买的事，王和平说那我不和你争了，你买吧。田建设没有买，他从家里随便一扒拉，烟酒就都有了。 王和平驾车上了120国道，120国道是一条一级公路，田建设就躺在后座上休息。到九显村车掉头驶离了一级路向北进入了乡间土路，路面就变得疙疙瘩瘩的，车颠簸的厉害，田建设躺不成了，就停车从车门里一出一进坐到了王和平的旁边。车在前行，田建设眼看虎头山就在眼前，可是七拐八拐就是到不了跟前。路况太差了，王和平不敢把车开快。这条路到底差到什么程度，老百姓形容它晴天是“洋灰路”，雨天是“水泥路”。 黑色的奥迪奔驰在原野里，原野上空没有一丝白云，太阳痛快的随意的发射自己的光芒，独自在天空中轻快的滚动着浑圆的身体。原野里的空气如同温泉，照在人身上温润得就像少女的嘴唇，软软的、暖暖的、醉醉的。田地里山丘上树枝上尽是鲜花和花苞，嫩嫩的、柔柔的、毛绒绒的，红的黄的绿的，赏心悦目让人不忍心触摸。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春天的景色是多么的迷人。 田书记坐在车上被车窗外的花花草草深深吸引，他的大头努力地向窗外探出探出已经到了极限。田书记极目远眺，桃花杏花梨花菜子花迎春花路边的野花怒放在田野里山崖上树梢上都开在他的眼睛里。其中最绕不开的是菜子花，菜子花发扬的是团队精神，一大片一大片，浓墨重彩，仿佛纯粹而极尽奢华的金色的棉被，它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富有，它们说我们就是这么富有只管恣意地灿烂地厚厚地铺在起伏的田野里展开、展开......。它们发出醇厚诱人的芳香，强烈地冲击着田建设的嗅觉神经；油绿的麦浪好象油菜花的底色，绿在无尽的旷野中。 路边的白杨长身玉立，树枝上嫩绿的树芽如同初生的婴儿一样新鲜光亮。 清爽的空气多么让他沉醉。田建设大口大口地吸收着这新鲜的空气。这空气里有草的甘味花的甜味土的厚味。 多么好的景致！田建设不禁感叹自己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惬意太不值得了。自己太懒了，自己应该每天出来转一转，享受一下这美妙的田园风光，也许就是另外一个结果。 头突然不疼了。这风光真是灵丹妙药。惊喜之余，他继续大口大口地呼吸，感觉五脏六腑又重新回到了年轻时候的状态，心肺就好像被水洗了一样干净舒爽。田建设想到自己当书记这么多年，很少出来体察一下民情，眉头一皱心中不免有点惭愧，这时头又开始疼了，他禁不住哎哟了一声，王和平赶紧刹车用目光询问，田建设说没什么，挥手让王和平只管开车就是了，王和平转过身去把速度放慢了一点。田建设扭头又去看窗外的风景，头又不疼了。 多么神奇的土地！这是一个好的兆头！ 距离柿树沟村越来越近，车轮下已经是山路了，山路崎岖狭窄，有些地方刚好容一个车身过去，这样的路况车爬了了有四十分钟喘着粗气上了个大坡，柿树沟豁然就在田建设眼皮子低下了。开着车的王和平抬头远望已经看到了王中山依稀的身影，王中山玉树临风正手插在衣兜笔立于村口等着他们。 王和平把车开到王中山的身旁停了下来，田建设爬下了车，王中山热情恭敬满脸堆笑迎了上去。田建设不是王和平，他只是礼节性地和王中山握了握手，脸上露出的是僵硬机械的无意把王中山放在眼里的笑容，握完手也没有认真关注王中山就从王中山面前走过去了。田建设并没有觉得自己如何失礼，毕竟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讲司空见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躲在校园角落里的王中山可是处处受学生尊敬受领导重视的名师，他何曾被人如此冷落过藐视过，他一时适应不了，顿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低级的不可原谅的简直要捶胸顿足的错误。自己不该这么下贱地站在这里等他。 好大的官架子呀，王中山头晕了一下，他感到的是秋风瑟瑟冷气森森，自己明明对当官的不感冒，可见了他们却要如此多礼。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后悔地要命，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王和平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暗暗地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中山才极不情愿地瞪了王和平一眼挪动了脚步跟了上来。 他们向前走，碰到村里的小孩放学回家，活蹦乱跳的孩子们走到村口，便被村头的黑色小轿车紧紧地吸引住了目光，他们显然很惊奇，顿时雀跃着向小车扑来。这样漂亮的小车他们还是第一回见到，他们好奇地摸摸这摸摸哪使王和平想起了原来学过的一篇课文叫盲人摸象。王和平看着不放心但乡里乡亲地也不好意思把孩子们轰走，于是他便叫了一个自己本家的孩子给了他一把洋糖让他看着车子，其他的孩子都羡慕地看着这个幸运的伙伴，都争着说我给你看车我给你看车？王和平摸摸他们的头说下次一定让你们都来看车。一听这话他们都很沮丧地撅起了小嘴哼哼着。 选中的小孩很好地负起了自己的责任，田建设给他的这么多洋糖他自然要分给大家享用，于是每个人都尝到了王和平的甜味。 王和平看到他很认真很负责，于是放心地往前跟上了田建设，他心里很舒坦，进一步想，孩子一定会说这是王和平叔叔给的，王和平的形象就会高大一些。干什么事情特别要注意细节，细节决定成败。 村里的女人们也不知田建设是什么来头坐着这么好的车还让王和平给他开着，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比王和平的官大。村里人知道王和平在县里当大官，混得比王中山强，但也有比王和平强的人。 村民们认为宁折五斗粮，不当孩子王；又知道官比民强，他们尊重教书的不等于他们看重教书的。王和平对他那么好，而且开着漂亮的小轿车，心想这个人一定是一个更大更大的官，不，绝对是个更大的官！这可不得了，村里那来过这么大的官呀。于是他们一窝蜂地出了家门，一边向王和平热情地打着招呼，一边偷偷地瞟着田建设，有个脑筋有点问题的更是走到跟前把田建设上下看了又看，像看猴子一般。田建设有些不愉快了。她们看见田建设进了王中山家的院子，便跟来在王中山家门口探头探脑互相询问着说着笑着继续围观。 王中山的媳妇山花笑着走过来让她们只管进来，她们毫不客气趁势一窝蜂样涌了进去，进去之后一边和王中山媳妇说笑，一边打着毛衣纳着鞋底偷偷地瞄着田建设。田建设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有些受不了，只差没说出泼妇刁民四个字。 田建设一走进王丑的家门，便被浓浓的中草药味包围了，这和他家里的味道差不多，但仔细品味这里的药味明显地多了些清香，比家里的好闻甚至可以说是沁人心脾，自家的药味感觉有一股子怪味腥味。 在进家门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既然王和平提前打了招呼，其家人必然会热情接待，递茶送烟忙个不亦乐乎。庄户人家就是这样，活得实在又活的窝囊，他始终这样认为。 进了院子，他大度凛然地站在院子当中，便等着这习惯的一幕上演。但等了好一会，这样的一幕并没有出现，这令他大感意外。他禁不住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前看去，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干巴老头背竟然对着他坐在竹圈椅子里从容自在地抽着烟，老头面前建一照壁，壁上竖一条长镜，这个时候，春天的太阳正灿烂地射在镜子上，镜子发出的是耀眼的光芒，于是官和民的影子便重叠在有梅花有鹿的镜子里。 田建设明显地感到一股浓浓的敌意正从老头的后背渗到院子里四处弥漫开来，这浓浓的敌意势不可挡，他有些不知所措了。院子里的其他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也不敢退出去似乎预感到要发生尴尬的事情了。 田建设从镜子里看到的老头就是王中山的父亲王丑。 王丑嘴下一撇山羊胡子，白净面皮。这时他嘴上叼着一根旱烟袋，一副老花镜架在他的鼻梁上，花镜背后的一双杏仁眼精光四射，正肆无忌惮地捕捉着镜子里的田建设。田建设看到这种目光，就想到了给他看风水的神汉，顿时又感到了一种穿透心肺的压力。他不禁有点惶恐，但表面上还是强作镇静。这时王和平及时地向王丑介绍说田建设是他的一位朋友。王丑翻了王和平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凭他的了解和直觉，他断定这个人就是田建设书记。这时王中山他妈从里屋出来，拿了凳子让他们坐。紧跟着王中山媳妇也从后面跟上来，把两杯茶放在了王和平和田建设的手上，并说了句招呼不周，请多包涵的话就自然地忙去了。她们可从来不敢指责王丑什么。 王丑不管不顾从容抽完了一袋烟，他才把烟袋从嘴上拿开，他以平静而不容商量地叫道：“看病的请过来一下。”田建设不由自主地就向王丑身边走去，全没有了书记的尊严。他憎恨自己这样做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把右手伸出来。” 田建设伸出了右手，王丑轻轻地扼其右腕，来了个悬空诊脉。过了一会说“左手”，田建设就伸出了左手。看完左手说伸舌头。看完舌头他正眼没看田建设接着说：“知道不知道，你得的是不要脸的病？” “你说什么！”田建设用手猛然指向王丑，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立即迸开了千朵万朵小红花！ 王丑说这番话，是说给田建设听，可王丑说话底气非常足，他的声音具有极强的穿透力，结果是大家都听到了。田建设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猝不及防的打击使他心脏里的血高速冲到了脸上，激得他眼前一黑，田建设差点跌倒。这时再看田建设，只见他嘴唇泛青，浑身打颤，气喘如牛，虚汗淋漓。事实上，他快要倒下了。 王和平也蒙了，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周围的妇女用鞋底子挡着嘴互相交头接耳并偷偷地笑个不停。田建设瞧见，简直要晕过去了。他现在觉得自己更像一只猴子，王丑就像耍猴的，单让大家盯着他的红屁股进行深入的研究。 “难道我说的不对，难道你没有做过亏先人的事？”王丑盯着田建设紧追不放。田建设伤了自尊失了面子，而且失面子失得是哪样的狠，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愤怒地看着王丑，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土地上，但茶杯没有丝毫破损。茶杯在地上滚了一圈又顽皮的端端正正定在了地面上。周围的妇女觉得这很滑稽，禁不住哈哈大笑，田建设骂了句一群混蛋，扭头就冲出去了。王丑在后面还不依不饶地说；“回去查查字典，把混蛋的意思搞清楚，看看到底谁是混蛋，不要胡乱用词。”王和平看把田建设气成这样，就责怪王丑：“大爷，你咋是这人。你叫我给人家怎么交代。” “你也不是啥好东西。”王丑骂道，王和平一看王丑不依不饶，耍起了人来疯，只得赶紧也溜了出去。王和平一走，院子里便笑成了一团。 谁知一出门，田建设迎面碰上了自己的恩师孔方里。孔方里看着田建设，田建设看着孔方里，两人对这次不期而遇大感意外，孔方里问他怎么在这里，田建设哆嗦着嘴唇惨然一笑说今天出来转转，又问老师来这里干什么，孔方里说是来找王丑的，没事和王中医谈古论今谝谝闲传。 田建设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只得强打精神说让孔方里回头去他哪里，他根本没有勇气再回头进到这个大院子了，只得说他今天回去还有急事。孔方里说那你先忙，明天我就去你哪里，说完两人告辞各奔东西。 第十二章 荣辱与共 人一旦受控于名利，那就很难像正常人一样做事了.田建设对王和平真诚的如同一家人一样随便，但田建设是他顶头上司的事实像阴影一样潜藏在心底时不时就会冒上来支配他的行为。王和平和田建设呆在一块底气不足时刻紧张，心放不下悬在半空伴君如伴虎，长期形成的条件反射，声音低了三分，个儿矮了八寸，手没处放脚没处搁无所适从，说话撰稿斟字酌句唯恐有半点闪失。田建设对他没有设防没有盛气凌人没有指责甚至还微笑着让他放松一点，但他始终摆脱不了奴才心态。他恨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出息，行为上甚至还包含着渐次形成的小百姓的软弱与媚骨。他想起了毛主席说过知识分子的缺点就在于具有软弱性和妥协性，这话还真没有说错。但和王中山在一起，他就像换了一个人，那真是到了1949年10月1日天晴了解放了自由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了！这个时候他从上至下有种说不出的回归大自然的感觉。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朋友乡党同学知己朋友故交，他们的关系与政治场上的依存关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他们之间具有赤诚相见的条件.对王中山，王和平不用毕恭毕敬，不用猜测对方的心思，不用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用说是是是对对对，不用掩饰自己的缺点。总之，一切都不用有意为之，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现在听王和平的话语完全恢复了狷狂放任的状态，他正在王中山面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这完全是一派学者风范伟岸男子的风骨，完全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的毫无拘束的思维方式，完全是万里长江横渡的风流人物。他怎么会像外人所说的那样城府很深呢，他怎么像别人说的那样异常圆滑呢。他想笑就笑，笑得是痛快淋漓气贯长虹；他想骂就骂，骂得是火星乱溅口无遮拦。 王和平算是官场上的人，在外人看起来他是魅力四射的成功人士，人后才知他的灵魂混的灰土灰脸无处伸张。官场如战场，到处都弥漫着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的他不得不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只能把自己锤炼成金刚不坏之身。只有见到王中山时，他才能放下心扯下罩在脸上的假面具伸出嘴来像人一样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他们可谓是心意相通、专业相近、水平相当、志趣相投，可谓高山流水遇知音，琴瑟和谐奏和声。他们扯开天南海北的话题，并能把相关话题引向深层次进行深入的探讨，他们现在可以开一些场面上说不出口的玩笑，这些玩笑纵横驰骋不着边际有时粗鲁得像个土匪。旁人看他们高兴，都傻呵呵跟着一乐，只知道他们是异端是疯子也轻薄也张狂难以理喻。但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感觉其中藏着玄妙，觉得他们非同一般，是世外高人，也能知他们彼此心领神会能真正意会彼此说话的意趣。他们奇妙的谈话，主题很复杂，从中国到美国，从政治到足球，从风俗习惯到西方哲学，由此及彼，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只求辩他个昏天黑地意犹未尽。 话说他们买完书，跨过马路便上了对面的聚丰楼，楼口的迎宾长条身材红裙拖地，如同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她们挂着标准、职业程序化的笑容把二人引领到熟悉幽静的二楼包间，然后推门走进去微弯膝盖搬开椅子服侍他们坐定倒上花茶，小心翼翼放到桌上便迅速从靠墙的柜子上拿起菜谱又弯腰请他们点菜，同时不失时机的向二人推荐了几样本店的特色菜。王和平说我经常来你们不用推荐上你们最拿手的两荤两素就可以了，然后再来两瓶宝鸡啤酒。迎宾拿着圆珠笔熟练地记上后说“好”恭敬地对他们笑着并把笑容关在了门外边。 聚丰楼上菜速度比较快，这也是王和平愿意选择这里的重要原因。大约十分钟，菜上齐了。王和平耷拉下脸举杯说今日是让你陪我分忧解愁的，就看你能不能把我哄高兴，哄高兴了我掏钱，哄不高兴你埋单，不要说丧气话添堵的话。王中山说谁掏都能行，最好你掏。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哄你干嘛，我不会哄人。我穷苦百姓有出没入，挣多少花多少，不像你工资基本不花，老婆基本不用。说说，今天怎么回事，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遇到什么难处了？说说，说破无毒，现在是排毒阶段。王和平摇摇头：如果说出来就没事的话，我就天天找你谝一次，说完他把眼睛对着王中山，扑闪两下，痛苦的叹了口气，再扑闪两下，还是唉声叹气。王中山想了想，凑近了调侃：是不是和老婆闹别扭了，老婆不让回家上床，落得个孤魂野鬼流浪街头了？王和平哭丧着脸说那能算个事？那要算个事，那我找个情人给你看看；再说国家大事距离咱太远，咱虽然*的是民生社稷的心，有些事情我也管不上，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我遇到了什么事情，你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就给我装吧。王中山其实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故意和王和平兜圈子。现在看玩不下去了，就退一步实话实说。 王中山干脆解开谜底："是不是官帽保不住了？"王和平惨然一笑："是的.” "王中山吃了一口菜：“那还不好猜，你心里谋什么别人清楚我心里也清楚。官场首先就是争权夺利。” “你都能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我做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哩，太失败了，竟然让你这个傻子也看出来了。” “你的意思我不应该看出来？” “嘿嘿，你不就是书呆子一个么，我能经营天下谋求黎民社稷。” “把你还说得伟大得不行，离开了你是不是平城县百姓就不活了？干不成就干不成，有什么嘛，趁早离开官场，省得一天心绪不宁患得患失。再说老婆大人吧，老婆给你快活给你生孩子给你做饭无私奉献，你可不能乱找情人对不起她。王和平一看王中山要抬杠就闭了嘴不说了。那具体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王和平于是就把田建设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田书记病得不明不白也病得不轻，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不能瞒一辈子。他不能老占着书记的位子不拉屎。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书记身边的红人是书记的接班人，全县的人谁能把我和他分开？他要下去上来的肯定是刘县长，他上面也有人，省上早都为他安排好了，最好在平城替代田建设，实在不行，易地升迁也可以。只是田书记这几年没什么大的毛病，也走不了，暂且就搁着了。你是不知道，田刘二人明争暗斗矛盾很深，田书记倒了，刘县长还不把我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这结果是完全预测得到的。” 王中山不以为然：“怕什么呀，不当官就不活人了。我却希望你能从官场中抽身出来干点别的。改革开放的年代了，官本位的思想早就应该抛弃了，人生的路子很宽，像你这样的人才，还愁找不到一碗饭吃？现在全中国，律师可是缺得很，考个律师证，做一个自由职业者。自由，你不需要吗，你心里肯定需要，钱也不少挣。律师挣得钱不会比你贪污的少，不见得比当官差。现在的中国不缺当官的，走个穿红的，来个戴绿的，我觉得倒是要认真落实一下依法治国的基本方略，那比你在官场勾心斗角意义大得多得多。” “你说得没错，问题是我听不进去了。晚了，同志，我病入膏肓了，从政这么些年，久入鲍鱼之肆，臭的也是香的，乾坤颠倒我已经是非不分，我现在的官瘾太大了。当官有瘾的你知道吗。我原来真是认真干工作的，可是后来就变了。”王和平喝一口酒：“当官和吸大烟一样，一尝就放不下了，我现在已经走下神坛入俗了，不可救药了。不像你，远离世俗还挺在神坛上，清高雅致，超凡脱俗，一骑绝尘，像世外高人，你是难以理解我的景况的。你要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变的俗不可耐的。我一介凡夫俗子是比不上你了。要不你彻底一些，干脆当个和尚，戒绝七情六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此残生，也算是名震江湖了。在学校里教书人生终归太过平淡。” “你可不要图个嘴快！哼哼，真是狗咬吕洞宾，给你说好话，反倒当成驴肝肺。” “我谢谢你的‘狼心狗肺‘”。 "什么人么，真的有些不认识您了！咬人我还没学会，所以你先不要把我排在你后面，估计这辈子也轮不上我有一天排在你后面谋求升官发财，因为你们已经把人咬死完了。” 王和平说王老师呀，话不要说的太满，我今天是让你来给我开心解闷的，你却给我使劲添堵，成心是不是。王中山一看说行，聊正经的。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我就不信有几个人能把官做一辈子，还是趁早急流勇退，也还来得急。再过二年，奔了四十，什么也谈不上了。 王和平急了，“你说的是后话，我的教书先生。你净说些没有用的话。我怎么能不想这个问题，我怎么能不想这个问题！”王和平悲愤欲绝：“眼看到手的肥肉呀......人心里能不难受吗？关键是我我不甘心。” “怪不得现在人多了，狼少了，说不定哪一天你也变成一只狼，连我都要被你吃了。” “说什么将来，现在不正在吃人！可吃人不能乱吃，要有选择。” “这么说你暂时还算个人。” 王和平一味地长吁短叹，王中山无法同他深入地聊下去，人说当官的活得潇洒，其实真他妈的还不如老百姓自在。农民呢，吃了干活，干完睡觉，什么大道理，讲不出来就讲不出来，美神，那不是咱农民粗人想的事情，头掉了也不过留个碗大的疤。想到这里王中山只是劝王和平吃菜喝酒，吃饱喝足撑圆了脸再去充英雄好汉。王和平很听话地吃了，但吃得没滋没味，说菜就像药根一样苦涩，嚼起来舌头都会难过。王中山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说完这话回头看王和平，不料王和平瞪大了眼睛像狼一样满眼绿光盯上了他，王中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会就要拿我当菜了吧？我可不是唐僧肉。” “你爹是。” 王中山“哦”了一声很快明白了王和平的意思。 第十六章 起死回生 孔方里脑子装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举步跨过了王丑家黑漆木制的门槛，只看见王家大院站满了妇女小孩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好像结婚办喜事一样热闹非凡，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再看也不像特意迎接他的样子，但他的耳朵分明听到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是田建设的狼狈不堪和王丑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风骨，王丑坐在凳子上得意洋洋，正在享受着大家的捧场。 王丑虽然趾高气扬，但他没有忘记孔方里今天要来他家做客的约定。孔方里一年难得来一趟，王丑可不敢怠慢了他，孔方里是他最尊贵的客人，所以他的眼睛一直扫视着门口的动静来人，孔方里一闪身他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王丑赶紧敲掉烟锅子甩开众人起身相迎。 “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王丑故意双手作揖弓腰致歉。 “真是一个老骚情。越老越不正经。我受用不起。” “哈哈哈，你一来我就不知有别人了。”王丑大笑，大家也跟着一乐。 孔方里暑假总会来王丑家住上几天，春华秋实的时候也会来柿树沟观赏春天的美丽秋天的硕果，孔方里受王丑敬重，临走时免不了车载人扛给孔教授带足山珍野味，孔方里不要都不行。 王丑喜欢的人应该是好人，这一点是错不了的，所以村里的人见了孔方里也是毕恭毕敬不敢稍有怠慢。孔方里年年来，给大家多少都会带一些城里的时尚玩意散给大家，孔方里来了每天只是山川野岭四下转悠，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碰见过他，村民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了。孔方里一进来，大家纷纷和他打招呼问候老教授并争相给孔方里让座。孔方里放下口袋嘿嘿笑着和大家一一呼应。 “咋没有给我捎些卷烟来？”王丑问孔方里。 “老东西，还能少了你的。你以为我看你的老脸来了。你没有看见杏花梨花开得正好，那杏花比你的老脸好看多了。”孔方里说着话转身从身边的布袋里抽出了卷烟递给了王丑：“我敢给你不带卷烟，我是不想混了我。” 王丑接过卷烟美滋滋地用手捏着用鼻子闻着：“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文人雅士喜欢拈花惹草，你开春不出来溜达溜达不看看杏花梨花一年就会活的没滋没味。”王丑用袖子擦了擦放在自己对面的凳子面然后把凳子递给孔方里，孔方里接过木凳就势坐下结果王丑家里捧给他的茶缸。 “呵呵，老东西，说话就喜欢夹枪带棒，不骂我两句是不是心里不舒服。”大家一听都会心地笑了，这时王丑已经点燃了一叶卷烟吸的滋滋有声，王丑以吸孔方里这样做学问的友人的卷烟而感到自豪，他的身份在烟雾里得到了升华。 王中山的母亲知道孔方里是王丑的座上宾绝对怠慢不得，于是赶紧招呼山花做饭，自己去箱子里拿出陈年老西凤用热水烫上并打发王中山骑车去镇上赶快买些猪头肉花生米。她知道，两个老怪物一见面，不喝上两杯是难以尽兴的，当然，她也喜欢有人来给王丑解闷，她也喜欢孔方里给王家带来的欢乐温情的气氛，这气氛她说不出来，但她能感觉出来。这气氛里有一种默契和谐高雅。而王中山因父亲刚才替自己报了仇心里正痛快着便高兴地骑车飞走了。关键时刻，还是老父亲行，自己怎么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呢。 酒是陈年老酒，烟是上等成色的好烟，两个老怪物有滋有味的咂摸着生活的甘甜酒足饭饱之际，孔方里滋润的拍着肚子，赞叹这铁锅铁勺做出来的家常饭真是浑然天成妙不可言哪。王丑说城里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这个滋味。两人说着话便出了家门来到山林间徜徉于花的世界里。这风景这山间的味道真是醉人，孔方里说自己今天真成了活神仙。二人闲谈中王丑提起了今天给田建设看病的事，孔方里问了个详细，听完情绪大变说真是大煞风景气死老朽了，王丑说你怎么认识这个东西？ “他是我的学生！是我特别看重的学生！哎，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原来变成这式子了，真是令人失望令人寒心丢我的老脸。我原来就给他提过醒不要玩物丧志，没想到他只当了耳旁风。”孔方里脸色铁青：“今天我回去非得再骂他一顿不可！不过我替他求个情，你这个药别忘了给他开上。他这个人本质上还是不错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就饶了他吧。” “你也有求我的时候。”王丑说：“他这病其实也算平常，我看明白了，能治。第一步就要这么看，就要气气他血脉就通了动了。本来我是不想管他了，今天你老东西张嘴了，我就给你个面子吧。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第二天，孔方里气恨恨赶到县城，适逢田建设在家躺着，于是他把田建设堵在床上大骂了一通，并指着田建设说在外人面前休提他是孔方里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个人。” 田建设泪流满面嚎啕大哭，他一哭给老师丢了人，辜负了老师的期望；二哭痛悔自己的罪业，辜负了天下黎民百姓；三哭病痛带给他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四哭自己羞了先人，对不起列祖列宗；五哭自己即将告别人世，永离喧嚣尘世，在哭声中得到解脱。 “老师、父母，建设就此别过，一死百了，你们不要记恨这个不肖的儿子。” 王丑给田建设开了三副中药，让王中山把王和平叫回来大骂了一通，然后把药甩给王和平让他滚，王和平不敢吭气夹着屁股溜出了村子，王中山跟在他后边一块回到了县城，路上王和平还是气不平继续责怪王丑：“二爷也真是的，就知道耍人来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这叫我怎么下台。昨天田书记一回到家，连气带病，躺在床上真的下不来了。后来又被哪个孔方里骂了个狗血喷头。我给他搭话，他也不理，弄得我两头不是人，心里好生不安。” “我觉得父亲骂得太对了。”王中山说。 “对？！” “该骂就得骂，有些人就是欠骂。” 王和平一听这话，简直想吃了王中山。王中山嘿嘿一笑，接着向王和平介绍了对的原因：“田建设的病情是气血两虚造成的，又遇寒气凝滞不通，平时又不注意又不运动，自然没法调理。老爸说骂他两句，出一场大汗，气血才能通畅，然后再加调理，禁色禁酒，是能恢复元气的。我听他说了了，田建设的病绝对能治好，你不用担心你的锦绣前程。”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和平像在听梦话。他只觉拨云见日一股热流从脚指头上窜上来一下子温暖了他的心窝。 “请放心吧，按方子吃药，过不了三个月就会完全痊愈的。” “啊，真的吗，这不是做梦吧！田书记呀，你老人家要绝处逢生了，我王和平也要绝处逢生啦！”王和平两行热泪一涌而出。老天还是有眼的。王和平只想把这一切赶快告诉田建设。王中山看着他还以为他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就劝他你又不是想害他，只怪他自己没干下好事，脸皮又薄，见不得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放宽心，他还不至于把你放进监狱。放进监狱你就什么也不想了，监狱外不是还得活受罪么。 “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你不懂，官场上的事你看不透的。” “我何必要看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你的身上，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官和窑姐差不多，时间长了都有瘾，但其实是甜在外头，苦在心里。” 听了王中山的话，王和平愣怔了一下，发了一会呆，接着就哈哈大笑，不过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笑完就拿起王中山放在车子上的药，抬腿就往前奔，走了几步，觉着有点失态，就回过头向王中山嘿嘿笑了笑，王中山同情地说：“你快去吧，理解万岁。” 第十七章 浴火重生 王丑致命的一击把田建设的心戳了一个天大的窟窿彻底撕开了他的遮羞布，田建设赖以维持生命的侥幸心理最后彻底破灭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萎缩成了一堆烂泥，他蜷缩在床上像一条抽了筋的死狗烂猫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苍天呀，你让我怎么行走于天地间去见我熟悉的父老乡亲！心灵呀，你让我怎样洗刷你的污垢重新做人？ 田建设羞愧难当，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瘦了一圈，脸色毫无血色灰败不堪，他再也装不出从容淡定的样子，他也不想装出从容淡定的样子，伪装在这个时候已经一文不值。自己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堤防稀里哗啦地崩溃成一团烂泥根本提不起来，田建设干脆破罐子破碎，连续几天没有上班理政。长久的隐忍遮掩已经没有必要，他想隐瞒病情的打算就此落空，县委大院的人已经无心工作都在对田建设的病情猜来猜去议论纷纷作可能的打算。有希望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诡秘起来。刘县长有意无意地在酒桌上把田建设的情况当作一种关心传递给市委书记了。书记市长为表关切打电话问候了田建设几次，这使他的脸又变成了死灰色。他知道市委问他病情的弦外之音。市委里的至友打电话告诉他，最近市委开了一次会，会上提到了他的问题，意思是为了不影响工作，实在不行就作一番调整，甚至有人建议让田建设到人大去得了。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平城上下，县委的几个成员开始正式为未来的书记忙碌开了。田建设的门庭冷落，沉重的失落感浓烈地包围了他，田建设真正体会到了世态的炎凉，官场的冷酷：人真是不得了呀，现在当着官都是这样，将来退位了不知道会有多么凄惨的结果。他脑子里想，退位了绝不在这个地方呆了。人心不古啊，他第一次觉着活在世上没有什么意思，往日费尽心机谋到的这个位子已失去了它独特的魅力。 田建设躺到床上想完烦心的事，王丑的话自然地在他的耳边响起。王丑的话字字血，声声泪，就像一把刀子戳到了他的痛处。 周围的人也知道他的痛处，但没有人不长眼色地向他提出这个问题。王丑在众人面前把他脱光剥净，因猝不及防更使他痛彻心肺受伤太重。他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冷箭会从这个平常的百姓嘴里射出。他只提防政敌的攻击，对他们的进攻他早已想到了对付的办法，谁知王丑的冷不防却首先穿透了他的胸膛，而且使他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他在怒气消退完了之后，开始彻底反省自己，难怪人家说自己，自己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好意思了。 王丑的药就放在他的面前。他望着王丑的药，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吃吧，简直令他不堪忍受，这一种屈服让他尽失尊严；不吃，他不甘心，这个时候求生的本能还是存在的。王丑老先生，你不是治我的病，而是在捅我的心哪。田建设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让苦涩的泪水汹涌奔流。最后，他颤抖着双手端起了药水，他咕嘟咕嘟把药和泪水都喝到了肚子里，喝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田建设彻底放松心态在家静心养病，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了王和平去办，王和平像一只蚂蚁忙得鬼吹火。王和平的一些朋友看着他不忍，就劝他另谋高就，别死心眼一头栽到底，否则就真的完了。现在那有你这么死心眼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和平酒喝多了，听完他们说，冷笑一声说你让我跟谁？跟谁哪个愿意要我。人家都知道我是田建设的狗，那我就做条陪葬的狗还不行？我不图利，保全个忠贞的名节还不行？说完甩了酒杯就走了。 王和平视死如归坚定地迈进了田建设家的门槛，田夫人赶紧迎住了他：“王和平你这两天太忙了，你先回去，这里有我照顾田书记。我伺候老田没问题，几十年我什么不知道他。王和平同情地望着她，心里说有些事你就不知道，你以为官太太就是那么好当的吗。田夫人继续说，过两天你再来。话刚说完，王和平还没来得及劝他，她就忍不住哭了；“人不经事不知道人心隔肚皮。只有你小王才是你哥的真兄弟，其他人他妈的全是虚情假意，狼心狗肺，田哥往日的好处全不记，只是一味的见风使舵，良心都让狗吃了，这两天走在路上他们见了我都不敢问我一句，惟恐被人看见说和我还有什么瓜葛。反过来讲也怪老田认人不明。你哥要真下了台，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活人了。不敢想啊，想一想都觉得可怕。”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掏出纸巾擦个不停，王和平赶紧劝她，虽知越劝越糟糕。田建设在里面听得不耐烦吼道：“我还没死哩！你哭什么丧！”这才把她吓住了。不过王和平一听也深有体会，树没倒人心已散，墙还没倒众人已经开始推了，而且生怕砸着自己。王和平心里无限酸楚。他也想不通，人怎么都变得都跟狼一样失去了情分？谁还敢信任谁呢，这官场真是一个大染缸。 半月过去了，王和平如约来到田建设的家。这一次，他刚一进家门，他就感觉气氛有些不一样了。傲然回身的田夫人已经跑过来忘情地拉住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和上次相比，已发生了彻底的转换，连头发根都充满了惊喜，浑身因为激动而抖动不停：“老天有眼哪，老田命不该绝！你哥有救了。”王和平一看这阵势，确知王丑名不虚传，真是药到病除呀。他浑身也像触了电一样眩晕迷糊了。王和平默默无语两眼泪，功夫不负有心人呀。 早知如此，何必周游世界到处寻访什么名医呢，人才往往就在眼皮底下而我们却视而不见舍近求远。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结果了，自己坚定的立场终于迎来了春天，王和平心里不禁一阵狂喜滚过一阵春雷。看来做人还是要讲点良心的。好人有好报。有时候斗争就是一种意志力的较量。 听了田夫人的话，王和平加快脚步跨进了田建设的房子。一进房子抬头看去，只见田建设坐在沙发上已经恢复了满面春色，一副大彻大悟气定神闲的样子。 上帝，你好！王和平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前所未有地让他几乎晕过去了。 “小王，老天有眼，他妈的我好了！我好了！”王和平默默地流着眼泪，静静地享受着这美妙的时刻！过了一会，王和平冷静地说既然药有效果，让我再续两副，把病一次彻底治好。田建设说那就有劳你了和平。这段时间可把你忙坏了，哥心里可是过意不去得很。王和平说你说哪里的话，你是我哥呀，不管你是什么样，你都是我哥我始终跟着你，大富大贵也行，要饭也可以。田建设抱住王和平眼泪哗哗的流淌，王和平在不断的小声抽泣。 “我得感谢王老中医的直言相告，我永远的感谢你。”王和平说，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再过意不去，我这可就吃不消了。田建设说，是啊，弟兄归弟兄，干工作还得靠自己的能力和素质，好在你王和平也是一把刷子，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王和平会意地笑了说：“我明白，我会继续努力不会给你丢人。” 田建设话锋一转面孔变得凝重起来；“王丑叔说我说得瓷实啊，话丑理端，对我震动真是太大了。是啊，我们做人民公仆做成了腐败的官老爷，是得收敛自己的行为了，否则就要遗臭万年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千年古训呀。我们今后干工作可必须心中有民才对，要不，挨他们骂的日子还在后面哩。要是这样再堕落下去，活在世上确实比死了都难受。对了，明天你去的时候，给王老中医带去一面锦旗，上面就写上‘妙手回春，治病治心。’” “我不会忘记的。”王和平说完就准备往回走，田夫人赶紧拦住了他，让他吃了饭再走不迟，王和平一看他们真诚的架势，知道走不了啦，也没有虚意推辞，只好留下。田夫人还不行，让他把媳妇孩子都叫过来。王法和平说啥也不行，嫌太麻烦。田夫人说麻烦啥哩，不就是多两双筷子么。说完就亲自打电话把他们强行叫来了。 等王和平的媳妇孩子进了门，田建设就说“你嫂子还真有几个拿手菜哩，水平不比高级厨师差。今天就让他显摆显摆，咱们就热闹热闹，庆贺‘我们’终于康复了。”说着话的时候，田建设弯腰已从柜子里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五粮液。田建设已经多年没有请人在家里喝五粮液了。今天在家设宴，放开了胆子和胃口，最后喝得是涕泪交流，肝肠寸断，气吞山河。 王和平硬着头皮见了王丑，王丑再骂再说他都是笑脸相应，反正只要他开药就行了。王和平继续给田建设用药。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田建设的病彻底好了，于是他就向地委的领导拿出了医院的诊断书，说要上班。他表示准备以百倍的干劲更积极地投入工作。地委的人听了说行，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征得同意，他择日下楼去上班，这时王和平早已等候在车旁。王和平要开车送他，田建设说我们走着去。王和平知道他的心思，便没有勉强他。 就这样，两人精神抖数地走完了距离县委办公大楼的五百米大道，周围的人惊奇得看着他们。他们说这两个人不是好好的么，谁骗我们说他们病了。县委的几个主要成员也看到他们谈笑风生地走进了政府大院，他们完全能够读懂两个人的用意，心里不仅有些不安。 来到会议室，田书记就招呼县常委成员来开会。开会的时候，田建设提早就威严地坐在了正中央。望着那些垂头丧气，盼他早日去见马克思的副手，他并没有指桑骂槐，旁敲侧击，只是继续着他的日常工作报告，并对下一阶段的工作做了布置。他不想纠缠于过去的恩恩怨怨。一场大病，他想通了，心胸也开阔了许多，人心要是宽了，鬼都害怕你。最后，他反复强调一点：必须改进工作作风，必须密切联系群众，做人民的好公仆。要少说空话多干实事，更要廉洁自律自爱。 两年过去了，田建设因为业绩突出被调到了地委当了市长，王和平同时也升任平城县县长，临走时，田建设给王和平说以后有病就找王丑看。王和平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不找他看找谁看呀，别人也看不了咱们的病。 第十八章 走马上任 田建设病好之后心无旁骛励精图治政绩卓著，最后脱颖而出提拔到地委成了一把手。田建设一走，把平城偌大的舞台留给了王和平，王和平从后台走到前台接替了田书记独当一面步入正轨。王和平的接替同样可圈可点。王和平首先具有年龄优势，他是秦北地区年龄最小的正县级；从文凭上看，他是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又在省党校进行了学习取得了研究生学位。王和平按照当时社会的需求及毕业分配情况是回不到老家县城的，只是特殊的历史背景之下不得已服从了组织安排。王和平这一张文凭拿出来往桌子上一摆放，别的人就只能说我比你资历要老一些。王和平比较低调：“我虽然比你们多上了两年学，但你们的实践经验比我丰富，今后还需要各位前辈多加指教。”别的人听出来了王和平的弦外之音，只能说王书记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甘拜下风。 王和平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这颗新星已经不是几年前的王和平了，他已经老成了许多，他的话语已经少了许多，面部的表情也少了些许变化，人们从他的表情上很难看出他的倾向性，多年的历练已经使他在常人面前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成为书记的当天，王和平表面沉稳，内心自然很复杂很激动一会酸一会甜。说实在的，田建设走了，他现在感到的是空落落的没了依靠内心极其惶恐。以前做事有田建设最后拍板定案他只是躲在后面不用承担多大风险，现在必须自己说了算，自己能承担得起这副重担吗，这么大一个县你想和谐的维护它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行，今后有什么大事还要给田书记打电话，只有这样做事才能踏实一些。 这一步实质性的跨越早已令王和平泪落如雨了。这泪水是喜悦的泪水，也是委屈的泪水，甚至可以说是百味杂陈难以言表。自己不就是一直盼着今天吗！空气终于成了自由的了，终于由仆人变成主人成了一方真正父母官了，自己稍微放纵一下有何不可。不管过去田建设给了他多么大的空间，但那毕竟是别人给的是别人的地盘自己不敢做主。现在该自己划圈了，自己随意画圈挥斥方遒感觉良好多么的潇洒自如，当然要把圆画好需要认真的态度更需要田书记的支持。谁搞政治不是追求这个目标呢，必须让人让人庆贺一番稍微放纵一下自己否则就会憋死。他展开了想象的翅膀在天地间开始驰骋，超越前人是他的既定目标，平庸为官人生必将失去意义，而自己正当年富力强，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成为市委书记，再上去就是省委书记甚至走得更远。 未来是多么的美好！ 太阳呀，你终于出来了！我的太阳，你的光芒，这是一种多么动人心魄的明亮，这一种明亮纯粹得没有一点保留，整个大地为之失魂落魄自惭形秽。 自由飞翔的王和平决心一展抱负，他发誓要把平城创建成为渭北一颗耀眼的明珠，在平城县搅起滔天巨浪，并让改革的浪潮冲刷出一片新的容貌，让平城永远脱掉灰姑娘的破旧的土装，我一定要超过田建设大哥，超过东边的蒲县。蒲县有什么了不起，很好超越的。这样的结果才对得起他老人家的栽培和信任，也对得起曾经失去又找回来的尊严，也才能对得起父老乡亲。 王和平急切地盼望有人能听听他的美好而宏大的构思，他首先想到了王中山，哦，是的，就是王中山没有第二个人了！王中山多像他的政协委员呀，这个时候王中山听最合适，也最能理解他的心情，自己也才能完全敞开心扉自由放任不用担心什么后果。 是的，只有王中山才能让他找回哪份真诚地受不了的感觉。 王中山仍然过着平凡而充实的教师生活。他悠然地打发着时光，怡然自得地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同样，他的才干和超脱也打动了县一中的魏校长，魏校长为有这样才干的人竟然如此甘于寂寞而激动不已，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为王中山提供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如果不这样，似乎他就会成为千古罪人。于是校长决定提拔他先当学校的教导主任过渡过渡，但王中山并不知道校长的一片苦心，他委婉回绝了魏校长的美意，说他还要上京华师大的在职研究生，暂时没时间。校长着急地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机会难得。王中山歉疚地说：“魏校长，真的谢谢你，我真的当不了官，做官我会让你失望的，真的。你就让我安心教书吧。”校长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里透出的是真诚无动于衷和倔强，校长平日看王中山不是哪种善于拒绝人的人，但今天王中山明明白白地把他挡在了门外。绵里藏针呀王中山，校长仰天长叹，徒呼奈何，他想不到，如今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文人雅士。 陶醉在教育事业中的王中山注意力高度集中，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搅他，他现在只想不断完善和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使自己真正成为一代宗师，在语文教学这篇天地里有所作为，只想为天下人楷模。这时王和平打来了电话。叫他出来说说话。他非常地不情愿，但这个人是王和平，不去，王和平非要骂死他不可。 王中山无奈来到了王和平精心挑选的全县最好的东方大酒店。王中山匆匆来到楼下，衣冠楚楚的王和平正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等着他的光临。 东方大酒店装裱得金碧辉煌，这是平城的一道风景，也是改革开放的最新成果。 东方大酒店是一位下岗职工白手起家从摆凉皮摊子干起来的。王和平一贯支持私营企业发展，过去对这里的老板帮助也不小。做了县长的王和平还想让其老板在其他发达的城市再开十个连锁店并为全县的饮食业树立一个榜样最后赋予饮食一种文化色彩，最终依此来推动全县乡镇企业的发展，王和平把经理推荐成了政协委员。老板知恩图报刻意巴结，隔一段时间就请王和平来这里吃饭联络感情，因此这里就成了王和平定点吃饭的地方，这又给老板拉来了不小的生意。王中山平时不来这些地方的，偶尔学生家长硬要叫他们来吃饭，碍于面子也来过几回。 俩人相伴上了二楼名谓“故宫”的豪华包间，包间里面装饰的有山有水，空调电视洗手间地毯八仙桌木制雕花靠背椅一应俱全比家里的布置还要上档次，王中山却闻不惯里面的气味，装修遗留下来的气味让他感觉胸闷气短。王中山正难受，老板闻风而来，嘴里只是说着来迟了不知道你大驾光临望请谅解，王和平呵呵一笑说没事的自己人，我也没有打算搅扰你。老板说哪里的话，你要来只管说一声。我让他们把最拿手的手艺展现给您。王和平说谢谢了，你不管啦，你忙去吧，我和朋友说会话。老板说好。我让他们把你照顾好，你只管谝，不满意就给我说。王和平说，哪不行，该多少就多少，否则我就不来你这里了。老板一听赶紧说好好，哪我走了，你们吃好喝好。王和平说，好，再见。老板又千叮咛万叮咛两个人一定要吃好后就知趣地走开了。老板走后王和平感慨道：“你看，当官就是感觉好呀，被人捧着，多舒服。”王中山笑着看着王和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不骂了？嘿嘿，看不惯？看不惯以后就不说了，今天高兴你就让我扎个势吧。你们这些当教师的自命清高，酸得跟绿杏一样。有时候真让人受不了。” “酸是我们的本色。” 王和平长舒一口气把自己装进软绵绵的椅子里，手里拿着菜谱，熟练地点了六样特色小吃，然后把菜谱交给了大堂经理，王中山不会点菜也不爱点菜，王和平知道他这一点就没有怎么让他。王中山坐下笑嘻嘻地看着他，王和平滋滋润润稍带羞涩压抑着兴奋，但王中山知道这是从心底抑制不住不断冒出来的笑容。王中山硬木椅坐惯了，说不习惯软椅，热，王和平却沉醉地不能自拔但又不想在王中山面前表现得那么轻浮，王中山一眼就看穿了他，生装吧你，这使王中山忍俊不禁，他想讥讽王和平两句，但又一想，王和平熬来的不容易，今天再挖苦他实在有些残忍，就把讽喻的话硬压了回去。 “终于得道成仙了！”王和平喝了不少酒后，终究还是把憋了很长时间最想说的话喊了出来，如果没有大堂经理在旁边，王和平说不定会把酒问青天学一回李白，王中山想起了学过的一篇课文叫《范进中举》。王中山看着王和平，王和平发着高烧，他激动地有点发抖，脸色被酒精刺激的像红富士苹果，或者像一个彩色灯泡，光亮鲜活，王中山的鼻子真地酸了：这不是新时代的范进么。 “都言县长好，谁解其中味。”王和平感慨：“是啊，想一想吧，谁知道其中的味道包含着多少枯涩和屈辱，多少扼杀和背叛及其违心和残忍呀，多少回生不如死。寄人篱下的滋味是多么令人窒息呀！谁知道丧失人格尊严的那一刻又是多么地撕心裂肺。幸运的是，今日终于熬出头了，还不知有多少不幸的家伙在暗地里流泪呢，你们受罪了，王和平在这里一并向他们道歉，说声对不起。”说完这些话，王和平端起酒杯合着泪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禁不住号啕大哭。王中山在一旁泪水欲滴还止，满含着同情和辛酸。大堂经理推门进来一看吓了一跳，赶忙说声对不起就退了出去。 王和平哭得是那么彻底，这哭声里饱含着酸甜苦辣万般滋味，从哭声里王中山读出的是万般的憋闷和无奈压抑的宣泄，当然还有激动和喜悦。王中山足足伤心了有二十分钟，才渐渐止住了悲声，等他擦掉鼻涕眼泪抬起头看王中山时，王中山却突然大笑不止。王中山刚开始还觉得很难受，后来却觉得王和平的行为有些滑稽，等王和平抬起头傻傻地不好意思尴尬着的时候，他禁不住大笑。王和平看到王中山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自嘲曰：你小子还真有些定力，今天让你贻笑大方了。出去可不要乱说破坏我的形象。王中山说，我不要乱说，刚才大堂经理都已经看见了，说不定她已经给她的同事们当笑话正在讲哩，你可不要认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王中山后悔，只是提醒自己以后出门可要千万注意自己的言行少喝点酒。王和平又说：王和平能有今天，说到底还得感谢你家老爷子，没有他老人家的中药，那能有田建设的今日；没有田建设的今日，那能有王和平的成功呀，说不定今日的王和平已充了边关、当了牺牲品了。王中山说，那怎么办，给我弄个付县长当当试试？王和平笑着说，你这个庄周只想化蝶，何曾想过食人间烟火。” “想不想从政？” “我现在人民教师当得恰到好处，渐入佳境，已到‘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界，我不想前功尽弃。不过我看你是居心不良，是不是企图毁掉我十年的修行？现在聪明人经商，坏人当官老实人上班。要是让人整天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坏人，那我可受不了。” 王和平说你是学哲学的，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当官的有好有坏，官场也不是一团乌黑，你可不要肤浅的认识官场风云，起码我觉得我并不是太坏的家伙。虽然王老师今天有点酸，但我认为你进教育局当个一官半职还是能胜任的，这里正适合你的专长，过渡两年将来当个局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王中山说你老人家就别*那份心了，免得我误了你的大事，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前两天魏校长还找我让我当教导主任哩，我推掉了。王和平望了他半天说怪可惜的，你认识不到自己有多大价值，是一只凤凰为什么偏要做鸡呢。王中山听出他的话拐弯了，说我是鸡，你就是鸭子吧。 王和平还真不是在说套话，他非常了解王中山的才华，王中山的点子多着呢。他的心里放不下王中山。现在倒不是他要报答王中山，或者说王中山是他的好朋友他才这样想，而是王中山才高八斗境界高有素养，要是做官那绝对是一个好官，坏也有他的极限。是的，把这样的人才放在眼皮子底下毁掉实在太可惜，让人心疼，即使不是他王和平，同样的一个人都会这样想。 接下来王和平说了自己对平城的未来规划，王中山不敢造次了，这么大的一个县那不是闹着玩的。王和平说平城要发展，要科技兴农，工农结合，以工促农，延伸产业链发展特色农业等。王中山说你要了解平城实际，先不要盲目规划，下去先调查三个月再说。王和平说这个我接受，那我先摸摸实际情况再说。王和平又说了平城县治下的一个个乡镇的特点，王中山也提供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供王和平参考。二人一直深谈到午夜尽情而散。从此王中山更认定了王和平。自己在台上，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才子扶一扶。 第十九章 入世见俗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小半年，这小半年王和平开场的三板斧劈开了一个崭新的局面，柔韧自如的王和平轻灵飘逸胜过性如烈火的田建设，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新苗要比老树强。平城老旧的局面和思想被打开了一个缺口，露出了现代化的端倪。 王书记基本上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以单位为家了，好不容易撂下手头的工作回家一趟，前脚刚进家门，他的大侄子穿着一身运动衣后脚就跟进来了。王和平有些诧异，问他不上学来县城干什么，他侄子小飞说他不是不上学，他今天是代表学校来参加县教育局组织的高中体育运动会的。 “哦，是这样，那叫你婶子给你做些好吃的增些气力好好比赛。”王和平赶紧叮咛媳妇做饭。王和平工作忙很少回家，能有家里人来自己家他自然非常高兴。王和平叫侄子坐下把家里的情况父母的情况问了个遍，侄子说家里一切都好，王和平放心了，然后问侄子学习如何学校的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学校可乱了。”小飞说。 小飞向叔叔王和平谈了自己所在学校平山中学的情况：“现在平山中学可乱了，校领导整天就是喝酒打牌，领导经常上班期间就在自己的办公室玩牌，还赌钱呢，打牌开着门我们都看见了。老师们也不好好干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们在院子里宁肯用一个上午的时间讨论校园中间大树上一个鸟窝也不愿涉及教育教学工作一句话。有一个体育老师竟然爬上树去看鸟窝里有没有鸟蛋却根本不管学生成绩是否会是零蛋，感觉整个校园乌烟瘴气的不像个学校。我实在不想在那里呆下去了，再下去我就毁了就没有前途了，我爸来的时候让我给你说让你帮我转到县重点学校乔山中学呢。” 王和平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平山中学怎么回事！以前平山中学可不是这个样子呀。八十年代的平山中学考上大学的绝对人数和升学率有一段时间已经超过了乔山中学，短短几年就说垮就垮沦落如此，真是不敢想象。真实换人如换刀呀，原来的老校长还真是厉害，硬是把一个二流学校办成了一个一流的水平，老校长退休了换了新人，平山中学又被打回了原型，当是换校长的时候田建设说能不能让老校长留任再干几年，刘县长说这不符合政策，田建设说那就换吧，接任的刘校长是刘县长的远房侄子。 王和平心里难受，平山中学可是他家门口的中学呀，村里的孩子不出意外基本都是在平山中学要度过三年高中时光的。现在的家长可都指望这高考能给孩子和家庭带来转机，高考被赋予了太多的内涵，如果平山中学办不好升学率上不去，那他的罪责可就大了。这不，小飞的话已经给他带来了压力。 王和平想到这里，就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决定把平山中学列入议事日程做个了断，于是他方方面面询问小飞，小飞当然无所顾忌一一老实的作了回答。更多的令他吃惊出乎想象的情况使他出气变得越来越粗，他那里见过这样的土匪学校，这哪里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这简直是糟蹋世道么。只从他当了县长，他管辖的地盘任何方面出了问题，他都难以忍受，他都认为是他的耻辱。现在，问题竟然出在了他家门口让他实在有失面子，乡亲们从这个学校的情况就会说他无所作为呀。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了，也是一件好事，他下决心要把这个事情处理好，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再延续下去，要坚决换掉这个无能的刘校长。 王和平突然回想起，前不久自己不是去过凭啥拿中学吗，可他亲眼看到的景象不是很好么。王和平把自己的疑惑抛给了侄子。 “嘿，你被骗了，现在学校领导可会做事了，一听说领导要来视察，赶紧打扫卫生整顿纪律布置会场，你们看到的是假象，真相你们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你被骗了。” “原来如此。”王和平一声长叹，看来自己被蒙蔽了，这种把戏自己也在玩，这就叫全民齐动员糊弄检查团。看来以后检查工作还是要悄悄进行，这样才能摸到实际情况。当然，一个小孩的说法不足为凭，难免情绪化添油加醋，具体的情况自己还要做进一步的调查。不过一个孩子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王和平抽时间找来了县教育局长把有关平山中学的情况告诉了他，教育局长听了脑门子上的汗就流下来了，王和平看到了，他严词责令教育局长不要把省教育先进县的牌子毁在了他的手中。教育局长诚惶诚恐向王和平作了口头检讨，立下了军令状，说保证把问题彻底解决好，自己这两天就下去看一下。王和平说好吧，你先悄悄下去把问题摸清楚我们回来再商量。一定要记住：悄悄地别声张，争取真实情况，不要虚假信息，报忧不报喜。局长说一定一定。 改革开放之初，平城的教育质量在全地区长时间名列首位，最近几年，平城县的教育现状呈现严重滑坡趋势，教育资源分布也越来越不平衡，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家长也极为不满。现在学生不仅越来越集中于乔山中学，有条件的家长更是把孩子转到了省城西京的学校去了。王和平心里自然对教育局的工作大为不满。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教育质量的高低也是衡量一个父母官工作业绩的基本标准。教育局的人整天浮在上面吃吃喝喝怎么得了，这把他的脸都丢尽了。吃吃喝喝也可以，但你必须把工作摆平才行呀，他们只知道吃喝，简直是一群饭桶，一窝猪！有些领导下去视察也是鸣锣开道显摆自己，惟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当官的，就那么大个芝麻官还值得摆谱？能成什么大事。 得动动他们了，杀鸡给猴看也得动动他们给个别人警醒一下。思来想去，他脑子里就突然出现了王中山，也许这是拯救王中山最好的机会。王中山有高尚的道德精湛的技艺智慧的头脑诸葛的点子，他不出面收拾这个局面谁来收拾这个局面，他唯一担心的是王中山的书生意气怕王中山应付不了有些老油子的算计。不过有我王和平保驾，不怕。 “王中山老师，你跑不了啦，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拿下，你死定了！”我一定要成功的让他上钩，狠一点把他提拔上来，想到这里，他饭也没吃便匆匆地去了王中山的学校。 “出来吃个饭。”王和平不动声色叫出了王中山说要出去谝一谝，王中山说你闲了，没事了？骚扰我干什么？王和平说少废话，今天我要大宴王老师。 王和平专门挑了王中山爱吃的几样小菜，吃的尽兴的时候给王和平有意说起了平山中学的现状，王中山果然听得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平山中学是他们老家平山镇镇办高中，平时他们就格外牵挂和注意，但他们二人是在乔山中学上的高中。乔山中学是县上唯一的重点中学。原来每年乔山中学先录取全县中考成绩最好的，剩下的才由各地的学校按片录取。他们当年成绩优秀进的乔山中学。最近几年县里作了改革，乔山中学的优先资格被去掉了，全县六所高中一律按片录取，按道理平山中学的教育质量该上去了，可事实上它却排在了全县的后面，高考升学率并没有上升多少。以致好学生和家庭条件不错的考生纷纷向乔山中学流动，现在乔山中学质量总体排在全县第一，平山中学更加落后以致成了有名的烂摊子，县里虽然多次督查，但情况并没有好转。现在人们一听平山中学的大名，只是摇头叹息。原来他们也听说过平中如何糟糕，但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这令王中山的单纯的书生意气自然地爆发了出来，他禁不住发了一通牢骚。但他今日的呐喊正好掉进了王和平为他布置好的陷阱里：王和平对他的人格提出了质疑。 “有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整日批这个骂哪个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高水平？动动嘴皮子还可以，真正你让他为群众办点事情，他又自命清高、推三阻四、心口不一。不知你认为这种人算不算君子？” 王中山知道他说自己，不好意思嘿嘿一笑：“说我就说我，曲里拐弯阴阳怪气干什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心还是被恨恨地刺了一下。王和平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有些受不了。 王和平今天是怎么了？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为什么要这么严重刺激我的中枢神经？平时他可没有这么严厉过。 “君子之为，当以救国救民为己任。历史上的有道之士哪一个不是在民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最后才赢得千古流芳。你王中山口口声声以君子自称，可实际上却是个叶公好龙之辈，明哲保身之流，只是空谈误国，那有半点君子之像。” 王中山看他来的严肃，瞠目结舌冷汗涔涔，他尴尬地端起空着的水杯假装喝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结果让自己更加尴尬。 王和平一看他的心理防线已变得异常脆弱，步步紧*：“平山中学可是咱家乡的教育基地，咱们要是让它这样一直烂下去，可有亏家乡父老。任何一个有良心的平山镇人都有义务让他起死回生。今天你要再不出山去救救它，从此我便看轻了你，你也别在我面前侈谈天下沧桑！” “哦…..”王中山呻吟了一声。 王和平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半天说：“你不伟大了吧，你觉得你是不是很虚伪。别装模作样了。你能不能收起你的清高？” “哦，你……” “你什么你，难道要我给你下跪不成？” “你别*我好不好？我不是当官的料呀。” 王和平大声叫来了饭店老板，让老板拿上一块报纸铺在地上：“谁是当官的料！我吗！我今天就要检验检验你是真君子还是伪小人！” 王中山一看他要来真的，赶紧拉住他说：“你这是干什么，神经病呀你。值得么，你这不是糟蹋我吗。我能力有限，不懂管理，也管不了人，只怕有负重托。”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和平半跪半蹲，目光如炬。 王中山艰难地说：“你先起来吧。” “不！你把话说瓷实了我再起不迟。” “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 “前一段我们校长叫我当教导主任我楞是没答应，我今天答应你，你叫我回去怎么给人家回话呀？” “这个话我给他打电话解释，你就不管了，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你亲自来一趟行不行。你当面给他解释！” 王中山说听你的，怎么都行。 “说说你准备拿什么摆平平中？” “不知道。好好干凭良心不就行了。” “没有那么简单。这两天你先想想怎么当好这个校长，想好之后你再来我哪里我们商量商量。第一炮必须打响，后面还有局长在等着你哩。” “哦？” “是。” 两个人各怀心思喝的是酩酊大醉，王中山感觉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一个梦一般，半天转不过弯子，晃了晃脑袋半天回味不过来。 王中山万万没想到王和平会来这一招。王中山想官场真是锻炼人哪，几日不见令人就刮目相看了，自己这不是很容易地落入了他的圈套中了么。自己真是笨笨笨！ 不过，王和平的理论彻底击毁了他过去的立足之本。自己当真有些自私清高？扪心自问，是有些自私清高。 对王中山来说，既然认为是错误的东西，哪肯定是没有保留的需要了。 王中山本来有自己的人生打算，说不追求名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的成名之路是著书立说。他喜欢闷头写文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才符合他的道德标准，再望前*他一步，他宁肯做个好人也会舍弃了别的。 事实上王中山已经写了不少文章，他想把它们编辑成册出版，然后再写一本长篇小说，为后面的成名之作作个铺垫。他对当官有想法但没有任何设想。受其父亲影响，甚至对当官的有点憎恨。他认为当官你不是国家主席，死了谁知道你。著书立说可以给后人流下一些真正的东西，同时也把自己流给了后人。 可是，这条路走不下去了。 王中山再见王和平又表现出了犹豫后撤的意思。王和平说你不要认为我毁了你的德行，恰恰相反，我是在成就你的德行。你不是崇拜苏格拉底吗，苏格拉底和他弟子的一段话你应该记得。苏格拉底问欺骗敌人是恶行吗。如果把敌人占领的城市的敌人的人买作奴隶是恶行吗；如果你的朋友打算自杀，你盗窃了他的工具，这能算是恶行吗；在战争中，军事统帅为了鼓舞士气，对士兵说，援军就要到来，但实际上并没有援军，你能说这种欺骗是恶行吗。 王中山望着王和平。 “你原来的意思说你对一切的恶行都能忍受，让恶行恣意横行你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你整日仁义礼智信，一到关键的时候，却背信弃义，你家老爷子看到你这种德行，我想他也不会说你见死不救是正确的，虽然他对当官的有意见，但是他首先讲的是以德服人，人不能老抓住陈规旧矩不放，民营企业主现在也属于人民范畴了，因为他对社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我们要重视的是行动和结果，不能做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空谈误国呀我的王老师。” “只要我们是为了善的目的而食前言，这一种行为必会得到大家的认可，这一种行为不必拘泥于一般的约束。你去当官是救民于水火，从你爸的角度讲，那就是积德行善了。” 王中山终于被彻底击溃了。他遗憾地说，原来我并非庄子，做庄子须有铁石般的心肠。庄子真伟大呀，我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 王和平说你这样想又不对了。庄周是要出世，而我们是要入世。 王中山不禁感叹说今天你让我完成了思想革命，我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你老人家？ 王和平嘿嘿一笑说看来你对当官也有激情呀，清高只是假象。 王中山说人至察则无友，你别给人不留余地好不好。 “好好好，我太刻薄了。不过你先别急，我在这里把手续办齐之后，你再名正言顺地去走马上任。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准备打一场恶仗。一旦入道，你是不能后悔的，也不能灰心丧气，唯有勇往直前，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干不成，怨不得别人。” “从课堂走向仕途，一步之遥，那风景可是大不一样。所以你得有耐心，慢慢适应。这里有看不见的冷枪，闻不到的血腥，甩不掉的小人，你可得步步小心时时在意才是。” “我是一介书生，迂腐，头脑简单没有经验，你今后要多加提醒，多加指导，多加批评。” 王和平说这句话说得好，这句话已经是官话了。真是一点就通，比我聪明多了。 “这两天让你把我糟蹋得体无完肤。我真恨不得活吞了你。”王中山说完眼泪就下来了。王和平任凭他涕泪交流只是迎风大笑。 第二十章 暗火重燃 人的命运真的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在社会这个大海里，一滴水只能跟着大浪随波逐流，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变成气体。退一步说，即使转变成一丝云彩，也只能随风而飘。说什么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全是骗人的鬼话，命运只能掌握在命的手中。 王中山就变成了随波逐流的这么一滴水，从此他丧失了独立的人格。 关于平山中学的校长人选，王和平认定了王中山，所有其他的人选他一概不加考虑。尽管有人很快知道了要换平山中学校长的消息紧急行动寻情钻眼，但在王和平的面前均没有缝隙可进，其他领导一看王和平的态度明朗知道其他人没戏就识趣的附和着王和平。事情就这么顺着王和平的一意孤行有了自然的结果。 哎，要说中国什么地方竞争最激烈录取率最低，那只能是无情的官场。说是无情的官场，但其实只要有情关系熟络，也可以顺利晋级甚至一步登天，比如说王中山。在学校，一般人最后要攀爬到校长的位置，必须先从备课组长做起，依次要经过教研组长或者年级组长、教务主任或者政教主任办公室主任、副校长书记的层层考验，最后才能到达胜利的终点，王中山却是一步登天省略了中间所有的环节并不多见，只能让人羡慕嫉妒恨。王中山的靠山实在是太强大了。 正式的任命文件下达到了乔山中学，红头黑字的文件摆在了钱校长的面前，钱校长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王中山就这么突然被提拔为平山中学校长，钱校长瞪大眼睛看了又看，终于强迫自己承认了这个事实。钱校长有一种找到对手的感觉，而且这是一个令人绝对忌惮的对手。自己看中的人上级领导也瞄上了，英雄所见略同。不简单呀，王中山这个人太不简单了！他不动声色的隐藏地这么深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王老师变魔术似的成了王校长，这是他根本不可能想到的结果，他突然感觉王中山这个人挺阴沉的，完全不是自己所判断的那样是一个白面书生心无城府。前一个月他还真诚的动员王中山当教导主任呢，王中山没有答应他。今日校长任命书就下来了，他感觉自己太像一个小丑了，自己真是自不量力，自己的智商真的太低了，王中山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外人或者说根本把自己就没有放在眼里。不过庆幸的是自己并没有看错人。自己看上的人才别人也说是一块料，这就行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拼不过人家县上的人，就这样吧，签字放人。 钱校长一想又很恼火，他咽不下这口气。我把你王中山当亲人看，掏心掏肺，不惨和一点杂质，你王中山却把我当成了外人，这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和过去不一样了。真没有看出王中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学会玩人了。乔山中学这个小庙容不下王中山这个大神呀，哎。想到这里，他拿上红头文件气冲冲地找到了王中山要讨个说法。 “王中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把你当自家兄弟看，你却不声不响暗地里活动。你告诉我一声我能坏你大事吗？你把我钱某人看成什么人了？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王中山一看钱校长的脸色很难看，知道他误会自己了，连忙把王和平找他的事情说给了钱校长，最后说：“我王中山是一个简单的人，脸上藏不住话，我从来也是把您当自己人看，没有什么事情瞒您，这一点您应该相信我才对。” 钱校长相信了他说的一切，这才缓过劲来，只好沉重的叹一口气勉励他好好干，然后迈着滞缓的步子走了“自己失去了一个教导主任和好老师好兄弟，结果培养了一个对头。”钱校长哭笑不得。 钱校长为失去这样一个好老师难过了好几个晚上。他清楚，找一个领导容易，造就一个好老师太难了。王中山是乔山中学的一块招牌，这一块招牌不在，会影响到乔山中学的声誉甚至招生的。 这个时候适逢学校放暑假，但学校在放假前期安排了假期补课，王中山之前安排带新高三。虽然任命书下来了，但王中山要求钱校长让他把课上完再走。钱校长说我正巴不得呢，谢谢你。于是王中山一天两节课下午一节自习的就忙上了。看着自己的学生，他真是不舍，最后眼泪都含上了。 不知不觉补课就结束了，王中山只能收起留恋准备回家。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推开窗户揉揉自己的眼睛。校园里一个学生都没有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一切又像在做梦，他有些恍惚，有些茫然。不过地下的烈火已经开始升腾，从政干一番事业的激情已经不可遏止，他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不过这个不平静已经换了内容。 怎么办，王中山心里没底，王和平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不行了，想今后把。王中山对平山中学的一无所知使他有些焦急。好在有个暑假，这使他有了个充分了解学校的机会。他知道，做校长就像上课一样，凡事都要调查研究。不备好课就很难上好课，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王中山决定认真备好新校长的第一课。但是备好课的前提是熟悉教材熟悉学生。 王中山打点好行装准备出门，他把东西都捆绑在自行车上，他骑车刚准备走，王和平就来了。他带了一大包东西交给王中山，并一一说明哪些是给自己父母的，哪些是给王丑的，那些是给王中山儿子的。最后他从车上拿下来一把天堂牌雨伞，郑重说明这是送给王中山的。王中山看着他的眼神，领会了他的意思，王中山接过来仔细看这把伞，伞是暗绿色的，并有波浪形的花纹间隔其中。王中山说这把伞有点俗气。王和平说是俗气，知道不知道，这是祝贺你还俗的。你别嫌颜色不好，它的质量绝对没问题。它能遮风避雨，保你一路顺风。王中山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好好干，争取不给你丢人。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王中山骑着凤凰牌自行车感觉就像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似乎是自己拉动着像风筝一样的太阳奔驰在无垠的旷野中，这时他心中涌动的激情已经泛滥成灾，希望在原野正蓬蓬勃勃地生长，生命在眩目的舞台上正竭力地渲泄跳跃，它传递着一种激越，一种火热，烧烤得王中山不得安宁。 我的大地呀！我王中山回来了。 大地沉默着，只是裸露着多毛的胸膛向天边伸展，健硕的身躯泛着油亮的光泽，每一根汗毛都张扬着饱满的精血；北边起伏的乔山仿佛一根暴突的青筋蜿蜒在平山镇的背后，好象一道绿色的美丽的屏风，护卫着平山镇；石川河从平山镇的脚跟下流过，就像一根被风吹动的正在飘飞的绸带；一望无际的苹果树林郁郁葱葱汪洋成一望无际绿色的大海，山脚边的柿子树泛着绿汁似乎就要砸破皮肤喷出水来了。 王中山又好象回到了大学时代，浑身上下充满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激情。我们的王中山的注意力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的心思已从做学问的境界中自拔出来，又投向了从政的热情当中了。回想过去，生命的隐秘之处难道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吗，上辈子人教育下一代识文断字不就是为了当官光耀门庭吗。王中山曾经想过从政，我们的大学生基本上都做过类似的梦，但其父就他一个儿子，又加上过去的影响，对从政极为不屑，非得让他回家教书。王中山是一个大孝子，父命难违，只得让自己的秘密埋伏起来，为此他痛苦了很长时间。他几乎不能容忍父亲的固执，曾经给父亲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但父亲的固执远远大于他的固执，他只能作出牺牲，这种牺牲令他实在难以甘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中山蜕化了雄心，逐渐在孩子的欢声笑语中找到了精神寄托，从政被他藏在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以至成了遥远的空洞的回忆。王中山的心只能豁达地过着自得其乐的平凡人的生活，但命运的转折往往就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王和平的一番话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萌动，而他知道，这一次父亲听了他的大道理，是绝对不会反对的，就像他不能反对王和平一样，他已经从王和平哪里学了一招。父亲也有他致命的弱点，他跨不过道德的门槛。如果在道德上让他作出让步，无疑是要他的命。 中国的知识分子都有强烈的使命感，而这种强烈的使命感最终会演化成通过仕途来解决一切。自然，强烈的使命感使王中山对平山中学的现状无法坐视不管，当个老师能解决这一切吗，不能，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才能把平山中学的现状彻底改变，使它成为一座一流的高级中学。牛顿说得好：“世俗的冠冕啊，我鄙视它如同脚下的尘土，它是沉重的，而最佳也只是一场空虚；可是现在我愉快地欢迎一顶荆棘冠冕，尽管刺得疼痛，但味道主要是甜。” 他不是庄子，他不会作《逍遥游》，也无法达到在柿树林里隐居一生的境界。 第二十一章 绿叶归根 平山高级中学坐落在于县城西北平山镇的西边并紧邻平山镇，他由辛亥革命先驱胡仙林先生创办，距今已有近百年历史。近百年的时间，平山中学人才辈出，陕北红军领袖刁德中就是在平山中学加入党组织的，他加入党组织以后，就以平中为据点，积极开展地下活动，发展了一大批先进分子。平城中学内建有革命纪念馆就是纪念这一段历史的。深厚的历史使平中始终是大家关注的对象，在这样的学校做校长，承担着比其他学校更大的压力。但平山镇最有名却不是平中，而是甘甜爽口的合儿柿饼平山中学坐落在幅员辽阔的柿树林中，校内最多的树木也是柿子树，这些柿子树树冠高大，蓊蓊郁郁遮风蔽日，营造了一个森然静谧的良好的读书环境。这些柿树枝叶繁茂硕果累累，结的柿子做成的柿饼是它的第一品牌。平城因而得名柿子之乡。 平城位于关中平原，光势资源丰富，属于暖温地带，土壤、水利条件良好。远在唐宋之前，周代的《礼记》里，已经有栽植柿树并在重大祭祀礼仪上作为贡品的记载。公元前138年，汉武兴建上林苑，群臣百官从各地搜集进贡各类奇花异木，列在司马相如《上林赋》里的就有柿子。公园58年王藵的《僮约》中也说：“十月收豆、。。。。。。采梨、柿、李。”这是我国古代把柿子树从野生训化为栽培树种的最早记述。秦汉以来随着农业的发展，柿子树在黄河流域及黄土川原逐渐普及，成为重要的栽培果树之一。汉代初年就有农户栽培柿子树，南北朝时由庭院栽培转向大面积生产，从宋代开始就有制作的柿饼，并作为贡品。从此，沿乔山一带柿树面积就不断扩大，唐顺宗陵前有棵千年柿树王，年产鲜柿1300多斤。改革开放后，平城柿树有了大发展。 平城柿饼含糖量高、肉质黏软、营养丰富、纤维少而短、柿霜厚、味极甜、口感好，食之热量大，壮筋骨，且具有止咳、化痰、除口疮等疗效，是冬春时令食品，更是馈赠亲朋好友上佳礼品。平城最大最好的柿子就出在平山镇上，平山镇最大最好的柿子又出于柿树沟村。柿树沟村背靠乔山，弧形的乔山半圆包裹着柿树沟村。柿树沟村的周围，郁郁葱葱生长着成千上万颗柿树，浓墨重彩地披挂在山崖上，如同一块绿色的云雾焕发出强劲的生命力。这些古老的大树，嶙峋的树干苍老虬劲，树冠如团团绿云，云蒸霞蔚，令人顿感精神百倍，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棵柿树，活他个七百年八百年。秋天到了，树叶在秋霜的催化下泛成血一样的红色，柿子也变得鲜红鲜红的，像千万只火一样的灯笼挂在树梢，把乔山装扮地如同一团火龙，烈焰四射的火龙绵延到数十里开外，那绝对是平山镇的一道最艳丽的风景线。这个时候，果农在火红的柿叶里摘下火红的柿子，去皮串把支架高挂起来，让冬日初来的风霜把它染地雪白雪白，然后把它卸下来用手捏成扁平形状，两个头碰头合二为一，这正是平山镇最有名的土特产合儿饼，咀嚼一口呀，甜透你的心肺。 王中山的家就扎在乔山半腰柿树沟村的柿树林深处。王中山是深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王中山读书为人成绩相貌出类拔萃，村里人教育自己的孩子都以王中山为榜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王中山一样考上个好大学出人头地。王中山家是村口南坡边的第一户人家，全村最大的一棵柿树就长在他家的房檐底下，老人们说这棵柿树已经活了一千八百年，但现在看去仍然枝繁叶茂，没有丝毫颓败的征兆。这棵树的树冠奇宽，伸展开来能罩住半亩地。村里老人说这棵树有灵性，把它看地比什么都宝贵，百般地呵护，绝不允许谁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损毁和亵渎。平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有人就到树下烧香，求树神保佑他万事如意逢凶化吉。王丑对此不反对不制止不仿效，你求你的神，我看我的病，任凭纸灰在自己的院子里随意飘飞，他一点也不气恼，多了就一扫帚把灰烬扫到树根底下，他依旧搬一张木桌，一把藤椅，手执水烟袋，桌放泥壶茶，给四面八方的来客诊脉治病，如果双方谈话投机的话，王丑也会说起门前的这棵树。王丑坐在树下，老树老人树人合一，树因人而倍添神韵，人因树而格外光辉，双方相映成趣，天下最好的风景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今日，王中山卷着铺盖带着一大堆的东西跨进了自家的门槛，王丑看见着实吓了一大跳，一家子呼啦一下子围拢过来都瞅着王中山的脸，王丑猛然黑了脸，瞪圆了眼睛，直问儿子这是咋啦，没有犯啥错亏他这个先人？王中山说你胡说啥呀，然后正儿八经地把自己调动的事和自己的未来设想给老父亲作了一五一十的汇报，全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王中山媳妇捂着胸口喘一口气说吓死我了。 王丑听完后戴上老花镜把红头文件抓过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叹口气说：“我让你好好教书就行了，谁叫你当啥校长哩？你以为这校长是好当的，你没看当官的都是些啥人？真是闲的没事干了学驴叫唤。” 王中山说我不是冲着校长这个帽子来的，我是冲着平山中学的孩子们来的，孩子们可怜。你老人家不是经常教育我们不能忘了本嘛。平山中学搞不好，作为平山人谁脸上也无光，我看见了装作没看见，良心上过不去。等将来平山中学搞上去了，我就辞职不干了。我知道怎样进退取舍。 王丑一听卸下眼镜沉吟了一会，他也知道平山中学最近很乱，村里上学的孩子回来也经常说起，他来回踱了几十步，长叹一声；“我娃说得在理，我娃想地对着哩，这一点和你老父亲脾气差不多，老子算没白养你。你这个事情做的对。但我要提醒你，你这是在家门口干事业，乡里乡亲的会看的清里清楚，你不要给我丢人显眼，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更不许搞那些丢人败德的事，不然我的老脸没地方搁。你听清楚了没有？” 王中山说我记住了，我知道该怎么办。王丑说你心肠好，性子软，架不住别人三句好话。王中山说我有耳朵，我也有心，我只听好话，不听歪理，凭良心办事，吃不了心上的亏，也不想吃心里的亏。王丑大吼一声果然是王家的种！ 王中山是文质彬彬很内敛的一介书生，平时做事不显山露水，但在王丑和王和平面前，却总是棱角分明咄咄*人当仁不让，再加上王丑见不得孩子在他面前萎萎缩缩，教育子女不拘礼节无老少之分，所以王中山在他面前少了很多约束多了些率真坦诚，王中山见面不顶他两句，他心里反而不舒服，就觉得他不是自己的儿子；王中山顶他两句，他才觉得满肚子的高兴。 王中山要当官，王丑有许多话要说，两人围绕刚才的话题又扯上些杂七杂八的天下大事，时不时还有些情绪有些争执，太阳不知不觉被他们说下了西山，这个时候王丑的旱烟也抽得磕了鞋帮子。他们的谈话在夕阳落下之后停止了，大山彻底沉寂下来，王中山帮父亲把东西搬回了家，一家子亲亲热热吃完饭后他又出来了。 王中山睡不着，他今天不可能睡着，他思绪翻腾，想彻底理清头绪。 王中山喜欢在夜晚中独自一人用大脑咀嚼人生的各种味道，这个时候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思想，这一种方式既自由又宽阔，使他在深夜里悟出了无数人生的真谛，他站在树下向南望去，平山镇在黑暗中灯火通明。 第二十二章 惨不忍睹 平山镇距离县城二十五华里，位于县城西北。虽然它不是县城，但它却是一个省内闻名的工业重镇，有不少企业是部级省级直属单位，其工业化程度远超县城，事实上，这里吃商品粮户口的人远远超过了县城的规模。因而人们把他比作平城的上海，时间已经快推进到21世纪了，平山镇也在改革开放中不断前进，平城原来的基础设施本身就比较雄厚，现在平山业已形成南北一条十里长路，东西一条十里长街繁华的市区，工矿企业单位依山傍水星罗棋布，由这些厂矿带动发展的第三产业规模更是庞大。如今的街道两旁，商店林立；酒楼歌厅，喧闹异常；水泥马路上，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马路两边，家属区住宅楼鳞次栉比。晚上，花灯齐放，平山镇就变成了一条灿烂的银河；如逢集会，人山人海，小商贩摆起十里长蛇阵颇为壮观。如此环境，平山中学高考成绩虽不怎么理想，但优秀的教师仍然愿意来这里教书，因为这里经济发达市场繁荣工资自然有保证，镇上有了钱之后大力改善居住人文环境，居民休闲娱乐去除比较多，这也是老师们愿意来这里的一个原因。从文凭职称上看，平山中学的教师水平仅次于乔山中学，镇上也从来没有拖欠过教师的工资，这是其他乡镇望尘莫及的。 这么好的条件，这么优秀的教师王中山就想不明白为什么镇中的教育教学质量就提不高上不去呢。就是你维持正常运行保证不出大的问题，凭借这样的条件，也能抓出个一般水平，何至如此。王中山想不明白。 反过来想，起点低点，这对他今后开展工作是有利的，起点低自己稍微抓一下就能出成绩，这对他今后发展提高非常有利，领导的评价也会依据成绩这个基本标准，最起码这有利于自己先立住脚，然后再向更高标准迈进。这么心想的时候，王中山突然不好意思了，虽然周围没有人，但是他的脸红得仍然就像秋后的柿子一样，自己怎么这么自卑没有自信呢，自己要向乔山中学看齐才对。 王中山知道自己不能和前任比，这样的比较太乏味太缺乏激情太令人失望了。自己应该想的是全省乃至全国的先进水平，最起码要超过乔山中学。振作起来！超过乔山中学，王中山觉得自己的理想一定能够实现，超越只是个时间问题，尽管他让人们看起来是一个缺乏气魄的人，更像是个文弱书生。诸葛亮不也是一个书生么，他不也摇着鹅毛扇平定天下了么。治理天下不需要体力需要的是脑力。 想到这些目标，王中山坐不住睡不着了。实现目标要从现在做起从我做起从小事做起。可是平山中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他一点都不了解，这让他如何心安，一点底都没有如何干工作，不行，自己要去平山中学探个究竟，掌握第一手的资料。 王中山不喜欢在人前显摆并让大家众星捧月般恭维着。这样子太俗气！他厌烦那些繁文缛节，他是喜欢清爽的王中山，他是高雅的王中山，大张旗鼓的去得不到真实情况也不是他的风格，他要随风潜入夜，这样才能取得润物细无声的效果。 太阳升起来了，王中山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一跃而起，洗漱打扮完毕冲出柿树沟向平山镇奔去，一阵急行军就到了平山镇上。今天适逢平山镇集会，王中山放眼之处到处是人，脚下全是地摊。 平山镇是一个工业重镇，人员构成和别处自然不同，这里有说着秦腔憨厚的农民，更多的是*着普通话洋气的工人，他们跨篮携子，寻寻觅觅，都低着头在认真寻找自己需要的蔬菜瓜果日常用具，唯有年轻人三个一伙，五个一帮说说笑笑打情骂俏漫步街头。再看街道两旁，这边是卖葱买蒜的，那边是钉鞋修鞋的；左边是卖羊杂汤和油糕的，右边是扯布匹买鞋袜的；里边是推销摩托的，外边是买农具化肥的；老头老太太张着没牙的嘴吃着水盆羊肉，大姑娘小媳妇拉着漂亮的布料在山上比比划划。王中山看着这一切，既新鲜又刺激，就好象来到了世外桃源，恍若隔世。平山镇的人气超过了县城。 挤在平山镇街道的王中山就像一群黑猫里的一只白天鹅，他总觉得有无数的眼光在瞄他。事实确实如此，即使有无数的遮挡，王中山的气质和风度也显得极其特殊非常异类，大家没法不注意他，平山镇何曾见过如此风流倜傥的人物。在穿衣土气的农民的陪衬下，西服领带一派周正的王中山显得极其与众不同，吸引得大姑娘小媳妇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张大了嘴巴只顾瞥他，火辣辣的眼光温柔一扫，就仿佛高压电击中了他的命脉，让他浑身打哆嗦，这一切都使王中山向前走地非常艰难和局促。他后悔自己今天穿得太“洋”了。以后再不敢如此打扮了。 王中山只能低下高贵的头颅装成是逛会的样子东瞅瞅西看看，急不得慢不得地好容易挪到了平山中学的校门口，浑身憋出了不是滋味的臭汗。校门口人相对少一些，这下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放松的王中山再抬头看到学校的大门，胸口又被堵上了。 这个校门怎么这么烂脏，烂脏得就像食堂里用的抹布，斑驳破损，蓝漆仿佛一件千疮百孔的紧身牛仔垃圾服一样挂在栏杆上，学究文明气息荡然无存，这哪里像一个学校。这更像一个严重亏损的大修厂！ 再看靠门右侧的校牌，落满尘埃涂满了肮脏的斑点，这些斑点想拍死在上面的蚊子又像甩上去的鼻涕。上书“平山镇高级中学”几个仿宋大字已经模模糊糊，其中“级”字已经缺胳膊掉腿，让人有一种吃了苍蝇胃里不免翻江倒海的感觉。 怎么会是这样！王中山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有想象到现在这个样子。 王中山悔断了肠子。对唯美的王中山来讲，这实在让他接受不了。对肮脏的东西，王中山本能地只想回避。 怎么办？难道要后撤！？这肯定是不行的，自己已经立了军令状。醒过神来的王中山知道后退不得，他鼓起勇气强行前进。“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王中山想找一个地方进入学校大门，但他没有找到一个可容自己走过的缝隙，眼前小商小贩组成的一道屏障没有丝毫缺口，他无机可乘，哎，真不知道平时那么多的学生是怎么上学的，这哪能和重点中学的环境比呀。王中山只能弯下腰陪着笑脸给一个卖菜的小伙子说让他进去，小伙子正忙着给别人秤菜，就不耐烦地对王中山说找别人去，我这菜不好挪。王中山望四周看了看都是忙人，急了，他没再求别人，而是下了下决心，瞅准一个无人的菜摊纵身跳了进去，周围的摊主没注意，猛见一个人从旁边越过，吓地坐在了地上魂飞魄散。等看清是一个白面书生，便不满地瞪了王中山几眼，还想王中山给他赔不是，王中山也看着他，想笑，没吭声。旁边的小贩看他们在大眼瞪小眼，觉得怪怪的，禁不住放肆地哈哈大笑，这一笑把王中山窘的是面红耳赤。 第二十三章 学生宿舍 学校的大门紧锁着，王中山从开着的侧门进了校园向前迈了两步，没防备左手边的门房帘子向外掀开开合之处嗖的窜出一个枯焦矮瘦的小老头，冲着王中山断喝一声站住！你是干啥的，找谁？ 王中山不提防着实吓了一跳，赶紧止住脚步陪着笑脸说，大叔，不找谁不找谁，就想在学校转转看看。王中山细看老头，果然是獐头鼠目黑光满面长得惊天地泣鬼神。 “现在都放假了，学校里也没人，闲杂人不允许随便出入，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你还是出去吧，不要让我为难。你看外面的街道多热闹，要转上街好好转，学校冷冷清清的连个鬼都没有，转啥意思哩。”说完老头用手指了指街道，嘴里赶着王中山：“快走快走！” 王中山尴尬的笑着，不得已回过头乞求道；“大叔，我实话告诉你，下学期我要来这里上班，不知道学校的情况怎么样，就想先来看看了解了解学校没有别的意思。”王中山深情的望着他，企图软化他的情感。 听了这话看着王中山的脸，老头啊了一声态度终于缓和了下来，他眨巴眨巴眼睛悲天悯人满含同情的看着王中山，但嘴上没说让他进还是不进仍然犹犹豫豫的。王中山害怕他拒绝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让他脆弱的神经受不了就给他递了一根香烟并赶快给他点上，老人迟迟疑疑接过去后显的有点不好意思，他一个人抽烟觉得不好意思，就说你也抽一根吧，王中山欲言又止下定决心也给自己拿了一支，老头拿出打火机给两个人点上，王中山哆嗦着嘴唇抽了一口立马呛得涕泪交流连声咳嗽。看着王中山抽烟笨拙的样子，老头问你平时不抽烟？王中山说不会抽，从来不抽的，老头香香地抽了一口说你真是个好孩子，现在这个社会像你这号小伙子少见。社会风气不好，现在的孩子毛病也多，想找个不抽烟的还真难。要是以前没有抽过，我劝你就不要抽了。抽烟没啥好处，我是惯上瘾了没有办法才抽的。 “外面热，你进房子来说话。”说着老头就把王中山让进了门房。 王中山抽了这一口他有了疑问，为什么这么多人就喜欢抽烟呢。我以为烟有多么的香，原来这么难受，他只能说抽烟的人有毛病闲扎势。 王中山抬步进了门房。屋子里非常简陋。计算面积，大概就是十二平米的样子，靠里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放着一卷被子，被子已经面目全非，油光可鉴，被面上不断散发出一股烟汗土油的混合气味，床上一张《平城日报》抱着一块砖头全当枕头。屋子向着校门口的墙上开着一扇灰蒙蒙的玻璃窗户，窗内底下放着一张黄漆三斗课桌，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信件报纸杂志之类的东西，门口的一个煤气炉子上热着一壶水，门背后放着扫帚铁锨簸箕垃圾。 王中山看着的时候，老头已经打开了吊扇，电扇的嗡嗡声收回了他的视线。 “好坏还有个吊扇，夏天就好熬了。要不然人就得热死。” “就这么小的房子，没有吊扇还不把人热坏了。你们真是辛苦。” 老头诚恳地招呼王中山坐下，王中山小心翼翼地坐定后，老头便问王中山家在那里，王中山说在柿树沟村。老头一听，高兴地说你村里有一个老中医叫王丑，看病看地特别好，是一个神医，你知道不知道？王中山笑了：“嘿嘿，他是我爹。” 老头惊奇不已：“那你就是他娃啦！哎呀，慢待慢待。” 老头为能这么近距离的接近王丑家人感到无比荣幸，赶忙问王中山喝不喝水，王中山说不喝，王中山很不习惯别人把他看地高人一等，何况还是沾了他爹的光。于是反问他家在那里。老头说在孙家村，离学校不远，人家都叫我孙老头。王中山望定了孙老头说：“你老身体真好，精神气挺足。” 老头不禁有些得意地说；“六十岁的人啦，能吃能喝，没病没灾，就是去年的时候不小心跌坏了手腕，去你爹哪里治了一次，很快就好了。你爹看得就是好，真是神医呀，没见过这么高水平的大夫。”王中山把气氛营造的挺融合，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王中山的经历使他对农民的苦难有着深切的体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让他不为农民的命运掬一把同情之泪。他想，什么时间中国的农民觉悟了，他们真正成为了这块土地上的主人，哪个时候中国才真正称得上是个当代伟大的国家了。 看着王中山一时有点走神，孙老头反而抬高了声音问道，你刚才说你想来这里工作？王中山说是的呀。 “那你是想来这里混日子还是想来好好工作？” “什么？当然是想来好好工作的呀。” 孙老头说好娃哩，你最好别来，说句实话，学校乱地就跟牛毛一样，好人不要朝这里钻，钻到这里，不会有啥出息的。 王中山终于快达到目的了，就问孙老头为什么这么说？ 孙老头说，咋，你不相信？学校弄不好就是一个恶水缸。我是好心。你说说，学校一年考不上几个大学生，那还办这个学校干啥？另外，领导一年都很少在学校呆，就是来几天，也是吆三喝四，对正经事也不大上心，屁股后面净跟些溜沟子的，能把学校办好才是见了白日鬼了。领导是干啥的，领导是领头干事的，领导不干正事，眼里看不到好人，好人出力不讨好，你说这能把人事干成么。还有，去年办了个校办工厂，办日塌咧，学校欠了一沟子债，整天出来进去的多是些要帐的，让我挡人，一个个恶狠狠地骂我，我能挡住么。整天吵吵闹闹要账，学校难得安宁。老师也嫌福利待遇上不去，好好干的没几个。你说说，学校你办什么工厂哩，这就叫不务正业。就咱这脑子笨想，你三心二意地，这能把娃教好？你是行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您说的太对了。”王中山皱起了眉头，越听越不是滋味。 孙老头看着王中山把头点过，他获得了自信就继续说；“老师一看领导这个怂样子，也开始得寸进尺撒开了野，打扑克的打扑克，玩麻将的玩麻将，如同脱缰的野马满校园撒欢，简直成了乱人堂。学生当然是想考大学，一看这样子，退学的退学，转学的转学。高一收八个班，到了毕业的时候，差不多就剩下四个班了，一半人都跑了。学生住的地方也太差，又潮又黑还不透风，把人能闷死，住上半年，不得风湿才怪。你说这是为娃哩还是害娃哩？按道理咱不应该说学校的坏话，这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劝你两句，一般人我才不张这个嘴哩。再说，咱是在这里打临时工，混口饭吃，哪一天不高兴了，也许就抬沟子走人了。农民命贱，吃啥只要不饿着就行，但昧良心的事不情愿的事，干着实在难受。” “哦。” “不信？，你看看就知道情况了。今天没事，我就陪你转转。” “好，谢谢你老人家了。” “走。” 二人前后相随来到校中院。王中山个子高，孙大叔个头却很矮；王中山衣冠楚楚，孙大叔粗衣短裤。二人凑合到一块，就有了明显的全面的差别，让人忍俊不禁。王中山留着心不管这些，只是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王中山看到了校中院的水池。这叫什么水池呀。灿烂的阳光下，池水波澜不惊，被阳光一照，散发出一股腥臭味，浓云密雾般包围了他们两人的鼻孔；水池上面，绿汪汪中嵌满了繁星般的塑料袋和枯枝烂叶。水池旁的几棵大柿树耷拉着脑袋一条枝叶都懒得动，对他们的到来根本无动于衷。太阳恶狠狠地向柿树聚焦，树上的知了在阳光底下却如鱼得水，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比赛一般，吵得人直想发疯，孙老头恨不得变成一只大鸟，把它们消灭个净光。这些知了让他受尽了苦头。王中山听着看着这些，也涌起了一种难言的烦恼和冲动。 穿过中院，俩人来到了学生宿舍门口，孙老头一指，王中山顺着他的方向，看到了用家属楼的地下室改造成的学生宿舍。 学生宿舍，前面有窗，窗不大，其余几边是严严实实三堵墙。大门留在前面，本来很宽，为控制学生随便出入，由十米缩为三米。王中山疑问，这叫什么门呀，这是防猪羊的洞子呀，学生关到教室里宿舍里说什么封闭式管理，防学生如同防匪，这是干什么呢，难道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万一有个地震火灾什么的，王中山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 王中山想着大道理的时候，孙老头叮叮当当地抽出了一把钥匙，费了好大劲打开了宿舍的大门。门刚开，轰地一声，就从楼道里立即冲出了浓烈的霉味，单闻这气味与众不同：浓、湿、粘、臭、熏，是人得避身，是鬼得让步，王中山裹在当中只感到窒息的要死过去了。王中山第一次有机会体会一下这种瘴气，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这和王中山推崇的清新、健康、美丽、积极差得实在太远。 孙老头却打开手电筒毫不在乎地一脚踏了进去，他招呼王中山跟上，王中山跟着他向前开始摸索。孙老头找着灯绳打开了路灯，王中山这时才缓过劲来看清了一些面目，楼道在中央，两边是房子，但被刚才的冷气一激，他的尿意顿时浓烈起来，他问孙老头厕所在哪里。孙老头指着对面的门说你进去吧，但叮咛他千万要小心脚底下。王中山推开门向里一望，地面上水汪汪的一片沼泽，两只死老鼠漂在上面发出一股恶臭味熏得他直想吐，还好，水中排着一些砖头人刚好踩着能到尿池边。王中山闭住气提着裤子跳了过去，他一边解手一边想厕所怎么这么多水，完毕赶紧又跳了出来。出来后他问孙老头怎么这么多水，孙老头说这楼盖得质量太差，下水道堵塞的原因。盖楼选单位的时候，学校把工程包给了县一建司，一建司活太多，一建司转手把学校的工程交给了几个农民包工队，自己派几个技术员跟着。楼盖完了，却留下了不少后患，这下水道一直都有问题，动不动就堵上不通了。等到使用时，麻烦出得不停，厕所的下水道修成了石女，说什么也打不开。修理了很多次，不顶用。脏活累活没人干，每次修理都要麻烦我，学校又不给一分钱。这不说，一句人情话都没有，干得不好还得挨批，让人没办法说，哎，没法说呀。 “那就不管就让这样怀着？” “谁管？怎么管？拿啥管？你不知道，没法管，不知道该怪谁。公家的事说不清楚，最好还是少问。”说完孙大叔咳嗽个不停，喉咙里满是痰。 两个人往前走着，孙大叔打开了一个宿舍的门，站在门口感到的是里面涌出来的是更加浓重的潮湿，这潮湿猛烈地袭击着他们的薄衣单衫，王中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和外面灿烂的夏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王中山顺着手电筒的光线看着房顶，屋顶上一片一片的霉块仿佛癞蛤蟆背上的突状物，其间夹杂的水珠好象使人进了澡堂。床角堆放着学生的被褥，王中山试着用手摸进去一拧，异常潮湿，王中山胸口发闷鼻子一酸，泪水就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王中山抽出手问这宿舍学生住了几年了，孙老头扳指头一算说整整四年了。 “四年了！”王中山低沉地呻吟了一声，我们的嫩苗经得起这么蹂躏吗。 王中山在墙上划了个看不见的人字，双手又抓住了潮湿的被褥，他只想把里面的水拧干，让同学们盖上暖和干燥的被褥，不料泪水又滴进了棉被里，他哆嗦着嘴唇快要哭出声了。孙老头看见了王中山这样，一时也难过得抹开了眼泪，说好人见了这些都会流眼泪的，瞎人见了无动于衷，因为他的良心坏了，他接着说：“前排房子有窗，向阳一些，学生娃争着往这边住，为这，学生家长打架，学生也打架，没办法，只能一学期轮换一次。原来的刘校长也来看过，看了以后向上级打了个报告要钱想改造宿舍，报告没批下来。后来这事就没人提了。两年住下来，好多学生娃得了风湿关节炎，疼地直哭。你说娃们正在长身体，这样下去算咋回事。唉，没钱的日子难过，有钱的人也不管这些.。现在都说有钱，又都说没钱。搞不懂呀，搞不懂，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呀。” 王中山越听越难受，暗暗发誓无论怎样，首先要解决好学生的住宿问题，如果基本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其他的事情都是空的。我一定要把宿舍改造成温暖舒适干燥通风良好的温馨得像家一样的感觉。在学校，学生就是上帝，应当一切为孩子的光明前景而努力。谁把学生当儿戏，社会就会把这个学校当儿戏，当事人会受到终生的心灵惩罚，这还不象工厂加工零件。教育学生一旦出现问题根本没有挽救的机会都没有。怪不得学生不断流失，谁家父母的心不是肉长的！ 王中山本来还想去看看革命历史博物馆，想了想，还是把问题解决后再去告慰先烈的英灵吧。 第二十四章 相煎何太急 回家的路上，王中山的觉得自己应该是掉进了一个深坑，这个坑有积水四壁光滑，这让自己如何攀爬？王中山决定去找王和平去说说情况，他已经走出平山镇了，又折返回来找到一个电话亭拨通了王和平的座机。电话无人接听，王中山撂下电话决定还是去一趟县城面谈最好。 第二天王中山坐客车来到县城直奔县委，王和平又不在！问其他人，王和平去省上开会了，还得几天才能回来。 哎，这个王和平！等不等？等到他回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劝说两句让自己好好干，他又不来替代自己，具体工作还得自己做。回吧，自己的罪自己受吧。 王中山又坐车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家，躺在炕上，他的大脑里，湿黑的房子仍然挥之不去。看了个房子就是如此，其他的教学楼办公室还不知道怎样让他吃惊呢。但是，还是要去看，真的英雄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现在唯有勇往直前杀开一条血路了。自己能怎么样，尽最大努力就行了，尽人事听天命。 第二天他吃过早饭撂下饭碗又来到了学校，还是找孙老头，只能找孙老头。王中山不喜欢交往，认识的人有限，平山镇的老师更是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孙老头实在可靠，找其他领导，只怕含糊其辞城府太深。 王中山脑子里面的问题罗列了不少，准备以提问的方式让孙老头一一作答。 一回生二回熟，孙老头因陋就简泡了壶热茶，洗净了杯子以自己最大的热情和诚意宽带王中山。 当然最关心的是学校的软件硬件问题，这没有什么隐瞒的，孙老头回答的很干脆，王中山自然听的是越来越失望。王中山又问学校几位领导的脾气秉性工作情况，孙老头只能从自己的角度谈了看法，顺便还讲了他们复杂的背景以及构建的关系网。 王中山感觉，平山中学水很深，不好对付，特别是，还有软硬不吃的人，不好办。 一老一少正说得起劲，不提防突然从房子外闯进来一个人，王中山觉得一股凉风扑面，风中饱含腾腾杀气。王中山刚抬起头，来人人就撇着胡子拉碴的厚嘴唇冲着他质问：“你就是新来的王校长？”王中山听得出来，语气满含敌意和蔑视天下的味道。 王中山警觉的站起来，满脸惊讶和疑惑，但他没有说话，他已经做好了对方扑过来厮打的准备。不过，王中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和谁打过一架，今天要是打架，估计他的下场很惨。 “就凭你，能当了校长？”对方满眼的讥讽和愤怒，继续说道。王中山再看对方的嘴脸，只见毛发根根直立，大嘴唇子撇着向左抽着，黑多白少的眼珠子瞪得像铜铃，端的是黑旋风李逵下凡或者张飞再世。 王中山气得浑身打哆嗦，一时脸红脖子粗，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如何应付。长这么大，他何曾遇见过这种阵仗。对方看见了他的表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说呀，你就是放个屁也行，你凭啥当的校长！” 王中山稳住心神：“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怎么就不认识你？” “不认识是吧，好，以后你娃就慢慢认识了。平山中学有什么好的，你非得来这里！” “我本来不想来的。”王中山想不到自己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不想来，说给谁听哩。恐怕晚上做梦都想来这里当这个校长吧。王中山，我知道你的大名。嘴上连毛都没有，就想在平中称王，小心闪了你娃的腰。”来人说完就摔门而去。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王中山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洋瓷缸也被他握得变了形。对方显然是破罐子破摔想给他个下马威。不过，好在对方没有和他打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来人走远了，孙老头回过头才紧张地给他说“他是平中的王万业副校长。他就是这种直杠子人，对谁都是这样。你不要和他计较。”孙老头小心地劝他说“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难堪？”王中山自言自语，孙老头以为问他，赶紧接着说：“我不知道。哎，争什么哩。” 王中山在拼命的联系，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他想不起来，他连这个人都从没有见过，何来这一出？ 孙老头小心地问他：“你真是新来的校长？” 王中山说是。 “你要真是校长，就全当我以前说的话只是耳旁风。” “没有什么。你老就把心放回肚里吧。我还得谢谢你呢。” 从平中出来，王中山一下子萎缩了许多，他的精神受到了沉重一击，这一击把他打成了一只蚂蚁。他有满腹的疑团解不开，什么改造宿舍，统统地溜到爪洼国去了。更可怕的是，他失去了昨天的自信。 这时，校园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打麻将的声音，不就是教学楼里传出来的。 王中山不知所措，看来还得求救于王和平，自己还是嫩。 给王和平打个电话。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王和平正睡地迷迷糊糊，拿起电话一听是王中山，就预感不好，问王中山有什么事。王中山就把今天有人骂他的事情给王和平叙说了一番，说自己想不通，感觉莫名其妙和窝囊，这算当的是哪门子烂校长呀。王和平惊奇不已问有这样的事情，这个王万业太没有教养了太不讲究了，哪能这样处理事情的，真是岂有此理。 王和平知道这个时候他要安慰王中山，就说这种事情你要能够理解。这一次争校长的人多，这个王万业就是其中之一，没有结果，心理肯定窝火，今天这是发泄不满呢。你想想，人家没有当成校长，心里有怨气，你要让人家发泄出来找到平衡对不对。不过这也好，总比在暗地里使绊子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往心里去，不要受什么影响。你还见得太少，我见得多了，官场上什么样的稀奇事情都有，你千万不要在意，该干什么只管干你的。官场里就是这样。王中山听了总算舒服了一点回过来一点神，觉得这当官真不是人干的活，就说好吧，那我就忍辱负重。哎，这当官真是凶险，那有做老师自在呀。王和平说不要发感慨了，想想怎么干吧。王中山打起精神就把宿舍的事向王和平说了一下，并说了自己的初步打算。王和平说好，这样做大得人心，硬件也好干，你就以这个事情作为突破口对平中进行全面整治。王中山说不是我有什么策略，眼看着学生这样住进去，他寝食难安。如果这样，他宁肯不当这个校长。 王和平一听笑了说，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现在别想退路，不要让别人耻笑你我。 王中山说你怎么能放心我做事呢，我对自己都不放心，你就继续担着我的心吧。 王和平说好好好，我时刻把你老人家放在心上。改造宿舍，我从资金上肯定支持你，而且要让你一炮打响。凡事悠着点，要把劲拉匀了使。不过现在上万元的计划都得上县常委会，咱们县的财政情况你也知道，你以为要钱有多容易。虽然我们有这层关系，但办事还得按部就班来。你先上报教育局，然后层层批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想我会给你拿下来的，在这件事情上不能叫别人小看了你。这事你还得向社会呼吁，最好和报社联系联系，让他们作个报道，这样才会引起震动，把舆论造大一点，叫大家都知道平山中学的宿舍条件有多么的差劲，我拿上报纸让他们看，报纸都登了，舆论可怕呀，其他的县委成员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好说什么，然后我顺水推舟地给你加以解决，收水到渠成之效。但是，这事我不能直接给你提出来。我直接给你提出来，人家都知道咱们的关系，虽然他们不会当面出难题，但有人会说咱办事不老道，笑话我们。不过这样的事上了常委会，解决起来问题不大，一般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人主动去驳我这个面子得罪这个书记的。 “啊，想不到这么鬼鬼祟祟的，非得耍阴谋诡计？这时好事情么？” “不懂点心事，那你就慢慢等吧，等到猴年马月也没有结果。” “哦，好吧。幸亏有你，否则还真办不成了。别人问我是凭什么当上这个校长的，我还真是说不起话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不要想那么多。”王和平感叹道。 “别嘛呀嘛呀的，不要摆谱。” “呵呵，习惯了。” 王中山想了想，决定按王和平说的办，于是他给自己的中学同学张民洲打了个电话。张民洲是关中日报的记者，王中山让他来平中报道一下学校的宿舍问题。张民洲惊讶地说什么？你当了校长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王中山说是被*上梁山的，非我所愿呀。说到报道的事情，张民洲说没问题。他让王中山安排个时间，王中山说过两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就来。 王中山感到心里踏实了一些。不过让他调动别人，这一种感觉有点别扭，自己只习惯别人指使他，不喜欢指使别人。不想要的感觉有了，想要的环境却得不到，这是怎样的一个人生呀，不过今天这是做善事，与校长无关。权当自己今天当了一回救苦救难的菩萨。人不管到什么位置，都要做人事，要对大家有点用处；如果遭到别人蔑视，王中山肯定受不了。他能忍受贫穷，能忍受苦难，但绝对不能忍受失败和道义上的谴责。 第二十五章 丑媳妇见公婆 “王中山，有电话。”村里的广播呼叫王中山。王中山跑步来到村委会一听，电话竟然是教育局长打来的。赵局长说：“打搅你了。平山中学现在处于权力真空阶段，老的不想管，新的上任来，这样乱下去真的很危险，弄不好要出大事，你再不去恐怕平中教学楼都要被人烧了。” “这么严重！这两天我已经去学校了解情况了，情况确实不太好。”接着他把了解到的情况大致给赵局长作了汇报，但他没有说和王万业的过节。赵局长说很好，就要这样，继续坚持，明天我也去，给你鼓劲打气，到时候我们吃个饭，把我的想法给你好好说说没希望对你有所帮助。王中山说好，太谢谢您了。 王和平紧接着打来了电话，叮嘱王中山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穿得精神一些注意点仪容仪表，讲话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激动了随便乱说话，原则是多观察少说话，到时候王中山你可是大家的焦点和关注对象呀，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看着呢。 王中山说这么复杂？真是麻烦。收拾什么，自己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何必那么做作。王和平说这是经验之谈，要听人话。你在课堂上也不是要讲究个仪容仪表嘛。今天你一定要听我的，听我的没错。王中山说好，我听你的，你经验丰富。 王和平接着说过两天我回去，叫你山花给我做上一碗手擀面，我太想山花的手擀面了。王中山说一碗哪够你吃，你还不吃八大碗，“哈哈哈，我又不是猪！” 晚上，王和平有事睡不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到了两点以后才迷糊了一会直到天明才从似睡非睡中醒了过来。山花早已把穿的衣服等准备好，又看着王中山穿戴整齐把他送出了家门。 王中山骑车进校门的时候，孙老头没再问，只是引领着王中山把车子放进了车棚里。 王中山放好车子后来到校中院，老远就看见校园中间的水池子旁边站了七八个打扮地衣冠楚楚的人，他们一直在瞄着学校大门口，王中山一进门，直觉告诉他们这肯定是新校长。他们不敢怠慢，在本能的驱使下向王中山疾步而来，大老远就向王中山热情地招手致意，只有王万业站在原地没动，王中山赶紧热情地向他们问好，并主动地向率众走在最前面秃顶眼光闪闪烁烁的白脸长者伸出了双手，他也向王中山伸出了白热的双手。 “王校长好！” “大家好！”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哪。你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大家争先恐后地和王中山握手问好，嘴上说些逢场作戏的话，王校长一个不落的和他们握了个遍，同时嘴也没敢闲着，紧跟着重复了许多谦虚的承让之辞。 王中山和校领导班子成员一一握手完毕正尴尬的无话可说的时候，一辆桑塔纳开进了校园，王中山说应该是赵局长来了，大家于是拥上去就把车门团团围住了，仍然是王万业站在原地没动。而赵局长打开车门下了车没看其他人，只单单拉着王中山的手问寒问暖，赵局长以这种方式发泄了自己对他们工作的不满意。 赵局长拉着王中山的手向会议室走去，其他人作为陪客跟在他们后面默默地向会议室前进。 学校的会议室设在教学楼的一层，是一间教室改造的，位于教学楼的西边深处，开会的人要经过长长的楼道才能到达这里。王中山他们被引领着走进楼道，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浑身舒畅，这和昨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又细看脚底下，地面已打扫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应该是拖把拖了好几遍的效果，清水撒得很均匀，沁人心脾的味道让走惯了县城水泥路的王中山着实有些迷醉。大家走路无语。满楼道回荡的只是清脆的皮鞋踢踏声。 王中山一行踏进了会议室，办公室文书熟练地拿出一次性水杯按官职大小挨个把水倒好，然后又摆上橘子香蕉苹果等，一切都毫无差错绝对的训练有素。王中山趁大家寒暄的时候，踱到窗前留心瞅了瞅校园，只见昨天乱七八糟堆放的杂物分成几堆码在了一起，水池里的垃圾也打捞地干干净净，整个校园面貌焕然一新。 这工作能做好么！ 大家自觉依照自己的身份坐定了位置，办公室钱主任用眼看了看赵局长，赵局长点了点头，钱主任就咳嗽了一声，大家听到他的咳嗽，便很自觉地板了面孔变得严肃起来，转过头专注地看着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用眼睛平静地扫了大家一圈后宣布会议开始。 会议首先由赵局长宣布任命王中山为平中校长的红头文件。赵局长郑重其事手拿文件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一字一顿，没有插一句闲话宣读完毕。赵局长把后面的年月日读完，大家就开始热烈鼓掌，掌声刚落，王中山便站起来向大家点头致意，态度相当谦恭。 掌声落定，赵局长又对平中过去的工作做了总结，总结的内容批评多，表扬少，最后检讨自己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并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最后他语调一变提出今后工作要求，强调今后谁不好好干，就地免职，决不留情。如果谁闹内讧，勾心斗角，卷铺盖走人。最后他殷切地希望大家真正团结一心，争取早日打开平中工作的新局面，他强调平中的基础还是不错的，完全有条件把工作搞好。说完这些，赵局长站起来，向大家拱拱手，加重了语气说平中就拜托大家啦！大家热烈鼓掌，这一次，掌声里多了些凝重，少了些轻松。 该王中山表态了。王中山站了起来，王中山站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盯紧了他，都想掂掂新校长说话的分量。王中山却藏首缩尾没有长篇大论，他先笑着作了自我介绍，并表达了自己搞好平中的决心。最后他说；“我年轻，干行政才是开始，经验不足，失误在所难免，希望大家多加批评，尽量把我的失误减到最低点，把平中的失误减少到最低点，目的是提高平中的办学质量，争取把平中办成一个平城人民放心的学校，让学生满意，让家乡人民放心。这也应该是大家的心愿。我希望学校给我把课继续排上，我将一如既往地把课带好。”王中山也是在掌声中结束了讲话，王中山的话听起来包含的有效信息并不多，听的人看的人有一种踏空的感觉，但大家感觉很踏实很舒服熨帖。听其言，王中山应当是一个好人，各位的心终于放下了。 掌声落下的时候，刚才哪位长者便站了起来，王中山刚才的基调显然影响到了他，他也尽量表现得很谦卑，这压抑的谦卑使人很不自在，给人的感觉好象没有力量但这种没有力量里好象又掩藏着力量，他讲话的语音发软；“我代表学校把班子成员向王校长作个介绍。赵局长和他们已经是老相识了，不必介绍大家都认识。”他看着赵局长笑地很媚俗，然后把双手平放在桌子上，让身体的重心完全挪到双臂下面的手上开始逐个做介绍。 “这是郑泰郑校长，主管政教工作，呵呵。” 王中山便看郑泰。郑泰方面大耳高颧骨鹰钩鼻。介绍他的话刚结束，他就适时地稳重地得体的站了起来，这一连串的动作表情给王中山的感觉是反应很机敏，很成熟很有城府。 郑泰对王中山说；“久闻大名，今日相会，希望王校长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今后要向你多多请教，希望你不要啬皮。” “啬皮”的幽默带来了一阵笑声。笑声中他向王中山伸出了右手，王中山握住了。王中山感觉郑泰的手细长绵软湿润。赵局长也会意的笑了。 接下来介绍的是后勤校长王万业。王万业哼了一声算做答应。看到王万业，王中山脸色难看起来，前两天的阴影还在！但王中山还是勉强地对着他笑了笑。王万业虽和他是同姓，却并不领情。听到介绍他，他坐在那里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抬头看天，一时局面有点僵，王中山想主动和他和好，于是他伸出了手。手伸到半路，赵局长暗地里拉住了他，于是他的手迟疑着缩了回去。赵局长用目光盯着老王。王万业知道赵局长在看着他，他却只装作没知觉，把头扭向了一边。这时会场里静地让人无地自容，赵局长见王万业没法启动，大手一挥示意继续往下介绍。 王万业偷偷打量着王万业，果见他是一脸的生撑冷倔。再看他的面皮，内容和形式完全统一，黑发黑脸黑镜框眼镜扣在横肉密布的脸上，满脸的黑胡子硬茬茬地戳在尽可能占到的黑皮里。 最后，介绍人自我介绍自己名谓程方圆，教学校长，并说到他代表学校班子成员热烈欢迎王校长的到来，今后一定全力辅佐好王校长把工作搞好，争取，啊，早日，啊，使我们平中成为啊，一流的学校。 往常，会议结束了要留赵局长吃一顿便饭，今天也不例外，但王万业却不辞而别。饭桌上，由于赵局长在，整个中心便在他哪里，大家频频举杯祝福他，王中山也没有被忽视，所以他免不了来者不拒。酒席中间，赵局长拉着王中山去上厕所，趁机把平中各位领导的特点给他一一作了分析，让王中山使唤他们的时候用其所长避其所短，王中山心理才有了些底。整个吃饭过程，王中山虽然话不多，但总体表现还是随和的。 但王中山一想到王万业的表现，他心里禁不住就烦乱起来，我的老天，怎么办呀，怎么对付这个二货呀。 在没有认识他们以前，急切地想认识他们；现在认识了他们，他有些后悔失望。可是大幕已经拉开，再怎么不情愿，戏都得唱下去了。 张民洲没把王中山给他说的事放下，第二天接到王中山的电话后很早就来到了平中。王中山带着他在街头的小摊上吃过羊杂汤，然后领着他来到学校的宿舍做了实地调查，张民洲看过之后认为值得报道，他做了详细记录并拍了照片要借题发挥深入地分析现行教育的弊端，以起到加强素质教育推动教育改革的作用。 第二十六章 左右为难 张民洲采访完平中连夜赶完稿子第二天交给了总编，稿子立意不错，总编点头称赞，报社总编凭借职业的敏感性觉得有必要告知赵局长，就给赵局长打了个电话，赵局长一看里面写到宿舍潮湿严重损害了学生的身体健康，而且连续四年无人问津，赵局长头上就冒了冷汗。这个事情赵局长非常清楚，可是学校实在没有地方也不可能大规模在外面租房，可是家长可不这么体贴你，社会舆论会杀死你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决不妥协的利益立场，最后只能说你严重失职。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可有谁知道里面的苦衷呢。 赵局长给王中山打电话问这是怎么回事，王中山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赵局长埋怨王中山事先不给他打个招呼没有组织观念，王中山赶紧说自己不懂规矩请赵局长见谅。赵局长说不知者不为罪，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好好干你的王校长。就是见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自己揽下责任不当这个局长不就完事了么。王中山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中山又紧急约见张民洲请张民洲和赵局长吃饭，赵局长请求张民洲先不要报道，但他说明这只是个人的意见不代表组织，他邀约张民洲和他一起去见见主管教育的张县长，如果主管教育的县长说可以登报就照领导的意图办，如果领导不让登你也不要固执好不好。张民洲说赵局长你人不错，所以我听你的，你说找主管县长咱俩现在就去找吧，争取把平中的问题一次解决了，如果解决不了我还是要见报的。赵局长说谢谢你的配合，咱们都不容易，互相理解一下。 俩人找到主管县长，把平中的事说了个详细。主管县长知道张民洲是个惹不下认死理的无冕之王，也知道平山中学的校长是王和平的至交，再加上改造资金需二十多万，权衡利弊后他答应尽快解决。他让俩人等一会，转过头他就把这个问题给王和平说了。王和平心里清楚，就对主管县长说这个事情你看着办，我不拿主意，该怎样解决就怎样解决，咱不能殉私情。主管县长听了这话，心里有了谱，就决心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并把它上升到理论高度让张民洲分析分析见报。同时他给赵局长交了底说这么做是为了给你们帮忙要资金，没有别的意思。赵局长说无所谓，我老了工作没有做好，平中没有办好责任在我，该怎样就怎样。 两个人出了县政府大院，张民州拉着赵局长的手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写，不会影响到你的。赵局长说谢谢老弟，以后有什么事情吭气。 在多方努力之下，很快，改造宿舍的资金就到位了，王中山深切体会到朝里有人真的好办事，他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赶紧召集班子成员开了个会，说准备马上开工在学校向阳的东南角盖一座宿舍楼。大家说太好了早都应该盖这个楼了，成方圆激动的说王校长你解决了我们多少年都没有解决的老大难问题，青年才俊，了不得呀。王中山说哪里呀，问题摆在那里，不解决能行吗。这不是我的功劳，赵局长报社都出了不少力，我们只是坐享其成，我王中山遇到贵人了。 王万业一听哼了一声，心理说果然发财有道，一来就搞工程，谁不知道其中的猫腻，看来平中没有什么希望了，肥猪刚走，瘦的就来了。 王中山紧接着说他对财务不大在行，按分工，这事理应归王万业校长管，希望王校长接过这个任务。王中山期待着王万业：“王校长，您明天负责召集后勤人员开个会，让他们准备上班，配合县一建司做好工程好不好。” 王万业冷冷地说道：“我有病，这两天正挂吊针，上不了班，平中的高人多得是，你找别人，我不嫌。如果你不想让我干这个副校长也可以，我现在就立马走人。” 王中山想发作，又觉底气不足，人有病了你总得让他看病吧，这个时候你怎么批评他，他只好说好吧，然后依顺序把工作交给了后勤主任，交代完对王万业说：“王校长，那你就看病吧，有什么事情就打个招呼，学校的事情我们先替你干着，你只管放心。”其他的人看他们较劲，不敢吭气只是低着头回避。 这个王万业，真他娘的是一个奇葩，王中山实在受不了啦。王中山原来对平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美好的设想，恨不得立时就让平中翻个过旧貌换新颜，王万业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挑战，让他心堵得慌，他的自信心也遭受了沉重打击。自己当个烂校长这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人这么挤兑！我可以不当这个校长，王万业你也别这样欺负人。我要不当这个校长，岂容你如此撒野！ 与其受这份洋罪，还不如当个平头百姓。但这样算负责任的做法吗，官是那么好当的吗？哪里都一样，当官就得受点煎熬，就得忍辱负重。想到这里，王中山六神归位，鼓足勇气，咬了咬牙原谅了王万业。他不但原谅了王万业，还做好准备，准备过两天去看看有病的王万业，主动解开这个疙瘩，再说人家有病，不管是真是假，作为校长也好晚辈也好，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到时候，就是王万业唾到他脸上，他也准备忍受，一擦了之。 王中山有所顾忌，王万业不是其他人，他深得人心，争取到了他的支持，也就争取到了全校多半老师的支持。否则，自己今后就难以立足于此了。 开完会，王中山就去收拾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的文书想给他帮忙，他拦住了。最后自己亲手整理完毕办公室离开办公室，当他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冷不防孙老头又跑了出来，向他笑着说王校长好。王中山一看孙老头谦卑的样子，和过去大不一样，就过去拉着他的手说大叔，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孙老头说：“不一样不一样，以后有啥事，尽管吩咐。”王中山说：“您老对我不要太客气，客气就生分了。” 再说郑泰开完会就回家了。一进家门。老婆就急切地问新校长人怎么样。 “不是一个搞阴谋诡计的人，应该是一个完美主义式的书生。”郑泰说：“但他一来就搞工程盖宿舍，挺会弄钱的。”他说着话就横到了床上说累死了，不料床上的扑克牌把他垫了一下。他拿起扑克牌问今天没人叫我打牌？老婆说还没打够。打死你个鬼！今天再打，你就往出走，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儿子？郑泰笑笑没吭气，还是八字躺着。老婆叮嘱他不要和新校长闹别扭，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大睁着眼想心思，他要想今后可怎么办，怎么应付王中山，要不要及时重新调整自己的计划。郑泰的野心可大着呢。 第二十七章 屈尊降贵 莫名其妙的王万业搞得王中山不知所措万分苦恼，王中山没事和孙老头在门房门口乘凉说闲话，话题绕不开的仍然是王万业。孙老头告诉王中山说王万业是一个好人，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你也不要得罪他，大伙都喜欢他，你得罪了他，你今后的事情不好办哩。孙老头接着讲了一大堆王万业的往事，听完故事，王中山最大的体会是王万业做事不掺和一点假的东西，绝对是一个认真干事业的人。 王中山听完孙老头的介绍，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也是好人呀，我从来没有害过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们怎么就看不到呢。王万业你是好人，你不应该欺负好人呀。 不过，王万业真的不错，扳指头算算，如今有为物质文明而拼死拼活的人，有为政治文明而努力奋斗的政客，而不值钱的精神文明门前冷落。其实，当今真正需要拨乱反正的应属道德。坚守道德底线而敢天下先的王万业式的纯粹的人不多见了。做什么事情都坚持原则毫不含糊真的不容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好谁歹他们心里有数。可是，中国人穷疯了穷怕了，憋了几十年的金钱梦终于被合理合法地撼醒了，他们蜂拥而上，谁敢阻挡这股洪流呢，谁也阻挡不住这一股洪流。可以想见的是，谁阻挡必将被踩成肉泥。可是有些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们已经冲垮了千年的文化根基，这实在是最大的损失。王中山想起了可敬的老父亲。老父亲的脾气和王万业的脾性何其相似，如果老父亲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使出来，他们王家早已发家致富了，可是他救死扶伤坚守道义不随波逐流，知足常乐只求名垂青史。想到这里，他的眼眶不仅有些热，不快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要问谁是中华民族的脊梁，腰杆子硬的人才能撑起天。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个人的面子那是个什么呀，不算什么。 王中山一心一意准备去找老王。他想到了王万业的态度可能还是不依不饶，这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到时候自己千万可不能发火，和王万业过不去就是和大家过不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能意气用事坏了大事。王中山要让王万业把他踩上一脚找到心理平衡的支点，然后他要把王万业顺势推上成功的彼岸。这件事情他也给王和平说了，王和平也告诫他，当领导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图了一时的痛快留下无穷后患。何况王万业是一个好人和干家，争取到了他你就成功了一半。强龙不压地头蛇，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王中山再想，要是我不来，按照赵局长的意思，校长十有八九就是王万业的了，自己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能把人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哎，要是自己一心教书，哪里来的这么多曲曲折折的破事。这真是一脚踏进是非地，今生难做清闲人。 王中山感到校长这个位子，应该是他灵魂污染人格堕落的开始，他已经放弃了清高，已经牺牲了很多宝贵的品质。虽然别人没有觉得他失去了什么，可是他一想起这些，就非常心痛转不过弯来。王中山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王万业的家门口，王中山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等它个一天半晌。 出乎预料，王中山没等上半个小时就进了门，门是王万业的老婆开的。王夫人给王中山开了门之后，一看王中山面生，就问他找谁，王中山说找王校长，温厚的王夫人就热情地把他迎了进去。王万业听见有人来，正准备把热情堆到脸上，一瞧是王中山，马上又把它收了回去，换上了一副冰冷的嘴脸，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只顾自己抽烟，王太太倒是忙前跑后地给王中山让座倒茶不刁难，但实在难以掩盖尴尬的气氛。 面对这个结果，王中山想起了前两天，因为前面的事情，王中山对王万业有些生气，有一天二人在街上不期而遇，王中山没有问他。出乎预料之外，王万业倒是盯上了他不依不饶：“王校长，见了面为什么不问我？” 王中山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心里实在窝火，但本能的反应是：“哦，我今后一定注意，以后见了面我一定问您。” 王万业有些无赖：“我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吗。” “哦，你没有做错什么。” “哪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错了。” “哼！你可以找王和平把我换掉，不用太为难。”王万业嘴一撇扬长而去。 王万业走出去一大截，王中山还愣在那里，等王中山灵醒过来，他简直恨透了自己，我怎么能这样应答他，我应该有力的还击他才对呀！当时他只想把自己塞进尿罐里淹死，自己这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难道当个校长就得做缩头乌龟？他还想对王万业大喊，我没有找王和平，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今天他又来到了王万业的门上，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呢。 王中山的心在流血，可王中山仍笑着对王太太说，王校长病了我来看看，王太太说来了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王中山说没买什么贵重的东西。王太太说太谢谢你了。一旁的王万业听了这话有些不自在，就扭了扭腰，内心死水微澜，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王中山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和变化。 王中山赶紧问他病好些了没有，王万业说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王万业说话的声音很大，他说话的时候，电灯泡上的灰尘被声音震了下来。王太太看他的样子就瞪了他几眼并给他挤眼色意思别让他太犟，不料王万业不吃她这一套，他猛地把身子转向了另一边，连老婆都不理了，王中山看的忍俊不禁，这个王万业也太有意思了跟个小孩似的。王太太没有招了，只能尴尬地给王中山说老王就这脾气，人来疯，死脑筋，见人不会说话，这张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要不也落不到这一步，实在拿他没办法。你不要见怪，王中山长舒一口气说谁还没有个脾气，没什么没什么。 看王万业不想理他，王中山想走，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走，走了就成了死疙瘩了，以后就更难进这个门了，于是就强忍着和王太太拉起了家常，王老太知道王中山的父亲是王丑，于是他就说王丑，双方围绕王丑说了半天。说完王丑两人又天南海北说些不着边际的家常话话，谝地还挺热乎，全当就没有他王万业，话说到尽头，她客客气气地把王中山送走了：“以后常来啊。”哎，这以后还能常来吗？ 王中山走后，王万业给自己太太说一看这小子就是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王老太正生气他刚才不搭理王中山，于是把气全撒到他身上；“就你好，你全对！？你就知道和人硬来。有理还不打上门客呢，你连一句话都不和人家说。你是谁，天王老子呀？呸，屁都不是。就凭今天的对比，你做的就没一点水平，你就比不上人家，你不认命我认命。呸，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有下一回了。”王万业指头弹着沙发扶手听着，脖子虽然还撑着，嘴里虽然还哼哼唧唧，但没有还嘴。 夜幕低垂，万物沉寂，王中山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很不是滋味。他放弃自尊的同时伤了自尊心，对弱者的恻隐之心也使他打起了退堂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样下去，不仅损害的是两人的声名和地位，更大的受害者是平中无辜的学生，他也觉得这样低头哈腰地当这个校长太没有意思太没有人格了，两个人长期这样，工作怎么开展？寻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砍掉，这不是他王中山能做得出来的，虽然他很生气，但他知道了王万业的群众威信很高，打击一个好人等于在在表明你是一个坏人，这就等于自绝于群众，难道在平中继续形成鹤蚌相争的局面？想一想都不对，何况去做。退一步想，这王万业要是个无能之辈也还罢了，偏偏他是一个干事业不要命的人，正直有头脑，平中让他来做主，凭他这股子劲头和心思，那前景也是一片光明。五十多岁的人，硬要学二十多岁的少年，想拉硬弓，要射强弩，气冲云天，志在千里。这志向放在这么大年龄的人身上确实难得。 在王中山的心目中，官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世的英名，一旦遇到义和利的冲突，他必然选择舍生取义。单纯的王中山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成全王万业，以退为进，与其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落个千古骂名，不如今日打道回府教书育人修身养性。这么想着，他就下定决心要辞官为民。 第二十八章 将相和 王中山想来想去，软弱性和妥协性就占了上风，他心下气馁自己决定归隐乔山中学继续修身养性，求学问道，教书育人。这个官太难当了，自己就不是当官的哪一类人。 主意拿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大队部给赵局长挂了个电话。赵局长问谁呀，王中山说自己是王中山，平中新任校长。赵局长一听很高兴，想着王中山要给自己谈谈工作上的事情了，心下想这个王中山还挺会来事的。但王中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辞职，赵局长根本没有料到，但赵局长还是压住火让王中山继续说下去，王中山于是把自己的决定和赵局长认真谈了半天，坚定表示自己想回乔山中学，继续当自己的教师，谈完还没有忘记给赵局长推荐王万业。 赵局长听完问王中山；“你真的是这么想的？”王中山说是认真的，我经过了深思熟虑。赵局长说：“不瞒你，我原来也看中王万业，王万业虽然有毛病，但是人不错干工作也是一把刷子。在平中的问题上，我向上面领导推荐的也是王万业。我今天佩服你的一点是，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王万业的优点把握的这么准，真的不容易。冲你这一点，我觉得你比王万业强，你心胸也比他宽广。当一个领导不是自己有多么的厉害，关键要会用人用好人，你知人善任，王万业只知道自己猛干，我看好你！”王中山哦了一声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赵局长话锋突然一转，对着王中山喊道：“可是你今天的做法，简直是胡闹！王中山，你以为你是谁，想当校长就当，不想当就随便可以往出扔？你以为上级的安排就是你家开的中药铺，由你配药！就是看病，也不能给人乱开药方。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简直是书生意气，书生意气！臭毛病！至于王万业的事怎么处理，轮不到你来*心。你今天给我听明白了，你若再三心二意，不想干你的校长，你就给我回家务农种地去，书也不要教了，还想回县中，想的倒美。” 王中山手拿着电话被赵局长的一顿乱炮给打懵了。这个后果他一点也没想到，他发慌了不知所措，天啊，这两天怎么净挨乱炮打击，但赵局长还没有完：“前两天王万业也提出不想干了，也想落个清闲做他的老师，看来你们二人境界都很高呀。一个要回乔山中学，一个要辞职，不一般哪，就我水平低，死守着教育局长的位子不放，我要向你们好好学习，你们有时间的话抽空来给我好好上上课，我一定给你们掏一个高价补课费，再见。”说完啪地就挂断了电话。 赵局长一顿乱炮总算打醒了王中山，他没有埋怨没有生气，赵局长的表达方式是把我王中山看成了自己人，没什么。他只恨自己，现在说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觉得自己不仅没了自尊，更觉得自己渺小的就像一只蚂蚁，不，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自以为聪明的王中山办了一件最莽撞最愚蠢的事。看来做事不能一意孤行，今后要多交几个知心朋友，多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也许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赵局长自然要找王和平说，王和平深深地哎了一声，便打来电话数落王中山；“赵局长刚才打来电话，说你要辞职，这么大的事你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一声就给赵局长说，你也太不懂事了。这样的事能随便给人说吗？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当不了英雄。赵局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给你打上一个不成熟的印记。教训深刻，以后千万记住，不能感情用事！记住，今后有事情有想法一定要和我交流商量，千万不要莽撞行事，沉住气，沉住气不少打粮食。明天赶快给赵局长道歉回话，听见没有。”王中山赶紧说记住了，我一定一定要去赔礼道歉。 王中山一句硬气的话也说不出，他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知道了老师的伟大和威力。他明白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很多，他下决心要深入钻研权谋之道。权谋之道，高深莫测呀。 王中山还没有来得及给局长道歉，赵局长却先一步驱车来到了平中找到了王万业和王中山，他把两个人招呼进王中山办公室开了个三人会议。赵局长爱恨交加，左盯王中山，右瞪王万业；“老赵临退休之前算是开了一回眼界，大王和小王的千古美谈可以永载史册了，实在难得，可喜可贺呀，老赵这里给你们道喜了。”听到这里，王万业楞了一下，看了看王中山，王中山则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时赵局长突然抬高了声音；“一个要辞职，一个要让贤，觉悟真高。屁！狗屎不如，你们只能遗臭万年！你们还算是共产党员吗？党章上是怎么写的，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组织观念！王万业呀王万业，你白活了五十岁，知道王中山是怎么说你的吗，小王说老王是实干家，是平中的脊梁，对你是大加推崇，真诚让贤叫你当校长，并相信你能干出名堂来。你再看看你那熊样子，意气用事，耍小孩脾气，对小王是横眉冷对，你连三岁小孩都不如！”赵局长敲着桌子对王万业怒目相向。这时王中山赶紧说是我不对，赵局长直视着他；“你也说不到啥好处去，年轻幼稚不懂事，京华师大的就了不起啦？啊！别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多高尚，你也就那样了。” 王中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知道呵呵呵傻笑。 赵局长又转向了老王；“告诉你老王，上级的决定是不能随便更改的，这事由不得你，派王中山来自有派他来的道理。你王万业有你王万业的优势，而王中山更具备现代教育理念，又有丰富的课堂教改经验，这一点你就比不上他，你们两个要做的就是互相取长补短，共同把平中扶到正轨上来。你继续当你的副校长，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而且要比以前干得更好，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不许你整天给小王找茬。”他又面对二位说道；“平中是我的一块心病，你们不要再雪上加霜。平中搞上去了，我也能轻松的退休了。今天，我把平中就交给你们二位了，希望你们你们不要辜负我，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干好。但你们要再闹出什么花样来，你俩就一块滚出平中，永世别想翻身。” 王中山这才缓过劲来；“王中山年轻不知轻重，给您添麻烦了，今后我一定多向王校长学习，也请您多加批评指正。” “你也会说这样的话了，进步挺快的么。” 王万业也羞红了脸，一时间不知所措。现在说什么好呢，什么都不要说，就让时间来检验他老王吧。他猛地抬起头望着王中山；“小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的眼让鸡屎糊啦，我耍脾气闹事，这一切责任都在我，我是狗肉扶不上席面，你想出气就给老哥来两下，让我心里舒坦些。”说完就把王中山的手拉住往自己的身上砸，王中山赶紧抽出手说不能这样，是我对不起您，您打我才对。王中山这里向你负荆请罪了。 赵局长说：“什么狗肉扶不上席，现在不但狗肉上了席，而且是一道名菜，吃了滋阴壮阳，养天地之豪气。” “赵局长，你不用说了，我早已知道你心里有我，是我做的不好辜负了你，今天的事情让我也认清了自己有多大能耐，我就是干活的，当一把手我真的有欠缺。王校长，老王做得不对的你多加原谅，宿舍楼的事情我明天就接过来，保证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也请你放心，我不会收一分钱的好处，帐我会和你算到明处的。” “好，今天我请你们二位吃个饭。”王中山说怎么能让你请客，应该我来，我是小兄弟。赵局长说你不要争了，今天我高兴，今天是我老赵最近一段时间最开心的一天，你今天不让我请客我会难受一辈子的。王中山还要争，王万业拉住了他说，今天就让老赵请客，改日咱们再补上。王中山一看王万业给他做手势挤眼睛，只好作罢。三个人一喝酒，王中山才知道他们真的是性情相投为人一致。喝完酒，他们彻底没有了隔阂和距离，只有一种生死弟兄的感觉。 第二天，二王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工地。王中山对基建是外行只是看看说不上话，王万业是搞后勤出身，一来就发现问题开始指手画脚吆三喝四，从此就没日没夜地忙开了，校园里重新响起了王万业的大嗓门。他的大嗓门不用扩音器也能传到很远的地方，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喇叭”。"桃谷六仙“听到他的声音都回不过神来，这王中山给王万业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不但回心转意而且还如此卖力，王中山看到学校工作千头万绪，也从柿树沟村搬到了学校的单身宿舍，他要全身心投入到新的事业中去。 第二十九章 桃谷六仙 平山中学有六个人经常聚集在一起吃喝玩乐，时间久了，他们便有了外号“桃谷六仙”。按照年龄顺序，桃谷六仙的老大是生物老师乔山，乔山毕业于南山师范学院，老二是语文老师樊人，他毕业于关东师范学院，政治老师段义同样来自于关东师范学院政教系，其他依次是历史老师周寒、数学老师刘春生、化学老师郑岩。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来自于农村的农家子弟，都是恢复高考制度后的师范毕业生，年龄都是三十五岁左右，按道理，他们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时候，事实上，他们主要的业务却是打牌玩麻将下棋，玩的时候有规矩，赢家请客喝酒，自然是猪八戒啃猪蹄自己吃自己穷乐呵。至于教书育人，怎么说呢，他们像为人师表的吗。 昨天星期五，晚上毫不例外，六个人当然玩了一个通宵。 现在打麻将对他们来讲已经不够过瘾，他们昨天玩得是“飘三叶”。再说他们的赌资，从一毛两毛开始，到一块两块，现在升到了十块二十块。麻将从手搓开始，再到麻将机，麻将机速度太慢，现在更多的是玩扑克。扑克甩起来够快。有时候输掉一两个月的工资已不稀奇。 打牌当然受不了抽烟，六个人都抽烟，来之前每个人兜里都揣个一两盒猴王，但一般情况下不够，中途一般都要派人出去卖上一两回才能过瘾。昨天晚上，乔山做东。早晨，乔山家充满了浓厚的尼古丁味，这浓度足以杀死上百只小白鼠。昨天晚上他们总共抽了三条猴王烟，不要说屋里，单从门缝里漏出的烟雾，已经把整个楼道变成了神仙境界，灰白色的烟雾堵着，连吸烟的人走过去也被呛地直咳，它使行走在黑暗楼梯上的夜行人成功忘记了恐惧而只剩下逃避窒息般的包围。他们六个人一夜神奇般地却没有咳一声。他们的注意力全在牌上。他们黄蜡蜡的脸上的两颗眼珠子只瞅着手中的扑克牌。赢了，轰然叫好；输了，大声叫骂，左邻右舍不胜其烦，可是面对六个无形无状的男人，没有人敢吭一声，只能自认倒霉任凭他们横行霸道。 饿了，必须吃早餐，六个人出去买得花多少钱呢，乔山舍得花钱但乔山媳妇心疼，无奈，乔山媳妇给他们做了一大锅西红柿鸡蛋面，六个人吃得像猪一样香甜，随后又是一番忙碌给六个人洗干净。她可真有耐心！可是谁知道一年前她为了发泄自己对丈夫彻夜不归的强烈不满曾经跑到隔壁的邻家亲手掀翻了他们打麻将的桌子然后扬长而去，哪一次她抱定了离婚的决心甚至和乔山抡刀子的危险。乔山是大家公认的男子汉大丈夫，岂容媳妇如此撒野，可是哪一次乔山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继续面带笑容抽着烟打麻将。这比把媳妇暴打一顿还要狠。 媳妇掀翻了麻将桌，大家都觉得没意思，可是乔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让大家把桌子扶正麻将拾起继续战斗，大伙说你回去吧，你两口子离婚了算谁的罪过呢。乔山说要真的离婚了我不姓乔，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玩。大家说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玩吧。乔山身上有一股子霸气，大家都害怕。 “桃谷六仙”的媳妇们几乎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可是最后斗争的结果六个男人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他们不但消磨掉了她们的意志，而且成功地把她们拉下水同流合污了。现在每次打牌她们都要跟在六个人的屁股后边嘻嘻哈哈唧唧喳喳指指点点，兴致来了，她们有时还会摸上几把甚至还态度和蔼可亲地为他们端茶倒水。现在他们赶也赶不走自己的媳妇，他们都有些讨厌她们了，有时十二人一起围着麻将桌子转，剩下六个小“桃谷六仙”，只能围着麻将桌子可怜的喊着爸爸妈妈要吃要喝。 现在看看战况，又是周寒大胜。周寒桌前，乱七八糟的五块十块面额的破旧污浊的人民币堆积如小山，刘春生该放钱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实际上，连他昨晚在牌桌子上借周寒的一百元钱也输光了。他老输老不服气，硬撑着还想赢回来，可是越想赢回来越输。其他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较平和但嘴并没有闲着，他们时不时的嘲笑刘春生两句、气狠狠地骂周寒三言。 刘春生的表情激动而迫切。、刘春生的钱本来是给媳妇买皮鞋的。这样的结果回去肯定要挨媳妇骂的。所以他不肯善罢甘休叫嚣着要继续战斗。 乔山一看刘春生也没有赢回去的希望了，就说刘老弟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今天不可能赢回去了，算了吧。乔山一说这话，大家如释重负地说再不打了停手并且说就等这一句话了，同时向可怜的刘春生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刘春生打一回输一回，但每次还要充好汉望上冲，周寒有时候劝他别打了，这句话仿佛侮辱了他的智商，反而激起了他昂扬的斗志，周寒最后也不劝他了，任凭他输个精光，人送刘春生外号“宋光祖”。 现在我们再看吃完饭的六个人，他们像被抽了筋扒了皮一般哈欠连天，身子仿佛无骨一般东倒西歪软瘫到了沙发里，不一会就酣然入睡了，这时呼噜声放屁声磨牙声响成一片，听得乔山媳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快跨上菜篮子溜之大吉。不但如此，睡梦里还伸胳膊蹬腿说梦话甩牌扣麻将。睡到中午，乔山揉揉眼先醒了，乔山一个一个又把他们拍醒。醒来的五个人把嘴角的涎水一搽，便继续大声地打着哈欠直喊困死了。 媳妇不在，其他几个人如同死猪一般懒惰，乔山只能自己把地上的烟头烟灰烟盒打扫干净，收拾完后问大家是在家里吃还是在外边吃，周寒自觉地拍了拍鼓胀的钱包，他自己算了算账，即使吃个火锅照样有不少的盈余，于是抑制不住兴奋得意的心情，把大家看了一遍弹了一下手中的烟灰，又像检阅部队的首长一样向大家挥了挥手；“同志们，跟我走，今天咱做东，川妹子麻辣火锅店。”他讲的是普通话，他平时不讲普通话只讲陕西话，他的普通话极不标准，又是陕西土产的普通话，今日一讲，酸地大家险些笑掉大牙。刘春生说不会说普通话就不要转什么八频道。把我老婆的鞋钱都赢走了，你不做东谁做东？狗东西！早说不就得了。又号召其他人今天不要客气必须要吃饱吃好，必须把周寒吃地心疼，必须把输掉的本钱吃回来，让周寒改改啬皮的毛病。其他人随声附和，都说周寒不是东西，太啬皮，每次都赢，早该好好请请大家了不能只出去吃一碗羊肉泡了事，周寒说赢不了就赢不了，婆娘不生娃不要怪炕边的事。 “不要斗嘴了，嘴再能说解决不了肚子饿。赶快走吧。”樊人说完就站起来往外走，其他人一哄而起热烈跟随。下楼梯的时候，郑岩说吃火锅是不是太热了，大夏天的？樊人说不热。我们的神经都快麻木了，所有人的神经都麻木了，我们以毒攻毒，刺激刺激，也给你补充点雄性激素，好让你英雄有用武之地。郑岩听了这话郑重声名：“你可别乱说啊，咱是君子动情不动手，你可别给我上纲上线，玷污了郑大官人的名声。段义嘿嘿一笑说什么大官人，你是西门大官人。其他人一听哈哈大笑。 几个人说说笑笑嬉笑怒骂下到了二楼靠校园的过道上，平中校园顿时尽展眼前。他们只想着肚子的问题，冷不丁听得王万业在校园里吆喝后勤上的几个工人拉桩挖土，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新来的校长给王万业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个八匹马拉不回来的一根筋如此卖力，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一伙的看了过去。恰逢王中山站在校园中间也正在指手画脚地忙碌着。他们看见了王中山说这就是新校长吧？小伙长得还算不赖蛮精神的么，风度翩翩呀。段义知道个大概，便向他们介绍说新校长叫王中山，京华师大毕业，县中的第一把刷子。几个人有些惊奇，京华师大的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樊人说长的也太帅了，和这里的老旧不配套，不应该来。乔山拔掉嘴里的烟淡然一笑；“长地美抵球用，还能把平中翻过来？还不是哪个球式子，不信就走着瞧吧。现在当官地有几个为民做主，走到那都是捞钱。别指望，该干嘛干嘛，谁敢把我们怎么样。” 说完这些，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哈哈大笑，这笑声太洪亮太放肆了，王中山听见了不由得抬头向这边张望，扫见有六个人在指指点点，直觉告诉他，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桃谷六仙了。六人一看王中山注意他们了，赶紧催促着脚步缩紧了身子向前走。出了门向斜对面跨过马路，川妹子火锅店就在眼前了。 第三十章 人生无羁 “桃谷六仙”叼着烟迈着方步轻车熟路迈进了饭店的大门，老板阿柳看见了老顾客，面带微笑，风摆杨柳挺胸而出：“大哥们来了，楼上有包间，请上二楼。”阿柳身材高挑，风姿绰约，个头矮小的郑岩手插在兜里走在最前面，从柜台里面闪出的老板高度热情快速迎了上来，险些将胸脯贴到郑岩的脸上，郑岩眼瞅着一指之隔的臌胀，故意望旁边一闪说吓死我了，老板你也太热情了，你不能这样引诱我们未成熟的青少年，一句话惹地阿柳掩鼻抿嘴而笑：“你们早已经是老皮了，还用我引诱。”笑毕拍着郑岩的肩膀说楼上包间有空调很凉快，然后赶紧挥手招呼店里的小妹，让迎宾小妹把郑岩他们引领到楼上最好最大的哪个包间陪护好，这六个如狼似虎的男人，放开了肚皮吃，老板可有的赚了，阿柳看着他们笑得合不拢嘴。郑岩耍贫嘴对阿柳说我们不嫌热，热了的时候叫你给我们擦擦汗不就行了。阿柳脸不红心不跳；“那有什么呀，就是给大哥洗洗脸，搓搓背都可以，只怕大哥不敢消受。”郑岩没想到阿柳比他还放得开，禁不住吐了吐舌头，本来还想再说两句酸话，一看周围人多面孔也大多熟悉没敢往下续。段义赶紧在后面推了郑岩一把他说：“就你那两下子，跟人家差得远了，柳老板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快抬腿上楼，吃饱肚子要紧。”郑岩听了后眼睛一挑向阿柳行了一个军礼，说以后请老妹多加指点，其他五个人一看他仍然没完没了，就一起上手三拳两脚把郑岩轰上了楼梯。 饭店小妹招呼大家坐定，做东的周寒把她叫到跟前，要来她手中的菜单递给乔山让乔山点菜，乔山抽着烟窝着腰眼皮耷拉着一挥手说你看着办就行了，吃啥都行。周寒又转了一圈推让让其他几个人点，五人只是不肯，只是抽着烟骂周寒麻利点别磨叽，说我们都快饿死了，你还不点想干啥，自己点，快点。周寒无奈拿过菜单自己边点菜边征求大家的意见，他不想让大家说他太啬皮，他现在心情不错，一心想要改变形象，今天豁出去多出点血，况且这血也不是自己的。于是周寒就点了最贵的甲鱼火锅，下锅菜要了肥牛、肥羊、羊肚、粉带、丸子、羊肉、鸭肠、脑花、野菜等价格高的肉菜，六人各自要了适合口味的汤碗。樊人过意不去，说少来点少来点，一会吃着不够了再点。周寒说那好，一会不够再点。刘春生说拿上几盒烟，狗东西，周寒嘿嘿一笑说没问题，于是喊来迎宾小妹拿上几盒好烟。吩咐完，周寒又问大家喝什么酒，刘春生说喝西风酒，乔山反对说；“不要喝白酒了，大热天吃火锅，喝啤酒凉快，来点啤酒算了。”大家轰然叫好，刘春生只能嘟囔两句说喝啤酒有什么意思，不过瘾。迎宾小妹低头问周寒好了没有，周寒问大家还需要啥，乔山说可以了快点上，迎宾小妹一看他们意见统一了就接了菜单出去准备了。 锅和菜准备好还得等一会儿，六个人便抽烟喝茶吃瓜子聊天打哈哈。他们从分析国际形势开始，再到国内形势省内形势县内形势学校形势做着全面深入的分析，其中不乏精辟的见解和独到的看法。周寒和段义平日喜欢阅读各类报纸，周寒尤喜《参考消息》，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就成为了中心，两个人看法不同有时也争论的脸红脖子粗，但这不影响他们的关系，他们是越骂越亲越争越近，要是说话太正经他们反而觉得不正常。樊人说我们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身无分文心忧天下。乔山说：“唉，我们是咸吃萝卜淡*心。”乔山喜欢养花种草，他接着谈起自己最近养育的几株稀奇的花卉，大家的话题就转了，开始谈一些逸闻趣事、琴棋书画、养花种草、足球篮球，但是争论并没有结束，郑岩似乎比段义更知道足球的奥妙，惹来对方无情的耻笑；周寒似乎比樊人更懂音律，结果遭到了对方无情的嘲讽。 “桃谷六仙”其实身手不凡各有所长。依大家的评判，公认段义对体育特别是足球最为在行；樊人会拉二胡，懂得吹埙弹琴，在音乐上造诣最深；乔山精通围棋，喜欢养花种草属于闲云野鹤；刘春生吃饭喝酒最有心得，要问各地方的风味小吃以及划拳行酒令他再熟悉不过；郑岩情字当头，要论天下美色采花手段，他是不耻下流，算作情种；周寒的特长是熟悉天下大事，《参考消息》每期不拉，纵论天下大势非他莫属，另外，麻将扑克赌博方面，虽不显山露水，最后却总是成果丰硕，战无不胜，他老婆说了一句总结的话可以证明：“小赌可以养家。” 桃谷六仙以自己的意愿活着，他们玩世不恭放荡不羁天下无敌，在平城教育界他们可谓恶名远扬，刺头得厉害，谁来平中都怵他们。改革开放之初，那个时候他们年轻，玩麻将还没有兴起，却兴起了跳舞的热浪，精力充沛的他们难耐寂寞，晚上主要的活动就是相随着一块去跳舞，没有舞伴他们互相慢三快四乐此不疲大闹舞场，郑岩脸皮厚初露端倪总能拉上几个女的能够尽兴旋转，乔山对此不感兴趣，只是一边抽烟一边看做忠实的看客。回家的路上，夜深人静，天空中回荡的唯有他们如狼的歌声；开教职工大会他们也没有安静的时候，什么校长主任，全没有放在他们的眼里，只坐在会议室的后面旁若无人嘻嘻哈哈说个没完没了，动不动还要当着全体教师的面挑挑校长主任的错误和语病，使得校长主任往往下不来台又不敢说他们什么，他们真是一群无羁的野狼。平常上班，他们如水中浮萍，飘忽不定，一般人是很难在校园里办公室中看见他们的，当然，除非他们有课。但学生对他们却是赞赏有加，师生相处很是融洽，算得上是偶像级人物。 “桃谷六仙”玩俗，俗不可耐；玩雅致，却是道风仙骨。他们玩牌玩累了，也会去追求田园牧歌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他们喜欢天马行空，也喜欢把权财视作敝履。这一种活法虚空飘渺可又逍遥自在清丽脱俗。 乔山的围棋在平山镇没有敌手。乔山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如果没有棋下就等于要他的命。他的棋风轻灵飘逸、洒脱自如、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一九七九年，中日围棋擂台赛，聂卫平的胜利使他开始认识了围棋，这使他一想到聂卫平，就寝食难安，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乔山这个时候正在师范学院上学，课余有的是时间，于是便背上围棋盒子，开始访问他所知道和所不知道的各高校江湖高手并和他们一较高低。大学毕业后，他直接就分配到了平中，由于学校管理不是很严，使他有了大量的时间钻研围棋技艺，从此，他把自己的家变成了平山镇的围棋棋院，他的宿舍因为围棋而人如潮涌，从没有清净的时候。乔山在这种氛围中脱颖而出。 乔山家藏书丰富，但细数家当，其中绝大多数是关于围棋的书籍，每本书上都有购书地点年月日，北京上海西安成都广州均勾画其中，这些书才是乔山真正看重的东西。乔山收藏有十幅精致的棋盘，最豪华的是他自制的一个，那是他费了不少工夫用一块楠木制作成型的，沉浸在最高境界中的他没有心思招谁惹谁，没有是非没有口舌之争，从不讲谁的是非长短，也没有别的欲望和渴求，世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段义喜欢足球，算一个准职业球迷，段义外表虽风流倜傥，内心却老实本分，他对什么都无所谓，包括吃饭穿衣女人事业从不计较，惟独对球十分在意，他对球是真爱，爱的死去活来不能自拔。任何事情他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但看球的时候情感却是纤毫毕现，中国队输了球他几天都会患不过劲来。但他真刀真枪踢球的时候就腿肚子发软，看得出他的水平并不怎么样，基本上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基准上。但就像金庸不会武术也会写武侠小说一样，段义谈起球来十分地在行，乔山很服气他的结论。电视上转播球赛，段义有条件要看，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看。光棍的时候没有电视，转播世界杯的时候他简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厚着脸去朋友家蹭，但段义本身的脸皮是很薄的，能为球而屈尊下就已经到了他的底线了。结婚后为了看球赛，开始和老婆争电视，急疯了的时候还给老婆下过跪，喊过娘。女儿一出世，他就只能等女儿上了学或者半夜的时候鼓足干劲看一看。世界杯更是一场不拉，看不了现场直播也必须通过实况录像加以弥补。在课堂上，他举例最多的是足球，借此他培养了不少小球迷，谁爱踢足球，他就喜欢给谁辅导，所以好学生在业余时间一看段老师来了，就开始在球场上卖弄风骚，学习又好又会踢足球的学生段义更喜欢。报亭卖报的老太太也很喜欢段义，因为有了段义的带动，她的《足球报》、《体坛周报》根本不愁销路。 周寒怕老婆，老婆怕麻将。 周寒长着一张娃娃脸，嘴上似乎长着一根烟，面部春夏秋冬始终挂着温暖有味的微笑，微笑里含着调侃和幽默，看起来非常舒服。周寒的脾气太好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最多就是一个不吭气。周寒是一个慢性子，不管是有多紧急的事，他走起路来永远是八字步，不紧不慢，表情不会变，喜怒不形于色。周寒喜欢说他最佩服谁，而且他佩服的对象经常变，今天是毛主席，后天是蒋介石。最近说他最崇拜的是乔山。但知道底细的人知道，周寒其实最佩服的人是麻将的发明者，他认为麻将的发明人是至今天下最聪明的人。周寒打牌可以做到三天三夜不离桌，但上课铃声一响照样工作，历史讲得还是如同打麻将一样精彩。 周寒月资五百多，有一次一小时输了五千元连眼都不眨一下，老婆气得当场昏到在地，周寒这才没办法下了桌子扶着老婆上了医院。到了医院，老婆被一个男医生揉了半天才缓过劲来，缓过劲来的老婆抱住男大夫把周寒骂了个狗血喷头，看到男大夫的得意劲，周寒心里非常不服气。他回家休息了一天。吃饱喝足上了牌桌，两个小时后又赢了八千多，其他几个人看到了自己和周寒的差距在三个档次以上，就借口有事溜走了，为了使老婆不再对男大夫抱有幻想，他赶紧回家向老婆报喜，没想到老婆一高兴又晕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有再把她送往医院，他仿照男大夫的手法把老婆救了过来。 周寒熬夜打牌瘦成了麻杆，二级风能把他吹倒。大家一听这个比喻想了想都说很准确。因为他走起路来总是一摇三晃，飘忽不定，就在这种景况下，他还是不管风吹雨打，矢志不移，无怨无悔。 刘春生？第一眼你看他的时候，你的感觉是，他不象一个教书的，倒非常像个杀猪的：他的头是圆的，眼睛是圆的，嘴巴是圆的。肚大如圆鼓，腿圆如圆柱，面皮生地黝黑。就像黑黑的围棋子，惟头发硬如猪鬃，黑如漆，小平头上想扎了无数的钢针。虽然个子不高，体重却是不成比例的一百八十斤；看起来像鲁智深一样凶恶，实际上是一个再善良不过的人，刘春生说从三岁开始他父亲就让他喝酒，哪个时候他就很能喝，他的父亲还把他的这个特长向大家夸耀。受了鼓舞的刘春生更加肆无忌惮地开始加量，以至今天没有酒他就没法吃饭。 刘春生喝酒不论杯，论碗。结婚的时候高兴，端起碗猛喝，把媳妇给忘了。等他喝了超过二斤白酒想进洞房的时候，新娘让他写上一万字的保证书再行周公之礼，刘春生天生不爱认错，刘春生果然没有认错，他打死也不写检查，向媳妇写检查那还叫爷们吗。他抱起酒瓶子又出去了，而这个时候媳妇非常想抱的是他。他实在太不明白女人的心思了。 刘春生的有名还有一层意思：他对酒文化的研究颇深。酒的历史、品种、真伪、典故、行令，酒场上的规矩，倒酒端酒的讲究，他无所不知，喝酒的时候他会倾囊相授多角度演练，所以和他喝酒是一种享受，酒场上有了他平添了许多乐趣和雅致。 刘春生喝酒作风过硬，喝酒从来不会耍奸溜滑，所以酒桌上有他的时候，没人和他争酒司令。 郑岩个子矮，脸有粉刺，蓬头垢面，不知道女人怎么会喜欢他。他年龄三十有三，却只顾谈情说爱，从不论婚配嫁娶。有心人留意，去他房子的姑娘快有一个加强连了，其中不少人后来和他还存在一般朋友关系。要问郑岩有什么秘诀，有人说全在一张嘴上，巧舌如簧，人又随和，并能理论联系实际，拿捏女人恰倒好处。大姑娘小媳妇听了他的调皮话，全都如醉如痴，喜怒哀乐随郑岩的指挥棒潮起潮落，一咏三叹，但要说郑岩是一个采花大盗，那是名不符实的，并没有传闻，也没有看见他搞大谁的肚子。 樊人吹拉弹唱，养花养鱼种草，样样在行，因为有了其他五人的帮衬，显得他活地雅致完美。樊人是有名的死认真，喜欢较真，结果让较真抹杀了他的认真。他的较真显示他追求的是理想境界。平中的现状无法让他心平气和，他看到的平中浑身都是毛病。他逢人就指出平中的毛病，这毛病他说的是一针见血，针扎到领导身上，领导疼地要命，领导回过头来也让樊人疼几回，这又让樊人更加较真。樊人对此耿耿于怀，但有想法没办法，于是他便到音乐中去寻找宣泄的口子。他吹出激越的曲子，他画出苍凉的图画，他让花草疯长，他还准备养鳖，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觉着自己活地真是充实极了。 第三十一章 善男毒舌 三个姑娘比奶大，三个小伙没好话，何况是正在喝酒的六个男人。正经话说完了，六个男人的话题自然转到了女人身上，郑岩提起女人就手舞足蹈坐不住了，他就像一个猴子一样在凳子上蹲上蹿下，他绝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当然，首先谈论的是身边的女老师，学校的女老师一个一个从他们的嘴里嚼过，竟然没有入他们法眼的。然后再说那些从来没有谋面的歌星影星，她们的美得到了基本肯定，但是各人的美绝不一样，要不要娶这些明星做他们的媳妇，竟然也有不愿意的，为什么不愿意，乔山说她们就是送到自己身边，他也不要！中看不中用，牛气！樊人说虽然长的漂亮，但是不是和那些导演已经春宵几度了，谁敢要？*，没有灵魂的人，恶心！周寒说主要是养不起，不敢要，哈哈。要说人也奇怪，身边的总是视而不见或者大加贬斥，远在天边的虚无缥缈却令他们无限神往。也许是身边的见得太多，看见的总是缺点，不太熟悉的掌握的只有优点吧。 郑岩说他喜欢古典美的女人，五个人一哄而起：“你也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要小看人，我郑岩还有一张巧嘴，能把死人说成活人。” “哼哼，你就骗个无知少女还行。”郑岩嘿嘿一笑说：“你们有能耐也骗一个呀。” “我们不会骗人，没有你哪么无耻下流。” “哼哼，你们心里想什么不要以为本王不清楚，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表面装正经，你们活的难受不难受，白天是教授，晚上是野兽。我活得真真实实顶天立地。” “郑岩，是这样，既然你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提个建议，一会你把你情人叫过来当着大家的面行行周公之礼，我们看看你的现场直播好不好？”乔山一提议，大家赶快把烟噙到嘴上拍手叫好。郑岩说你这叫抬杠，你们厉害，我投降。接着他转移话题说道，经过他多日比较，现代人比不过古人的美丽，他说古人美才是真美，杨贵妃现在是他的心中偶像，樊人说你是痴人说梦话，你何曾见过杨贵妃？杨贵妃体重多少你抱过，杨贵妃有多漂亮你亲过？你现在在街上随便抓一个姑娘都要比杨贵妃强，现代化的化妆品比古代不知要高级几百倍，这样装饰的女人怎么也不会比古人差吧。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都是文人意*出来的，你信，我不信。反正我们没见过，随便吹，吹破了死无对证。 郑岩反驳道我知道你这人有毛病，就知道和人抬杠。人家杨贵妃就不施化妆品，杨贵妃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什么，绿色食品，哈哈哈。”大家一听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都夸郑岩的这个比喻他妈的妙透了，有创意有创薏，周寒说郑岩是三句不离本行，樊人说他一句都不离本行。 但刘春生念念不忘的还是昨天晚上的惨败，嘟嘟囔囔放不下输掉的几百块钱。段义也后悔地不得了，说他出错了几回牌，要是不出错这几把牌，还有你周寒的活路么。又指责对家不懂得配合，这一下激起了大家的强烈不满，一个个说谁不会出牌？你才不会出牌。人家不说你已经不错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什么人嘛，真是的！周寒总结说他水平不行，不懂得配合，又借题发挥说中国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不知道配合。段义的学费交地还太少，应该多打牌，多向我学习。段义说不就赢了几毛钱么，张狂什么。周寒把鼓起的口袋拍了两下子，嘿嘿一笑说哪没有办法，有本事明天赢回去呀。段义笑着说你不会和我们玩什么花样吧，昨天听别人说现在有人戴一种透视的眼镜可以从背面把牌大牌小看得一清二楚，眼镜卸下来，让大家检验检验。周寒说放屁，我是那样的人吗，白给你们做伙计了。 樊人接着说；“说的也是。现在什么都来假的，人也敢假冒，李鬼比李逵强，为了一个钱字，难道什么都不要了吗？只要一个‘中心’，谁还管两个‘基本点’。”郑岩说现在就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展经济是第一位的，所以一切都是为了钱。不为钱行吗？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不来假的，那有暴发户的今天；不来假的，那有政绩。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权势、地位、荣誉、女人，一切都会有的。看开一点，你忧国忧民气死了，儿子还没办法给你送终呢。段义说你说话小心点，你不嫌烦人。大家一听哈哈大笑。段义赶紧解释我真没说樊人，大家怎么这么爱对号入座呢，我是想起快开学了，我们逍遥自在的日子快结束了，才发此感叹的，真没说樊人。烦人呀烦人。樊人一听就去揪段义的耳朵，段义赶忙跑出去上厕所了。 周寒说“上班没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把学校解散了算球了。解散了大家各奔前程，也许比现在有出息。这样的学校这样的学生也显示不出咱们的水平。” 段义说：“领导说了，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 “那要法院监狱干什么，干脆把它们撤了，把犯人交给老师好好教育不就得了，真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樊人大怒，拍着桌子大吼。 乔山接着说：“你别气坏了身子，气坏了罪还得你自己受。周寒说的对，真解散了说不定还是件好事。上班没几个钱，把人还诱惑地不行。解散了各遂心愿，也不留恋这个铁饭碗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许收入更高，活地更自在。整日干着活还得防着人使绊子，这才叫累。市场经济讲究的是人才的自由流动，早应该改变体制了。” 刘春生不同意：“怕什么呀，心放大，这样混着好，工资虽拿得少，不*心，他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咱们是铁饭碗。” 樊人说：“仰人鼻息，也不好受。” 刘春生说“这你要想的开。你想，领导在上司那里要装孙子，挨骂受气。根据物理上的平衡原理，他就要找他的下级发泄，否则他们是要憋出病来的。你得体谅领导的苦衷，学会换位思考。” 郑岩说你们着哪门子急呀，就这样乱着。乱有乱的好处，就是刘哥说的好混，轻松。我们也不图名图利，怕什么。当官的在任可以，明日落魄之时，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我非常希望这样的局面继续维持下去。 樊人急了：“乱到最后办不下去怎么办，我们去喝西北风！” “我们是铁饭碗，吃不了好的还能吃頼的。”刘春生说。 “瞧你那点出息。你们说说，老百姓聚到一块骂当官的，当官的聚到一块不知会骂谁？”樊人问。 乔山说不知道，不行了你改天问问王中山去。乔山说玩，大家哈哈大笑。 郑岩说想不来，是得问问校长。 周寒说会不会骂顶头上司？ “你真傻还是假傻？骂上级他不想混了。”段义插嘴：“那肯定就是骂百姓了。” “应该是吧！不是骂百姓愚蠢就是骂百姓奸猾。” 刘春生不服气：“也有不骂的，也有四平八稳的，也有好官，例如孔繁森。” 樊人说刘春生真是老实人。大部分人在忙着拉拢上司，顾不上骂。 “猜什么呢，明天当一回官不就都知道了。” 几个人争论的时候，锅菜已经备齐，眼看着锅已经烧开迎宾小妹笑着斟满了酒，大家迫不及待地停止了争论，乔山说喝酒吧，大家便喜笑颜开欢天喜急急火火一齐举杯，杯子碰得山响，啤酒花直往上翻，然后一仰脖子，咕嘟嘟都泼进了胃里。 “舒服呀，真他娘的舒服！”。 按照规矩，这样要连喝三杯。三巡过后，六个人才伸出了筷子夹起菜往嘴里填，满房间顿时响起了老鼠磨牙的声音。填地差不多的时候，刘春生嘴一抹问怎么行酒令，乔山说“吹牛”呗。刘春生说吹牛就吹牛，谁还吹不过谁，这神态，和刚才的刘春生有了天壤之别。说完就急忙收起大家的杯子拢在一块开始倒酒并大声地吆喝迎宾小妹快拿骰子来。 平山镇流行的吹牛玩法是拿两个碗或别的代用工具，然后在每个碗里放三个骰子，把骰子掷到碗里用手捂住碗口用力晃几下，猜对方的点数和自己所撒点数和是多少，猜对的算赢，否则算输。一般从两个小点算起，直到六个大点。吹牛有分明吹暗吹之分。明吹是看着自己的点子吹，暗吹是不看点子吹。吹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领导讲话。 一听说吹牛，几个人禁不住兴奋地乱喊。刘春生说三杯酒过，就是输了喝三杯，没人提出异议。刘春生强调说绝对不能耍赖，耍赖者加罚三杯，五个人说可以。五人说从乔山开始。乔山当仁不让拿起了骰子。乔山一声吆喝，房间轰然沸腾。空气噼里啪啦乱炸，汤锅猛烈翻腾，赤橙黄绿青蓝紫在锅里上下翻滚，诱人的香辣四出飘飞，整个世界有一种不可遏止的冲动。六个人把浑身的劲都集中到了声音里，喊得喝得吃得头上冒汗身上流油，心旷神怡飘飘欲仙。刘春生先脱掉上衣，其他几个人跟着脱掉上衣。露出黑的肉白的肉流光溢彩。 不知转了多少圈，醉意开始令人朦胧起来。郑岩首先撑不住了。他说他头晕的厉害，再喝就要胃穿孔了。几个人认为他是在装洋蒜。郑岩一脸诚恳地说确实不行了。周寒嘿嘿一笑说郑岩完了。 “怎么就完了？” “你这一辈子当不了官啦。” “怎么当不了官？” 周寒说你喝不了酒还想当官。要当官非得能喝酒才行。没听说提拔干部先要看酒桌上的能耐么。酒桌上你都应付不下来，你彻底靠边站。酒桌上闯过来了，你才是小学毕业，才有资格登堂入室。 “胡说。” “不信？有诗为证：选拔人才德能高，不过更要酒量好。能喝啤酒喝饮料，这样的干部不能要；能喝白酒喝啤酒，这样的干部得调走；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能培养；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可放心；一喝喝到不能动，这样的干部要重用。” 周寒说完，大家已经笑成一片。笑毕，段义问，刘春生能喝酒，为什么连个芝麻官都没混着。樊人插嘴说，关键是他脸太黑，不但脸黑还要脸，当官还要不要脸，才能闯过最后一道槛，这里有个段子想听不想听？大家伸长了脖子齐声说想听。 樊人说宫县长在卡厅里一阵高歌之后放下麦克风，几个同去的下属纷纷恭维宫县长的歌唱地真好，宫县长说关键是要掌握技巧，下属们纷纷请教是什么技巧，宫县长整了整衣装郑重的说：上台要大胆，扯着嗓子喊。难不难听不要管，反正我是不要脸。 哗地一声，大家禁不住大笑起来。段义正吃东西，喉咙里笑声猛地往上一冲，把嘴里的饭菜一下子冲到了桌子上险些岔了气，捂着腰直哎约。郑岩的笑声像公鸡叫，刘春生的笑声像狼嚎，不轻易笑的乔山也嘿嘿开了，旁边的迎宾小妹捂着嘴笑得是花枝乱颤。 好不容易笑声刚停下来，郑岩却不甘落后按捺不住了。他让大家猜个谜语；“大个子男人和大个子女人比个子，打一歇后语。” “不知道。”大家齐摇头。 “真缺乏想象力。答案……” “啥？”除了乔山，其余四个人齐声问道。 “奶高蛋高。” “怎么是奶高蛋高？”四个人又齐声问。 郑岩指了指刘春生的胯说“蛋高”，又指了指周寒的胸说“奶高”，大家又轰堂大笑。段义说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但六个人还是开始说些低级趣味的话，又禁不住口滑，越说越喝，越喝越说，直喝得一个个东倒西歪坐不到椅子上。樊人先是喝地发呆发痴，过了一会开始放声大哭，眼泪唰唰地流下来，他边哭边喊：“我难受。天高地远你为谁支撑起生命的温床？我三尺男儿上不能顶天立地，下不能生儿育女。活在世上人不人、鬼不鬼，我是个活死人呀，让我死了算了。”说完摇摇晃晃地向窗口走去，要往窗下跳。 乔山吃了一惊，酒都吓醒了，上去一把拦腰抱住他，樊人越发挣扎个不停，无奈没有乔山的力气大，只能回过头泪眼婆娑地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说毕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其他几个人也从他的哭声里找到了一些值得伤痛的感觉，鼻子也一吸一吸地，心里在问这样醉生梦死地欺骗自己有什么意思。这时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似乎他们突然被抛弃到了荒凉的沙漠。乔山说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周寒结账。 等他们走出饭店，四下里已经花灯初放了，他们就在无数的街灯下大放悲声。走到校门口，迎面碰上了黄充，黄充是他们的死对头，于是他们突然又来了精神，眼睛一翻，乔山说预备起，桃谷六仙就大声吼道“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黄充一听到他们的声音，赶紧耷拉了头，哧溜一转身就不见人了。 第三十二章 鸿门宴 曾经，黄充有意不给学生好好上课，黄充所带班级的学生成绩大面积下滑，家长很着急，于是黄充让学生交钱去他家补课，黄充是班主任又是英语老师，农村孩子，英语的好坏对孩子们的成绩起着决定性作用，家长和孩子也担心不去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无奈，都屈从了黄充。事情终究暴露，学生家长气愤，学校领导批评，其他老师也觉得他做事太过分，从此黄充就成为了过街的老鼠，其他老师不吭气，桃谷六仙却是不分场合对他是冷嘲热讽：我桃谷六仙虽然无法无天，但是做事光明正大，这事情我们根本做不出来，玩阴招财迷心窍的黄充你算什么人么，真是要钱不要脸，太不地道猪狗不如。其实在这件事情之前黄充就在外面补课，但是并没有这么下作，大家知道也不吭气。黄充是平中的一名英语教师，多年从教，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把别的英语老师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也会在领导面前吹捧自己，领导面前，大道理他讲的是头头是道，其他老师想不到这一点，在领导面前嘴也笨，学校领导就认为他很有水平，但黄充在学生中反应不是很好，学生不买他的账。 自负的黄充很难受，眼看着其他比它年轻的人都爬上了领导位置，自己连一个教研组长都混不上，真是太寒碜了，自然窝了一肚子的火。多少年了，平中从来没有人谁把他当个人物看过，要是我也有一官半职，恐怕你们巴结还来不及呢，现在的人太势利了。上一次的补课事件毁了一世英名，今天突然来了位新校长，他想到的是，必须占得先机，也许这次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要重新做人。以前他也曾走后门行贿，但从来没有成功过，鉴于他的影响，领导们知道用他也是给自己自找麻烦。但黄充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通。新校长刚来，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巴结他的大好机会。 黄充第一次去王中山的办公室做了充分的准备，他穿上最体面的衣服，头发捯饬的油光铮亮，也买了新的打火机，当然匹配打火机的也有最好的好猫烟。黄充还知道一个人去不好意思，他叫上和他关系要好的两位老师和他一块来到王中山的办公室。王中山一看是学校的老师，态度非常热情，给他们端茶倒水。黄充赶紧送上烟卷，王中山挡住他的手说不会抽烟，黄充就把烟卷放到了王中山的桌子上了，这颗烟不能再拿回来的。王中山让他们坐到沙发上，问他们的姓名和所教的课程，他们一一热情做了回答，黄充本来想说些关键的事情，最后一看进去出来的主任校长川流不息，就暂时把想说的私密放回了肚子里。扯了一会闲话，第一次会面就结束了，出了办公室，三个人沉不住气，逢人就夸他们亲眼见到了王中山，还和王中山握了手说了一会话，他们还标榜自己是第一批见到新校长的人，不熟悉情况就认定他们已经和王中山的关系非同一般了，因为一般老师对老师都是敬而远之，像他们这样熟悉热乎的并不多见。王中山不了解这一切，对他们态度仍然很亲切，以前可没有那个领导对他们的态度这么好过，他们受到了鼓舞，接着和王中山来往的更频繁了。 经过多次摸底，黄充他们认为王中山不过就是一个老实本分善良的书生，教书还可以，但是做官没经验，他们可是老江湖了，于是便一拥而上再无顾忌，整日在王中山的办公室窜来窜去。王中山不爱端架子，也不太会拒绝人，他们发现了王中山的这个特点，干脆就坐在校长办公室陪王中山说话聊解寂寞加深感情，整个办公室显示的是军民雨水亲的祥和气氛。王中山觉着这样做很好。这样做应该会展现出自己的民主作风，显示出自己的亲民形象，和群众打成一片有什么不好，虽然这几个群众有点俗，但望宽里想，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他也想借此了解一下学校的情况，所以有些事他还主动地去问他们，黄充趁此机会就把自己心目中的平中人向王中山做了最大可能的揭露贬低表扬并开始对王中山政绩歌功颂德，连王中山都觉得他们说的太虚不自觉地脸都红了，自己干了些什么呀，自己什么也没干呀，有什么政绩。人都爱听好话，可王中山是一个很客观的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对人的道德表现还是很敏感的，通过一般人的几句话就能判断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最反感道德水准低下的人。听他们不实地歌功颂德，王中山开始对黄充他们的道德水准有了肯定的判断，虽然没有别人提醒，他已经知道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好鸟。一个人道德要是出了问题，在王中山看来这个人基本就完了，就像诗歌里所说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走出王中山办公室的黄充并不知道王中山的结论，他表现地趾高气扬，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成功地拿下了王中山，以后的日子和前程应当是一片光明。他不禁飘飘然起来，挺胸抬头见了谁都不想正眼看一看的。周寒恨得牙痒痒，他妈的，小人得志呀。看来平中注定要堕落下去了。 黄充继续要给王中山抹桌子提水。王中山坚决不让，他就说这是我应该做的。王中山是一个具有平等思想的人，见不得不平等的事和人，别人对他好他会始终记在心里的。是人都能发现他这个特性，他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特性黄充才这样做的。但是时间长了，黄充的言行，令他感到腻烦。轰他出去，王中山做不出；和他拉话，王中山最后半句都不想说。他干脆不理他，但黄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绝没有放弃他的意思，他的言行表现出来的是誓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劲头。王中山没辙了，这个时候才知道真神难请小鬼难缠。王中山只恨自己脸皮太薄。王中山对自己感到极大的悲哀。天哪，我王中山怎么这么无能呀。 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王中山越来越忙，再加上工作经验不足，忙地简直是不可开交焦头烂额，一天一身汗，开会、谈话、教育、教学、后勤，制订计划布置工作，事无巨细人们都来找他决断签字，就好象他是大海，涓涓溪流找到他的怀抱才能安然，过去雅致平静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存在了。 真枪实弹这么一干，现在他体会到了行政工作的复杂性，有些事情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现在才觉得王和平的告诫是至理名言。但他知道，不能把烦躁苦闷显在脸上，作为校长，必须要有一副笑脸面对大家，这就是当官的难处，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你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每一个人对你的看法。他从处理日常事务能感觉得到，单纯的事务堆里蕴藏着无限的玄机和看不见的关系网，看起来他是一个小人物，你一撞他，背后就会闪出一个大人物，最后使你陷入极度的被动之中。 网，网，好大的网呀，他使你有所顾忌甚至缩手缩脚万分苦恼。 王中山不断给自己说不要灰心丧气，要把玄机洞破，关系要拉平衡，尽量做得八面玲珑。一切都马虎不得。努力努力，小心小心。 王万业也正在忙宿舍的收尾工作，忙着后勤上的吃喝拉撒睡；程方圆拉书制表分课程；郑泰把基本的工作交给了政教主任王立新，他对王立新说你办事我放心，王立新受宠若惊，于是就忙地焦头烂额，因为开学更多的工作是政教处的，只有学生的转出转入归郑泰管。 虽然忙，王中山还是一边工作，一边留心着他们的表现，他不能见了他们不知道说不出他们的功过白当这个校长，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黄充无官一身轻，他加快了节奏来巴结王中山，他这么做多半是显摆给大家看的：“你们看看，我不是当年的黄充了。”他故意在大家面前像早就认识王中山一样向王中山打着招呼，这给人的感觉是他们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其他老师一看不明就里，就看轻了王中山甚至笑话王中山，他们对王中山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冷冷地视王中山为无物，悲叹平中的命运是如此的不济。 王中山是聪明敏感的，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们对自己的负面影响，但善良的他左右为难，对黄充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 现在，王中山一见黄充就心浮气躁什么事都干不成，但黄充根本看不到这一点。他毫不罢休。有些人一看黄充似乎得手了，也觉得有机可乘蜂拥而上对王中山发动猛烈攻势直想一举拿下他。王中山去厕所，他们也要叼根烟跟着说尿急；王中山去吃饭，他们也说饥饿死缠烂打。老师渐渐地多起来了，大家都看地十分真切，有人嘲笑王中山没有斤两分不清好坏人。 我怎么分不清楚好坏人呢，我看得很清楚。王中山觉得刚来就让大家失望是不对的，这不比当老师，无所谓。 不能失去民心。为了争取到民心，他狠下心来关门，他一看见黄充他们要来就重重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又把窗帘拉上，不吱声的在里面办公，黄充他们也能从摔门声里听出些情绪来。但王中山显然低估了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他们并不以此为然，敲门不应，他们就从窗缝里往里偷看，一旦发现王中山在里面，他们就会重新敲门说，人不是在里面么，怎么不开门，你是不是想脱离群众。王校长，你这样做不对。 王中山无奈之下开了门，他们一进门首先指责王中山。他们说话的口气完全是有理气长的样子。他们把责任完全推给了王中山。说完他们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开始放松地干他们该干的事情。王中山苦笑着说说你们还让人活不活了。 王中山说给王万业听，王万业说这些人都是些啥东西么，你理他们干什么，轰出去不就完了，他们耽误事不说还爱说是非。一听这话，王中山有了底气了。 最后一次，黄充一伙又来了，王中山面带笑容，言辞恳切地留他们吃晚饭，几个人以为他们的死缠烂打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于是互相会心地一笑并击掌相庆。 他们很高兴地说这怎么能成，应该是我们请你才对，你是不是把事情弄反了？王中山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坚定地说今天只能我请你们。我要谢谢你们的帮助。你们的帮助使我认识了平中。黄充一听大喜就说行，不过下次我们请你，你必须赏我们一个面子。王中山冷笑不答。 王中山带他们来到街上选择了一个比较干净的饭馆点了一桌好酒好菜，并专门点了一盘蒜泥狗肉。几个人说王校长你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这不是做得生分了？王中山说这实在不成敬意，你们不要不好意思。 几个人听了这话，还是不敢把王中山当哥们，他们知道，他要是不当校长这一层关系很难建立起来。所以他们在吃饭的时候纷纷向王校长敬酒并向王校长表示自己的赤胆忠心。 王中山突然心硬如铁，他对想入非非的几个人说，你们要真正帮我的忙，就别整天东逛西逛的。你们能不能静下心来好好钻研钻研业务，把学生教好显出你们的本事。几个人说王校长你说错了，我们对教学可从来没有放松过，你这样说我们，我们不能接受。 王中山说好，既然如此，我这里有几个教学上的问题，你们要是能答上来，咱们还是朋友。你们要是答不上来，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 几个人一看王中山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森寒气*人，感觉今天吃地好象是鸿门宴。 王中山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几个教学上的问题拿出来让几个人回答，几个人尽管打起了十二份的精神，答的还是牛头不对马嘴。 王中山的问题并不难。王中山一一对他们作了详细的解释。解释完了之后王中山又补充道，以后我想定期对老师的业务进行考核。考试不过关者，可以考虑让其退出一线，你们要努力呀，否则休怪我无情。 王中山说完后让他们趁热赶快吃狗肉，说着自己先尝了一口说确实好吃，只是可怜了狗。活着的时候为人看家，向人示宠，做尽谄媚之能事；死了被人剥皮拔骨，大块朵颐。你们说狗可怜不可怜？ 王中山不依不饶，继续着自己的评述；“狼是狗的前身，但狼却能在无垠的旷野中自由驰骋，我觉着做个狼多好呀，那才叫活得潇洒。我们生活在一个民主法制健全的社会里，大家的人格是平等的，不必自甘堕落。我们要自己找吃的，不能让人喂着吃，如果人喂着吃，吃肥了其结果还是一样的。我们应当做主人。“王中山刀子嘴锋利无比，几个人成了待宰的肉狗，吃到嘴里的菜早已失去了味道。黄充向其他几个人示了个眼色，几个人赶紧抬起屁股给王中山一拱手说我们先走一步了，王中山留他们继续，黄充说不打扰了。留下王中山一个人自斟自饮。 一个人的王中山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太过分，吃得也不是滋味，但他还是默默的喝着酒，喝着喝着眼泪就下来了。 难道非得心狠手辣才能当得领导？难道非得玩心眼才能当领导？他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后悔。这样的事他从前是做不出来的也不会做，无论是对好人还是坏人，可今天王校长把它已经变成了事实。 第三十三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桃谷六仙是一群狼，他们讲究的是集团作战，以往的领导在他们面前吃了明亏，可谓是失六仙者失天下。王中山从中得出结论，不收拢住六仙，恐怕以后在平中就永无宁日了。可是怎么对付他们呢，他们不是黄充，会主动巴结领导，相反，即使在路上碰见你，他们连点头问好都省掉了，只顾昂着头权当没有看见领导。他们连机会都不给你。 王中山也是一个薄脸皮的人，一般也是你不理我我怎么会理你。王中山校长把自己的苦恼给王和平说了，王和平说这算什么事情，你跑到平中是干什么去了，脸大还是事大？他们不理你你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王中山说他们认识我是谁么，万一碰了钉子怎么办，和他们说什么？王和平说你是平中的新校长，他们肯定知道，这一点你只管放心，万一他们不理你，失礼的不是你，你把事情做到了前头，以后的事情就好说了。人们之间哪有那么多正经话呢，如果见了面，你千万不要一本正经，你就说些闲话，多留心他们的脆弱之处寻找突破口，多长个心眼。没办法，你遇上这些有缘人了，只能主动一点，不敢动不动就打压他们，越打压越糟糕，知道不。 王中山说你说得对，道理我听明白了。王和平说只有这样了。你看动物世界，那些食草动物在外面是弱者，回到家是窝里横；那些食肉动物，在外面威风八面，你一旦深入到它们的巢穴，他们能被一个小孩吓死。王中山惊奇于王和平的结论，觉得王和平真是厉害，他终于下定决心，就深入乔山他们的巢穴证明一下，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蛮有意思的课题。 王中山不善于言谈，除了王和平和家里的人，陌生人和没有深交者基本无话可说，但王中山有内秀。王丑也算一代名医，所以王中山也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让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小他就闷在家里接受古文化的熏陶，王丑的藏书也多，古装线本的都有，王中山在家仿佛念私塾。古代才子佳人讲究的琴棋书画，王丑也会一些，他毫无保留的都教给了儿子，王中山觉得这些很有意思，对这些挺入迷的。这一种环境，使王中山打心底里喜欢有才气的人。上大学后，他也是广泛涉猎棋笛琴萧筝，努力提高各方面的素养，由于聂卫平，当时大学里兴起了围棋热，王中山恰好就会，别人开始启蒙，他已经渐入佳境了。分配到桥山中学，桥山中学是县重点高中，对教师的管理上要求比较多比较细致，你要是打牌下棋，领导肯定会说你不务正业。王中山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怕别人说他不务正业，从没敢在学校玩这些东西。老师为人师表，那是阳光下最神圣的职业，必须事事小心时时在意，他没有六仙想得开。六仙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王中山处心积虑选择了一个闲暇的星期天来找六仙，其实他也好奇王和平的比喻，所以就有了勇气来到了乔山家的门口，他刚才已经看到他们进了乔山的家门，于是决定来个一网打尽。 王中山小心敲开了门，乔山开门见王中山平常打扮突立眼前，这使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的表情似哭还笑，说是笑但比哭还难看。王中山事先有了种种对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乔山的表情会如此滑稽。王中山提着的心一瞬间就舒然了。 但王中山仍然认为自己冒昧，他赶紧给乔山说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其他五个人都在，抬头看是王中山，一时都愣住了，觉得坐着很不自在，忙放下手中的牌站立起来。 哈哈哈，六仙果然是一群狼。王中山证实了王和平说的没有错。 突然登门造访，王中山这一招挺见效的，他把一个弱者变成了一个强者。 乔山媳妇也在，这个时候男人就不如女人有眼色，她认得王中山，热情大方的把王中山让进了客厅坐下。乔山所知道的招待就是给王中山发烟，王中山双手向外推说我不会抽，真的不会抽。但不会抽烟的王中山却从自己的兜里掏出刚买的一盒猴王烟想给大家发。他拆烟盒的动作很笨拙，费了好大神才把烟发到各人的手里。樊人愣头愣脑开了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别人送的吧？”乔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啥呢，会不会说话，王校长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其他人都暗暗地指着樊人瞪眼睛。王中山很认真的解释说这是我刚才自己买的，我平时不抽烟。烟是干净的。 一时气氛有点尴尬，还好，乔山家的电视开着。刚才其他五个人打牌，乔山没有参与，因为他要看电视直播的一场围棋比赛。这个时候电视上的围棋比赛进行到了中盘。王中山就看起了电视直播。几个人坐着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便都抽着烟看电视谁也不说话，王中山鼓足勇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了一会说黑方下的101手有些缓，黑方危险了，恐怕盘面有些不够了。乔山惊讶地转过头：“您是高手呀！我也觉得是”王中山继续说这步棋应攻白方右边一块棋，并趁势围空，那么黑方优势。乔山遇到了知音大喜过望，说我觉得也要这么下，他问王中山是业余几段。王中山说我没参加过升段赛。乔山说看不出你还是个行家。您平时经常下吗。 “上大学的时候经常玩，上班后没有时间了。不过围棋挺有意思的，我一直喜欢。你呢？” 乔山这时已经技痒难熬，他很长时间已经没有遇到对手了：“我还一直下着呢。王校长，你要没事的话我们现在切磋两盘好不好？”王中山也是难耐，正好打破尴尬的局面就答应了。王中山如释重负，准备拿出真本事杀上几盘。 乔山眼看着王中山已经答应，就把烟噙在嘴角眯着眼开始打扫茶几，其他几个人也赶紧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准备看场好戏。他们打扫完茶几，乔山拿出自己的那块楠木棋盘，搽拭干净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了黑白云子。 两人坐定，凝神闭气，跃跃欲试。 “你先走吧。”乔山小看了王中山。 “你先走！”王中山赶紧歉让。 “呵呵，那我们猜先吧。”乔山抓起一把棋子放在棋盘上用手盖住，盯着王中山是要双还是要单，王中山说双。乔山抬起手一数十二个子，王中山只能执黑先行，慎重拍下了一枚黑子在右角的星位上。 王中山布下了宇宙流，乔山对以中国流。王中山第四手挂右角，乔山也挂右角王中山没理第五手形成了双飞燕，乔山对其进行分割，王中山退一子和宇宙流呼应。乔山赶紧去破他的宇宙流，双方越下越慢，都知道对方了得，不得不施出浑身解数来小心应付，空气顿时凝重起来。其他五位日夜熏陶，现在也多少懂得个中利害，下到中盘，他们已经知道乔山真正遇到对手了，不由得佩服起了王中山。 到了中盘，由于乔山开始几手棋不经意，导致他的形势开始紧张起来。乔山的一块孤棋想就地做活已不可能，但王中山要将其杀死也不容易。乔山拼命脱逃，王中山不紧不慢追赶；乔山打劫转危为安，王中山趁势围空。乔山点目，形势落后，于是孤棋打入黑阵，王中山穷追猛打，最后乔山破空不多，自己的地盘被王中山却破了不少。眼看黔驴技穷回天无术，乔山只能投子认负。 周围的人睁大了眼睛打量着王中山。 王中山复盘说乔山就输在布局上，要是开始几首不那么随手，结果是细棋。 双方再战，乔山执黑认真对付，王中山从容应对，乔山步步为营，王中山百密一疏，乔山赢的不多，就半目。双方一比一打了个平手。乔山说佩服佩服，王中山说承让承让，其他人对他们的棋艺齐声叫好。 王中山能打败乔山，其余五位认为真了不起，何况王中山还是一校之长。王中山和乔山也是惺惺相惜。这心灵一融通，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周寒说能人就是能人，啥都能。王中山说怎么可能，我有很多缺点，只是你们暂时还没有发现，上大学的时候连被子都丢过。段义说这不能怪你，你是应试教育的受害者，一句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王中山说：“你们这么自由快乐，我真是羡慕你们。” “我们只是放假玩玩，平时也没有这么疯过。”周寒怕王中山对他们有成见解释道：“我们在一起，玩是一个方面，同时也讨论教学问题，对于教学，我们坦率交换意见，互通有无，互相学习，共同提高。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我们取长补短，进步自然比其他人要快，我们的教学水平自然就提高了。我们这叫做‘寓教于乐’。”王中山禁不住也嘿嘿笑了。 “庄子蓬头垢面，却是一代宗师；六仙嬉笑怒骂，也是真正的好老师呀。”王中山竟然吹捧起了六仙。 乔山说工作就要劳逸结合，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就和下棋一样，不能总是剑拔弩张。弦绷得太紧是容易断的。课外是课外，到了课堂上，咱们必须正儿八经，要认真。正襟危坐，师道尊严，咱装不出。装不出有人就说我们不像教师，学生却喜欢真实和有个性的老师，把自己伪装地凛然不可侵犯，冷气森森，学生真的不喜欢。 王中山从他们的话中深受启发，也发表者自己的见解，于是双方扯开了话题，你一言我一句，谈着争论着发表着自己对教育事业的见解，继续着王中山和王和平未尽的意思并把他补充全面，很快融为了一体，这种一见如故没有隔阂，没有猜忌，似乎前世他们就是一伙的。长篇大论了一下午等于开了一个饶有兴趣的教研会议，这个教研会议使他们每个人收获都很大。一看天色已晚。乔山要强留王中山吃饭。王中山不肯要请他们去外面吃，但乔山媳妇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乔山无奈只好屈从，但是他约了六仙下周他做东去东山羊饭店吃火锅。 第三十四章 班主任风波 平常走路四平八稳的程方圆行色匆匆迈进校长办公室，王中山有点惊异的看着他，程方圆把手里拿着的一张人名单递给王中山说：“情况有些麻烦，我们行政会上确定好的的高一年级班主任，六个人里面四个人当面给我谈了他们的意见，坚决不想当班主任。问他们原因，有些说身体不行，有些说孩子还小害怕影响工作，总之一句话，坚决不当。王中山感到很惊讶：“正当工作为什么不干，这怎么能行，他们一定有别的苦衷说不出口，我下来再问问。是不是你找的他们谈的。” “没有，是他们主动找的我。” “不是还没有大会宣布的么，他们怎么就知道了。” “应该是开会的领导把话传出去的。以往都是这样，你再说保密，保密到最后，什么秘密也保不住。” 王中山禁不住苦笑了两声，这组织纪律观念也太差了，也反映出了平中的人际关系是多么的错综复杂。 王中山回头看程方圆，程方圆也在看着他，那种神态既有担心也像在考察一位刚进入考场的学生，答案是什么，分数最重要。王中山心里明白，程方圆想知道他的水平。其实他的脑子也是什么都没有想好，他必须慎重考虑好再说，于是他对程方圆说，我知道了，程校长，你先忙别的。待后我们再研究，好不好。成方圆说行。 程方圆出去后，王中山觉得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和严难缠，自己真是秀才遇见兵了，他不可能也不能想什么远景规划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呀，说对了，远水救不了近渴，他先要解决这个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 当不当班主任，学校领导竟然说了不算，领导也太没有权威性了。不想当班主任，这理由也太简单，原来的桥山中学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桥山中学领导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老师根本没有发言权，平山中学恰好反过来了，冰火两重天哪。 刚开过行政会议，谁的嘴巴这么快就把消息捅出去了？程方圆？不像；郑泰，有可能，鬼鬼秘密的…… 一想到老师的理由，王中山心里就不舒服。谁没有孩子，谁不得病，在王中山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如果让他当这个班主任，他只会无条件服从。任何人的觉悟是有差别的。 这只是借口，亦或是示威。在学校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王中山知道一些内情，大凡有情绪的老师，总会出些难题给领导难看或者增加些摩擦力，你看不起对不起我，我也不是吃素的，我也是有性格和尊严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明的不行我就给你玩阴的。他们把真正的原因并没有说出口，其二可能还有待遇问题，现在对班主任的工作要求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多，但是待遇并没有相应提上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待遇才是问题的关键。 对照在桥山中学的经验，他感觉平中的老师胸有怨愤失望情绪，心虚没有那么宁静淡泊。班主任也真的不好当，王中山也当过班主任，深知要管好一个班级是多么的不容易，只要上了套，你的心就没有一个停歇的时候。班主任的工作要腿勤脚勤嘴勤，要动脑筋。还要面对学生的评价和学校的各种评比，精神的折磨比肉体的劳累要大几倍，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别人下班是真下班，老师下班心下不了班。要把工作做到前面和万无一失，那要付出巨大的心血。一旦出了大乱子，那一世的英名就要毁于一旦，还有可能带灾受罪。 但学校总得有班主任，而且要有好班主任。苦活总得有人干。在这个问题上，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是狗熊还是英雄，就看这一招了，这一针要见血，这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否则今后可就要失了威势。王中山鼓励自己要知难而上。 王中山叫来了政教主任王立新，让他把学校的所有老师的业务档案拿到他的办公室来，他要亲自挑选一批精兵强将，并要借此了解了解学校老师的一些实际能力，不想做班主任？班主任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不是不想干就能随便撂挑子。班主任稳天下稳，班级稳学校就稳定，这事情马虎不得。班主任是学校的定海神针，必须让最适合的老师来搞好这个最重要的工作。不干，除非不当老师。王中山准备来硬的，乱世用重典！最起码他后面还有一个县委书记王和平，王和平后面还有一个市委书记田建设，王中山就不信还有市委书记摆不平平山中学的事情。当然，待遇肯定要提高，咬着牙也要提高，不能让班主任吃亏。 王立新对平中的一切也生着一肚子气，也很不甘心平中和自己就这样沉沦下去，可是苦于自己只是芝麻粒的一个官，还轮不到他来指点江山，心里就盼望着能来一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听了王中山的设想，他觉得对上眼了，他熟悉学校的人事，他说让他亲自来干这个工作。王中山说我刚来，也想了解了解情况，这个事情我要亲自来做。王立新没有争，他把王中山需要的一切给他准备得妥妥当当，并说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他可以提供一切资料。 王中山静下心来认真地阅读这些档案，他用了三个不眠之夜和两个星期日阅读完了所有的材料。档案里有些东西虽然记载地不是很全面，但也能说明主要问题。看完之后，他很兴奋，谁说平中没有人才，实际上可以说平中人才济济。他认真筛选多方面权衡，从中挑选出了理想人选，最后参考王立新的意见做了微调。这些班主任教学水平高，管理能力强，年轻的小有名气，年老的经验丰富，他们个个业务优秀，综合素质名列前茅。 拿在手里的这份名单，令他感到无限愉悦，万般滋润信心大增。拨动人才的琴弦可以弹出最美的音乐，这时仿佛高山流水在他耳边回响。 看来平中的问题不在教师水平低，而在于管理存在巨大的黑洞，看看现在这个局面，可以说平中就没有管理制度，连起码的形式都没有。 早上太阳升起，王中山走进了学校后面的田地里，这里空气鲜新，他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香喷喷的空气，创业的激情随着太阳的升起向四下溢开。清晨是完美的，它充满着无限的生机和希望；清晨无限健康，它有着最纯净的血液。 隔日，王中山让王立新把自己选定的班主任召集到一块开了一个会议，会上他一一罗列各位的特点优势，各位老师听了点评，受到了震动，老底都被别人掌握了，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了，人都喜欢被夸奖，何况是刚来的王校长，那分量就不一样了。他们被王中山的评价摄住了魂魄，没有一点反抗就束手就擒，当然要反抗，王中山留有残酷的后手。会后，王中山自掏腰包请他们吃了一顿饭，饭桌上他一一敬酒，感谢了各位的支持。 紧接着王中山主持召开了行政会议，他在会上宣布了自己定的班主任名单，并谈了自己这样做的根据，他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提高班主任的待遇，班子成员基本同意这样做。他们承认，班主任工作确实辛苦。他们也不想扫王中山的兴，王中山正在兴头上，这个时候反对他不是时候。王万业问钱从哪里来呢？王中山说钱他来解决。 王万业提醒说班主任待遇提高了，其他老师有意见怎么办。拿得一样，没意见；国家规定的，没意见；一下子差距拉得这么大，肯定有人不愿意。 “万事开头难，我们必须顶住压力。我们要坚定地走出这一步。只有打破旧局，形成竞争机制，才能提高我们的质量。等我们将来一切都有了转机，其他教职工的待遇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这一点务必给大家要讲清楚，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最终才能达到共同富裕。我们的财力有限，暂时只能做到这一点。” 郑泰说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行政人员的待遇，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深沉的目光扫视着其他人。几个人听了这话，没吭声，只是嘿嘿笑着，转过去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王中山。 王中山听了这个话不禁有些气恼，什么觉悟么，这个时候竟然提出这样的问题，那不是想火上浇油么。这领导干部的觉悟就是如此的水平，和群众抢饭吃，难怪平中搞不好。 望着这几个“自己人”，王中山说：“我们辛苦是事实，我们是应该多拿点，可我们把学校办好了群众服气了再拿这个钱是不是就能理直气壮些。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侈谈我们的待遇，提高我们的收入水平，教职工不骂死我们才怪。群众对我们失望了，我们今后如何去开展工作？等我们把学校搞好了，群众打心眼里对我们拥戴，到那时我们再提高待遇还有话可讲。再说，我们平时有种种方便，教职工没有，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只能是端正态度，改进作风，争取把平中办成一流的学校，就别想我们应该怎样好不好，我们要看是怎么个应该法。你们说对不对？暂时只能委屈大家了。” 郑泰看了看王中山没敢吭声。这样，这个官当的有什么意思，没好处当这个官干什么，这个王中山不懂世情。 “王校长说得对！“王立新说：“现在谈提高我们的待遇问题确实不是时候，现在提高班主任的待遇恰是时候，这个效果我想大家是明白的。但我们不能只奖不罚，对那些干的不好的班主任，我们不能完全兑现，该怎么处理还是要处理的，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当然尽量人性化处理。” “好，制度面前人人平等。”王万业说。 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王中山第一个发言。他用了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口气讲的第一点就是班主任已经决定了，谁要是推脱，请你坚决靠边站，那怕我王中山人头落地，你也别想再上讲堂。王中山的小白脸里透出的是视死如归的冷峻，这一种态度使所有的老师不敢去挑战，“桃谷六仙”已经被王中山征服了，他们不会再闹了，他们安静下来，其他人更安静了。私下里大家早已知道他是县长的挚友，根据以往经验，知道抗议也没有结果。人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呀。 望着静静的会场，王中山继续着自己的就职演说；“我相信大家。我认为一校之长不在于自己要才高八斗，我也并非有才之人。我希望我能知人善任，让大家都在自己合适的位置上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找一个好校长容易，培养成就一个好老师非常难。学校的重心应当是那些冲在第一线的骨干教师班主任。什么时间大家都来争当老师班主任，什么时候我们的教育就大有希望了。长期传统思想的影响，大家认为老师就应该过清贫朴素的生活，所以有几个人愿意一辈子当这个孩子王？班主任工作更是辛苦。他们付出的心血在经济上就等于七块人民币。这七元钱能干什么，就是出去当保姆管一个孩子，一个月管吃管住最后还能落二三百元呢。我们必须打破这一种思想观念。” “我们国家正在向好的方向转化，越来越重视教育事业。今天我们要把班主任费大幅度提高。说实话，这样的水平还是不能充分体现一个好班主任的价值。班主任是管了别人的孩子顾不上自己的孩子，早晨披星戴月起床，晚上披星戴月回家，回到家里心还歇不下，还要想着明天该干什么，以尽量作到万无一失，他们的精神压力是相当大的，想必大家都有所体会。我们的一般老师有这种担心吗，恐怕没有。前两天我看了我们老师的业务档案，其中的好多事迹令我感动。张元海老师，班主任一当就是三十年，五十岁的年龄就离开了我们；王亚珍老师，一心扑在学生身上，与侮辱女学生的歹徒搏斗，最后落下了终身残废。还有刘向阳老师，妻子有病顾不上，孩子有病回不了家，自己有病不给人说，就这样坚持到最后一刻。他们谈不上伟大，最起码也算得杰出吧？今天我们只是想在最低限度上承认一下他们的劳动是有价值的！” 会场上的掌声如雷滚过。大家被感动了被说服了。 “谢谢大家的理解，但我需要补充的是，我们不是只奖不罚，也不是放任自流。首先我们要对班主任进行上岗前的培训，还要聘请有关专家学者优秀班主任介绍他们的管理经验；对班主任工作中的一系列环节如跟班、班会、差生转化、素质教育、德育教育、学习成绩、卫生、纪律、家访、升学率、学生流失率等指标细化落实，使我们的管理逐渐由粗放型转变为集约型。” 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等掌声落下来的时候，樊人站了起来说；“王校长，我们不是分重点班和普通班吗，普通班肯定竞争不过重点班，所以在量化管理上也应当区分开来计算，否则普通班是要吃亏的。如果在普通班班主任的待遇上能多考虑点，这样普通班做点牺牲还值得。红花还须绿叶扶么。” “好，我记下了。” 会议继续进行，其他几位领导分次把各自的工作做了布置安排。 王中山最后做了总结“平中要翻身，需要我们共同携起手来努力奋斗，我们要树立坚定的信念和正确的理念，教育在一定意义上讲就是取决于我们的理念，让学生学会学习、学会做人、学会合作、学会生存，最终使他们成为有用之才，我们才能对得起天地良心，不负人民的重托，平中也必然有美好的明天。” 第三十五章 军训 老师的问题解决了，学生的问题怎么办。王中山一听各位对学生的介绍，也是头大。总体来讲，全县一流的学生基本上被桥山中学挖走了，剩下的二三流学生平山中学和其他几个学校平分，重点班还可以，普通班课都很难正常上下来，课堂乱成了一锅粥，根本谈不上教学效果。平时打架谈恋爱司空见惯，还有参与一些社会组织的，胳膊上有刺青。强化班主任管理是一个方面，不对学生的坏习惯进行纠正也很难保证教学质量。程方圆说以前出了问题只能找班主任，班主任能怎么办，就是批评教育别无他法，无奈你去找家长，家长说我也管不了我还寄希望于你们呢，实在没招。王中山在会上提出这个问题，王万业说打他狗日的，还反了天了，有些孩子就是欠揍。王中山说体罚确实有效果，但有教育法，要不说老师很难当呢。程方圆说没有办法，学生就这样，我们尽力就可以了，要求太高也不现实。王中山猛然想到了部队的作风过硬，就提出能不能采用军事化的方法纠正学生一些坏毛病。王立新说我看行，也可以对学生进行一些礼仪教育，采取些措施肯定有好转。大家最后也是没招了，就说那就采取军训的办法试试吧，也许有效果。 现在的老师也太难当了，学校也太难办了，教育不是万能的，但是所有的人都觉得教育应该是万能的，人们赋予了教育太多的功能，唯独没有想到教师只是一介书生。 平中的学生总体素质差，双差生尾巴比较大，可以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没有纪律的保证教学质量无从谈起，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为了严肃纪律，王中山终于憋出了一招进行军训，这实在是没有招数的招数。他计划军训进行一个月左右，可是其他领导说时间太长了，这回冲击教学时间，放在假期占用学生时间太长害怕出事，学生上告你非法侵占正常节假日你只能吃不来兜着走。最后算来算去，就用十天时间军训。为了军训不耽误课程，他把新生报到的时间提前到八月十九日，这下可忙坏了王立新，因为新生早已下发了通知书，现在改变时间，必须重新一一通知。王立新觉得军训真的不错，所以他脑子里只想完成任务，至于其他困难他觉得都不是问题，于是他紧急发动群众把新的入学通知千方百计按时送到了新生手中，确定八月二十日开始军训。 八月二十日，平中简陋的*场上正中，新生整整齐齐排列好了队伍，新奇的等待着一个不同以往的暂新的开始。还有不同于以往的，今天他们的队形是在军号声中完成集中的。 天空蓝得透彻亮得*人，初升的太阳无遮拦地抛洒着自己的光芒，放肆地照射在大地之上，好的天气诱发得学生们越发的精神昂扬。 突如其来的军号声唤来了四周好奇的居民。他们伸长了脖子从窗口探出身子，性子急的穿着大裤衩挂着腥臊的汗衫摇着葵扇迅速地向平中的*场跑去，很快，*场四周变魔法似地汇聚成了一道沸腾的人墙，密密麻麻把平中的*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对学生还要进行正规的军训，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看客毫无顾忌地对*场上正在军训的孩子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当然，今天这冷不丁的号声也使他们回想起了过去激情燃烧的岁月。现在想听一次实在太不容易了，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而又刺激，他们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军旅生活，想起了过去战天斗地的经历，号声唤醒了他们沉睡的记忆。 他们渴望的眼睛落到了*场。*场上几面红旗迎风飘扬，身着军装的学生们紧张有序的进行*练，他们的脸蛋上洋溢着好玩自豪和骄傲自得的神情，脸上长满粉刺的武警战士严格按照部队的标准在训练他们。 武警战士扯着嗓门喊1234，沙哑的吼声里充满了雄性的张扬和磁力。走了几圈后他们宣布了军训期间的纪律要求。王中山赶上去握着他们的手说学生就交给你们了，一切按你们的要求办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武警战士听完做了一个标准的向左转的动作，立定后面对学生大声喊“立正！”学生齐声大吼“锻炼身体，保卫祖国！” 军训正式开始了，学生们雄赳赳气昂昂迈着整体的步伐认真地对待着每一个动作，力争最好军姿，文化生活单调的市民站在旁边也看得入迷，这使学生们练得更加认真。有些学生家长也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女，不时地向熟人介绍队伍中哪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女子。王中山望了一下四周，所有的班主任都在周围跟着，所有的学生不管身体条件好坏都到齐了，这也算是平中十年来首次师生百分之百地会了面，他们的风貌也赢得了周边市民的好感。十年来第一次得到周围居民的认可，有些老师感动地想哭。多少年来，骂声快把他们淹没了。 王中山看了一会准备回办公室，却听到王万业的大嗓门叫他，周围的人被吸引地一齐回头瞅看王万业，王万业见看他的人多，越发得意地又提高了嗓门：“中山！外边住宿的学生听说宿舍条件改善了，都想回来住，多出来二十来个人，我想给每个宿舍加一张床，你看行不行？”王万业直呼其名，王中山听着也舒服。 “宿舍的地方太小了，再加张床，学生连个洗脸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这样行不行。” “不行？” 王中山想了想说；“这样！我们把老师的办公室和领导的办公室合并腾出几个办公室，让给他们做宿舍，一方面我们好管理，另一方面也防止他们在外不安全。” “那我们现在就动手搬？” “现在就搬。你组织他们搬。各位家长对新宿舍反应怎么样？” “哪还有啥说的！宿舍里面地板砖铺了，通风又好，脸盆架子、放钱的放碗挂衣服的都配齐了，家长看了很高兴，说这下他们真正放心了。” 王中山一看人们都在注意听他们说话，就把王万业拉到了一角商量，这时王立新又跑过来说武警支队的政委昨天给他打了个电话，提出了要训练费用的事，一个班训练七天，费用两千四百元。 “帮助学校军训不是他们的义务吗，怎么还要钱？” 王立新说“哪是老皇历啦。我给他们说了我们经济很紧张，鉴于咱们情况不太好，他们还减免了不少呢。” “哦，这样？费心了，那你就给人家吧。” “您得给财务室的人说一声我才好取钱。” 王中山说你去财务室去拿不就行了，这还用说吗。王立新这是程序。你不批我取不出来。 当个校长真是麻烦，看来还的从头学起，王中山苦笑一番招呼王立新说“那你跟我来。”王中山说完就向财务室走去，王立新跟着王中山来到了财务室，会计罗老师正在整理开学要用的收费单据，王立新签了单，王中山第一次在单子上写了“同意”两个字，签字也写得很幼稚，仿佛阿Q划圆。取钱时，罗老师说现在帐上只剩下两千五百块钱了。 “这么一点钱？” “就这么些。” “这么寒碜？！”王中山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穷困潦倒的学校，这还侈谈什么教育现代化呀。这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看看平中，平中有什么呀，除了一座教学楼和一座家属楼，剩下的都可以进博物馆了。老师的办公室是五十年代的简易楼改装的，一遇天阴下雨，办公室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天晴了，外面不下厕所开始下，上厕所你得注意下面，防着上面。厕所早已列入危房之列，危放就危房，谁管你；办公桌也不够用，抬个课桌也可以凑合；体育器材也是一堆破铜烂铁，乱放在*场上风吹雨淋，凑合着用。 王中山想的灰心，他迈着虚浮的步子向办公室走去，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向上面伸手要专项资金，不好办。王和平给他说过，平城县是一个空壳。年前，除了高中，县里已欠干部教师的工资长达半年，金额多达千万。这种局面下，除非你平中墙倒房塌才会考虑你，其他的情况一概不予考虑。而王中山心比天高，他想的是要把平中的一切都来个现代化，翻个底朝天，那样大概需要接近千万元资金！这个数字靠县财政来解决，那比登天还难。靠学费来解决，那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王中山只能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有一肚子学问坐在那里也只能发呆。这个校长当地什么家呀，自己何曾这样狼狈过？呆头傻脑的王中山刚抬起头，突见一个打扮入时的小伙子站在了办公桌前，王中山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第三十六章 欠债要钱 银行的办事员西装革履容光焕发，他眼前的这个人却像霜打的茄子，小伙子很疑惑地问他是不是王校长，王中山赶紧挤出些许笑容说是的。小伙子赶忙递上自己的名片，王中山看清楚了他的名字叫行贵，就站起来给他让他坐下，行贵退回去坐到了长沙发上，抽出了自带的烟卷递了上来。王中山赶忙说我不抽烟。 行贵说；“王校长，您刚来，本不想打扰您，也不想给您添麻烦，可是我不找您也不行，我今天来是要跟您说一声，咱们学校欠银行的贷款您看什么时间还。” “欠多少钱呢？” “六万。” “啊！干什么借的钱呀？” “就是平中办校办工厂的时候袋的。” 王中山火气冲天，欲哭无泪，耳朵也是吱吱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这平中果然是一个烂泥潭。过了好大一会，他才缓过气：“什么时候借的，我刚来，不太清楚，你等我把情况了解一下，欠债还钱理所当然的。如果真是这么回事，我们自然应当及时归还。” 行贵说您这是推托之词，这笔钱拖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以前的校长和您的借口是一样的。王校长您不能说换了领导就不管这个事情了，我们是和平中建立的借贷关系，不是和某个人的关系，要是领导换了就不认帐，这谁还敢向外贷钱。 王中山说您理解错了，我是实心实意说这话的。平中现在真的没钱，我现在还想找人借钱呢。要是平中不办的话我把学校一卖筹点钱还你，现在我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小伙子说现在开学了你们不是要收学费吗。用学费来还不行？王中山说你开学来也没钱，我们还等开学那两个钱呢。王中山是诚恳的并没有推托的意思，可在行贵听来哪就是耍赖了。 小伙子冷笑一声说你厉害，哎，现在欠钱的是大爷，要钱的倒成了孙子，看您这个人，确实像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想着应该不会赖着不还吧。 王中山苦笑不得：“我长地这么大，还没人说我厉害，没人说我是一个赖人。你不能随意给人扣这么一个大帽子，我怎么也消化不了。” 行贵生气了；“哪不行了我们就上法院，让法律来主持公道。我不信还治不了你们。”王中山也生气了，说你告吧，你随便告，你就是把我枪毙了，我也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好，既然你耍无赖，那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小伙子说完就气匆匆地走了。走到门口还不解气，便把门狠狠地踢了一脚，王中山没吭声，自觉这个校长使他做人的尊严丧失殆尽，王中山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在他眼泪将出未流之际，又闪进来一个老太太，王中山惊恐地细看来人，只见老太太颤巍巍、悲戚戚，拄着拐棍，戴着花镜，咳嗽喘息加颤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瞅着王中山坐在面前，顿时声泪俱下；“王校长，你可要救救我呀。” 王中山赶紧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抽泣着说：“一听这话就知道王校长是一个大好人。王校长，你就好人做到底吧。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学校的一名退休教师，我有气管炎，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全校老师都知道我这个老毛病，刘校长原来也知道。最近这病又严重了，医生说要住院看病，可是我哪有钱呀。王校长你就开恩开恩，借给我三千块钱，回过头我一定想办法给学校还。王校长，我是实在没办法才麻烦你的。求求你呀王校长，你就救救我老婆子吧，要不我就要钻烟筒去了。”说毕大放悲声。奉行人道主义的王中山哪受得了这个场面：“老大娘你就别伤心了，我给你说实话，学校今天确实没钱，如果你比较紧的话，你先看病，等上两天学费收上来之后，我亲自把钱送到你的手中。” 没想到大娘更伤心：“这么大的学校没有三千块钱？我知道你在推脱我，原来的刘校长也是这么哄我的，你今天也是这样骗我。你们当领导的从来不把群众的疾苦放在心上，你们的心肠是比较硬的，这我知道。你们组织不来帮我，你让我一个老太太向谁借钱去，都知道我是一个快死的人了，谁敢把钱借我？熟人亲戚我都借遍了，现在谁还敢把钱借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儿女也是白眼狼，我不靠组织我还能靠谁？”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哭开来：“看来我这个冬天是熬不过去了，你王校长总不能看着我钻烟筒吧？呜呜呜……” “您先别急。学校确实没钱，不信您可以去问问财务室。” “我不问，你们早都串通好了要欺骗我老婆子，谁能不知道你们耍的这个把戏。” “那您说怎么办？” “怎么办，你是校长你问我怎么办，我能知道怎么办我也当校长去了。反正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前后跟着你王校长，你总不能让我老婆子饿死吧。” 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王中山，被老太太的伎俩戳着了软肋。他想，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我王中山岂不成了不仁不义之辈。孝敬老人，这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可谁知道我王中山是个冤大头，但王中山是绝对迈不出仁义这个门槛的，想必老太太已经看透了他这一点。 “您老要相信我，学校确实没钱，但我不能扔下您不管，是这样，我一会从家里给你拿上三千块钱，不能把你看病给耽搁了。” “那就太谢谢你王校长了，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呀。” 老太太放心了，于是很利索地站了起来，立时就不哭了，也不咳了，只是吸一口浓痰出来吐到王中山的办公室里，向他打躬作揖完毕，这才三摇两晃地走出了他的房子，走到门口的时候，不料和进来的王万业碰了一个照面。她抬头一看是王万业，吓地头也不敢抬只顾往前走，一会就不见踪影了。 王万业一进来就问，刚才孙老太是不是给你借钱了？ “你怎么知道？”王中山不禁惊奇万分。 “我怎能不知道。她确实是个老病号，年年冬天犯哮喘，这是真的。但她并没有好好看自己的病。她借钱不是为了看病，而是她的老儿子*她来的。儿子不务正业，成天赌博，输多赢少，没球本事挣钱，就*娘老子去借，这老太太也真是糊涂。最后借得多了还不起，就剩下缠磨学校了，原来很不错的一个人，现在也学会了耍赖皮，你是不是着了她的道啦？” “我拿我的钱借她啦。” “哎，你这人就是心太软，没经验社会阅历太少。人心太软了不行。对这种人你就不能客气。” “既然答应人家了，我不能食言。” “哎，老天爷会知道你王中山是个大好人的。” 王中山又问学校有多少退休教师，王万业说大概有四十多位。 “那每年教师节春节对他们没有什么表示？” “没有啥表示，能有啥表示？” “今年可别忘了他们，到了教师节，我们把他们召集起来开个座谈会，没多的还有少的，安慰一下。再没钱也不能省下他们的。我们也有退休的那一天。” “这是好事情么，应该。” 第二天王中山和王万业去了孙老太家。一进门，就看见孙老太的儿子在睡懒觉，王万业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禁不住破口大骂：“你狗日的还是不是人！”孙老太的儿子还想反抗，一看是王万业，眼睛耷拉下一声不敢吭，任凭王万业骂了他一个狗血喷头。王中山接着也给他讲了一番道理。三十多岁还打光棍的他痛悔不已，表示今后再也不敢赌博了，从此后好好对待母亲。然后王中山把钱交到他的手里，让他好好地给老母亲去西安看看病，孙老太一辈子从没见儿子这么乖过，在一旁禁不住号啕大哭，这一次确实是真哭。王中山赶忙扶住了她劝起她来，最后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悲声。 从孙老太家出来刚回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就给他说赵局长刚才有个电话，王中山一听，就把电话拨了过去。赵局长告诉他说，今天银行里的人找到了他，让他把平中的贷款处理了。王中山汇报说他们也找过我了，但我真的没钱给他。赵局长告诫王中山说不要插手前任校长的帐务，这事情自有人处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的。他一再叮咛王中山说，今后要是谁再要帐，一定要顶住，一个铜板都不要给，有事你就只管往我这儿推。王中山说那我就太谢谢您了。 放下电话，王立新又进来了：“军训时有同学晕倒了。” 王中山一听惊问没什么事吧？ “问题不严重。是因为平时缺少锻炼体质太弱的原因，突然这么一加量，他们就撑不住了。” 王中山说：“哦，那就好，能不能让他们减轻一些训练强度，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 “他们说已经降低到最低限度了。” 王万业在旁边插话说了自己的意见：“减啥，不减！不摔打摔打难成大器，现在的小孩都被父母惯得不成样子了。”王中山一听笑了：“那小王就听老王一回，不减。”然后转身给王立新说照老王的精神办事，老王说的有道理。 第三十七章 教师节 王立新一走，办公室只剩下王中山和王万业两个人。王万业说话了：“老弟，我给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个脾气不行，你心太善良了，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以后有什么事情先别忙应承下来，我们压迫多交换意见，千万别答应的太快了；另外呢，咱们学校人情复杂，你别看这么个单位，七大姑八大姨盘根错节，三教九流都是人物，你得多了解一些人的社会关系，有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得小心应付。你我都是直脾气，我这一辈子因为这个吃亏太多了，你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凡事不要太顾面子，一定要从实际出发，讲求实效，多讲究计策，咱们不玩花架子，一个单位需要一股子正气，平山中学这一方面欠缺，这个我们要带头培养，把大伙散了的心收拢回来。只要大家的心齐了，什么事情都好办。” 王中山听了，如同醍醐灌顶，他不得不服气，老王说的太对了，我就是什么事情抹不开面子，王中山握着老王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老大哥真是我离不开的好老师呀。 秋叶飘落，大地一片金黄，踩在绵软的叶子做成的地毯上，平中走进了又一个教师节。 教师节是学校一年一度的盛典。王中山刚来，这一个教师节对他来讲，是他登台亮相主持的第一件大事，这是对他组织能力以及和周围兄弟单位关系处理水平的一个重大考验。王中山也清楚其中的利害，他想好好规划一下这个教师节。教师节正好是一个机会，他只想借这个教师节把大家凝聚成一股力量同时开辟平中和谐的局面。 王中山没有经验，但他谦虚，他有宏观思维，他不断请教几位副职，和领导们碰头并扳指头计算需要邀请那些单位和那些人，只怕漏掉哪个单位得罪了人，其他的几位领导比他还积极，想的比他还周到。王中山最后把名单列出来叫程方圆写请贴，程方圆的毛笔字写得不错，往年都是他写的请贴，今年他自然义不容辞。 程方圆奋笔疾书描着请帖。 其实，邀请这些单位来的真正目的没有别的，就是让他们掏钱赞助，可是等他们真把这些钱放到你手里的时候，你只感到教师活地一钱不值，师道尊严碎了一地。现在我们不得不感叹市场经济的大潮真是可怕，它正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神州大地，它真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教育界也毫不例外。学校硬着头皮接受他们的施舍，学校无力拒绝，老师也不想拒绝，这些钱多多少少会做为奖金发到老师手中。 教师节完全变了味，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让老师们在受过人格的摧残之后再去体现自身的价值，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呀。一年一度的节日，暴露了知识分子追求的精神境界是多么的脆弱。思想理论道德是那么的不堪一击，金钱稍微一碰，它就彻底垮了。 程方圆快写完了，这时郑泰迈着方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叼着烟卷的郑泰对程方圆说快忙完了吧程老爷子。程方圆看了看郑泰轻浮的样子，嘿嘿一笑说快完了，全校就数你潇洒。 王中山随后也来到了程方圆的办公室，他见郑泰也在这里，就问郑泰出去送请贴的车准备好了没有。郑泰说咱是干什么吃的，还能不准备好？咱这办事的效率啥时间落过人后？现在只等程校长呢，你看他多磨蹭。程方圆一听脸色不好看，但是没有吭声。郑泰继续说：“前两天我让王立新把这三年的高考会考统考成绩排了个队，素质教育的个人工作业绩也罗列成了一个表，对平中贡献最大的十位明星教师也评选出来了，里面包括几名退休教师。会议的议程、会场也布置妥当了，就等你发奖金了。你看我这么辛苦，你能不能多发些？” “行么，到时候给你发一个纸糊的金元宝挂到你的脖子上。” “哎，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会场布置你最好过去看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免得到时候出现了问题来不及纠正埋怨我这些跑腿的。” 郑泰说话阴阳怪气，王中山听得很难受，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不好斗嘴。这时他掏出兜里的一盒好猫烟，就随手给了郑泰说：“刚才来了一个推销办公用品的，硬要留给我一盒烟，算是给你的奖赏，你就拿上凑合抽吧，我就不信烟还堵不住你的嘴。”郑泰接过来，看着烟喜欢的不得了，比见了他爷都亲，他反复地拿着烟在鼻子底下闻来闻去，笑眯眯地说：“正缺这个，不错不错，知我者，王中山也。” 王中山笑着说：“那不如咱俩换过来。” 郑泰说：“你千万别吓我，我的心脏可不太好。”喘了口气，他接着说：“王校虽然是个好人，不过换个角度说话，你活的不如我：不抽烟，不喝酒，死了不如狗。” 王中山笑了：“你说的也是。不过有人也说，抽烟喝酒，死了狗都不吃你的肉。” “嘿嘿，脑子反应还挺快，不和你斗嘴了。”说完郑泰端着茶杯就出去了。 领导们忙活着筹备教师节，老师们最关心的是新校长今年教师节能给他们发多少奖金。大家耳朵对耳朵互相打听着，兴奋着焦躁着不停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同时，学校要在教师节重奖优秀教师的消息便在互相的打听中像长了翅膀，终于传遍了校园。老师们下课后，左边一堆，右边一群，不停地打听谁是优秀教师并对此加以评论。发多了自然高兴，发少了这个面子上挂不住，这个时候钱多钱少已在其次，名声就成了最要命的关键。这个王中山，打蛇打到了七寸上了。 周寒也在人群中，他转了一圈找到段义：“平时不找你，你老在眼前晃；该有事找你的时候，你死不见人。听说了吗老段，你是优秀教师。王校长要重奖你，给你发大奖，你熊可得请弟兄们喝酒。” “吹什么哩，发大奖，学校哪有钱，把你买了还凑不够呢，听谁说的？我还真不知道，你别是蒙我吧。要是真有这么回事，我肯定请你们。有人认可是好事么，总比窝着强。”段义纯洁的脸上泛起了红光。 “呵呵，肯定重奖。王校长说，就是自己掏腰包煤业要重奖有功之臣。我能骗你么？你把酒席摆好，我也不白吃你的，我的同学给了我一张八一队在西安主场比赛的球票，你看是你去还是我去？” 段义急了：“你去有啥意思。”段义赶紧握着周寒的手摇个不停，摇地周寒胳膊快脱臼了才罢手，周寒疼地龇牙咧嘴：“放手放手，你赶快放手！狗东西挺狠的，胳膊快断了！我就是给你要的。” “听说平城县还没一个人去现场给八一队摇旗呐喊呢。”段义紧握着球票，两个人走进大家混合到人堆里和大家说起了闲话。中间有人插话说：“往年吃大锅饭，今年还洋蛋地分个三六九等，还奖励什么素质教育先进工作者，素质教育能代替高考的成绩？扯淡，我看以后就叫那些优秀教师干就行了，咱也不想争什么先进，让咱歇着发个基本工资也可以。” 乔山知道他不服气给段义递话。段义不爱和人斗嘴，在这方面总是吃亏，乔山却不饶人：“怎么？人家做的的确好，多发也天经地义。你要是能考到前五名也不照样给你发奖？估计到哪个时候你肯定高兴地快疯了，见了我们头可能抬得高高的理都不理吧。”几句话说得那位老师不吭气了，自己悻悻离开了。平中很少有人愿意惹乔山，乔山人仗义而且身上有股子杀气。 自然有人给王中山反映低下的各种议论，王中山听到了老师们的议论。对老师的意见，他早已料到了，对老师，他还是很了解的。毕竟这样做在平中来说是前无古人的事情，同时大家也习惯了过去的做法，一下子打破平衡，大家肯定有一个适应过程。但他知道，不这样做不行，这样做合乎规律，他单纯，想不了哪么多曲里拐弯的事情。必须让这一滩死水起些波浪然后让它流动，方能起死回生。他知道，自己刚来，如果起步仍然因循守旧，以后想再有什么动作那就难了。一定要坚定地迈出这一步，一定要顶住压力，咬咬牙就过去了，王中山自己给自己暗暗鼓劲。骂吧，只要没有骂到我面前，全当我是聋子。当领导那有不挨骂的，除非你是神仙。 教师节大典在东山羊饭店举行，秦川机械厂出钱赞助了租赁费和饭钱。王中山委派程方圆和王立新在门口接待客人接受登记礼钱。客人来了不少，各单位少则一千多则五万，平中教师节的种种支出完全有了着落，王中山看了礼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们真是雪中送炭呀，所以在开始的讲话中，王中山有些激动，他连续说了两个万分感谢。 为了活跃气氛，王中山还要求各年级各部门各准备一个节目进行了表演，会场的气氛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大家的各种不快随着幽默诙谐的表演烟消云散。随后就是表彰各种先进和明星教师，虽然没有选上的老师心里有些不快，但是主持颁奖的王万业尽量通过口头表扬顾及了每位教师的脸面，大家心理平衡了。虽然钱少了些，但是无所谓，自己的名字今天也曾经回响在了东山羊的大厅里。 第三十八章 王校长和女老师 王中山上街买东西，意外发现平山中学的语文老师刘云霄和一个男人撕扯在一起。王中山看得出，刘云霄是想扑过去打自己对面的一个女孩，而夹在她们中间的男人拉住了刘云霄，刘云霄甩了男人一个巴掌，西装革履的这个男人恼羞成怒拉住刘云霄也是一耳光，刘云霄愣住了，眼泪顺着面颊流个不停，抓住男方的手也松开了。男方趁机还想沾些便宜，不料王中山插在了她们两个人中间，他抡起的胳膊停在了半空。 “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能打人！再打人就叫警察了。”王中山指着男方说道。男方一看周围的人也是怒目相对，嘴里骂骂咧咧走远了，刘云霄对面背着坤包的时尚女孩也跟在他的后边一声不吭溜了。周围有些明眼人看出了端倪，大骂男人不是个东西。王中山大概听出了意思，刘云霄的男人在外面找情人被刘云霄碰到了于是就出现了上面一幕。王中山听了一会大家劝说刘云霄的说辞，见周围人多就对刘云霄说回学校吧，刘云霄哭着点了点头，王中山然后对周围的人说谢谢了，两个人就回到了平中。 回到学校，王中山打开自己的办公室，让刘云霄坐下，然后拿上桌子上的纸巾递给刘云霄，刘云霄止住了抽泣说谢谢王校长。王中山说些什么，谁见了都会这么做的。王中山给刘云霄又泡上茶水递给他劝说刘云霄想开些，由于事情敏感，王中山也不便多说，只能转移话题聊了一些闲话，眼看着刘云霄破涕为笑，王中山这才放下心来让刘云霄回到了宿舍休息。 刘云霄工作很出色，当班主任，孩子们喜欢她，教课孩子们愿意听，她正是王中山选中的班主任之一。王中山开学初听过她的第一节课，刘云霄娓娓道来循循善诱课上的确实有意境，王中山认定她绝对是一个有水平的语文老师，王中山给她鼓励并在大会上表扬了她，刘云霄听了当然高兴，王中山也是语文老师，从此两个人就多了交流的机会，关系甚为默契，有了惺惺相惜的意思。刘云霄望着白净帅气、风度儒雅、学识渊博的王校长，情窦暗生，但也只能在心里藏着，毕竟双方都是有妇之夫有夫之妇。 从王中山办公室回来，刘云霄气恨难消，在自己宿舍里捂着褥子痛哭失声。她一夜都没有睡觉，她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的事情怎么办，离婚太丢人，自己以后怎么活人。截至目前，学校还真的没有离婚的老师，可以想见，那必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不离婚，自己已经根本不可能再去触碰哪个恶心的丈夫。刘云霄自信自己的长相，两弯细细的眉毛，漂亮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嘴唇，高挑有型，凹凸有致，也有气质，这怎么就吸引不住自己的丈夫呢。这个身子给他已经便宜他了，要是给王中山才算物有所值，他怎么就不知足呢。这样想着想着，天快亮的时候，刘云霄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居然和王校长在一个被窝里。她晃晃脑袋，似梦非梦的，刘云霄想着这个奇怪的梦，自己不由得暗自哭了，自己多年守身如玉，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这么傻了，我要报复这个王八蛋。 第二天上班，刘云霄上完课，安顿好了班级，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在这以前，如果不是王中山找她，自己还一次没去过校长办公室。要到校长的办公室了，刘云霄特意把上衣的口子全解开了，里面的白色低领背心，把胸脯几乎全都露了出来。 王中山长果然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雪白的衬衫佩着一条紫色的领带，正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那个认真的劲，在刘云霄的敲门声中被停下来。刘云霄就在他桌子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真不好意思，我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来看看你，也许是我忙蒙了吧。”说着，刘云霄边说边把自己的背心往下拽拽，她看出来，王中山一看眼前的风光，赶紧把目光游离到了别处，刘云霄心中不觉乐了，装的。 “呵呵，你的工作做的不错，我很忙对你关心不够，你自己一定要想开些，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王中山劝说着她。刘云霄说谢谢你了，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谢谢你，和你说说话。刘云霄动用了眼神，眉飞色舞地样子，完全没有了昨日的悲伤，王中山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这刘云霄是不是被气糊涂了，这是不是人们说的大悲若喜，今天他会不会是来和我告别？想到这里，王忠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可不能钻牛角尖！责任又不在你，你怕什么。为他这样的败类，不值得！”刘云霄扑哧一笑说你想什么呢，你是不是认为我要自杀，我还没有活到哪一步，你只管放心！王中山抹抹头上的冷汗，尴尬的一笑说那就好那就好。刘云霄进一步要求说：“我还没和你握过手呢，来，握一下。”刘云霄向校长伸出手，隔着中间的桌子，王中山也伸出了手。 “校长的手，好热呀，有人疼吧，不像我，孤孤单单的。”刘云霄握着王中山的手一直不放开，两只眼睛只深情地望着校长。 “啊，我给你倒一杯水去。”王中山赶紧抽出了手起身拿起杯子给刘云霄倒水，这时，王万业走了进来。刘云霄一看没有办法，就给两个人说再见，你们忙就出去了。 晚上月亮升起来了，王中山坐在中院享受天地之宽和夜风的凉爽。语文老师刘云霄就坐在自己的宿舍门口想心思。刘云霄闹离婚，心情很糟糕，但刘云霄的眼睛很明亮，她早就看到坐在水池边的王中山，于是再次鼓足了勇气来到了王中山身边。 “王校长，您好。” “你好，刘老师。”王中山一想到白天刘云霄的异常，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秋夜的月亮清亮清亮的。清亮的月光底下的刘云霄和白天的她有些不一样，王中山看着刘云霄，心里泛起的是美人真是要在月下赏观呀。王中山看着刘云霄，果然风姿绰约。刘云霄知道王中山在看她，她有意站在哪儿变换角度让他欣赏。可是王中山看了半天，心有所动，但是他的理智还在，这令刘云霄非常失望：“傻瓜。”她心里埋怨。 刘云霄说了自己想调动的事。一说调动，王中山就想起了他听过刘云霄一节课，这一节课刘云霄讲得非常成功，给他流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刘云霄真是人才难得。于是他就有些舍不得，诚恳地劝她留下来，刘云霄听地心里热乎乎地，果然英雄识才，这心里的期望就又增了一些。他真想说，王哥哥，你要是要了我，我就坚决不走了。 刘云霄说我也想留下来。你来了，我却要走，对不住您了，可是我不走不行。我没有别的办法。 王中山说学校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请你多谅解。刘云霄赶紧说您说到哪儿去了，我要不离婚我肯定不会走。毕竟这是我的家乡。 王中山不想让刘云霄再伤心，便没有多问，他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要去鹏城？”刘云霄说是。刘云霄说南方学校意识超前，大家一心一意干事业；其次，城市的现代化程度高，待遇也好，我们从各方面都没办法和人家比，真正的花园式学校、现代化的教育思想。我们这里是把教育当成了负担，纯粹是应付，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怎么干事业呀。所以别说孔雀东南飞，麻雀也得东南飞。刘云霄把自己去南方的所见所闻一口气讲了许多，没有遮掩，没有忌讳，平时她可没有这么多话，即使有这么多话，她说的时候也要考虑再三，今天第一次和王中山说这么多话，她知道自己是有点舍不得王中山。 王中山听了说平中要是这样的学校就好了，刘云霄说有你在这儿压阵，总有一天平中会成为一流水平的。 “呵呵，不敢说这个话。难哪！哎。” 听了这句话，刘云霄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替王中山马上摆平平中的困难。她对王中山说，我在那里拍了几张人家学校的照片，也收集了学校的介绍资料。明天我拿来给你，看看你能不能用上。“说实话，我是真不想走。大家在一块处地这么好，多热闹多自在，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肯定会有一种孤独寂寞的感觉。我想我也肯定会思念这里的人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去就去了，不要想那么多，在那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要再让往事伤害自己。”王中山积极地鼓励着刘云霄，听了这么体贴人的话，刘云霄的泪水就悄悄地涌出了眼眶，整个身心一下子就失重了没有了依靠。等情绪缓和之后，她反过来像一个老人一样劝说王中山别让功名累坏了身心。 “功名？！”王中山听了这句话一时发了呆，面对着刘云霄清澈的眸子开始拷问自己的心灵。拷问的结果，他不想承认，却也无力反驳。谁不希望大家认可自己，尊敬自己。如果一个人说他教书无能，是个贪污犯，那他绝对不能接受，那样活在世上还不如死了算了。精神死了，人活在世上只不过是个行尸走肉。我王中山放弃桥山中学来这里，不也是想建功立业吗？不给后人留下点什么，来世上一趟有什么意思。但这样的大道理王他不想出口，现在你讲给谁听谁会骂你是一个神经病，但他的内心的确是这样给自己定位的。 “人活着只要对得起良心就行了。”刘云霄听了觉着也就是这句话了。说的高八度太左，说的太俗也不合适。说良心最好，不要谈什么主义。 “平中的事情是很复杂的、很磨人的。”刘云霄说。 “已经来了，后悔的话就不说了，不好办也得向前冲。平中办不好，我王中山活在世上也就没什么价值了！”王中山猛地站起来用手发力击打身旁柳树的躯干，颤动的柳树惊动了树上的一个猫头鹰。猫头鹰唰的一声飞走了并在空中怪叫一声，吓地刘云霄不自觉地扑到了王中山的怀里，哆嗦的身躯丰盈的胸有节奏地撞击着王中山的身体，王中山禁不住心头一荡，身体立即起了变化，这一切刘云霄明显地感觉到了。王中山羞涩难当，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对刘云霄说，嘿嘿，鸟有什么可怕的。说着就把刘云霄望外推，刘云霄说我就是怕么，撒娇不肯松手，王中山的意识突然有些模糊，任凭刘云霄把自己拉到他的宿舍压倒在她的床上，刘云霄疯狂一般亲吻着他的嘴唇，用自己的丰满快速的摩擦着王中山的胸膛，他的手已经伸向了王中山的裤裆。这时，父亲的脸突然闪现了出来，媳妇儿子的面庞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王中山猛地加大力度推开了刘云霄，刘云霄眼泪唰的流了出来慢慢地抽出了双臂，顿觉满脸羞红，无地自容。但王中山并没有走开，他为了打破尴尬局面，笑着对刘云霄说，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美呀，他像爱护妹妹一样把刘云霄的上衣整了整，这使没有哥哥的刘云霄如沐春风，一股暖流猛烈地袭击着她的泪腺，伤心的溪流在她的脸上整体地划过两道直线，但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有了什么阻隔。王中山听了她的呼唤，也感动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但他还是拉着刘云霄的手说坚强些，说完就坚决的走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局长大骂校长 第二天，刘云霄给王中山拿来了自己所说的资料。王中山看了刘云霄给他的资料，果然是他心中所想。他把资料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恨不得把照片上的一切马上搬到平中来。资料的介绍说这个学校属于国办民助形式，他想，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实行这一种国有民助形式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平中完全可以凭借外力跃上一个新的台阶。 王中山一时头脑发起热来。开行政会的时候，他激动地把自己的初步设想向班子成员大谈了一番，几个人一听吃惊不小，如同正在做梦，王中山这是怎么啦，他们摸摸王中山的脑门，没发高烧。他们从来没有听说公家的学校还敢这样办的，连一向沉稳的程方圆都坐不住了：“王校长，这史无前例呀。上边又没有正式的文件让这样做。这会不会犯方向性错误呢？我们千万不能莽撞，最好还是一步一步来，上级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能多要一点经费是一点经费，慢慢改造，不要太心急。至于办好办不好，我们也想了办法，别人也会理解我们的。” 郑泰明确表示反对：“这样做是没有希望的。要把平中建设好，没有千万元是拿不下来的。市场经济，投资不就是是为了盈利么，我们有多少钱让人家赚，你对人家有什么好处？商场如战场，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如果让人家设个陷阱把咱们套进去，我们就彻底玩完。空手套白狼，那有这样的好事，我反对。你们愿意干就干，我是不同意。” 王中山站了起来：“那你们说凭平中这些破铜烂铁，什么时间才能实现教育现代化？凭平城县的经济状况，什么时间才能让平中旧貌换新颜？教育的现代化不是说光抓教育观念的转化就能实现的。人家计算机已经普及，三岁小孩都能在上面玩游戏，我们的高中生连计算机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难道我们就凭这样的水平去迎接知识经济的到来？亦步亦趋只能永远落后，只有超前发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我们讲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怎样才能全面发展？我们不能抱着穷山沟里照样出大学生的思想夹两根粉笔上课堂去教学。现代化既需要软的一手要跟上，硬的一手难道就可有可无？我认为并不是这样的。长期以来我们只重视精神不重视物质环境建设的思想是不对的。难道我们上体育课就只能面对光秃秃的*场只练一二三四吗？” “王校长这样的思路是对的。”王立新站了起来，“如果我们连想都不去想，那我们何必吃公家这一口饭，我们有没有责任感？我们实实在在地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如果我们混日子，可以不谈这个问题，谁也不会说我们没尽本分。但这样下去将来平中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步步让它走向毁灭？再说方向问题，既然人家能干，报纸上能宣传，就证明国家对此是鼓励的。如果我们被条条框框束缚住，前怕狼，后怕虎，那什么事情都干不成，更别提这件事了。老人家也讲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不存在什么方向问题。我们这是借风行船，借力打力，如果我们有钱，我们会走这个路子？我们这是在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否则就要坐以待毙。” “没那么严重吧？王主任。”郑泰不凉不热地说。 “病人有一口气的时候我们说人还活着，病入膏肓的时候我们也说人不要紧。人真的死了。我们又说早知如此，当初真是太大意了。只吃后悔药是不行的。人的惰性是很强的，如果让惰性左右了自己，我们连人之将死的严重问题都会看不见的。” “我觉得是这个理。”王万业明白了。 郑泰说道：“王校长有气魄，有胆识，令我们佩服。不过我们可得防着那些奸商套我们一把。现在有些人只想着为自己趁机捞一把，谁还来考虑你学校是死是活。说起来都冠冕堂皇，做起来就很难说了。” 王中山一听郑泰话中有话。冷笑着说：“世上的好人并没有死绝，并非人人都像你郑校长所想的那样一团乌黑。不过你说的话也提醒了我们，我们是得防着点。” “你想干我们也阻止不了，但是我先表明态度，我持保留意见。”郑泰态度坚决。 会开完出了门，郑泰对程方圆说：“看到了吧，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毕竟年轻，是没有栽过跟头。他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姜太公钓鱼，看谁愿意上他的钩。”程方圆说就是，放着安生日子不过，瞎折腾啥呀，真是的。 会议不欢而散，王中山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无限的斗志：既然你们提不出什么新的路子，哪就只好走我的路了。我就不信我把这件事干不成！他要孤注一掷尝试尝试，即使是失败，平山中学也不损失什么，大不了自己不干这个校长罢了。 行政会议刚结束，会上议论的事情大家就传播的沸沸扬扬，老师说什么的都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连王中山和郑泰的矛盾都被添枝加叶说成是两个人吵得一塌糊涂几乎险些动手。有人为这个主意叫好，有人为这个主意担忧，有人说这纯粹是异想天开开国际玩笑，而且这个玩笑开大了，简直是天方夜谈。你都没有看看我们这里的条件和南方发达地区一样不一样？当然，和郑泰一样，部分人认为这是王中山为自己捞钱做准备。 樊人认为这个想法具有跨越式发展思维的创意，公开声明自己支持这个改革方案，并且通过自己聪明叛逆的大脑为这个方案找出了无数条成立的理由。这倒让大家心里急忙转不过弯来了，睁着老大的眼睛盯着他看，这个一向和领导唱反调的愤青不知道哪根筋终于接上头了。过去，平中领导们做的事情能够得到樊人认可的并不多。樊人对大家说别这样看我，我认为这样才能脱胎换骨起死回生，这也符合我的性格。愚公移山式的改造对平中来讲无疑是慢性自杀。乔山叼着烟说这就跟下棋一样，该出头时就出头，大家一听知道他在借机开玩笑并不是很认真的评价问题，乔山才懒得管这些事情呢。旁人说有些领导反对这样做，樊人说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保守派占了上风，王中山的劲可鼓而不可泄，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他鼓噪大家去校长办公室为王中山加油打气。段义说别人会不会说我们是溜勾子的？樊人说放屁，我们对事不对人，我们买礼品了吗，这叫巴结领导吗！ 支持王中山改革方案的老师互相簇拥着来到王中山的办公室。这是他们第一次来校长办公室，他们新奇，王中山对他们的到来更新奇。六仙的表情有点羞涩，坐姿有些不安，但他们说话难掩兴奋。王中山看到六仙能来，知道他们很给自己面子，他也感动，觉得这次他们能来意义非凡，于是赶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又听他们给自己鼓劲。他更加激动：“要不是现在上班，我准备和乔山战个痛快淋漓。”大家一听哈哈大笑，感觉王中山真是性情中人。 黄充几个没有去，他们在门外也嘿嘿地笑，但他们笑得非常苦涩，并且有些醋味和被遗弃的味道在里头。他们像阿Q一样说六仙碰上王中山，就是二秆子遇上了二秆子，二球遇上了二球。一个小小的王中山还能转动地球？说完他们就不忍心再看下去再听下去，眼里饱含嫉妒很快就离开了窗底下。他们边走边骂王中山。他们认为王中山的脑子有病。他们说枪打出头鸟，王中山倒霉的日子快到了。这种人迟早要出事的。事情本身就难成功，幼稚可笑冲动更会丢了官帽。丢了官帽那实在就划不来了。他们急切地盼望这件事情早点出问题，让王中山跟着彻底完蛋。他们认为王中山不但年纪轻，而且书生气太浓，这么不顾一切地用政治生命做代价去为公家冒险，他绝对是一个傻瓜。你看人家程方圆整天迈着八字步，不急不躁不出格没有花点子不犯任何错误不招谁不惹谁，谁摸到他头上都是光溜溜的抓不住一条小辫子，什么人能奈何得了他，这才叫能耐。这样的人你没办法收拾他。王中山就不会当官。谁选他当校长真是眼睛用鸡屎糊了。王中山当校长那绝对是浪费指标。有人不同意这个观点：“你把人看地太高尚了。人都是表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他为什么要大兴土木，还不是想借此大捞一把。”这时六仙他们从王中山房里出来了，黄充他们赶紧加快了脚步望风而逃，他们怕六仙的笑声和奚落。六仙看到他们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六仙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世事总算翻过来了。 六仙走了之后，王中山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豪气，他需要依靠群众坚持走群众路线，需要一帮子有正义感的人做后盾。六仙更加坚定了他的思想。旁边的王立新说不行，你还得向上级汇报请示。王中山一拍脑袋说哎呀，多亏你提醒。没有当过官还真忘了有这么一道程序把组织给忘了。王立新说你如果忙的话，起草书就让我先打个底稿，你再修改修改。 “好，麻烦你了。”王中山满含感激。 王中山以书面的形式把自己的设想拿到了赵局长的桌面上。没想到赵局长一看却不同意：“厉害呀王中山。你这样做全省无先例，这公有制和私有制还有界限么？平中最后是姓公还是姓私呀。你的本事大得了不得么。你已经把它在行政会议上讨论过了，全县城都知道了，现在才拿来*我签字，学会先斩后奏了。大家知道了，会说你气魄非凡、构思宏大，你现在是改革家，如果我反对，我就是绊脚石和小脚女人和保守势力的代表了！我是你王中山身边的一片绿叶！你都没有一丁点的耐心等待平中慢慢长大吗？你这样会出大乱子的！全国一盘棋，全县一盘棋呀，你懂不懂，你恐怕也给王和平也没打招呼吧？你让我如何给王和平交代？看来我以前对你说的话你全当成耳旁风了！告诉你，我双手不赞成你的做法。只要我姓赵的还在这个位子上，你就别指望教育局同意你的异想天开！” 王中山一听如五雷轰顶。 望着咆哮如雷的局长，王中山简直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清赵局长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他想不出自己错在那里，但他不能问。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打击。问世以来除了父亲骂过他自己何曾受过别人这么大的冲击。 王中山彻底不明白了，可退回去，那不是要让郑泰笑掉大牙吗？他毕竟是王丑的儿子，他不能退，于是他坚定地对赵局长说：“赵局长，我也告诉你，除非你撤掉我王中山的校长职务，否则我还要这样干。” 王中山的话简直要把赵局长要气死了。没有气死的赵局长聚集起全身的气力大吼一声：“王中山，你给我滚蛋！”王中山听到后把头发向后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怕什么，最多老子不干这个校长，不受这份洋罪，老子早都干腻了，老子不想让你们在我的头上拉屎拉尿。 但王中山向王和平求救了，他出了教育局拐了个弯来到王和平的府上向王和平把这件事情说了说，他想让王和平给他解释解释，他想赢得王和平的赞赏：他王中山这样做到底错在哪里。他满以为王和平会支持他，但等他说完之后，王和平照样吃了一惊，他看着倔强的王中山，神色渐渐凝重，不知从何说起。王和平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和王中山大吵大闹。他稳定住情绪平静地告诉王中山：“赵局长只所以向你开炮。我估计他并非是否定你的设想，据我对他的理解，从内心来讲，他是处于对你的爱护和关心，他希望你扎稳脚跟，将来能继承他的事业，他是看上你的人才了，他不想让你太自以为是栽跟头，爱之欲深恨之欲切，所以他故意挫挫你的锐气，你别和他计较，你也不能和他计较。据我的经验，领导越骂你，证明他越重视你，把你当自己人看，他要是给你一张看不透的笑脸，我想你心里绝对不会塌实的。再说了，你这样搞不现实，咱们县没有人能拿下你这个项目，你这只是纸上谈兵。你这种做法全县没有先例，全省也没有先例，这样做牵涉的面太广，那是一句话说不清的。现在人们是不讲阶级斗争了，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可并不等于过去的伤痕就能一下子从人们的心头抹去，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的。改革有没有底线，我想它应该是有一个不能触碰的雷区的。所以你这样做，有些领导要把你归于异类、打入另册。省上没有肯定的事情谁也不敢冒着丢乌纱帽的危险去大力地支持你。另外，你想到了没有，你的实验可能还会伤及有些部门和人员，一旦否定了你的做法，也就等于否定了他们，他们也就跟着你会受到牵连。社会和官场是相当复杂的。在中国，特别是在咱们这些落后地区，想办成一件事难。” “那中国的前途就没人管了？” “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还能去保住老百姓？现在你应当先站稳脚跟，巩固住自家地位，有机会了再为民做主。如果为民做主和权力的巩固发生冲突，自然，第二要服从第一。王中山，你慢慢来，只要我在位，只要条件允许，自然会让平中有大的变化的。” “如果条件不允许呢？” “给平中投资又不是没有正当理由？谁也不会说给平中投资是无中生有。凡事都要考虑全面，多想出智慧，咱们看机会。” “你觉着世界上会有考虑全面的事情？我觉着没有。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就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你又不是没学过。” “这个我知道，当官的人谁没有体会，要求稳。总之，我是不会像你那样考虑问题的。”王和平对自己无可奈何，也没办法给王中山解释。 过了两天，王和平给赵局长打了个电话说：“你骂王中山的事已经传遍了平山镇。” 赵局长问：“你认为我骂的对不对？” “呵呵，骂得过瘾，骂得好。这样王中山回去还能好听一些，人们会说是赵局长不让他搞，并不是王中山无能当了缩头乌龟，王中山没什么损失。” “呵呵，骂了他还要给我赔罪，好好好，他来了，我会好好开导开导他的。哎，书呆子一个，真让人*心哪。” 第四十章 生姜还是老的辣 王中山意外的在王和平家吃了顿饭，以前两个人都是在饭店喝酒。王中山问他怎么不去外面了，王和平说外面的酒饭吃多了，受不了，真正是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还是家里老娘老婆做的饭好吃实在，也不招摇，现在只要能推脱掉的饭局王和平是尽量以各种理由推掉，实在不行才亲自出马。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说了许多，王中山深受启发，他领悟到当官不是做老百姓，里面渠渠道道的事情多着呢，里面的学问也很深，自己当真要从头学起，特别要注意多了解上级领导的意图，处理问题要艺术要细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王中山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嘴上说不出其实心里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和不当，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胸腔被掏空了。 由自信到自卑，只不过就是一件事情没有办好。迈着沉重的脚步漫步在平城的站北大街上，王中山觉得自己确实愚笨，这个脑子真的不够用了，干点事业怎么这么难、社会怎么这么复杂？适逢老天下起了大雨，王中山也不回避，他只让狂风冷雨吹打在自己的身上，恨不得再来一场洪水把自己冲进汪洋大海喂了鱼鳖海怪，一时又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粘在蜘蛛网上的虫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风雨之中，王中山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他感到很憋闷，想大声喊上几嗓子，让胸中的闷气得以散发，可是没有地方让他放肆，他也不会不敢在这里作出这样的举动；他想在密林中结庐而居，放飞灵魂，斩断尘缘，了此一生，可他不甘心让事业半途而废，不甘心放弃建功立业的追求。虽然有些后悔，可这个时候能后悔吗？为什么有些人热衷于权力的追逐，而且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做过之后脸不红心不跳，自己怎么就这么抵制这些事情呢，他们接受的是什么教育，为什么他们就如此心安理得。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王中山狼狈不堪回到了家里，父母吃了一惊赶紧给他倒上热水，山花赶紧给他换衣服擦掉头发上的雨水，儿子抱着他的腿叫着爸爸，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王中山又泪眼模糊了，他赶紧低下头擦掉眼泪紧咬着嘴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家的熟悉家的温馨终于使他全身彻底松弛了下来，王中山钻到厕所放肆地涕泪横流。 吃过晚饭，王中山来到了家门口的老杏树底下抱住了它粗壮的躯干闭上了眼睛，山风呼啦啦的刮着，树叶悉悉索索的摇动着，空气是多么的清新，大脑沐浴在纯净的氧气里高速旋转，可是怎么也理不清楚头绪。 天地请赐给我力量吧，老杏树请赋予我无尽的智慧吧！ 老杏树多么壮实多么坚韧，自己怎么这么脆弱，脆弱地却不堪一击。难道学了这么多文化就是让人变得多愁善感优柔寡断无能为力？他靠到老杏树身上呼唤着树魂，可老杏树不会说话，老杏树无法将自己的智慧顺利地变成王中山的东西，他只能让他去感悟，但老杏树的沉稳分明已经给了他力量。 老杏树的沉默使他急切地想找一个人彻底抒发自己的情感。他搜肠刮肚，没有人，的确没有人。他伤心了，我王中山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知己，王和平似乎已经陌生，思想的纯洁已不复存在。这时候王丑悄悄踱到了王中山的身边，他理解儿子的苦闷，他一看王中山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他知道儿子并不是为自己而伤心，儿子不会为自己伤心的。王丑第一次温软地对儿子说只要良心在，怕什么！没什么可怕的，把人做实在就行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能学，咱们也干不来，那样还不如回家务农，你干不了活我养活你。 “爸！”王中山扑进了父亲宽阔的胸怀，任凭泪珠滴落进父亲的脖子里。如山的父亲呀，你叫我如何才能对得起您！世上无难事，只要父亲在。 看到父亲，王中山突然记忆起了教师节上的一段情景。教师节上，秦川机械厂不光赞助了最多的五万元，而且，工厂的一把手厂长赵梁兴亲自来到了现场。在即兴发言的时候，赵厂长承诺如果平山中学有什么难处，秦川厂必将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而且他诚恳的希望王校长给他一个机会，以报答当地父老乡亲多年来对秦川厂的支持帮助。会餐的时候两个人在一个桌子上，赵梁兴和王中山在餐桌上没有吃多少菜却多喝了不少酒，两个人一见如故进行了深入的交谈，赵梁兴端起酒杯对他说：“有什么难处，看得起你这个老哥，只管来找我，如果有话不说，那就是看不起我赵梁兴，我赵梁兴要兴师问罪，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姓赵的不给你面子。” 王中山深受感动，也是酒喝多了，他说若果我叫你你不来，我也不客气，到时候我也不会给你留面子。说完两个人一碰杯哈哈大笑。事后王中山想起当时说的醉话，还打电话给赵梁兴赔了不是，赵梁兴哈哈一笑，我的话我记着呢，你的话我早忘记了。后来王中山和企业单位经常打交道，便感觉企业的职工领导做事比知识分子要痛快干脆得多，也好交流。知识分子瞻前顾后思前想后确是令人讨厌。哎，说谁呢，自己不就是知识分子么。 秦川厂是一九五八年建的工厂，是西北地区同行业中规模最大的机械类龙头企业，建厂初期辉煌一时，但在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私营企业和沿海企业的崛起，技术落后不思进取的秦川厂每况愈下连年亏损，以致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后来，国企改革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赵梁兴依靠选举脱颖而出。赵梁兴上任厂长以后，苦心经营大胆改革，内引外联技术兴厂，工厂各方面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举收复了曾经失去的西北市场，经济效益大幅度提高，一举成为了本市的经济支柱。秦川厂的发达，带动了平山镇市场繁荣经济发达，再加上其他各类企业，平山镇的经济实力最终超越了县城的工业产值，成为了西北首屈一指的经济强镇。 凭心的感觉，王中山感觉赵梁兴酒场上说的话不是酒话，当时的谈话，王中山认识到赵梁兴这个人真是见识深广非同一般，那绝对是凭真本事吃饭大场面上的人，给个省长都不亏，窝在秦川厂真是有点屈才。虽然赵厂长当时做了承诺，可是教师节过后王中山也没有和人家联系，赵厂长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双方就这样失去了联系，今天自己有事了才去找人家，赵厂长怎么看待自己？想到这里，王中山心里多少有点怯火，自己柔柔弱弱的一个书生，赵梁兴心直口快冷面寒睛，如何再次接近。可是不找他再能找谁，谁能有这个实力拯救平山中学出水火，平山镇没有，整个县城也找不出第二家。想到这里，虽然心怯，但王中山已经顾不得了，最后他咬紧牙关，准备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 王中山经常干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王中山择日来到秦川厂，走进厂区，果见秦川厂规模宏大高楼林立气势*人，他一边走着一边打听终于找到秦川厂厂长办公室，但赵梁兴并不在办公室，他又找到隔壁的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闻听他的来历，本想让他等一会，但看他急切的样子，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说赵厂长下车间了。王中山说那算了，我改日再来，主任说赵厂长平时没事就在车间，你改日来也是这个结果。王中山说那怎么办，办公室主任说你跟我来吧，有事你当面给他说，然后主任领着王中山七拐八绕找到了正在车间忙碌的赵厂长。王中山看见他时，赵梁兴正在手把手地教一位年轻的工人如何正确地*作机床。王中山和主任站在旁边没有说话饶有兴趣的看着，但赵梁兴指导的这个工人一抬头看见了王中山，便惊喜的叫了他一声王老师，并问你怎么在这。赵梁兴和所有的人随之一齐转过头来瞅着王中山。叫他王老师的是王中山在乔山中学教过的学生，今年大学毕业刚分到秦川厂。赵梁兴一见是王中山，赶紧脱下油腻的手套，走过来便和他握手：“稀客，什么风把王大学士给吹来了。这里说话不方便，走，到办公室说话。”王中山的学生赶紧说王老师再见，王中山笑着说我在平山中学，没事过来玩。然后赶快转身就跟上了赵梁兴走出了车间。 到了办公室，赵梁兴亲自给他端茶倒水，给予王中山以很高的礼遇。他自然听说过王中山，他喜欢王中山教书是一把刷子也是一个青年才俊。王中山有求于他，赵厂长很高兴：“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赵梁兴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王中山见赵厂长这样，他就不加掩饰地痛诉了自己改革遇到的挫折。他说他现在极度迷惘，希望赵厂长能给他指点迷津。赵厂长一听哈哈一笑：“这算什么，回想我当年所受的挫折，你这还算困难吗？我理解你。你就像我当年一样血气方刚，万事开头难，我这不是过来了嘛。不要害怕，有些事是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我认为，平中就要改，而且要彻底地改，你不要泄气，就要保持这种精神，这股钻劲，有这种精神今天办不成事，明天一定能够成功。我就是在这种大风大浪中闯过来的，闯地浑身都是伤疤，但最终还是成功了。只要对国家对大家有好处，我们还还怕什么，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办法总比困难多。” 王中山说：“我心里急，恨不得明天就让平中旧貌换新颜。但是我们的设施如此陈旧，管理这样落后，大家又不看好改革，这工作不好推动呀。学校要让学生全面发展，你再看看平中，讲德育没有当代文化气息，讲智育没有电脑语音室多媒体，讲体育，没有像样的*场和相应的体育设施，美育劳动教育根本就谈不上。我可以老牛拉破车，谁也不会说我什么，可我不想这么平庸维持，那样还不如让我回家独善其身呢。” 赵梁兴说：“好，就是要只争朝夕，不能停下。你的思路是对的，但你先得让大家心思集中起来，把大家思想做通，而且要大家都服气你才对，后一点很重要呀。平中的事情我们也在议论，我们也为平中着急。听说有些人在混日子，无德无才还要惹是生非，真是令人气愤。我也遇到过这种人，哪里都有这种人。这种人最能误事误人。对这种人该换就换，不要怕他们。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班子怎么去干事业？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当务之急你先建立一个务实高效的领导班子，把坏事的领导踢出去一个，杀一儆百，树立你的权威，树立正气，然后再干事业不迟。中国的事情你必须照顾到国情。我们讲民主不是对所有人讲民主，我们只对好人讲民主，对人民讲民主，别指望让所有的人都说你王中山好。你要有正气还要有胆气！” 王中山听得心头一热，阳气渐渐回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赵梁兴说：“我也不懂教育，我是用管理企业的体会来教导你的，仅供参考，你该听就听，说的不合适的地方你也不要坚持，不要有顾虑。” 王中山继续发问请教，赵厂长一一回答，就在王中山和赵厂长谈话的中间，不时有人进来向他汇报工作，虽然王中山意犹未尽，但他看着忙碌的赵厂长，不好意思再谈下去，他知道赵厂长是个大忙人，只好对他说要走，老赵说：“哎！既来之，则安之，久闻大名，今天自然不能放过你，我还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呢，今天我要好好向你学习，你今天别想走。”王中山说我害怕影响你的工作。 “怎么能这样说呢，也许你王大学士今天的一个主意，对我的一个，明天就可以让我们厂赚回百万利润，到时候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赵梁兴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记事本翻开，王中山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问题。赵梁兴对着笔记本，从社会学到哲学、从政治到经济，从亚里士多德孔子马克思黑格尔到毛主席尼克松吴敬琏，从东方文明到西方文明，赵梁兴对他进行了连珠炮式的提问。王中山竭尽所能进行了阐释，有些问题他也不是很清楚。双方观点不同的时候也是针锋相对，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赵厂长抬臂一看手表说好，我们今天先谈到这里，未尽的话题我们改日再叙。现在我们吃饭。王中山说不要破费，我还是走吧。赵厂长说你是不是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王中山一听说不是这个意思，但也只能就范了。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还是热烈地谈论个不停，叫旁人看了，只感觉这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吃了饭离去的时候，他有些落寞，有些依依不舍。望着王中山孤单的身影，赵梁兴觉得该到秦川厂帮帮平中和王中山的时候了。 第四十一章 民主测评 王中山听了赵梁兴的主意，觉得也是。学校的领导班子成员确实不尽人意，说句实在话，有时候还真不如自己一个人单干效果好，明明正确的事情让他们一分析就搁浅了就有问题了。王中山也能看出来，郑泰黄充等人完全是在为自己谋利益，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就很积极，无利的事情就想法设法推给别人。程方圆缺少担当，什么事情都推给王中山定夺，完全成了王中山的传话筒，作为一个教学校长仅次于王中山，不能独当一面那怎么能行，教学上的事情最多，有些具体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说了算么。唯一放心的就是王万业，后勤上的事情管理的井井有条有声有色。王中山深切体会到一个领导干部真的是要德才兼备，这一点我党定的真的没有错，可是这些人都是怎么混进干部队伍的，看来说是说，做是做，要做到位太难太难，社会关系过于复杂。 怎么动他们，大动干戈恐怕不行，况且校级领导自己也动不了，他们的任命权在于县教育局和人事局，自己能动的只有主任一级的领导，王万业劝他不要莽撞行事，小动一下杀鸡给猴看同样能让领导们收敛自己的行为，王中山听取了王万业的意见，然后和王万业商量确定了测评的内容，总归是德能勤绩四个标准，准备在教工大会上进行民主评议。 黑板上通知全天教职工带上钢笔开会，大家一看觉得诧异，不知道王中山要干什么，但还是按照要求参加会议。到了会场，校办主任把测评表发到每个人手中的时候，大家才明白过来。乔山笑着给周寒说，不错，就要这样，以前只有学生给老师打分，今天请老师给领导打分，也算是平衡了。周寒说这会不会是走个形式，领导们要是穿一条裤子，我们不是就惨了，所以还是小心为妙，不要多提意见，都好，都没有问题。周寒提笔全画了对号，对号表示没有问题没有意见，否则就打叉，地下留出一片空白，老师们可以以文字的形式写出赞扬批评的话。大多数老师如同周寒一样手下留情，什么意见也没有提。少部分老师只是对实在看不过眼的几位领导提了意见发泄了不满。但还是有个别老师压抑地太久了，借此狠狠地发泄了一通，他们把自己认为不好的得罪了自己曾经给自己穿小鞋的领导评头论足借机狠狠的贬低了一番，但几乎没有人认为这能起多大作用，大家只是冷眼相观没有期待会有什么实际的行动惩治不称职的领导。 但王中山很重视这次测评的结果，他在办公室一个个仔细看着测评表，测评表的内容也很简单，不复杂，所以他没有动用其他人，这样做也有一层意思，他不想让有关内容传播的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他要给各位领导留足面子。看完之后，王中山心里有了底，群众基本上还算满意。但个别人意见尖酸刻薄辛辣甚至充满了仇恨也令他隐隐不安。这那里是在提意见，这分明是用刀子在捅领导们的心在用火烧领导的屁股，有些意见叫人看了感觉平中的领导简直不是人，分明是一群猪。难道平中就黑暗到这种地步了，这简直快成敌我矛盾了。王中山假设谁现在敢点个火种，确实有可能燃起冲天大火。必须好好分析分析这些意见高度重视。 我们的领导坐到了火山口上！可我们竟然毫无知觉，还在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当官的乐趣，并且始终认为天下太平漠视老百姓的存在甚至认为老百姓是非常容易糊弄的一群人。谁能够料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幸亏现在有吃的有穿的，否则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王中山硬是压住了火气，他没有在行政会上大发雷霆，也没有细说那些苛刻的严辞。这里也不是说细节的地方，该说的王中山已经找当事人谈过话了。行政会议上，王中山压抑着声音谈古论今拣其主要意见把老师的意见读听给了各位领导，当然也有对他的批评：“春秋时期，郑国办了许多乡校，也就是乡村小学。后来，村里人经常聚在乡校里谈论家长里短、国家大事，甚至评论时政得失。一些官员听到乡校里的非议之声很不自在，就建议郑国卿子产毁掉乡校。子产不同意，他说：‘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意思是，他们说的我做得对的地方，我就照着实行；他们说的我做错的地方，我就改正，这乡校就是我的老师啊，怎么能取缔它呢？今天让老师自由评判我们，把老师的意见当成施政的镜鉴有利于我们把工作做得更好。我说这么多的目的，是要让我们清楚，民主测评不是为了整谁。”说完这些话，他突然公布了老师对他的意见，各位领导吃惊不小敬佩不已。当然，接着就是在座的其他各位了，领导们一个个像惊恐的羔羊一般只怕刀子抡到了自己的头上。他们硬着头皮往下听，听得心里直淌血水，不服气的开始为自己辩解，说有人在诽谤造谣。黄充首先站了起来，他一个人起了头，其他人都开始起哄，都认为群众意见有失公证，是在泄私愤。其中对黄充的意见最大，黄充越听越不对头，不能不站出来为自己辩解：“我承认过去有些事情我做的不好，但大多数意见是因为过去工作上的矛盾造成的，有人趁机报复。如果听他们胡言乱语，那以后谁还敢批评得罪老师。搞民意测验本身就是错误的，就是一种误导，照这样的搞法，以后谁还敢当领导。”黄充面向大家，有人也表示赞同，说黄充说的有道理。 王中山制止了他们的继续：“民意测验是一般单位经常采用的一种方法，我们不是也让学生给老师们提意见吗？难道只准学生给老师提意见，就不准老师给我们提提意见，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民意测验没有什么，我们可以从两方面去看，所以也不必太计较，不可全信，不可不信，我们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天我们在行政会议上说说，下去大家不要议论扩散，我也不进行追究。只是让我们听听，用心听听，用心体会体会，知道今后怎样工作就行了。” 王中山说完问大家还有什么说的，没人吭声，都表示今后要努力工作，不断改进，争取群众满意。 民意测验毕竟意图明显，大家知道王中山要借刀杀人，想有动作总得有一个理由，群众的意见其实就是最好的理由，没有比这个更具有杀伤力的啦。 老师对黄充的意见最大最为集中，最为致命的是有人说黄充纯粹是一个江湖混混，当老师都不够格，当领导是非常时期非正常条件下“溜沟子”产生的畸形胎儿，有人揭露当年黄充竭力巴结刘校长，给刘校长送的东西能堆成山，最后才当上了这个主任。不过这些话王中山并没有读给大家，这是王中山私下给他一个人透露的。王中山说完，黄充的脸就变成了猪肝色。他要看看原始的意见稿，王中山当然不能同意，只是说提意见的不是一两个人。黄充立即想到了桃谷六仙，其实桃谷六仙并没有给他提什么意见，但黄充却认定就是他们。看来人们有时候真的不能自以为是。 黄充面如死灰。王中山看把他打击的没脾气了就说：“没办法，再干你也受罪，主任你就不要干了，你到后勤上去干个什么吧。如果有气就向我身上撒。我这么悄悄处理一下就算完事了，我就不在教工会上宣布了。”黄充知道大势已去。禁不住泪花四溅，拼命为自己开脱，无奈王中山心如铁石。其实他也不是心如铁石，只要黄充再坚持几分钟，他就会松口的，可是黄充没能继续。黄充真正体会到了面善心恶是怎么回事。 王中山的作为不仅是黄充体会到了面善心恶的意境，也使平中人知道了面善心恶是怎么回事，企图向王中山挑战的人顿时收敛了自己的傲气，夹着尾巴开始抖抖索索地关注起王中山的嘴巴，惟恐从他的嘴里飞出一把刀子杀死了自己。 黄充找到了郑泰诉苦，想让郑泰给他求情。郑泰对黄充分析说：“王中山这叫借刀杀人，他借群众的刀杀了你，也折了我们的锐气。他这是欺负人。求他不会有什么效果，你就认了吧，我就不信他能把平中的校长当一辈子，我们总会有有机会的。” 但王中山并不舒服，狠心除奸实在有违他的人格和道德底线，他为此大病了一场，这违背他为人底线的举措使他彻底打败了过去的自己。好可怕的官场，你可真能锻炼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