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军医》 第一章穿了就埋 何素雪顶着哭得红肿的双眼,背着大大的军用背包,走出居住了整整五年的宿舍,迈出门口的那一刻,她回首凝望。 宿舍里除了五张上下铺和五张书桌,连一张废纸都没留下。分配到全国各个驻军医院的姐妹们都走光了,何素雪的爸妈舍不得老闺女走远,早就跟军医大的领导打了招呼,把她分到爸妈所在的驻本城的省军区,所以她是最后一个走。 侧耳倾听,空气中似乎还流转着姐妹们高兴的欢笑声、伤心的痛哭声,还有各种无伤大雅的争执声,方寸之地,承载了太多喜怒哀乐,这是永远难忘的青春印记。 楼外一声闷雷炸响,天空阴沉沉的,预示着大雨即将来临,何素雪收回思绪,从军裤口袋掏出手绢最后抹一把眼泪,拎起走廊上装满洗漱用具的水桶,匆匆走向楼梯。 每走一步,心情就好上一分,走完楼梯最后一阶,何素雪嘴角挂上了微笑。 终于毕业了啊!幸福时光就在眼前了啊!啊!!!!! 被闪电击中的何素雪满眼不甘倒地,黑暗潜水般涌来,剧痛变成麻木,渐渐失去所有知觉。 ======我是穿越的分割线======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当何素雪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不是预料中的疼痛,而是寒冷,刺骨的寒冷。 她闭着眼睛嘟囔着伸手往脑袋两边虚抓,“老妈,想冷死你老闺女咩,空调开这么低。” 往常,空调遥控器都是放在枕边的,可她还没捞到,就有人接住了她的手,却不是想像中的温软,而是同样冰冷的手指,而且非常的骨感、瘦小。 这是陌生人!何素雪猛然睁开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后,惊愕的发现鼻子上方是一张非常古代的正太脸! 好吧,理科生的形容词用得比较别扭,换而言之,就是何素雪抓着的那个人,是个古装打扮的小男孩,大概十岁上下,黄皮肤黑眼睛,营养不良的瘦,衣服很脏,脸蛋也脏,都看不出本来面目,头顶上的发髻松松垮垮,绑头发的缎带倒是微微泛光是块好料。 最突出的,是那双眼睛,黝黑黝黑似寒夜星子,童稚未褪,却又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满满的同情可怜。 何素雪与正太对视一阵,缓缓开口,“你是谁?干嘛可怜我?” 这一开口,何素雪就吓得抖起来了,这绝对绝对不是自己的声音!太萝莉了! 正太微愣,垂下眼皮,很受伤的样子,“素雪妹妹不记得我了?我是赵本真,想当年,何夫人带你来我们府里玩,你追着我喊哥哥呢。” 何素雪瞄了瞄自己瘦小的身体,心情极度失落与惶恐,嘴巴张了张,又什么都没说,抽回手闭上眼,脑海中划过远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兄长的音容笑貌,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赵本真跪坐在何素雪身边,劝说几句无效,便默默地陪着她,直到她哭着哭着睡着了,这才摸摸她发烫的额头,忧虑地拖着麻木的双腿离开。 何素雪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冷,一会热。发冷的时候她全身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膝盖,牙齿咬得咯咯响。发热时胸口和背心好像要着火,烫得她摊开四肢大口喘气,想要将身体里的火喷出去。 这是要病死的节奏啊,老天爷,你费劲吧啦把姐弄到古代来,就是为了让姐享受下感冒致死的滋味嘛? 何素雪心中恼火,把阴险狡诈的老天爷KO了无数次,过了一会,好像有点效果,主角光环罩过来了,她没被高热烧死,脑子清醒了些,接着便听到了吵闹声。 有成年男子的声音,带着陕甘宁一带的口音,说她是瘟病,会传染,要抬她去埋了。 然后是吱吱喳喳的小孩声音,似乎在为她辩解,说她跟别的病人不一样,他们在一起好几天了,大家都没事,她不是瘟病。 接下来是意思不明的声音,她感觉是打起来了,这下把她感动得又想流眼泪。多好的孩子啊,为了不让她被活埋,被人打也不放弃,赶明儿得好好报答人家。 有人来扯她的小胳膊小腿,力量大得能把她骨头捏碎,看样子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成年男子获得了胜利。 何素雪又气又急,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子却重若千斤,她张开两只小爪子想抓人,手指头在人家胳膊上划过,直接被人家拍开,手脚一拎,抬起就走。 刚穿过来就要被活埋,老天爷,你敢不敢再狗血一点! 作为部队大院长大的女汉子,何素雪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种亏,她愤怒到了极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终于憋出了一点子力气,大喊了一声:“不要!” 她所谓的大喊,其实只是小猫一样的哼唧,两个抬人的直接无视,旁边一直注意她的人却是又叫嚷起来了。 “雪姐儿醒了!” “她醒了,她病好了,你们不能活埋她。” “快放她下来啊,赵大哥去找大夫了,大夫会治好她的。” “雪姐儿是好人,你们不能抬她走。” 被发好人卡了,何素雪好想笑,嘴里发出一连串哼唧声,于是旁边说她病情好转不是瘟病的声音越发多,越发大了。 嘈杂声刺激着何素雪的鼓膜,脑子嗡嗡直响,意识再次变得模糊,微弱地感觉到一双大手托住了她的身体,鼻尖处似乎有药香萦绕。 “真是雪姐儿!” “常大叔,您一定要救她……” 是赵本真回来了,这个常大叔好像也认得本尊,他又是什么人? 何素雪心里松了一口气,带着疑惑昏迷过去。 小孩子的生命力就是顽强,被灌了三帖中药之后,何素雪醒了,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赵本真那张古代的正太脸(固执的理科生啊~~)。 呦,这小赵洗干净了,还挺好看的,五官端正比例协调,有股子书卷气,就象电视剧里演的小书生。唉,就是身上的脏衣服埋汰了点。 被又黑又圆的漂亮眼睛盯着看,赵本真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欢,耳垂慢慢染上了粉色,目光闪躲着移开,“你醒啦?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素雪眼睛微闭体会下身体的感觉,伸出舌尖舔舔干裂的嘴唇,说道:“烧退了,没有胸痛,没有咳嗽,我不是瘟病。” 赵本真飞快地移回视线,盯着何素雪看了一会,忽然轻笑,“是,雪姐儿本就不是瘟病,他们不能活埋你。” 小赵笑得真好看,如沐春风啊。 何素雪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我只有你一个熟人,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赵本真用力点头,“当然!该喊先何夫人一声姨母的,你就是我妹妹,以后,我喊你雪妹妹,可好?” 何素雪被赵本真话里的信息惊呆了,先何夫人?便宜老妈还没见过面,就没了?话说阴险猥琐的老天爷啊,貌似你老人家忘记给我本尊的记忆了啊。 “母亲……”一股挡不住的悲伤从心底冒了出来,何素雪敢指灯发誓,这绝对不是她的意愿。 她咬了咬牙,决定借用失忆的狗血剧情,“发热的时候我觉得脑子好烫好烫,现在我一点都不记得家里的事情了,怎么办?我是谁?你又是哪家的?” “你先起来喝点粥,以后再慢慢跟你说。”赵本真放下手中的缺口粗瓷碗,伸手扶何素雪坐起来,又给她穿了一件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小棉袄,挺合身的,衣料也软和,应是本尊原有的衣服,不是来历不明的。 别怪何素雪想得多,周围都有瘟疫爆发了,任何东西都可能是传染源,就这弱得随时都会归天的小身板,不注意点怎么行。 何素雪坐好了,接过破碗,里面是熬得很烂但是比较稀的白米粥,没有勺子更没有小菜,可是散发出来的浓郁香味让她口舌生津。 饥渴的胃发出抗议的咕噜声,在催促着主人快点送吃的进去,何素雪把碗送到嘴边,却猛然听到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直到这时候,何素雪才发现,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破庙,她就躺在缺胳膊断腿的菩萨泥像背后,身上是一床破旧开花的小被子,身下是薄薄一层稻草,除了赵本真,四周还或坐或躺着五六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年龄在十岁上下。 此刻,孩子们的视线都粘在粥碗上,包括赵本真。 这些都是饥饿的狼光啊,正值战乱,何素雪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手中这碗粥的珍贵之处。 小嘴凑到破碗边,轻轻地吹着热气,何素雪瞬间就下了决定,她默默地灌了三大口米粥,等胃里的烧灼感消失后,她把碗递到赵本真嘴边,“好吃,小赵哥哥吃。” 小赵哥哥?这可真是个奇怪的称呼,以前她不是都喊我本真哥哥的吗?不过,小赵哥哥听起来也不错。赵本真嘴角含笑,轻轻将碗推回来,“哥哥吃过了,雪妹妹吃。” 第二章大意失礼 “我吃不下了,想吐,不能浪费,哥哥帮忙吃,大家也来帮忙吃。”何素雪指了指周围的小孩子,心中冷汗真流,尼玛装嫩是个技术活啊有木有? 赵本真仔细看看何素雪皱巴的小脸,实在没看出来她是装的,最终忍受不住米粥的诱惑,接过破碗喝了一小口,又招呼那几个孩子过来,一人一口就把一碗粥分吃了。 何素雪笑眯眯地观察着,每人一口粥,绝对没有多吃多占的,这几个孩子心性都不错,敢和抬病人的民夫抗争也就解释得过去了。 一口粥下肚,孩子们就象得了一点阳光就灿烂,围着何素雪和赵本真,吱吱喳喳地说起来外面的大事件。 “定国公和世子爷带兵把鞑子打跑了,甘州城又是大明的地盘了。” “听说有一个女人营,抡起大片刀和男人一样杀鞑子,老厉害了。” “什么女人营,那叫女兵营,是很久以前的定国公夫人创建的。” “乐子,很久以前的事你怎么知道?” “哼哼,年初的时候,我爹娘花了二两银子送我去读书,听学堂里的夫子讲的。” “唉,女人都可以杀鞑子,咱们甘州的威远侯爷有那么多男人兵,怎么连城都保不住呢?” “外面有人说侯爷贪了朝廷的钱,兵都吃不饱,没力气打仗,所以打不过鞑子。” “朝廷的钱都敢贪啊,侯爷胆子真大。” “真厉害,我帮我爹打酒,打一个铜板的补头都怕得要死。” “哈哈,你石头个胆小鬼,我敢打两个铜板的补头,我爹都不知道的。” “两个铜板?能买一个大肉包子了。” “是啊,王记包子铺的大肉包子最好吃了,还能免费喝碗菜汤。” “王记包子我也吃过,不过我娘说那菜汤其实是洗锅水来的,我没喝。” “洗锅水?不可能吧?明明里面撒有葱花的,还放了盐……” 话题越来越偏,何素雪听着很欢乐,偶然一个回头,注意到赵本真咬着牙关,两手死死地捏着拳头,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她伸手过去捂着他的手背,用眼神问他怎么了,他神情微怔,缓缓放松,苦笑着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毕竟是大病被愈,何素雪困意又上来了,也没想太多,侧着身子又躺下了。赵本真帮她把破被子盖好,等她睡踏实了,跟几个小孩交待一下,便起身出了破庙,望着远处的小镇跑去。 何素雪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中途又被人灌了一碗药汁和几口米粥。 因为知道战乱过去,身处安全之地,所以她放心地任人摆布,一点都不带反抗的。 头脑清楚,没有发烧,浑身上下除了一点点酸软,再没其他不适之处,何素雪确认自己痊愈了,高兴地爬出被窝,却被一股冷风吹得猛打了几个喷嚏。 “嗯?雪妹妹醒了?快躺回去,别冻坏了。”就睡在两尺之外的赵本真爬起来,又将何素雪按回被窝里,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 他的指尖冰凉冰凉的,他和其他孩子一样,夜里都是盖的稻草,几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没冻僵真的该感谢这尊残废菩萨替他们挡了风。 “小赵哥哥,我已经好了,我想活动活动,骨头快睡僵了呢。”何素雪小声地抗议着,太阳还没出来,她不想吵醒孩子们。 她低估了孩子们的警觉性,藏在稻草里的小脑袋一个接一个动起来,很快就多了几个揉眼睛的臭小子。 真的是臭小子,不知道大家多久没洗澡了,身上都有一股味道,何素雪拉起自己的小棉袄嗅了嗅,鼻子眼睛都皱到一起去了。 好想念热水器,好想念干净的内内,好想念笔挺温暖的马裤呢……曾经最不待见的琼式排比句如今看来还不够强,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怨念和忧伤。 赵本真看见何素雪眼睛里的泪珠滚来滚去,将下不下的,心里慌得要命,忙向后退了退,“雪妹妹别哭,哥哥不拦你,想起来就起来好了,只是不要跑到外面去,太阳没出来,夜里又下了点雪粒子,好冷的。常大叔说,你不能再受寒了。” “不会的,我活动活动就不冷了。”何素雪破涕为笑,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活动着手脚,扭着小腰,一边问常大叔是谁。 “你不记得了?哦,对了,你失忆了,常大叔让你不要着急,不懂的就问,我们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慢慢你就会想起来了。哦对了,常大叔就是镇上的大夫,也是战时的军医,是好人。” 赵本真发着好人卡的同时,还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何素雪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位常大叔除了是大夫和军医,还有着不为普通人知道的身份。 流落民间的豪门弃子?隶属某位大人物的暗谍?极度爱国要把青春热血献给边疆的技术人才? 不管这常大叔属于以上哪一类,善意是明显的,何素雪决定抱紧他的大腿,等没人的时候好好问问小赵同学。 小身子太弱了,何素雪没活动几分钟,就开始气喘吁吁,额头冒冷汗,她一个屁股墩坐回小被子上,懊恼地用袖子擦汗。 赵本真见状,忙从怀里掏出一条皱巴巴的手帕递过去。 何素雪也不客气,接过来仔细擦干净汗水,连背心和胸口都不放过,当她的小手从衣襟底下伸进去,赵本真原本冻得惨白的小脸迅速变成一块红布,羞涩地扭转了头,顺带把几个臭小子好奇的目光挡在了身前。 何素雪擦完汗,看见男孩子们别扭的避嫌动作,不由大囧。 天啦,这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封建社会,不是哥俩好性别模糊的二十一世纪军营,自己刚才那番举动,不会被定义为不检点吧? 何素雪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可再这般大意失礼,古时候女子的名声很要紧滴。 手中的帕子擦得半湿,也不好马上还人家,何素雪便顺手塞进袖袋里,准备洗干净了再物归原主。 第三章前世今生 袖好了手帕,何素雪伸手指戳了戳赵本真的后背,“小赵哥哥,附近哪里有水源?我想洗漱。” “我知道。” “我带你去。” 几个男孩声音一块响起来,赵本真警告地瞪了几眼,转过身来微笑,“洗漱一下是清爽些,哥哥带你去。” 赵本真没有马上走,弯腰从稻草堆里扒拉出来一个黑黑的陶罐,掀了盖子,掏出一只瘪瘪的小布袋子掂了掂,想了想又放进去,盖好盖子,将陶罐小心地捧在手上,领着何素雪从破庙的侧门走了出去。 几个臭小子看见赵本真的举动,兴奋得很,拍掉身上的稻草,一路打打闹闹,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破庙侧门出去便是个偏院,院子一角有口水井,还砌有平整的青石井台,围着空地是一圈禅房,还有粗壮的大原木支撑起宽宽的门廊,只是门窗都破烂不堪,原本住在这里的和尚们也不知所踪。 院当中有薄薄的积雪,赵本真领着一串孩子从禅房门前走过,每间禅房里面都住了难民,听到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投来警惕不屑贪婪等等各种目光,何素雪心中微冷,头一回与“世态炎凉”四个字无限接近。 走到井台之前,何素雪也知晓了几个男孩的名字,一对年龄相对比较大的兄弟叫邓小虎和邓小礼,唯一读过私塾的叫戴安乐,另外比较小的两个是张有福和王石头。 何素雪猜测,这些孩子俨然是战争的产物——孤儿,她很佩服这些孩子,不管心灵的创伤有多大,一个个都表现得乐观向上,真个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邓小虎抢着用小木桶打水上来,井水还冒着热气,小难民们也没有脸盆,赵本真先把小布袋子里的糙米倒出来清洗干净,又接了一罐子水一会煮粥,然后大家才可以就着小木桶搓脸洗手。 何素雪是第一个洗的,看见一桶清水一下子变得浑浊,她的脸直发烫,这是有多脏啊! 何素雪弱弱地请邓小虎再次打一桶水给她,直到赵本真的帕子把自己的小脸蛋搓得发红发痛,这才拧了帕子,还给了赵本真。 洗脸的时候是很爽,可是洗完了北风一吹,何素雪当时就来了好几个喷嚏,赵本真也顾不得洗漱了,赶紧拽了她跑回佛殿后侧,把她按回草堆上,用破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怎么样?还冷不冷?” 少年紧张的眼神让何素雪心里暖乎乎的,冲他笑笑,“不冷。” 不冷才怪,刚才一溜小跑,薄薄的丝棉袄子根本压不住风,何素雪这会儿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可她是萝莉的身子御姐的心,怎么可能在小男孩面前示弱。 赵本真却信以为真,站起来轻轻吐气,“那你先闭眼眯一会子,等粥熬好了我再叫你。” 何素雪嗯了声,侧躺瞧着邓小虎小心翼翼捧着陶罐回来,座到另一边角落的几块石头上,邓小礼和另外几个男孩各抱一些枯枝烂叶进来,赵本真有火折子,又有现成的稻草,火一下子就点起来了。 男孩们围坐在罐子旁,伸手拢着火,目光好像被罐子粘住了,怎么也不肯离开,单薄的身子非常有向光性,奈何这个角落空间有限,挨挨挤挤的也暖和不了多少。 赵本真洗漱回来,手里捏着湿帕子,戴安乐狗腿要请求帮忙烤帕子,赵本真犹豫一下。 何素雪敢发誓,小赵同学是在顾虑戴安乐抱过柴火的小手,不过这个犹豫只是一秒钟的事情,戴安乐便笑嘻嘻捏着帕子的两角在火前抖开了。 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米香味,何素雪迷迷瞪瞪又睡过去了,因为手脚冰冷的,所以她睡得极不安稳。 依稀听得有争吵声打闹声,就象一群苍蝇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闹得她辗转反侧,心里直冒火气,可是嘴巴和眼睛就象被人上了封条,怎么也挣不开,只能默念三字经发泄发泄。 自小在男儿堆里长大,一家老小又都是直爽的军人,何素雪从来就不知道淑女范儿是什么,她不但嫉恶如仇,而且还象男儿一样喜欢打打杀杀,军体拳打得呼呼响,大院里同龄的孩子不管男女,就没有不被她揍过的。 所以呢,不怎么文雅的三字经时常挂在嘴边,才是正常的何素雪嘛。 不知道是不是她心里的怨念太重了,还是怎么滴,总之吵闹声渐渐低了下去,何素雪满意地砸砸烧得通红的小嘴,终于睡得沉了。 这一睡,又是不知年月,何素雪感觉自己就象看了一场戏,另一个也叫何素雪的八岁小女娃主演的悲情戏。 从呱呱落地就不被重男轻女的大家长看重,美丽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一辆马车带走了父亲和长辈新赐的美娇娘,一个粉妆玉砌的小男孩用力捏着她的小手哭着喊父亲别走,然后一个粗壮的婆子把他抱离了她的视线。 接下来母女二人搬了窄小的院子,欺压主子的奴仆随处可见,长辈指桑骂槐冷暴力更是家常便饭,第三个年头,母亲终于熬不下去,扔下弱小的女儿去天堂享福了。 没了母亲的庇护,小女娃很快就被几个老刁奴折磨得奄奄一息,不是奶娘瞅准过节的空子跑到老太太面前哭诉,恐怕长辈们早就忘了家里还有何素雪这么一号人。 不管是真忘还是假忘,长辈们发了善心,让奶娘和奶兄千里送亲,何素雪在寒气逼人的正月里就启程前往甘州府与父母团聚。 临行前,有一幕比较眼熟,长大一号的小男孩越发漂亮可爱,捏着何素雪的小手,哭着喊妹妹别走。 故事演到这里,何素雪感觉到了强大的怨念,心痛难忍,捂着胸口呻吟出声,父亲的冷漠,继母的恶毒,各种阴谋各种伤害,简直罄竹难书,小小同知府里的宅斗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综上所述,兵败城破之时,生死逃亡之际,何素雪被恶奴推下车,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何素雪流着眼泪吞咽嘴里的苦涩,以前世英名发誓,一定要替同名小姑娘报仇雪恨! 誓言一出,恶梦如潮水般退却,何素雪陷入记忆空白,只知道身子忽冷忽热,极不舒服,但她心里明白也有强烈的执念,二十一世纪是回不去了,那就一定要活下去!活出两个何素雪的风采! 第四章咱们是兄弟 又是一个寒冷异常的早晨,佛殿后侧的角落里,杂乱的草堆下方,突然传来几声弱弱的咳嗽声。 “尼玛,劳资终于熬过来了……贼老天,算你识相给回一条小命,不然劳资一定要去阎王爷那里告发你擅用空间规则!” 何素雪表情得瑟地扒开蒙在头脸上的稻草,身上的汗酸味熏得她连打三个喷嚏,这是发了多少汗啊?快成臭咸鱼了都。 佛殿很安静,四周没有一个人,小北风呼呼在殿前刮过,一束金灿灿的阳光从屋顶的烂瓦洞中投射下来,正好照在何素雪的胸口,一股股细尘在光束中沉沉浮浮。 何素雪举起苍白瘦小的爪子,在光束中挥了挥,暖意微不可察,她却开心地弯了嘴角。 吱吱喳喳的说话声从外面一涌而入,何素雪笑容更深,瘦削的脸颊出现浅浅的小酒窝,一双大眼睛灵动地看向入口。 最先出现的是邓小虎,他手里抱着几根枯枝,进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目光投向藏着何素雪的位置,发现她笑眯眯坐在草堆里先是愣一下,然后一蹦三尺高,“雪姐儿醒了!” 几个男孩呼啦啦撞进来,大声嚷嚷着真醒了之类的话语,扔了手里的柴火便围拢过来,七手八脚扒拉开稻草。 何素雪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臭,可男孩们却象闻不到,开心地笑着,告诉她这回睡了多久,罐子里还给她留有香香的米粥等等。 何素雪却沉了脸,抿着小嘴,指着男孩们脸上的淤青,娇滴滴地质问:“是谁干的!小赵哥哥去哪里了!” “你说这个啊。”邓小虎摸摸脸上的伤处,不在意地笑笑,“不就是昨天,有人要抢我们的粥,那是常大叔送给雪姐儿吃了养病的,当然不能让人抢去。哼!只打折腿算便宜了他们!赵哥说了,再敢打咱们的主意,直接乱棍打死!” 嚯!好有气势!姐喜欢! 何素雪重重地点头,尖尖的下巴颏儿戳到了胸口。 她向来也是个护食的主儿,极度认同赵本真的说法,在这种战乱年代,人性泯灭,就得有输人不输阵的觉悟,不然被人欺负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被人欺负死。 “小虎哥,你还没有说小赵哥哥去哪了。” “雪姐儿不要担心,赵哥到镇上去了,天黑前就能回来。” “雪姐儿,粥还热着呢,赶紧喝了吧。” “谢谢小礼哥。” 罐子里也就剩下大概一小碗的稀粥,照样是没有小菜没有油盐,何素雪肚子饿得咕咕叫,也顾不得洗没洗漱了,急切地抱着罐子就往嘴里倒,温热的稀粥下肚,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活过来了。 胃里有了货,何素雪身上也有了点力气,她爬出小被子,哆哆嗦嗦地伸胳膊踢腿活动手脚,男孩们围坐在草堆上,笑嘻嘻地看着她耍宝。 何素雪停下来,左手叉腰,右手点指着男孩们教训道:“笑什么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笑什么,以为我在耍宝吗?其实我在锻炼身体!锻炼,懂不懂?就是让身体强壮起来。” 男孩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唯一读过书的戴安乐还爬起来站到何素雪一排,“我也要锻炼,雪姐儿,我们一起扭。” “我也扭,我也扭。”王石头年龄最小,也最贪玩,蹦起来站到何素雪的另一边。 何素雪假装看不见王石头那兴奋好奇的小眼神,一本正经往前跨两步,板着小脸道:“好,算你们两个有眼力劲,现在我来教你们打拳,看好了,开始!” 她呵呵哈嘿在前面打得起劲,娇小的身子上下起伏,左击右扇,手脚没力,当然打不起气势,不过这架式成功把男孩们镇住了,戴安乐和王石头愣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跟着她的样子学起了军体拳。 三个大的愣愣看了一会,发现何素雪不是说着玩的,这拳打得有板有眼,真的有套路,这下子知道捡到宝了,赶紧爬起来加入学习的队伍,佛殿里一片呵呵哈嘿的吐气声。 把初级军体拳打了两遍,何素雪手脚酸软,没力气了,坐回被子上呼呼喘气,身上却松快很多,这时候要是能洗个热水澡,再喝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保准什么感冒病毒都不敢沾边。 可惜,条件有限啊。 何素雪纠结地盯着墙边的陶罐,计算着洗澡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这是唯一的炊具,烧点水倒出来打湿帕子擦澡还算可行,用来洗澡,往后还敢煮饭吃嘛? 心细的戴安乐发现何素雪的举动,以为她肚子又饿了呢,靠过来安慰道:“赵哥去镇上找常大叔了,肯定能带米回来的,雪姐儿忍一忍哈,晚上就有粥喝了。” 何素雪两条又稀又淡的眉毛皱在一起,“那个常大叔是卖米的吗?随随便便就给许多米我们?喂!我没发烧。” 何素雪拍掉戴安乐的小爪子,他嘿嘿地讪笑着后退一步,“还以为雪姐儿又烧糊涂了呢,赵哥不是说过,常大叔是大夫,还是战时的军医,赵哥说他认识你们俩的,这几天赵哥都是从大叔那拿回药和米给雪姐儿吃呢。” 戴安乐吸了吸口水,小脸蛋有发红的迹象,“嗯,那个粥,我们也吃了……赵哥说,大家都吃一点,好有力气保护雪姐儿。” 何素雪无所谓地挥挥小手,“吃了就吃了呗,我们是兄弟嘛,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戴安乐愣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发表感言,就被邓小虎和邓小礼两兄弟拖了出去。 张有福和王石头紧张地盯着何素雪,她听见邓小虎压低了声音和戴安乐商量:“雪姐儿到底是烧还是不烧哇?怎么连自己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的?居然说跟咱们是兄弟?” “噗!”何素雪笑喷了,那头戴安乐兴奋地告诉邓小虎兄弟,雪姐儿不是烧糊涂了,她是把咱们当成家人看待了。 “雪姐儿绝对是大家闺秀,她能看得起咱们,跟咱们称兄道弟,那是咱们的福分,懂不?” “是这样啊,嘿嘿,懂了懂了。” 邓小虎跑进来,摸着后脑勺,眼睛笑眯了缝儿,“雪姐儿,以后咱们就是兄弟,我吃干的,就绝不叫你喝稀的!” 何素雪捂着笑得酸痛的肚子,连连说好,邓小虎乐得找不着北,握拳乱转了几圈,听见何素雪说身上出了汗不舒服,拜托他烧点水擦洗身子,赶紧捧着罐子出去打水,那种解脱的样子真让人忍俊不禁。 第五章人贩子抓小孩啦 新书求包养呀~~~ *** 比何素雪还小一岁的王石头瘦得皮包骨,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特别突出,他紧挨着张有福,忧心忡忡地看着何素雪道:“雪姐儿又要抹汗?不怕再被冻着吗?昨天就是洗那个濑之后就开始发热呢。” 抹汗,是本地对擦澡的另一种说法,何素雪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没法换衣服,擦澡势在必行,流落民间,不等于失落了文明和修养。 何况,擦澡对病情的恢复有好处,只是这里面的道理跟这些古代小正太说不通,只能板着小脸,傲娇固执地回答:“我就要洗,我就要洗,你管不着。” 张有福暗地扯扯王石头的袖子,低声说:“雪姐儿想洗就让她洗嘛,一点点柴火就烧得了,走,我俩再去拾点柴去。” 邓小礼笑呵呵道:“去吧去吧,别走远了,有啥事支吾一声。” “哎,我俩就在外面那疙瘩拾一会就回的。”张有福指了个方向,拉起王石头走了。 何素雪眼尖地发现,两个男孩的布鞋都张了口子,露出光溜溜的脚丫子,身上的袄子和裤子也都破了好些洞,露出泛黄的棉絮。 她不免担忧地问邓小礼:“小礼哥,他们的衣服鞋袜都破了,外面那么冷,能受得了吗?” 邓小礼眼神暗了暗,笑说不碍事,“乡下娃,哪个不是这样混大的,我小时候比这还差。哎,好在有这破庙栖身,还有常大叔和赵哥护着我们,不然……” 他摇摇头,不想往下说吓着了这漂亮女娃。 “水来了,水来了。”邓小虎捧着满满一罐水跑进来,邓小礼过去帮着用打火石起了火,赵本真不在,他们连火折子都没有。 何素雪又不是要烫猪皮,邓小虎往灶里放木柴时她忙喊停,她只要温水,烧几把草就够了,用木柴太浪费。 邓小虎是个老实孩子,赵本真走之前交待他看护何素雪,自然是她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他让邓小礼团了几团草,慢慢烧完,就没再添。 热水有了,可没有毛巾呀,这澡要怎么擦? 何素雪愁眉苦脸在身上摸索一会,考虑着是不是从里衣上撕一块下来,没有毛巾真是太不方便了,没想到居然从后背掏出了一条帕子,瞧那颜色和边角的竹子绣纹,应是赵本真那条,从领口垫进背心给她吸汗的。 何素雪对赵本真的细心打心里感激,他也才是十二岁的孩子,搁家里还不得前呼后拥奴仆成群地伺候,如今这般照顾自己,真心难得。 何素雪盯着帕子感慨的时间,戴安乐心里却慌得利害,结结巴巴地小声解释:“赵哥……那个,他不是故意的。嗯,事急从权,对,就是事急从权!” 何素雪搅着帕子想了好一会,才回味过来戴安乐的意思,敢情他以为自己在生气被人占便宜呢?她冲他笑笑,没有接话,这种事情越说越尴尬,就当它没发生过最好。 她这一笑,三个紧张的男孩都松了口气,邓小虎试了试罐子的温度,发现能上手了,便揭开盖子,试试水温,叫道水好了。 何素雪左右看看,寻找着合适的地方,男孩们互相打着眼色,退到前殿去了,她心里暗乐,上前捏着罐子的两个耳朵,将它提到远离草堆的角落,慢慢倾倒些温水出来湿了帕子,搓洗两遍,才开始解了衣扣往身上擦。 烧过的热水擦身,果然比井水要好,擦完了也不觉得凉,腻腻的感觉一点点离去,堵塞的鼻子一点点打开,何素雪的心情也跟着一点点飞扬起来。 突然,外面传来了吵闹声,都是说本地方言的男子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居然进到佛殿来了,何素雪心知不好,赶紧扔了帕子系扣子。 布条盘的扣子难解也难扣,何素雪穿了两件薄薄的丝棉袄的,才扣好里面一件,人就闯进来了。她一边继续跟扣子战斗,一边退到最里面的角落,警惕地注视着两个眼神很不友好的成年男子,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嘛?” 一口流利的官话,让男人犹豫了下,其中一个有退缩的意思,眼睛往后头瞄,另一个则咬了咬牙根,堆起猥琐的笑容,搓着手慢慢靠上来,嘴巴一张,露出了满口大黄牙,“我可怜的外甥女啊,舅舅可找到你了。” 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何素雪心里急得要死,但表面上半点也不显,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是我舅舅?哪个舅舅?” 大黄牙以为有戏,咳了两声,继续用奇怪的腔调憋着官话:“雪姐儿不记得啦?我是你二舅舅哇?当初你娘抱你回娘家,二舅舅还抱过你呢。” 何素雪嗖地板起小脸,极其严肃地说道:“抱歉,大叔,你认错人了,我二舅舅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 大黄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但很快又找到了借口:“雪姐儿,我是你堂二舅,你外祖堂兄家的。哎,家里人多就是这样的了,容易把人搞混了。” 何素雪下巴扬起,用轻蔑的语气道:“我外祖是独子,家中三代单传,没有堂兄也没有堂弟,我家没你这号亲戚!小虎哥快来呀,有人贩子抢雪姐儿呀,救命!!!” 何素雪把小手张在嘴边,大声地叫喊起来,大黄牙眼神一愣,接着恶向胆边生,狞笑着扑过来,“小丫头,大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今天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何素雪仗着人小,一矮腰避过大黄牙的两只大手,从他腿边钻了出去,还不忘大声叫喊:“天杀的人贩子,敢打本小姐的主意,等我爹回来了抓你去砍头!救命呀,人贩子抓小孩啦!” 她才钻到大黄牙身后,立马一脚踹到他的右腿膝盖窝上,大黄牙受力不住,扑通倒地,佛殿的工程质量又好,地板硬梆梆的,这一磕,把他鼻子和嘴巴都磕出血来,嗷嗷惨叫。 趁你病,要你命!何素雪冲到灶边抓起两根稍微粗壮一点的树枝,转回来噼里啪啦兜头就打,专往大黄牙没有保护的脑袋上招呼,喊救命的声音一直就没停过。 第六章打跑 新书是有点瘦,不过大家可以先收藏起来嘛,推荐票也是可以投的嘛,收藏过百有加更哦,一不小心书宝宝就会长大了哦。 *** 早在何素雪喊破大黄牙是人贩子的行藏之时,另一名男子就悄悄溜走了,不然她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小胳膊拧大腿的蠢事来。 她逮着大黄牙脑袋一顿猛打,专打神经血管比较脆弱的地方,几下就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血水横流,真真是满脸桃花开。 她很想直接把大黄牙就此干翻,奈何邓小虎等人半天不见进来,估计外面的战斗也很激烈,只好狠狠一棍子敲在大黄牙的后颈,敲没敲晕也不管了,拖了棍子就往外跑。 “救命啊!人贩子抓小孩啊!!!” 她叫着喊着跑到侧院门口,看见住在禅房里的人跑出来不少,松口气,转身又往佛殿外跑,在门口一张望,果然是混乱的团战哪。 何素雪当年混在部队大院的时候,针线女红不懂,打架斗殴最精,绝对是彪悍的女汉子。 后来长大了,上了中学,被头痛的老爸老妈扔进寄宿学校,才慢慢收敛了性子,勉强长得象个大家闺秀了。 再后来,考上了军医大,整天忙着学业,也没时间和大院的小伙伴们胡混,战斗因子一直被深藏在心底里,可以说,何素雪渴望战斗,渴望重温儿时的辉煌,已经渴望了很久了! 看见小伙伴们被揍的这一刻,何素雪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心里就象有一团火在燃烧,这一战不打,她绝对会一辈子不舒服! 她挥舞着柴棒冲过去时,一双眼睛亮若星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娇嫩的怒吼声也有了点气势,听起来就象小老虎在嗷嗷叫,“好胆!敢打我兄弟!看招!” 好嘛,武侠小说里的对白都拿出来了,可见何大小姐是有多兴奋。 纠缠邓小虎等人的,也是穿短衣的男子,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似乎还会点拳脚功夫,不象侧院住着的那些男人那般软弱无力,四个男孩勉强支撑着没给放倒。 何素雪一加进来,形势就变成了一边倒,也是邓小虎等人心地善良,只想着阻止别人把兄弟姐妹抓走,压根就没想过要利用工具武器,纯粹是靠着手脚在扭打,这会儿瞧见何素雪挥舞柴棒那个彪悍样子,脑袋开窍了,手里抓了什么扔什么,枯枝树叶石头,砰砰往人身上砸。 邓小虎逮了空子,捞了张有福捡回来的一根手腕粗的树枝,嗷嗷叫着冲人一阵猛打,砸在人背上那叫一个响!听着就疼得慌。 两个人贩子打手见势头不妙,也想找机会拾点武器回敬,不料他家老板被一群难民轰了出来,瞅瞅人家十几口人,再瞧瞧自家才三个人六双手,明显打不过呀,赶紧跑吧。 在娃娃们的欢呼声中,人贩子狼狈跑走,那大黄牙太慌张了,脚下不留神被凝结的冰块滑一下,就骨碌骨碌从高高的台阶滚了下去,被两个打手抬起走了。 何素雪前后甩着柴棒,啧啧可惜,“就这么点战斗力啊,太不经打。”亮得惊人的眸子让不少难民望而却步,悄悄与她拉开了距离。 邓小虎眼尖,瞧见人群后面有个溜得特别快的,大吼道:“姓严的!给小爷站住!各位大叔大伯,那三个拐子,就是严老抠带回来的,要不是被咱们几个发现拦住,不定得偷多少娃娃走。” “什么?是严家的三子?” “胆敢偷卖别家的娃娃,他良心被狗吃了。” “打死他!这种人留在这里,迟早是个祸害!” “真亏他做得出来,他家也有儿有女,要卖卖自家的去啊,凭啥打我家娃娃的主意!” 由人及已,想到自家娃娃可能随时会被人拐走卖到虎狼之地,人群立刻沸腾起来,那严老抠暗叫不好,立刻脚底下抹油想溜,被几个男人冲上来踹倒,拳头脚板的使劲往他身上招呼,惨叫声在山间回响,真个是瘆人。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娃他爹也是逼不得以啊,求求你们,别再打了,呜呜~~~” 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小孩从庙里冲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到严老抠身上护着他,男人们犹豫一下,收回了拳脚,改用嘴巴来讨伐他,七嘴八舌地指责他不该做那样的缺德事。 那一家五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不断告饶,那严老抠扯着嗓子喊:“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两个娃儿都三天没吃过一口东西了,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吗?再说我也没说要卖掉咱村的娃娃,那女娃不过是小虎他们捡回来的。” “混帐!捡回来的娃娃就能任你发卖?人家也是有父母长辈的!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叔在呢!”随着呵斥,从山下走上来两个人,一个是赵本真,另一个是穿着袍服绑着竹甲背心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腰里别着一把刀,肩上还背了一只小木箱,头上戴着铁盔,面容疲惫,但眼睛明亮犀利。 很快何素雪就知道那军汉是谁了,几个男孩纷纷喊他常大叔,难民中也有人喊他常大夫、常老板。 等人走到跟前,何素雪仰着小脸打量,啧,胡子拉碴的,身上还有血腥味汗臭味,就是五官身材不错魅力也生生减了几分,这是刚从战场下来吗? 她平静地开口:“你就是常大叔?” 常得贵蹲下身子,与何素雪平视,眼中流淌着淡淡的笑意,“是,我就是常得贵,论辈分你是得喊我叔。” 何素雪扔了柴棒,拍拍巴掌,给常得贵道了个万福,“常大叔好,多谢常大叔的救命之恩,雪儿铭感五内。” 吼吼~本尊的礼仪规矩都在,这个福礼做得极自然顺畅,瞧哇,这位大叔很满意的表情嘛。 以为没人要的女娃娃来了个叔撑腰,还是大家所熟悉的常大夫,难民们心中有些小心思地都收了回去。 “雪姐儿,你是我侄女,照顾你是叔的本分,说谢字就见外了。这儿风大,来跟叔回去,让叔看看身子骨好利索没?”常得贵扶着腰刀站起身,牵了何素雪的手往庙里走,赵本真示意张有福跟上去伺候,自己拦了邓小虎等人询问刚才到底出了何事。 第七章大叔的药箱 得知严老抠带了拐子来抢何素雪,赵本真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神阴郁地走到严老抠一家子跟前,死死地盯着他们,久居上位的气势散发出来,把那一家子吓得直哆嗦。 邓小虎以为赵本真要打人出气,兴奋地拖着柴棒过去,不料赵本真一言不发,甩袖就走,理都没理他。 严老抠瘫软在地上,那姓赵的眼神好可怕,好像危险凶猛的野兽。 邓小虎杵着柴棒,愁眉苦脸地告诉弟弟邓小礼:“赵哥生我气了,他在怪我没看好雪姐儿。” 邓小礼安慰哥哥道:“要气也是气咱们几个一起,不止你一个,一会咱们去给赵哥道歉。” 戴安乐也说要道歉,几个孩子便跟在大人后头进了庙,临走邓小虎还跟严老抠甩了几句狠话,警告他老实点,别再做让毛河村丢脸的事情。 佛殿后头还乱得很,张有福抢先进去把草赶到一边,又拾了地上的帕子出去清洗干净,何素雪说:“有福哥,打点水来烧开,大叔走了好远的路,一定口渴了。” 常得贵静静地看着她吩咐张有福做事,等她把小被子在草堆上铺好,有些羞涩地邀请他坐下,他便毫不客气地坐了,又把小木箱摆在一边,示意何素雪也坐,“雪姐儿坐,叔给你把把脉。” 何素雪抚了抚身,在小木箱另一边坐下,乖乖放上右手让对方按住。 常得贵微闭了双眼,默默地诊查,诊完右手诊左手,好一会才放开,脸上有了些笑意,“嗯,恢复得不错,喝完今天这帖药就能大好了。” 赵本真正好进来,听见这话也很高兴,整整衣裳,弯腰拱手给常得贵行了大礼,“多谢常大叔。” 常得贵不悦地斜视赵本真,“雪姐儿是我侄女,谢不谢的有你什么事?” 赵本真大概知道常得贵的性子,也不恼,眉梢眼角带着笑意,“该谢该谢,我喊何夫人姨母,雪姐儿就是我妹妹。” 常得贵象是想起了什么事,没再吭声,拎过小木箱,解了铜扣翻开盖子,上面一层有隔断的屉子放着小枕和几个黑布小包裹,常得贵捏着隔断把屉子提起来放到一边,再两手一拉,小木箱变成了三个架子,里面细分了格子,格子里头装有长短大小不一的黑布袋子,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药香,却也有淡淡的血腥味。 何素雪好奇地蹲到常得贵身边,两手托着下巴看他熟练地翻出一个小铜碗和几个布袋,捏了药材出来在碗里,动作极快,眨眼的功夫就捡好了一碗药递给赵本真。 “加三碗水煎成一碗。” “是。” 赵本真恭敬地双手接过药碗,走到烧火的角落,解下腰间的一只布袋捣鼓一阵,摸出一个粗瓷碗装了药,又掏出一块灰布帕子把铜碗擦干净,然后送还给常得贵。 常得贵拿回铜碗,没急着放回原位,而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药袋,将它们仔细地绑好收好,动作轻柔象对待珍贵的古董。 何素雪双眼发亮地盯着小木箱,蠢蠢欲动。 这就是古代军医的急救箱呀,好神奇好强大,好像没看到绷带止血带?袋子里藏有手术刀止血钳吗?战场急救的时候是怎么弄的呢? 或许是何素雪心中执念太深太热烈,常得贵发现了她的异样,扭头过来看她,表情微怔,继而想到了什么,目光迷离起来,“药箱好看吗?” “嗯嗯。”何素雪重重地点头,“好神奇呀,小小的箱子,装了这许多东西,除了药材,还有什么?” 常得贵的右手虚划,“还有刀子剪子勺子,都是处理外伤用的,想看吗?” “想看。”何素雪用迫不及待地眼神瞅着常得贵,他呵呵一笑,让何素雪坐好,竟真的一个一个袋子解开让她看。 当然了,眼看手不动,她想上手是不可能的。 “没有煮过,脏。”他说道,解释不让她上手的原因。 这些简陋的手术器械是真脏,精铁所制,跟平常百姓使用的差不多,就是体积上有所缩小,比例也不一样。 常得贵一解开袋子,器械上便有刺鼻的血腥味飘出来,表明这些东西不久前刚刚使用过。 常得贵拿出一把玉制刀柄象匕首一样的小刀,何素雪眼睛睁得溜圆,“这么大的手术刀!” 常得贵以为她吓到了,忙装回皮鞘去,何素雪急得喊起来:“别介,我还没看仔细呢。” 她探身揪着常得贵的袍服袖子,都想上手抢了。 常得贵目光落在何素雪那苍白瘦小的爪子上,眼睛微眯,笑容也没了,“你坐好,不准用手摸,不然不给看了。”语气还是很温柔的,何素雪赶紧乖乖盘腿坐好,生怕他真生气不给看了。 常得贵重新取出手术刀,在手里转动着让何素雪看,这刀跟匕首还是有区别的,刀头不是尖的,是钝圆头,刀刃磨得雪亮,整个刀身比普通的匕首要薄,镶嵌的玉制刀柄刻了一些花纹,提高了刀的身价,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凡。 何素雪皱着鼻子眼睛,脱口而出:“怎么不一样呢?” 常得贵手指一抖,“哪里不一样?” 何素雪嘟起小嘴,“太大了,根本就不好操作的嘛。” 常得贵不动声色地问:“你以前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何素雪没觉得说出后世手术刀的模样有什么不好,便指指点点地解释:“把刀缩成这么小,尖头圆形都行,嗯,尖头的比较好用,然后前半截开刃,后半截是平的刀柄状无刃,中间挖个槽,然后再打个细长的刀柄,有卡槽的,要用的时候用止血钳夹住上到刀柄上。” 常得贵把刀收起来,在药箱里扒拉出一支三寸长的袖珍毛笔和一卷宣纸,展开宣纸后用药枕压住半边,拔出毛笔就放到舌头上舔湿。 何素雪嫌弃地后仰身子,“好脏啊喂~那边有水的好不。” “呵呵,一时急切忘记了。”常得贵在小女娃面前失了礼仪,老脸有点红,不过他没什么改正错误的觉悟,就这么用他的口水湿润了笔头,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水烧好啦,大叔喝水。”张有福捧着一碗冒烟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常得贵大概是渴得很了,注意力也不在这上头,一手接过就往嘴里倒,惹得几个小孩连连惊呼,刚烧好的滚水就这么倒进去,还不把人烫坏了? 常得贵只是微微皱眉,便把碗塞到张有福手里,继续低头画他的刀。 孩子们顿时各种崇拜仰慕,强人呀,这么烫都没事。 第八章上山打猎去 常得贵往侧院去了一趟,回来就急急忙忙揣着手术刀图样走了。 赵本真和何素雪把他送到庙外,他摸摸何素雪的小脑袋,叮嘱道:“赶明儿叔安顿好了就来接你,侧院那些人也没太大的坏心,远着些就是了,但也别盲目的相信人。” 何素雪乖巧地点头,“大叔路上小心,哦,上战场更要小心,保了自己的命,才能救人家。” 常得贵手上一顿,加重力道揉了揉,便收手转身,大步离去。 常得贵留下一小袋炒面,省着点吃,够几个孩子吃三顿的,何素雪严重怀疑这炒面是常得贵省下的口粮,因为装炒面的布袋很结实,上面还绣有字,象是军供用品。 试探着问赵本真,他果然知道布袋口粮的来历,就是明军的战备粮。 话说这个大明不是何素雪所熟悉的大明,她跟赵本真旁敲侧击过了,皇帝还姓朱,第一任也是朱元璋,可这个大明已经建国近八百年了,满清还没入关的意思,倒是鞑靼瓦刺部落时常叩关,与历史走向完全不一样。 反正回不去了,何素雪也懒得理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时空,她现在的目标就是在战乱中活下去,安全长大,然后找机会给本尊报仇申冤,了却心愿。 再然后呢?找个老公结婚生子?这个有待商榷,她可没有跟许多女人抢一个男人的爱好,如果找不到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那就别结婚,找几个品性好的徒弟认真教一教,老了让徒弟养老好了。 喝一碗面糊糊的时间,何素雪就把自己的一生计划好了,还是最终版本,不带修改的。 赵本真只带回两个粗瓷碗,颜色还不一样,何素雪手里那只是蓝青花,以后只归她一人专用,另一只黑青花的几个男孩共用,一人吃完了另一人接着吃,好在面糊糊三两口就喝完了,也不用等太长时间。 赵本真还带回两块帕子,都是灰布扯的,连毛边都没收,何素雪以为自己可以得一块的,没想到赵本真把他原有的那块塞给她,说那个料子柔软,灰布的太粗糙了不适合她用。 物资都是人家找来的,何素雪不认为自己有分配的权利,所以给什么她就要什么,一点意见没有,着实被赵本真夸了几句乖巧。 她被夸得暗地汗颜,红着脸钻进草堆,裹着小被子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常得贵在难民中威信还挺高,他走了之后,侧院的人老实了许多,从不轻易往后佛殿来,那个严老抠不知是否接受了常得贵的惩罚,每天拾柴回来都要分一点给后佛殿,男孩们恨他打何素雪的主意,但凡送来的都收下,一点不跟他客气,还没有好脸色。 柴火多了,天气又一日比一日冷,赵本真怕何素雪再冻着,便每日都在后殿生一堆火,加加温。男孩们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拾柴,保证火一直不灭。 人贩子在何素雪心里留下了一点小阴影,所以连续两天她都老老实实听从赵本真的吩咐,呆在庙里不出去,手边时刻放着一根后来找的手腕粗的木棍,有她个子那么长,打起人来绝对疼。 过后常得贵一直没出现,赵本真一天只给吃两顿,全是稀稀的面糊糊,一袋子炒面勉强坚持了两天也吃光了,赵本真又要出去觅食,何素雪不干了,吵着闹着也要跟去。 “雪妹妹,外面冷,最主要是不太平,你不能出去。乖啊,呆在庙里烤火玩哈,哥哥给你带好吃的回来。”赵本真耐着性子劝说道。八岁的孩子其实不小了,可是何素雪营养不良长得显小,他总是拿她当小妹妹看。 “我不要!你带我去,我也会找吃的!”何素雪扭着小身不依。我擦,装小孩装出习惯来了,使小性儿使得多自然哪,嘿嘿。 邓小虎举起两只爪子吓唬道:“我和赵哥要上山打猎,山上有狼,专门吃小女娃,你不能去。” “骗人!”何素雪不屑地鄙视邓小虎,“我知道狼不止吃女娃,也吃男娃,你怕你不要去呀。还有,你不要忘记了,人贩子来的那回,还是我救了你们呢,到底谁的战斗力强,这不明摆着的嘛,你能打猎,那我也能。” “我……”邓小虎垂头丧气缩回去,太丢人了,都没法说。 何素雪弯腰拖起不离身的柴棒扛在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赵本真的袖子,绷着脸很严肃地告诉他:“我一个人留在庙里也不安全,你敢不带我去,等你们走了我自个儿偷偷地去,想要哪个结果你看着办。” 小小女汉子,扛着小棍子,眼神坚定,表情坚毅,还真有那么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赵本真眼睛被闪一下,心里就软了,“好吧好吧,干脆今儿大家伙都去,不过我可说好了,谁要不听招呼乱跑惹了祸,往后绝不带他。” 几个小的都喜眯了眼,忙不迭地发誓赌咒绝对听话,赵本真感觉大权在握,心理得到满足,做了些准备工作,便带着一串孩子跑了出去。 破庙就坐落在半山腰上,正面台阶往下,是一大片空地,连接着一条能过两辆马车的官道,可以想见当年香火定是很旺盛的。 出了庙,围墙两边都有小道上山,山上是大片大片的林木,如今叶子都掉光了,地面上积了一层薄雪,树枝上结了冰花,戴安乐说以前跟他娘来上过香,到了春夏时节,这山上风景还不错的。 进了山林,有路,何素雪跟着不吃力,男孩们极度兴奋,却又怕吓跑了猎物,都压低了嗓门说话。 邓小虎与赵本真并肩而行,两人小声嘀咕商量着套兔子。邓小礼手很巧,会搓草绳,这会儿赵本真肩膀上挂着的一捆绳子就是邓小礼的杰作,今天能不能有收获就看这捆绳子了。 何素雪就跟在赵本真后头,一听说套兔子,口水就流出来了,“兔子好哇,兔子好吃。” 赵本真回头看见小丫头的馋猫相,不由轻笑,眉眼泛着温和的光,“等抓了兔子,给雪妹妹一条兔腿儿。” 何素雪气哼哼的不依,“一条兔腿哪里够吃,我最少能吃得下半只。” 第九章被偷 邓小虎惊讶地打量何素雪的小身板,“这两日你连一碗面糊糊都吃不完,能吃下半只兔子?蒙谁呢?” 嘁!低智商的家伙,姐懒得跟你说,面糊糊吃得少都是因为怕你们几个臭小子不够吃,想留给你们多吃点的好不! “嘘!别吵了,我发现兔子脚印了。”邓小礼冲到侧边的林子,趴在雪地上看兔子的足迹,何素雪也跟过去看,晶莹洁白的雪地上真有一行细小的足印,是梅花点,她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 邓小礼说是兔子,邓小虎也说是,赵本真心中早有计较,绕着几棵树看了一会,便选好了位置,拆了一根草绳打了活结,安置在雪地上,又折了一根树枝扫去自己这伙人的脚印,然后回到山道上继续前行。 庙后山的林木应是曾经被和尚们好好的照顾打理,密而不乱,间距适中,灌木也比较少,如果是香火鼎盛时期,这当然是个游玩的好地方,可是这种地方一般小动物不敢来,却是很难觅食,赵本真等人搜寻了半天,也就找到三处可疑痕迹,下了三个套子,其他能吃的一点没有。 何素雪注意到有些树皮被人为地刮光了,雪底下藏的草根也被人挖了好些,她指给赵本真看,低声说人如果饿到了吃草根树皮,吃观音土,那么形势就不怎么妙了,搞不好哪天睡得太熟,就被人打了闷棍变成锅里的肉了。 赵本真眼神很惊愕,“雪妹妹这是从哪听来的,怎么会有人吃小孩?不可能发生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吧!” 何素雪仰望着灰暗的天空,无比惆怅地说道:“我看到书上说的,天灾人祸,饿得受不了,有人易子而食呢,何况我们这种没有家长看顾的小孩。” 赵本真一想,战乱,可不就是人祸么,雪妹妹说的也许真有可能发生啊。 邓小虎等人早被何素雪的话吓到了,害怕地东张西望,严重怀疑某棵大树后头就藏着某个心怀不轨的坏蛋,他们给动物下套子,说不定有人在给他们下套子。 这些小孩心理承受能力好像没有想像中那么强,何素雪后悔提醒他们了,笑道:“我就是给大家提个醒,也不一定会发生的啦,再说仗不是差不多打完了么,很快我们就要进城去了,那里有好多好吃的。” 几个小孩也笑开了,可是恐惧一旦在心里扎了根,看什么都要怀疑三分,一群孩子脸上有了忧虑之色,说话走路都没那么自然痛快了。 王石头原本一直落在队伍后头,这下子窜到邓小虎身后与何素雪并排走,夹在队伍中间给他增加了点安全感,邓小礼和张有福断后,六个人变成了紧密连接的三横排。 “咦?这里有个小瀑布,可惜都结冰了。”何素雪站在一处悬崖边上,把木棍夹在胳肢窝下,小手冻麻了,她一边搓一边呵热气,欣赏着折射美丽光彩的冰瀑。 北风卷着小雪花从天而降,何素雪打了个哆嗦,被赵本真往回拉,“这里危险,小心风儿把你吹跑了。” 何素雪瞅瞅自己瘦弱的小身板,还真有那种可能,无语地被拖着走。 “这山好高啊,爬半天还没到顶,它叫什么山?” “这里是卧龙山脉,连绵数十里。” “山脉啊,真大,里头有老虎熊瞎子吗?” “有的吧,县志上记载有山民曾经猎过一只公老虎。” “你看过县志?在哪看的?” “在……咳!雪大了,我们下山吧,也许兔子已经上套了。” 何素雪有些记忆浮云了,不过她确定以及肯定,小赵同学出身不低,应是长辈身居高位的官宦人家,或者是簪缨之家?反正一定不是普通人家。 不急,进城之后找常大叔问问,太阳底下无新事,左不过跟自己一样,是流落民间的富贵子弟。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昨晚的一碗稀糊糊早就消耗完了,看时辰差不多到中午了,早起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何素雪走了几步就开始步子发飘,她放下棍子杵着走,手还是有点发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心细如发的戴安乐率先发现何素雪的不对劲,忙喊:“雪姐儿,可是不舒服?要坐下歇歇不?” 赵本真急忙回头,才发现何素雪跟自己拉了好大距离,瞧那小脸白得,嘴唇青得,看着真让人心疼。他奔回来,微微弯腰与何素雪平视,关切地询问她哪里不好。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男女有别,常得贵的嘱咐浮上心头,他的拳头捏了又捏,终是没有上手摸她额头。 “我没事,就是饿的,赶紧弄只兔子腿儿给我吃,保证马上就好。”何素雪忍着眩晕,强自笑道。 北风一股一股地吹,她感觉背心冒冷汗了,催促大伙继续走,这要是吹久了再重复感冒,好起来可就难了,小身板经不起折腾了。 赵本真心中不忍,咬了咬牙,把绳子解下往邓小虎肩膀上一挂,转身背对着何素雪蹲下,“来,我背你。” “真不用,我能走。哎,你……”何素雪被赵本真略显粗鲁的动作搞懵了,身体僵硬地伏在他并不宽厚的背上,好一会,她才放软了身体,静静地趴伏在他肩头,倾听着他有些紧张的喘气。 这种事要在后世,那就根本不算个事,军队里就更加没事了,男女界线模糊得很。再说了,她是军医,什么东西没见过呀,当年她跟几个男生打赌,在解剖室里蹲了一晚上都没怕过。 现在,她也不怕,她才八岁,实际看起来人家能说她是五岁,能干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别连累了小赵同学就啥事没有。 想通了,她的呼吸越来越平和、轻柔,呼吸频率是可以互相传染的,赵本真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肝也慢慢趋向于她。 他步子越走越轻快,嘴角莫名地微微扬起,托着何素雪两条大腿的手臂也不再僵硬。 “毛五叔!你在干什么!” 邓小虎一声大喝,把赵本真有些飘忽的思绪扯了回来,他定睛往前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第十章隐忍 赵本真花了一上午,反复侦察,布下了三个陷阱,只要其中一个有收获,今天就不会饿肚子,他没想到才到第一个陷阱处就有了收获,他更没想到,如今正有三个大男人在解他的猎物。 不告而取视为偷,何况那是自己这六个人活命的口粮,赵本真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何素雪赶紧挣扎着往下出溜,赵本真也顾不得体会与女孩儿身体摩擦的异样之感,衣袖一捏,就向前奔去,男孩们呼啦啦全跑步跟上。 何素雪在赵本真背上休息好一会了,眩晕感也没有了,不过她不敢走快,慢慢在后面跟上去。棍子早交给戴安乐拿去了,她便靠在一棵树干上,眼睛四下里寻摸,万一打起来,也好及时上武器不是? 毛家三兄弟以毛老大为首,他左手已经提着一只肥硕的兔子,右手提了一根扁担,老三和老五正在解绳套,套里有一只稍微小点的兔子。 赵本真不认为自己的陷阱技术有那么利害,一个套儿能套住两只兔子,但是他怀疑,毛老大拿的那只兔子,是从自己的另一个陷阱处偷的。 他两眼冒火地看向毛老大,对方的目光不敢正视,有些闪躲,他心中便有了计较,沉声说道:“毛五叔,这个陷阱是我的,所以这只兔子应该归我所有,麻烦你把兔子放下。” 他喊着毛老五,眼睛却看着毛老大,这个才是主事的。 果然,毛老五闻言,也把眼睛去看他大哥,“哥,这……” 毛老大做了亏心事,心里发虚,可是让他把到手的东西还给人家,他也舍不得,尤其是在一家大小十余口人正等着食物救命的情况下。于是他涨红着脸把脖子一梗,叫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里又没写有你的名字?” 三个强壮的大汉,与六个弱小的孩子,两方的战斗力可能不分伯仲,但是赵本真还不想与人彻底闹翻。 他压着怒火道:“是,这里是没写我的名字,可是毛大叔你看,这绳套是小礼搓的,跟小虎身上挂着的一模一样吧?不信的话咱们去找些草来,当场让小礼搓给你看?保证跟你搓的不同。” 赵本真哪里知道不同的人搓的草绳有什么不同,他就是在诈毛老大,谁知对方还真信了,出现了犹豫挣扎之色。 赵本真心知有戏,再接再厉道:“毛大叔,你们饿,我们也饿,常大叔在城里有事被绊住了,没能及时送米粮来,我们出来打猎也是一时之计。实在是雪姐儿身子骨不好,饿坏了她,再发了病,明儿常大叔来了问起,谁敢负这个责任?你吗?” 赵本真把常得贵一搬出来,毛老大马上一点犹豫都没有了,跺了跺扁担,叫道:“算了算了,老五,把兔子还给他们,咱们这里也得了一只,好歹能对付这一天了。” 毛老五捏着兔子耳朵舍不得放开,邓小虎上去揪着兔子后颈就用力夺过来抱在怀里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注视着毛家三兄弟,这时候谁敢上去抢,他绝对要跑要打,入了手的食儿,别想再出去。 毛老三是个雁过拔毛的,兔子没捞到,他把草绳团在手里,没打算还了,毛老大一走,他也马上掉头。 邓小礼急了,要上前去抢,赵本真拦了他,冲他摇头示意不要。 等那三兄弟走远了,邓小礼跺脚道:“狗日的!连根草绳都不放过!” 赵本真叹气道:“草绳没了可以再搓,惹急了他们,把咱们的小命弄没了,去哪里后悔去?他家大大小小十几口呢,就咱们这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别象雪妹妹说的那样,哪天睡得熟了,被人打了闷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联想到自己可能成为人家锅里的肉,几个孩子齐齐打哆嗦,何素雪在后头笑得很苦涩,自己终究是把他们吓着了,不过,看着他们慢慢成长起来,感觉真不错。 赵本真叮嘱大家不要再提毛家人偷兔子的事,可是发现前面两个绳套都被摸走了,他也是气得眼睛发红,从来只有他抢人东西的份,这时候被人抢了东西还不能声张不能报复,真是憋屈死他了。 赵本真心情不好,邓小虎把兔子煮熟了,他却恹恹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何素雪猜想他是心理过不去,捧了一碗兔肉汤递到他面前,做出一副贪吃的傻样笑道:“好吃,小赵哥哥快吃,吃饱了有力气,明天我们再去抓。” 赵本真被何素雪嘴边的口水滴愉悦了,伸手一抹她的嘴角,再顺手接了碗,闷头吃上了。 何素雪没啥感觉,邓小虎几个偷笑着互相挤眼睛打眼色,何素雪一回头,他们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房梁的,低头找蚂蚁的,还有眼巴巴等着赵本真吃完了接碗吃的。 何素雪无语捂脸,“肉这么大块,去折点树枝当筷子呀,肉又不是面糊糊,可以挟着吃的呀。” 戴安乐一拍他的小脑袋,“对哦,可以削几双筷子用哦,赵哥,再借你的匕首用用。” 赵本真从他的靴筒里抽出匕首扔给戴安乐,这匕首的刀鞘是黑色木头,刀柄却是银的,刻画了美丽的花纹,还镶嵌有几颗漂亮的宝石,一看就来历非凡。 刚才杀兔子的时候,何素雪第一次看到这把匕首,非常锋利,吹发可断,想来对赵本真的意义也是非凡的。 “这么精良的武器用来杀兔子削筷子,真是委屈它了。”她摇头感叹道。 赵本真抬头看她一眼,眸光暗淡,潜藏了忧伤,随即又迅速低头,大口大口地吞吃,那发狠的劲头,好像是某种情绪的发泄。 邓小礼很快就削好六双筷子,何素雪努力咀嚼腥气扑鼻没有盐味的兔肉,心想家家有本难忘的经,本该在京城享福的赵本真孤身一人出现在边城,还跟难民厮混在一起,这里面定是隐藏了什么秘密。 这么一想,那个常得贵的身份比较起来就更加神秘了,大夫?军医?还有什么? 呃,他还是何素雪的叔。 被不断念叨的常得贵,在天快黑的时候出现在破庙门口,他是来接何素雪、赵本真进城的。 第十一章进城了 新书榜真不容易啊,走过路过的亲,帮忙收藏个,留下点票票呗。 *** 一大六小一行人,艰难地行走在积雪厚达半米的小道上,昨晚半夜开始雪势变大,半夜的功夫,山野间一片洁白。 “好看是好看,就是难走得紧啊。”何素雪感叹着,努力迈动小短腿,她手脚和小脸冻得冰凉,身上却在冒汗,内衣湿湿粘粘的,极不舒服。 好在昨晚常得贵带了面来,出发之前吃了顿饱的,不然何素雪早就走不下去了。她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常得贵一直牵着她,每当她陷在雪里出不来,他都帮着出把力。 “雪妹妹,再坚持下,马上就到了。”赵本真就走在何素雪的身边,杵着一根棍子微微喘气,指着远处残垣断壁说道。 “好破烂啊……呃,我是说,跟以前不一样了。”何素雪嘿嘿笑了两声,暗暗提醒自己言多必失,千万别让人发现何素雪的芯子换了。 “是啊,现在的甘州府,不是从前的甘州府了。”常得贵沙哑着嗓子说道,“都加把劲,一会请你们吃烧饼。” “啊,大叔真是个好人。” “烧饼,我来了!” 几乎力竭的孩子们重新暴发出热情,吞咽着快要干涸的口水,哇哇大叫着冲向甘州城。 何素雪不知道这个甘州府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反正她没看出来,这鬼地方与其说是州府,不如说是城镇,面积并不大,呈井字型的四条大街将镇子分成四个大区,一条条小巷子夹在其中。 战乱中,部分居民被屠杀,部分逃难还没回来,现在整个镇子冷冷清清,大多数铺子还是关着的,有些铺子被烧了,只剩下一地灰烬逐渐被积雪所覆盖,被烧毁的民居也不在少数,镇子里弥漫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何素雪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就是战争的味道啊。前世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里,这种味道,只存在于父亲和爷爷的故事中,如今,她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腥、臭、恶心、恐怖,这是她能想到的形容词。 目前甘州府里,最热闹的地界是医馆药铺,常得贵指着前面人声鼎沸的一处地方说:“到了。应是今早才重新开张的,怎的这么多人。” 这个挤满人的铺子不是什么堂什么斋,而是“江南药铺”,面积很大,占了三个铺面,迎面一条长长的半人高柜台,靠墙是镶嵌着许多小抽屉的药柜,两个忙得满头大汗的伙计奔走其中,爬上爬下快速抓药收钱。右边用一幅灰布帘子隔开,便是大夫看病诊治的地方,中间有一扇门通向后院。 常得贵一进药铺,便受到热烈欢迎,来看病的来抓药的,都恭敬地喊他一声,有人喊常大夫,有人喊常老板,反正意思差不多,他就是这江南药铺的主人,也是坐堂大夫之一。 何素雪是看到诊室里坐着两个穿石青色罩衣的大夫,才确定这个“之一”的。 “师父回来了。”听到群众的叫喊,两个大夫过来行礼。 常得贵扶着何素雪,指着那个温润如玉象书生的大夫道:“雪姐儿,这是叔的大徒弟林有文。” 何素雪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大师兄好。” 林有文眼睛闪了下,拱拱手,“雪姐儿好。” 常得贵又指着另一个高大健壮浓眉大眼的大夫介绍说:“这是二徒弟关有树。” 何素雪又行礼,“二师兄好。” 关有树笑呵呵地伸手虚扶一把,“雪姐儿好,路上还顺利吗?累不累?肚子饿不饿?你三师兄在后院备了热水热饭,你先进去安置梳洗,晚点师兄再和你唠嗑,好不好?” “好。”何素雪抿嘴笑,这个二师兄不但不二,还是古道热心肠。嗯,大师兄也不错,五官精致漂亮,斯文有礼,跟小赵同学不相上下嘛。 几个孩子都上来跟两个大夫打招呼,他们没有劳烦常得贵,而是争着自我介绍一番,不敢称师兄,口里喊着林大夫关大夫,然后跟随常得贵进了后院。 出了通道,有道照壁遮眼,雕的是五福临门,绕过去便是一个宽敞的院子,正房是五间的二层小楼,左右厢房也各有五间。 石板铺就的地面没有积雪,出太阳的时候就是晾晒药材的好地方,两个穿石青色短衣绑腿裤的小厮正在院子里劈柴烧火,左厢房前不但有个大灶在烧水,还有一溜儿药钵热气腾腾,吞吐着浓郁的药味。 看到常得贵等人进来,两个小厮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老板回来了。” 不喊师父,那就是伙计,常得贵介绍时果然只提了名字,未说其他,一个脸圆圆的叫王小九,瘦长脸的叫毛永青,药柜那里有两个能够胜任抓药的伙计分别叫毛永盛和方再年,两个姓毛的一听不是兄弟也是亲戚。 右厢房的一处房门吱呀响,走出来一个端着铜盆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蛮清秀,比赵本真和林有文稍差一点,只是他的眼神一扫过来,何素雪本能的就不喜欢。 不出所料,这个少年就是常得贵的三徒弟陈有亮,何素雪一听这名字就想抽,不禁要问:“是哪个亮?” 陈有亮被问得一愣,常得贵替他答了:“光亮的亮。” 何素雪哦了声,相互之间见礼,常得贵和赵本真都快速瞥她一眼,暗道这个礼行得有点敷衍,陈有亮是有哪一点不被她待见? 自此,常得贵加大对三徒弟的关注,果然发现他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这是后话不提。 陈有亮完全没有想到,不经意的一瞥,就把自己的内心世界给暴露了,从此被打入不受欢迎行列。他笑着向师父报告,吃食热水准备好了,房间也准备好了,男娃住在左厢房原来的杂物间,昨晚砌好的大炕,睡十个小孩都没问题。 “打扰了,咱们只是暂住,过几日还得回村里去。” 邓小虎站出来表明了立场,常得贵点点头,“先住着吧,乡下还不太平,能走的时候我告诉你。” 几个乡下娃便都郑重地道谢,赵本真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孩子们进房的时候,他也跟进去了,药铺房间紧张,他要和这些小伙伴住一间房睡一铺炕。 第十二章女扮男装 为了避嫌,何素雪被安排在正房的二楼,常得贵抱歉地告诉她:“二楼没有砌炕,晚上睡觉用汤婆子暖被吧。” 有床有被有食物,跟昨天相比,已经是天堂般的生活了,何素雪哪里会有怨言,连道无碍,乖巧的样子把常得贵坚硬了十年的心都捂化了,亲自带她上楼去看房间。 “铺子里只得你一个女子,这楼上便只住你一人,大叔的房间就在你下边,旁边几间都是药库,晚上把楼道的门一栓,没人能上来。真要有事,你就使劲跺楼板,大叔保证能听见。” “多谢大叔想得周到。”何素雪欢喜地跳来跳去,看了小床铺,又去开床头的大木箱子,里面是几套女孩子的衣物,面料不是很精细,但都是新的,短时间内找到这么多合身的衣服,想必常得贵费了许多心思。 何素雪拿起一条厚棉裙子在身上比了比,突然道,“这个我不能要。” 常得贵马上淡了脸色,“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好的,你先将就穿着。” 何素雪连连摇头,“不是说这衣服不好,它们都很好,很不错,我只是不想做女孩子的打扮。” “唔?”常得贵左胳膊撑起右手摸下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仔细打量着何素雪,“也是,雪姐儿长得太亮眼,换上男装,再把脸抹黑一点,应该安全许多。” 何素雪扔下裙子蹦过来,攀着常得贵的胳膊摇晃,“是吧是吧?你也觉得换男儿打扮好吧?嘻嘻,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哦?” 常得贵脸上也有了笑容,伸手点在何素雪的鼻尖上,“没想到雪姐儿还读过一点书嘛,知道英雄所见略同。” “那是!”何素雪得意地扬下巴,“会读书不算什么,哪个官家小姐不读点书的?我还会背药方呢。” “是吗?那背两个方子给大叔听听?”常得贵这会儿才算是有了点惊喜的样子,眼睛眯缝着,嘴角微勾。 真是个魅力十足的帅大叔呀,小眼神太闪亮了…… 何素雪清了清嗓子,背着两手,找了找上小学时被老师喊起来背书的感觉,还找了找汤头歌中的比较简单的中药方子,摇头晃脑地背起来。 “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发热恶寒头颈痛,伤寒服此汗淋漓。嗯,再来个神白散。神白散用白芷甘,姜葱淡豉与相参,肘后单煎葱白豉,两方均能散风寒……” 常得贵又摸起了下巴,思索着道:“这两个解表剂,用这么简单押韵的句子综合起来,倒是好记得很了。” 他扶住何素雪的肩膀,讨好地加深笑容,“雪姐儿,是谁教你这样背方子的?” “汤头歌”三个字堪堪溜到何素雪嘴边,被她用力咽了回去。 她想起来了,《汤头歌诀》这部方剂学著作,是清朝的汪昂所撰,其中收录了300多个常用方剂,以七言歌诀的形式加以归纳和概括,非常适合初学习诵,这里是大明朝,还没汪昂这号人呢。 当初在军医大,教授逼着学员们把那大部头背下来,三天一小考,十天一大考的,搞得怨声载道,她和战友们不知问候了多少次教授的祖宗。 现在,她真心感激教授的一番苦心,在缺医少药的古代,这些中医基础能给她一个新生。 常得贵看见何素雪为难的神色,心中升起了愧疚,“如果雪姐儿不方便说,那便不说吧,就当叔没问过。” “不是不是,当初娘教我背的时候,只说不能告诉外人。”何素雪跺了跺脚,咬着嘴唇道,“大叔与我有救命之恩,还是我叔,不是外人。” 对着那双清澈明亮无一丝尘垢的眼睛,常得贵下意识地点头,同时心里滚烫滚烫的,真好啊,她没把我当外人。至于是哪个她,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大叔不是外人,当然可以说呀。”何素雪现编了个故事,说她所背的这个汤头歌,是她亲娘教的,而她亲娘,是从娘家得到的。 “娘没说这《汤头歌》的来历,我也没看到娘留有这么一本书,我想,应是李家口口相传的。” 何素雪的亲娘李氏出自太医世家,刚嫁到何家没多久,一场大火就把李家人全部烧没了,李家绝了后,所以无论何素雪往她外公头上安多少由子,那都是没法论证的,保险得很。 提及李家,常得贵脸上再次出现浓浓的哀伤,何素雪看得真真的,他眼睛里有可疑的水波,心想不会吧,难道这位中年美大叔跟我亲娘,还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这也太狗血了! 常得贵没给何素雪YY狗血剧的机会,抹了把脸,快速整理好情绪,吩咐何素雪等着,他现在就去给她弄几套男装来。 “大叔,不要料子太好,跟伙计们差不多就行了,太抢眼了容易出事。”何素雪追着叮嘱,常得贵笑说知道。 楼下,男孩们嘻嘻哈哈抱着新棉衣,提着热水,进了净房,他们的明天是黑暗的,可是这一刻,他们的笑容象阳光一般灿烂耀眼。 何素雪伏在栏杆上,笑着朝最后一个进去的赵本真摆摆手,他冲她喊:“快进去,风大。” 何素雪咧着小嘴,抱着胳膊跑进房间。 当她再次出现在小子们面前,所有人都吓一跳。 微微发黄的肤色,高高扎起的发髻,因偏大而卷起袖子的石青色棉衣,绑腿棉裤,土布棉鞋,怎么看,她都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 她摊开双手,原地转了个圈,得意地哈哈大笑,“怎么样,这个样子,认不出来了吧?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喊我小何,不准再喊雪姐儿,听见没。” 邓小虎啧啧摇头,“真象。” 戴安乐道:“这样好,王小九说,外面好乱的,天天都有女娃被拐的消息。” 这下没人有意见了。 陈有亮站在厨房门口招手:“都过来,饭好了。” 一群真假小子哄地跑去,发现厨房里头原来还有个大婶,衣着朴素,面容慈祥,陈有亮介绍说这是焦婶子。 “焦婶子好,我是小何,往后请多多关照了。”何素雪拱拱手,眨巴着眼睛,使劲卖萌。哎,生活所迫,出卖色相不得以呀。 第十三章她说行那就行 焦婶已经得到常得贵的叮嘱,这个假小子小何要区别对待,她递给她盛得最满的一碗面,轻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去吃吧,不够再来添。” “哎,谢谢婶子。”何素雪捧着碗,陶醉地吸气,“这手擀面真香啊,婶子手艺真好。” 除了盐,没有添加其他任何佐料配菜的一大碗素面,被何素雪吃了个精光,肚子都鼓起来了,不得不在院子里转圈消食。 陪着她一起转圈的是王石头,其他男孩都去给陈有亮帮忙了,右厢房五个房间都住满了伤兵,煎药喂药、喂水喂饭、端屎端尿,陈有亮和两个伙计压根忙不过来,他们非常高兴有人帮忙。 常得贵进来看了看,只是叮嘱陈有亮小心些,又回前头铺子坐堂,江南药铺战后第一天开诊,病人实在太多了,三个大夫和两个抓药的伙计忙得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焦婶端着茶壶茶杯从厨房出来,何素雪忙跑过去,“婶子,是给大叔和师兄们的吗?我去。” 焦婶惊讶地瞅一眼何素雪,将托盘放到她手间,“小心脚下。”看出来她的鞋子不合脚,偏大了。 “哎,知道。”何素雪端着托盘,轻巧地绕过王石头,小短腿迈得飞快,吓得焦婶连声叫慢点。 诊室里还是那么拥挤,三张条凳坐满了,外面还有很多站着的,林有文在把脉问诊,常得贵和关有树在给人正骨,一个固定病人一个牵拉骨头,病人的惨叫声一阵又一阵,一些胆小的都跑出去了,三个抹泪的应是病人家属。 “哇,大叔的手法好正点啊。”何素雪把托盘往林有文的桌上一放,便冲到常得贵身边,看得津津有味。 关有树觉得好稀奇,“小何也懂正骨?” 哟,常得贵已经交待过啦?人人都知道喊她小何。 “嘿嘿,谈不上懂,听说过一些。”何素雪看见常得贵在病人的骨折部位涂了点药水,用绷带缠了几圈就让家属抬走,忙问:“不上夹板吗?就这样子不是容易发生移位,骨头会长歪的吗?” “夹板是什么?”关有树茫然地问何素雪,“咱们这里一向都是这么治的啊。” 常得贵想了想,冲何素雪点头,“说说看。” 何素雪在病人的伤处上下比划,“比如说,这位大叔是胫骨中段骨折,我见过别人用两块平整的长板子这样子夹住伤腿,用绷带固定住,这样骨头不容易长歪,即使跟原来的有差别,也差不了多少,行走做活是完全无碍的。” 常得贵和关有树盯着病人的腿看了一会,常得贵说,“有树,去找板子,咱们试试。” 何素雪蹦起来,“二师兄,我和你去,我知道板子要多宽多长。” 病人的家属来了婆娘和两个半大小子,那婆娘犹豫着问常得贵:“常大夫,那什么板子,能行不?” 常得贵道:“那孩子的外祖父,是京城里的名医,她说行,那就行。” 百姓对京城,天生有一种敬畏,家属不说话了。 常得贵开了方子,让一个小子先去抓药,王石头敬了杯茶,常得贵接过一饮而尽,“谢谢石头,再来一杯。” 真的是一点不怕烫啊,王石头各种敬佩,提着茶壶又给常得贵满上一杯,他连喝了三杯才罢休。林有文打发了病人,也没少喝,还让王石头给抓药的两个伙计送了两杯。 药铺前两天刚整修过,柴房里还堆放着零碎的木头和板子,甚至还有工具,何素雪指点关有树锯了两块夹板。 回到诊室,何素雪继续当场外指导,把病人处理好后,告诉他平时需要注意的事项,约定了复诊时间。 病人就是镇上的居民,关有树很乐意领取上门复诊任务,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夹板处理的骨伤结果了。 送走骨折病人,王石头被打发去厨房帮忙焦婶子烧火做饭,何素雪就顺理成章留在诊室里观摩兼打杂,磨磨墨,倒倒茶,常得贵写方子她就在旁边看,后来又和关有树去锯了几块夹板。 骨折病人真的多,一个下午时间,就有五个需要正骨的,另外还有两个粉碎性骨折,创口外露已经感染很严重,骨折部位肿胀发黑流脓,病人持续高热不退,神志都不清楚了,明显是败血症,被常得贵宣布没治了,家属哭哭啼啼抬回家等死。 当大夫最难过的地方,就是病人躺在你面前奄奄一息,你却无能为力。 常得贵木着一张脸,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何素雪觉得那是见怪不怪的麻木,不是说他还兼职着军医么,比这还恐怖的外伤都见多了吧。 药铺是酉时初吃晚食,也就是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王石头出来通知开饭,这时还有十几个病人没有看,常得贵便让后头先吃,不用等了。 “小何,跟石头进去吃饭。” “哦。” 何素雪端着倒空的茶壶走进后院,打定主意赶紧吃完再出来帮忙,诊脉开方子她没把握,上柜台帮忙抓药她还是能行的。 厨房很大,是两间房子打通的,摆了两张八仙桌和八张条凳,桌上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两碗菜一筲箕烙饼一盆稀饭,何素雪没闻到肉味。 两碗菜分别是大白菜和酸菜,不见油星,放了很多辣椒,又辣又咸,男孩们就着稀饭和杂面饼子,吃得呼噜呼噜的,何素雪就有点难以下咽了,很少往菜碗里伸筷子。 焦婶注意着她呢,走过来问:“可是不好吃?” 何素雪脸上有点发烫,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是的焦婶子,我吃惯清淡的,这菜有点咸……” “不咸呀,呃……”邓小虎嘴巴含着饼子嘟囔,被邓小礼重重踩了下脚背,什么话都噎回去了。 焦婶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菜碗,“哦,那婶子明天少放点盐。” 何素雪抱着焦婶的胳膊蹭蹭,“婶子真好。婶子,我娘说过,人吃盐吃多了,会把肝肾吃坏的,咱们往后少放一点点,可好?” 焦婶拍拍何素雪的胳膊说好,“婶子听你的,给掌柜的省点盐钱。” 何素雪乐呵呵重新拿起筷子,焦婶把另一桌的饭菜给温在锅里。 赵本真暗暗松口气,他也觉得菜太咸了,只是吃人家的嘴软,他不好意思说。 *** 新的一月到来了,感谢新老朋友对采苓的支持,晚上给大家加更,请不要大意地投出票票吧。 第十四章家学渊源 加更求收藏和推荐票,有起.点账号的亲,帮忙来收一发吧。 *** 焦婶子说饭菜管够,可男孩们没有一个去添的,吃完了碗里的,不舍地看着粥盆,都说饱了,倒是陈有亮和两个伙计连吃两大碗粥四块饼子才放下筷子。 何素雪不禁要对邓小虎几个娃高看一眼,都是心中有数的人啊,不贪心,能节制,知道感恩。 饭后,邓小礼和张有福等人抢着帮忙洗碗,何素雪拉着赵本真去了前面铺子,她本想着帮把手呢,到了前头一看,病人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后面没有再增加。 赵本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张口道:“城里晚上要宵禁,天黑就不能在外面走了,被抓到要下大牢的。” 何素雪站在铺子门口张望,邻近的铺子都在上门板了,街道上空荡荡的,整个城镇萧条阴冷安静,唯一还有客的药铺里面,大家说话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嗓子。 最后一位病人提着药包匆匆跑掉,焦婶子告辞回家,毛永盛和方再年立刻关门打烊,账本和钱箱交给林有文,人便退回后院洗手吃饭。 劈柴烧火的活计都被人抢着做了,何素雪无所事事,就蹲在灶边烤火,常得贵从厨房出来便往对面的病房走,她赶紧地跟上。 对于这古代的住院部,她早就想去看了,又担心人家说她孟浪,不守规矩,生生忍到现在,里面住院观察的病人都是男的说。 “大叔,我能进去看看吗?”何素雪歪着脖子眨巴眼睛,开始卖萌。 常得贵果然受不了这个,马上就点头了,“可以,只要小何不害怕,这个院里你哪里都去得。” 瞧瞧,才来第一天,就宠得没边儿了,什么叫哪里都去得呀,男生宿舍不能随便进的好不。 何素雪高兴地应了,跟在常得贵后头进了靠外头的第一间病房。 现在条件不好,可是常得贵很舍得花钱,进门就是一道厚厚的棉帘子,掀开走进去,迎面就是一股热浪,难怪外面的大灶一边到晚都在烧呢,原来病房这里砌有地龙,要供暖,走进去那个温暖呀。 暖是暖了,可是味道真不好,何素雪皱起小鼻子,心想这屋子有多少天没开窗通风了?要熏死人了有没有? 常得贵注意着呢,调侃道:“这就受不了了?” 何素雪捏了捏鼻子,“大叔啊,我娘说,这养病的地方,不但要干净整洁,还要空气清新才行呀。任是谁,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住着,心情都没法好起来。这心情一不好了,肝气郁结,好转的速度就减慢了呀。” 常得贵这下也皱眉头了,“你娘真是这么说的?” 何素雪重重地点头,“真真的,不骗您。要说也怪了哈,我娘跟我说过好多事,别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偏偏跟医术有关的我记得特别牢。” 常得贵不疑有它,感叹道:“这就叫家学渊源呢。” 何素雪心里流汗呐,说谎是个技术活。 她推开窗户一个小角,空气慢慢流动起来,常得贵站在窗前感受一下,觉得些许凉意无足轻重,心里认可了这个做法。 “也不用开多久,隔半天开两刻钟就行了。”她补充说道,常得贵就更愿意了,毕竟屋里味道不好,谁闻着都难受不是? 病房里摆了两张单人小木床,躺着两个晕睡的军人,何素雪是从墙上挂着的袍服和竹甲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常得贵一边查看伤员的伤口,一边解释:“都是在夺城的时候伤的,就近放这儿了。” “哦,伤在腹部?”何素雪凑过去,常得贵正好揭开最后一层棉布,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到最大,“这么长的伤口,怎么没缝上!” 她的声音尖锐到近乎尖叫,带着质问的意思,两个重伤员动了动,连呻吟都没力气,被伤痛折磨了将近十天,他们已经奄奄一息。 常得贵猛然扭头,两眼暴射出精光,“缝?怎么缝!” 何素雪惊呆了,没想到,常得贵有刀子有剪子,还有很多奇奇怪怪说不出用途的手术器械,就是没有缝针没有羊肠线,不懂得清创缝合术。 一番解说,这回轮到常得贵惊呆了,伤口还能象缝衣服一样缝起来,从没听说过啊。 何素雪遥指伤员腹部那糊了一层金创药的巨大伤口,“大叔,您的止血药和消炎药效果都不错,但是您看,里面的血管损伤太严重,伤药很难渗透进去,伤员一直都在失血。失血过多是致命的,只有缝合起来,才能迅速止血,而肌肉对齐粘合,更容易长起来。” 何素雪侃侃而谈,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常得贵失神了,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他还在那个洒满阳光的药园里,还在聆听那个人娇嗔般的教导。 “大叔?您有没有在听?”何素雪伸手在常得贵眼前晃了晃,这人,居然在这种时候给姐走神? 常得贵挺了挺胸膛,“嗯,小何确实家学渊源呐。能不能仔细跟大叔说说?” “当然,可以,我娘让我缝过被狗咬伤的兔子呢,我知道怎么弄。”何素雪一边撒娇卖萌,一边暗地唾弃自己。妞,卖萌可耻啊喂~ “我娘说,缝针有很多种,简单地说,圆针用来缝合内脏器官,三角针多用来缝合肌肉和皮肤,有那细如毛发的针,能缝合经脉血管……” 瀑布汗,娘啊娘,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出场了这么多次。哎,都怪古代不好混啊,聪明人哪都有,一不小心暴露了,你闺女要被人抓去当妖怪烧了啊。 何素雪小嘴巴拉巴拉,两只小手却隔着敷料在恐怖的创口上扒拉,这家伙挺幸运,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但没伤到脏器,隔着完整的腹膜,能看见肠子在蠕动。 “大叔,不能再等了,没有羊肠线,可以用绵线代替,缝衣针烧红弄弯,也能用。” “还需要些什么,你说,大叔去弄。” “还要高浓度的酒,越烈的酒越好,另外清热解毒的汤药随时煎好备用,哦,还有麻沸散,缝针时很疼的。” “没问题。”常得贵大步走出病房,大声地呼唤徒弟,指令一个接一个发出去,整个江南药铺都动了起来。 第十五章清创缝合 因为要供暖,而且处理病患也时常需要热水,所以药铺里的大灶是比较多的,每排房子至少都有一个,平常都是厨房里的两个专门做饭,另外两个烧水煎药,这会儿常得贵一声令下,各个大灶都迅速烧了起来。 手术器械要煮,敷料要蒸,清洗创面需要大量的盐水,各种汤药要煎熬,不出何素雪的所料,最难寻的,是烈酒。 药铺有一坛子备用酒,但是一般的米酒,喝起来也就有点酒味而已,完全达不到烈酒的要求。 何素雪从窗户里看到关有树换上了军袍,背了一柄大刀,肩上挎了小药箱,往前面去了。 “大叔,二师兄这是要去哪儿?外面不是宵禁了?” “家里没有酒,他得出去寻。放心吧,巡街的都认识他。” 何素雪一想也是,瞧关有树这身打扮,估计跟常得贵一样混了个军医身份的,现在城里是军管状态,官兵跟军医他就是一家人嘛,再说他出去找东西也是用来救治战友的,人家应该也会给点方便。 常得贵写了两个方子,让毛永盛和方再年各自负责,一个煎清热解毒的,一个煎补气血的,关有树气喘吁吁抱着个酒坛子跑回来的时候,两碗药都煎好了,其他该准备的也准备好了。 另一名腿伤的伤员被抬出去暂时安置在隔壁病房,要动手术的伤员名叫刘建,因是神志不清,常得贵跟他说了几句,也不管他听没听懂,就用一碗米酒化开一包药粉给他喝了下去。 “大叔,是麻沸散吗?” “嗯,这是李家的麻沸散。”常得贵意有所指地说道。 哟,想起来了,真正的麻沸散配方早已失传,后来出现的,都是中医大夫们自行研究的验方。 在古代,这种重要的验方就是中医世家的祖传之秘,常得贵说是李家的麻沸散,莫非是娘亲李氏的李家?有可能哦,太医世家嘛,没点真本事哪行。 看来这个常得贵对自己这么照顾,不是没原因的,李家连祖传秘方都教给他了,关系能不好嘛,自己就是爱屋及乌的那个乌。 常得贵招呼伙计们把病床被抬到了屋子中央,四面墙上各挂两盏油灯,最大型号的那种,但室内光线还是有点暗,勉强凑合着吧。 刘建喝了药酒,已经昏睡了,喊不醒,针扎也不醒,麻醉效果不错,不过何素雪还是不放心,让伙计们把他的四肢都用软布条固定起来,除了内裤,其他衣物都被除掉了,身体下面垫了新床单。 术前准备好后,闲杂人等都被赶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常得贵师徒四人,以及何素雪。窗户缝被拉大了一点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有不少双眼睛在偷看。 一只大木箱放在床边中间位置,上面铺了蒸汽消毒过的棉布,上面摆放着常得贵所能找到的手术器械,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何素雪和常得贵换上罩衣,口鼻蒙上布巾,洗手后站到病床前,因为何素雪穿的罩衣是毛永盛的,不合身,不利于操作,所以按照计划她只要缝两针给常得贵看,把他教会,后面就没她什么事了。 刚才双手用澡豆洗了三遍,又冲了烈酒,现在有些微凉,何素雪活动一下十指,目光溜到器械台上。有弯圆针,有剪好的绵线,有小巧的剪刀,可是没有持针器,这是个大问题。 用长镊子?太考验指力了,何素雪微微摇头,实在不行也只好用它,不厚道地想自己只要缝两针,怎么也能坚持下来,但愿常得贵内力深厚,能坚持到最后。 咦?有一把象圈钳一样的东西,不过钳的顶头不是圆圈,而是两块圆铁片,这个起码比镊子好使劲,就是它了。 “大叔,开始吧。”何素雪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抓过一块敷料沾了烈酒开始消毒手术野,继而用盐水清洗创面。原先糊在创口上的药粉血痂等全部都得洗掉,一些坏死的皮肤和肌肉组织也得剪掉,直至创面干净整齐没有一点杂物,才能进行缝合。 金创药洗掉后不久,创面开始渗血,何素雪找到几个大的出血点,让常得贵帮忙夹住,自己用线把它们结扎,留几个线头在身体里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条件有限呢。 何素雪夹了一根针,穿了一根线,告诉常得贵:“大叔,我要开始缝了。” 常得贵早已被她的一系列动作震撼得麻木了,眼神涣散冲她点头,“开始吧。” 没有持针器还是不给力啊,何素雪努力忽略手指的不适,左手用镊子对皮,右手持针,用力扎下去。 哧啦一声,她在创面看见了针头,长长地吐气,总算能用,夹住针头小心地往外拉,“圆针缝皮就是不如三角针好用,皮肤组织太坚硬了……” “哪,大叔看好了,就是这样先穿一边,再穿另一边,跟缝衣服是不一样的,左手的镊子可以给点力……” “打结很重要哦,不能打在伤口上面,要打在一边。看好了,以线为轴,先压线打一个,再绕线打一个……” 何素雪全神贯注缝好一针,把线剪断,用手指摸了摸,自己感觉还挺满意的,回头想傲娇两句,猛然发现常得贵目光有些呆滞,而林有文师兄弟三个,已经扑到病房外面去了,院子里一片呕吐声。 何素雪重重地叹气,自己这回真是出尽风头了,不会下了手术台就要被人当成妖怪抓起来吧? 唉,抓就抓吧,先把伤口缝好再说,好歹被烧死之前做件好事积点功德,说不定阎王小鬼会因此让下辈子投个好胎。 何素雪连连叹气,转身回去继续缝合,这李家的麻沸散也不知道有效时间是多长,创面大着呢,得抓紧缝啊。 何素雪那一抹落寞的眼神唤醒了常得贵的神志,他真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雪姐儿为了救人,把李家的治伤秘术都拿出来了,自己怎么能有那种想法!真是该死!如果师妹还在,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他咬了咬牙,往前凑了凑,沉声道:“小何这针慢些,大叔刚才没看清那结怎么打的。” 布巾下,何素雪咧着嘴笑,眼睛弯了起来,“这结是不好打,平时没事得多练练,您看,就是这样压线打一个,拉……绕线打一个,拉……成了!” 常得贵拿起剪刀,帮何素雪剪断线头,“下面让大叔来吧,小何帮叔剪线,不对的地方就说。” “好!大叔加油!一定行的!” “嗯!”常得贵夹起针,吸气,呼气,定了定神,手指微微颤抖但义无反顾地扎下去。 第十六章心思 何素雪拿着剪刀,站在常得贵的身旁,她听见他喉咙里的动静,可是这一关必须得自己过,不然心理阴影去不掉,往后别想再寸进了。 常得贵的第一针缝得异常艰难,他喘气如牛,满头大汗,两只手一直在颤抖,可是当他打完结,何素雪伸过剪刀剪断棉线的瞬间,所有的犹豫和惊恐突然消失了。 第二针,常得贵的手指还是有点抖,但可以忽略不计,何素雪瞧见他额头上快要掉下来的汗珠,决定拉关有树下水,扯着嗓子喊:“二师兄!快进来帮大叔擦下汗!” 关有树顶着苍白的脸蛋冲进来,看见是常得贵在缝合,先是愣一下,何素雪冲他眨眼睛后他羞愧地低头。人家才八岁的小女娃都敢做,自己足足比她大十岁,居然连看都不敢看,太丢脸了。 关有树噔噔噔走到病床边,按照何素雪的指导,拿了布巾小心地帮忙常得贵擦拭汗珠。 关有树帮常得贵擦了汗之后,果然镇定多了,何素雪眉梢眼角带了笑意,建议他站到对面去观摩学习,他也照做了,隔着布巾都能看到他紧咬着牙关,可是到底没有再跑出去吐。 “大叔,麻药的效果有多长时间?” “最少一个时辰。” “那应该够了。二师兄,麻烦你给刘建把下脉,看看有什么不妥。” “脉细数,微涩,好像还在发热。” “二师兄,缝合伤口不是退烧的措施,做完手术,接下来的对症治疗才是重中之重,不但要补气血,还要清热解毒,不让外邪侵入到他的血脉中。” “小何一定读过很多医书,懂得真多,讲得头头是道的。” “呵呵,二师兄过奖了,咱读的书不算多,马马虎虎二三十本吧。” “这还叫不多,师兄我长这么大,也就读了十本不到。” 闲聊几句,常得贵和关有树的情绪在不经意间放松了许多,这时,房门传来响动,三人扭头去看,进来的是林有文,后面没有陈有亮的影子。 常得贵眼中划过凌厉的寒芒,不动声色又转头回去继续缝合,林有文慢慢走到关有树身边,眼睛闭了闭,最终视线稳稳地落在他师父的两手上,一直坚持到最后。 一次并不复杂的清创缝合术,最终耗时半个多时辰才结束,常得贵缝完最后一针,走路都在打飘,何素雪只好再次顶上,在关有树的帮助下给创口消毒包扎,做完后续工作。 常得贵弯腰扶膝背靠墙,深呼吸恢复力气,林有文忙搬来板凳扶他坐下,常得贵拍拍大徒弟的手背道:“有文,小何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后面的事,就看你的了。” 林有文挺直了腰,“是,有文不会再让师傅失望!” 常得贵看向何素雪忙碌的小小身影,又道:“出去跟大伙说下,今晚的事,谁也不准往外传,但凡泄露秘密的,从严处置!” 林有文应声是,便往外走,没多会就传来他沉稳有力的训斥声,少年们轰然答应,各自散开去做事。 常得贵跟何素雪讨论了术后注意事项,便打发她洗手离开,他的心思不难猜,何素雪报以感激的一笑。 从暖和的病房出来,温差太大让何素雪直打喷嚏,赵本真从阴影里站出来,牵了她的手往厨房跑,“你先喝点水润润,坐灶边把汗散一散。锅里热水有的是,一会我给你提到楼上去。” 何素雪坐在留着小火的灶边,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温开水,寒意一点点散去,嘴角一直向上扬,“多谢小赵哥哥,还真是需要热水抹抹汗呢。” 赵本真扭过头去,声音哑哑的,“哥哥没别的本事帮你,只能做这些了。” 何素雪惊讶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小赵哥哥不必妄自菲薄,你的雄才大略要用在国家大事上呢。” 赵本真握拳掩饰内心的激动,“雪妹妹真这么看?” “那当然,我看人一向最准了。”何素雪傲娇地挺了挺小胸脯,“小赵哥哥,你帮我打水,我要洗漱睡觉了。” 赵本真忙站起来,“你先上去准备,我给你弄个暖被的汤婆子就来。” 洗了澡换了衣服,淡淡的花香代替了血腥味和药味,何素雪眼皮子越来越重,她硬撑着把装有脏衣服的木盆搬到屋外走廊上,等赵本真把脏水提走,她便把房门一关,钻进温暖的被窝,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黑甜梦乡。 她这一觉,直睡到天大亮才起,汤婆子早就凉了,被窝里也冷嗖嗖的,她急忙推被起身,原来的外套都扔掉了,只留下一件一直贴身穿着还算干净的丝棉袄,套上之后再穿上男装的棉衣棉裤,身上很快就暖和起来。 房里连镜子都没有一块,梳子还是昨天焦婶子送的,她把头发胡乱扎个马尾就算完事了。 她打开窗户通风透气,活动开手脚后,在房里打了两趟初级军体拳,全身上下都舒爽了。 哎哟,没爽,生理问题还没解决呢,楼上可没厕所,真不方便呀。 “小何可是起了?”赵本真提着半桶热水,站在楼道口大声地喊,等何素雪应声开门,他才走过去,见面就一句话就是责备,“你昨晚没栓楼道门。” 何素雪一拍脑袋,“哟,我忘了。” “下回一定记得栓上。”他严肃地说道,一副不答应我就不放过你的势头,何素雪只好认真向他做了保证。 “小赵哥哥,下次不用提洗脸水上来,提来提去太麻烦了,我可以下去洗的。” “你就当给我个锻炼身体的机会。” “那,好吧。” 何素雪捧着洗脸布巾,望着脸盆里的水发了好一会呆,“昨晚没刷牙,今早又不能刷牙,要命啊,这是要变成大黄牙的节奏咩。” 房门开着呢,站在走廊上避嫌的赵本真听见了,轻声道:“一会可以去问焦婶子要点盐粒擦一擦,先将就些日子好吗?等哥哥有钱了,给你买最好的牙粉和胭脂水粉。” 何素雪捧起一把水捂在脸上,眼睛涩涩的,心里酸酸的,羞愧又感动,暗地里直骂自己矫情,前世今生加起来好几十岁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古代小正太看得开。 第十七章查房与失职 何素雪把用过的热水倒进大木盆里,把脏衣服泡起来,准备吃过饭就搓起来,焦婶子在井台边一个错眼瞧见了,大声喊起来:“小何放那别动,一会婶子来弄,这天儿冷得慌,你可别玩水着了凉。” 何素雪那个囧,帮我洗衣服是好心,可也别埋汰我呀,还玩水,这里八岁的乡下娃能顶半个大人用了好不,洗衣服那不是小意思呀。 哎哟,貌似大家都知道姐不是乡下娃了。 赵本真拎着小桶,也劝道:“放着吧,我也不会洗呢,都给焦婶子拿去了,那是她的活计,你不给她做,她会有想法的。”要不是不好碰女子的衣物,他早给端下去了。 何素雪决定做个听话的好孩子,这个时代自有它的游戏规则,象焦婶子这样的仆妇,她的工作就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抢她的活做,会被视为抢饭碗的。 何素雪晃着小手,下了楼,正在劈柴的邓小虎停下斧头,嚷嚷道:“小何你可真能睡呀,还以为早起能跟着你练拳呢,结果都晌午了还不见人。” 何素雪完全不理会邓小虎的调侃,拍拍巴掌道:“现在练也一样呀。哎?不行,我还有事,下午得空再说吧。” “哎,行的。”邓小虎又抡起了斧头,何素雪站着看了两眼,焦婶子就喊她进厨房吃早饭,呃,午饭。 两个窝头一小碗稀粥,就着咸菜,何素雪就把自己搞饱了,出来一看,少年们手里都有活,她赞一句勤快,便往刘建的病房去,该查房了不是? 常得贵和陈有亮也在刘建的病房里头,那病床还是摆在屋子中央,没有移回原位,成了单人房VIP待遇了。 常得贵正在查看刘建腹部伤口的情况,看见何素雪进来,便招招手,“小何来看,果真没有再流血了。” 不流血没什么稀奇,何素雪担心的是并发症。她走近病床,发现病人是清醒着的,眼睛骨碌碌转呢,便问道:“体温怎么样,还发烧吗?大小解如何?” 那刘建,惨白的脸颊瞬间暴红,陈有亮的眼神也很古怪,常得贵却觉得何素雪的问题很正常,笑道:“昨晚到现在喝了五碗药了,烈酒擦身擦了三回,现在还有些低热,小解过了。” 何素雪伸出右手背探了探刘建的额头,“是低热,大叔,彻底退烧之前,柴胡汤是不是还得喝呀?” 她用的是疑问句,好像在请教,只有常得贵明白她是在暗示他该怎么做,“嗯,是还得喝。有亮,用酒擦过之后给刘建包扎起来,让小九喂点粥。” 把陈有亮留下善后,常得贵领着何素雪走出屋子,进了第二间病房,这里面比较拥挤,因为住了三个伤员。 赵本真闲着无事,也跟进来看热闹,默默地站在何素雪身后。 常得贵对这些病人的轻重缓急,心里都有数,让何素雪看的第一个伤员,估计就是迫切需要手术的重症患者。 常得贵揭开病人大腿上的敷料,一股腥臭味挡都挡不住,“小何,这是箭伤,箭头已经剪了,但鞑子心毒,箭上一般都有东西,马粪牛羊粪,有些还粹毒,非常难对付,所以你看,现在就是毒发的样子。” 病人面部潮红,好像蒙了一层黑气,呼吸急促,喉咙发出哨音,不用体温计都知道他一定在发高烧,常得贵隔着布挤了肿胀发黑的创口,黄绿色夹着红色的脓血就冒了出来,空气中的臭味越发浓重。 “真毒啊。”何素雪看了伤口,又去给病人把脉,难得的学习机会呀。 等何素雪放开病人,常得贵把伤裹好,又带她去看第二个,也是大腿上的伤,不过是刀伤,病人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神志模糊,捆绑的敷料一松开,就有大量的血水从那恐怖的创口中涌了出来,几层布一下子就染红了。 何素雪下意识伸手去按住伤口,“大叔,这个一定是有大血管破裂了吧?是不是得赶紧缝上呀?” 胳膊太小没力气呀,血水还在往外冒,小巴掌都泡在血水里了。 常得贵忙换下何素雪按住创口,眉头皱了起来,“看来金创药还是没起效啊,小何,你赶紧的,让你三师兄把工具拿来。” “我去。”赵本真掉头冲出病房,喊了几嗓子,没一会,陈有亮和毛永青各捧着一个包袱冲了进来,赵本真则一手提一个茶壶,“酒来了,盐水也有!” “敷料包先拿来,小赵哥哥,给点酒我洗手。”何素雪把病人没受伤的另一腿搬开一些,毛永青放下包裹打开外包布,她则伸出两手,让赵本真倾倒出一些酒液冲洗一下。 “好了,长青哥哥让开,我来。” “大叔,脏布移开,换这干净的,按住了。” “好了,我来找血管……” 一通忙乱,找到断裂的血管两端后钳住,没有细针细线,缝血管实在做不到,只能结扎住不让继续流血,然后便是喝麻药,清创缝合。 血管是何素雪扎的,缝合全部是常得贵做的,速度比昨晚快的不是一星半点,二十多针,两刻钟不到就缝完了。 何素雪狂叫人才呀,这哪里还看得出是新手,分明是训练有素的老大夫嘛。 搞定这一个,何素雪小声和常得贵嘀咕一阵,后者便张罗着把人抬到隔壁,跟刘建住一个房,单人房VIP待遇取消了,变成了术后观察室。 常得贵亲自收拾他的宝贝器械,卷起抱到井台边洗刷,一股股血水顺着石板缝流进阴沟,焦婶子很淡定地放下洗衣板,起身回厨房,打了一盆热水给何素雪洗手,不用让她井水。 陈有亮给病人搬床完毕,低头缩脖子地慢慢蹭过来,等焦婶子离开,常得贵将手里的擦布砸进水里,抬眼怒瞪,句子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就是这样做事情的?药没起效为什么不早说。” 水珠溅到身上,陈有亮抖了抖,“师傅出城之后才发现的,当时让二师兄扎好了,后来事多,太忙,就忘了说。” 常得贵冷笑,“你不是忘了,你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长本事了能够治好,治不好也是人家命不好该死,是不是?” 陈有亮把头压得更低,一句话都不敢回,常得贵把他的心思全部猜中了,除了震撼和惊恐,他再无其他想法。 第十八章晚了 何素雪不想落井下石,可是有陈有亮这么不靠谱的住院医生,实在让人放心不了,“大叔,那个箭伤的病人,清创没干净,护理又不小心,是不是已经热毒入血了呀。” 常得贵身体一震,脸色难看地想了想,“我准备切开伤处,烂肉剪掉,再换个方子,加大药量试试。” 何素雪遗憾地叹息,“恐怕您就是现在马上给他截肢,也晚了。” “截肢?!”陈有亮叫得声音都走调了,何素雪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只望着常得贵道:“大叔,您见多识广,以前有没有发现这种热毒会在伤者之间传染?” “传染?!”陈有亮吓得脸色大变,声音越发大了,常得贵再忍不住,咆哮起来:“滚!!!” ,陈有亮象只受惊的兔子,蹦起来就往正房跑,临走时还狠狠瞪了何素雪一眼。 你师傅骂你,关我什么事呀。何素雪有种躺着也中枪的怨愤。 常得贵这一声滚,如平地一声雷,震得地面都抖三抖,院子里出现了片刻寂静,邓小虎两兄弟连柴都不敢劈了,抱着斧头站在那边发呆,帮忙码柴的张有福和王石头垂手而立,神色慌张,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不怕常得贵霸气侧漏的,除了赵本真,还有林有文和关有树,三人匆匆跑来问出了什么事,这下何素雪发现了蹊跷,林有文的一只脚好像有点不对劲,跑起来有点不给力。 家丑不外扬,陈有亮失职耽误病人病情的事,可不好在这说,常得贵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没有正面回答,只让关有树这几天不要出去坐堂了,留在院子里好好看护伤兵,发现什么要及时告诉。 何素雪看出来了,常得贵培养徒弟是方向比较明确的,林有文主攻内疾妇儿,关有树偏向跌打疮殇,感觉比较照顾林有文些,需要花力气的活一般都不叫他。 林有文自去前面铺子主持大局,关有树蹲下来帮忙洗刷器械,一边听他师傅低声交待病房里的情况,何素雪看赵本真站在那里不走,好像有话说的样子,便问:“小赵哥哥有事?” 那师徒俩也抬头来看,赵本真迎着常得贵的目光说道:“我想出去转转,就在城里,我保证不走远。” 常得贵暗暗叹气,“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死心。” 赵本真木着脸不吭声,摆明了坚持自己的想法,常得贵便挥挥手,“腿长在你身上,想去哪自己掂量着办,老子不该你的,也没空理你,回头出了什么事,自己别后悔。” 赵本真用力抿着嘴唇,黝黑的眸子写满了倔强,“我说不走远,就是不走远,宵禁前必定回来!” 常得贵埋头洗刷,压根不理睬,赵本真看了看何素雪,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何素雪怔怔地看着那道挺直的背影消失,“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常得贵答道,十分肯定的语气。 “掌柜的!季大叔不行了!” 毛永青站在二号病房门口大声叫喊,常得贵和关有树跳起来就跑,一个箭步就冲进了病房,速度那个快。 何素雪没有跟上,因为知道去了也没用,她蹲到铜盆边,捡起擦布专心地洗刷起来,洗干净的器械放在铜盆里,冷光烁烁,一会要交给毛永青煮沸消毒。 没一会,常得贵和关有树就把人抬出来了,蒙了床单靠墙停着,何素雪心想病床是特制的?床板一抽就走,真方便。 不是她冷血,病人没了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实在那人活着也是痛苦,不如早死早超生。 “唉,徒弟的人品很重要啊,往后我找徒弟,一定睁大了眼睛仔细找,绝对不要那种的。”何素雪小声嘀咕着,最后用井水冲一遍器械,又把井台边冲洗干净。 无论她怎么冲,周遭的血腥味总是去不掉,她很想问焦婶子要点草木灰刷一刷,可是一看旁边还有一盆血了呼啦的敷料要洗,她放弃了,这地儿它就没法干净。 毛永青被打发出去了,何素雪以为又要搬床,谁知道常得贵只是让王小九把死者的东西收拾出来,并没有其他吩咐。 病房里传出低低的哭声和关有树的劝解声,常得贵在尸体旁站了一小会,离开时脚步沉重。 何素雪指挥邓小礼烧火消毒器械,另外几个还在劈柴码柴,只是动作有点迟钝,表情有点惊慌,视线时不时就溜到院子的另一角落去。 “小何,这些让他们做就行,你跟我来。” “好的,大叔。” 常得贵把何素雪带到一边,意思俩人继续去看另两个病房的病人。何素雪本也有这意思,两次查房都没能坚持走完,也是有点邪乎,争取这次看完吧,反正现在也没器械可用,即使需要手术也得等着。 常得贵喊了一嗓子,关有树跑出来了,眼睛湿湿的鼻子有点发红,在里面陪着掉眼泪了。 何素雪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二师兄节哀顺变。” 常得贵也说:“还有更多的袍泽等着我们救,都打起精神来!” 关有树肃容应是,蒲扇一样的大手抹一把脸,在前头引路进了三号病房。 这四个病房,被何素雪私下里编了号,古人读书是从右到左的,她也顺着这个规矩来了,“大叔,能不能写四个号贴在门上,病人的名字也贴在床头,小何怕喂药的时候弄错了。” 常得贵大概想到了陈有亮的事,眼神暗了暗,“这事就交给有树吧,看完病人就办。以后凡是留下的,都照这规矩。” 关有树也觉得这个提议好,“行的,正好也叫小九他们多认几个字。” 来一个病人就认得两到三个字,可不就是慢慢就认得多了么。 谁说大块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何素雪认为关有树就是个反面典型,人家脑子可灵光了,一下子就想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常得贵有带徒弟的意思,也有从何素雪那里多挖点有用东西的意思,两个病房四个病人,三人看了半个时辰才看完。 总的来说,病人情况比前面的要好,三个刀伤一个箭伤,都不在要害部位,也没有大血管破裂这样的险情,等手术器械准备好了,逐一清创缝合,完后就看术后护理和消炎药方给不给力了。 *** 收藏破百,真不容易啊,今晚加更答谢。 第十九章不能治 加更,顺求收藏和推荐票票。 *** 等王小九忙出来,常得贵就把手术器械的清洗消毒任务交给了他,有五个病人在排队等着,他这一个天都不用干别的了。 木柴有邓小虎劈着,煎药有戴安乐看着,张有福和王石头两个小家伙是哪里需要哪里搬,小胳膊小腿儿的也能帮把手,院子里忙而不乱。 少年们逐渐不再害怕静静躺在院角的死者,风把床单吹跑了,他们还去捡回来,给人盖好掖好,说声打扰了,这些举动不但常得贵暗暗点头,就连焦婶子也要卖力地夸上两句。 煮好的器械放凉了,常得贵马上和关有树上台,何素雪成了旁观者,看着常得贵用大师级的缝合技术教导他的二徒弟,而她,只需在关键时刻提醒一下注意无菌操作。 “大叔,家里有没有鹿皮或者羊皮?要熟得特别薄的,做成手套,用药汽熏蒸,手术的时候戴上,既保护自己也保护病人。” “小何啊,用皮子跟二师兄我说啊,咱从前可是山里有名的猎人。” “二师兄意思是现在手里就有皮子?” “啊,那倒不是,不过二师兄可以尽快帮你找来就是了。” “好,我替大叔谢过二师兄,记得皮子要尽量薄啊,不然会影响手感。” “晓得了。” 何素雪发现,关有树真的有外科圣手潜质,昨晚他吐啊吐的习惯了,今天明显进步神速,和常得贵一起配合的第一个手术快结束时,常得贵把最后一针留给他尝试,居然也缝得不错。 第二个病人上台时,常得贵缝一半,关有树缝一半,时间稍长一些,可是对于新手来讲,能够坚持下来就非常好了,关有树还有精神跟何素雪说话聊天。 何素雪的溢美之词大把大把往关有树身上砸,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嘛,二师兄自信的笑容也是很赏心悦目的。 江南药铺里忙忙碌碌,外面的街道上也慢慢多了行人,赵本真行色匆匆穿越大街小巷,人多的地方就躲着听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让他想起离开药铺时常得贵的质问。 怎样才肯死心? 不!我永远不能接受! 我的父兄不是卖国贼!不是大明的驻虫! 什么里通外国,什么侵占军田,什么贪赃枉法谋财害命,全是假的!假的! 充血的眼睛划过疯狂,心中滔天的怒火与哀伤烧得他的心肝一阵阵抽痛,他捂着胸口蹲在街角,前面就是他五岁那年陪母亲来过的侯府,门前的石狮子被人砸得面目全非,高墙内也不再有熟悉的面孔和温暖的话语。 赵家满门忠烈,多少好儿郎埋骨沙场,上一代还出了一贵妃一王妃,如今一夜之间大厦将倾,忠武祠的祖宗们将英魂难安。 “爹爹,大哥,二哥,我该怎么办……”赵本真埋首膝上,滚烫的热泪迅速浸湿了棉裤。 这一刻,他只是个刚刚失去父兄的可怜孩子,作为赵家的嫡系嫡子,肩上的重担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威远侯府传来阵阵喧哗,赵本真在膝上蹭掉眼泪,抬起水光波动的双眼,只见江南药铺的小伙计毛永青从侯府里跑出来,后面跟了一大群官兵,看装束军职不低,其中有四个将军级别的抬着一副门板,棉被底下露出一双穿着官靴的大脚来。 看到这一幕,赵本真的脑海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张小脸蛋,不行,得回去看着她点,什么时候养成的莽撞性子呀,老是一错眼就出状况,这种时候出风头可不好,被家人抛弃的她万一闯了祸,常得贵能不能保住她还两说的。 赵本真远远吊在那队官兵后面,回到江南药铺,看病就诊的百姓纷纷避让,林有文站出来迎接,问了两句,就把人领进了后院,百姓在院门那里探头探脑,但没有一个敢跟进去看个究竟。 “哎呀妈呀,里面的地上躺着个死人。” “什么?里面有死人?别是常大夫治死了人,官家来抓他的吧?” “你哪来的?不知道常大夫是甘州府最好的大夫吗?他怎么可能治死了人?再敢胡说我让我小舅子抓你坐大牢!” “你小舅子谁呀,敢这么大言不惭。” “我小舅子是府衙的牢头,哼哼!” “现在说的是常大夫治死人,拉你小舅子出来做甚。” “哎呀你们眼睛不好使呀,没瞧见军爷们抬着人进去呢嘛,应该是来求医的。” 百姓们各种猜测,赵本真想想刚才那群人中有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便没有急着往后院去,走到柜台里面跟毛永盛偷偷聊了一会,得到想要的信息后,他更不能现在进去了,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不要紧,就怕连累了常得贵和她。 低头瞧瞧身上土得掉渣的衣服,又觉得人家应该认不出自己,七年不见,跟小时候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何况自己长相与母亲亲近,并不是赵家那样粗犷的类型。 唉,曾几何时,被自己极度不喜的体型,也成了最佳掩饰。 被某正太惦记的何素雪,此刻正风中凌乱接受不能,毛永青那倒霉孩子,去军中报个丧,也能招惹回来个大麻烦,真心怀疑他是不是麻烦体质。 定国公世子呀,大明的高级将领呀,驱除鞑虏的大英雄呀,这种人不是身边随时跟着太医的么,抬来这个小药铺是要闹哪样。 常得贵还穿着染血的罩衣,背着双手,挺直了脊梁,异常镇定地面对监军大人刘升华的责问,“大人,常得贵非是不愿治,而是不能治。” 刘升华刘胖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上的横肉扭曲出狰狞来,“我都听你们那小伙计说了,留在你这里面的伤兵,十个才死了一个,其他的都救活了。普通士兵能救,秦世子就救不得?你这是将定国公府置于何地?” 刘升华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一起送秦世子来的将领们纷纷不满地咳嗽起来,常得贵转向一位穿着同款月白色罩衣的老者,语气恭敬地说道:“宁太医,您不是第一天认识得贵,可有能治而不治的先例?真是条件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第二十章周旋 何素雪瞬间眼睛瞪得溜圆,那头发胡子花白满脸褶子的糟老头子,居然是太医?真心佩服啊,半截身子都埋土里面的人了,还跟着军队不远万水千山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关为将士们服务。 不对,这宁太医应是私人医生性质的,瞧那罩衣,多么干净多么柔软,皇家出品么,连工作服都这么有档次。 宁太医捋着胡子,端着架子说了:“得贵师侄呀,刘大人面前你可不能藏拙,秦世子是大明的英雄,圣上还等着给他嘉奖呢,缺些什么,你尽管提,老夫尽量为你寻来。” 常得贵忍着怒气拱手,目光冰冷似刀,“太医大人,常得贵事无不可对人言,性命攸关之事,哪里容得私心作祟,实在是不能治。” 一个喊得贵师侄,一个喊太医大人,一听就知道这俩人不合,关系不好,何素雪兴奋地各种脑补,宫斗?宅斗?学院派系斗?到底是哪个呢? “喂!你!你是什么人,摇头是什么意思!莫非江南药铺的人都认为秦世子不该治?”刘升华环视江南药铺众人,最终落在何素雪身上,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划过残忍的笑意。 何素雪很幽怨,一定是今早打开眼睛的方式不对,怎么总是躺着也中枪,YY狗血剧情都会被人抓包。 常得贵横跨一步站在何素雪身前,挡住刘升华的视线,“好教大人得知,她是店里的学徒,才来几天不懂规矩,不是有意冲撞大人,回头常得贵一定好好教训于她。” 何素雪揪着常得贵的罩衣袖子,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含着一泡眼泪望着刘升华说道:“这位大人,是小的不对,小的给您赔罪,您别责怪掌柜大叔,掌柜大叔没有不想治,实在是条件有限,很多东西他都没有,没法治呀,唉。” 小小的人儿,在一群杀气冲天的大老爷们面前弱弱地叹气,小模样乖巧又伶俐,让许多人顿生怜惜,愤怒的目光慢慢柔和起来。 抬秦世子的四位将军中走出一位年纪最大的,绕过常得贵,蹲到何素雪跟前与她平视,努力用布满风霜憔悴的老脸挤出难看的笑容,“小家伙,跟何大叔说说,你家掌柜大叔到底少了什么,你何大叔不懂治病救人,但寻个人找个物,自信还是能做到的。” “将军大叔您也姓何呀,跟小的一个姓呢。”何素雪忍着呕吐感努力卖萌,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常得贵,又看看这位何将军,脆声说道,“掌柜大叔说过,他想要的东西,这甘州府没有。” 何将军指指宁太医,“甘州府没有,这位太医可能有,他可是从大内皇宫来的,那是天下最多宝贝的地方,你就说说呗,到底是什么珍贵药材才能救世子爷。” “哎呀,不是药材的问题啦,是象这样的手术器械。”何素雪转身夺过关有树一直端在手里的铜盆,猛地递到何将军面前。 何将军凝神一看,只见盆中一堆血气冲天的刀子剪子,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铁器,精致小巧,表面好像还沾了脓血肉沫,饶是他久经沙场,这会儿也是摒住呼吸往后仰脖子,脸色聚变,“这是什么!” “是掌柜大叔治伤的器械呀。”何素雪恶趣味地又把铜盆往前递了递,欢快地介绍道,“您瞧见那根弯弯的针没,掌柜大叔就是用它,把屋里那些军爷被鞑子砍得破烂的肉块给缝起来的。掌柜大叔手里还有好些图样,可是找不到人打造,象世子爷那样的重伤,需要好多的器械呢。” 听见好几个想呕的动静,何素雪心里面好痛快。 尼玛,大白天的跑出来吓人,姐姐我不找点利息回来就跟你姓!(什么耳朵呀,人家也姓何好不。) 常得贵看着一头黄毛的小脑袋,心里都快热化了,这孩子窝心呀,竟敢站出来维护他的声誉,真不愧是老李家培养出来的呀。这么聪明伶俐,得在何府后院遭了多少罪才养成,想想都让人心疼。 他伸手轻推她柔弱的肩膀,做出一副恼怒的样子喝斥道:“你这小子,才吃了几顿饱饭,胆儿就肥了?竟敢在将军面前胡说八道。下去,把器械洗刷干净煮起来,一会还要用的。” 他常得贵,还用不着八岁的小女娃来维护。 可惜,他一心想把小宝贝藏起来,却有人不愿意,何将军站起大吼一声慢着,就把何素雪吓得定在了原地,没有颜色的小嘴巴委屈地紧抿着,水水的润润的眼睛雾蒙蒙的,眼泪将掉未掉,何将军的满腔怒火忽然就被浇灭了,微弯了腰问:“你叫小何?” “是,小的小何。”何素雪小小地移动着脚步,意图往常得贵那里靠。 常得贵后悔得心肝都疼,就不该叫孩子沾染这些事的,瞧瞧宁太医那副贪婪的嘴脸,往后少不得要替孩子多多遮掩了,当下抢着说道:“何将军,只要有铁匠能把所需的器械打造出来,世子爷的伤,就能多点希望!” 听清楚了哦,是多点希望,没说打包票一定治好。 何将军大喜,多点希望也比现在等死强,大手挥了挥,“需要什么,常大夫尽管提,何某翻遍全城挖地三尺也给你找来!” 常得贵冷着脸,瞪一眼何素雪,开始下指令:“有树,把正房整理出来,安置世子爷,除了咱们铺子里面的,别的乱七八糟的不能有,屋里面洒上药水,门口贴张告示,未经本人准许,不准闲杂人等进出。” 刘升华仰天打哈哈,“好大的口气!刚才是哪个混蛋说事无不可对人言的。” 宁太医也是脸色有异,何将军却立即道:“某派人守住病房,保证没人打扰常大夫。” 常得贵道:“又没说一律不准外人进,将军们若不放心,可令一人换上药铺的衣物在旁监督,最多不超过两人。” 只要给治,何将军无有不应的,“那就何某和宁太医进去观摩观摩。刘大人,您军务繁忙,就不必在这多费神了,德林,送大人,回头某会将世子爷的情况通报给监军府。” 刘升华表情不甘地走了,院子里面的军士一下子少了一半,留下的一半迅速跟关有树去整理房子,何将军留在原地,常得贵知道他在等什么,点了何素雪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我去书房把图样找出来?” 书房哪里有什么图样,这是叫人赶紧跟他上楼解释呢,何素雪就等着这个了,马上把铜盆往王小九手里一放,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叔养你 常得贵的书房就在二楼靠近楼梯口的那间,等何素雪跟进来,他就把房门一关,气呼呼地叉腰瞪眼。 何素雪心虚呀,小退两步,靠在书架上,如点墨一般的眸子又含上了眼泪,那个委屈哟。 常得贵最见不得这个,所有负面情绪立马不翼而飞了,叹着气走到书桌旁边,没好气地叫道:“还不快点过来画图?这事要是办不好,咱叔侄俩就等着被定国公砍脑袋吧,那就是个不讲理的霸王呀。” “这么严重?”何素雪也急了,忙窜过去要纸要墨要笔,“快快快,能画的有好多呢。” 慌张害怕的样子,这才象个小娃嘛。常得贵满意了,“这会儿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人家才没怕。”何素雪强撑着狡辩,“这不是定国公家财大气粗么,抓紧时间多画几样让他们去打造,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常得贵皱了眉头,又瞪了眼睛,“怎么说话的?才在外头混了几天,从前在府里学的规矩就都忘光了?” 何素雪耳根热起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赶紧抓了墨条磨墨,一副勤快的小孩模样。 她这一低头服软,常得贵心又软了,按住墨条让她放手,“我来磨墨,你去书架上找点旧年的纸来,纸新了怕人家不信呀。” 没多会,何素雪坐在桌前,正儿八经地握着毛笔画器械,常得贵给她打下手。 这时候她特别感激她爷爷,那是华国著名的儒将,打她五岁起,就拿着棍子每天逼她学习书法,即使她读了军医大住校去了,每个周末仍要带功课回家给爷爷检查,一天功夫都没拉下。 所以现在毛笔用得很顺呀,再没画画天赋,她也能把想要的手术器械给画全乎了,何况书画一家,不讲究意境的话,画点器械手到擒来。 常得贵知道何素雪在何府里过得不好,从她瘦弱得不象样子的外表就看出来了,但他除了对那手漂亮的字体、源源不断画出来的奇怪图样表示满意和惊讶外,倒没怀疑她读没读过书,学没学过字,也许在他看来,有着李家血脉的孩子,就该是这样多才多艺的。 何素雪乐得某人想当然,把持针器、止血钳、拉钩、长短镊、各种刀片等画了十多张出来,就让常得贵去找何将军。 “这些都是紧着用的,先让他拿去打,就说有些图纸残缺不全,连夜修补好了明儿个再送去。” “那行,你继续画,我先下去。” “哎?大叔等会,上回你那刀柄叫人打了没?算了,我再画一个,有人要做慷慨的冤大头,咱就成全了他。” “又来!你再这样没规矩,叔明天就找人送你回京。” “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叔你别赶我走,回去了我就没活路了。”何素雪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告饶,心底冒出一股酸涩,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这回不是装的,真的在哭。 常得贵被那哗哗的眼泪吓了一跳,这孩子真的不想回去呀,难怪这几天表现得这么积极,那个家里,到底给了她多少伤害,让她怕成这样。 常得贵心疼呀,伸手摸摸何素雪的小脑袋,“不想回就不回,叔养你。” “大叔!呜呜……”何素雪扔掉毛笔,绕过书桌扑进常得贵怀里,嚎啕大哭,被莫名穿越的委屈,艰难生存的彷徨,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常得贵被扑,手脚僵硬了下,而后轻轻拍打小女孩的背部,无声地安慰,心中对何家的恨更深了一层。 何素雪这动静闹得挺大,楼下的人全都听见了,焦婶子跑出厨房,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位威严的大将军,她的脚步被钉在了厨房门口,只能担心地望着二楼。 何将军很纳闷,不是找图纸吗?怎么演变成打孩子了呢?难道是那倒霉孩子把常得贵的宝贝图纸给弄没了? 何将军被自己这念头吓坏了,没了图纸就等于世子爷没了命啊,那世子爷没了,自己的小命还能保住吗?老公爷还不得把自己剁了。 何将军心急如焚,噔噔噔往楼上跑。 “常大夫,常大夫?” “来了来了。” 瞧见常得贵手里的一摞黄纸,何将军伸手抹汗。还好还好,图纸在呢,吓死个人了。 刚轻松一口气,常得贵的话又把何将军的心提起来了,“不好意思啊将军,小徒弟弄坏了几张图,得花点时间修补修补,您先把这些拿去找人打造,剩下的明儿给您送去。” 能修补就好啊,何将军掂量掂量手里的图纸,这么多,要打造出来也得费不少事,也就不计较晚个一天半天的。 常得贵仔细交待尺寸和材料的注意事项,何将军就珍而重之地把图样揣怀里,亲自送往铁器营找人打造,还拍着胸脯向常得贵承诺,绝对不让图纸流传出去。 何素雪狠狠发泄一通,心里舒坦多了,擦干眼泪继续画图,她害怕时间久了会忘记前世种种,所以凡是有印象的东西,她都努力画出来写下来,即使以现在的条件有些东西没法造,那以后也可以创造条件造出来嘛。 一直画到天色昏暗看不见,何素雪揉着酸涩肿胀的眼睛走出书房,前面栏杆上趴着的人缓缓转过身来,她便开心地笑了。 “小赵哥哥,你回来啦。” “嗯,雪……小何,你还好吗?” “我饿了。” 何素雪歪脖微笑,酒窝浅露,赵本真突然心里有点慌乱,忙转过头去,“晚食快好了,走,我们下去给焦婶子帮忙,很快就有吃的了。” 两人下到一楼,何素雪首先注意到正房门口,那里站了四大金刚,一边两个高大威猛的军士扶刀而立,纹丝不动,宛若雕像。 门帘微响,常得贵和三个徒弟鱼贯走出,表情都不是很好,个个拧着眉头眼带虑色。陈有亮手里还端了铜盆,脸上比旁人多了些惊恐不安。 何素雪喊了声大叔,常得贵走过来,她便从怀里掏出一迭图纸交给他。 “都修补好了?” “还差一些,吃完饭再继续。” 常得贵故意板着脸揣好图纸,抬脚往井边去,“明早之前一定要完成。” 何素雪弱弱地应是,收获少年们同情怜惜无数,他们有心帮忙,可这图纸事关重大,没人敢向常得贵求情,只能给何素雪打气,安慰安慰,给予精神上的支持。 第二十二章分享 何素雪吊在众人后面,目光落在林有文的右脚上,果然是有点不给力的,稍微注意点就看出来了。多可惜,那么斯文英俊的少年,居然有残疾,是不是战争害的呀。 这一天够忙乱的,焦婶子到了这会儿还不能回家,现在除了药铺里的人,还有十多个军士的饭也要做,焦婶子又加米加菜的,团团转。 何素雪和赵本真跑进去,发现张有福和王石头在烧火端菜,他俩便去帮忙打饭,一碗一碗摆到桌上。 今晚吃大米饭啊,何将军让人送来的大米,还有猪肉,被切了肉片炒在白菜里,光是闻着肉味,几个孩子都不住地流口水。 关有树吼了两嗓子,人渐渐到齐,两个桌子已经坐不下了,邓小虎几个小孩很识相地捧了饭碗挟点菜,都蹲到外面屋檐下去吃,药铺的四个伙计也跟着出来,把一张桌子让给将军和校尉们。 何素雪捧着饭碗,跟赵本真打了个眼色,也准备出去吃,旁边伸过来一个大勺,米饭上头便被压了一层大肥肉片,她一抬头,就看见焦婶子那悲悯的眼神。 好吧,咱是可怜的娃,不该嫌弃肥肉,人家想要还没有呢。 何素雪轻声道谢,高高兴兴地和赵本真跑出去了。 蹲着吃饭是个体力活,何素雪不想蹲,左右找地儿呢,焦婶子提着个小板凳出来,笑呵呵地递给她,“坐着吃,慢慢吃。” 这是要搞特殊化呀。何素雪感激地再次道谢,接了板凳安在赵本真旁边,一坐下就往他碗里挟肥肉片,他半张着含着饭的嘴巴,都惊呆了。 何素雪凑到他耳朵边悄声道:“我不喜欢吃肥肉,又不能辜负焦婶子的一片好心,你就帮帮忙呗。” 赵本真就伸筷子从她碗里挟走特别肥的肉片,一些瘦肉多的就留给她,俩人的位置靠近井台,跟其他孩子也不近,赵本真把身子一侧一挡,都没人知道他俩在搞什么鬼。 赵本真从前在家也不吃肥肉,可经过这几个月的奔波劳累饥寒交迫,今晚的肥肉在他眼里,就是无上的美味,吃得狼吞虎咽的。 何素雪以为他饿得狠了,又赶了些米饭到他碗里去,这回他只是动作顿了顿,便轻声道谢,大口大口吃得很开心。 吃完饭,已经快到宵禁的时辰了,常得贵打发焦婶子赶紧回家,洗碗收拾的活就交给方再年监督小子们去做。 正房的屋檐下点起了两盏灯笼,黄油纸糊的,里面是两根很粗大的蜡烛,也是何将军送来的,江南药铺可没这些紧俏物资。 何素雪跟着常得贵和他三个徒弟去查了四个病房,检查术后的伤口愈合情况,再给换了药,最后才进正房,微弱的烛光在北风呼号中晃晃悠悠,灯下的军士仍然纹丝不动,只是面孔换了。 堂屋里的桌子椅子被搬到了靠里的位置,上面堆放了些铠甲和兵器。沿着两边墙铺了两排被褥,有军士在被窝里睡觉,也有几个聚在一起低声说话,常得贵等人一进门,他们纷纷站起来。 何素雪还分不清明军的军服级别,看见一个跟那何将军一般服饰的,就猜测他是将军,比将军差一点比军士好一点的,应该就是随从武官或者校尉们。 常得贵喊为首那人田将军,两人也不多话,做个手势就往里屋走,何素雪在门上看到“闲人免进”的纸条,除了那个田将军,其余几个官兵真的没跟进去,这个约束,针对的就是江南药铺以外的人。 常得贵的卧室还算宽敞,零碎的杂物都被搬走了,除了一铺炕,窗下还有一张榻,榻上也铺了被褥,应是给值夜的人准备的。 秦世子还躺在来时的床板上,不过床板是放在炕上的,身上盖着蓝布棉被,人头朝东面静静地躺着,面若金纸,呼吸微弱,如果不是胸部偶尔起伏一下,都不知道他还活着。 何素雪一进去,就给这间病房的配置打个大大的叉叉,病床不利于诊治操作嘛。 常得贵进了屋就注意着何素雪的表情,见她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想了想,把她招到床边,“小何过来,说说你的见解。” 田将军锐利的目光咻地扫过来,有点不理解,常大夫好像很喜欢这个爱哭猫,难道是最受宠的关门弟子?除了瘦,极瘦,没看出特别之处呀。 何素雪站到常得贵身边,他已掀开被子,在拆解秦世子右胸部的敷料,看到那个黑乎乎淌血水的血洞,她用力地吸气。 “小何没见过这样的箭伤吧,这种箭很歹毒,不但粹毒,箭头有数排倒钩,用蛮力拔出来的话,连内脏都能带出来,军医们一般都是把箭头剪掉,回来之后再处置。” 常得贵一边说,一边从关有树手里接过黑布药包打开,往伤口上散药粉,厚厚地糊上一层,血水暂时被堵住了,可是在座的都知道,很快药粉又会被血水冲掉,因为药效无法阻止箭头对身体的持续伤害。 何素雪伸手在秦世子额头上探了探,在发烧,感染是一定的了,不知道有没有气胸?创伤在肺部,最怕形成血栓气栓啊,万一堵了血管那就死定了,现在可没有血管造影。 常得贵亲自动手给秦世子换好药,当着田将军的面给三个徒弟排夜班,田将军发现没有排何素雪的活还看了她一眼,接着又释然,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是熬不得夜的,也做不了什么事,照顾好他自己不给人添乱就不错了。 夜班的工作还蛮多,要擦酒降温,要按时喂药,还要注意伤口的情况定时检查,敷料湿透了得及时更换上药。 常得贵一项一项地交待着,三个徒弟频频点头表示知道了,何素雪发现田将军在注意自己这边,冲他咧咧嘴,田将军嘴角微抽转过头去。 嘁,什么将军,一点不经逗。 何素雪撇着嘴巴,跟着常得贵离开正房,第一班的陈有亮留了下来,田将军躺在榻上作陪,也是监视。 第二十三章劝说 常得贵交待两个准备要值夜班的徒弟早点洗洗睡,就带着何素雪上了二楼书房,美其名曰监督她修补图纸。 赵本真在厨房门口听见这些话,忙回头叫邓小虎先别打水,“小何还有事做,一会单独留一锅水温着,等她忙完我再送上去。” 邓小虎回说知道,“赵哥,我听到军爷们说了,鞑子都被打跑了,乡下已经太平了,好些人都回了村里,我想明天就带小礼他们回去看看,好歹让爹娘入土为安。” 这种事情赵本真当然不会拦着,“那吃过早饭再走,到时我跟常大叔说说,让焦婶子给你们备点干粮,不然家里可能找不到吃的。” 邓小虎心里很感动,这时候粮食多紧张,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米面,也就常得贵是城里的名人,人家肯卖他的面子,哪个米粮铺子都不会为难他,这几天顿顿吃得饱饱的,比战前在家吃得还要好。 吃住在恩人家里,除了干点力气活,别的都帮不上忙,邓小虎心虚呀,临走还带干粮?会不会不太好呀。 赵本真拍拍邓小虎肩膀,“就这么说定了,回去之后要是日子过不下去,你们就再回来,即使药铺不收人,也可以做别的,只要肯努力,哪里都能打出一片天地!” 赵本真劝说着别人,自己也豁然开朗,他迫不及待要找常得贵说道说道他的计划,出来看到二楼书房门开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灯下忙碌,又停下脚步,心说不急,等他们忙完了再提。 赵本真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少年们早就回房睡得死死的,他抱着膝盖守在灶前,也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后来还是常得贵把他拍醒的。 “怎么睡在这儿?冻出毛病来让人伺候你不是添乱么,赶紧回屋去睡。” “大叔,我想去当兵。” “嗯?”常得贵把伸向锅盖的手收回来,狐疑地看着赵本真,“吃错药了?还是睡迷糊了说梦话呢?” “我是认真的,大叔,帮帮我。”赵本真站起来,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常得贵一指头把少年推了个趔趄,“你想死老子管不着,可你别想把老子拉下水!” 不知为什么,在赵本真面前,常得贵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语气非常不好,他心里也在问自己为什么,是嫉恨么,人都死了,还恨啥,想要这样的好儿子自己找个婆娘生呗。 赵本真紧抿着嘴唇,眼睛里跳跃着熊熊火焰,两手捏得死死的,指甲扎进掌心,他却丝毫不觉得疼。 屈辱,深深的屈辱淹没了所有理智,他像小老虎一样怒吼道:“我能行!我就要去!你不帮我,我自己去!” 哟,还挺有脾气呀,跟他那死鬼老子一个德性。 常得贵一个晃神,赵本真就跑没影了,他忙追出去,只逮到窜进正房的背影,急得他狂拍大腿,“这个混小子,真是个不省心的!” 想想那死鬼侯爷在世时,虽然小气巴拉的,到底对自己还算不错,常得贵咬咬牙,气哼哼地往正房走,隔着窗子听见田将军在问赵本真为什么要当兵,那语气,分明在逗小孩玩呢,连门口那四个门神都在偷笑。 好在赵本真还没真昏了头,没说出自己去当兵是为了调查父兄的下落,也没说出自己是赫赫有名的将门赵家子。 常得贵暗暗松口气,掀帘子进去,揪着赵本真的衣服后领将他拽出屋,“将军别理他,他梦游呢,才十二岁的娃娃,当什么鸟兵,走两步路都气喘的人,他家里长辈可是希望他去读书考状元的。” 赵本真原本挣扎不休,听到常得贵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安静下来,眼睛里有了泪光。常大叔怎么知道的?爹爹的愿望正是让他的真儿考状元啊。 常得贵把赵本真拖回厨房,按在板凳上,关上房门后点指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是老光棍一个,没结过婚也没生过子,没有育儿经验,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人家老子教儿子也不过如此呀,怎么这孩子还是不开窍呢?难不成要打? 常得贵的目光往灶旁的木柴棒上溜。想想还是不能打,这个倔种,打也不顶事的,打坏了还得出钱帮他医,太亏了。 哎呀,跟这个比起来,雪姐儿明显乖巧得多,这应该还是种的问题,老李家医药传家,世代书香,养出来的女儿当然比这兵痞头子的儿子强。 这人哪,就怕比较,常得贵这么一想,何素雪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越发可人,贴上了各种温柔可爱的标签,而眼前这个臭小子,真是各种不待见打心里往外冒。 不喜欢归不喜欢,死鬼侯爷临死前的嘱咐还是要照办的,常得贵捏着眉心,搜罗着合适的词语,“真哥儿,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爹你哥,肯定是没了,你也不用去找,我知道他们埋在哪儿,但是现在不能带你去。” 赵本真瞪着血红的眸子嘶吼:“为什么!” 常得贵摊开两手,“是你爹吩咐的,为了保你这条小命。你私自离家出走,你爹收到信了,但是这信,现在肯定落到别人手里了,所以,老赵家的对头肯定也在找你,你只要一出现,立马小命就交待了,这是你爹不想看到的,也是要我阻拦的原因。” 赵本真热泪滚滚,嘴唇微动,常得贵忙又道:“老赵家就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了,你爹还指着你考上状元重建门庭呢。 宫里的娘娘,也不能没了娘家的扶持不是?否则不是要给人家吃得骨头都不剩? 而且你爹你哥,还等着你替他们伸冤报仇呢,你现在死了倒是一了百了,轻松得很,可是你们老赵家就会留下千古骂名,永远无法翻身正名了。” 赵本真恨得牙齿都要咬碎,“既然大叔知道我爹是冤枉的,为什么不站出来帮忙澄清,任由那些人往他老人家头上泼脏水!” 常得贵幽幽地叹气,指着屋顶说道:“你知道来找到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说,像我这样猫嫌狗弃的人,说出去的话会有人信么?也就是平时没在人前和你爹多来往,不然我也跟他一个下场了,还跟你传个屁的话。” 第二十四章拜师 好说歹说,费了一番口舌,赵本真总算平静下来,常得贵打发他回屋睡觉,自己拎了小半桶热水和一个汤婆子上楼。 何素雪靠着床栏等得快要睡着了,这一天真是够呛,常得贵喊了好几声,她才晃着脑袋起来开门,“大叔啊,你再不来,这水就留着明早洗漱好了。” “跟赵哥儿说了几句话,哎哟,你是没见那油盐不进的,气得我啊,真想抄家伙揍他一顿。” 睡眼惺忪的小女娃多可爱呀,常得贵心里软得跟滩水似的,亲自给何素雪铺了被子,又把汤婆子捂进去,然后把水倒进脸盆里,活像体贴女儿的老妈子。 忙活完了他走到门边,犹豫一下,告诉何素雪:“要留下来的话,明儿弄个拜师仪式吧,就是敬杯茶,往后在人前也有个说法,等过些日子衙门里来人登记户籍,把名字一改,事儿就成了。” 何素雪点点头,“一切但凭师父大人安排。”难怪那三个师兄同辈不同姓呀,原来都是战后重建户籍时改的名儿。 一声师父大人,喊得常得贵心花怒放,嘴角就咧开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生怕何素雪反悔,抬脚就走。 “收徒弟的,比拜师的还兴奋?什么意思嘛。”何素雪不解地嘀咕,把门栓好,赶紧洗洗睡,这一天劳心又劳力的,累死姐姐了。 第二天,又是被赵本真喊醒的,何素雪吐了吐舌头,昨晚又忘记栓楼道门了呀,可这小正太怎么没唠叨我呢,还变了个面瘫男,难道是昨晚被大叔打击得太严重? “小赵哥哥,一会我要拜师,往后就留在这里学医了。” “哦,那你好好学,常大叔是个好师傅。” 何素雪歪头打量,怎么还是不高兴呢,常得贵到底骂他什么呀,瞧这孩子心灰意冷的。不对,他眼睛里有火呢,这是把心思隐藏起来了。 男孩的心思看不懂呀,何素雪自认心理学学得不好,不懂劝人,就上前牵了他的手。 没挣扎,真好,还没自闭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下楼吃饭去。 “小赵哥哥别着急,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何素雪晃着小手,自认为这句话说得挺高明。 赵本真无语呀,心说我现在就是我们家个儿最高的了,而且我们家的天也已经塌了,我现在就得顶上去。 他微微用力捏紧掌心里的小手,给自己也给她打气,“不着急,饭得一口一口的吃,咱们慢慢来。” 何素雪高兴地哎了一声,这心理辅导也不是很难么,三言两语就见成效了。 下了楼,进了厨房,端起碗,何素雪才发现今天院子里太安静了,“咦?小虎哥他们呢?” “回毛河村去了,要处理他们家人的后事。”赵本真回道,端了碗稀饭在何素雪对面坐下,“别担心,吃过早饭才走的,焦婶子给还带了干粮。” 没有劈柴声和正太们的吱喳声,何素雪心里有点空落落的,熬得稠稠的稀饭喝着也没那么香甜了。 焦婶子在井台那里择菜,俩孩子在厨房里默默地吃饭,各自想心事,常得贵突然带了三个徒弟和四个伙计走进来。 常得贵坐到主位上后,何素雪吃不下去了,这眼神也太热情了,要把人烤化了都,兴师动众的,这是要闹哪样呀。 常得贵挑眉,非得为师把话挑明了说?哪有人上赶着收徒弟的呀(你不就是一个么)。 何素雪还在迷茫地眨眼睛,赵本真看不下去了,站起来伸手指戳她,张嘴无声做口型:“敬茶拜师!” 哦,拜师呀,怎么在厨房里?这也太随便了吧。 何素雪纳闷地放下筷子,倒了杯茶,双手捧着跪倒在常得贵面前,“师傅大人请喝茶。” “唔,乖了。”常得贵怕人跪久了膝盖疼,忙接过茶来一饮而尽,语速很快地说道,“往后要用心学习,牢记医者仁心。” “是,小何谨记师傅大人教诲。”何素雪老实磕了三个响头,就爬起来了。 三个师兄面面相觑,师傅还没训话呢,怎么小师妹就起来了? 常得贵倒没什么想法,就是何素雪不起来,他也会叫起的,这么瘦的孩子,跪久了伤腿。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书,交到何素雪头上,郑重地交待她好好学,要一个字不拉全部背下来,这就是她这个月的功课了。 书是手抄本的《黄帝内经》,中医四大经典基础理论著作之一,何素雪看见那字迹,就知道是常得贵抄的。 再瞄瞄三位师兄,大家的表情都很淡定,还有丝丝怀念与感激,估计每个人拜师的时候都领过这书,佩服呀师傅大人,没事就抄书送徒弟,当练字咩。 “好了,条件不好一切从简,这事就这样了。你们以后还喊她小何,有人问起,也不用隐瞒她的女子身份。”常得贵站起来,背着双手,满脸笑意地走了。 四个伙计各种羡慕,三个师兄围上来,恭喜何素雪投得名师,因为事发突然,大家都没准备礼物,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何素雪很大方地说不要紧,礼物可以后再补嘛。 焦婶子听见动静,也跑进来道喜,还说中午多炒一个荤菜,算是庆祝。有肉吃,大家更高兴,纷纷说好。 闹了一阵,各自散去做事,刚才已经查过房,现在林有文要去开方子让伙计煎药,关有树则带着陈有亮给病人换药,焦婶子继续择菜,伙伙计们各司其职。 人一下子走光了,何素雪抓抓额头,“小赵哥哥,我们干什么呀。” “吃饭。”赵本真说道,回到饭桌前坐下,端起吃了一半的稀饭,大口大口扒起来。 何素雪仔细看着他,好像没有羡慕嫉妒恨,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可是怎么就面瘫了呢,一晚上的功夫,花美男的面神经就长歪了? 何素雪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正太可能在这里呆不久了,吃过饭回到书房问常得贵,他说:“赵哥儿暂时不会走,不过肯定要走的,他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等路上太平些,就找人送他回去。” 第二十五章忧虑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呀,本书已经A签了呀,不用观望了亲,赶紧登录账号收藏包养吧。 哦,今天是光棍节,淘宝都疯了,您呢? *** 何素雪沉默不语,常得贵以为她想家了,顿时脸色有些难看,“你也想回去?” 她忙道:“没有,我不回去,您可别赶我走,以后我就跟师傅大人相依为命了。” 常得贵失落的心情瞬间被治愈,笑道:“好,咱爷俩过,不理那个兔崽子。”压根就忘了自己还有三个孤儿徒弟。 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摞稿纸,常得贵在研究秦世子的手术步骤,昨晚跟何素雪讨论了很久,他坚持不让她上手术台,那会令她将来的处境更加艰难,他绝不允许出现那样的情况。 目前暂定的就是常得贵主刀,关有树和陈有亮协助,林有文负责汤药,何素雪再三争取,获得器械护士的位置,大明当然没有护士这个职业,何素雪就说是帮忙递东西的。 器械护士其实是个极重要但又不惹眼的手术辅助,有经验的器械护士能够不着痕迹地引导手术菜鸟医生使用各种器械,常得贵并不清楚这些,被磨得烦不过,只好答应。 罗列出来的手术步骤,也是何素雪引导常得贵制定的,依据嘛,就是去了天国的娘亲李氏“指导”的那次“兔子缝合术”,为了不让常得贵怀疑,何素雪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心累啊,有没有。 师徒两个小声讨论着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何素雪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引导着常得贵去思考,唉,徒弟带师父的赶脚很不得劲呀。 楼梯有脚步声,两人停止说话,方再年抓着一个大簸箕,扶着门框喘气,“东家,跌打药又空了,林大夫让我来搬点出去柜上。” 常得贵起身,一边解下藏着钥匙的荷包一边往外走,“是不是这两天跌打损伤的病人特别多?” 方再年双手递上一张清单,垂首应是,“买药的多半是这类病人,另外得风寒的也很多,退热清毒的也快没了,还有不少人在别家大夫那里开了方子跑过来拿药。” 何素雪尾随进库房,里面摆了四排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布口袋,可有不少口袋空了大半或者干脆摆着空袋子,她看了几个标签,深深为江南药铺的前途担忧。 没有药可用的医生,就是拥有再高深的医术,他也没法治病救人呀。 常得贵拿着清单一一查看,眉头拧得紧紧的,斟酌又斟酌,才让方再年捡一部分药材出来。 “再年,出去告诉有文,能不开药就尽量不开,何将军答应的药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的,先顾着院里的再说。如果是别家大夫开来的药方,得先给有文看过,确实需要再给,不能要什么给什么。” “是,东家。” 方再年端着一簸箕药材走了,常得贵锁好门回到书房,脸上布满忧虑,眼睛虽然在看手术步骤,其实心思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师傅啊,咱们收治这么多伤兵,是不是……嗯,是不是该军队出钱买药的呀。” 常得贵苦笑着摇头,“按道理是该这样,可现在兵营里乱糟糟的,都忙着整编西北军残余部属呢,哪里有空管这些人死活。” 何素雪托腮,想不通,“既然部队在整编,怎么师傅可以回家呢,难道您的部队里就剩下院子里这几个伤兵?这伤亡比率也太神奇了吧。” 常得贵眸光暗淡下来,“为师其实不是正式在编军医,确切地说,算是战时征用的民夫一类,仗一打完,任务就完成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全凭自己意愿。” 何素雪脑中灵光一闪,“是因为我和小赵哥哥,师傅才回来的。” “不只是这个原因。”常得贵拿起稿纸挡住自己的脸,摆明不想再深入这个话题,何素雪只好掏出《黄帝内经》,默默地研读背诵。 何素雪读书读得很辛苦,她看过简体版本的《黄帝内经》,没有全部背下来,眼前这本全是繁体字,即使她从小就练习书法,也还有不少字不认识,这种严谨的书籍可不能连蒙带猜,讨教是必须的。 她看了看对面,常得贵还没有面对她的意思,气氛太沉闷啦,得给师傅大人找点事做做。 她用书本敲敲桌子,“师傅大人,这里有个字我不认识。” “嗯?哪里?我看看。”常得贵放下稿子凑过来,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何素雪把字指给他看,他便联系字的前后意思,详细地讲解起来。 何素雪越听,越觉得常得贵是个医学天才,基础特别扎实,晦涩难明的字眼,能用简单易懂的病例来诠释,就像一个个精彩的小故事,让她听得津津有味,大开眼界。 时间在故事中悄然逝去,天黑了,常得贵口也干了,便停下讲解喝口茶。这茶是何素雪端上来的,已经凉了,他也不在意。 晚饭后,何素雪跟着师傅和师兄们查房,田将军闻风而至,一声不吭跟着走完了四间病房,最后查到秦世子。 常得贵已经换了药方,秦世子的病情被暂时压制住了,但最好的情况也只是低烧,炎症消除不了,所有人都是心急如焚,再拖个三五日,万一邪毒入血,恐怕就更不好了。 查完房,常得贵把田将军请到一边密谈,谈完了田将军写了密信,交给亲信连夜送出去。 这一夜,又是林有文三人轮值夜班看护,何素雪抱着汤婆子睡得香甜。 翌日,何素雪终于没有再像前两天那样贪睡,天蒙蒙亮就爬起来了,和赵本真在院子里打军体拳,王小九看着有趣,也来跟着玩,田将军和他的手下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看热闹,军士们哄笑说是花拳绣腿。 赵本真和王小九脸皮薄,被嘲笑两句,手脚就有点放不开,何素雪满不在乎继续抡拳,“什么叫花拳绣腿,这是最基础的初级军体拳,咱人小力轻,这样就不错了,练好了照样能锻炼身体,等将来力气大了,再学高级的。” 赵本真体会着发热的身体感觉,抿了嘴唇,又把注意力放到何素雪的动作上,认真地学起来。情绪是会传染的,慢慢的王小九也放开了,眼珠子也不再乱转。 三个小娃越打越有精神,吐气开声,军士们大感有趣,眼睛里有了欣赏。 田将军突然甩了披风给亲信,捏着袖子下了场,扬声叫道:“小何大夫,田某也跟你学一学这军体拳。” “呵呵,您随意,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何素雪特意放慢了动作,巴掌大的小脸因气血通畅变得红扑扑的。 第二十六章器械到手 有三百个收藏了,今晚加更答谢亲们支持。 *** 上午例行查房换药,伤员们的术后愈合情况越来越好,除了秦世子,其余的人没有一个发烧的,何素雪知道危险期过去了,但常得贵仍然不放心,让林有文明天再换药方。 秦世子的换药是常得贵亲自动手,徒弟们只能在旁边看,瞧着那伤口处流出来的东西,常得贵眉头皱上就一直没松开,后来带何素雪上二楼书房学习,也是一直愁眉不展。 何素雪知师傅心情不好,也没烦他,自己捧了书本慢慢啃,实在不懂的字再请教。 正午时分,王小九兴冲冲跑上来,大声喊道:“东家,何将军让人送了东西来。” 如果送的是食物,王小九虽会兴奋但不会如此失态,难道是手术器械打好了? 常得贵和何素雪惊喜地跳起来,先后冲出书房,扶着栏杆向下张望,只见一队年轻军士正在往里搬大口袋,闻着味道,应是药材。 何素雪仰着小脸对常得贵笑,“师傅呀,您这就叫想什么得什么呀,昨天还在忧虑药材问题,今天何将军就给您送来了呀。” “尽贫嘴。”常得贵突然伸手刮了刮何素雪的小琼鼻,在她惊呼之时,转身飞快下楼,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 王小九也被东家的举动吓了一跳,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笑声了,他急忙抬头望天,看看是否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军士们停止搬运时,院子里摆了十多个大口袋,何将军和宁太医的身影出现了,常得贵这回很给面子,笑容满面不说,还很有诚意地抚身行大礼。 师傅行礼,徒弟当然也不能免,何素雪跟在后头弯腰,王小九和毛永青也忙照做,她暗暗庆幸,好在不是跪礼。 她却不知,常得贵是有功名在身的,除了皇帝,见官不用跪的。 何将军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乐呵呵地叫免礼,宁太医仍是背着双手用鼻孔看人,却是一点笑容都没有的。 很快就知道宁太医干嘛表现得这么有性格了,何将军挥手令人抬上一只挂着铜锁的木箱,宁太医各种羡慕嫉妒恨呀,满身醋味顺风飘十里。 何将军从袖袋里摸出一柄钥匙递出,“常大夫,里头就是你要的东西,打开看看,不合格的话何某让他们回炉再造。” 穿着闪亮银甲红披风的大将军,扶刀那么一挥手,还真是霸气侧漏,何素雪星星眼呀,各种仰慕。 赵本真就站在她身边,看到她迷离的目光,眼眸一暗,捏拳,心中有了选择。 何素雪的制服控是遗传的,家中老幼三代都在部队效力,最喜欢最顺眼的就是军绿色了,来到这个长歪的大明朝,她也在看见军服的那一瞬间喜欢上了,没理由,就是喜欢。 而且古代的军服因为级别的不同,花样款式颜色也不尽相同,规律就是级别越高料子越好,样子也越好看,比后世统一的军服样式多了很多变化,感官也更享受。 据说定国公的军队中有女兵营的,不知道女兵的军服又是什么样子,收腰的?绣花的?不会是跟男兵同款吧。 何素雪摸着下巴,YY起自己穿古装军服的小模样来,口水啧啧,一脸痴呆相。 赵本真戳她一下,没动,再戳一下,她跳了起来,“干嘛!” 炸毛猫一样的怒吼,赵本真挑挑眉毛,眼底带了笑意,“你师傅在叫你。” 何素雪忙去找常得贵的影子,哎哟,师傅大人是在生气咩,脸好黑,颠颠儿小跑过去,狗腿地拱手抱拳,“师傅大人,有事请吩咐。” 听到何素雪的称呼,何将军诧异下,随即明了地暗暗点头,常得贵没好气道:“手术器械打造好了,你赶紧的抬去书房清点造册,有不合格的捡出来回炉再造,让王小九给你打下手。赵哥儿,你要是没事也帮帮忙。完了之后马上打包消毒。” 被点名的三人高声答应,王小九和赵本真抬箱子,何素雪从何将军的随从武官手里接了清单,便请他一起上楼清点交接。甭管术后这些手术器械会落在谁的手里,现在该有的工作态度是一定要有的。 常得贵这一举动,令何素雪在何将军心目中的份量又重了几分,果然是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啊,私密图纸让他看,这么重要的器械也交给他管理,难不成是常得贵的那什么?没听说他跟哪个女人走得近呀,冷不丁冒出这么大个儿子,真是闪瞎人眼啊。 所以说,脑补不靠谱呀,如果被何素雪知道何将军心里头的想法,还不得吐血三升去找她娘亲喊冤。 何素雪现在没空理闲事,打开木箱的那一刻,闪亮的金属光芒把她震撼得魂飞天外,就连她最担心的肠线,也满满地缠了十块小木板。 太神奇了有没有!这些器械,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有没有! 何素雪激动得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好,漂亮!太正点了!神匠呀!” 武官傲娇地甩头,头盔上的红缨荡来荡去,“那当然,咱们军里的铁器营,敢说大明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冶炼水平比西洋人都高。” 嗬!好自信哪,姐喜欢,这意味着可以给他们加高点难度了,怎么也得弄齐整套手术器械,外科快刀手的梦想呀,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一摞图纸就搁在器械的上头,何素雪拾起检查,数目没错,她标下的暗记也没错,正是昨天晚饭前交付的图纸,真是不可思议,不到三天时间就打造出来了。 武官说了,第二批送去的图纸,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得了,工匠们正在集体赶工呢。 花了近两刻钟清点造册完毕,何素雪满意地拍拍订好的册子,对武官笑笑,“大人,弄好了,非常感谢。” 武官坐在椅上背靠书架,已经快睡着了,打着哈欠摆摆手,“不用客气,都是为了世子爷。” “啊,是,世子爷吉星高照,佛祖保佑,他会好起来的。”何素雪笑眯眯放下册子,微微弯腰说道,“大人,如果您不介意,小的们现在就为世子爷准备手术所需要的器械了。” “那你们忙吧,仔细着点,关系着世子爷,不容有失。”面对如此乖巧的娃娃,武官也是难得的好脾气,哈欠连天地下了楼,接着就钻进正房的地铺补觉去了。 第二十七章术前准备 加更到,下一个加更点在收藏满五百,顺便再求下推荐票,那个也是比较重要的数据。 *** 方再年领着一个陌生的小伙计上楼来,两人手里抱满米白色的布匹,这是要用来做手术单和敷料的,都是细密吸水不缩水的好布,小伙计说他们铺子里同样的布都在这里了,订制的那什么手术衣正在赶,下午能出十套。 “还是常大夫的法子好啊,我们东家立冬前也挖了地窖,把布匹都藏了起来,鞑子就抢了柜台上的几匹,不然得哭死。”名叫袁三儿的伙计说起常得贵,那是各种钦佩。 何素雪也由此得知,江南药铺为什么在这次的甘州府沦陷中损失这么小,重建开张的速度这么快了。 常老板有经验呀,一听说城外有鞑子的踪迹,马上就把药铺关了,所有东西都搬进地窖,包括人,因此城破那几日,药铺除了门板被踹烂几块,别的损失微乎其微。 方再年带走极度热情的绣庄伙计,何素雪抱起一匹棉布,问王小九:“你会女红吗?” 王小九闻言呆若木鸡,赵本真极力控制自己才没笑出声,好一会,王小九才委屈地回答:“小何,我是男娃。” 何素雪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抱歉,小九,我没学过女红,也不知道男娃不学女红。” “噗!”赵本真捂着嘴巴跑出去,扶着栏杆疯狂抽动肩膀。 “想笑就笑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何素雪撇嘴走出书房,大声喊焦婶,“婶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现在药铺一天只供两顿饭,距离晚饭还有段时间,焦婶已经用院子里的大灶蒸好了米饭,正在准备要炒的菜,听见何素雪的请求,她马上点头说可以。 有了焦婶帮忙,手术大小中单和敷料有了着落,绣庄铺子的谢老板也亲自带着袁三儿把十套手术衣送来。 半下午的时候,院子里拉了好多根绳子,漂洗过的单子、手术衣和鹿皮手套夹上去晾干,到了天黑时收起,常得贵带着何素雪搬到房里打成包裹,然后和器械包一起上了蒸笼,三个大包,用了三口大锅。 秦世子的情况已经很严重,再不能等了,手术准备必须在今晚完成。 没有高压锅,何素雪也不知道用蒸笼消毒能不能达到无菌效果,只能蒸的时间长一些,上汽后足足蒸了半个时辰才撤火,然后便是隔火烘干。 正房的堂屋比较宽敞,光线充足,被清出来做手术室,驻守的官兵搬到赵本真的房里,他现在一个人睡一铺大炕,宽松着呢。 一院子人忙到大半夜才消停。手术时间定在次日巳时初,也就是上午九点,常得贵把三个手术包抱进自己睡觉的屋子,便让大家赶紧去休息,可这晚注定有很多人要失眠。 一向躺下就着何素雪,在床上烙了好多个饼才睡过去,感觉自己才刚刚眯上眼睛,就被拍门声叫起来了。 她快速穿好衣服,跑去打开楼道门让赵本真进来,院子里多那么多男兵,这几晚她倒是好记性,睡觉前都把楼道门栓得好好的。 赵本真把热水拎进房里,提醒她速度快点,已经到了辰时中(八点),再有半个时辰就要给秦世子做手术了,别人早就起来吃过早饭,就差她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喊我。” “常大叔怕你没休息好一会没精神,特意让我这时辰喊你的。” 哼,好说歹说,都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何素雪嘟了嘴巴,取过床头箱面上的小茶杯,从里面捏了点盐粒出来,呲了牙齿我唰唰唰。 粗糙的盐粒擦得牙龈痛,何素雪暗下决心,今天就找方再年借个捣药钵,再问师傅大人要点熟蜜珍珠粉薄荷之类的,捣鼓点牙膏出来! 华国从宋朝起,就有牙粉和牙膏,但是并没有大面积推广,因为配方里很多都是昂贵的药草香料,成本太高,也就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舍得花巨资做来用。 何素雪这个配方比较简单,还是从前上药理课时,教授当作调味剂讲出来的,除了珍珠粉稍微贵一点点,其他都是普通的东西,成本也相对比较便宜。 她还有个私心,自家就是开药铺的嘛,做出牙膏来可以尝试着卖卖,能赚点本钱回来也就相当于有免费牙膏用了嘛。 可惜邓小礼不在这里,不然以那小子的巧手,定能做出好用的牙刷来。 “小何想要牙刷子?听说斜对面的珍宝阁有卖的。”赵本真突然窜到门口说道,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银两被小偷扒光了,不然就是送她十支八支牙刷子又有何妨。 何素雪一惊,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她干脆招手把赵本真叫进屋里来,把准备制作牙膏卖钱的计划说了出来,“你要不要入一股?保证不会亏本的哟。” 赵本真低头想了想,摊开两只手,“我现在身无分文,入股就算了,帮你捣捣药还是可以的。” 何素雪捂嘴偷笑,“我也没钱,咱们问师傅借材料,等做出牙膏来你负责推销,卖了钱再把材料钱还他,这叫借鸡生蛋。就是牙膏卖不出去也不要紧,药铺这么些人呢,留着自己用也是好的,等我领了月钱,再还就是了。” 你都考虑周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赵本真痛快点头。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笑得很灿烂,照在铺满积雪的屋顶,闪烁着圣洁的金光,何素雪迈出门口,深深吸一口没有污染的清新空气,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赵本真在前方轻声道:“秦世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何素雪默不作声,两人一路来到厨房,焦婶子在用锅里的温水洗碗,看见两人进来,忙擦擦手,揭开另一口锅,把温着的稀饭和杂粮煎饼咸菜等端出来,何素雪闻到了肉味。 “小何,多吃一块肉饼子,掌柜的说那什么手术可能要做好久,没力气可不行。” “谢谢婶子,我保证吃得饱饱的再上台。” 何素雪接过碗,先递给赵本真,然后才是自己的,这么一个随意的小动作,小赵同学冷漠的眼神微微多了些暖意,搞得焦婶都多看了他几眼。 第二十八章突发事件 常得贵捧着一只小铜碗走进厨房,把切好的参片交给焦婶,让她熬参汤温着备用。 焦婶接过铜碗,转身去准备。 常得贵坐下来,他的眼帘下方有些青黑,人还算精神,何素雪担忧道:“师傅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常得贵温和地笑笑,“没事,为师好着呢,你快吃,多吃点,你焦婶子煎的肉饼最好吃了。” 接着他羞愧地敲桌子,“如今城里太萧条,弄不到好肉,还是托世子和将军们的福弄来了几斤。” 赵本真低头无语,常得贵对自己说话,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温柔。雪姐儿太招人喜欢了,谁见了她都要怜惜,这种现象到底好还是不好? 何素雪把自己喂得饱饱的,用澡豆洗净油星和污垢,便随常得贵进正房检查手术室的准备情况。 屋子被一块布隔成两间,进门处一溜儿摆了三个大木盆,也是新的,这里便是洗手更衣的地方。里面那间才是手术现场,一张单人木床用砖头垫高到成人腰部的位置放置在中央,床边是一个铁器营打造的简易器械台,地面和墙壁上都被喷了消毒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还好,消毒药水不恶心不刺眼,还有点花清香,何素雪表示术后要找毛永青要点来做空气清新剂,再稍微拓展下思维,如果药材供应跟得上,就怂恿师傅大人开辟空气清新剂的市场。 何素雪突然发现自己很有点经商潜质嘛,哎呀,金点子一个接一个从脑子里往外蹦啊,金子银子,都快到我碗里来呀,哈哈…… 今天江南药铺贴了告示,不对外营业,四个伙计各有任务,三位师兄在卧室里给秦世子做术前准备,何素雪刚冒个头,就被她家师傅大人把脑袋按出去了。 嘁,不看就不看,姐姐我从前还看得少吗?什么东西没见过呀,真是的。 何素雪鼓着腮帮子走出正房,去茅房把生理问题解决掉,出来后去井边打手洗手,看见方再年端着一簸箕药材从前面进来,便想上去搭讪,商量借东西,忽听前头铺子的门板被人拍得山响,她左右瞅瞅,伙计们都有活计,她便跑起来,“你们忙你们的,我出去看看。” 田将军大马金刀坐在正房门口,名为看热闹实则监视,起身大手一挥,带着两个随从就跟上了何素雪。 何素雪也怕这时候有人来找茬,对田将军的举动,她是很欢迎的,抿嘴笑笑就是一溜小跑,等田将军三人在她身后站定,她便小心打开一道门缝往外看,“啊,好多人。田将军快来看是不是您的熟人?” 她一眼就认出那个刘升华刘胖子了,可他身边还有很多穿将军服的不认识,让不让人进来,得田将军说了算,她一八岁的小娃,可担不起责任。 她让出位置,田将军把脑袋凑上来瞄了一眼,便道:“是熟人,开门。” 两位随从抢在何素雪之前把门栓取下,又客气地请她站到一边,瞧她的位置不会让人冲撞到,田将军左手扶上佩刀,示意随从们开门。 门板刚卸下,一群人不由分说挤进来,若不是田将军横刀拦在路上,早冲到院子里去了。 何素雪被挤到了柜台边上,捂着扑腾乱跳的小心肝,十分感激两位随从大哥的体贴,这些鸟兵,太横了!出门没带眼睛呀,没瞧见这里有个弱质小娃呀。 她也就敢腹诽一下,明面上她大气都不敢喘,躲在人墙后面听田将军和刘升华打嘴巴官司。 刘胖子说这些都是西北军的旧部,感念秦世子的救命之恩,要进去看望秦世子。 田将军说不行,世子爷今天要开刀取毒箭,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去打扰。 刘胖子怒了,口水横飞地吼道:“本官是今上亲点的监军,理应对秦世子的安危负责,在世子身上动刀子可是大事,本官要亲自监督。” 田将军寸步不让,左手持刀身,稳稳地搁在身前,“刘大人,先前就与常大夫说好了,而且世子爷昨天曾醒来一次,也同意了手术过程由何将军和宁太医负责监督,手术同意书都是世子爷亲自签的,一切按约定办。刘大人,里面地方窄小,转都转不开,您带这么多人进来,不是叫本官为难么?” 何素雪一听,就知道田将军级别不比刘胖子低,只是后者是皇帝派来的,大家都给他点面子,尽量不跟他正面冲突。 哎?重点不在这里,秦世子是什么时候醒过一次的呀,怎么没有人告诉姐姐我呀。 何素雪气得咬牙切齿,师傅大人好样的,竟然隐瞒病情。 她却没想到,常得贵压根不想让她出风头,尽量不让她多接触外面的人和事,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接诊秦世子,因为从今天开始,恐怕江南药铺就难得清静了。 刘胖子还在努力争取,狂喷口水,“田大人,这些都是军中的同袍,又不是外人,大家都很担心世子的病情,百忙中抽空前来探望,这个面子你要给。” 田将军收刀拱手,大声说道:“田某感激各位将军对我家世子爷的关心,不是田某不识好歹,装腔拿桥,实在今天不是探病的时候,等过了今日,田某一定好好招待各位。” 嘿嘿,就是过了今日,我家世子也不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田将军的两个随从终于挤到他身侧,左手扶刀右手摸上刀柄,一副谁敢硬闯就刀锋相见的架式,何素雪不禁要怀疑,刘胖子带来的这些人,难道都是那秦世子的仇家对头?政治对手? 哎呀,政治斗争什么的,最讨厌了。当兵打仗,你就好好打你的仗就行了呗,去搅和朝堂上的糟心事干嘛呀,纯粹自己找虐。 何素雪心里不屑地腹诽着,眼睛滴溜溜四下转动,布帘子微微动一下,她便看到赵本真的小脑袋探出来,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刘大人,既然秦世子今天不方便,那咱们是不是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田将军死不让步,与刘升华同来的将军中,总算还有头脑清醒的,出来打圆场了,并且很快就有人附和,还有人吊声和田将军拉近乎探听消息,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第二十九章有人亮刀子 亲们给力呀,一下就到五百收了,没说的,今天晚上加更哈。 *** 何素雪背靠柜台,默默在数着数,冷眼旁观田将军不假辞色,与刘升华等人周旋。 门外突然又挤进来好多人,何素雪人小看不到,入目全是粗壮的大腿,而新钻进来的人满脸杀气,一身不起眼的校尉服,好像是某个将军的随从武官急着找到主官近身保护,因此被挤到的人只是不满地嘟囔两句,或者给个白眼,竟全都没有怀疑这些人意图不轨。 或许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就在田将军觉得形势不妙,用眼色暗示两个随从注意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好热闹啊!众位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布帘轻飘,常得贵缓步走出来,何素雪觉得这师傅没叫错,这气质,绝了。有个词怎么说来的?气质高华? 对,就是气质高华,没有华服美裳,没有铠甲闪亮,可常得贵此刻却是贵气逼人。 他一步一步走来,从容淡定,仿佛珠玑在握,嘴角噙着一缕不屑的微笑,目光所过之处,武将们竟不敢直视,纷纷别开头。 刘升华盯着常得贵腰带上的一块黑铁牌,眼中闪过怨毒,心头的火热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抹了一把脸,变出一副笑容,对常得贵挥手,“哟,把常大夫惊动啦?抱歉抱歉。你看,这些都是来探望秦世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哪,常大夫就让他们进去看一眼,了了他们的心愿吧。”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监军大人,竟摆出这样低调的姿态,吓住了不少人,嗡嗡的说话声消停了,不少探究的目光落到常得贵身上,带着怀疑和猜测。 有些人见识多广便瞬间明了,有些人则看不出端倪,摸不着头脑,但他们是跟着刘升华来的,看不懂不要紧,跟风就好了。 常得贵走到田将军身侧,做了个罗圈揖,高声说道:“各位大人,常某明白大人们想见世子爷的急切心情,但恕常某不能答应。今天这个吉时,常某是咨询了高人才定下的,一旦错过今日,秦世子恐怕会不好。大人们心善,定是不愿看到那样的情况出现,常某谢过大人们体谅。” 常得贵一揖到地,像一座雕塑一样久久不动,刘升华眼神复杂死死地盯着他,将军们有了骚动,七嘴八舌地说着抱歉的解释的话。 有些人开始往外走,却仍有人往里挤,何素雪刚刚觉得松动一点能喘口气,冷不丁看见有人从怀里摸出匕首藏在袖中往前挤,立马吓得魂儿都飞了。 “啊!!!!!”她张开喉咙,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叫声带着颤音,仿佛遭遇人间最惨的悲剧。 “小何?!”武官们呆愣的时分,常得贵弹了起来,嗖嗖跳上柜台,两步跑到何素雪的上方,伸手将她从人缝中提溜出来,紧张地问:“怎么了,伤到哪了?” 何素雪眼泪汪汪地指着自己右脚,“有人踩我,好疼。” 常得贵瞬间变了脸色,气极而笑,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下方的人群,“好啊,一群大老爷们,竟跑到我常某人的铺子里来欺负我的小徒弟!真是出息啊,好大的威风啊,鞑子破城之时,怎么就没见到这样的威风呢?是常某眼瞎了没看清楚,还是大人们当时没来得及发威,现在才搬出来现眼?” 这话说得忒毒,把西北军所有旧部将领全得罪了,可这些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反驳。 反什么,驳什么,西北军驻守多年的城池,确实被鞑虏破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也是西北军永远也洗不掉擦不去的污点,要论责任,在座的都跑不掉。 何素雪揪了常得贵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靠在他大腿上,泪眼朦胧的眼眸写满了惧怕。 武将们低下高贵的头颅,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们不禁要想,小女娃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跟看鞑子一样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面目可憎了。 何素雪用眼泪做掩护,偷偷地观察着人群中的异动,师傅大人的王霸之气还挺好用的,镇住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他们互相打着眼色,这是风紧扯呼的节奏,还是想拼死一搏? 常得贵觉得小徒弟把袖子揪得太紧了,心疼地拍她后背以示安慰,可是好像没什么效果。都是这些讨厌的蠢货害的!害了死鬼侯爷不算,还来害我的雪姐儿,太可恶了!不骂几句真心不舒坦! 常得贵满腔怒火要暴发,鼻子一哼,待要继续骂人,铺子外面忽然又骚动起来,人群纷纷退避的样子,好像来了什么重要人物,然后就听到有人喊:“定国公到!!!” 何素雪感觉到常得贵身体微微震了下,接着按住她的肩膀,小声说:“好了,病人家属终于来了。” 何素雪抽了抽鼻子,弱弱地说:“快叫他把人都赶走,吉时快到了。” 常得贵尴尬得脸颊发热,什么吉时,治病救人哪要看什么吉时,不过是哄这些蠢货罢了。 他抱着温软的小身子飞身下了柜台,让她先进去准备起来,外面的事情他来处理,何素雪急忙扯他袖子,示意他弯腰,在他耳边悄悄说:“有刺客。” 常得贵浑身一紧,忙把小人儿往里推,他自己则绕过柜台站到田将军身边,抚了抚石青色罩衣,淡定地等待。 何素雪跑进后院,赵本真就躲在门后面的,拦着她问怎么样,她牵了他的手直奔正房,守在门口的何将军忙迎上前来,连声问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定国公来了,我还看见人群里有人亮刀子!” 何素雪话音未落,何将军抄起腰刀就冲了出去,“甲队的留下保护世子,乙队的兄弟跟我来!” 驻守药铺的随从武官和军士,表现出非凡的反应能力,从听完何素雪的报告,到被点名的抽刀奔跑,只是比何将军晚了那么两三秒钟,还有那腿特别快的,已经踹开厢房门,吆喝着敌袭,让正在里面休息的兄弟出来迎战了。 第三十章不看好 第二更。 *** 关有树和宁太医从房里窜出来,宁太医穿了药铺的石青色罩衣,显得老脸特别苍白,一把揪住何素雪的胸口,“怎么回事?怎么听见有敌袭?鞑子又来了?” “放开她!” “放开她!” 关有树和赵本真齐声大喝,把宁太医吓得蹦起来,有点茫然,何素雪只好用力拍打他手背让他松手,“宁太医,淡定些,鞑子没有来,是定国公来了。” “你这小子,传话要传清楚嘛。”宁太医松了手,还抹了抹,嫌弃的模样令关有树和赵本真又竖了眼睛眉毛,宁太医终于发现关有树的异样了(小赵同学被无视了呀),咳嗽一声,背手钻进屋里去了。 关有树对着房门咬牙,何素雪道:“二师兄,正事要紧。”些许小人行径,还没放在眼里。 外面传来短暂的金铁交击声、惨呼声和痛斥声,没过多久,院门处涌进来一大群人,赵本真一见,急忙低眉垂眼,贴着墙根溜进了厨房,何素雪以为他害羞腼腆,没想到其他原因。 进来的人群中,除了常得贵、何田两位将军和原先驻守在这里的官兵,还多了刘升华和一位老者、一位女将军,另外还有几十位官兵一进院子就分散开来,一部分紧跟着老者,一部分守住各处要害,数人蹬墙飞上屋顶,迅速占领了制空权。 何素雪眼睛都大了,兴奋地喊:“天啊,好厉害的轻功啊,二师兄你看见没,他们竟然会飞耶。” 老者是穿着黑色铠甲的老将军,头盔底下露出的头尾都花白了,法令纹很深,面容憔悴,但双眼炯炯有神,听见何素雪娇嫩的嗓音,他扭头问常得贵:“这就是你新收的徒弟?” 常得贵白净的面皮微微发红,“小徒顽劣,让老公爷见笑了。” 定国公摇头,“还是个孩子,能有这份见识,很不错了。”他秦某人的凶名说出来能止婴儿夜啼,这小娃却没有一丝惧怕,足见常得贵这个徒弟不是乱收的,据说常得贵很宝贝这个徒弟…… 定国公心里有了计较,常得贵把关有树和何素雪叫来行礼,他破天荒地给了个笑容,还伸手摸摸何素雪的小脑袋,说了声好孩子。 何素雪第二关注的女将军也走了过来,她容貌秀丽,头戴银盔,盔顶的红缨迎风飘扬,黑色皮靴几乎长到膝盖,大红色的皮甲包裹着她丰满完美的身躯,外面还披了一条暗红色披风,里子是某种动物的皮毛。 女将军腰带上的武器不是刀,而是剑,长长的剑尖从披风后头露了半截,何素雪感觉她扶剑的姿势特别酷。 女将军在何素雪面前站定,笑问:“好看吗?” 何素雪傻傻地回答:“好看。” 女将军噗嗤笑开,雪白的牙齿非常养眼,何素雪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您平时用什么刷牙呀,牙齿保护得好好哦。” 女将军愣住,常得贵忙将何素雪推开,“你这孩子犯了人来疯?还不赶紧给少将军行礼。” “少将军好。”何素雪一边向漂亮的少将军弯腰,一边迅速在她的人生计划里添上一笔,军体拳健身是一定的,瑜珈塑形也是必须的,要把豆芽菜长成少将军这样完美的S型,任重道远呀。 女将军像她老子一样在何素雪头上摸了两把,笑道:“小大夫你也好,有没有兴趣到我营里当军医呀。” 常得贵一看这是要抢人的节奏呀,赶紧上来打岔:“小何才八岁,医理都还没搞清楚呢,哪能当军医。” 少将军美眸一瞪,别有一番风情,“迟早他要长大的,到时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你可不能拦着他。” 常得贵一副我不想费话的样子,转头告诉定国公:“老公爷要见世子爷就请快点,别误了吉时。” 何素雪一听吉时就想抽,可这一上午人来人往的,确实耽误不少时间了,被脱得光溜溜的秦世子可别冻坏了呀。 “好,老夫先去看看怀山,晓月跟我来。” 定国公领着少将军秦晓月进了屋,其他人没被点名,便在门口止步,这让常得贵和何素雪尤其满意,本来手术室就不是菜市场,随便哪个都能进出的。 在何素雪的熏陶下,常得贵现在特别注意消毒杀菌和无菌操作这两方面,如果定国公不说,他原是准备建议不要进去太多人的。 定国公和秦晓月很快就出来了,父女两个眼睛都有点发红,把人送出来的宁太医也是一脸的感慨。 常得贵喊了声老公爷,定国公便朝他挥挥手,“得贵啊,怀山就拜托你了。不要有什么压力,只管尽力就好。” 这语气,也是不看好这次手术的意思,有点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味道。 常得贵不好说什么,只是感激地拱拱手,面色沉静地迈进正房,关有树和何素雪紧跟而上。 宁太医讨好地说道:“老公爷请放心,宁某一定帮您好好看着。” 何素雪真心想来个回马枪,将这老滑头一脚踹出去,想拍定国公马屁,也别踩在人家身上呀,太恶心太气人了。 “小何,还不快点来。”常得贵摆出师傅架子,警告地瞪了何素雪一眼,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向捧着长嘴壶的王小九伸出了双手。 手术步骤已经讲解了许多遍了,真正执行起来时,仍是出了一些状况,好在都有惊无险,师徒几人从头蒙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终于站到手术台前。 在常得贵等人开始洗手时,林有文就给秦世子秦怀山灌了麻药,这会儿已是麻透了,何素雪用镊子戳了他好几下,都没点反应的,但是出于安全考虑,仍是用布带固定了四肢。 消毒铺巾的活是常得贵和何素雪做的,等关有树和陈有亮终于搞定手术衣和手套上台时,她已准备好了吸血纱布、结扎血管的针线,上好了一张刀片。 她将刀柄递到常得贵跟前,瞅着这个有点走神的古代医生,沉声喊道:“师傅!开始吧!” 常得贵伸手接刀时,手有点抖,何素雪担心地又喊了声师傅,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刀锋划向手术野中的伤口。 第三十一章完成 锋利的刀锋划开皮肤,血珠子冒了出来,咕咚一声,坚持近距离观摩手术的宁太医栽倒在地上,额头都磕红了。 与宁太医站在一起的何将军,脸色也有点发白,他闯过血腥战场,但用大刀子砍人,与小刀子割人,感觉是不一样的,总之,他心里毛毛的不舒服。 宁太医一倒,何将军好受多了,比较起来还是自己强些嘛。弯腰抓起宁太医的两只脚,拖了出去。 咕咚,又倒一个。常得贵把手术刀移开,接过何素雪递来的纱布按住切口,盯着倒在他脚下的陈有亮,气得眼睛发绿。 蒙着口罩的何素雪发出闷笑声,“师傅呀,倒着倒着他就习惯了。” 常得贵冷哼,在心里给陈有亮的前途打了个大大的叉叉。这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人,这种徒弟,说出去都丢人啊。 外面的人紧张啊,怎么这何将军拖完一个又拖一个出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急死人了。 何将军咽了咽唾沫,安慰他家老公爷:“没事,世子爷挺顺利的。” 秦晓月不相信,凤眼飞扬起来,“挺顺利的你干嘛要抖,别跟我说你手指在抽筋!” 何将军把微微颤抖的手指捏成拳头,认真地回答:“真的挺顺利的,我,属下就是见不得小刀子慢慢拉人。” 秦晓月掀了披风就要往里闯,何将军忙拦住,“少将军且慢,没得手术衣换了,您这样进去会对世子爷不好。嗯,那个,常大夫说容易带毒进去过给世子爷。” 秦晓月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戎装,再看看何将军套着青色罩衣、戴着古怪帽子、连大半个脸都蒙起来的可笑造型,不甘心地跺脚。 定国公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对秦晓月摆摆手,“晓月啊,别给得贵添乱,他够不容易的了。” 秦晓月咬了咬嘴唇,转身落座。何将军暗暗吐气,嘱咐田将军把昏迷的宁太医和陈有亮抬到隔壁屋子安置好,便又匆匆进了手术室。 此时,常得贵和关有树已经顺利把伤口拓展开来,黑色的箭杆就在脓血中随着秦世子的呼吸一上一下的浮动。 一块一块腐烂的肌肉被剪下来放到小弯盘里,恶臭味隔着厚厚的口罩都能闻得到,何将军一走进去,差点被熏个跟斗,只瞧得一眼,就赶紧侧身不敢看了。 因为无法配血,所有大的出血点都被无情地结扎掉,露出肋骨后,常得贵停了下来,那枝箭就卡在两根肋骨之间,想要顺利取出,必须得把肋骨锯开。 常得贵早就在心里模拟过无数次手术步骤,接过何素雪递来的小钢锯时,心中仍不免有些惴惴,把骨头象锯木头一样锯开,往后还能不能长好啊? 他吸了吸气,忍不住问一声大徒弟:“有文,世子爷还好吗?” 林有文就坐在秦世子横放的胳膊旁边,时不时就去摸摸脉,闻言答道:“脉搏比先前快了些,呼吸也有点沉重,其他还好。” 何素雪挥了挥小拳头,“师傅大人加油!争取在麻药失效之前拿下他。” 常得贵也知人若中途醒来,后果不堪设想,他不再犹豫,尝试着将锯子伸到肋骨之间,慢慢锯起骨头来。 沙沙的拉锯声没响多久,小钢锯很给力,没拉几下就把一根肋骨锯断了,关有树记着自己的任务,忙伸手去扶住断面,好让他师傅接着锯另一头。 两截肋骨取掉,切开膜层,手术野更加清楚了,正如何素雪所料,那箭扎中了肺尖。 常得贵跟她说过,秦世子武功高强,一直在用内力把毒素逼在一个小范围,当时她不信,现在她信了。 她一直奇怪为什么有炎症症状,却没有气胸症状,原来是箭头穿透的肺尖位置被软组织封闭住了,现在常得贵用刀切开,林有文马上就喊世子呼吸困难。 何素雪紧张起来,这时候可没有呼吸机救命,一切只能抢时间了,“师傅,速度点,赶紧把烂肺尖切下来缝好。” 常得贵点点头,万分庆幸术前跟小徒弟讨论过此种情况,不至于手足无措,他用纱布吸干净手术野,左手扶箭头,右手下刀,刺啦刺啦几下,关有树托着小弯盘,接过扎着箭头的一大块东西。 “有出血点,快。” 关有树把小弯盘往何素雪手里一拍,接了止血钳伸下去夹住血管,何素雪不由赞叹:“二师兄反应好快,夹得真准。” 眼明手快,坚决果断,这些都是出色的外科医生必备素养,二师兄是可造之才啊。 关有树伸手拿了一截线,跃跃欲试,“师傅,能不能让我来扎个?” 常得贵摇头不允,“下次吧,世子爷情况不好,赶时间。” 关有树也不恼,哦了声,乖乖将线递给师傅。 常得贵飞针走线,速度快得让人眼花,林有文惊喜地报告,世子爷呼吸平稳些了,就是脉有点虚。 “这是失血过多原因吧,师傅?” “是啊,回头得让你焦婶子熬点人参鸡汤,好好给世子爷补补。” 何将军一听,终于有事做了,忙道:“我这就去让小的们弄几只鸡来。” 常得贵把人喊住,“不急呀,何将军,世子爷已经几天没吃,一下子不能进食太油腻,今晚只能喂些稀粥。” 何素雪嘿嘿笑,“何将军要是闲得慌,不如把这枝该死的箭头拿出去,呈给老公爷看看。” 何将军把小弯盘端走了,常得贵开始收尾,用盐水冲洗干净创面,取下来的两截肋骨也用钢丝固定回原位,关闭胸腔。因为剪掉了许多烂肉,最后缝合肌肉皮肤花了不少心思才完成。 何素雪遗憾地咂嘴,“要多一个疤痕了。” 英俊的秦世子,身上可不止这一个疤痕,术前铺巾时,何素雪最少在胸腹部看到三处大的旧伤痕,小的也有好几处,簪缨之家的风光,都是拿命换来的。 撤去手术单子包扎好伤口,常得贵抓了秦世子的手腕闭眼诊脉,屋子铺了地龙,毛永青放大火烧得温暖如春,常得贵忙得满头大汗,但秦世子身上却是冰凉的。 常得贵把完脉便赶紧把秦世子抬回卧室安置到炕上,盖上大棉被。 定国公和秦晓月冲进来,扑到炕前仔细地端详亲人,秦晓月还伸手到兄长的鼻尖下方探了探,感觉到他的呼吸,便捂着嘴巴抽泣起来。 第三十二章赶走 定国公长叹一声,偏腿坐在炕沿上,望着秦世子沉睡的面容发起呆来,何素雪心说这是要长期蹲守的节奏呀,这可不行,术后加护病房哪能进这么多人呢,感染机率大大增加了有没有? 她悄悄去扯常得贵的袖子,暗示他把人赶走,师傅大人他对小徒弟的要求就是没法拒绝呀,搓着手上前商量定国公。 “老公爷,小世子还得过一会才醒,您先到外头歇一歇,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有什么进展都会及时告诉您的,这屋里最好不要多留人。” 常得贵说着,指了指何将军,“进来的人,都要穿成这样才行,防止邪毒过人。” 对儿子好的,定国公当然要照做,他给儿子掖了掖被子,便站起身,招呼女儿一起出去,“何将军留下,给得贵帮帮忙。” 这里父女两个正要出去,门帘一掀,刘升华和宁太医钻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面红耳赤的陈有亮,那小子都不敢看他师傅和师兄妹的眼睛,目光躲躲闪闪的。 着急的宁太医连礼仪都忘了,一进门就直奔炕上的人,嘴里嚷嚷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肺都切下来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定国公脸色那个黑哟,怎么这宁太医这么不靠谱呢,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医啦?他救不活的,人家也不行?太不像话了! “太不像话了!”秦晓月把父亲的心里话给暴出来了,把手一拦,大睁着凤眼死死地盯着宁太医,不让他靠近兄长,“这就是太医的素质?病人好好地躺在那里呢,你说的什么话?出去!这里不用劳烦你的大驾了!往后我们秦家的大门,你也不要进了!” 何素雪挑衅地斜视宁太医,心里狂喊少将军威武,这老古董早该打出去了,什么事都想插一手,要不是定国公在这里,何将军也全程监视着,搞不好过了二天,救活秦世子就成他的功劳了,刚弄到手的器械也要改姓了。 常得贵不动声色地吩咐:“宁太医忙了这些时日,也累得不轻,有树和有亮扶太医出去歇歇。” 关有树都不用帮忙,上去把宁太医胳膊一扛,半拖半拽地拉出去,陈有亮飞快地看一眼常得贵,低头跟了出去。 常得贵没有权力管刘升华,不过自有定国公料理他,老公爷走出去的时候喊声监军大人,他就乖乖跟着走了。 哈哈,一山更比一山高呀,定国公出马,一个顶俩。咦?刘胖子的服饰好像跟将军们的不同呀,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的太监制服?哎呀,明朝的监军,好像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担任的呀。 常得贵和林有文商量好药方,回头一看,雪姐儿小眉头皱得,都快成老太太了,“怎么了?有什么意见赶紧说。” 师徒两个的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上呀,何素雪甩甩两手,“我不是对药方有意见,我只是不喜欢太监经常出没咱们铺子。” 林有文一愣,常得贵眼底划过笑意,表面仍板着脸,“小孩子家家别在外面乱说话。” 别在外面乱说话,意思在自己人面前还是可以说说的嘛,何素雪表示深深理解师傅的意图了,高高兴兴地哎了声,扭身跑出去盯着伙计们收拾,手术器械她要亲自刷洗,这些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呀。 何将军乐得嘿嘿偷笑,对常得贵讲:“你这小徒弟,真特么有意思,能不能预订?将来出师了到我营里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常得贵没好气地瞪眼,“什么叫关门弟子懂不,就是留在师傅身边养老用的。” 林有文笑说:“大徒弟也可以养老用的。” 何将军欲要狂笑,常得贵一指秦世子,他连忙捂住嘴巴,肩膀拼命抽动。 “笑笑笑,笑个屁呀,有本事你也找出几个可以养老的徒弟来。”常得贵一甩袖子,傲娇地走了。 何将军嘎一声,被掐住要害了,跟林有文发牢骚:“你这师傅,真是不好搞,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林有文飞龙走凤写完方子,搁下毛笔吹了吹墨迹,淡定说道:“人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何将军再次被噎住,气得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眼睁睁看着林有文捏着药方昂首离开。 何素雪指挥王小九和毛永盛把用过的敷料和器械抬到井台边洗刷,焦婶子从厨房跑出来,不让用冷水,说冷水洗不干净,还容易着凉。 王小九和毛永盛只得一桶一桶热水提来,累得心里大叫不公平,凭什么女娃洗东西就要用热水,咱们男娃从没人关心过这个。小何也就在焦婶子面前才乖一点,婶子没看见的时候,她还不是贪方便用井水? 三个人埋头洗刷,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弄妥,赵本真一直在厨房里帮忙烧火,连厨房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送点心送茶水都是焦婶子做的,他不冒头,别人也忙得忘记了药铺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期间秦世子醒了,关有树亲自到厨房端了参汤去喂,中间绝不假手于人,早上的刺客事件给大伙敲了警钟,常得贵指定关有树贴身伺候秦世子,直至秦世子痊愈离开,这就是古代的特护了。 院子里又挂起了万国旗,下午气温有所下降,不过风大,有阳光,把大大小小的单子吹得哗哗响。 何素雪很宝贝那一盘手术器械,洗刷干净了就让人抬到二楼,晾在走廊上吹干,然后抬回书房细细地上一层石腊油,整整齐齐地摆在箱子里锁好。 人一停下来,何素雪就发现两只手腕好凉,洗器械的时候戴了鹿皮手套,可也沾了些水,袖子边缘都湿透了,风一吹就凉得打哆嗦。她把《黄帝内经》往腋下一夹,准备去厨房烤火看书。 住在二楼是清静,视野开阔风景好,可就是冷得慌呀,木板楼还是不如水泥砖石楼强,不能铺设地龙砌炕就是一大缺点。 何素雪吸了吸鼻子,从丝棉袄的暗袋里掏出手帕,抖开瞧见上面的绣样,不由笑了。这还是人家小赵同学的呢,人家忘了要,她也忘了还。 “算了,用都用了这么久了,怎么还好意思还,以后有钱了买条更好的还他。” “小何在嘀咕什么呢?” “啊,师傅大人,我想买点东西,能不能预支一年的工钱?” *** 周末愉快呀亲,感谢茶茶酱和dieyine投的票,满一千收又有加更,大家一起努力! *** 第三十三章合伙制牙膏 预支一年的工钱?这是狮子大开口呀,常得贵被吓到了,不会是捡了个败家仔儿回来了吧。 常得贵试探着问小徒弟:“你知道一年的工钱有多少么?” “不知道。”何素雪回答得很干脆,“可是我知道我要买很多东西,要花很多钱。哎呀,师傅大人,我的月钱到底有多少嘛,我怕一年的不怎么够用呀。” 常得贵抖了抖,心说你这眼神,不像看师傅的,像看银子的,“怎么就这么财迷呀,医者仁心,这个医德什么时候都要摆在银子的前面,别整天银子银子的。” 何素雪捂嘴笑了,“师傅你真逗,人家什么时候不讲医德了,而且我赚银子跟讲医德它不矛盾呀。” “你赚银子?”常得贵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被绕糊涂了,“怎么又扯到你赚银子上去了,这跟预支月钱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何素雪掰着嫩生生的小手指头算,“预支月钱,是为了买材料,买了材料呢,我要研究牙膏方子,做出牙膏来了呢,就放在前面柜台上卖,然后,我不就赚到钱了嘛。” 她歇了口气,又道:“当然了,如果师傅想投一股也是可以滴,那这样好了,我出方子,师傅出材料,赚到钱咱俩平分,这样的话呢,我就不用预支一年工钱了。啊哈,我是不是很聪明?” 何素雪摇着两只手,一副“表扬我吧表扬我吧”的表情,常得贵纠结得牙都酸了,药铺卖牙膏?这能行不,从没听说过呀。 纠结完了,常得贵从钱袋子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递到何素雪面前,“小何呀,你要是缺钱花,师傅这有,拿去,想买点什么自个去买哈。这牙膏的事嘛……” “这股他不入我入!”漂亮的少将军突然冒了出来,抱着双臂,挑衅地斜视着常得贵。 咦?咦?少将军的眼神里面有东西哟,难道要现场上演少将军与战地军医之间暧昧的二三事? 何素雪两只眼睛骨碌碌在两个大龄青年之间来回转动,常得贵有种被看透的窘迫,这孩子,指定想歪了,跺脚就走。“想要什么材料就跟来!” 少将军也跺脚,轻斥:“胆小鬼!” 那个娇嗔薄怒,波涛汹涌,美呆了。 何素雪低头瞧瞧自己平坦的飞机场,叹气,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咱不奢望36D,有36C就很满意了。 常得贵的背影看不见了,秦晓月回过头来,一见何素雪的样子,气乐了,“小色鬼,你往哪看呢。” 美女看美女,也成了小色鬼,何素雪不服气呀,可又不想告诉人家自己是个女娃。算了,咱不跟古人一般见识,找师傅大人赚银子去喽。 何素雪小跑着上楼,常得贵坐在书房里喊住她,方子写来看看,不然不给东西你糟蹋了。 “人家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哪里是糟蹋东西了。”何素雪气呼呼坐了书桌另一边,信手取过墨条点了几滴水磨几下,就哗哗写起来。 这家伙练了二天,手感回来了,繁体字也写得很嗨皮,三下五除二就把方子呈到常得贵面前。 “珍珠粉,熟蜜,薄荷,盐?”常得贵用手指弹了弹方子,“不加点乳香龙涎香之类的?” 何素雪用力摆手,“不要那些香料啦,贵不说,其实很多人不喜欢那种味道的,牙膏嘛,还是以清爽清香为好,成本低廉,卖的就便宜些,这样普通百姓也能使用,多好。” “嗯,这方子要是能成,倒也算功德一件,或许明年咱们就可以少看些牙疼病了。”常得贵把方子递还何素雪,“拿好,一会下楼烧了。” 何素雪袖了方子,笑眯眯地跟着师傅去隔壁仓库,没一会就拿到除了盐以外的三样原料,珍珠粉和熟蜜都是用小瓷砵子装的,也就装了半砵子。 “等你研制成功了,师傅再去给你找来。”常得贵承诺道。 何素雪高高地应了声,便把东西端回自己房里,然后飞奔下楼找焦婶子要盐。 进了厨房,看见小赵同学坐在灶前烧火,何素雪想起他的承诺来了,蹲过去捅他两肘,“哎,你说话可算数?” 赵本真立刻坐直了,“当然算数!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何素雪便找焦婶子要了一碗粗盐,又跑出去找方再年借了个捣药钵,那玩意是熟铜打的,死沉死沉的,哼哧哼哧抱回厨房,就让赵本真帮忙把盐粒捣成粉末。 这就是个力气活,也不妨碍烧火,赵本真马上就开始干起来,厨房里回响着很有节奏的叮当声。 何素雪瞧着热闹,搬了个小板凳把赵本真往里挤了挤,接过添柴看火的活,让他专心捣盐。灶里火旺着呢,伸出冰凉的手腕烘烤,袖口的水汽蒸出来了,整个人慢慢暖和起来。 赵本真的速度放慢了,要换手,何素雪忙过去抢,却被他把捣药钵搬远了些,埋头死戳。 何素雪觉得这娃情绪有点不对,盯着他的背看了两眼,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因着定国公和少将军要在铺子里吃过晚饭才走,焦婶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整了六菜一汤出来。 汤是鸡汤,用田将军搜罗来的老母鸡炖的红枣枸杞和参片,把浮油撇去了,鸡汤清亮清亮的香气扑鼻,秦世子也喝了一小碗,众人见他胃口不错,都很欢喜。 何素雪却知情况不容乐观,毕竟伤口感染好几天了,炎症一时之间没法去除,这个不但要看个人的抵抗力,还要看药方给不给力。 常得贵是打定主意不让小徒弟插手后面的事宜了,除了查房带上她,平时不准她进出秦世子的病房。 何素雪知道师傅大人是为自己好,可心里总不得劲,只好把心思放在她的牙膏上,连夜捣鼓出来一小碗比较满意的,临睡前洗漱时试了一下,牙膏香香的带着一股甜味,也不粘牙,感觉真不错。 她马上把试验品分了一半给赵本真,“你的功劳大大的,这些给你用。” 赵本真接了牙膏,道声谢,眼睛里闪烁着火焰般的亮光。 第三十四章药妆牙膏 何素雪做着发财美梦的时候,常得贵给秦世子换了术后第一次药,然后他把关有树打发出去,自己和秦世子秉烛夜谈。 秦世子斜靠在叠高的被子上,因伤口疼痛和低热,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红晕,但他舍不得躺下休息,扯出一抹笑容对常得贵说道:“有多久了?咱们兄弟俩没这么自在地说过话了?” 常得贵笑了笑,“你就偷着乐吧,如果不是敏儿把她的宝贝雪姐儿送到我跟前来,恐怕这会儿你已经走在奈何桥上了。” 秦世子的眼睛陡然发亮,他坐直了身子,激动地问:“你那个关门弟子,就是雪姐儿?她得到了李家的传承?” 常得贵点点头,又摇摇头,秦世子一巴掌拍在炕沿上,“说清楚,你这说半拉留半拉的,要急死我么?” 常得贵阴谋得逞,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就是要叫你急,谁叫你当初要和我抢敏儿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嘿嘿。” 秦世子眸光黯然失色,“你有啥好得意的,你不也没得到敏儿么,两虎相争,倒便宜了旁边那只狗崽子,你我都走眼了啊。” 常得贵跳了起来,“以后别跟我提那个姓何的混账东西!居然买通敏儿身边的丫环推她下塘,然后他跑去救人,这叫什么,他卑鄙无耻!他不是人!” 秦世子忙竖起食指,“嘘!你小声点儿!大半夜的,鬼嚎什么呢。敏儿都已经不在了,这些陈年旧事,就让它烟消云散了吧。说说雪姐儿,你刚刚点头又摇头的,是怎么个意思。” 常得贵坐了下来,“意思就是敏儿让雪姐儿强记了些东西,她现在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些方面她好像很精通,但有些方面则完全不懂,少不得我要从头给她讲一遍的,不过她比较精通的西洋医术,我是没办法了。她也是命大,被那狠毒的继母推下马车,摔了脑袋,居然活了下来,只是有些东西记不得了,你别看她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西洋医术,哎,谁能想到,先帝视如妖术邪术的西洋医术如今成了救命神术。雪姐儿是个好孩子呀。要不,我让我家阿大娶她做媳妇,怎么样。” “滚!她现在是我徒弟,她的终身我说了算,就你那混乱的后院,快给我拉倒吧。” “再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 何素雪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幸福差点就被两个大叔给商量没了,她一觉醒来,抱起床头的牙膏砵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已经看见金子银子象流水般跳到她的碗里来。 不是尿憋得难受,估计她还要继续幻想下去。匆匆套好衣服溜下楼放水,院子里已经有军士在晨练了,哼哼哈嘿的吐气声不断,显得这个薄雾笼罩的早晨特别有朝气。 赵本真每天都起得很早,一直注意着二楼的动静,发现何素雪起来了,赶紧提了热水给她送去,今天早上他的手里还多了一样东西。 “给你。” “牙刷?谢谢小赵哥哥。” 何素雪接过木头和猪鬃毛制作而成的古代牙刷,好好把玩了一会,“这牙刷好贵的吧,小赵哥哥问师傅预支月钱了?” 赵本真笑笑,没吱声,何素雪当他默认了,自顾自的叨叨起来:“你说我是不是有健忘症呢,昨晚吵着闹着要师傅预支月钱,结果师傅一叫我拿牙膏材料,我就把这茬事给忘了。哎呀,今天还是得找师傅大人支点钱,这手里没点银子心里发虚呀,小赵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本真心有感触,用力点头,“是!我离开京城之后没几天,身上的银子和值钱的物件就被小偷偷光了,那个时候啊,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何素雪同情地拍拍人家胳膊,“你能坚持走到这里来,一定吃了很多苦,哪天有空跟我说说呗,让我也长长见识,增加点江湖经验。” “好,有空跟你说。你快洗漱,水要冷了。”赵本真帮着把热水倒进漱口杯和洗脸盆,便退到走廊上。 他盯着下方练拳的军士,心说吃苦不怕,怕的就是千辛万苦来了之后,发现你要找的亲人全部都没了,这才是人间最惨的事。雪姐儿,她能理解吗?这些,也要讲给她听吗? 其实这几天,何素雪又慢慢回想起来很多事,其中有不少是从何府碎嘴的下人们那里听来的。比如赵本真的身份来历,比如常得贵身上那块免死金牌,还有京中流传的常得贵与何家爹爹、李氏娘亲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貌似还牵扯了屋里那位秦世子?我的个娘哎,关于您的传说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 想通透了,何素雪对她老爹和那个何家也绝望了,那绝对是龙潭虎穴小鬼满地,她一定要扒紧师傅大人的大腿儿,坚决不回何家当炮灰。 何素雪漱个口的时间,又把自己的小心肝仔细包上了几层防护衣,轻易不能让人触碰到她的内心世界。 她对着水盆中的自己拍打脸蛋,给自己打气:“何素雪,你是最棒的,你一定行的!” 一定行什么?那范围太广了,咱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往后慢慢看。 捧着牙膏砵子,何素雪斗志昂扬地走下楼,站在屋檐下就开始大声咋呼:“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甘州府第一罐药妆牙膏面世了啊,今天是大酬宾免费试用了啊,觉得好用的就可以下单预订了啊,头三位下订金的客官可以享受五折优惠了啊。不买不要紧,不看就是您的损失了啊,快来看一看啊,甘州府第一罐药妆牙膏面世了啊!” 细嫩的嗓音穿透了白雾,在空旷的早晨清脆地回荡,军士们不约而同停下练习,哄笑着围拢过来。 “小何大夫,什么叫药妆牙膏呀。” “俺只听说过牙粉,那玩意是达官贵人们用的,老贵了。” “咦,这味道还蛮香的,还有点甜味?里面加了糖吗?” “小何大夫是不是耍俺们玩的呀,这么好闻的什么牙膏,真的免费给俺们用呀。” 何素雪被十几个高大粗壮的汉子一围,连光线都暗了,空气都不够喘了,一吸气鼻腔里头全是汗酸味,她急忙高喊:“都退后!都退后!想领试用装的请排队!一个一个来!我擦,快憋死老子了。” 第三十五章不务正业要受罚 田将军从正房窜出来,抬脚欲踢,大吼道:“都退后!把小何大夫憋坏了看老子不打折你们的狗腿!” 军士们也不恼,嘻嘻哈哈跑何素雪跟前排队,排在第一个的老兄还极有眼色地往后挤了挤,让田将军先来。 “嗯,这还差不多。”田将军满意地一转身,站到何素雪跟前,讨好地伸出右手,“那什么药妆牙膏是吧?本将军先来尝尝味道,给这些兔崽子们做个示范。” 何素雪冲天翻白眼,“田将军,这是牙膏,清洁牙齿用的,不是糖豆,不用尝味道。”说着,用小木勺子挖了点牙膏放在田将军的食指上。 “啊?洗牙的啊,这么白这么嫩,还这么香甜,它怎么就不是糖豆呢?”田将军盯着指尖上的牙膏,万分的遗憾哪。 何素雪笑嘻嘻地说:“想吃糖也容易呀,等小的卖牙膏赚了钱,就研制几味清肺润喉的糖块,给田将军解解馋。” 田将军一听有门呀,马上扭头大吼:“都听见了?每人都订一份牙膏,小何大夫研究东西遭老罪了,不能让小何大夫亏本,明白没有!” “明白了!”军士们也大吼着回应,震得地面都抖了好几抖,何素雪高兴得都语无伦次了,连说承让承让,一旁的赵本真心里那个囧,承让这个词它就不是这么用的好不。 田将军大笑着把手指伸进嘴巴里,往上下牙齿那么一蹭,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喷着泡泡又吼上了:“小何大夫好样的,这药妆牙膏,硬是要得,给咱老田订三份,不,十份。” 何素雪一边拿小勺给军士们发放牙膏,一边回道:“十份太多了,一下子用不完干掉了多可惜,而且现在药材有限,每人只能订一份,多的不卖。” 田将军嚷嚷道:“我用不完可以送人呀,女兵营那帮娘们指定喜欢,十份还不够我送的呢。” 何素雪一听,眼睛亮得像灯笼,女兵营呀,女兵也爱美呀,一定要把那疙瘩列为大客户群对待。 嗯,等那位漂亮的少将军再来,送她点试用装,到时上官都用了,还怕底下的女兵们不买?哼哼,牙膏牙刷洗面奶润肤露润唇膏,药妆系列一网打尽,女兵的银子不要太好赚哦。 何素雪的思路跑得有点远,以至于师傅大人顶着两个熊猫眼,从房里冲出来喊她,她都没听见。 赵本真忙伸手指戳她,“回神了,你师傅喊你呢。” 何素雪一见师傅大人的表情,心喊要糟,忙换上狗腿的笑容,奉上牙膏砵子,“师傅大人起来啦?这是徒弟恭敬您的牙膏。用得好也不用谢,都是徒弟应该做的。” 这话说的,常得贵哭笑不得,伸手夺过小砵子,嗅了嗅味道,眼睛亮了亮。这小丫头,还真把牙膏弄出来了,看军士们的反应,效果还不错嘛。哎呀,今天早上的空气总算清新一点了。 吵吵闹闹一早上,等所有人都试用过,连秦世子都没漏掉,人人竖起大拇指叫好,何素雪脸上笑开了花,每份牙膏是一两装,卖五十文钱,这一下子就订出去好几十份,发财啦。 何素雪心里有本账,一份牙膏的成本大概是三十五文左右,利润为十五文,看起来有点少,但架不住它卖得多卖得广呀,这民生的东西,只要价格合适,什么时候都有市场的,细水长流哇有没有。 常得贵问了定价,何素雪一一分析给他听,他就说了“可以”二字,再没干涉过。 何素雪收了订金,和毛永盛拟了一本账本,就乐颠颠地跑回二楼继续她的“牙膏”大业,连每天不拉的查房都不想参加了。 常得贵却不容许小徒弟“不务正业”,硬是叉腰站在院子里吼她下来,等查完了房,还命她负责今天所有病人的换药,并且现场抽考她《黄帝内经》的内容。 好在她穿来之后脑子特别好使,看过一遍的东西都记得牢牢的,回答问题没有出岔子,没有受到额外的惩罚。 人人都知道常大夫这是在敲打小徒弟,让她不要得意忘形,所以人人都报以同情,却没有人敢出面帮她说情。 何素雪心里那个委屈哟,吃早饭的时候拉着赵本真躲到厨房外面去,边往嘴里塞饼子边抹眼泪,“师傅他凶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凶我,一点面子都不给,太讨厌了。” 赵本真像小大人一样叹气,安慰地拍拍她肩膀,“他也是为你好,不是真心责备你的,别往心里去。” 何素雪狠狠地灌一口稀饭,又道:“我有努力读书呀,整本内经我都背下来了,天下难找我这样聪明的学生了,有没有?我做牙膏,不但能给药铺增加收益,还能普及爱牙护牙的好习惯,师傅明明昨天还夸我的,今天睡一觉起来就翻脸不认账了,太讨厌了。” 吃人的嘴软,拿出人的手短,小赵同学不好说掌柜大叔的坏话呀,只得安慰某只淡定些,“昨晚你师傅睡得很晚,可能是没睡好,忘性大了,慢慢就会想起了,不信你等着看。” 等着看什么?何素雪一整个白天都在忙个不停,上午换完了药,下午就打手术包,因为秦晓月秦少将军又来了,还带来十几个重伤女兵,刚刚清闲半天的江南药铺又象陀螺一样连轴转起来。 江南药铺已经住不下了,少将军把旁边的两间铺子给征用了,都是城破之前拖家带口跑出去的商家,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军士们请来衙役做见证,把门一踹,人就抬进去安置了,旁观的左邻右舍也没啥好说道的。 有意见的是何将军,他在秦世子面前直跳脚,抱怨他营里也有好些重伤没治的呢,本想着世子爷好转了就回去抬人的,结果被女兵营抢先了,憋屈死他了。 秦世子今天的情况又有所好转,但还很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你个大老爷们,跟个女孩子计较啥,有这扯蛋的闲功夫,不如跑一趟铁器营,把常得贵要的器械赶紧弄回来,东西多了,也好同时救几个人不是?这速度提起来了,很快就轮到你了嘛。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回头别说是我营里的,咱丢不起这个人呢。” 特护关有树同学在旁边捂嘴巴偷笑,何将军涨红着脸,灰溜溜跑出去,按照秦世子的吩咐办事去了。 第三十六章少将军抢先机 安置女伤员的事情自有少将军的亲信办理,她本人跑到药铺抢房间来了,非要在常得贵旁边住下,说是方便照顾她家兄长大人。 院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男兵们的临时宿舍被搬到药铺右边的院子,吃饭和轮值的时候再从隔壁过来。 大夫们重新得到每人一间,以保证充足的睡眠和休息不被人打扰,而术后渡过危险期的伤员也被转移到右边的院子休养,空出来的房间用来安置需要重点关注的重病号, 何素雪把自己和王小九关在书房打包手术包,充耳不闻窗外事。反正二楼的地盘是她的,谁也抢不走,常得贵也不会让人抢走。 新来的伤员还没有去看,不过常得贵已经通知她准备两例手术,一个是胸部一个是腹部,都是开放性大面积创伤,病情十分严重,明天一早就要手术。 手术器械只有那么点,何素雪挖空心思才整出两个包来,心想还得让师傅大人去压榨秦世子才行,怎么也得弄出一个师医院的器械标准来嘛。 两个小娃抱着大大的手术包,跑了两趟才搬完,巨大的蒸笼一架,顿时这个大灶就闲人免近了。 王小九搬了个小板凳守在灶前,何素雪则被师傅大人喊去会诊,她手上比其他三位师兄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师傅大人的小药箱。泪流满面哪,师傅大人的变相惩罚不到天黑不到头啊。 常得贵把原来的五号病房改成了手术专用房,四号病房作为手术准备房,用来晾晒手术衣单手套和器械什么的,这两间的钥匙都归何素雪管,另外三间才是重症病房,需要手术的病人将排队入住。 何素雪见缝插针,向师傅大人哭诉手术器械不够用,常得贵没好气地告诉她,这事情自有何将军去解决,她一小娃,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人家还不是为了您嘛。”何素雪心那个累呀,嘴巴嘟起来,委屈的小模样又让常得贵觉得心疼了,自问下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自己八岁的时候还在父母跟前撒娇呢,而她已经能够帮忙做很多事了。 常得贵这么一想,对何素雪的态度就好多了,拎箱子的活马上转到陈有亮手上,总算让某人心里舒坦些。 少将军还带来了两个医女,查房的时候,医女随时跟着,帮着介绍病情,也有避嫌的意思。 虽然现在人命关天,性别不是那么重要,但该避的还是要避一下,多两个人在场,女病人也没那么难为情。 其实这时候常得贵完全可以把何素雪的身份亮出来了,可他好像忘记了还是怎么的,就是不说。 何素雪也没有想到这方面,不说就不说呗,反正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走哪都跟着一堆人,避什么避呀,有什么呀。 天将将黑的时候,被何素雪委以重任的小赵同学回来了,他手里抱着一个小木盆,盆里还装着一个包袱,何素雪一看见他进院子,马上向他跑过去。 “小赵哥哥,我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吗?” “都在这儿呢,你看看。” 何素雪接过木盆放到地上,翻看着包袱,里面全是有盖子的小竹筒,这是要用来装牙膏的,竹筒表面还简单刻画上江南药铺的字样,关节处打磨得光滑圆润。 “小赵哥哥你真棒!”何素雪把不要钱的夸赞堆向小正太,他的脸颊因北风吹得散发不正常的红晕,冷得发紫的嘴唇紧抿着,流露出一丝笑意。 哎呀,好怀念从前那个无拘无束的小正太呀,师傅大人到底对人家说了些什么,生生弄了个面瘫脸出来,真是造孽哟。 “快要吃饭了,走,先进厨房暖和暖和。哎呀,你手好冰,外面是不是好冷呀。” “不冷。”被温温软软的小手牵着,赵本真打从心底热了起来,紧绷的脸颊也有融化的迹象。 吃饭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焦婶子忙得团团转,好在少将军的女兵过来帮忙,她们还带来不少米面和蔬菜,点灯的时候,总算可以开饭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呀,厨房里是彻底坐不下了,将军们和校尉们坐了一桌,常得贵和几个徒弟一桌,其他的都捧着海碗蹲在外面屋檐下吃。 何素雪照例和赵本真两个远远地避开人群,小板凳搁在井台边沿上,一边吃一边嘀嘀咕咕,多数时候是何素雪在说,小赵同学基本上是只听不说,他的话越来越少了。 何素雪就劝他想开点,“再大的困难,总有过去的时候,等开春暖和了,让师傅找人送你回去,家里人还等着你支撑门庭呢。” 赵本真没有回答,默默地,大口大口地吃着在家里从没吃过的粗糙食物,他替何素雪高兴,她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 吃过饭,何素雪要抹汗,也就是洗澡,让赵本真帮买盆子就是为了这事,她可不想跟一群大老爷们共用一个洗澡盆。 常得贵呢天天忙得要死,也压根没想起来这事,后来看见赵本真提水,何素雪哼哧哼哧端着个大盆子上楼,他才一拍额头,想起来了。他愧疚地想上前帮忙,却被拒绝了,自己能做的事情,何素雪还是习惯自己做,不喜欢假手于人。 天天帮忙提水上下楼,赵本真力气见涨,连提了两桶都不带喘的,何素雪真诚的道谢,从头洗到脚,换上焦婶子准备的干净衣物,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制作牙膏。 赵本真又把脏水提下去,过了一会,他披散着湿湿的头发上楼,看样子也洗过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火盆和一个汤婆子,却是常得贵让他拎上楼的,知道何素雪晚上要做事呢,怕她冷着了。 何素雪把汤婆子塞进被窝里放好,火盆搁在脚边取暖,便和赵本真一起制作牙膏,两人把熟蜜和珍珠粉全部用完才罢休,床头的箱子面上摆满竹筒,除了明天早上要交的货,还有多余的,可以考虑向左边院子的女兵们推销。 赵本真没把火盆提下楼,而是推到何素雪的床底下去,这样可以增加一点热度。 “你一个人住这,还是太冷了。”他说道。 何素雪无奈地摊手,“我也想睡火炕呀,你也知道我是最怕冷的了,可是师傅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第三十七章野猫事件猜想 床底下多了火盆,何素雪以为这个晚上会睡得不错,谁料睡到半夜时分,她被一阵怪异的猫叫声吵醒了。 “这才刚到冬天嘛,怎么野猫就开始叫春了,烦不烦呀。”她愤愤地叫道,眼睛都不带睁的,随手抓了个竹筒就往门上砸,叭唧一声巨响,什么叫声都没有了。 她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又呼噜呼噜的睡得象只小猪。 早上赵本真提了热水来喊人起床,她跟他说了野猫的事,小赵同学说没听见什么异常动静,她笑他睡得太死了,野猫叫得那么大声,怎么会没听见呢。 赵本真不服,趴在栏杆上大声问下面晨练的军士,“昨晚上你们谁听见猫叫了。” 军士们都说没听见,何素雪心里那个郁闷,难道说那猫就在自己房顶上干那啥事来着,那也不至于声音定向发送呀,这不科学啊有没有。 用新牙膏刷了牙,何素雪不纠结了,跟个野猫计较个啥,咱赚银子去。抱着一包袱竹筒就往楼下冲,“订货的客官快来取货了啊,没订的也可以现银买卖了啊,牙膏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呀。” 方再年拿来账本,帮着喊名字发放牙膏,发完了还有剩的,也有军士拿银子来买,一买就要好几件,何素雪就开始限量了,一人最多只准买三管。 她时刻注意着少将军的房间,那边门一响,她就飞扑过去了,摆出狗腿的笑容,将一支竹筒递到少将军面前,“少将军,这是江南药铺新出的牙膏,送您一支试用装。” 刚刚花钱买了牙膏的都用鄙视的眼神看何素雪,什么试用装,根本就是明着给少将军送礼呢。 老子就是送礼,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哼哼,这么好的免费广告不用,多浪费资源呀。 人少将军不但长得漂亮,脑袋瓜子也聪明,看何素雪的目光不住地往旁边院子溜,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接牙膏的时候就说了:“谢谢你,要是好用,我就喊我们营里的姐妹来你这里买。” 嘿嘿,要的就是您这一句话嘛。何素雪激动得手脚都哆嗦了,连声道谢,“往后凡是女兵营的姐姐们来买,一律打九折,四十五文一份,再年哥记下来。” 方再年瞪了何素雪好几眼,才按照她说的记在账本上,没得到掌柜的同意就私自给人家折扣,回头掌柜的问起来,可不关我的事。 “哟,一管牙膏才五十文呀,够便宜的,打折就不必了,让药铺亏本可不好。”少将军瞧见了两小子的眼神互动,不忍心呀,挣点钱不容易呀,在外面买至少要八十文呢。 方再年一喜,想把打折那项说明划掉,被何素雪一把按住不让动,“说了打折,那就绝对要打,就这么定了。当兵的都不容易,咱们药铺宁可少赚点,也不能赚姐姐们的卖命钱。” 女兵们听了都很欢喜,凑过来就要买牙膏,何素雪让方再年都收四十五文一份,男兵们不干了,起哄道凭啥女兵们可以打折,男兵不能呀,咱们的也是卖命钱呀。 何素雪早就有理由等着了,“女兵每个月都要流血,你流吗?你要是每个月也流血,那我也给你打九折。” 女兵们马上挺直了背,“就是,咱们的卖命钱还要拿出来一部分买月信纸呢,你们呢,全都拿去买酒喝了。买个牙膏少几文钱算什么,这都斤斤计较的,还是不是爷们呀。” 田将军跳出来了,大声吼道:“田某保证站在这里的都是爷们,不信的话,欢迎女兵营的姐妹们亲自来检查验证。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吵吵,影响了世子爷休息要你们脑袋。” 女兵们齐齐啐了田将军一口,扭身去井边洗漱,那个小腰扭得那个整齐哟,何素雪听见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她心中忽然清明了,也许昨晚上制造猫叫的根本就不是野猫,而是这群“小野猫”! 哎呀,在这荷尔蒙乱飞的季节里,要守好门户才行呀,昨晚好像就是忘了锁楼道门,让某对野鸳鸯摸上楼了? 这可不行,今晚绝对不能再让这些人摸上去了,不然出了事算谁的错呀,古代的连坐罪很重的呀。 因着野猫事件,何素雪一早上都不开颜,吃饭的时候,赵本真旁敲侧击几次,她都没有正面回答,三两句就扯到别的事情上了。 好在很快,两例手术就牵扯了何素雪大量精力,这一忙,就到了天黑,两个重伤员手术过程都很顺利,破烂的内脏都缝合好了,人就抬到一号病房住着,麻醉醒了之后也不能吃饭,焦婶子熬了米粥和鸡汤,一人灌了小半碗,总算是活过来了。 因是女病人,何素雪本来想提出自己来守夜的,可少将军说不用,有两个医女在,不用劳烦小大夫们守夜了。 常得贵也表示同意,为了这两个人,他和徒弟们这一天可是累得够呛,后边还有那么多重症病人要手术,人不休息好可不行。 于是,少将军的两个医女就成了江南药铺的临时编外人员,暂时听常得贵指挥,后边的女伤员的术后护理基本上都交给她们两个了,着实帮了不少忙,以至于后来她们要撤,药铺的人都有点舍不得。 何素雪捧起饭碗时,已经饿过劲了,没什么食欲了,她向常得贵提议一天三餐制,还搬出大量理论来论证两餐和三餐的好处与弊端,整个厨房就听见她那张小嘴在叭拉叭拉,最后常得贵大手一挥,行,明天开始一天吃三顿饭,焦婶子每天得多买点菜了。 鞑子被赶走好多天了,城里的菜市场又有人出来卖菜了,蔬菜和肉都有得卖,所以焦婶子这几天早上都煎了肉饼,晚上的菜里也能见着油星和肉沫儿了。 焦婶子做惯了一天两顿饭,猛然改成三顿,她还无所适从了,何素雪便慢慢儿告诉她,早餐可以简单点,稀饭煎饼就很好,蒸点包子馒头也不错。午餐可以丰盛一点,因为下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饿着肚子人都没力气做活计了对不。然后晚餐就少做点,花样少一点,也不要大鱼大肉,清淡点利于养生。 焦婶子就按何素雪说的试了三天,大家反应都不错,从此江南药铺就定下一日三餐的规矩了。 第三十八章简短培训 感谢亲们的支持,收藏过千了,今晚给大家加更。 *** 秦世子一天天好起来,江南药铺也一天天更加忙碌,名声是出去了,抬着伤兵来求医的将领越来越多,附近没人住的房子都被征用了,搞得现在这半条街住的都是伤兵,真正开门做生意的商家倒是没几个。 以前常得贵老嫌徒弟多,带得烦,现在只恨徒弟少,不够用,能进手术室的只有老大老二和刚收的老四,老三是不指望了,只能派些换药护理的小活,连让他出堂坐诊都不敢。 江南药铺已经好多天没有开门对外营业了,手术是隔天就有两台,即使不上台的那天,常得贵也和徒弟关起门来讨论手术步骤和可能出现的状况。 这样的结果,就是师徒几人外科水平急速提升,就连被视为烂泥扶不上墙的陈有亮,如今也能白着一张小脸给病人把药换好,不像从前那样换一半就跑出去吐了。 何素雪对这些古代医生真心服气了,这接受能力,杠杠的。 数天之后,何将军又带着两大箱子手术器械回来了,还有不少从其他城市搜刮来的药材,这真是解了江南药铺的燃眉之急,常得贵抱着他的一双手,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谢什么,我这可不是为了你,世子爷说了,是为了咱们新西军。”何将军这样爽朗的汉子,也被常得贵的真诚所感动,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新西军,是啊,老的西北军被秦世子的部队收编了,这事让常得贵和赵本真郁闷了好些天,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受。 小赵同学越发沉默了,何素雪生怕他得了抑郁症,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拉他到一边去开解,效果甚微呀。 手术器械多了,手术安排更加紧凑了,每天都能做两台,多的常得贵却不敢了,毕竟他对人体结构尚未熟悉完全,每一例手术都要经过无数次模拟推敲才能实行,这实在是劳心劳力之举,太耗心神了,仅仅十天时间,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眼看着一张俊脸就瘦得只看见两只大眼睛了。 不止是焦婶子心疼,还有很多人心疼常得贵,他的屋里,开始出现不明来历的鸡汤,里面放了许多滋补的珍贵药材,常得贵端着汤走出房门,询问一直守在大灶前烧火的王小九:“看见是谁送的没?” 王小九当然看见了,可是人家威胁过敢说出来就揍他,所以他不敢说呀,眼睛望着隔壁院子,哼哼唧唧地吐不出一个字来。 常得贵察言观色,知道是少将军搞的鬼,事关女子声誉,他不好还回去,便把鸡汤端去秦世子的房间,两人分吃了事。 吃完了,常得贵叫王小九把罐子洗刷干净,放到走廊角落去,第二天一早起来,果然被人拿走了。到了晚上,又是一罐鸡汤放在他的炕桌上,于是又和秦世子加了营养餐。 如今这般补了几天,常得贵脸色好一点了,秦世子则干脆长胖了,他第一天走出病房散步,以前的衣服居然穿不下了,很是发了一通脾气,于是鸡汤便消失无踪了。 大家心知肚明这事是少将军做的,却没有一个人说破,何素雪就酸酸地在师傅耳边说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气得他牙齿都要咬碎,就没见过这么偏心向着外人的徒弟。 秦世子能出来散步了,表明离他出院的日子不远了,何素雪跟着师傅和师兄们去女兵院子逛了一圈,这边需要手术的病人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而男兵院子变化更快,最早的一批已经拆线出院归队,现在住在那里的是何将军的兵,伤势严重的都抬来了。 伤员住了半条街,查一次房要花不少时间,常得贵坚持每天早晚都走一遍,及时发现一些急险重症,优先排在手术名单的前头。 这样的处置各方将领都没有意见,毕竟都是一个部队的,是袍泽,是兄弟,前一点后一点不要计较太多,惹急了常得贵,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秦世子临走的前一晚上,又和常得贵秉烛夜谈,直至半夜才熄灯睡觉,第二天秦世子走了没半天,就陆陆续续有各部队的军医前来江南药铺向常得贵报到了,秦世子拜托他帮忙培训军医,主要学习战伤的紧急处理,而且走的时候还要负责给每个军医配备一套常用的手术器械,就是手术刀止血钳持针器这几样。 两天的时间,左边的院子又住满了人,全是军医,老老少少都有,看到那头发都花白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军医,何素雪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一点点不屑和鄙视都不曾有。 常得贵只给军医们上了一堂理论课,然后就每天带着不同的人上台,让他们直接观摩手术,从理论一下子就跳到实践上去了。 军医们有些受不住这样的传授方式,就是何素雪也觉得这样好残忍,可是看到军医们吐过之后又爬回手术室来继续观摩手术过程,又觉得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吐呀吐的,就习惯了嘛。 三天之后,军医们都上台轮了个遍,第二轮的时候,情况就好多了,依然有人受不了要吐,要晕,可是能坚持下来的就被记下名字了,第三轮的时候,这些人会被要求协助手术,可能是缝几针,也可能是锯个骨头,或者是扎个血管,不一而足,但都有动手的机会。 慢慢的,何素雪越来越欣赏常得贵这种授课方式了,仅仅半个月时间,就有一些出色的军医能够独挡一面,可以上台主刀了,虽然仍需要常得贵在旁边指点江山,但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凡是能够完成主刀任务的军医,立刻就被常得贵赶走,哪来的回哪去,这些人回去之后,把军士们照顾得好了,这里的压力也能轻一些。 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部队里还有大量受伤的军士需要救治,常得贵的简短培训,使得军医们工作效率大大提高,此次战争伤亡大大减少,获得高级将领们的交口称赞。 得到帮助的将领无限感激,挑了许多好东西过来答谢,有鸡有鸭还有几头大肥猪,常得贵全部收下,让焦婶子处理了给住院的病人吃,猪是每隔五天杀一头,何素雪和师兄们伙计们吃得满嘴流油,狠狠地安慰了自己那颗疲惫的心。 第三十九章我要走了 为一千收加更。 *** 送走最后一位在编的部队军医,江南药铺所有人都大大地松口气了,包括焦婶子,这段时间真是焦婶最辛苦,早中晚三顿饭,上百人的饭哪,就是临时找了两个邻居大婶来帮忙,她也是最忙最累的那个。 现在这条街上还住了十几位术后病人,常得贵把他们都安置在右边的院子里,方便换药观察。 煎药喂药的活早就不是药铺伙计们的了,都有他们部队派来的军士自己负责,药铺这边每天只要在查房后开出药方,捡好药写好名字送过去就完事,不然王小九和毛永青就是累死也煎不完那么多。 秦世子弄了点手段,把两边院子的地契房契都拿到手,送给了常得贵,所以他这一闲下来,就动了心思,要把三个院子连接起来,往后就专门安置住院病人。 两处院子的房子都还不错,地龙火炕都是好的,常得贵的意思就是在自己院墙上挖个门,方便过去过来就行了,不过这样一来,前面的铺子就浪费了,没有充分利用起来。 常得贵目前没有把三个铺子连接起来的意思,何素雪觉得很可惜,六个铺面哪,连起来好好设计一下,是个多好的门诊哪。 她在常得贵面前絮絮叨叨说了好几天,常得贵置之不理,说得烦了,就说没钱,没法搞。 “没钱你早说呀,害人家浪费口水。”何素雪晚饭的时候跟赵本真说起这事,还是满眼的泪。 赵本真等何素雪发完牢骚,沉默了一会,小声说道:“明天,我要走了。” “什么!”何素雪尖叫起来,混得好好的小赵同学要走,比常得贵不装修铺面更让她受不了。 “嘘!你别叫呀,人家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赵本真没想到何素雪的反应会这么大,吓得伸手去捂她的嘴。 何素雪把饭碗往两腿之间一夹,伸手把赵本真的手扒开,声音还是尖锐得不行,“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明天就要走了。”赵本真紧张地盯着何素雪,见她没有再尖叫,松了口气,拿筷子扒拉着饭粒,低着头道,“不是回京城,而是去当兵,就在秦世子的部队里,休沐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的。” 何素雪扒着他的肩头问:“你什么时候求到秦世子那里去啦?我师傅他知道吗?” 赵本真表情暗淡地摇摇头,“常大叔还不知道,我不是有意要瞒他,主要是他不同意我留下来当兵,可是,我想给我爹报仇,非得留下来才能查清楚。” “你能不能帮我保密?”他抬起头,眼睛熠熠生辉地望着她说道。 “当然可以!”她用力地点头答到,“我们是兄弟,你不想我告诉师傅,那我就不说,虽然我认为你瞒不过他。” “只要瞒得一时,等我拿到军籍就好了。”赵本真似乎很高兴,嘴角弯起来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让何素雪看了很心酸,伸手摸摸他的肩膀,说声吃饭,便埋头扒起饭粒来。 吃过晚饭,照例是赵本真帮忙何素雪提热水上楼洗漱,她看到他瘦弱的背影,眼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泪如雨下,她拿洗脸帕子捂着脸,好久才放开,除了眼睛被泪水洗过显得特别明亮干净,别的看不出来她哭过。 赵本真看到她皱着眉头,又告诉她说他要是不在了,王小九会接替他帮忙提水的,让她不用担心没有热水用。 何素雪一听这个,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又崩溃了,这回不想当着他的面流眼泪都不行了,吓得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呜呜,你一定要回来看我啊,不然我就天天画圈圈诅咒你没有肉肉吃。”何素雪也很郁闷,又不是生离死别,用不着这样哭呀,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很难过,就是止不住眼泪。 哭的动静大了,住回楼下房间的常得贵听到了,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就高声骂了起来:“赵本真你个兔崽子!你敢欺负我徒弟,看老子不宰了你这狗日的!” 赵本真吓得赶紧冲出去,扒在栏杆那里晃手指,“没有没有,我没有欺负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是因为我走,她舍不得吗?是吗? 小小少年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酸酸涩涩好不舒服。因为小女孩舍不得自己而高兴,又因为自己不得不走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而难过。 常得贵噔噔噔跑上楼来,何素雪已经变大哭为低声饮泣,一块帕子沾满了眼泪和鼻涕,被她死死地按在脸上,扭着身子不让常得贵看,搞得他哭笑不得,最后心疼不过,揽着她的肩头好声好气安慰一会,她才慢慢止了哭,一双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常得贵亲自搓了帕子给小徒弟擦脸,温声细语地问她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师傅呀,光哭不说话,是要急死师傅么。” 师傅可以把徒弟当成八岁的小女娃,何素雪却不好意思把自己当成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她扯过帕子,自己往脸上抹,打着嗝儿说道:“我没事!就是,突然想我娘了。” 哦,小娃娃想娘了呀,应该的,人之常情。 常得贵自以为了然地点头,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娃娃的娘亲没了呀,她又不想回家跟她爹过,这些话该怎么说呀。 师徒两个并排而坐,一起发呆各自想心事,赵本真在外面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跑到门口一看这架式,心里不由叹气,“水要冷了,天也晚了,小何还是赶紧洗洗睡吧。” 常得贵从床铺上跳了起来,“对对对,赶紧洗洗睡吧,说不定梦里就能见到你娘了。” 何素雪露出憧憬的神色,“真的吗?梦里真的能见到娘亲吗?” 常得贵重重点头,“真的,能见到,我就见过……咳咳咳。” 何素雪拍着巴掌跳起来,“师傅都能见到,那我肯定也能,好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要栓门了,水明早再提下去。” 常得贵像逃一样的窜出去,顺便还拎走了小赵同学,何素雪咯咯笑着跳着跟在他们后面栓好了楼道门,回到房间后关好门,整个背就塌下去了。尼玛,装小娃真是个技术活呀。 第四十章我是御姐不是萝莉 清早,没人喊,没人吵,何素雪难得睡了个懒觉,猛地醒转,发现枕头湿了半边,不由怔住,“我昨晚哭了?不会吧!” 在床上没头没脑转了一通,何素雪不得不承认,自己昨晚上确实在梦里哭过了,不然没法解释枕头上的水迹,流口水不可能流那么多的。 没梦见那什么娘亲,也没梦见爸妈爷爷和老哥,到底是为什么哭的,何素雪不记得了,把枕头一拍,被子拉过盖住,也懒得去想了。 打开房门,突然觉得院子里好安静,除了几个婶子在厨房和井台边忙碌,其余的人一个都没看见。 何素雪愣住了,心里有点发慌,“不会是都走了吧?师傅!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你们在哪!”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小何怎么了?” 八个大大小小的男人从一楼各个房间冲出来,焦急地询问着,何素雪数了两遍,哇哇大哭起来,“小赵哥哥,真的走了!” 何素雪这一刻是本色出演,一点都不带伪装的,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常得贵第一个冲上楼,使劲地拍打楼道门叫她开门,然后紧紧搂着小人儿,一声接一声地哄着:“小何乖呀,不哭不哭哦。那个兔崽子没良心,咱往后都不理他。” 何素雪把头扎在师傅怀里,又哭了个痛快,人家好好一件新棉衣,被她糊满了鼻涕眼泪,都不成样子了。 后来还是焦婶子拎了一小桶热水上楼,把何素雪从常得贵手里接了过去,哄着她洗了脸,又给她梳了头发穿了鞋子,把人弄整齐了才带下楼吃饭。 何素雪坐在桌边,木木地捧起饭碗,终于确定以及肯定,赵本真走了,为了他的理想和目标走了,再没人帮她吃肥肉了。 何素雪面无表情地扒着稀饭,给自己昨晚和今早的表现,划上两个大大的红叉,太丢人了有没有! 又不是真的八岁小孩,怎么就那么差劲呀。 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人家不是都说了么,就在这甘州府附近当兵,休沐就可以回来的,有什么呀,至于伤心成那样么。 诶?不是在小孩的皮囊里呆久了,连智力都逆生长了吧!太可怕了有没有! 一碗温热的稀饭,何素雪愣是吃出一身冷汗来,她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是御姐,我不是萝莉。我是御姐,我不是萝莉…… 念到第六百遍的时候,何素雪有点感觉了,不,其实是没感觉了,不伤心了,又是活蹦乱跳的小学徒一枚了。 吃过简单的早饭,何素雪跟着师傅大人和师兄们去查房,大概是好运气都用光了,昨天做手术的两个病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感染症状,持续高热不退,其中一个还伴有咳嗽气喘,何素雪用最新得到的喇叭状听诊器听了听肺部,有很明显的罗音,提示肺部有炎症。 “师傅你来听听,他的肺部有问题,声音不对。”何素雪把听诊器递给常得贵,他像何素雪一样把耳朵放在听诊器的上方小圆盘,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及呼噜呼噜的呼吸杂音,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抑制住不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听诊器。 常得贵拿着听诊器,走到另一个病人床边,掀了那人的被子和衣服,在胸口的位置仔细听了听,又回到肺部有问题的病人这里再次听了听,有了比较,然后综合把脉的结果,他同意了何素雪的诊断,病人肺部感染了。 他看向林有文,把听诊器递过去,“都听一听,看看有什么不同。” 林有文双手接过听诊器,学着师傅刚才的样子做了听诊,清秀的脸庞写满了惊讶,“师傅有这样好的东西,早该造出来用了。” 常得贵鼻子里哼了哼,“没有秦世子的铁器营,你以为能打造这些东西出来?” 林有文想了想,羞涩地红了脸,“弟子愚钝。” 常得贵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把昨天的药方拿来我看看,怎么会肺部出问题呢。” 这是个股骨中段骨折病人,昨天手术时体征还好好的,睡一晚上起来就肺炎了,大家都想不通。 关有树是个大汉,人却很细心,在屋子里到处摸摸,又去门口喊来王小九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回来向常得贵报告:“估计是着凉了,染了风寒,小九昨晚睡得太死,快天亮时起来查看,才发现厢房的火不知什么时候没了。” 常得贵仔细问了两个病人,最后确定是着凉得了风寒,林有文赶紧开了药方给毛永盛拿去捡药煎熬,病人喝了药,又好好用药水清洗了伤口,下午症状都有所减轻,所有人都暗道万幸。 王小九因此被扣半个月的月钱,常得贵把徒弟们和伙计们喊到一起,好好教训了一通,现在还有十几个病人在院子里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防寒保暖工作也是不容忽视的。 常得贵如此紧张,也是有原因的,战争过后,总有一些不常见的病症冒出来,前段时间就有消息说附近出现了瘟疫,何素雪也回想起自己刚刚重生时,烧得迷迷糊糊那会儿,差点被人抬去活埋了。 现在说起来,何素雪还很后怕,常得贵听说此事,更加上心了,马上命令林有文每天熬一锅清热解毒的药汤,不但是病人陪护要喝,药铺的所有人都要喝。 药铺暂时没有手术,林有文便又和方再年、毛永盛去了前头开张看诊,常得贵有心事也坐不住,到了下午也出去坐诊。 师徒两个晚上关了铺子回来,洗手都洗了好久,还叫毛永青拿出了消毒药水给他们冲洗,然后才进厨房吃饭。 常得贵端起饭碗,又放了下来,表情凝重地告诫弟子们:“无事就在铺子里呆着,少往外头跑,免得惹了麻烦回来连累旁人。” 何素雪仔细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有很多发热病人来看病?” 常得贵嗯了一声,重新端起了饭碗,伸筷子夹了一夹菜,众人也都忙端了碗,只是手指都有点发抖。 第四十一章施药 一顿晚饭吃得沉闷无比,焦婶子看看天色,等不及洗碗了,手里拉着新请来帮忙的花婶子过来请示常得贵:“掌柜的,快要宵禁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常得贵笑着道声辛苦二位嫂子了,焦婶子咬了咬嘴唇,又道:“小灶的锅里还有一些药汤,能不能让我们带点家去……” 看到常得贵的脸色有点变了,花婶子忙道:“我们出钱买。” “不是这意思呀,嫂子。”常得贵放下碗筷,摇头说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嫂子们为了药铺没日没夜地忙活,这点点药汤算什么,都拿回去吧,让家里人都喝点,不说包治百病,起码防个风寒什么的还有点用处。” “多谢掌柜的,那我们就拿走了哈。” 两位婶子千恩万谢地,端了药汤回家,常得贵重新端了碗,望着厨房门想了好一会,何素雪轻声道:“师傅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布施点药呀。” “布施点药?”常得贵眼睛亮了起来,“小何你是说……” 何素雪笑眯眯地摇头晃脑,头顶的马尾巴晃动着淡黄色的光芒,“这种时候,药材金贵得很,有钱都买不到,咱们托了秦世子和何将军的福,整了那么些回来,拿点出来熬了药汤,摆在柜台边上,走过路过的百姓都喝一碗防防风寒瘟疫什么,也算是秦世子和新西军的一点心意嘛。” 何素雪绝口不提江南药铺,把功劳全部放在秦世子、何将军和新西军头上,常得贵心里熨帖得很,觉得小徒弟的医德学得不错,当时就答应了,交待毛永盛每天负责熬制药汤搬去柜台免费发放给百姓。 这药汤虽然只是简单的方子,只有大青叶、甘草、连翘、紫苏叶和桔梗、陈皮、防风等普通药材,但是预防感冒的效果还是杠杠的,第二天一搬出去,马上受到百姓的好评。 毛永盛得了吩咐,不断宣扬这个药汤是新西军的秦世子关爱百姓的一番心意,但江南药铺的名声还是传了出去,每日前来看病就诊拿药的多不胜数,方再年每天都抱着沉甸甸的钱箱子回来交给常得贵,眉笑眼开的,好像很快就能涨月钱似的。 何素雪的牙膏也卖的不错,五十文一两,这甘州府里能消费得起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价钱也比珍宝阁的便宜了三十文,几十管存货没几天就卖光光了。 方再年卖牙膏时都特别跟人家说清楚,这个定价主要是因为没有别家牙膏那么多珍贵香料,不过洁齿护齿的效果是极好的,就连秦世子和秦少将军等人,也都用我们家的牙膏云云。 定国公一家人可是时下风头无两的英雄世家,吃什么用什么,都极容易形成风潮,连他们都用的牙膏,那还能错得了?闻风而至的人不要太多哦。 第一批牙膏卖完,何素雪马上跟常得贵盘账,除开材料费各自分了三两银子,又叫方再年想办法采购原材料,几乎把甘州府里的珍珠粉和蜂蜜都买了回来,然后抓了王小九和毛永青帮忙制作,保证了柜上每天都有牙膏卖。 到了月底一算账,牙膏这一项就占了药铺收入的三分之一,让常得贵都大吃一惊,再不敢小看小徒弟这不起眼的小打小闹。 何素雪和常得贵商量,从牙膏收益中抽出一部分,当作奖励发给参与牙膏制作与销售的人,四个伙计各得了一百文钱,喜得嘴巴都合不拢,直说跟着小何有财发,把掌柜的都扔到一边去了。 这时候,几乎半个城镇的人都喝过江南药铺的免费防风药汤了,每天仍陆续有离江南药铺比较远的百姓过来喝药,发热的病人也因得到及时的救治而控制住病情,整个甘州府里还没有发现瘟疫致死的病例,倒是听说城外乡下有些地方冻死了人,都被衙役带人去抬走烧了深埋了。 战乱之时,知府和同知都跑光了,到现在也没有见回来上衙,甘州府如今实行了军管,定国公就在知府衙门里办公,衙门的运转就是定国公在主持。 常得贵倒是跟何素雪说了,知府和她那便宜爹都回京述职了,皇帝的训斥肯定少不了,吏部的年度测评肯定也不能过关,到时还能不能回来这里任职都是未知的事情。 何素雪表示这些事情她都没想过,现在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医,好好赚钱,将来找到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男人就嫁,找不到就收几个徒弟让他们养老。 常得贵听了呵呵大笑,“你才八岁,就想着怎么养老啦?你师傅我都还没想过呢。” 何素雪酒窝深深,笑得比蜜还甜,“师傅不用想,徒弟我肯定要给您养老的。” 常得贵心里那个舒坦,当天晚上多吃了半碗饭。 何素雪的日子渐渐规律起来,卯时早起打军体拳健身洗衣服等,吃过早饭就跟师傅和师兄们去查房,然后就是换药喂药护理病人,上午就在病房里渡过了,吃过午饭她要睡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下午她就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读的是师傅交待的书目,写的是前世学过的知识。 她怕时间久了忘记了,所以趁现在就把记得的都写下来,不管是专业知识还是诗词歌赋还是数学应用,只要记得就都写下来,写好的纸张装在一个小樟木箱里锁好,钥匙挂在脖子上,谁也不给看,这是个人隐私。 晚饭后一般是工作时间,跟伙计们混在温暖的厨房里制作牙膏,后来又和关有树研究战救用品,没事就捣鼓捣鼓绷带三角巾什么的,忙到亥时初也就是二十一点左右就洗漱睡觉。 生活规律了,肚子也吃得饱,一个月过去,何素雪脸上慢慢粉红起来,下巴也不那么尖了,连个子都长高了一点点,这个依据就是她原来那件丝棉袄的袖子变短了,一伸手手腕就露出一截雪白来。 因为丝棉袄还能穿,何素雪就没有抛弃不要的打算,她去隔壁绣庄找袁三儿要了点颜色相近的布头,自己把丝棉袄的袖子加了一截,针脚不算好看,好歹缝上还过得去,反正是穿在里面的,她也没在意那么多。 第四十二章发钱啦 腊月初一的早上,常得贵抱着小钱箱子走进厨房,毛永青立刻兴奋地捅了捅他哥毛永盛,关有树笑骂道:“一到发月钱的日子,青哥儿就乐得找不着北了。是不是看好了哪样好吃的糕点,准备买几斤回来送给大家伙尝尝呀。” 毛永青是伙计中的好吃鬼,衣兜里时常揣着瓜子花生米点心什么的,烧水煎药的时间,坐在灶前就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在何素雪到来之前,毛永青的月钱总是最先花光的,而他哥毛永盛则是一文钱看得比簸箕都大,每月领五百文能存下四百五十文,那五十文还是接济他自家兄弟买零食用掉的。 这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何素雪已经跟掌柜的商量过了,要给他们涨一百文月钱,不过何素雪昨天吃了毛永青一把瓜子之后,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他,所以他才会这么兴奋,听了关有树的调侃,这小子只是咧嘴笑了笑,一点都不计较。 关有树诧异地挠头,“咦?小子有古怪哈。”扭头问常得贵,“师傅准备给青哥儿涨月钱?” 常得贵老神在在地把钱箱放在他的条凳上,端起饭碗,只说了声:“吃饭!” 何素雪拿起筷子,嘿嘿偷笑,关有树一边扒粥一边嘟囔:“一定有古怪。”不时拿怀疑的眼神去看常得贵和何素雪,企图发现阴谋诡计的痕迹来。 这顿早饭,最先放下筷子的是关有树和毛永青,接着是何素雪,她也兴奋呀,发工资的日子无论哪个年代都是值得高兴的呀,前世何素雪只领过战士津贴,两世为人今天是第一回领工资呀,多么值得记念的时刻,一会儿要回房用文字记录下来。 这三人的情绪最终还是影响了大伙,一个接一个都早早放下筷子,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老板,连焦婶和花婶都不例外,站在灶边四只手把围裙捏得紧紧的。 常得贵好像没看到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用平常的速度吃完早饭,慢慢悠悠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巴,动作优雅如训练有素的皇室贵族。 然后,他侧身将钱箱搬到饭桌上,重重地放下,看到大家被震动的傻样,很不厚道地笑了,“嘿嘿,现在发月钱,再年,念!” 账本啪嗒一声拍到方再年面前,这小伙计的呼吸一下子就变粗了,毛永青忍不住出声催促:“再年哥快点儿!” 方再年急忙拾起账本,翻到标志着十一月的那一面,清了清嗓子,高声念了出来:“林有文,十,十两!” 方再年不是结巴,实在是被上面的数字吓到了,往常的月钱也是他念的,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月钱呀。 林有文不负众望的惊呆了,懵懵懂懂地从师傅手里接过一锭漂亮的雪花银,完了之后还问了一句:“都是我的啦?” 常得贵眯眼笑,“嗯,都是你的了,攒起来明年好接个媳妇回来。” 林有文清秀的脸颊一下子红透,几若滴血,慌慌张张地扫一眼何素雪,侧身坐下,急促的呼吸表示林大夫此刻心情很不平静。 伙计们愣了下,然后哄堂大笑起来,王小九还嗷嗷叫说大师兄要娶媳妇啰。 林有文气急,突然站起来高喊一声:“等师傅娶了师娘我再娶!” 厨房时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少年们面面相觑,又偷看常得贵的神色,随后何素雪叫起来:“师傅娶师娘!师傅娶师娘!” “师傅娶师娘!师傅娶师娘!” 关有树跟着叫起来,然后是所有人,焦婶子暗暗朝何素雪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也欢快地跟着叫喊,还拍起了巴掌,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林有文脸上还有红晕,可是他望着自家师傅大人,表情那叫一个神气,跟着何素雪喊得一声比一声高。 “好啦!再喊月钱扣光!”常得贵真个是恼羞成怒啊,两只大手狠狠一拍桌子,砰地一声巨响,大家伙哑火了,不过反正过到瘾了,一个两个偷笑着坐回原位。 常得贵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吼道:“方再年!” “是!东家!”方再年吓得蹦起来,捧着账本念了下一行,“关有树,十两。” 关有树站起来,笑呵呵地从师傅手里接过银元宝,微微弯腰行了半礼,“谢谢师傅。” 常得贵点头示意二徒弟坐下,方再年又念第三个:“陈有亮,八两,因错扣除一半,实得四两。” 陈有亮差点闹出人命,常得贵当时没说罚月钱,这会儿一下子扣掉四两银子,陈有亮小脸发白,接过两个小银元宝时,那一声谢谢都显得有气无力,不甘心得很。 常得贵是准备给徒弟们发完月钱再总结发言的,当下摆摆手,示意方再年念下去。 “何素雪,六两!因参与手术器械制作有功,制作贩卖牙膏有功,奖励二十两,实得二十六两!” 方再年尾音陡然拔高,何素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颠颠儿跑到师傅大人跟前,期盼地仰望着他。 常得贵从钱箱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绣有两条小鱼儿的荷包来,放到小徒弟的手中,慈爱地摸摸她的发顶,然后环视着所有人总结陈词。 “江南药铺的规矩,就是有功要奖,有错要罚。上个月大家都很辛苦,新西军给了些奖励,所以徒儿们参与手术的,都有奖,有亮做错了事,就要罚。伙计们也辛苦了,但同样有奖有罚,希望大家往后都用心做事,月钱就会越来越多。” 关有树捅了捅老大,林有文上前代表徒弟们表态:“徒儿们谨记师傅教诲。” 方再年也放下账本拱手,“小的们记下东家的话了。” 常得贵嗯了声,把何素雪往她坐位方向推了推,又示意方再年继续念,伙计们的月钱按规定是五百文,然后常得贵多发了二百文奖励,再加上制作牙膏的一百文奖励,全额的就能领到八百文。 而王小九因为值夜时错过烧火害得病人着凉,被罚了二百五十文,实得五百五十文。他早就有了思想准备,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比原本的月钱还多五十文,所以他也很高兴。 焦婶子负责洗衣做饭,原本月钱是六百文,常得贵这回给了一两,奖励了四百文,她稍作推迟,就接了下来。 而花婶子才来半个月,得了五百文,喜得合不拢嘴。因院子里还有十多个病人要照顾,常得贵请花婶子再干一个月,她很痛快地答应了,六百文的月钱,算是甘州府里比较高的,相当于大户人家里管事妈妈的待遇,花婶子巴不得能长期干下去的。 第四十三章表示表示 常得贵一走,厨房里瞬间吵闹起来,何素雪挥舞着她的荷包,嚷嚷着要请大家吃好吃的,可你让她说请什么,她只会抓头,“我不知道甘州府里有什么好吃的呀。” 她手忙脚乱地解开荷包,把里面的银子一股脑儿全倒出来,银元宝有大的两个小的三个,雪白雪白的,看着就喜庆。 她捡起一个二两的小元宝,在手中掂了掂,把玩了好一会才不舍地递给焦婶子,“婶子,这个你拿去帮忙买好吃的回来,饴糖要点,瓜子松子等干果也要点,水果糕点都要点,再买三只老母鸡炖汤,买五斤好肉烧菜,再给师傅打二斤好酒,银子花完为止!” “哎哟,这是二两银子诶,都买完?”焦婶子捧着银子,十根手指头都在颤抖,她辛苦工作三个月都得不到这么多钱啊,这也太败家了。 “嗯,都买完。我来了快一个月了,还没表示过心意,我想谢谢大家对我的关照,晚上麻烦焦婶和花婶多炒两个好菜,慰劳下大家伙儿。”何素雪把桌上的银子装回荷包,诚恳地拜托焦婶子。 林有文和关有树对望一眼,温声说道:“既然是小何的一片心意,焦婶子就辛苦点儿,照小何的意思办吧。” 最老成持重的林有文发了话,焦婶子痛快地收了银子,和花婶子挎了篮子,欢欢喜喜上街大采购去了。 “噢噢,晚上有好酒好菜吃啰!”王小九和毛永青最高兴,两个都是十岁的小娃,手里有了钱,最惦记的就是吃了,不用花自己的钱就有好吃的,就更加合心意了。 何素雪捧着二十四两银子,有点发愁呀,就这么点儿,差不多就有二斤重了(古时候一斤等于十六两,半斤就是八两),拿在手上还真不方便。 尼玛,没有保险箱,有点钱都不知道放哪里好,据说存到钱庄去还得给人家保管费,这银行系统太不科学了,怎么西洋的银行还没传过来呀,以后钱攒多了怎么办呀。 何素雪碎碎念地跑回楼上房间,把荷包锁进她新近购置的小樟木箱子里,和她的手稿锁在一起,再放到床头的大木箱里,用衣服胡乱压了压,然后再小心锁了房门,钥匙藏进衣领去。 回到一楼病房前,林有文和关有树已经在等着了,关二哥调侃小师妹道:“怎么样呀,钱藏好没呀,千万别放床铺底下哟,万一被耗子摸了去,你哭都没地儿找去。实在不行,交给二师兄帮你保管好不好呀。” 何素雪一脸惊悚,“怎么楼上还会有耗子?” 关有树伸手比了个海碗大小,“有,我见过这么大个的。” 林有文看见小师妹脸都吓白了,一巴掌拍到老二背上,“别瞎说,咱们药铺干净得很,哪来耗子。” “我前天晚上明明就看到一只……” 林有文再次用力拍打老二的背,示意他看何素雪的脸色,关有树顿了顿,说道:“我看到一只野猫哩,就趴在左厢屋顶上,估计把耗子都叼起跑了。” 方再年就接着说:“那估计是我堂叔家的老黄,这条街上,就数老黄逮耗子最能耐。” 何素雪翻着白眼问:“你堂叔谁呀。” “绣庄的方掌柜呀。”方再年不好意思地抓抓额头,“我没告诉过小何吗?抱歉抱歉。” 何素雪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揪着方再年不放,“你堂叔开着铺子,那你为啥要跑来药铺当伙计,给你堂叔当伙计不是更好。” 方再年拧起脖子,“我不爱跟那些布啊丝的打交道,来来往往的都是挑剔的女客,忒烦。我喜欢药铺的药味儿,然后我也跟我叔学过管账,就央我叔求到东家这里当了小伙计帮东家管账,将来等攒够了钱,我也要开一家这样的药铺。” 这样也行?小伙计还有大志向呀,何素雪真心服了。 常得贵从正房里出来,把装了零钱的钱箱子和账本交给方再年,让他和毛永青先去前头开铺子,毛永盛还要熬好了防风药汤才能出去帮忙。 打发了伙计,师徒几人进了病房开始查房,查完本院的,还要查两边院子的,不少骨折病人术后需要比较多的时间休养,回兵营去不方便,就都留在江南药铺,补给都是他们各营送来的,每个院子还各留下两名军士帮忙照顾同袍。 女兵们自己在那边院子做饭洗衣,轻易不到这边来,想来纪律要求还是很严的,何素雪厌烦的“野猫事件”再也没发生过。 有秦世子的大力支持,现在江南药铺的大小大夫人手一只听诊器,在男兵这边人人都可以听,到了女兵房里,就只有何素雪一人能听心肺,然后再报告常得贵和林有文,他们二人再根据诊脉的情况决定药方。 古代大夫给女子诊脉也不是随便诊的,得在女孩的脉门处盖一方布,大夫得隔着布摸脉。 何素雪本来对脉案就不是很熟,隔了一层布,她更把不准了,每每都是常得贵和林有文把过之后把结果告诉她,再让她去摸脉细细体会,这是一项细致的技术活,没有两三年的经验积累是练不出来的。 关有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何素雪,学医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慢慢熬吧,想当年他光学诊脉一项,就足足学了三年。 何素雪很想说,姐姐我不用三年就能出师了,可是,师傅大人说过要低调啊,低调是王道啊。 得,啥也别说了,看结果吧,姐不跟古人一般见识。 这一上午,陈有亮非常沉默,不用师傅吩咐,就老老实实拎着药箱跟着跑上跑下,猛一打眼看起来,是个老实孩子,可何素雪就是不喜欢他的眼神,总觉得他是个天生反骨,他暂时的沉默也许是为了某一天的暴发。 常得贵对陈有亮要求更加严厉了,不但要求何素雪读书背书,陈有亮也得了背诵医书的任务,下午何素雪在书房学习的时候,时常能听见楼下的房间传来陈有亮的读书声。 第四十四章你回来啦 下午,江南药铺早早就打烊吃饭了,焦婶子和花婶子使出浑身解数,整了十道菜,鸡汤炖好后每个院子都送去一些。 病人们都沾了点小何大夫的光,纷纷让陪护的军士过来道谢,女兵院子回赠了一道红烧羊肉,男兵院子回赠了一坛子两斤装的高粱酒。 何素雪亲自去上房请了师傅大人过来入席,狗腿地扶他上坐,又把酒满上一小杯敬到他手上,吸着鼻子煽情地叫道:“师傅!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徒儿只好借花献佛,用您给的银子买上好酒,敬您一杯。祝师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饭桌上一片寂静,关有树看看常得贵,又看看林有文,喃喃说道:“师傅的生辰已经过了呀。” 何素雪闷了一口火辣辣的米酒下肚,小脸蛋一下子就红透了,粉粉嫩嫩的,让人看了就想掐。 她眯眼斜视二师兄,道:“生辰过了就不能说祝福的词啦?我哪说的不对啦,嗯?” 林有文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老二,关有树忙道:“没有没有,小何说得很好。来,师傅,徒儿也敬您一杯,祝您天天快乐逍遥似神仙。” 林有文也忙端起杯,“徒儿祝师傅心想事成。” 陈有亮不甘落后,也道:“徒儿祝师傅健康长寿。” 常得贵矜持地嗯了一声,表情淡淡的,却自斟自饮连喝了四杯,真不知他是真心接受了徒弟们的敬酒,还是趁机捞酒喝的。 两位婶子和四个伙计也都过来敬酒,常得贵是来者不拒呀,何素雪笑嘻嘻地大叫师傅海量哟,醉眼朦胧的样子让常得贵大皱眉头,连声叫花婶子赶紧去煮醒酒汤来。 “这娃,不能喝酒就别喝呀,喝醉了上头可咋好。”焦婶子摸摸何素雪的脸蛋,发现烫手,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忙又去拧帕子给她擦脸。 “我没醉,婶子不用忙活了。”何素雪一巴掌推开焦婶子,然后看着厨房门嘻嘻地笑,“你回来啦?正好,今晚我请客,快来我俩喝一杯……” 咚,何素雪话没说完就倒下去了,幸亏焦婶子扶得好,正好倒焦婶子怀里,不然某个来不及出手的人要后悔死了。 那人一冲进门来,关有树就喊起来了,“赵哥儿!你咋回来了!” 林有文眸光闪动,笑道:“他是个长鼻子,闻到这儿有好吃的了。” 赵本真帮着焦婶子背起何素雪,目送着她二人走出厨房,转身对常得贵行了个大礼,“常大叔,我今天休沐,回来看看您和大家伙。” 常得贵早知他去了何将军帐下当兵,心里窝着一股火呢,可是当真见到了人,发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臭小子的皮肤和嘴唇就被冻裂了口子,血呼啦嚓的,又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唉,真是前世欠他的呀,好好的京城不呆,跑这儿来给咱老常添堵来了。啧啧,瞧这小脸冻得,这倒霉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呀,还没成年呢,哪能在兵营混呀。 常得贵眼里划过伤感,嘴上可没好声气,翻着白眼张嘴就骂:“你还有脸回来呀,你不是挺能的吗?翅膀长硬了,飞哪不行呀,非要回我这一亩三分地干嘛呀,炫耀你能耐呀。” 赵本真等人骂完了,才直起腰来,呵呵地笑,“您是我叔,我亲叔,我不回您这儿还能上哪呢。” 他把两个酒坛子放到桌上,就势坐上了桌,就着何素雪喝过的杯子满上一杯,朝常得贵一敬,“叔,我敬你!”咕咚就喝下去了,跟喝凉白开一样。 常得贵骂完两句也没词儿了,默默地端起酒杯一口干掉,表情那叫一个郁闷哪。 关有树看见这架式,激动得一拍巴掌,“好酒量!赵哥儿,跟二哥整个大碗呗,咱兄弟好久不见,怪想得慌的。” 常得贵拿杯子敲了敲桌子,不满地嘀咕:“这是小何孝敬我的酒,要喝喝他自带的。” 赵本真忙把俩酒坛子推到常得贵面前,“这是小赵孝敬您的,跑遍甘州城也没更好的了,叔您多担待。” 常得贵抱过酒坛子,看了看酒名,又是嗯了一声,坛子放到一边就没二话了。 关有树一看师傅这样子,知道今晚没戏了,学着雪姐儿的话,这是要独吞的节奏哇,咻咻站起来叫嚷道:“师傅,不带您这样的,刚把人家的酒虫勾出来就不让喝了,这哪行呀。” 林有文和陈有亮没有酒瘾,只顾着挟菜吃挟肉吃,一桌的好菜好肉比酒的吸引力大多了,赵本真也拿起筷子加入抢菜的行列,还是焦婶子的手艺好啊,这菜真香…… 常得贵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哧溜干掉,把手边的酒坛子往前边推了推,然后才慢慢抬眼看气鼓鼓的二徒弟,“想拿手术刀,这辈子就不能贪杯,酒就在这里,我也不拦你,你自己想想该不该喝。” 关有树几度嘴巴张了又张,最终默默坐下,给自己盛了满满一海碗的米饭,赌气似的大口大口往嘴里填。 常得贵自己要以身作则,也不能多喝,一坛子空了一半,他就让花婶子收起来了,包括赵本真送的那些,都收进柜子里放好。 关有树眼睁睁地看着,一声没吭直咽口水,眼睛里全是火呀,可他愣是忍住了,常得贵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赵本真吃饭速度见涨啊,两海碗米饭,一下子就呼噜完了,因他动作不粗鲁,看起来还挺优雅斯文的,常得贵只是眉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 赵本真打了一碗鸡汤,慢慢地喝着,等花婶子的醒酒汤一出锅,他马上站起来抢着帮忙,提了食盒又要水,“婶子再给我一桶热水,小何不洗漱晚上会睡不好的,汤婆子也麻烦您灌好,一会我再下来拿。” 赵本真两手提着东西,晃晃悠悠地出去了,师兄弟三个马上去看师傅的脸色,却发现他老人家很正常地在吃饭,心中的小九九不由得都忙活起来。 赵本真一口气上到二楼,呼吸有点不匀,他站在楼道口歇了歇,等平静下来了,就朝那间朝思暮想的房间走去。 第四十五章心意 何素雪醉得快,醒得也快,她闻到熟悉的被窝味道,想起自己是倒在焦婶子身上的,估计是被焦婶子背回房的,又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吸,顿时厚着脸皮嘿嘿笑起来,闭着眼睛伸手虚挥,“婶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 一双热乎乎的手握住了她,她疑惑地捏了捏,手指纤细,骨节粗大,有点粗糙的茧子,绝对不是焦婶子那双肉肉的像包子一样软乎的手。 脑子忽然就闪了一下,冒出穿着普通军士袍服系着红领巾的人像来,她呼地睁开双眼,扭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慌忙松手,“小赵哥哥?真的是你回来了?焦婶子呢?” 赵本真嘴角微勾,撩了袍服在床边坐下来,侧着身子道:“婶子刚刚喂你喝了醒酒汤,又说你还没吃饭,要去给你煮碗面。怎么样,有没感觉好点?往后可别再沾酒了,女孩子家家的,喝醉了让人笑话。” 何素雪一头黑线,心说你是我的谁呀,一上来就叨叨个不停,嘟了嘴道:“我就喝了一杯,敬师傅的。” 赵本真眼睛一瞪,“一杯就倒了,往后杯都不准碰。” 这人真霸道! 何素雪气恼,嘴巴嘟得更高了,赌气扭头朝里,“不喝就不喝!这么难喝的酒,贴钱给我还不想喝哩。” 赵本真得了她的承诺,心里舒服了些,起身拧了帕子塞她手里,“给,擦擦,刚才可是出了一身汗的。” 何素雪想把帕子甩他脸上去,可又实在舍不得那温热的感觉,在手里掂了掂,干脆推被坐起,瞪眼道:“我要洗漱,你还不快出去?男女有别不知道吗?” 赵本真腾地跳起来往门外窜,房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隐隐传来他羞涩的道歉。 何素雪笑眯了眼。臭小子,还治不了你?才当两天兵就想在姐姐面前摆架子,新兵蛋!美得你!姐姐我都当了五年兵了! 何素雪快速下床栓好门,倒了还温热的水把全身擦洗一遍,换上干净的内衣,舒服得想叹气。 抹汗擦澡什么的已经习惯了,把脏衣服泡进洗漱盆,洒上澡豆粉揉搓时,心湖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听到焦婶子的声音,何素雪把门打开,香喷喷的滋味令她腹鸣如鼓,跳出去接过托盘,“婶子煮的什么,好香呀。” “用鸡汤煮的面,还有你爱吃的酸菜。”焦婶子等何素雪接稳了才放开手,瞧见地上木盆里有衣物泡着,弯腰端了起来。 何素雪忙道:“婶子不用忙活了,放那我一会再洗。天色不早了,你快收拾收拾回家吧,晚了该宵禁了。” “时间早着呢,你吃你的,这两件衣裳一会就给你搓好。”焦婶子不由分说,端了盆子就走,生怕何素雪把盆子抢回去,一溜小跑下楼了。 何素雪追出门口,只看见焦婶子的背影,她无奈地跺脚。 赵本真眼睛里带了笑意道:“婶子是个好人,你不让她洗,她会难受的。” 何素雪扭身回房,嘟囔着你们都把我看成小孩子,洗个衣服还能把人给洗坏了呀,从前我都是自己洗的。 赵本真会错了意,以为何素雪以前在何府里也是自己洗衣服,心口疼得直抽。堂堂官家千金呀,居然要自己动手洗衣服,那姓何的心肝到底是坏成什么样了呀。 原来赵本真还认为常得贵私下收何素雪为徒弟不好,现在他是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了,雪姐儿要是回到那样的府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全长大成人呀。 赵本真的父母青梅竹马、鹣鲽情深,一共哺育了三子一女,后院中仍免不了有几个小妾姨娘的,赵本真又从小被母亲养在身边,对内宅中的阴私不说多,到底也知晓一二,所以他绝不怀疑何素雪被人虐待的事实真相,现在即使何素雪本人要求回家,恐怕他都要站出来阻止。 何素雪吃面的时间,赵本真站在走廊外想了很多,思考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何素雪。在营中住了大半个月,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现在,他做事情之前都要多想一想,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她。 他不认为照顾一个人是一种累赘,相反,他甘之如饴,能为她做事是一种幸福,再苦再累也值得。 如果何素雪知道小赵同学这么早就确定他自己的感情,一定会大呼妖孽变态,你才几岁呀,粗俗点说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娶媳妇啦,早熟得过分了吧。 目前为止,何素雪视小赵同学为患难之交,可以为之两肋插刀那种,至于别的,她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咱才八岁好不好。 焦婶子的动作果然快,何素雪刚把一大碗鸡汤面塞得小肚子圆鼓鼓的,焦婶子就端着洗好的衣服上来了,何素雪的衣服一向都是晾在二楼走廊顶头的。 晾完衣服,焦婶子取走了托盘碗筷,何素雪探头看看厨房,常得贵等人还在吃喝,她便打开书房门,请赵本真进去坐坐,询问他在兵营里的情况。 赵本真轻描淡写一番,何素雪就说他是在敷衍,“瞧你这小样儿,都快瘦成麻杆了,大风一刮,恐怕都能把你给刮跑了,还敢说什么挺好,好什么呀,肯定是被虐待了。” “当兵受训,这很正常,我现在吃得特别多,长个子抽条儿了,看着瘦,其实比原来还重些。”他笑着说道。 现在在何素雪面前,小赵同学不是面瘫脸了,表情丰富得很,眼神特别温柔,只是某女神经粗大没看出来。 何素雪很认真地劝说,“你才十二岁吧,你这年纪,正是玩耍的时候,当什么兵呀,纯粹是找虐么,身子骨哪里受得了。我跟你说真的,你别回兵营了,就在药铺里呆到春天,然后回家读书去。” 赵本真笑着谢了她的好意,“我没事,训练苦点不算什么,何将军对我好着呢,吃得饱穿得暖,也没人欺负我,都怕何将军呢。” 何素雪小大人似的重重叹气,“上面有人罩着虽然好,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呀。” 赵本真瞧着对方那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真想伸手去戳一戳,好可爱呀。 *** 编辑大人通知说本书一号就要上架了,上架之后采苓想尝试着一天双更六千字,争取六百块的全勤奖。请大家理解呀,订阅少稿费少的话,全勤奖就显得很重要了,采苓正在努力存稿中,所以这几天就不加更了。 *** 第四十六章跟师傅逛街 何素雪一觉醒来,急忙掀开被子,看到手里捧了一晚上还在散发热度的铜铸苹果状暖手炉,确信自己没有做梦,那个跑去当兵的赵本真,真的回来了。 苹果暖手炉,正是赵本真预支了三个月饷银买给何素雪的礼物,何素雪旁敲侧击暖手炉的价钱之后,恶狠狠地大骂小赵同学败家子,随后又强行塞了一个二两的银元宝给他。 “男人身上没点银子傍身怎么行!”她红眉毛绿眼睛地吼道,小赵同学便美滋滋地把元宝揣兜里了,许多年以后,何素雪偶然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把它花出去,当成宝贝一样收藏着呢。 赵本真跟伙计们一个炕混了一晚上,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准备回营了。虽说他那兵营离城里挺近的,不过那是比较其他营来说的,以他现在的短胳膊短腿儿,至少得走上半天才到。 他告诉何素雪,等以后他升了校尉,部队配了军马,那就快了,小跑半个时辰就进城了。 何素雪不忍心打击人家,一个新兵蛋想升到校尉,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呀,这时候的军职都要看军功算杀敌人头的。 算了,不说了,让人家有个奋斗目标,日子好过些吧。 焦婶子把早饭剩下的五个肉饼全部包给了赵本真,另有个比较大的包袱是何素雪给准备的五十管牙膏,绑在背后,再提他的长枪,怎么那么像孙猴子呀。 何素雪忍着笑,谆谆教导他牙膏带回去要怎么卖,身上的贵重物品要保管好,下个月休沐的时候再回来结账。 “五十文的牙膏带回去,涨几文钱也能卖出去的,能赚几文是几文,也不算你白跑一趟。赚了钱可以拜托出来休假的要好兄弟帮你带好吃的。你得多吃点,太瘦了可不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就吃,不够钱花就带信给我,千万不要亏了肚皮呀。” 何素雪絮絮叨叨活像个送儿远行的老妈子,赵本真却没有半点厌烦的意思,眯了眼睛盯着她红润的嘴唇,腿儿迈不动了。 房里的常得贵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出来大吼了一声:“还不走!想蹭几顿饭呀!不想走干脆别走了!留下来给老子使唤!” 赵本真提了长枪就往外跑,边跑边喊:“这就走了。小何,你小心照顾自己。大叔,你也是……” 他那竹制军帽上的几根红缨,甩了两下就不见了,何素雪塌了肩膀扁着嘴巴,怒视师傅大人,后者抬头望天,假装看不见小徒弟眼里的怒火。 焦婶子上来劝说,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到时赵哥儿又能回来看大家啦。 到底是顾着小女娃的脸面,没好意思说回来看她,其实就是说了何素雪也不会有什么异样的,人家压根就没想到那些。 何素雪很宝贝那个苹果暖手炉,没事就捧在手里,有事就揣在兜里,走到哪带到哪,连睡觉都要抱着睡,真是一刻也离不开。 常得贵看在眼里,气得暗地咬牙。那个臭小子,还挺有心机,怎么自己先前就没想到雪姐儿会喜欢这些小东西呀。 不就是个铜皮做的玩意儿,整了个讨巧的样子,表面雕刻的花纹都粗糙得很,象京城里老字号卖的那些才叫好看,有些都镶嵌了宝石的,不但有水果样子的,还有小动物样子的。 哎呀,要不要写信让人捎一个来呀,雪姐儿值得更好的。 常得贵纠结了一会,就回房写信去了。 仔细说起来,还是常得贵没带过小孩,尤其是女孩,不懂得小孩的心理,何素雪心理年龄再大,她也是没结过婚没生过子的女孩子,而这类人,对于小巧漂亮的玩具,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何况这里是荒凉的大明西北,能让她看得上眼的玩具本来就不多,突然出现一个稍微精致一点的,又是实用的,当然爱不释手啦。 常得贵写好信,想了想,又从柜里拿了钱袋袖好,出得正房来就大声叫小何。 小何同学刚刚帮忙二师兄关有树换完药,关有树不叫她用冷水,器械不让她洗,叫王小九倒了消毒药水给她洗手,听到师傅大人呼唤,急忙举手作答。 “师傅,我在这儿。” “忙完了?跟师傅出去办事去。” “哎,来了。” 何素雪兴冲冲跑到常得贵跟前,他拧着眉头看了看她假小子般的打扮和身上的罩衣,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指了指前头,拔腿就走了。 何素雪以为是出诊,也没想到要脱掉罩衣,就这么跟着出了院子,经过柜台的时候方再年把师傅的药箱递给她,她接过挎在肩上,一溜小跑追出去,师傅大人正站在铺子外头跟人说话呢。 甘州府里认识常得贵的人真多,走两步就有人喊,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耐着性子应付,寒暄几句,后面发现这样实在不行,照这速度下去,天黑都走不到目的地。 接下来,常得贵像完全变了个人,板着个冷脸,人家好心问候打招呼,他嗯一声就擦肩而过,不像刚才那样重复着,你好吗我很好哇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哇,如此这般没营养的问话。 速度加快了,常得贵心情好了,不时抽空瞄一眼小徒弟,发现人家面容灿烂得很,见谁打招呼都是一个笑模样,走了一路,就没人不赞她乖巧伶俐的。 常得贵呆了,雪姐儿是从什么时候起,也成甘州府的名人啦?怎么人家问候了我又去问候她呀,好像跟她很熟呀。 何素雪发现师傅表情不对劲了,不知道原因不要紧,咱们可以换一种应对方式。 她很狗腿地凑到师傅大人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师傅,外面的空气真好,真新鲜,今天是个好天气嘛,这种时候,最适合逛街了有没有?最喜欢跟师傅逛街了有没有?一会我买礼物送给你呀。” 常得贵的心一下子就软化完了,很自责地检讨自己,对这孩子关心太少了,总是把她拘在药铺后院,这孩子快憋闷坏了有没有?咦,我也学会了有没有? 第四十七章死贵 何素雪自打进了甘州城,忙得连门都不带出的,最远的地方只去过方再年叔叔的铺子,就是隔了江南药铺两个门面的绣庄,连这条街她都没有走到过尽头,说起来都是泪呀。 今天气温很低,天空中还飘起了小雪,北风吹得脸蛋和耳朵直发疼,才出来一会脚趾头就冻得发麻了,可何素雪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师傅大人带我出来逛街诶,真难得。 看见街道两边开张的铺子多了,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的很吸人眼球,何素雪发现了一件大事,“师傅,我忘记带钱了。” “没事,师傅这有,想买什么师傅先给你垫上。”常得贵大方地挥手。 何素雪先是一喜,后是一愣,还以为人家会说师傅买给你,谁知人家说先给你垫上,借了钱回去要还滴。 何素雪纠结一会就放开了,师傅肯借就很好了,怎么能想着占人家便宜,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何素雪整了整药箱带子,“师傅走快点儿。咱们这是去哪儿出诊?” 常得贵沉默了一会,答道:“去看看秦世子。” 何素雪奇怪地瞄了眼常得贵,师傅的反应,怎么好像临时决定的呀。 师徒两个在大街上疾走,拐过几个路口,街道渐渐少了行人,多了官兵,两边的住户围墙都好高,大门也比较气派,不过相应的被破坏的程度也高了。 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家正在整修房子,还有一些大门被完全烧毁了,里面的情景特别凄凉,行人走过这些人家时,都会特别加快脚步跑过去,不敢往里看一眼。 何素雪好奇心起,再次路过一户没有了门的人家时,故意放慢了脚步凑近了点,结果闻到里面飘出来一股味道,顿时恶心得干呕起来,赶紧捂着嘴巴冲过去。 老天爷呀,那是死人的味道! 常得贵早将小徒弟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是他没有出声提醒,等她的反应出来,才问她:“好看吗?” 何素雪使劲摇头,“没看清,太臭了,是不是里面有东西没抬出来呀。” 常得贵指着那户人家的门口墙上贴着一张黄纸,让何素雪看,“贴有这种符纸的,里面都是死绝户了的,除了官差衙役因公进出,其余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以免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何素雪抖了抖肩膀,埋怨师傅不早说,再看到那样的人家,小何同学也跟旁人一样,绕着走了。 当何素雪开始感觉到肩膀发酸的时候,终于,常得贵的脚步停下了,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府邸,不过大门挺破烂的,有几个木匠和一队军士正在忙活着更换门板,崭新的铜钉镶嵌在朱红色的门板上,特别抢眼。 常得贵走到守门的军士面前,递上一张大红色的帖子,“江南药铺的常得贵求见秦世子,烦请通报一下。” 那军士看看常得贵,又看看背着药箱穿着罩衣的何素雪,然后才接了帖子检查真伪,看完之后,脸上有了笑容,“原来是常大夫,世子爷有令,您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进去就是。” 常得贵收回帖子,沉吟着没出声,那军士以为他担心不认识路,便招呼一个小个子兵叫杨德的,让他带常得贵师徒进去。 常得贵道了谢,冲何素雪摆头示意跟上,俩人便跟着那杨德绕过干活的木匠,走进了这座定国公府别院。 因是冬天,这别院花木都败完了,没看出什么好风景来,唯一的特点就是兵多,走哪都能看见官兵见缝插针在空地上训练,训练刺杀,用长枪一下一下地往前扎,喊声震天。 听着阵阵杀声,何素雪那个热血沸腾呀,仿佛又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军营,只是这大明朝的军服太挑战神经了,军袍象血一样的暗红色,还要戴上奇怪的红领巾,而且甲胄又难看又沉重。 普通军士还好点,一般只穿甲衣而不上胄,当官的全身披挂整齐的话,少少都有三四十斤,再加上武器什么的,往往负重达到六十斤,多数人要超过六十斤,因为有时一把刀都好几十斤了,而有经验的将领不止带刀,时常还带枪,杀敌的时候恨不得全身挂满兵器。 何素雪盯着一名身穿银甲手舞长枪的英俊将军看了几眼,觉得这个时代的军人体能特别好,他一点都不觉得累赘呀,很轻松自如的样子。 杨德径直朝那银甲将军走去,近了之后,何素雪惊讶地发现,那就是秦世子呀,甲胄护住了他的大部分头面部,都武装到牙齿了,刚才一下没认出来。 秦世子看见来人了,收了枪势,长枪往地面一杵,呵呵笑道:“死贵,终于舍得离开你那狗窝了呀。” 死贵?!这是师傅的花名儿咩! 何素雪被雷得头昏眼花,连行礼都不记得了,大张着嘴巴,目光在秦世子和常得贵之间来回转悠。 这就是发小呀,一见面就使劲揭对方的短,看看看看,这是深情的拥抱吗?师傅大人不是想谋财害命吧,专门往人家伤口上捶呀。 秦世子一掌推开常得贵,捂着伤处直吸气,“死贵!你敢阴老子!专往老子伤口上捅啊!” 常得贵面色如常地拍拍巴掌,“你有伤吗?你有伤吗?瞧你刚才生龙活虎的小样儿,还以为你是武神下凡了呢,看把我徒弟给迷的。” 秦世子嘎一声,下巴掉了,何素雪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拼命咳嗽。 师傅呀师傅,您那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是吧是吧,太丢人了有没有。 何素雪低眉耷眼地上前行礼,“世子爷,今儿我师傅打开眼睛的方式错乱了,您别见怪。呃,找个地儿,小何帮您看看伤?” “打开眼睛的方式错乱了?这是什么病呀,没听说过,真新鲜哪。”秦世子得瑟地把长枪扔给亲兵,长臂一伸,“小何大夫真有学问,西洋词儿一套一套的,叔叔我今儿涨见识了。来,这边请。” 何素雪发现常得贵脸色不对,赶紧站到一边,“师傅大人先请。” 常得贵认真地看着小徒弟,“小何呀,你得记好喽,咱学医之人,胳膊肘不能往外拐的呀。” 何素雪把头压低点,“是是是,师傅大人放心,徒儿回去之后就拿绷带把胳膊肘往里捆捆,绝不叫师傅为难。” 常得贵风中凌乱了,徒弟这是啥意思呀,这胳膊肘还要回家才能往里拐呀,这是让本师傅在外面丢人的节奏咩。 第四十八章意外的消息 秦世子把师徒组合带到一间小偏厅,里面烧了地龙火墙,一跨进门就是一股让人想起春天的热浪。 偏厅里摆了一张圆桌和六张圆鼓凳,秦世子在上首坐了,常得贵大咧咧坐到他左手边,跟随的亲兵便忙着倒茶上点心。 何素雪后脚进来,没敢坐秦世子身边去,小心卸下药箱,在末坐挨了半边屁股坐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家师傅大人,暗地请示:是你看呀,还是我来呀。 常得贵便站起来,走到秦世子身后去,请他脱去甲胄军袍和各种衣,层层剥去秦世子的武装,直到露出他半边胸膛。 秦世子肩膀一凉,下意识去看何素雪,发现她小眉头轻皱,目光清澈干净,他反倒心虚耳根发热,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秦世子伤口拆线半个月了,缝合处仍有些红肿,排列整齐的线口象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那蜜色肌肤上,特别碍眼。 常得贵在伤口周围摸摸捏捏,又让何素雪打开药箱取了听诊器仔细听心肺,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张口就责问:“是不是偷着喝酒啦?” 秦世子嘿嘿笑说没有,他身后的两名亲兵互相看了看,低下了头。 常得贵在秦世子背后某个穴位猛地按下去,秦世子哎哟一声惨叫,眼泪汪汪地回望,常得贵冷哼,“想骗我?下辈子吧!” 秦世子竖起一根手指,弱弱道:“就是昨晚上喝了一……一碗……” 常得贵眼睛都快冒出火花来了,声音一下子拔高八度,“一碗?!拆线的时候跟你说过,一杯都不行,你给整一碗!不想要命了直说啊,当初咱就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直接给你心口上戳一刀,多省事呀!” 秦世子马上把头摇得像拨郎鼓,“那不能,爷还有好多儿子要养呢,没了命叫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呀。” 常得贵没好气地又按了几个穴位,秦世子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常得贵脸更黑了,“好啊,不但开了酒戒,还吃了发物,老实交待,吃什么了!” 秦世子眨眼睛卖萌装傻,“没吃什么呀,这年头哪有好吃的呀,还不是那些个白菜萝卜鸡鸭猪肉的,连小羊羔都难得找到一头啊,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常得贵右手五指猛地扣住秦世子伤处的肩膀,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立刻见了汗,俊脸苍白得吓人。 何素雪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师傅大人到底是来随访的,还是来虐人的呀,手段好凶残啊。 秦世子的亲兵看这架式有点慌,蠢蠢欲动的,常得贵却松了手,让小徒弟倒了点消毒药水擦了手,然后给秦世子的伤处消毒,抹了一层黑黑的药膏,裹上敷料,开口让亲兵们帮秦世子穿好衣服。 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在屋子里弥漫开,何素雪吸吸鼻子,嗅不出药膏的成分,有点沮丧,她目前还没开始学《本草纲目》,对药草的了解并不多。 常得贵不准秦世子再穿甲胄,并且板着脸孔告诉他,如果想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必须要按他说的办,不宜饮酒,不宜吃河鲜海鲜,不宜刺激性食物,不宜活动过量…… 秦世子恼了,双手撑在桌面上对着常得贵大吼:“这不宜那不宜的!你干脆叫我死了得了!” 秦世子手上不沾了多少人血,这一怒发冲冠,杀气四溢,周围气压骤降,何素雪浑身起鸡皮疙瘩,小心肝都跳到嗓子眼来了,常得贵仍面不改色的回瞪秦世子。 “《增广贤文》有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想后半生活得潇洒自在,就忍那么三五个月又能怎样。姓秦的,相交了半辈子,你别到了这会儿叫我看不起你。” 说着,常得贵起身,表情淡漠地收拾东西,药箱理好拎在手上,“徒儿,走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人不自救,而非人救之也。” 暴怒的秦世子太可怕了,何素雪木木地起身抬脚,秦世子一声且慢,师徒两个又定住了。 常得贵把药箱背在肩上,温淡的目光转到秦世子脸上,“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秦世子耸着一对好看的浓眉,死死地盯着常得贵,不过一瞬间,秦世子脸上就像开了春花,笑容灿烂起来,亲热地挽了常得贵手臂,“好你个死贵,差点被你吓懵了,爷身子好着呢,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常得贵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望着秦世子,直到后者败退示弱,“好好好,你是哥,你说的都对,小弟错了,今后一定照办,好不好?别再瞪你那俩牛眼了,瘆得慌呀。来来来,坐坐坐,秦十,上好茶!” 常得贵被秦世子按回座位上,何素雪眨眨眼,也坐回末坐,心说刚才喊打喊杀的俩人,现在又好得称兄道弟能穿一条裤子了,所以说,男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着呀。 “小何,吃块点心,这可是甘州城里最好的糕点了。”正常的秦世子还是很可爱的,把整盘点心都推到何素雪面前来了。 她道了谢,拿起一块白色的糖糕小口小口地抿着,这时候吃东西可得注意礼仪,不能让人家看到牙齿。瞧呀,师傅大人眼神多满意,给咱打高分了有没有。 一对好兄弟天南海北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了,秦世子喊声进,进来一个脸黑黑的中年校尉。 何素雪认得这校尉叫秦六,也是秦世子的亲信,秦世子在江南药铺住院的时候,秦六一直守在身边的,秦世子的亲信好像都以数字为名,不知是不是从秦一排到秦N百? 秦六跟秦世子说悄悄话,何素雪把目光移到秦十身上,这少年最多不过二十岁,能排到前十,实力一定不错。 旁边那个秦什么数?精气神跟秦十相当,排名估计也是很靠前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这两只年纪轻轻就成江湖高手了,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呀,难道是刚出娘胎就学哼哼哈嘿? 何素雪学过军体拳一二三极,后来有段时间特迷修仙小说,从网上找了不少“秘籍”偷偷地试着修炼,结果连所谓内力的毛都没摸着,最后不了了之。 她何爷爷说了,把军体拳练好了,也能以一挡十的嘛,不信你看你爷你爸你哥。何素雪每次想起失败的修仙历程,就拿爷爷的话来安慰自己,家里现成的三个成功例子,就是她一直苦练军体拳的榜样标杆。 可是现在,到了大明朝了,不止一次听说内功修炼什么的了,何素雪向往成仙得道的一颗玻璃心又蠢蠢欲动了。 她抿着白糖糕暗自思量,师傅大人貌似也是武林高手,咱是他徒弟,不能光教医术呀,武功什么的,咱也不嫌弃不是? 秦六跟秦世子说了几句悄悄话就退了出去,没过一会,他又进来,脸上有点为难,而且一个熟悉的公鸭嗓子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何素雪听出来了,是那个太监监军刘升华的声音,看情形是想闯进来?也太不把秦世子放在眼里了呀。 何猜测着秦世子会怎么应付的时候,他已经行动了,噌噌跳起来直扑房门,啪嗒声响,他人就到了门外。 何素雪努力把耳朵竖起来,依稀听到刘升华叫嚷着不能等了,今天就得把赵高举的罪证送回京去,不然底下的人都要造反了等等。 赵高举?那不是赵本真的老爹么?这是要定他的罪了?罪证一旦送到皇帝面前,那就没法难以挽回了呀。 怎么办呀,小赵同学还没查到线索呢,这边人家就要推他全家下火坑了。 何素雪心乱如麻,美味的白糖糕也失去了魅力,变得索然无味了。吃了一半的东西,也不好放回盘子里,何素雪一狠心,将之揣进了罩衣兜里,还好偏厅里只剩下师徒俩,常得贵瞪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 门外的争执声越来越远,最后一点都听不见了,何素雪扭头看着常得贵,弱弱地喊了声师傅。 常得贵摆手道:“回去再说。” 何素雪低头玩手指,把指甲缝里的糕点屑一一剔除,趁着师傅不注意,又在罩衣上蹭了蹭,总算干净了。可是赵家的脸面,还能擦得干净吗? 房门吱吖打开,秦六走了进来,十分抱歉地请常大夫恕罪,“世子爷公务缠身,暂时没空陪贵客了,请您稍坐,一会世子爷陪您吃个便饭。” 常得贵站了起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饭就不必吃了,咱爷俩还有事。这样,能不能麻烦六爷帮个小忙,借你们的道儿寄封信回京?” 秦六很惶恐的样子接过信封,“常大夫折煞秦六了,有事尽管让伙计来传话就是。” 常得贵做了个揖,道声多谢,带着小徒弟悠悠闲闲离开了定国公府别院。 一出别院大门,走得几步,何素雪就拽住师傅的袖子,“怎么办呀师傅,小赵哥哥会不会有事呀。” 常得贵就势捏住小徒弟的手,好像要给她点力量支持似的摇了摇,低声说道:“他不会有事的,他现在用的本真是他的字,不是他的名,除了咱爷俩,别说甘州府里,就是京城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最快更新,请。 第四十九章结识军户子弟 何素雪仔细一想,还真是,小赵同学大名是赵昌荣,这个字“本真”想是后来取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穿来之后,喊赵本真赵本真的习惯了,倒把他的大名给忘了。 但是一想到小赵同学就在精明的何将军眼皮底下转悠,何素雪仍止不住地担心,“秦世子跟何将军他们不会认出他来吧?” 常得贵只简单地回了句不会,再问,就不肯说了,急得何素雪想骂娘,却也拿自家嘴巴特紧的师傅大人没折。 赌气闷头走了一会,何素雪发现这不是回药铺的路呀,越走越偏僻了,“师傅,咱们还要走访病人?” “嗯,还要看个老朋友。”常得贵指了指前面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就在里面。” 小巷子远离城市中央的几条大街,房子普通低矮破旧,后面不远就是城墙,路面也没铺青石板,沙土和雪泥搅在一块,到处是污水坑,脚后跟很容易带起泥水弄脏裤子。 何素雪踮起脚尖左蹦右跳的,跟着师傅的脚印,好不容易走进一家小院子。 还好,这院子里头没有积雪,地面扫得很干净,还铺了小石子,院角的井台边有一株石榴树,树下拴了一条小黄狗疯狂地冲着师徒俩汪汪直叫。 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从堂屋里冲出来,看见来人,抿嘴一笑又往屋里跑,“爷爷爷爷,是常大夫来了。” 常得贵紧走两步,踏进阴暗的屋里,爽朗地笑喊:“老曹,我来了。冬生,叔都不喊就跑哇?小心老子打你屁股。” 何素雪暗暗鄙视师傅大人,又是叔又是老子的,真够混乱的。由此也可看出,常得贵跟这曹姓人家关系比较亲密。 何素雪闭了闭眼,适应一下光线,四周打量下,这屋子是一明两暗,堂屋底部摆了一张长供桌,上有香炉,炉有香烟袅袅,中央有张八仙桌以及四张长凳,桌上有几只不成套的粗瓷茶杯。 靠近右边墙壁还有一个土灶,既可烧水煮饭又可供暖,只是这样一来,堂屋里就比较多灰尘,右墙壁也被熏得黑黑的,连房顶吊下来的蜘蛛网都被熏成了黑色。 左边门响,那曹冬生扶着一个瞎眼的老汉走出来,爷俩都穿着打补丁的黑布棉袄,常得贵上前扶了老汉另一边胳膊,让他安坐在八仙桌的上首,又对何素雪道:“这是你曹大伯。老曹,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小何。” 何素雪乖巧地喊声大伯,曹老汉犹豫一下,脸冲着何素雪的方向问道:“小何是女娃?” 何素雪呵呵笑起来,“大伯好厉害,心里比那些有眼睛的还要敞亮,您也可以喊我雪姐儿。” 老曹摸摸下巴几根稀疏的胡子,微笑着点头,“雪姐儿,这名儿真好看。冬生啊,给你大叔和小姐姐倒水。” 曹冬生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骨碌碌转,显得很精神,听到他爷爷的吩咐,马上从灶台拎下来一只圆肚铁皮水壶,何素雪怕他烫着,跳起来去接,“我来我来,小心烫到。” 曹冬生却一扭身避开何素雪,脚下生风地奔到桌边,取了两个茶杯快速倒了两个半杯,先分给常得贵一杯,再推了另一杯到何素雪面前,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在说“不用你帮忙我也行”。 “冬生真能干。”何素雪这是由衷的赞叹。 常得贵解下钱袋,倒出十几枚铜板推给曹冬生,“冬生,带你小何姐去城墙根下转转,给她买根糖葫芦解解馋。” 曹冬生把铜板拨到手里装进口袋,率先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看何素雪,无声地催促着。 何素雪心说师傅这是要跟瞎眼老曹商量机密大事呀,好吧,咱就装一回小馋猫吧,古代的糖葫芦,不知道会不会把牙酸倒了。 走出小院,曹冬生就像快要渴死的鱼儿回归了大海,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了,一边带路一边眨巴着眼睛,斜视何素雪,“啧啧啧,真没看出来,你竟是个女娃?” 小正太的声音很好听,天籁一般,可是调侃的味道不要太浓哦。 何素雪扬了扬下巴,酒窝浅露,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姐姐我今年才八岁,等我长多两年你再看,肯定比现在漂亮的。” 曹冬生盯着何素雪的脸蛋看了看,“就俩酒窝还行,别的没看出啥来。” 何素雪气得,差点要呕血三升去找她娘亲伸冤,她用力捏了捏手指,努力控制想要掐人的欲望,默念我是御姐我不是萝莉,我不能跟古代小正太一般见识…… 似乎何素雪的表现跟曹冬生预想的结果不一样,他失望地撇撇嘴,低头将脚边的一团泥巴踢飞,吧唧溅到人家院墙上,炸开一朵泥巴花。 何素雪调整好了心态,挤出笑容,笑得跟个狼外婆似的,搓着手问曹冬生:“你家就你们爷俩?你爹妈呢,出外做营生了?” 曹冬生眸中水光一闪,摇头,“我爹妈没了,被鞑子砍了,二叔在七里屯卫所,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我爷说等我长到十五岁,也要去卫所当兵放哨,杀贼报仇!” 何素雪一怔,这还是个军户子弟呀,难怪国语说得这么标准。调侃之心顿消,涌起的是深深的敬佩与怜惜。 军户屯田与卫所制,是明朝最有特色的建军制度,军户世袭,子孙世代一出生就相当于进了预备役部队,平时为皇帝屯田戍边,战时为国家流血牺牲,可以说,这些地位卑下的军户子弟,是大明朝安定繁荣的无名功臣。 何素雪沉默地走了一会,伸手摸摸曹冬生稀黄的发顶,“那冬生要努力吃饭,努力长大,好好跟爷爷和二叔学武艺,到时候一定可以给你爹妈报仇的。” 曹冬生歪脖子,头一回对何素雪露出笑容,这下何素雪知道他干嘛不爱面对自己说话了,敢情四颗门牙他就掉了三颗,一张嘴就看见个大黑洞呀,太可乐了。 这时,从前面跑过来几个男孩,大的小的都有,鞋子好像都不合脚的,跑得踢踢踏踏,泥水横飞,何素雪赶紧往边上移了两步靠边走,以免遭鱼池之殃。 还没跑近,男孩中有人大声问道:“曹冬生,听说你家来亲戚了,带了啥好吃的,给兄弟们说说!” 这人普通话也很标准,何素雪猜测这条街上是不是全都是军户子弟。 一群孩子七八个,棉衣不是黑乎乎就是灰扑扑,沾满了泥点子,除了两个比曹冬生小,其余都是大的,有的看起来都有十二三了,普遍都比较瘦弱。 来者不善气势汹汹,曹冬生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高高地抬着头答道:“是常大夫,来给我爷看病的。” 一听常大夫三个字,男孩们的脚步明显迟疑了,最后干脆放慢速度走到曹冬生和何素雪跟前,好奇地打量多出来的陌生人。 有那年纪大的孩子就问这是谁,然后居然有人认得何素雪,抢着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是常大夫的关门弟子!” “哇!这么小的大夫,他会看病吗?” “他看起来比我还小,瘦得象小猫一样。” “别是自己都有病吧,还能帮人家看?” 男孩们围着何素雪指指点点,她自己倒是不介意呀,曹冬生却气得不行,嗷嗷叫起来:“走开!别挡道!常大夫叫我买糖葫芦给小何大夫吃!” 最小的小豆丁含着手指问了一句:“大夫还吃糖葫芦?” 何素雪噗地笑喷了,然后伸出爪子揉搓小豆丁的脸蛋,“谁说大夫就不能吃糖葫芦啦,你看我跟你一样两只胳膊一张嘴巴,凭啥我就不能吃呀。大夫看病跟吃糖葫芦,它根本就不矛盾知不知道呀。” 小豆丁不知是被捏得太厉害了,还是让左一个糖葫芦右一个糖葫芦给馋的,总之那叫一个口水直流哇,看得几个大男孩悄悄后退了几步,心道这个小何大夫好凶残,瞧把小豆子给捏的。 在口水滴到自己之前,何素雪收回了爪子,右胳膊很有气势地往前一挥,“走!见者有份,都跟本大夫吃糖葫芦去!” 曹冬生很不甘心冒出这么多蹭吃的,拖拖拉拉地磨蹭,“常大夫给的钱不够买那么多串。” 何素雪笑说不要紧,不能一人一串那就一人两个呗,好东西就是要和朋友们一起吃才好吃的嘛。 这支小小的队伍从巷中走到巷尾,人数增加了一倍都不止,但凡在家的军户小孩听到动静全跑出来了,其中还有几个女孩子,不时羞涩地瞄瞄何素雪,吓得她瀑布汗,在心里大叫姐也是女的呀,千万不要用相亲的目光看姐呀。 曹冬生快愁死了,这么多人,十五个铜板只能买五串糖葫芦,可怎么分啊。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女孩们的异样,当然了,即使他看到了,也不明白她们心里的想法,不然早把小何是姐不是哥的事实真相暴出来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通过巷尾的横街直达城墙根,沿着城墙根往前走一段,就到了城门口,这里有两家茶棚和几家卖小吃食的摊子,站在茶棚边上抱着草把子的人,就是娃娃们的目标。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章偶遇美女 曹冬生在距离那个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十步远时停下,再次提醒何素雪道:“一人两个糖葫芦也不够分的。” 何素雪冷不丁发现身后跟着差不多一个排的孩子,也有点意外,可是,她能说出不分的话吗?能吗? 不想说什么忘记带钱的废话了,何素雪问明曹冬生有十五个铜板能买五串糖葫芦,再数了数人头,发现一人分一颗都还有八颗缺口,这还没算曹冬生和何素雪自己。 何素雪摸摸衣兜,里面一块硬硬的东西让她有了主意,她朝冬生勾勾手指,带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那草把子的主人面前,搬出三寸不烂之舌神功,砍价! 卖糖葫芦的中年大叔被何素雪说得头晕脑涨,最终以十五个铜板和半块白糖糕的价格,卖给她七串糖葫芦。 一串糖葫芦有五颗,半个鸡蛋大的果子,裹着一层黄色糖浆,里面是红色的山楂,看起来非常诱人。五七三十五,刚好一人分到一颗糖葫芦,众小孩喜笑颜开,个个都夸小何大夫够义气。 曹冬生含着糖葫芦,一个劲地说亏了,那块白糖糕最少都值二十文,那可是名食斋的白糖糕呀,一斤得卖二百文。 何素雪眼睛有点酸,拍着胸脯向曹冬生保证,下回出街一定记得带钱,给他买五斤白糖糕让他吃个饱。 曹冬生幻想着自己坐在一圈白糖糕中间大吃特吃的情景,咧着豁牙嘴巴笑得很开心,暗道小何姐你最好记得这事,不然我会去江南药铺提醒你的。 回到小巷子,常得贵已经在院门口等了,何素雪跟刚刚认识的小伙伴们挥手告别,不由分说抢了师傅手里的小药箱背上肩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军户子弟们散光,老曹领着冬生回到屋里,把一个小竹筒塞进冬生的棉鞋里,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嘱咐几句。 冬生摸摸爷爷的手背,就悄没声儿地离家溜到城门口,随着人流出了城,一路小跑,很快就看见扛着草把子的人等在路边。 再说那师徒两个重新回到大街上,常得贵频频回头看小徒弟,何素雪纳闷了,“师傅,徒儿脸上有东西?” 常得贵忍笑掏出手帕,在她嘴角处擦了擦。 “我去!师傅你不早说!丢死人了!”何素雪抢下帕子,愤慨地瞪着师傅,用力地揉搓嘴唇和脸蛋,把粘粘的糖浆擦掉。 “雪姐儿真是太可爱了。”常得贵捂嘴闷笑,看见那粉嫩的小脸蛋都被擦红了,赶紧制止,“行了行了,再擦就破皮出血了。” 何素雪苦着脸看被自己揉成一团酸菜的帕子,常得贵伸手夺了过去袖好,“行了,快走吧,不是要买礼物送给为师么。” 何素雪精神一振,小手伸出去,“借钱!” 常得贵扭身就走,“小孩子拿钱袋不保险,看中什么为师再付钱。” 何素雪愤慨地跺脚,给师傅背后贴上小气鬼的标签。什么保险不保险的,纯粹是借口,这么萧条的鬼地方,小偷都逃难去了吧。 战后的甘州城,经过一个多月的恢复,多了些人气,但随着天气逐渐寒冷,大街上仍是行人寥寥无几,偶尔可见小猫三两只,整个城市死气沉沉的。 能看的铺子实在不多,何素雪跟着常得贵转了几家,一颗心直往下坠。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秦世子那里只得一盘白糖糕了,当时她还腹诽人家小气来着,敢情人家名食斋就只卖白糖糕!其他点心苦于没有材料,根本就做不出来! 她还逛了两家金银首饰铺,小伙计端出来的首饰真是少得可怜,她扒拉两下,实在没什么购买的欲望。 常得贵那个心疼呀,好不容易给挑了两朵颜色鲜艳的绢花,伙计吹得天花乱坠说是什么宫纱,甘州城里只有他家有卖,她也不肯要。 天天都是男孩打扮,要绢花干嘛呀,又不能增价保值,再说她不喜欢头顶上扎两个小揪揪,接受不能有没有,马尾巴的功能强多了。 何素雪眼馋珍宝阁很久了,一直想看看牙刷与珍宝是怎样和谐共处的。从表面上看,这栋与江南药铺一街之隔的二层临街铺子确实挺气派的,门窗是新换的,家具也是新打的,屈指可数的客人看着也比较有身份,伙计们更是笑容亲切和蔼可亲。 但是!为什么这里看起来那么象杂货铺! 何素雪站在珍宝阁门口,深深地疑惑了。 一位眉清目秀的青衣伙计笑眯眯地迎上来,“两位客官……哎呀,是常大夫和小何大夫呀,快请进,请问需要点什么?” 何素雪觉得名人效应真是个好东西,瞧哇,隔了一条街从没登过门的铺子,居然也有伙计认识自己,哇哈哈哈哈~ 常得贵瞧见徒弟两条小腿得瑟地颤抖,暗暗摇头,他会告诉她这样很不淑女嘛?会嘛? “小何,跟毛哥儿去瞧瞧,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那就麻烦小毛哥了,我想看看牙刷子。” “好咧,小何大夫这边请。常大夫稍坐,东子快上茶~” 另一名青衣伙计应声从后堂出来,给常得贵端来一杯冒热气的茶水,闻着味道还不错。常得贵端起抿了一口,谢了东子,目光便追随着何素雪去了。 伙计小毛把何素雪带到一个格子货架前,每个格子都有一个托盘装着货物,贴着各种标签写着价格,跟后世的杂货铺确实差不多。 小毛取出一盘规格一样的牙刷让何素雪挑选,她随手扒拉两下,失望明显地写在脸上,“小毛哥,你们这牙刷就没有小一点的呀,我牙都没长齐,怎么能跟大人用一样的牙刷,太大了刷得牙龈疼呀,还容易戳出血来。” 赵本真送她的牙刷跟这盘里的一模一样,虽说他的心意难得,可架不住它不好使呀。 “小点的牙刷?这个还真没有,实在对不起。”小毛哥很有职业道德,一手托盘一手挠额头,尴尬得脸都红了。 何素雪买不到小牙刷,心里窝着火呢,噼里啪啦就叨叨上了,“你们是从哪进的货呀,牙刷这个东西,得区分儿童和成人都不知道呀。你想啊,大人跟小孩的嘴巴,能一样大吗?既然大小有区别,那牙刷也得分大小不是?下回进货跟那里的老板说一声,拜托做点小牙刷出来吧。” 毛哥儿额头都见汗了,把托盘放回格子里,掏出青色的帕子抹一把汗,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制作牙刷的师傅就是咱们珍宝阁的木工师傅,因为从来没有客人要求买这个……儿童牙刷,所以,师傅们只做了这一种。您放心,小的一会就告诉掌柜的给您订制一把儿童牙刷,做好之后送到您手上,满意了您再给钱,行不。” 何素雪摊手叹气,“只能这样啦,可怜我的牙牙,还得遭受折磨好几天。” 毛哥儿再次抹汗,“对不起,让您受累了。” 何素雪大度地表示谅解,“不关你的事,是师傅们考虑不够周全。我跟你说,别看娃娃小就以为不用刷牙,其实这是理解上的一个误区,娃娃牙再小它也是牙,而且更加需要精心呵护,一旦长了虫牙吃不好饭,会影响娃娃长身体知不知道呀。” “小何大夫说得真好!” 何素雪扭头看向楼梯,只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大美女像一朵白云般徐徐飘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腼腆的蓝衣女娃,那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好像传说中的丫鬟。 大美女飘到一楼,十指纤纤涂了丹寇,轻拢雪白的狐皮大衣,精致的妆容显得眉目如画,头上梳着何素雪看不懂名堂的发髻,插了整套镶红宝的赤金头面,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 何素雪第一次看见这般精致漂亮的古代美女,两手捧心,各种星星眼,“美女你好,可是我不记得认识你呀。” 噗!常得贵很不雅地喷了。何素雪与大美女同时扭头,顿时杀气与幽怨齐飞。 常得贵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捂着嘴巴咳嗽,站在他身后当背景板的东子赶紧上前擦桌子收茶杯,快速收拾残局。 何素雪瞧见常得贵手帕上的糖浆痕迹,很不厚道地笑了,暗道再往旁边挪一点呀,让师傅大人也尝尝糖浆糊脸的滋味。 何素雪狡黠的眼神太明显了,常得贵马上就反应过来,手帕一收,板起脸孔装正经。 大美女走过去,抚身行礼,“崔三娘见过常大夫,您这一向可好?” 常得贵也不起身回礼,随意地挥了挥手,“还死不了。” 这么不客气! 何素雪诧异地看看自家师傅,又看看这个自称崔三娘的大美女,好像师傅大人不想搭理人家的赶脚,这崔三娘到底是什么人呀,知道咱是小何大夫,可咱真的不认识她呀。 崔三娘水汪汪的大眼睛闭了闭,仍是一脸温柔的微笑,对常得贵恶劣的态度一点都不在意,她回头看了看何素雪,轻声道:“三娘恭喜常大夫收得爱徒,打扰了,再见。” 说完,崔三娘满怀歉意冲何素雪点头微笑,带着小丫鬟迈出珍宝阁,留下香风一缕,久久都散不去。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一章被嫌弃了 何素雪笑得贼兮兮地挨近常得贵,“师傅,那位漂亮的小娘子是谁呀,一团和气,我明明不认识她的说。” 常得贵把眼一瞪,“你东西还买不买的呀,不买回了。” 嘁,这都要保密,什么人嘛。 何素雪努努嘴巴,把药箱往小圆桌上一放,扭头奔向小伙计,“小毛哥,能领我上二楼瞧瞧吗?” “请小何大夫把那个吗字去掉,招呼客人是小的本分,您请,小心脚下。”小毛因被关注而激动得脸蛋发红,咦,貌似自打小何大夫进了店,他这脸就一直是红的。 何素雪对珍宝阁的服务态度真是太满意了,很有上帝的赶脚哇,眉飞色舞噔噔噔跑上楼,琳琅满目的货架马上把她吸引住了。 总算知道珍宝阁为什么叫珍宝阁了,二楼的东西很有档次嘛,有古玩珍宝,有稀罕珍奇,还有各种叫不出用途的精致小玩意儿,居然还有很多西洋舶来品,让人各种眼花缭乱。 另有两拨客人在挑选商品,何素雪按下兴奋的心情,回头冲小毛竖大拇指,“珍宝阁是这个!光是这些西洋物件就花大心思了吧。” 何素雪不懂鉴赏古玩,但是在这样荒凉的西北,能攒这样多的西洋货,真心不容易的。 “这个小座钟多少钱。” “一千八百八十八两。” “这盏琉璃灯呢?” “六十两。” “咦?还有西洋面脂哪,多少钱?” “小何大夫认得西洋文?”小毛语调都变了,有客人看过来,他意识到自己不对,忙压低了声音道,“对不住了,小的不该打听。如果您要,这盒面脂就给一百二十两好了。” 何素雪暗自咋舌,这里的东西死贵死贵的,卖了她也买不起,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买一个小丫头才要五两银子哩。 唉,一个月的月钱才得六两,一年就是七十二两,这一盒面脂就差不多顶两年的工资了,原本跟焦婶子比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白富美,今天一下子被珍宝阁踩成矮挫穷了,人比人气死人呀。 何素雪被打击到了,小脸蔫巴了,小眼神阴沉沉的,拿起面脂在鼻尖嗅了嗅,不屑地扔还给小毛,“也不怎么样嘛,就是一般的石蜡油加了点精油,工艺太粗糙简单了,抹在脸上搞不好会过敏起疹子哟。” 小毛慌忙接住面脂盒,紧张得看看不远处的客人,声音压得更低了,“不是吧,小何大夫,这西洋面脂咱们珍宝阁已经卖出去了五盒,没听谁说不好的呀。” “不不不。”何素雪又得瑟起来了,傲娇地摇着食指说道,“每个人的皮肤都是特别的,有些人比较敏感,受不得劣质面脂的刺激,有些人呢,比较厚实,你就是给她一盒猪油,她擦了也只会说好。” 何素雪一得瑟起来,就不记得低调两个字了,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特别诱人,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又招人喜欢,那两拨客人宝贝也不看了,都在盯着她瞧,她一说完,其中两名妇人脸色都变了。 小毛哥额头又冒汗了,掏出帕子使劲擦擦,“小何大夫的意思小的明白了,也就是说,不是所有人用了这面脂都会有害的,对不。” 小伙计眼神中透出了祈求,何素雪也不是存心来找茬挤兑人家的,闻言于心不忍呀,“没错,世事无绝对,这西洋面脂保湿效果还行,小毛哥下次给客人推荐的时候最好挑一丁点抹在客人前臂内侧的肌肤上,看看有没有不良反应。如果没有,那就可以建议客人购买,这样可以避免客人买回去之后才发现不能用,面脂过敏治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偷听的两位女客脸色轻松了些,小毛哥抹了抹汗,深深地弯腰,“多谢小何大夫不吝赐教,珍宝阁感激不尽。” “言重了言重了,小毛哥不怪我多嘴就好。”何素雪小脸也微微发热了,自己买不起就装逼踩人,这种阴暗心理要不得,仇富是种病,得治呀。 何素雪再看了看暖手炉的价格,就下楼了,常得贵看见小徒弟空手而归,有些惊讶,“怎么,一样中意的都没有?” 何素雪苦笑摊手,“看中一个西洋座钟,太贵了,估计我攒一辈子都攒不到,算了,看漏刻也一样的。” 常得贵也知道二楼那个钟,点点头,“确实贵了,赶明儿叫人从岭南给你带一个,起码能便宜一半。” 何素雪抱起师傅的一只胳膊,小脑袋挨上去蹭蹭,满脸幸福,“师傅大人最好了!我跟您说哦,西洋钟有秒针,计时精确,咱们听心脏的时候能用得上。” 听说徒弟买西洋钟是为了方便诊病,常得贵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徒弟从头到脚哪哪都好,谁家的闺女都比不上。 小毛哥脸红红地轻声问:“小何大夫,除了儿童牙刷,您还需要点什么。” 珍宝阁今天丢人丢大发了,刚才东子悄悄给小毛哥传了掌柜的话,他就是心里再纠结,也不得不出头打发掉这对难缠的师徒。 常得贵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这是被赶的节奏么,“小何,你就订了把儿童牙刷?” 何素雪也很不满,被嫌弃了不可能高兴得起来的,可是她心虚呀,目光闪烁地耸耸肩,“找不到我要的东西,我有什么办法。” 常得贵嘴角抽了抽,起身就走,实在站不住脚了,下回再也不带雪姐儿出门了,压力太大接受不能呀。 整个甘州城就没有几样东西能入她的法眼,几条街一转,她就把半数以上的店家都得罪光了,旁人眼里再好的物件,她都能挑出一二三处毛病来,这已经是第十九次被人变相赶出门了有没有! 何素雪也是一肚子委屈,明明是质量不行嘛,还不兴让人挑理了。都说顾客是上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挑就怎么挑,怎么给了他们宝贵的改进意见,不说感谢吧,你还这么不待见我。 “哼,都是奸商,以次充好还怕人说。”何素雪表情不愉地告别总爱脸红的小毛哥,气呼呼地在师傅后面,踢踢踏踏地走,一团泥巴吧唧飞到常得贵的长袍上,他黑着脸回头。 “就是奸商嘛,下回再也不给他们意见了。”何素雪嘟着小嘴巴喊道。 常得贵歪头看看自己屁股后面那团显眼的泥巴印子,深呼吸,咱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反正,咱下回再也不带她出门了!谁爱带谁带去! 师徒两个板着脸孔匆匆急走,偶遇的熟人连招呼都不敢打了,站定向这俩大夫点头示意就赶紧溜。 气氛不对呀,谁招他们惹他们了呀,胆子够大的,耳朵够聋的,不知道定国公父子是他们的靠山么,咱惹不起,得躲起呀。 路过一间真正的杂货铺,何素雪吱一声停下脚步,“师傅!徒儿要买糖!” 常得贵抬头看看只有二十步远的江南药铺,掏出一锭二两的银元宝往后面一抛,准确落入小徒弟手中,“少买点,小心糖吃多了长虫牙。” 何素雪接稳了元宝,常得贵已经走远了,她张口喊道:“我又不是买糖块吃,我是买糖粉自己做糖吃~~~” “还不是要吃!” “不是,我……” 常得贵闪进药铺,头都没回呀,何素雪就纳闷了,师傅情绪不对头呀,好像是从看见那个崔三娘开始的。 那大美女到底是什么人,跟师傅之间有没有暧昧二三事?可惜小毛哥嘴太严,愣是没从他嘴里打听到崔三娘的来历,太遗憾了。 不怕不怕,不是还有焦婶子么,以她对师傅大人个人问题的关心程度,回去跟她絮叨絮叨,本地人嘛,应该比自己这外来户消息灵通的。 何素雪找杂货铺的张老板称了五斤红糖粉,得了九折优惠,张老板天天抱着海碗去江南药铺打药汤喝,不给小何大夫一点折扣他都不好意思卖给她。 难得出来一趟,好像应该给师兄们和伙计们带点东西,何素雪又叫张老板称了五斤炒瓜子,张老板担心东西太重把她累坏了,还叫他家唯一的伙计徐小哥送货上门了。 回到药铺,一拨病人刚刚走完,林有文和关有树正在休息,就是方再年和毛永盛发放药汤比较忙。 卖药诊病的地方不好吃东西,何素雪打了声招呼,就让徐小哥把东西直接送去后院厨房,让焦婶子先收起来。 “哟,小何买了这么多好东西呀,怎么没在国公府用饭就回了呢?那边伙食没咱们的好吗?”关有树端着一杯茶,拦住小师妹,笑呵呵地问道。 何素雪背着小手耷拉着脑袋,重重地叹气,“别提了,我才刚吃了秦世子半块白糖糕,就有那没眼色的非把秦世子拉走了,主人没空,我们哪还好意思留下来蹭饭呀,家里又不是没那一口吃的,没得让人说闲话不是?” 关有树配合地摆出一副怒容,“是谁这么不长眼呀,居然打扰秦世子待客,赶明儿来了药铺,咱也不待见他。” 何素雪想起赵本真的事,愁容满面地摆手,“说起来都是泪呀,就不扫大家的兴了。”又背起双手,摇头叹气地进了后院。 关有树愣愣地抓额头,“好像事情很严重的样子,怪不得刚才师傅进来话都没一句的。”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二章燕窝秋梨糖 焦婶子给留了饭,何素雪把肚子填饱回到房里,抱着暖手炉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赵本真被人五花大绑扔进黑牢的景象。 哎呀,太糟心了,早点知道这些消息该多好,还让他当什么兵呀,直接送走了事。 何素雪躺在床上烙了无数个饼,才慢慢睡着了,结果做了个恶梦,梦里又是赵本真被人五花大绑扔进黑牢,被关之前一双眼睛流出了血泪来,何素雪大叫一声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沾乎乎难受死了。 “梦是反的,梦是反的,小赵同学一定很安全。”何素雪拍拍胸口安慰自己,取来搭在床头的帕子把汗擦干。 穿了衣服下床,开门一看,天色居然已经暗下来了,北风吹得呼呼响,有雪花飘落脸颊,凉丝丝的,慢慢抚去心底的焦躁不安。 左侧有轻微的响动,常得贵端着方步从书房迈出来,黝黑的眼眸平静无波。 “醒啦?” “嗯,被梦魇住了,睡过头了。” “过来我看看。” 何素雪乖乖走过去,朝师傅大人伸出右胳膊,他在她脉门处搭上三根手指,温暖的触感,何素雪心中的不安悄然而去。 师傅说过,赵本真没事,他就肯定没事,不必要想太多了,以师傅大人和那死鬼侯爷的交情,他不会看着赵本真出事不管的。 何素雪这般一想,常得贵就放下了她,“下午睡这么久,只怕晚上会走困,下去打两趟拳再吃饭。” 何素雪托住一朵雪花,举到常得贵眼前,“在下雪诶,这时候打拳?” 常得贵歪头瞪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习武之人,哪管它下雪还是下雹,快去!” 何素雪被吼得跳起来往楼下跑,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好师傅呀,咱的专业是中医,习武是选修,这个主次要分清楚的呀。” “中医?西医?中华医术?西洋医术?倒是分的好名。”常得贵翘起嘴角,把书房门带好,晃晃悠悠下楼,静静地站在走廊下看小徒弟哼哼哈嘿练得起劲。 两趟军体拳走下来,何素雪全身热乎乎的,完全感觉不到冷意了,小脸红扑扑的真让人想掐。 不过敢掐她的只有焦婶和花婶,其他人只能眼看手不动,心痒手痒脚痒也得忍着。 只要常得贵在,吃饭就得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何素雪心结已去,焦婶子给她打的半海碗米饭全给吃光了,又从柜里拿出那五斤瓜子来分给大家,一人抓几把,厨房里一片磕瓜子的咯吱声。 常得贵吃得几粒,就把手里剩下的瓜子扔回布袋子里面,“小何,不是还有糖吗?” 毛永青立刻两眼放光地看着何素雪,那是控诉的眼神吗?姐姐我真心不是要吃独食。 何素雪清清嗓子,说道:“是买了五斤红糖粉,正准备跟师傅报告,能不能批点药材,徒儿想做些清咽利喉的燕窝秋梨糖。” “燕窝秋梨糖?”常得贵摸摸下巴,目光落在饭桌上思索着,“燕窝倒是还有几两,秋梨可不好找,得去果行问问邱老板,他跟果农们比较熟。” 毛永青立刻举手,“我去我去,邱老板今儿还来领了药汤,肯定还在城里。” 常得贵刚点头同意,毛永青就像颗炮弹一样咻地冲了出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咻地一声冲回来,抓了两把瓜子揣进兜里,然后又咻地一声跑了。 关有树惊叫道:“我的个娘诶,听说有糖吃,青哥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毛永盛红着脸为自家弟弟解释:“青儿小时候饿怕了,搞得现在特别贪吃,也特别护食儿。” 毛永盛的话勾起众人不好的回忆,厨房里沉默下来,焦婶和花婶互相看看,起身收拾桌子,三个伙计帮搭把手,一点活很快就做完了。 两位婶子告辞回家时,毛永青背着个布口袋跑回来了,把口袋往饭桌上一放,气都喘不匀,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笑容很灿烂。 常得贵把布口袋的活结解开,露出里面小半袋子的淡黄色大鸭梨,何素雪拿了一个看了看,这鸭梨藏得好,一点都没坏,梨香很纯正。 毛永盛心疼弟弟,给他倒了一碗开水灌下去,总算能说话了,“小何,这梨子能用吧?邱老板说,这是甘州城里最好的鸭梨了,他家里还藏有三百多斤,如果能用就都留给咱们。” “能用能用,青哥儿出马一个顶俩呀。”何素雪好一阵夸,毛永青乐得找不着北,关有树赶紧递给他一把小刀,林有文递给他一个盆,让他洗干净手坐下来帮小何削梨皮。 这半口袋得有三十多个鸭梨,何素雪想先试验试验,叫毛永青削六个就行了,削完了皮还得去核,用擦萝卜的擦板擦成梨蓉。 这时,常得贵说话了:“永盛和永青留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这是叫大家避嫌了,燕窝秋梨糖的方子现在不能搞得人尽皆知,制作小组成员定下三人了。 师兄们鼓励了小师妹,陆续退场,方再年也走了,王小九扭着手指,边走边回头,一副羡慕渴望的样子,何素雪心中一动,朝王小九招招手,“小九过来。” 又对常得贵说:“小九跟我合作的多,知道我的喜好,用得顺手。就是方再年,后面销售的时候也少不得要他多出力。伙计们其实都不错的,师傅很有眼光。” 常得贵嘴角漾开了笑容,“方子是你的,随你用谁。” 何素雪高兴地挽起师傅的胳膊,“师傅人最好了。走,去仓库找药材去。” 燕窝秋梨糖,其实方子很简单,何素雪就要了燕窝、秋梨、罗汉果、玉竹、冰糖,以及少量的甘草、红枣、薄荷,八样材料象熬药汤一样熬出药汁滤掉渣,再和红糖一起熬出粘稠的糖浆,浇注成形晾冷即可。 拿到材料后,毛永盛给何素雪打下手熬制糖浆,毛永青王小九的任务是制作一块浇糖块的模板。 时间有点紧,要求也不那么高了,何素雪让王小九找一块干净平整的木板,在上面挖了几十个铜板大小的洞洞,用纱纸稍微打磨光滑了,抹上一层油就算完事了。 夜色渐浓,雪势越来越大,江南药铺的厨房里却是暖烘烘的,香甜的味道顺着烟囱和窗户飘出屋外,随着北风吹遍了几条街。 还没睡的人家一边吸气一边咽口水,猜测是哪家铺子又要出新式点心了,这味道闻着就想吃啊,也不知道卖得贵不贵…… 药铺两边院子里的住院病人,已经派陪护来厨房转了好几回了,各种借口,其真正的目标就是来侦察那什么糖的制作进度的,小何大夫已经说了,糖果制作成功的话,人人有份,流着口水期待的人不要太多哦。 甜味飘了一个时辰,厨房门终于从里边打开了,王小九端着浇了糖浆的模板走出来,搁在一张凳子上晾干,寒冷的天气可是个好帮手,北风吹上一刻钟糖块就能扣下来了。 何素雪捏了一颗棕色半透明的圆形糖块,对着灯光照了照,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空气里全是甜甜的糖味,实在嗅不出什么不妥,她把糖块扔进嘴里,红润的嘴唇紧抿着快速蠕动,眉头皱得死紧死紧的。 毛永青绞着两手紧张地问:“怎么样呀小何,不难吃吧?你怎么苦着脸,难道是药味太浓了?” 何素雪嚼完一颗糖吞下去,继续苦着脸说道:“怎么办呀,这糖这么好吃,我都舍不得送人了。” 毛永青欢呼一声,伸手在碗里抓了一颗糖块扔进嘴里,咯吱咯吱嚼得痛快,眉毛眼睛都笑弯了,“嗯,嗯!好吃,太好吃了!哥,你快尝尝。” 毛永盛和王小九不再犹豫,纷纷抓了糖块吃起来,表情变得跟毛永青一个德性,这时毛永青已经开始吃第三颗了。 不管是哪个时代,小孩爱吃糖是绝对的,何素雪没有阻止少年们疯狂的行为,往嘴里再扔一颗糖块,便转身去浇注第二板,锅里的糖浆最少还能浇七到八板,全部加起来制作了将近三百颗燕窝秋梨糖。 糖块全部制作完成之后,何素雪数了一百颗出来,让毛永盛找了个瓷罐子装好,明天摆到柜台上卖,又包了三十颗收在自己兜里,其余的全部分了。 药铺的人不用说,随吃随抓,住院的病人和陪护们也各得了十颗,这一晚上三个院子的人从嘴巴甜到了心底。 常得贵含了一颗糖块在嘴里,眼睛微闭,品味着其中的香甜、清凉、爽口、滋润,丝丝药力虽然稀薄,但也能持续对咽喉和心肺产生影响,清咽利喉的作用十分明显。 听说这糖只用了不到十样材料,关有树感慨万分:“小方子也能做出如此好吃,又对身体有利的药糖,雪姐儿的小脑袋瓜怎么长的呀,这想像力和创造力,二师兄心服口服啊。” 何素雪呵呵笑得很开心,“二师兄,这不过是小玩意,吃着玩玩而已,师傅大人一肚子学问,才是咱们要掏干净的对象。” 这马屁拍得巧,常得贵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却张口骂道:“糖也吃了,还磨蹭个啥,赶紧滚回去洗洗睡,明天哪个起不来床耽误做事就罚劈柴一月!”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三章两个档次 说到劈柴,如今江南药铺还在烧邓小虎等人劈好的柴火,当初那几个少年不想吃白食,整天自己找事做,实在帮不上其他忙,就一天到晚劈柴。 说起来,邓小虎等人也走了一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屋檐下的柴堆越来越少,已经见底了,何素雪偶尔想起来仍止不住牵挂和担心。 这一晚吃了好几颗糖,何素雪仔细刷了牙才睡,还好没再做恶梦,一觉睡到大天亮,听到楼下有军士咋咋呼呼地晨练,她赶紧一骨碌爬起来。 楼下的常得贵倚着炕头半躺在被窝里看书,满头青丝铺洒在身上被上枕头上,也铺洒着慵懒悠闲的意味。 听到头顶那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常得贵不禁抿嘴乐。小丫头还挺自觉的,只要早起必定要练拳,敏儿,你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教出这么好的孩子呀。 常得贵的思绪,飞回那个魂牵梦绕的明媚花园,明眸皓齿的小美人儿粉嫩嫩的坐在秋千上,在他的推送下荡上高空,欢快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贵哥哥,再高点,再高点……” “师傅,您起了吗?” “咳,起了,有事?” “我可以进来吗?” 常得贵如何能对跟敏儿一样甜美的声音说不,把被子往胸口上拉了拉,“进来吧。” 常得贵早已起床洗漱过,房门都是虚掩的,何素雪试着推了推,门就开了。她闪身进去,看到常得贵还在被窝里,愣了下,然后也不以为意,走到炕头笑呵呵地请求:“师傅,你教我学内功好不好。” 常得贵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眉头一下挑起来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到学这个?” 何素雪垂眼对手指,“那个,兵荒马乱的,好像有点武功防身比较好,是吧。而且,内功很神奇呀,秦世子那样重的伤,要是普通人早就没命了,他倒好,硬是用内力逼得毒素无法快速扩散,为自己赢得了时间,好厉害有没有!我也要那样厉害的内功!” 何素雪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指手画脚的,娇嫩的嗓音直击到常得贵心里,让他无法升起拒绝的念头。 “好。”他说道。 “呃,您说什么?” “我说好。” “哎呀,师傅我好爱好爱你呀,哈哈。快起来,现在就教。” 常得贵却沉了脸,“怎么说话的,女孩子家家,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的知不知道。” “对不起,我错了。”何素雪吐了吐舌头,忘记了呀,古人都含蓄矜持,不能随便说爱这个字。 常得贵侧身拉开炕柜找书,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呀,雪姐儿总算知道咱的好了。 从抽屉最底层翻出一本绢帛古书,常得贵好不容易才绷紧了面皮,保持着师傅的尊严把书递给徒弟,“先看看,看不懂再问为师。” 何素雪一看那书的材质,心花就开了,好高档,竟是绢帛写的秘籍。双手接过来一看,黑线了,上面三个字认识她,她不认识人家。 “师傅,这是什么字。” “噢,这是篆体,拿来吧,师傅读给你听。” “等等,我拿文具来,师傅念我抄。” “你往哪跑呀,为师房里能没有文房四宝?” 师徒俩一通忙活,最后隔着炕桌相对而坐,做师傅的一字一句把武功秘籍念出来,做徒弟的奋笔疾书做记录,一千多字的内功心法,就这么出来了。 前面说过,何素雪自打穿越来,脑子格外的清楚灵活,读书那就是过目不忘,所以她抄完这本《洗练录》,再从头到尾默读一遍,基本上就在她脑子里生了根,稿子可以弃之不用了。 常得贵重读心法,略有所悟,意犹未尽慢慢合上秘籍,就看见徒弟抓起稿纸要撕,顿时脑血管都要暴了,高声喝道:“你干嘛!” 何素雪吓得一抖,用大拇指蹭蹭额头,“我不干嘛呀,这不是秘籍嘛,背下来之后当然是赶紧毁尸灭迹,省得被人偷去了呀。” 常得贵抚额,“也没那么严重,自己保管好就行了,再说,你真的全部背下来了?” 不是做师傅的不相信徒弟,实在夸张了点吧,才抄一遍,就全部背熟了? 何素雪比较喜欢用事实说话,她把抄好的稿纸翻过来拍在桌上,叉着小腰说道:“哼,师傅您听好了,我现在就背一遍,如果背错一个字,我就把这张稿纸给吃了。” “行,如果你真的背下了,过年的时候师傅奖励你一样礼物。”常得贵放下绢帛,坐直了身体,凝神注视着小徒弟,听着熟悉的字眼一串串从小嘴里吐出来,心中惊讶得无以复加。 果然是敏儿的孩子呀,母女俩的聪明劲一模一样的。常得贵暗暗感叹着,再一次遗憾这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的骨肉,何其正丢了珍珠拿鱼眼当宝,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常得贵低声细细讲解了修炼内功的要点,花婶子就在外面叫开饭了,何素雪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 赵本真走后,送水的任务就交到王小九的手上,可何素雪不让王小九早上送水,自己跑一跑还能锻炼身体呢。 何素雪装了洗漱用具的小盆就放在客厅里的,端起来就往女兵的院子跑,她现在洗漱上厕所都在那边解决,如果不是常得贵不肯松口,她都想搬到那边去住了。 吃完早饭,方再年领了账本和钱箱,毛永盛捧了糖罐子,向常得贵询问燕窝秋梨糖的销售价格,常得贵转向小徒弟,“小何你说,这糖该卖多少钱。” 何素雪早就心中有数了,“这批药糖因为加了燕窝,成本就比较昂贵了,不过也由于是第一批试验品,价格也不宜定得太高吧?五个铜板一颗怎么样?会有人买的吧?” 常得贵若有所思,问小徒弟是不是另有打算。 什么都瞒不过精明的师傅呀,何素雪真心佩服了,燕窝珍贵难得,而这糖,她原本是想面向广大民众的,所以,她准备搞成两个档次,另做一种不加燕窝的秋梨糖,卖一个铜板三颗。 常得贵听完小徒弟的计划,露出满意的神色,两种糖利润都不算太高,基本符合他的预期,并不违背江南药铺一贯的利民主张,可见小徒弟虽然财迷,却不是唯利是图的奸商。 “再年,就按小何说的办,燕窝秋梨糖卖五个铜板一颗,稍后秋梨糖出来,一个铜板三颗。” 大掌柜一锤定音,伙计们便乐呵呵地去开铺子了。何素雪向师傅报告,这两天她要制药糖,除了女兵院子,其他男病人的查房她就不参加了。 常得贵没有不准的,不过仍叮嘱她不可贪玩耽误了学业,不能占用下午的学习时间,他随时都可能抽考的。 “师傅真是的,人家哪里贪玩了,制作药糖也是工作嘛。”查完女兵病房,去仓库领药材的时候,何素雪不满地责怪师傅,当着师兄和伙计们的面那样说,太丢面子了。 “你敢说,起初要做这个糖,不是为了给自己解馋?”常得贵没好气地给了小徒弟一个爆栗,“我早就听说了,你嫌弃人家杂货铺卖的糖丸不好吃,嚷嚷着要自己做。” 何素雪没话说了,都怪自己瞎显摆呗,老说低调低调,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 “对不起,师傅,徒儿今后一定小心谨慎,再不乱说话了。” “嗯,知道错在哪就好,往后再有什么想法,先跟为师商量,可好?” “遵命,师傅大人。” 何素雪征用了左厢房的大灶,熬药汁的时候,毛永青带着银子,把邱老板的鸭梨全买回来了,顺便还从杂货铺买了五十斤红糖。 何素雪想着秋梨糖不加燕窝,可以加点冰糖调味,药铺虽有冰糖但不多,又叫送货上门的徐小哥再跑一趟,又送了十斤冰糖。 徐小哥送冰糖的时候,张老板也跟来了,一张黑瘦的老脸皱成了菊花,不时探头探脑望一眼熬药汁的大锅。 何素雪心说这是探听情报来了,昨晚闻到甜味,今早江南药铺卖起了药糖,张老板鼻子真够灵的,这是怕生意被抢了吧。 她想了想,从罩衣兜里掏出小纸包,解开,抓了两颗糖递给张老板,“张老板,尝尝咱们药铺新出的药糖,里面加了好些珍贵药材,能止渴生津,清咽利喉,可好吃了,我师傅说要卖五个铜板一颗呢。” 张老板捧着糖块,手都发抖了,“我的个娘诶,这一颗糖,值五个铜板?” 他不敢吃了,要把糖还给小何大夫,“还是你们留着卖吧,这么贵,啧啧啧,咱苦命人可消受不起。” “哎呀,张老板,这是试验品,就是要让人尝的,你看到我这一包,好几十颗呢,都是我师傅给我吃的。哎?徐小哥,冰糖放好了?辛苦了,你也来尝一个,是我亲手做的哦,给点宝贵意见呗。” 徐小哥长得很壮实,跟毛永青同岁,却比毛永青高了半个头。这是个腼腆的少年,他家张老板不敢吃的东西,他心中虽然无比渴望,却也不敢伸手。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四章秋梨糖失误 毛永青是个吃货,经常去杂货铺买零食,月钱五百文最少要丢三百文给张老板,一来二去的,跟徐小哥也混得很熟了,见他犹豫的样子,便走上来从何素雪的纸包里抓了几颗糖,自己先吃了一颗,又把两颗塞到徐小哥手里,剩下的就揣他自己兜里了。 何素雪赶紧把糖包好收起来,这糖她还有别的用处,可不能给青哥儿败光了。 自家伙计都吃了,做老板的还需要矫情吗?张老板也不再客气,小心地含了一颗糖进嘴巴里,立刻便被那股清凉甘甜的滋味征服了,其中一点点苦涩,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作为杂货铺老板,张老板马上想到的是这种糖放在他的铺子里卖,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是考虑到价格问题,张老板又蔫了,“真是美味啊,可惜,这么贵的东西,我那铺子卖不起啊。” 何素雪指着熬药汁的大锅笑道:“张老板不要急,刚才你吃的叫燕窝秋梨糖,这一锅不加燕窝的比较便宜,我们卖一个铜板三颗,如果张老板有意,可以找我家师傅商量商量,批发一点去零卖。” 张老板昏暗的眼珠子立刻闪闪发亮了,“常老板在哪里?” 何素雪又指指右边院子,“在那边查房看病人,青哥请张老板进屋坐坐喝杯茶吧,等一下师傅他们就回来了。” 张老板本想说不用麻烦,就在这灶前坐坐还暖和,可又一想,人家在做糖,自己坐在这里会不会有偷师的嫌疑,只好随着毛永青进了正房安坐,徐小哥则被打发回去看铺子了。 雪花飘了一夜,这会儿倒是停了,阳光一出来,映得屋顶金灿灿白闪闪,何素雪往灶里填了两根粗柴,拿起长棍在大锅里搅拌两下,嗅了嗅药香,伸个小懒腰,安逸得身心舒坦。 王小九和毛永青抬了一桶用井水洗干净的鸭梨过来,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剥皮擦蓉,何素雪问焦婶子还有没有削果皮的小刀,王小九和毛永青异口同声地叫:“没有!” “我又没问你们。”何素雪冲天翻个白眼,心里不爽得很。这些人,老把人家当小奶娃看,小奶娃会打拳吗?小奶娃能上手术台吗?小奶娃会熬药糖吗? 呃,淡定,淡定,早上才跟师傅大人保证过,要低调做人的。 好吧,不让干就不干吧,咱专心做糖,让药铺多挣点银子给大家改善生活发奖金。 据说整个江南药铺除了方再年有亲戚家人,其余的人都是孤儿,将来成家立业都得靠自己打拼出来,多点银子傍身,压力就没那么大了吧。 何素雪打心底喜欢江南药铺的氛围,呃,除了那个阴阳怪气的三师兄陈有亮有点碍眼,其他人都待何素雪很好,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孩子,一个两个总是抢她的活干,巴不得把她当成仙女供起来。 常得贵带着三个徒弟查房回来,在井边洗了手,毛永青提了消毒药水过去给他浇一遍,顺便告诉掌柜的,张老板在屋里等着。 常得贵进屋见客,林有文去前头铺子写方子让毛永盛抓药,毛永青去领了回来,开始在屋檐底下拿药煲摆一字长蛇阵,随着时间的推移,需要吃药的伤兵不多了,今天只要煎五份药。 查完房,换了药,陪护的军士们也得了空,纷纷从病房里出来,有的端了盆子到井边打水洗衣服,有的问王小九要了斧头帮忙劈柴,还有一个人称老周的凑到何素雪这边要帮她烧火。 这些军士,一看就是商量好的,各有分工,想帮忙干点活,闲着也无聊不是。 大冬天的,烧火是个好活,何素雪很痛快地把位置让给老周,自己拿了长棍搅拌药汁,熬了一个时辰后滤掉渣子,把王小九刷好的一盆子梨蓉倒进锅里,加入冰糖红糖,香味的气味便慢慢渗透到空气中,光是嗅着就觉得好甜蜜。 药铺滤出来的药渣都装在一个垃圾桶里,毛永青和王小九干这个都很有经验了,煎完药倒完药渣就用棍子搅乱,晾到晚上之后再统一烧掉,这是避免泄密偷师。 其实这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只要有心,相信用不了多久,其他药铺也能摸索出药糖的制作方法,这个时代缺乏的只是想像力创造力,并不缺乏实干家。 何素雪现在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争取在各种药糖满天飞之前,打出江南药铺药糖的名号,从市场上抢下最大的一块蛋糕。 张老板和常得贵聊了好久才走,毛永青茶都续了两壶,眼看着要吃午饭了,何素雪快要出糖了,张老板才满面春风地告辞离开,不用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位老板达成协议了。 何素雪让王小九铲来一些干净的积雪彻成方块,糖浆浇注之后搁在雪块上,很快就冻结僵硬了。 出糖的时候,院子里所有能走动的都跑来看热闹,亲眼看到香喷喷如琥珀般美丽的糖块从模板里扣出来,都是赞叹不已。 何素雪请师傅大人品尝第一颗秋梨糖,他含在嘴里闭目细细品味,给了两个字的评价:“还行。” 何素雪立刻就知道不对,忙捏了一颗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哎呀,太甜了,糖放多了。” 她是按照昨晚的比例放的红糖,却忘了今天的配方里多了冰糖,这批秋梨糖甜过头了。 好在是第一批试验品,没有做多少,大概二百颗的样子,浪费的不多。 何素雪把碗交给毛永青,让他给大家伙分一分,他自己先吃了一颗,却说好吃,又往嘴里丢了一颗,咬得咯吱咯吱响。 军士们看到毛永青吃得欢快的样子,心中的犹豫飞走了,涌上来哄抢,然后有人大赞,有人说是甜了点,何素雪体会到了众口难调的意思。 第一碗秋梨糖被陪护的军士们分光了,第二碗才轮到躺在病床上的伤员,每人分了十颗。有些人怕甜就收起来,等喝药的时候用来去苦味。 何素雪因此特意跑去诊室咨询大师兄,问明喝药的伤员没有什么相冲相克之物,才放心让伤员收起糖。 常得贵注意到这一幕,暗暗点头。雪姐儿越来越稳重了,看来还是要不时地提醒提醒,早上才谈过,这会就见成效了,孺子可教也。 军士们领了午饭去喂伤员时,第二锅材料调整了比例进了锅,王小九看火,毛永青擦梨蓉,何素雪则捧了剩下的几十粒秋梨糖去了前面。 柜上正是忙碌的时候,毛永盛抓药,方再年算账收钱,两人配合,速度非常快。 何素雪走进去,方再年嘿嘿直乐,指了指柜面上的糖罐子说道:“小何,已经卖了十二颗了。” 何素雪听了也很高兴,看来这甘州城的购买力还是很不错的,“再年哥,卖糖的时候可别忘了看看人家的方子,但凡有相冲相克的都不能卖。” 方再年把算盘拨得叭啦叭啦响,还有空朝何素雪笑,“知道知道,都是咳嗽的喉咙疼的,问过小林大夫才推荐给他们。” 何素雪这才从心里笑出来,抿出小酒窝,眼睛忽闪忽闪递上碗,“要不要尝下残次品?我放多了糖,甜过头了。” “我喜欢吃甜。”方再年伸手抓了一颗糖块丢进嘴里,神采飞扬起来,“嗯,好吃。” “小何,给我也来一颗。”毛永盛手里拿着小秤,手上还沾了许多药粉,何素雪嫌弃地瞥他一眼,干脆捏了一颗糖叫他张嘴,远远地扔了进去。 等抓药的是一位大娘,头发丝抿得紧紧的,一点都不散乱,脑后圆圆的发髻上还插了很粗一根银簪子,穿着打扮不像穷苦人家。 瞧见柜里三人的动作,大娘好奇地问道:“怎么,江南药铺现在也兼卖糖丸了?” 何素雪露出自以为最甜美的笑容,解释道:“大娘,咱们铺子卖的可不是一般的糖丸,看见那个白色大罐子没,里头装的是燕窝秋梨糖,一听名字就知道很珍贵了吧?哎呀,再年哥应该找张红纸写上品名的。大娘我跟你说哦,咱们这个糖,添加了许多珍贵药材,吃了能够清咽利喉,止渴化痰生津,还能养气血,总之,好处很多啦,要卖五个铜板一颗,货真价实哦。” 大娘盯着何素雪碗里的糖块问:“那你手里这个呢?刚刚听说也是糖?难道还有两种?有什么不一样的功效?” 大娘谈吐不俗,何素雪笃定她来自大户人家,应是管事妈妈之类的人,这种人,应该发展成为大客户。 心思百转间,何素雪便取来一张包药的纸,倒出五六颗秋梨糖推到大娘面前。 “大娘,这个也是秋梨糖,是试做的第一批,只不过比那种少了燕窝,其他药材都是一样的,将来要卖一个铜板三颗。因为配比错误,多放了糖,我师傅不同意拿出来卖,但是除了甜了些,其他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您看我家再年哥吃得可欢了。您若不怕甜,可以试一试。”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五章师傅生病了 为了证实何素雪没有说谎,方再年又从碗里抓了一颗秋梨糖扔进嘴里,露出幸福的笑容,“大娘,这可是咱们小何大夫亲手制作的药糖,甘州府的头一份,就是在京城也不多见的,您尝一尝呗,不要钱。” 一听说有不要钱的糖吃,后面排队的人呼啦一下都冲上来了。“什么糖?给我也尝尝。” 大娘一看这架式,眼疾手快抄起纸包,眨眼的功夫就进了她手里的荷包,后面的人没抢到,都把目光放到何素雪的碗里。 何素雪的目的就是让人试吃的,又拿来一张包药纸,大概算下人头,倒了半碗糖块出来,示意方再年收好,然后大声宣布凡是抓药的客人,都能免费试吃江南药铺新出的秋梨糖,因为这糖比较甜,怕甜的客人可以不要。 其实后面的话也是白说说,就没有哪个人不要的,世人多都有免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 听说要抓药才有糖拿,众人没那么激动了,反正药方已经在排队,早晚轮得到,现在上去也抢不成呀,还讨了伙计的嫌。 毛永盛把那位大娘的药抓好,方再年很快报出价格,“您的药好了,承惠三两六钱白银。” 何素雪在旁边听了暗暗吃惊,这是用了多贵重的药材呀,一副药就一两二钱银子了,这可是林有文极少开出的高价方子,看这人的表情也没多悲伤的,家里人病情不重那种,应是自己要求用好药的,看来真是没看错,瞧人家掏银子的痛快劲儿,绝对是大户。 大娘会了账,目光犹豫着落在燕窝秋梨糖的罐子上,方再年多是有眼色的小伙呀,马上问她:“您要不要来几颗燕窝秋梨糖,咱们铺子里燕窝快用完了,年前最多还能再制一锅,数量有限得很,您想要的话可得趁早,晚了就没了。” 大娘马上就不犹豫了,张口就说来五颗,方再年又收到六十文钱,笑容越发灿烂,细心包好糖块奉上,高高声儿叫您走好。 后面上来一位朴素的黑脸大叔,棉袄上补丁摞补丁,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甘州口音,“先给俺糖,娃儿木吃东西。” 方再年瞄一眼轮到的方子,这位大叔只捡一单药,看剂量和药方,应是小孩得了伤寒,再看他频频回头张望,焦虑的眼神落在铺子门口一位背小孩的妇女身上,虚弱的哭泣声从薄薄的小被子里传出来。 “好的,您稍等。”方再年不动声色地拖过一张包药纸,快速栽成四张,左手拿起其中一张,右手快速在那小堆秋梨糖上抓了一把,几乎是眨眼的时间,他就包好放在黑脸大叔的手心里了。 后面的人看到那么小张纸,哪里想到里头包了多少颗糖块,只觉药铺好讲究,一颗糖也要用纸包好给顾客,太精心了,原本打了主意带糖回去哄小孩哄病人的,都露出了欢喜的微笑。 纸包落在手里,黑脸大叔就察觉到了异样,这时方再年飞快地给他打了个眼色,大叔也不是个蠢的,感激地微微点头,捏紧了纸包跑到门口,用后背遮住众人的目光,从纸包里拿出一颗糖塞进娃儿嘴里,其余的几颗悄悄揣进了怀里。 旁人不知这私底下的事件,听到那娃儿不哭了,啧啧吸吮糖块,都发出会心的笑,“这糖甜哪,娃儿吃得多欢实。” 方再年侧身,对何素雪挤挤眼睛,她回以赞赏的微笑,端着碗走出柜台,大大方方地走到那对穷苦的夫妇面前,张开爪子抓了一把糖块,送到目瞪口呆的黑脸大叔面前,甜甜笑道:“娃娃喜欢咱们药铺的糖,这是咱们药铺的福气,拿着,早中晚各吃一颗,对娃娃有好处。” 黑脸大叔连声道谢,那妇人激动得流眼泪,膝盖一软,要给小大夫跪下,吓得何素雪赶紧跑。 何素雪这赤/裸/裸的阳谋,也把方再年看呆了,毛永盛重重地戳他一下,戏谑道:“还看,人都跑了,赶紧干活!” 方再年唰地红了脸,算盘子都拨错了几回,这单生意是他今天最慢的一桩,送走了黑脸大叔,他还得讪笑着对后面的客人解释,这糖是咱们小何大夫亲手制作的,所以她有权决定给谁吃不给谁吃。 这一队客人瞧着自己肯定能领到糖块的,都说没事,娃儿生病多可怜,是该多给几颗哄哄。 何素雪跑到林有文那里,把剩下的糖往他面前一放,说是甜过头了师傅不让卖,让他看着发给病人,别浪费了。 林有文温润的眼眸含着笑意,“行,就放我这儿吧,保证不让它们糟蹋了。” 何素雪身心愉快地回了后院,吃完午饭,精神好极了,一点都不困,午觉不准备睡了,干脆回房拿了医书下来,坐在灶前阅读。 这样子,师傅大人没话说了吧,既不耽误学业,又不耽误玩儿……咳,制糖。 太阳不遗余力地照着小院,升起淡淡的温暖,陪护的军士们又忙碌起来,抱了能下床的同袍出来晒太阳,小何大夫曾经说过呀,病人多晒太阳身体好得快。 常得贵身着薄棉单衣披散着头发站在窗前,隔着窗帘瞧那细小的身子,阳光照着她半边脸,白嫩光洁如同屋顶上的雪。 他欢喜得叹气,突然胸口一阵闷痛,他用右手按住,后退着倒在炕上,扯过被子盖好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吃晚饭的时候,常得贵的位置是空的,何素雪左看右看,嘟囔道:“奇了怪了,平时师傅吃饭最积极了,今天怎么不见人呀。小九,是不是你忘记请师傅了呀。” 王小九正在打饭,闻言,动作顿了顿,“我喊了,可能东家睡着了没听见。” 关有树长腿伸出去碰了碰林有文,后者想装背景板都不行了,无奈地开口道:“师傅有点不舒服……小何,小何?” 何素雪一溜烟跑到上房,常得贵的卧室虚掩着,她轻轻喊了声师傅,没人回答,她咬了咬牙,推开了房门,便见那个平日意气风发的师傅大人横躺在炕上,面如金纸,冷汗淋漓,眼眶四周发青发黑,嘴唇呈黑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何素雪大惊,扑过去,从被下抓了常得贵的手出来把脉,即使她脉案不熟,也能从心动过速和频发的心律不齐得知,常得贵的心脏不好了。 “硝酸甘油,硝酸甘油,师傅需要硝酸甘油!” 她在房里来回转圈,一下子急出了满头大汗,可是,这里哪来的硝酸甘油,哪来的速效救心丸,这一刻她无比地痛恨这个落后的世界。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林有文和焦婶子冲了进来,看见常得贵还是原样躺在炕上,何素雪拿着帕子在帮他擦汗,这两人提到嗓子眼的心肝才落下去。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娇嫩的脸蛋上滚落,何素雪收了帕子,起雾的眼眸幽怨地看向林有文。 “师傅心脏不好,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就好好表现不让他生气,他这种病不能生气的不是吗?也不能劳累的不是吗?我知道了,是前段时间手术频繁累着他了,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面对何素雪的泪眼,林有文浑身无力,无言以对,焦婶子将手中的小碗放置在小桌上,拉了何素雪的手,又扯了衣襟间的手帕帮她擦眼泪,低声劝慰。 “这不关小林大夫的事,是掌柜的不让告诉你,生怕你知道了难过。他说,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别让这些糟心事乱你心神,妨碍你学习。” 何素雪想说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分寸,可是说出来的话,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妖怪? 想到早上看见常得贵卧床不起,她恨自己反应太迟钝,还暗笑他偷懒赖床,竟然没看出来他不舒服,还缠着他教授武功,真是该死! 后悔没有用,她只有默默流泪,听林有文跟她解释常得贵的病情。 细听之下,她又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常得贵不是先天性心脏病,他是中了毒,在他很小的时候,当时看过很多大夫都说没救了,适逢李太医从西洋人那里游学回来,用了西洋人的法子,救了他一条小命,却也没能根治,每隔一段时间,那毒就要发作一次。 后来,后来的事情何素雪知道,常得贵就拜自己外公李太医为师学习医术,成为李氏娘亲的小竹马。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常家为何家破人亡只剩下常得贵一根独苗,何素雪却又不知了,想来离不开朝堂上各种倾轧,各种阴谋诡计。 常得贵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林有文忙上前轻唤师傅,说该吃药了。 常得贵闭着眼睛挣扎起身,林有文和焦婶子极有经验,忙一人扶一边将他上半身撑起,何素雪端过小碗,闻出碗中浓浓的参味。 焦婶子接过碗贴到常得贵唇边,他仍是睁不开眼睛,慢慢把半碗药汁吞下腹中。 何素雪伸出小手给常得贵顺气,但她不敢出声,怕他心情起伏加重病情,现在的他,需要绝对卧床静养。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六章徒弟侍疾 常得贵旧病复发的消息象密密的雪花一样,把江南药铺左中右三个院子给覆盖了,晚饭之后,陆续有军士到正房来探望,关有树化身铁面门神,一一挡在门外。 后来见不是个事儿,来的人太多了,便让陈有亮跑了一趟通知每个病房,大家好意心领了,不要再来人探视了,常大夫需要静养。 于是,院子里变得很安静,大家走路都是怕踩死蚂蚁的节奏,对话都是悄悄话,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雪花飘落的簌簌声。 何素雪坐在常得贵卧房里的木榻上,托腮看着对面沉睡不醒的师傅大人,她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蠢啊,早上的时候师傅就不对了,临近黄昏的时候,林有文和关有树更是神色紧张频繁进出正房,可自己那会在干嘛?无视异常的师兄们,坐在灶前背书装乖小孩? “我是御姐不是萝莉,怎么行为举止包括思想心理,越来越幼稚了呀。”她用力给了自己脑袋一拳,指节刚好敲在血管上,疼得两眼泪汪汪。 关有树正巧在这时候捧着药碗进来,以为小师妹因师傅而伤心流泪,忙放下药碗蹲下来,面对面地安慰她:“小何不哭哈,师傅能挺过来的哈,过不了两天,他又能活蹦乱跳地叫你背书了。” “背就背呗,谁怕谁呀。”唉,不想被人当妖怪烧了,不装小孩也不行,八岁到十五岁及笄,还有七年要熬啊,真是倒霉催的,怎么就不给穿个成年人呢。 不知道是何素雪声音大了,还是闻到药味了,常得贵动了动,两手撑着炕要起来,何素雪和关有树忙冲过去扶,发现师傅大人眼睛微睁着呢,这是意识回归了。 师兄妹俩欢喜得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 常得贵认得人了,却有心无力,就着关有树的手喝了药,抬手摸摸何素雪的脑袋,一个字都没说又闭眼躺下了,没一会就呼吸均匀进入沉睡状态。 何素雪仔细看看,倒霉大叔的脸色好一些,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师傅大人现在究竟是在睡觉呢,还是在修炼内功抵御滞留体内的残余毒素呢,这个问题值得研究下,那个什么《洗练录》,说不定就是为了压制毒素才练的呀。 何素雪坐不住了,看二师兄欢喜的样子,估计师傅大人转危为安了,师兄们也不肯让自己守夜,还是洗洗睡…… 不!洗洗上床练功去! 大雪天,何素雪也不穷讲究了,自个儿去厨房装了汤婆子和暖手炉,因为拿不了那么多,就拜托王小九提了半桶热水上楼,稍微擦洗一下泡下脚,很快就把自己打理干净钻了被窝。 今晚天气实在是冷,汤婆子和暖手炉好像失了效,放在被窝也有十几分钟了,一点热气都没有,何素雪手抱着暖手炉,脚夹着汤婆子,仍是冷得打哆嗦。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要冻出病来,明天一定要去买一床棉被,嗯,再买多一床新褥子,垫得厚厚的,肯定就暖和了。” 何素雪打定了主意,连连深呼吸试图让纷乱的心静下来,无奈真的是太冷了,牙关都咬得累死了,还是静不下心来。 心不静,没法修炼内功,何素雪开始数羊,数到一千只,好像好点了,主要是身上暖和了,不发抖,深呼吸就有效果了。 她尝试着按照《洗练录》的要求舌顶上颚,抱守元一,观想眉心意识之海,渐渐的,她的呼吸越来越轻,最后……睡着了。 一夜无梦到天亮,何素雪茫然看着蚊帐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练功状态,切换到睡眠状态的。 摸摸胸口,按按肚子,跟往日没什么两样,什么丹田之气影子都不见,这是练成还没是没练成,完全不知道。 有心下楼请教师傅大人,才想起来人家现在是病号,师兄们说不能拿俗务去骚扰,练功这种事,应该不算俗务吧? “哎呀,不想了,先去看看师傅好点没。” 何素雪穿戴整齐梳好马尾巴,打开房门,眼睛掉进冰雪的世界,拔不出来了。 一夜之间,世界变成了白色,厚厚的积雪掩盖了所有污秽,光明而圣洁,炊烟袅袅,给雪被拢上一层蓝纱,神秘而玄妙。 雪还在下,太阳还没升,三个院子都有人在清理积雪,动作轻柔而又快速,生怕影响到正房里的那一位。 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气,焦婶子和花婶子总是天还没亮就来上工,而毛永青就像个人形定时闹钟,每天都能准时起床,到前面开门放两位婶子进来。 师兄们和伙计们曾经讨论过毛永青这一奇怪的特性,为什么他总是能在大婶们到达铺子之前起床开门呢?要知道大婶们每天都来得早,但却不是每天都是同一时间到达的,有时稍早些,有时稍晚些。 何素雪一句话击中红心,被认为是标准答案:“吃货总是最先闻到食物的味道,婶子们赶早市回来,身上有吃的嘛。” 此刻,毛永青正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手里还提着扫雪用的铁锹,吃货对食物的盲目趋向性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何素雪却一直私下里认为毛永青有病,他对吃东西有种变态的狂热,这应该是一种心理障碍,是因为曾经的心灵创伤所导致。 何素雪心理学考得不错,加上实习分综合评分九十二分,全系第一,但她没有当心理医生的志向,纯粹是对心理学的一种好奇心,驱使她把那本书读透了,教授出的题都是书上的知识,她考不好才怪。 何素雪深深同情青哥儿的遭遇,可这样的心理障碍没有速效药,再说他也没有暴力倾向,有得吃就让他吃呗,持续充沛的食物供应会慢慢抹去他内心的恐惧。 青哥儿那可怜的娃先放到一边,咱们言归正传。何素雪洗漱之后,精神抖擞迈进师傅大人的卧房,发现他还在睡着,林有文身上搭着被子斜躺在木榻上守着他。 小师妹冷不丁出现,大师兄反应慢了半拍才醒神,他忙忙地坐起来,摸摸下巴上扎手的胡子,脸颊热了。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给雪姐儿瞧见了,真是丢脸。 何素雪却真诚地向大师兄道声:“辛苦了,你去梳洗吧,这里我来看着。” 林有文庆幸自己是披衣而卧的,被子一掀就能起,不然多尴尬呀,小师妹再是小,她也是女娃呀。 大师兄忘了,这位小师妹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待,敢在赤/裸/男人身上动刀子的人,她会害怕人家少穿了一件外套吗? 林有文走后,何素雪轻轻走到炕前,观察常得贵的神色,好像又好转一点了,不过发根有点粘糊,是昨晚上发烧了? 她把手背贴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然后再去试师傅大人的体温,是比自己的热一些。 这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呀,这么霸道,十几二十年了还要跑出来折磨人,太可恨了!诅咒下毒的人生儿子没**! 何素雪由此更加坚定不回何家的念头,宅斗是洪水,宫斗是猛兽,朝堂是雷区,为了小命着想,咱还是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吧,起码它安全呀。 何素雪摸摸水盆里的水还是温的,绞了湿帕子敷在师傅额头上,便趴在炕边瞅着自家师傅,心说这人要是收拾收拾,还挺耐看的嘛,怎么就不结婚呢,怕病情拖累人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哎哟,那个崔三娘的事还没告诉焦婶子呢,这两天真是忙昏头了,师傅的终身大事都忘记问了。 不行,一会就跟焦婶子打听打听,万一崔三娘真是师傅大人的相好,通知她来探望一二,还能增进小两口的感情不是? 有的人真是不经念叨,药铺开门没多久,方再年就小跑进来,向守在正房里的关有树报告,有个叫崔三娘的女客来探望掌柜的,林有文已经同意了,人马上就要进来,意思是让关有树接待。 关有树一听名字,脸色就变了,“崔三娘?她怎么来了。” 方再年一愣,“您知道她?” 关有树表情有点尴尬,方再年盯着他不放,他一跺脚,跟方再年耳语几句,后者立马嘴巴张大能塞进一个鸡蛋,“天哪,竟然是她!掌柜的什么时候去过那种地方了,唔!” 关有树死死捂住方再年的嘴巴,不让他说出来,“嘘嘘嘘,别说别说,可能师傅跟人家没什么的,说错了就糟了,没事都会变成有事了。哎,大师兄是好人,从不知道风月场上的人和事,他这是无心干了坏事呀。” 这事情有点乱,关有树有点烦,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位特别的女客,好在方再年是久经沙场的好伙计,给关有树出了个主意:“您在门外守着,人来了就让她隔着门帘看一眼,咱又没骗人,掌柜的真是病糊涂了不能见人嘛。” 关有树眼睛一亮,推着方再年就往外走。“这主意好,就这么办,过后师傅知道了也不会责怪咱们的。” 这两只推推搡搡出了正房,外面大灶上忙着制糖的何素雪已经喊上了:“咦?你是那天那个崔三娘?你是来看我师傅的吗?”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七章三娘被拒 关有树心里咯噔一下,小师妹怎么会认识崔三娘?跟师傅出去的时候见过?我的个娘诶,那到底要不要放她进去看师傅呀。 “嗯!嗯!”方再年不赞同的看着关有树,事到临头可不能随便改弦更张,再说掌柜的样子,也不适宜见客不是。 关有树的浓眉大眼皱一下又舒展开了,管他有关系没关系,现在正房里咱做主,以病人的健康为宗旨,不该见就不让见,相信师傅不会怪罪的。 崔三娘带着丫鬟梅花,缓步走来,何素雪暗赞优雅大方,待得走近了,她心中闪过疑惑。 怎么这崔三娘身上有点违和感呀,是自己被美色迷了眼,还是什么,竟然看到了风尘之色? 何素雪在军区大院长大,后来又进了军医大,上辈子似乎跟外界接触的不多,可那是什么时代呀,网络上什么没有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 对于某些特殊的从业人员,电影电视网络上看的可不少,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风情,一看就明了了。 何素雪不淡定了,这女人万一真是那什么,而师傅又明显不待见她,自己还是不要自来熟了,这样的鸳鸯谱不能乱点。 哎哟,回头拍拍胸口庆幸一下,还好大清早就一直在忙,还没抽空跟焦婶子说这事。 崔三娘此刻心中有点不是滋味,这小何大夫本来态度很好,怎么眨眼的功夫,脸色就青红白绿变了好几回,那探究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 想到自己的目的,崔三娘缓缓抚身行礼,那份娇羞无限,真是赏心悦目,“小何大夫有礼了,奴家有事求见常大夫,万望能通融一二。” 何素雪用手里的烧火棍指指杵在正房门口的关有树,笑道:“我师傅生病了,不好见客,瞧见没,我那二师兄像个门神似的,连我都不让进去看望,恐怕要让崔小姐失望了。” 妈呀,总算想起来了,崔三娘的发型是未婚的样子,叫崔小姐应该没错。啧啧啧,梳这么复杂的头,没有半个时辰下不来吧,头皮拉得疼不疼呀。 何素雪跟崔三娘的谈话没有避人,关有树和方再年听见了,连在病房门口和窗户处偷偷打探的伤员和陪护们也都听见了。没法子,这里公的多母的少,猛地冒出一个大美女来,兵哥哥们不热血沸腾才怪。 崔三娘在关有树那里吃了软钉子,好说歹说,小关大夫就是不让道,崔三娘挂着一脸委屈,默默垂泪而去。 崔三娘和那朵梅花一走,方再年捂着胸口大喘气,“我的个娘诶,心那个酸,差点开口帮她求情,真不愧是揽月楼的头牌花魁,眼睛都带了钩子的。” 关有树一巴掌拍在方再年背上,可惜已经晚了,何素雪已经听见了,烧火棍一甩就冲过来,“再年刚才说什么?那崔三娘是什么魁?” 方再年脸上火辣辣的,吱吱唔唔不想说,“那个,这个……”求救地看向关有树,被无情地瞪了回来。 关有树真是恨铁不成钢呀,将不争气的小子推到一边,小声地告诉师妹,崔三娘不是什么正经清白人家,以后你见了她一定要退避三舍,不然让人看见起误会就不好了,你是女娃,名声很要紧的。 何素雪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没有中奖的惊喜,脑子里反而更多疑问了,这个崔三娘,从在珍宝阁遇到,就一直企图和常得贵接触,她是有多大胆呀,像她那样的人,不是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一直生活在阴暗的黑夜之中的吗? 这么说好像有点残酷不近人情,古代的青楼女子成分很复杂,有买来的拐来的,还有自愿的官卖的,有卑贱的暗门子,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各种大家,就关有树说的情况,崔三娘极可能是最后一种,据说她的琴弹得特别好,甘州城的许多文人学子都是她的粉丝。 粉丝一词,是何素雪自动标注的,自己理解即可。这些都无关紧要,问题是,崔三娘找师傅大人干嘛?暗恋可以有,倒追不可能,崔三娘没有恋爱中女子的各种笨。 何素雪挠破头,也想不通此中关键,只好回到大灶前,继续做她的秋梨糖,做好一锅就搬出去柜上出售。 到了晚间看账本,反响还不错,关键是价格比较容易接受,一串糖葫芦都要卖五文钱呢,一文钱买三颗具有药效的糖块,真心不贵。 大师兄对小师妹的甜蜜事业还是很支持的,有些受了凉轻微不适又达不到喝药条件的病人,他都推荐人家花几个铜板买秋梨糖,这也是节省药材的一个新举措,现在内地的商队还没到,整个甘州府存余药材都不多了。 常得贵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才恢复一点元气,能下地走两步了,但要人扶着,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脸颊凹进去,下巴都尖出来了。 焦婶子绞尽脑汁,每天单独给掌柜的做病号饭,可他吃进去的少得可怜,基本上是靠参汤维持着身体机能的运转,消耗的是本身原有的营养,不瘦才怪呀。 焦婶子再次沮丧地端着基本没动的鸡汤面回来时,何素雪终于看不下去了,焦婶子做家常菜还可以,精致又营养的就差点了,为了师傅大人的健康着想,她决定小小地献丑一下。 首先跑到师傅床头,问他喜欢吃什么样的饭菜,酸的?辣的?荤还是素? 常得贵勾起还泛着黑紫的嘴唇,摸摸小徒弟的马尾巴,“为师伤了脾胃,没什么胃口,不要为难你焦婶子了,熬过这几天就会好的,吃你做的秋梨糖就可以啦。” “再熬,再熬您都要变成人干了,光吃糖哪能行。”何素雪嘟起小嘴,明亮的黑眸转了几下,有了主意。 “从前徒儿生病的时候没胃口,娘亲都要做八宝粥给徒儿吃,师傅,徒儿也做八宝粥给您吃好不好。” “好,雪姐儿做什么师傅都喜欢。” 哎哟,何素雪心里那个酸呀,师傅大人真是难得的温柔呀,就冲这暖心的表情,徒弟我怎么也得把师傅大人给养好了。 给师傅大人含了一颗燕窝秋梨糖,何素雪兴冲冲回到厨房,把自己的想法和两位婶子一说,存放粮食的杂物间立刻被抄得天翻地覆。 大米、红豆、花生、红枣,这四样很快就找出来了,桂圆、莲子、薏仁、茯苓是从药柜上拿的,好在这里是药铺啊,做个药膳东西都全乎。 何素雪找毛永青要了个煎药用的红泥火炉摆在制糖大灶的边上,把材料泡洗干净,装进一只大砂锅,加满井水,就这开始烹煮爱心八宝粥了。 这八宝粥的做法,何素雪是跟她老妈学的,不是李氏娘亲,是前世的何妈,说起来都是泪呀,小的时候何妈对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指望着女儿长大了给她养老呢,谁想到一道天雷就隔世为人了。 何素雪默默地搅动着粥米,鼻子酸酸的,眼角有可疑的水光在闪烁,老妈呀老妈,小时候您没少为女儿熬粥,可惜您永远也吃不到女儿熬的粥了,女儿现在只能把对您的一片孝心转嫁到常得贵师傅身上,他就是女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呀。 王小九看见何素雪在抹眼睛,以为她被烟火熏到了,急忙走过来,“这些粗活让小的来做就行了,您回屋歇会吧。” 何素雪挥手赶人,“不要你,我要自己熬粥给师傅喝。” 毛永青拉拉王小九的袖子,两人勾肩搭背说了一会悄悄话,又去劈柴,药铺只得一把斧头,白天的时候基本上伙计们和军士们轮流在劈,早上焦婶子买来的一车粗柴,今天就得劈好,不然晚上就没得烧的了。 何素雪的心思全部放在八宝粥上,偶尔兼顾一下大锅里的糖浆,小小的身子在灶前一蹲就是半天,谁劝都不走。 俗话说的好,煮粥没有巧,三十六下搅。旺火的时候要搅拌防止粥米粘锅,之后小火慢熬时要不断搅拌防止粘团,也可使粥更加浓稠顺滑。 秋梨糖的浇注都是王小九和毛永青的活了,何素雪熄了火,往软烂的八宝粥里添了少许冰糖和红糖,她记得常得贵不喜太甜的食物,只放了少少的量,不够时容易加,多了就不好减了。 焦婶子拿来一只漂亮的青花瓷小碗,还配一个小汤勺,红褐色的八宝粥盛进碗里,看着就喜人,焦婶子用托盘装好粥碗便交给何素雪,让她去掌柜面前献孝心。 毛永青盯着砂锅里剩下的半锅粥,喉头快速滚动一下,“小何,要我帮你尝尝味道吗?” 吃货属性很无奈呀,何素雪大方地点头,“你可以吃一小碗,就一小碗,可别都吃光了呀,说不定师傅还要添的。” “放心放心,我就是帮你尝尝味道够不够。”毛永青喜得咧开嘴巴,后槽牙都让人看见了。 没人怪青哥儿贪吃,这孩子是小时候饿出来的毛病,是心病。焦婶子把砂锅端回厨房亲自看守,除了青哥儿得了小半碗,除非小何大夫开口,其余人等一个都别想碰。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八章简单的药膳 常得贵斜靠在摞得高高的棉被上,另一床盖在身上,软糯的八宝粥被小徒弟喂进嘴里,一直甜到心底,暖遍全身。 这就是幸福感觉么,亲情,多么奢侈的东西,居然从天下掉下来,砸到了自己这个天煞孤星身上。 老天爷,你终于开眼了? 看着常得贵眼角滑下的眼泪,何素雪眼睛也雾蒙蒙的,把小汤勺放进碗里,拿了床头的手帕给常得贵擦了擦,哄小孩一样,“不哭,都不哭哦。徒儿要照顾您一辈子呢,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啊。” “只要徒儿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弄来。哪怕您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呢,徒儿摘不到,画也给您画出来。” 常得贵使劲眨了眨眼,真的不哭了,眼眸定在何素雪脸上,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视线根本没有焦距。 何素雪放下手帕,又开始喂粥,小心地挖一勺,轻轻吹两吹,再送到师傅嘴边,等他慢慢含下吞掉,再去弄第二勺。 北风撞击着窗纸,发出阵阵呼号,王小九在外面惊叫好大的雪,何素雪给常得贵掖了掖被子,沉静得不像八岁的小孩。 这会儿她的心思全在那碗粥与那张嘴之间,哪里还会计较自己有没有露馅。 不知不觉间,满满一小碗八宝粥全吃光了,何素雪欣喜地问:“再添半碗可好?多吃点才能恢复得快呀。” 常得贵本想说不,期盼的眼神让他不忍拒绝,轻轻点了点头,便见他的爱徒像只轻盈的小鸟般飞走了。 何素雪出了正房一看,也吓一跳,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这会灰扑扑的乌云盖顶,大团大团的雪花从天上砸下来,能见度低得可怜,五步以外都看不清。 好在两处厢房的大灶时常在用,前段时间修整院子时加盖了屋顶,雪花落不到锅里,不然还没浇注完的半锅糖浆就要废掉了。 何素雪冲回厨房,焦婶子和花婶子迎上来紧张地问,掌柜的吃了没有? 何素雪得意地亮出吃得光溜溜地碗,“师傅说还要半碗。” “阿弥陀佛,总算是吃了。”花婶子合什拜天,焦婶子也不住地谢天谢地,又忙忙地把温在热水里的八宝粥再盛了半碗出来。 掌柜的说添半碗,那就真添半碗,怕他吃不完浪费呀,这里的人平时掉一颗饭粒在桌上,都要捡起来吃掉的,饭后的碗里更不允许有剩饭。 常大夫吃了一碗半八宝粥,小何大夫亲手煮的,这个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三个院子,笑声突然间就多了起来,哪怕大雪纷纷冰冷刺骨,也挡不住人们表达内心的欢喜。 申时不到,也就是下午…,看病抓药的都没了,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林有文吩咐上门板,只留了毛永盛在铺子里烤火看守,其余人等都退回了后院。 林有文洗了手,换过衣服,才进正房看望师傅,关有树汇报师傅吃东西的情况,林有文也是很欢喜,还特意跑到厨房好好夸奖何素雪一通。 何素雪又在捣鼓师傅大人的晚饭,中午吃了八宝粥,总不能晚上又吃吧? 正好最近要给伤员们补钙,焦婶子买了大骨棒熬汤,何素雪便要了一截,请焦婶子帮忙砍碎,用热水焯一下,便和大米、淮山药一起熬粥,温补健脾胃,还好吃。 两位婶子听说新鲜的淮山药比处理过的药用淮山好吃,马上表示明天就买一担回来,这玩意它就是穷苦人家没米吃时用来填肚子的呀,早市上时常有人整担整担挑来卖,这时正是淮山药成熟上市的时候,卖的很便宜。 林有文说那是农民自己种植的,而药店里收的淮山一般都是野生的,药用价值更高一些。 一根大骨棒,一把淮山片,二两大米,就这么几样简简单单的食材,愣是给何素雪温火慢炖,熬出一小锅香喷喷让人流口水的好粥来。 淮山已经溶化在粥里了,骨头也被挑出来了,何素雪用海碗盛了大半碗粥出来,又叫焦婶子切了一小碟腌萝卜,就这么端去了正房,又被常得贵吃光光了。 焦婶子表示服了,拉着何素雪絮叨:“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呀,咱们小何,不但有一手好医术,还有一手好厨艺,哎哟,你说说,这书里的学问真是大呀。” 何素雪笑嘻嘻地听过就算,这些事情不能多说啊,说得多了会露馅的啊。 谁能相信三岁的娃娃能记住娘亲曾经做过的菜?也就那脑回路跟人家不一样的常得贵,才会认为他的小师妹能教出雪姐儿这样的神童。 何素雪还没逛过甘州城的早市,借着给师傅做药膳的名头,她使出死缠烂打神功,终于征得焦婶子同意第二天来接她一起去买菜。 小何同学怀着对明天的憧憬回到她的小房间,钻进加厚一层的温暖被窝企图修炼,她不断地自我催眠:有一股天地灵气,在我的经脉里面穿行不息,然后……又睡着了。 清晨,人形闹钟毛永青把何素雪叫醒后,她大发脾气,抓起被子狂甩一通,“为什么!为什么我练不出内功!这功法是假的!一定是!” 毛永青以为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吓得转身就跑,想求何素雪带他一起去买菜的想法,也忘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注定不顺利,大雪下了半天加一夜还未停,院子里的雪积了半米厚,还在往上增加,何素雪小胳膊小腿儿的,一踩下去就陷到大腿了,这样的情况,师兄们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出去,坚决压制不准出门。 其实师兄们真是操多了心,焦婶子不是没成算的人,看老天爷这架式,哪里还敢带何素雪出去,再说她从家里到江南药铺,必须经过菜市,这天早上压根就没有农民挑菜进城,除了住在城里的三个屠夫在卖肉,一根菜都见不到,还逛什么逛。 焦婶子在菜市口汇合了花婶子,两人一商量,买了半扇猪肉,买光屠夫们剥出来的大骨棒,哼哧哼哧抬回来了,累得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焦婶子说不出话,可她拉着方再年不放,好容易喘匀了气儿,她便朝方再年要钱,要出去再买点肉回来,同时也想看看有没有农民冒雪挑菜进城。 “年哥儿,这雪不知什么时候才停,咱们人多,多买点肉啊菜啊的放着,也不会坏,就是怕个万一。” 方再年也是本地人,自然清楚冬天不好过,他立刻去清点存货,发现原先地窖里藏的东西只用了小半,杂物间里还有何将军和少将军送来的五百斤大米和三百多斤白面,但是能再多备一些肉也是好的,病人光吃饭不吃肉,他也好得慢不是。 方再年思忖好了,便跑去跟林有文说了这些情况。 林有文也没意见,进师傅房里拿了三十两散碎银子出来交给方再年,让他跟焦婶子一块去,能买的就多买些,不但要买菜买肉,还得再买些米面,毕竟现在院子里有很多张嘴,买的东西多,可以送人家铺子送货上门,也可以花两个钱请帮工抬回来。 听说早市光有卖肉的,没有卖菜的,何素雪也没了兴趣,坐在厨房里帮忙花婶子烧火。院子里积雪有军士们在扫,不让她插手,她就只能抢烧火这个轻省活了。 当兵的饭量都比较大,女兵们自己做自己吃,有十九个男兵在主院这边吃饭,早饭要熬一大锅稀饭,还要蒸一百个馒头,要炒一盆萝卜干,伤员还要多一小盆炒鸡蛋。 现在炒菜的数量都是用盆计的,那是跟洗脸盆一样大比洗脸盆还深的粗瓷盆,一般人家用来盛饭盛粥的那种。 稀饭煮好,开始蒸馒头的时候,何素雪开起了小灶,盛了半砂锅稀饭,用米汤添满锅慢火熬炖,又问花婶子要了半根萝卜擦成丝备用。 当稀饭熬成小半锅粘稠的粥,何素雪把萝卜丝放进去,加了一点点盐,烧开,点上几滴猪油,这就是常得贵早上的主食了。 “这样就成了?”花婶子不敢相信,放几根萝卜丝煮成粥,就是药膳了。 何素雪用小汤勺挖了一勺萝卜粥,吹吹凉,送进自己嘴里尝了尝,“嗯!好吃!来,婶子也试试。” 花婶子马上拿了个干净勺子来挖了一勺,吞进嘴巴,她的眼睛就瞪圆了,“哎?咋回事?真的挺好吃。” 毛永青冲进来叫道:“我也尝尝,我也尝尝。” 敢情这娃一直注意着何素雪的小灶呢,吃货伤不起呀。 弟控毛永盛随后跟进,捏着弟弟的手将他拖走,用甘州方言骂他:“东家的饭你也要抢,作死啊你。” 毛永青扭着脖子看着何素雪——手里的粥,委屈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何素雪忙喊:“永盛哥,萝卜粥有多的,师傅吃不完,让青哥儿帮忙吃点。” 毛永青马上把脚板死死地钉在地上,一只手用力扳住桌角不放,一副吃不到东西誓不罢休的架式。 毛永盛怕伤到弟弟,长长地叹一口气,放开他,表情落寞地走出厨房,抓起靠在墙边的铁锨,疯狂地铲起雪来。 最快更新,请。 第五十九章搬房子 小半砂锅萝卜粥,分给毛永青一小碗,其余的装了一海碗,和一小碟炒鸡蛋一起进了常得贵的肚子,他的饭量比昨天多了,力气也大了,没要徒弟喂,自己吃的。 而且,因为萝卜与人参相克,这天早上常得贵没有喝参汤,居然比昨天还精神,林有文抽空去给他把了脉,欢喜地说师傅真的要好起来了。 望着常得贵虚弱的笑容和尖削的下巴,何素雪认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现在一有空闲时间,何素雪就在努力回想何妈曾经做过的好饭菜,凭着每年寒暑假在家里帮厨练出来的半吊子,不说把何**手艺完全复制过来,起码也能弄个八.九不离十。 大木箱里的小樟木箱子又多了一类收藏,但凡记起来的食谱,何素雪都写下来收好,这是珍贵的记忆,也是今后的幸福保障。 不说为家人服务的话,不定哪天日子混不下去了,把这些食谱拿出去卖了,也许还能弄两个小钱花花。 这一场大雪好像没有个尽头,鹅毛雪花成了天地的主宰,一大早军士们把院子里的积雪清到一个角落,堆了好高一座雪山,但是到了中午,地面上又积了半尺厚。 街上也有衙役敲打着铜锣走过,大声呼喊各家各户都出来扫大街,清理出人行车道,各人自扫门前雪就是这时候了,保持城市的交通通畅大家都得出力。 衙役们还提醒各家注意清扫屋顶的积雪,别让雪积得太厚压塌了屋子,往年都有雪压屋子压死人的惨痛例子。 军士们扫了院子,又出去扫大街,这条街就属江南药铺的门脸儿最大最长,伙计们和大夫们都得出来干活。 行人不多,积雪都很干净,但何素雪完全没有堆雪人之类的兴致,都到冷死的节奏了,谁还有心思玩雪,巴不得钻进厨房的灶里去。 为了小命着想,何素雪又一次向常得贵提出,要搬到女兵的院子去住,好歹那边有炕,不会半夜躲在被窝里冷得发抖,这个时候,两床被子也不顶用了呀。 常得贵想了好久,才把关有树叫去细细吩咐一番,然后,伙计们搬家了,搬到男兵院子里去了,把左厢房厨房旁边的房间全部空出来。 接着,何素雪住进了赵本真原来睡的那个房子,关有树说那屋是新炕,连着厨房大灶的,一天到晚都是热和的,她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现在左厢房的格局是这样的,厨房占两间,何素雪占一间,剩下两间全部做了杂物房,放置粮食工具等等。 然后,住在右厢房里的伤员也搬走了,手术室的两间归何素雪管,其余三间清洁消毒后就锁起来作为备用房,这样右厢房的炕就不用时时烧了,节省了许多柴火。 如此这般折腾一上午,江南药铺的主院就变成了常得贵师徒专用,不再和住院病人混住一块,这样于双方都有利,病人能安心休养,大夫们的工作休憩环境也更加宽松舒服。 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厕所拆掉,另辟男厕所在左院,女厕所在右院,院子里的空气清新多了。 何素雪想着开了春,还得叫师傅建洗澡间出来,最好再把厕所改成能冲洗的蹲坑,建造二级化粪池。现在的马桶真心不习惯,一旦刮风下雨的没人来收,还不得熏死人了呀。 两位婶子帮着何素雪把房间打扫干净,毛永青拿来了消毒药水,从屋顶到地板全部喷洒一遍,何素雪特别喜欢这味道,也不用等药水挥发了,马上着手把自己的东西搬下来安置。 关有树说,二楼的房间仍给她留着,夏天的搬回去住会很凉快,她只要搬被褥和箱子脸盆这些就行了。 这话何素雪听过就算,她可不想搬来搬去瞎折腾,一心要打造属于自己的舒心小窝,住到自己长大成人。 雪太大,林有文和陈有亮一上午才接了两个急诊病人,于是又关了铺子,伙计们要搬家,便留陈有亮在铺子里守着。 方再年跟焦婶子外出采买回来,正赶上搬何素雪的房子,四个伙计跑了两趟,就把她的家当搬完了。 说起来有点寒酸呀,换洗内衣只有两套,洗一套穿一套,衣箱里只放了她穿来的女儿装。而外套就是身上这套药铺统一置办的伙计装,自从穿上就没脱下来过,如果过年之前不置办新衣的话,估计要穿到明年春天。 最珍贵的家当就是那只樟木箱子了,里面锁着何素雪的手稿,还有银子。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花了一些,只剩下两个十两的银元宝和三百个铜钱了。 新屋是个通铺大炕,占据了半个房间,脸盆架往角落一摆,洗脸盆洗脚盆全部放在架子上,衣箱搁到一边,被褥才铺了半个床。 条件就是这么简陋,何素雪却一点都不嫌弃,婶子们帮她铺好床,她就乐得在上面打滚了。曾经十姐妹混在一个宿舍五年的人,对单人间的渴望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两位婶子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雪姐儿是多好的女娃呀,人长得漂亮,会断文识字,会治病救人,还懂得孝顺师傅,这样的好娃却被家人无情抛弃,该杀千刀的后娘呀,老天怎么不收了那恶婆娘去…… “哎?两位婶子,你们怎么了?” “没,没怎么,被药水迷了眼了。他花婶,晌午了,咱们该去炒菜了。” “哦哦,走吧。小何你先歇会哈,饭好了叫你。” 何素雪赶紧下炕穿鞋子,“我去帮婶子烧火。” “不用不用,你好好歇着,这爬上爬下的,也该累了,歇着吧,啊?”焦婶子把何素雪推坐在炕沿上,自己拉着花婶子走了,房门也被小心地关好。 何素雪向后一倒,舒服地躺在被子上,喃喃自语:“这么大的床,练瑜珈都绰绰有余啦,就是一进门就看见床不太好,得整块布帘子挡一挡。” 她眯着眼睛,拿手比划着,“帘子得拉得高高的,整两米半长,拖到地,缝上铁圈,用铁线绷好方便拉拽。呀,这就成了一房一厅了呀,嘻嘻~~~” “还得添置点家具才行,挣钱是为什么呀,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嘛。得买个小炕桌,师傅那样的就挺好。” “还得添点衣服鞋子。哎哟,衣服会越来越越多,男装女装都要有,于是得买个炕柜啦,也要师傅那种大大的高高的,夏天的时候可以收纳被子。箱子什么的不好用嘛,就搁在炕柜顶上装些杂物好了……” 关有树站在何素雪门外静静听了一会,直到里面没声音了,他才掉头往正房去。跟师傅大人说了一会悄悄话,他便领了银子出门采购。 再大的风雪,也不能阻挡二师兄为小师妹置办家具的决心。 不出意外,后街的木匠铺子也关门了,关有树使劲把门敲开,把马老板喊出来商量一会,看了样子量了尺寸,便马上付钱叫人送货。 这大雪天还能做成生意,马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马上安排伙计把小关大夫选中的柜子桌子等物好好擦拭干净,再从后院推了板车出来,把家具搬上车,又用草帘子盖好,亲自带着伙计们送货去药铺。 关有树订好了家具,掉头直奔方记绣庄,他要给小师妹买美美的布帘子。 方记绣庄,其实不止卖绣品和成衣、鞋子,还卖布匹棉花,凡是跟穿和盖有关的他都有。 因着方再年的关系,江南药铺一年四季的衣裳被褥鞋子,都是在方记置办的,方老板还给打八折,只赚一点人工费。 方老板很有生意头脑,一到冬天,门脸儿就挂上絮了棉花的厚门帘,北风吹不进来,铺子里小心安个火盆子,一进去就暖和得很,客人贪这温暖舒心,多逛一会,往往就会买多些东西了。 关有树掀开门帘走进绣庄,里面居然有好几个客人,柜台上摆了几床被子供客人挑选,也有买鞋子的,坐在小凳上慢慢试穿,方记的棉鞋在甘州城享有不错的声誉。 方老板在柜上给客人讲解被子的重量尺寸等信息,袁三儿蹲在地上帮客人试鞋子,关有树进来让俩人都有些惊讶。 “唷,小关大夫来啦?稀客呀。”方老板热情地打着招呼,白净的脸庞泛着红光,他预测到这是生意上门了。 “你们忙你们的,我先看看这布。”关有树随意地摆摆手,长腿一迈就到了摆放着布匹的货架前。 屋顶开了琉璃窗,光线很好,关有树不时抽出布匹细细打量比较,方老板冷不丁发现他看的都是女子用的花色,不由暗暗吃惊,心道小关大夫这是要买布送谁呀,没听说他有心上人了呀。 谁说男人没有八卦之心的,方老板和袁三儿就是八卦男的杰出代表,主仆两个你一眼我一眼地偷瞧着,偶尔视线还交汇在一起,交流着只有他们才懂的看法,俩人一致认为,小关大夫有问题。 最快更新,请。 第六十章家当和牙刷 关有树左手挟着两匹布,右手托着小巧的针线篮子,从方记绣庄那绣着大大的福字的红色门帘后面转出来,回头瞥一眼,仍是禁不住的想笑。 方才,方老板和袁三儿分别做成了生意送走了客人,然后就围着关有树打转,话里话外打听他是不是订了亲啦,是谁家的姑娘那么有福气啦,说出来咱们帮你参详参详么,长得漂不漂亮啦,连屁股大不大都问出来了! 等关有树说出来绣庄的目的,是奉了师傅大人的命令给小何挑窗帘布来的,那两个失望得哟,啧啧,就没见过那么好事的,比他家老板娘还要嘴碎。 一辆二轮板车吱吱扭扭从关有树面前走过,走在前边的马老板高高地扬起手中的大烟枪,“小关大夫,货送来啦,您点点?” 关有树一步跃下绣庄的三极台阶,跳到街面上,冲马老板笑道:“点啥点,直接抬进去就是了,我还能信不过您么。” 板车也没因这俩人的招呼而停下,一直吱吱扭扭向着江南药铺走,拉车的伙计门儿清,东西指定要抬进人家,帮着安放好才算齐活的。 马老板瞅瞅关有树挟在胳肢窝底下的布匹,问道:“这是要做帘子?” 关有树听了就笑,“马老板好眼力,一下就看出来了,哎哟,您是不知道哇,刚才我进绣庄,方老板以为我要订亲呢,猛给我推荐大红布,可把我给沤坏了。” 马老板吸了一口烟,嘿嘿往外喷白气,“您在我那买了家具,现在又买布,不是做帘子还能做什么。亏他老方能想得出来,订亲能这样简单么,起码你也得媒婆上门,再把这些街坊邻居请来热闹热闹哈。” “可不是咋滴。”关有树摇摇头,想着方老板主仆后来的失望劲儿,心里直乐呵。 马老板仔细看他一眼,却叹气,“说起来,你们哥几个也不容易啊,小林大夫翻过年就十九了吧。” 关有树自是明白马老板的意思,嗯了一声,情绪也低落下来。师兄弟三个都是孤儿,很多人家都忌讳,不愿意把姑娘嫁进来,怕倒霉运。何况大师兄脚上有残疾的事十里八乡的都清楚,师傅夏天的时候托人说了几个姑娘都不成。 老大没成亲,老2老三都得往后推,哎,一门光棍啊,师傅翻过年就三十了,也没个着落…… 雪下得大,视野不清楚,等这伙人往前走了十多米,才发现江南药铺门口那个热闹,打眼一看就有三辆板车排在门口等卸货,车上堆得满满的**袋。 马老板诧异地叫道:“小关大夫,你们家真不是有喜事?咋置办这老多东西。” 关有树无奈地解释:“真不是,您老可瞧仔细了,站我家门口指挥的那个,是米粮铺的万老板吧?我家现在有三十多张嘴呢,这点米面恐怕还吃不到正月的。” 马老板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噢噢,对对对,我侄子跟我提过这事儿,说秦世子和他的兵在药铺养伤来着。” 拉板车的小伙计听到点自己的名儿,回头冲关有树笑笑,蛮聪明的棒小伙,身高快赶上关有树了,长得虎背熊腰的,在这片地方是有名的力气大,人称小马哥。 “你那是过时消息了,秦世子早回营了,还有二十几个在这儿养着。” 关有树说着,回了小马哥一个笑脸,突然他瞅见自家药铺门口的台阶上,还站着一个青衣少年,便跟马老板打声招呼,请他和伙计们先进屋暖和暖和,这一时半会的还轮不到他们。 马老板痛快地答应,把他侄子小马哥留在屋檐下避雪看车,其余三个伙计都带进了药铺。 关有树走近那青衣少年,叫道:“毛哥儿,你来干啥?看病还是抓药哇?咋不进去呢?” 毛哥儿就是珍宝阁的小伙计,最是腼腆的一个人,明明人家扛大米不碍他的事,他也不敢插队乱进,乖乖在门边等着。 关有树一问,毛哥儿没开口就先脸红了,眨巴着眼睛,朝关有树举了举手里的一个小布包,“小关大夫好,小的不是看病抓药,小的给小何大夫送货来了。” “送货的?小何的?”关有树好奇地盯着小布包,“她订了什么?” 毛哥儿犹豫下,打开了小布包让关有树验看,布包里头有两支小巧玲珑的牙刷子,“喏,这就是小何大夫订制的儿童牙刷,咱们铺子的陈师傅花了不少心思,也不知道是否合小何大夫的心意,掌柜的让小的送来请小何大夫瞧一瞧。” “儿童牙刷?是小何起的名儿吧。”关有树好笑地问,毛哥儿点点头,一副你很聪明的样子。 关有树把头一偏,“走,跟我进去。” 毛哥儿喜形于色,高高声儿应了,跟在关有树后头进了药铺。 陈有亮坐在诊室里烤火,来往的人多,布帘子都拉开了,马老板和他的伙计们占据了候诊的长凳子,小声地说着闲话。 陈有亮今天的任务就是看守铺子,接待急诊,看不懂的才进去请教师兄们,关有树带着毛哥儿走过,他淡淡地瞧了一眼,目光又溜开了,在关有树看不见的背后,一双眼眸流露出深深的嫉恨。 马老板看见陈有亮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眼神,手抖了抖,随即垂了眼皮子闷头吸烟,白白的烟气儿掩盖了他睿智的眼眸。 关有树和毛哥儿进了后院,何素雪正站在她的房门口看米粮铺的伙计们搬粮食,不时有雪花飘落她的脸上头发上,她也不在意,笑呵呵地看热闹,小酒窝一动一动的,真是可人。 何素雪眼睛多尖呀,一下子就看到脸熟的小伙计了,跳着脚挥小手,“小毛哥?来找我的?可是我的牙刷做好了?” 毛哥儿脸蛋唰一下红透了,嗯呀啊的,说不出话来,扭扭捏捏走到何素雪面前,两手僵直地递上小布包,眼睛都不敢看人,光研究自己鞋尖去了。 二师兄就站在旁边,何素雪也不好调戏什么的,笑嘻嘻接过布包打开,仔细察看两支小牙刷。 这牙刷的木柄打磨得非常光滑,也就比筷子粗一点,约五寸长,与圆钝形牙刷头相接的部分稍弯,比原来那种要短要窄,三排牙刷毛排列细密,也更短一些,柔软度不是很满意,但是这个年代的工艺也只能这样了。 何素雪满意了,毛哥儿非常高兴,捏着手指激动地说道:“来之前掌柜的交待,感谢小何大夫指点珍宝阁做出了儿童牙刷,这是娃娃们的福音。掌柜的说了,为了表达谢意,今后小何大夫的牙刷,珍宝阁全包了,过几天另外还有答谢。哦对了,掌柜的还问,您这儿的牙膏能不能批一点给咱们珍宝阁卖卖?” 关有树笑起来,“你家老板倒是能人,几支牙刷子就想把我家小何打发了?还另有答谢?不会是一只鸡二斤点心吧,就这诚意,还想批我家的牙膏呢?” 毛哥儿慌忙摆手,连道不会,掌柜的说有重谢。 何素雪倒不是贪人家那点东西,做儿童牙刷也是为了自己的小牙,珍宝阁的老板能看出其中的商机是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打上自家牙膏的主意了。 有钱不赚白不赚,何素雪喊来方再年到她屋里,跟他耳语几句,批发价格底限给他点出来,让他跟师傅大人报告下这个事。 如果师傅同意,再叫毛哥儿通知珍宝阁老板来谈,口头约定不算,对方真心做生意不是想偷师或者还人情什么的,就签订正式合约。 方再年很快带回常得贵的指示,说材料有限,牙膏产量不能保证,二月之前不考虑大批量生产,如果珍宝阁有意,就等到二月份再来商谈。 毛哥儿得到准信儿,脚步轻快地告辞回去,何素雪还很“好心”地告诉他,一支牙刷的使用期限是一到两个月,时间再长就容易滋生各种对牙齿和嘴巴有害的虫子,所以,按照珍宝阁的承诺,每年至少要送她六支牙刷。 毛哥儿走后,关有树问:“小何呀,那牙刷子用久了,真的会长虫?” 何素雪郑重地点头,“那是肯定的,西洋人有一种镜子,能够把比头发丝还小的虫子放大到人肉眼能见的比例,人家还有专门研究制作牙刷的作坊,不是真看到虫子,人家敢说出来吗?” 想到自己那把用了半年多的牙刷子,关有树浑身不自在,恨不得马上去珍宝阁买一把新牙刷回来,好好把自己的牙重新刷一遍! 关有树把针线篮子放到何素雪手上,又搁上那两匹布,说声:“这是师傅给你置办的,帘子要怎么做,你和焦婶子商量着来,缺什么再告诉师兄给你弄来。现在外面还有木匠铺子送来的炕柜,你别乱跑哈,就在屋里等着马老板的伙计给你抬进来。” 说完,关有树飞奔出去,隔着茫茫飞雪,一会就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最快更新,请。 第六十一章雪灾 何素雪站在火炕前,望着闪闪发亮的炕柜和小炕桌,感激与欢喜油然而生,这几天的小灶没白开呀,知道回报徒弟的拳拳孝心,真是想要什么有什么呀,师傅大人真是太窝心了有没有。 她按捺不住,扔下帮她缝布帘的二位婶子,欢快地跑去正房,亲自对师傅大人表达谢意。 常得贵微微红了脸,吞吞吐吐说道:“其实,你三个师兄,都有这些东西。师傅只是忙起来,就忘了给你置办……” 嘎!何素雪听到自己下巴掉地的声音,师傅大人的高大形象幻灭了。 她捏了小拳头,足足凝视那个人十秒钟,继而转身,挺胸抬头,开步走。 门帘扬起又落下,无声无息,仿佛那个粉嫩的小脸蛋从没出现过。 常得贵心脏紧缩,感到隐隐的痛,皱眉问木榻上端坐的大徒弟:“有文,雪姐儿会不会恨上为师了。” “不会。”林有文回答得十分肯定以及淡定,“小师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师傅的一番苦心,您看她刚才不也没骂您吗?要是真生气了,早跳脚了。” “是嘛。”常得贵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心里有点不踏实。 直到晚饭时,小徒弟笑眯眯端来她亲手做的鸡粥,常得贵才恢复了笑容,把一海碗鸡粥和一碟炝炒蒜茸白菜全吃光了。 何素雪确实没有责怪常得贵的意思,他那人,应该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不然也不会等到李氏娘亲长大成人被人抢走,才后悔自己没早下手。 他对药铺的所有成员,包括对赵本真同学,都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去关心与维护,若他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叫关有树冒着风雪出去给她置办家当。 何素雪两辈子加起来,年龄比常得贵还大,又怎么会因为一两句无心之语,而抹杀掉人家所有的努力,那太不厚道了。 关有树买的两匹布是姜黄色偏绿,很温和的颜色,不会因为过于亮丽或者暗沉导致不安、烦躁影响睡眠及情绪,他出去买牙刷时,又跑去铁匠铺买回小铁圈和铁丝,两位婶子把帘子缝好后,他马上就帮忙挂了起来。 关有树一米八几的个头,爬上半截梯子就能摸到房梁了,登高的活儿非他莫属。 做好了大帘子,何素雪又把心思转到了窗户上,女孩子嘛,没有窗帘就没有安全感,她比着窗户的尺寸,请焦婶子做了个内嵌式的两开窗帘,一挂上去就获得众人的赞叹,既不显得累赘占地儿,又特别的温馨养眼。 婶子们都心动了,商量着过年之前也把家里的窗户这样弄,不需要很多布,也花不了几个钱,看起来漂亮又大方。 “如果绣上几朵小花几棵草,那就更漂亮了。”何素雪摸着下巴,思索着自己有没有可能存在针线女红的天赋,姐连那么细的血管都能缝,没道理拿不起绣花针吧? 是否要向婶子们讨教下绣技,然后自己动手绣点心宜的花样?据说二十三过小年那天,药铺就要关门放假了,一直要到正月十六才会开张,这么长的春假,不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怎么行。 何素雪一语惊醒梦中人,婶子们瞬间悟了,拍着大腿说没错,这样的好布,绣上花样就更漂亮了,俩人就叨叨着绣什么样的图案省事又好看。 婶子们家里都有女娃呢,决定花样之后,这项光荣的任务就交给闺女了,她俩可没忘记自己每天要工作六个时辰,回到家里还要处理家务事,能利用的空闲时间实在不多。 天快黑了,北风小了点,但是雪势仍很大,几个伙计很有经验地说,这雪不下够三尺不会停。 “三尺!都能把我埋起来了!”何素雪真心无法想像一米厚的雪是什么后果,她脑子里冒出了雪灾两个字。 “三尺还算少的,如果明早还不停,五尺都有可能。”关有树接着话茬,从杂物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7”字型的长耙子。 这变异耙子的功效何素雪早上见识过了,是清扫屋顶积雪用的,人站在走廊上或者窗户边,把耙子伸出去够屋顶,雪块不说能完全清除,起码也能有效减少压力的。 关有树手长脚长,这种活从来都是他的,他把屋顶的雪刮下来,大家便开始铲院子里的雪,全部堆到不常走人的墙壁,井台边靠近厨房的角落堆得最多,能借着厨房的温度不断化掉积雪,水从下水道走掉。 外面又有衙役在敲铜锣了,大声提醒住户百姓及时扫雪,防止事故。 何素雪这会儿特别感动,那衙役很有操守,嗓子都哑了还在拼命叫喊,生怕有人听不进去误了小命。 她摸摸兜里的纸包,把王小九喊到一边嘱咐两句,王小九捧着纸包出去,没一会就跑回来,微笑着朝何素雪点点头,表示秋梨糖送出去了。 江南药铺现在面积超大,除了不良于行的,其余人全部出动,院子清完了又要清理自家门前的街面,用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积雪搞定。 花婶子适时地喊开饭了,大伙说着笑着拍了雪洗了手,先把病号喂饱,再是填自己肚子。 何素雪给师傅大人炖了最后半边鸡子,只添了些红枣枸杞和生姜,撇去浮油后加了少许盐,汤色清亮甘甜,就着半碗米饭,常得贵也吃完了。 林有文进正房见过师傅,带回师傅的叮嘱,让两位婶子趁着街面清理好了赶紧回家,如果明早雪还不停,那就不要过来了,好好在家里休息两天,等表晴了再来上工。 这一天两位婶子表面上没什么,其实眼里的焦虑大伙都看见了,实在今天事情有点多,不然常得贵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放她俩回去。 得了掌柜的好意,焦婶子也不矫情,拉着花婶子让小林大夫代向掌柜的道声谢,又把今天采买的情况说了说,铺子里有米有菜有肉,伙计们也会做饭,她俩就承了掌柜的情,回家忙活两天。 林有文笑着点头称好,又叫方再年和王小九去仓库,给两位婶子各装五斤米三斤面两棵白菜,再割一斤肉让她们带回去。 这下子婶子们坚决不肯要了,林有文道:“这是师傅的意思,焦婶是铺子里的老人了,应是知道师傅言出必行的性情,你们不拿,师傅会不高兴的。” 婶子们含着眼泪朝着正房行了个大礼,坚持等大家吃完饭收拾好厨房,才接过方再年准备的提篮,相互搀扶着走进风雪之中。 这一天奔波劳累,何素雪出了几身汗,急切地提水回房洗漱更衣。现在住处隔厨房这么近,王小九给她提了满满一桶热水,让她可劲造。 林有文看大伙也都蔫巴了,呵欠连天的,秋梨糖是熬不成了,别打瞌睡掉到锅里去就糟了,便把人都赶回去洗洗早点睡。 何素雪把门栓好,拉上窗帘,先脱了外套洗头,这是她到江南药铺来了之后第二次洗头,想想都一肚子委屈。 她用洗脸盆装了热水,打湿头发倒上澡豆熬的多用清洗液,狠狠地抓向脑袋,今晚不搓下一层皮来誓不罢休! 王小九很贴心,多准备了一个桶,用过的水倒掉,再装干净的接着洗。何素雪把头发打理干净,又擦了澡,感觉自己终于又原地满血复活,像个文明人了。 她穿好了衣服,打开房门,听到声音的王小九忙从厨房跑过来,二话不说提起水桶就走,如果何素雪仔细观察的话,就能看见这娃自打进了房间,脸就开始红了,都是澡豆液的香气闹的。 何素雪笑呵呵地向王小九道谢,他闷闷地应了声,头都不敢回,扛着水桶哼哧哼哧跑了。 何素雪上好门栓,像只欢快的兔子般蹦上她的大炕,摊开四肢把自己摆成大字,静静地享受下火炕温暖的传导,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两簇小火苗在她眸中跳跃。 躺了几分钟,她爬了起来,把小炕桌扛到炕尾,接着铺开褥子拉开架式。“从今天开始,早上军体拳,晚上三组瑜珈拜日式,S型的女王范,姐会有滴!” 折腾完了,她铺了被子钻进去,体会着肌肉关节抻拉的酸涨,相信过不了几天,这些不适就会消失,现在,熄灯,开始修炼内功吧。 师傅大人说,《洗练录》就是促进睡眠让人体得到充分的休息,从而慢慢强壮起来的,气感什么的将来会有的,姑且信之。 何素雪睡了穿越之后第一个温暖的觉,直到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她才惊醒。 揉着眼睛爬起来,站在炕上伸了几个懒腰让身体彻底苏醒,叠好被子放进炕柜,穿好衣服下炕,套了棉鞋走到门边拉开门栓,倒灌的积雪一下子淹没了她的小腿,吓得她尖叫起来。 “小何别慌!呆在屋里别动!我们这就过来了!” 关有树一声大喝,把何素雪的魂儿喊回来了,她倒退几步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 怕什么呀,不就一米厚的雪么,屋子没有完全被埋,师兄们会来救我的。 哦,我也得自救,拿脸盆往门两边舀雪,挖出一条通道不就行啦。 最快更新,请。 第六十二章雪住客上门 当何素雪成功和师兄们会师,方再年等人也顺利挖到主院来了,负责女兵院的女校尉叫做武兰妹,隔着几重房子大声吆喝,她们毕竟是女子力气弱些,人也少,让这边的人帮忙挖通过去。 何素雪没被允许参加集体劳动,她便自告奋勇给大家做饭。 她的厨艺已经被大家所承认,林有文手一挥,把毛永青和王小九两个小的派给她打下手,三十几口人能否填饱肚子就看他们的了。 井口被埋,老周和另一个老田正在挖,一时半会打不到水来,好在厨房里什么时候都备有一缸水,洗米煮稀饭是够的。 这时候也没什么花样好想的,事急从权嘛,切点肉沫和白菜煮肉粥吧,不管是伤员还是其他人,一锅包全乎了。 王小九烧火,青哥儿切菜,何素雪时不时拿大铁勺搅拌米粥,三个人配合不错,只是,有点不满意呀,肉粥配鸡蛋饼才是绝配嘛。 可惜现在水没有和不了面,鸡蛋更没有,只能从腌菜缸里捞点萝卜干,切吧切吧放点辣椒面炒一炒凑合了。 青哥儿刀功不错,砧板剁得叭叭响,不时吸下口水,即使他把白菜切成头发丝那么细了,何素雪也要暗叹下,吃货的想像力你永远不要猜,猜啊猜啊的,你就别想吃了。 “小何,菜都切好了,现在放进锅里吗?” “别,还要处理下才行。那肉沫你再整多一碗,加一勺子盐巴进去,使劲揉搓拌匀,搞完后你洗净手,剥一小碗蒜头剁成蒜蓉。” “好咧。” 何素雪想到添加一主食的办法了,没有鸡蛋饼,换个肉沫蒜蓉煎饼嘛,大伙运动量这么大,得多吃点硬实的补充体力。 何素雪注意着外面的进度,女兵院子一挖通,就让毛永青跑去宣布开饭,这活他喜欢。 她这边先准备好了师傅的份量,让王小九送去正房,再将病号饭一盆一盆分好,陪护的军士们来,端回病房分食即可。 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坐下之后一手端碗一手抓饼,连香气诱人的萝卜干都暂时没空理会,何素雪小口小口啃着煎饼,心里别提多安逸了。 大伙吃得正热闹,忽听外面铺子大门被拍得山响,一声声凄厉的救命声直冲云霄,绝对盖过北风的小尾巴,另外还有一伙人整齐的声音接着喊:“死贵死贵的!还活着就吭个气儿!” 噗!!! 喷的不是一两个,满屋人都喷了。 何素雪抽着嘴角说:“秦世子来了,咱们要不要列队迎接呀。” 厨房一片咳嗽声,林有文挣扎着指向伙计们,“再年,永盛,开门。小九,禀师傅。” 方再年和毛永盛飞奔出去,众人稍微整理下走出厨房,前头的人就进来了,秦世子一马当先,呼哧呼哧喷着白气,身上披一件黑熊皮披风,极其彪悍威武。 “草民见过世子爷。”林有文领着一众小弟行礼,秦世子挥挥手叫免礼,目光从何素雪的小脸蛋上划过,便直奔正房。 林有文想跟过去,方再年就小声喊起来了:“小林大夫,外头来了急诊病人,点名叫您看病。” 药铺的人这才知道,原来真是有人需要救命,不是世子爷喊着玩的。 林有文看了看秦世子和背影,跟关有树小声交待两句,便匆匆跟随方再年跑去铺子,他这一瘸一拐地跑出去,秦世子的人目光就不一样了,有人好奇,有人皱眉,还有人可惜同情。 江南药铺的人视若不见,关有树请何素雪在厨房盯着点,自己和陈有亮进了正房陪客。 厨房有什么好盯的,难道会有人进去偷吃早饭?叫人泡茶就直说嘛。 何素雪走回厨房,还没开口呢,毛永青便自动自觉去烧开水洗茶具,泡了一壶最好的茶送过去了,这活一向是他干的,真心熟练。 就连王小九,也在正房外头候着随时听传,要不何素雪说师傅大人有眼力呢,收养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机灵勤快,眼里有活,太省心了有没有。 暂时没自己的事,何素雪坐回饭桌上继续吃自己的早餐,啃了一块煎饼,喝了半海碗肉粥,满足地揉着肚子在厨房里转圈消食儿。 毛永青跑了回来,嚷嚷着说秦世子没吃饭,东家让端一份过去。” 这就是蹭饭的节奏啊,冰天雪地的,秦世子你不在家睡懒觉,跑这儿来是要闹哪样嘛。 何素雪叹着气,去柜里捡了一个托盘,盛了满满一海碗粥,装了一碟三张饼,再有一小碟辣萝卜干。 条件就这样,有啥给啥,别想给你整出十个八个菜来,嫌弃你就回你的别院吃去。 何素雪碎碎念地收拾好,一看毛永青坐在那吃上了,嘴巴里塞满了东西说不出话,就知道指指门口,表示人家叫她亲自送呢。 好吧,秦世子那就是李氏娘亲的另一个小竹马,咱得照顾人家的心情小心侍候,不然还能怎么着呢? 何素雪小嘴微撅,迈着小短腿捣腾进正房,大门口站着秦十和另一个不知名的秦数字,小门口站着秦六,院子里还有一支散开的队伍警惕着四周,何素雪走过的时候,个个目光往托盘上飘,秦六更是明目张胆地咽口水。 这下何素雪明白了,这是群体蹭饭的节奏! 何素雪心里明镜似的,预感到厨房要加班了,就师傅大人那一副仁慈的心肠,哪能叫军士们饿肚子呢。 秦六冲何素雪微笑,带着讨好地帮她掀起门帘儿,不是她眼花,她是真心用眼角的余光看见,秦六在打帘的时候另一只手从托盘上拂过,挟走两颗萝卜干扔进了自己嘴里。 于是,秦世子和他的发小看见何素雪时,就是一副脸抽的小模样。 常得贵还在炕上,一头青丝只用一根蓝色缎带松松绑在脑后,身上披着棉袄,腿上盖着棉被,面容苍白着,手扶着炕桌朝小徒弟微笑。 关有树和陈有亮在炕边垂手而立,秦世子则脱了熊皮披风,也是一副家常打扮上了炕,半个身子向何素雪这边歪,耸着鼻子叫道:“好香呀。我说老常你不厚道啊,有好吃的时候总不惦记咱爷们,你这吃独食的毛病要不得。” 最快更新,请。 第六十三章恶客抢人 关有树走上前,把托盘里的吃食转移到炕桌上,“世子爷请慢用。” 二师兄心里默默在流泪,呜呜呜,人家也好想吃…… 秦世子大概是饿坏了,客气话都没有,端起碗来扒拉一大口肉粥,眼睛一亮,快速吞掉又挟起煎饼嚼一口,嘴唇无声地蠕动着,速度真的很快,一下子就笑眯眯地说话了:“真心不错!” 何素雪垂着眼皮小声说,如果撒上几颗小葱花,会更好吃的。 秦世子瞄她一眼,视线回到常得贵身上就带了调侃,“老常呀,别光顾着挣钱,孩儿们的身体也得顾着点,该吃的吃,该置办的置办,你要是养不起就跟哥说一声,我全都带走。” 这话戳中常得贵的死穴了,他顾不得徒弟们在身边,拧眉就骂:“美不死你!大清早的跑来抢人?你想干啥?以为咱爷们不行了想趁虚而入?我告儿你秦怀山,你少做些白日梦,对身体不好!” 仨徒弟努力维持着礼仪,可是肩膀它忍不住要抽啊,所以秦世子阴森森的目光一扫过来,这三只就自动自觉溜出去了。 何素雪跑出大门口,秦世子就在里头喊上了:“小何大夫,给爷的弟兄们整点吃的,要是饿坏了,咱可就都在你这儿住下养病了!” 常得贵紧接着就喊:“小何呀,煮点稀粥给他们喝个水饱就成了,这年头地主家里也没余粮,何况咱这小药铺!” 何素雪欢快地答应了,然后听见里头有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用筷子打上了?发小的感情伤不起呀。 师兄妹三人一起回了厨房,关有树直奔他的饭碗,陈有亮倒是还矜持些,极有风度地踱过去,掀衣摆坐下,还极隐晦地鄙视二师兄一眼。 毛永青已经吃饱了,正在小炉子上烧第二壶水准备续茶,何素雪放下托盘吩咐道:“青哥儿,快去打水回来,咱们再做点面疙瘩汤给将士们吃。” 毛永青应声提桶出去打井水,老周和老田已经把井台挖开了,这井冬天是热的,浮雪落到里面就会化,再冷它也是只结一层薄冰,清出井台就能用了。 和面的粗瓷盆比较重,何素雪端得有点吃力,关有树忙站起接过说让他来,何素雪早有这意思,只是看他没吃饱,不好意思叫。 兄妹俩商量着去杂物间舀了大半盆白面,又拿了一条差不多有三斤的肉,白菜厨房里还有就没搬。 关有树帮忙把面揉好放在盆里醒着,又回去吃他那已经有点凉的粥,何素雪从锅里另盛一碗出来,分给二师兄和三师兄,“和点热的,冷的伤胃。” 两位师兄都道了谢,何素雪很想把饭桌上那些还没吃完的碗放进锅里温上,但这不现实,只好添了点水进锅里的剩粥,留了一道小火温着,等人回来了再拌上。 大师兄和两个伙计半天不见回来,也不知道病人怎么样了,要是真危险,也该喊人帮忙才对呀,这事情透着不寻常。所以两位师兄吃完就去了铺子,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毛永青打水回来就抢着切菜,都不让何素雪插手,这娃脑子清楚的时候还是很好相处,何素雪拿着菜刀有点费劲,乐得有人帮忙。 等肉切好了,何素雪把另一口大锅里的热水清出来,把肉沫倒进去炒出油,便加热水烧开。 毛永青把面盆端到灶上,两人你一块我一块的,把面团捏出小片扔进锅,肉香和面香顺着上升的热气慢慢散发到四周,某人的眼睛又绿了。 何素雪便跟毛永青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青哥儿,你哥还没吃饭呢,可能饿坏了,捏完这面你去前面看看,把你哥换回来吃饭。” “好,捏完面我就去,你要留一碗给我。”提起哥哥,毛永青的眸光清澈了些,不是一副恨不得扑进锅里化身面片的样子了。 何素雪心里高兴,往锅里洒了一把盐,笑道:“我给你留一小碗,行不,你刚吃过早饭,稍微尝点味就成了,人吃多了肚子会难受。” 毛永青马上板起脸表示反对,“不!肚子饱饱的才舒服!饿得心口疼,才是难受!” 何素雪只得和他讲道理,“我是大夫,你得听我的。人饿了是难受,可肚子撑坏了更难受,你没听说过撑死了这个词吗?意思就是吃得太多了也会死人的。” 毛永青沉默了一会,低着头小声道:“我只见过饿死的,没见过撑死的。” 唉,可怜的青哥儿,眼泪汪汪的,被小何大夫招惹哭了,娃心灵创伤很严重呀,估计有亲人在他面前饿死过。 何素雪不敢问饿死的是谁,给青哥儿找个洒白菜的活,岔开这个悲伤的话题。 王小九端着托盘进来,碗碟都是空的,那一对别扭的发小把东西全吃光了。 小九胡乱塞了几口饼,又去听差,续水的茶壶也给他提走了,何素雪让他续完茶就告诉秦六校尉开饭。 面疙瘩汤烧开一会就成了,雪白的面片在汤面上翻滚,就象昨天的鹅毛大雪似的,毛永青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被何素雪推出了厨房。 何素雪往汤里加了盐巴,蒜蓉没放,怕有些人不吃这个,萝卜干可能不够,她又切了一些。 两个大锅里都有东西,萝卜干切好了也没法炒,就这样码在碟子里,她安慰自己说:“也许有人不吃辣呢。” 秦六带着他的兄弟们,一阵风似的卷进厨房,肩头上还有雪花,也没人去拍,何素雪指指桌上摆好的一摞碗筷,这些人立刻便冲上前一人抢一副。 一伙人全盯着桌上的煎饼看,何素雪忙道:“那些都凉了,也没准备那么多,到这边来吧,我给大家做了面疙瘩汤,管饱。” 这个时候,管饱两个字超治愈的,将士们呼啦一下全围上灶台,一个个望着锅里笑。 何素雪小小的身子站在一张小板凳上,两只手握着比她小脸还要大的铁勺,笑呵呵地给将士们打面片,秦六看得心里那个酸哟,“我来我来,小何大夫你一边歇着去。” 何素雪没有拒绝,把勺柄递给秦六,声音糯糯地道谢,“不好意思呀,秦校尉,家里太忙,有怠慢的地方您可别见怪。” 秦六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小何大夫亲自下厨,兄弟们荣幸之至,大伙说是不是呀?” “是!!!” “小何大夫好手艺!!!” 十几条壮汉吼起来,屋顶都要掀翻了,就见窗户那里雪块簌簌往下掉。 小何同学那可是军营里面混大的女汉纸,最喜欢这种凝聚力浓烈的氛围了,笑得小酒窝飞起,粉嫩的牙床都露出来了。 “过奖过奖,大家喜欢就多吃点,慢慢吃,我出去看看。”她跳下小板凳,得瑟地背着小手,努力学师傅大人的样子迈着四方步,从将士们让出来的道儿走出去。 秦六在后面看得直乐呵,难怪世子爷老念叨这小丫头,敢情真的很好玩。 前头铺子已经去了三拨人,还没有一个回来的,何素雪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出动师傅大人,证明病情不太危急。难道是难缠的外伤?那也没有不请关有树的道理呀,甘州人都知道,大师兄擅长的是内疾妇儿好不。 何素雪走进诊室,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哪个都不像快没命的病人,倒是像来找茬的,干嘛死拉着大师兄不放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丢到百慕大去啦?噢,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百慕大,跟他们说不着。 “我说二师兄,你小心着点,要是把我大师兄拉坏了,师傅能把你大卸八块都不带跟你打商量的。” 何素雪慢吞吞踱到关有树身边,冷眼瞧着对方打扮得像一群老妖精的中年妇女,拍拍二师兄的手臂让他松手。 没见大师兄疼得呲牙咧嘴了么,你不心疼我心疼哩。 关有树松手,后面抱着他的陈有亮和三个伙计也都松了劲,中年妇女以及她身后的一串却不肯松,仍抓着林有文不放。 只是,何素雪刚才的一番话让她们想起了常得贵的威名,犹豫着,没敢直接拉人走,林有文努力一挣,她们才顺势放了人。 林有文抚着肩头,面露痛苦之色,方再年和毛永盛忙扶他坐下,小心地帮他揉捏,大夫的手多重要呀,要是真拉坏了可怎么得了,小林大夫的后半辈子直接黑暗了。 这么一想,伙计们哪里还有好脸色,怒瞪着老妖精们,恨不得在她们的膀子上狠狠来两下。 关有树和陈有亮两个,往前走了两步,挡住林有文跟前,喷火的目光表示,别想从他们手里抢人。 何素雪眼珠子转了一圈,发现某位躲躲藏藏不敢见人的熟面孔,当日那人来抓药,何素雪送了她一包秋梨糖,后来看到方子上写的是杨氏,所以她就直接称杨大娘了。 刚才抢人的队伍里没有姓杨的,跟这群老妖精可能路数不同,可是不代表何素雪要放过她。 “杨大娘?可否告诉在下,我大师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家的事情,令诸位如此不顾礼仪廉耻,青天白日之下就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哎哎哎,你这小娃,怎么说话的!咱们是专门来请小林大夫回府看病的,哪里没有廉耻,哪里伤风败俗了!” “屁大点小孩子,说话恶毒得很,恁地给咱们扣上这么大个屎盆子,小心告官抓你进大牢!” 几张血盆大口一起喷口水,场面极其恶心,何素雪后退两步,斜视着那被自己人羞得抬不起头的杨大娘,高声喝道:“你们强抢男子,污言秽语,就是没有廉耻,就是伤风败俗!怎么滴,有本事你去告我呀,看看官老爷会偏向谁!哦,你们还不知道吧,衙门没开呢,要不要我帮你们指条明路?杨大娘!秦世子就在里头,需要我引见就吭声好了!” 杨氏被盯着点了两次名,知道躲不过去了,缩头缩脑地走出来,羞得老脸通红地对何素雪行大礼,“小何大夫莫要高声,姐姐们也是心急我家少爷的病,言语冲撞是我们不对,还望小大夫们多多包涵,莫伤了两家的和气。” “两家的和气?”何素雪扭头问二师兄,“咱们认识她家吗?哪里跑出来这般凶残的亲戚?”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谁跟你家是亲戚,我呸!一家子穷鬼!”为首的妇女不屑地望着里头的林有文唾弃,何素雪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这些人对大师兄没安好心。 关有树回头瞧了瞧,大师兄闭上双目、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让他心头大痛,便大声告诉小师妹:“咱们可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亲戚,师傅大人和兄弟们才是咱们的亲人!” 何素雪明了了,挺了挺小胸脯,对跟过来站在她身后的毛永青道:“青哥儿去厨房,告诉秦六校尉,这里来了一群不要脸的老娘们,意图对咱们江南药铺不轨!” 毛永青掉头就跑,杨氏慌得上来拉人,哪里还拉得到,急得向何素雪求情:“小何大夫,我们真是来请大夫过府看病的,您看,不过是些小误会,就不要惊动军爷们了吧?” 她又回头跟婆子们商量:“阎姐姐,江南药铺的大夫们都是好人,咱们好好说,大夫们会理解的……” 那阎氏仗着主子宠爱,在府里横行霸道惯了的,今天又有特别的任务,想着事情做好后主子承诺的好处,只觉满天的银子就等着她去收,哪里还听得进去杨氏的劝,一伸手将她推了一个趔趄。 “说什么说,咱们就是来请大夫去看病的,又没犯法。老爷太太说了,一定要请到这个林大夫,否则咱们这些人就不要回去了。你说说,是少爷的病重要,还是咱们这些人的脸面重要?我怎么样,还不是为了老爷太太和小少爷?” “谁呀谁呀,谁家的奴才这么嚣张,请个大夫还带抢的?” 秦六的大嗓门一开,老娘们都安静了,那阎氏突然收敛了凶恶的表情,朝大步进来的秦六笑得脸上全是褶子,“哟,这位军爷,奴家高府阎氏有礼了。” 秦六默默抚去鸡皮疙瘩,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皮,“高府阎氏,本官给你个机会,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怪本官治你扰民之罪!” 最快更新,请。 第六十四章高府 两辆雪爬犁,从琳琅街上的厚雪面呼啸而过,狗狗脖儿上的铃铛叮叮声,使得群狗兴奋疯狂嚎叫,前面一辆坐着一群蒙头蒙脑的老娘们,那嚣张的谈笑声不知是多少人的恶梦。 第二辆的雪爬犁上,何素雪整个人被一床被子包裹着坐在车夫身后,只露出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睛,而她的后面,则是同样装束的林有文。 马上就要走出琳琅街了,何素雪还没想通,为什么在有强大靠山撑腰、又知来者不善的情况下,林有文最终还是决定跑这一趟急诊。 最最想不通的,还是林有文请示常得贵之后,竟然要带自己一同出诊。 虽然秦世子为了给江南药铺撑腰,派出他的座驾保驾护航,第一回坐雪爬犁也很新鲜好玩,但是,不代表何素雪愿意离开温暖的药铺,去近距离旁观高府宅斗呀。 何素雪是个直爽的女汉纸,最不喜欢勾心斗角各种阴私,看小说无所谓啦,自己真人出演酱油党心里不得劲啊。 各种纠结怨怼中,雪爬犁拐进了状元街,车夫甩着响鞭吆喝着,把车停在一座巨大的庭院前,这里就是甘州城历史上出过的唯一的状元公高占元的老家。 事发突然,何素雪出门之前只得知,生病的是当朝御史大人高占元的亲大哥的孙子,这家人跟大师兄有点瓜葛,其余两眼一抹黑,一概不懂。 阎氏等人在药铺的一番做派,让何素雪见识了西北民风的彪悍,而眼前的高府,则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高门大户、庭院深深。 解开被子下了雪爬犁,从高府侧门进入,一溜青油小车密密麻麻,排在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小道上,阎氏请两位小大夫上车,得意又不屑的样子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拉车的都是膀大腰圆的婆娘,何素雪眼前这位,目测得有二百斤重,手臂比她大腿还粗,大腿比象腿粗,拉着沉重的车子跑得飞快,还没研究清楚高府外院的景致,就到了通往内院的二门上。 何素雪有了新的认识,高门大户专门出产各种彪悍婆娘,瞧瞧看门的这几个,脸上那个横肉多发达呀,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女牢。 青油小车在高府中轴线上的中心大院前停下,婆娘们收敛了嚣张,低眉垂眼地下车,林有文悄悄接近小师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小何不要怕,师兄不会让你有事的。” 何素雪朝昏暗的老天翻了个白眼,这个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不然师傅大人能让我来么,这是看中咱女大夫的身份了呀,估计是有些林有文要避嫌的地方得让自己上。 进了院子,除了阎氏和杨氏两位婆子还在领路,其他人悄悄消失不见在各种角落,何素雪心中有一种压抑感油然而生,这鬼地方太安静了。 丫鬟婆子们相见,均是默默用眼神和手势来交流,走起路来好像都是踮起脚尖怕踩死蚂蚁的节奏,何素雪真心想问一句,高府教规矩的时候是否也教了哑语? 一滴冰凉落在眉心,抬头望天,才停了不到两个时辰,又开始落雪了,老天爷这是打算把整个甘州城都埋起来才算完么。 婆子们把两个小大夫带到一间偏厅,倒也没再刁难,让了坐,上了茶,还有两碟精致的小点心摆上了桌面。 何素雪闻了闻味道,感觉比名食斋的师傅手艺好,可她不敢吃,各种宅斗描述在她脑海里翻腾,她打定主意,自己今天就是大师兄的坚强后援,滴水不能沾,也绝不吃任何食物。 她摸摸罩衣兜里的小纸包,那是方再年在出诊之前塞给她的秋梨糖,实在不行还能顶点饿。 瞧一眼林有文,脸色晦暗好像通宵未眠,眼睛还有神采,就是各种复杂流露,牙关时而紧咬,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方再年塞糖块时,还悄悄扔给何素雪一个炸弹,这高府的大老爷,娶了大师兄的未婚妻做妾。 能用上娶字,应是传说中的贵妾,可她再贵也是妾,地位只比卖身的奴仆高那么一丁点。 想想林有文的跛脚,何素雪决定今天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人,那个从妻变成妾的人,也许不是那么无辜,即将要见到的大妇,也许不是黑心。 珠帘微动,香气飘来,一个艳丽的红衣贵妇袅袅而行,头上钗环不多但贵气逼人,全是这个时代难得的金镶玉。 何素雪忽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个时代还有一个恐怖的习俗,内宅妇人是要裹小脚的! 进入甘州城后,何素雪一直与平民百姓打交道,结交的贵人也都是军中将士,女兵们也不可能裹脚,以至于她忘了这个残酷事实,但是,今天进了深宅大院,看见贵妇如弱柳扶风的姿态,这个黑色记忆终于浮了出来。 好像李氏娘亲死后,何素雪刚被送到甘州城时,那恶毒的后娘也曾打着算盘要给她操持裹脚,后来不知是谁出的点子不叫她裹了,因为不裹脚的女子是要被名门世家厌弃的,后娘不希望她嫁得好,所以她的脚丫子才幸免于难。 贵妇轻柔的说话声打断了何素雪的思绪,贵妇自称高卢氏,让何素雪好一阵暗笑,咋不说是高卢人呢。 跟着大师兄起身见礼,高卢氏面色和蔼,态度诚恳地为婆子们的鲁莽道了一回歉,大师兄也就连称不敢,做足了姿态。 这人一进内宅,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面具,张口就鬼话连篇,内心在腹诽着什么,那就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 高卢氏客套两句,虚让了一回茶点,便叫阎妈妈和杨妈妈引领两位小大夫去给大少爷看病。 这时何素雪才醒悟,这些恶婆娘们在外自称姓氏其实是犯了规矩的。同时她也明白了,生病的高少爷不是高卢氏亲生,而是妾生子,也就是庶子。 她很有些恶趣味地歪头看大师兄,却得到一个微笑,好像大师兄看到高卢氏的那一刻,突然想通了,水润的眼眸恢复了睿智与温柔。 何素雪眯眼笑,“这才是我的好师兄嘛,奖励你一颗糖。加油,我看好你哟。” 最快更新,请。 今晚因故推迟更新 采爸急症住院,采去陪护,刚刚换班回来,晚饭都没得吃就开电脑码字。 无奈的无存稿党啊,采只能先爬上来告知朋友们一声,今晚更新要推到二十三点以后了,不便之处敬请大伙谅解。 以上。 第六十五章少爷恶疾 ps: 哎呀,第二更终于码出来了,检查了两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错别字。 生病的高家少爷就住在正院不远的精致小院里,单从位置上就可看出,这位小少爷和他的生母有多受宠。 林有文目不斜视,从容迈步,除了带路者脚下那方寸之地,眼里再无余物。 何素雪也表现得很老实,但是今天她的责任重大,知己知彼,百战不败嘛,关键处还是要小心瞄一眼滴,丫鬟婆子们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也是要警惕滴。 莫非今天的宅斗主战场就在此地? 何同学心里有点小激动,打迭起十二万分精神,牢牢盯死了大师兄,绝对不能让他离开视线。 师兄妹俩一副“我是好大夫,绝对不窥探主人家隐私”的模样,进了屋子,快速扫一眼上首的人,便规规矩矩地低头见礼。 这间屋子的摆设极致奢华,不比正院差,就连何素雪这种不懂古董的人,也看得出满室宝气。 上首的妇人衣着华丽美目流盼,头上身上的装饰物比高卢氏还多三分,让何素雪来形容的话,她第一个选择“人形移动宝库”,第二个选择“暴发户”,第三个选择“俗”! 何素雪抬头斜一眼大师兄,他呼吸有点点急,眸中透出了悟的痛苦。 阎婆子任务完成,拿着小丫鬟悄悄送上的荷包走了,杨妈妈站到妇人身后,神色不安地耳语几句。 可惜那人不听劝,痴痴地看着旧情人,要和他好好叙叙旧。 “有文,你终于肯来见人家了……” 这无比幽怨的话语拉着腔调唱出来,何素雪立马做出抚胳膊的动作。太肉麻了有没有! 林有文不为所动,垂着眼眸沉静地说道:“文太太,敢问病人现在何处?” 那位美丽动人的太太,攸地站起,以夸张的姿态跌跌撞撞直奔林有文,那小脚太不稳当,何素雪都替她担心会不会吧唧倒地,或者她的目的就是要倒,然后顺便推倒? 何素雪哪能让自家清淡如竹的大师兄落入此等毒妇手中,小腿儿一蹦。将大师兄拖到远远的门边去。 再敢扑,我们就敢走! 何素雪心中有气,要发泄。叽叽喳喳就嚷嚷上了:“太太小心哪,大冬天的摔倒,可是很疼的,搞不好还会摔骨折。哎哟,这骨折可不得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知不知道呀,就是请咱们江南药铺的骨科圣手小关大夫帮您接好了骨,至少也得在床上躺仨月。这是最少的,我师傅说冬天骨头长得慢,要是不想留下后遗症变成瘸子,最好是躺上四个月。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她又指着大师兄的残腿,对那位没扑倒目标、惊愕地倒在美貌丫鬟怀里的文氏说道:“看见没,我大师兄当年家里遭了难。又没得到应有的照顾,伤好几年了走路都不顺当。唉,好在老天有眼,让大师兄遇上了师傅,勉强捡回一条小命。不然……啧啧啧。大师兄啊,咱们往后都要好好孝顺师傅大人才行啊。除此之外,这救命之恩真是无以为报,惭愧,惭愧得很啊。” 一屋子人,都被口若悬河的小何大夫镇住了,有些听出弦外之意的高府老人,都暗地瘪嘴,用不屑和嘲讽的目光偷看文氏。 文氏此人,美则美矣,心如蛇蝎,即是弃小林大夫如敝履的前未婚妻,当年她一听说自小订亲的甘州神童林有文被鞑子灭了门打成了残疾,永远失去参加科举的资格,马上就撕了婚约,连聘礼都不还,就转投高府当了高大老爷的贵妾。 这事老一点的高府奴才都知道,文氏也就能哄一哄后来才进府的小丫头,仗着给年近五旬的大老爷生了老来子,侍宠而娇,最近刚从乡下别院搬回府中,马上又传了喜讯,更是越发没了形状。 如今泪眼朦胧的文氏有点搞不清楚状态,指着何素雪质问林有文:“他是谁?谁让他进来的!来人啊,快快将这登徒子打出去。” 何素雪捂嘴窃笑,敢情自己这么大个目标,杵在屋里这么久,文氏愣是没瞧见啊。 也是,人家眼里只有花样美男大师兄,姐儿爱俏嘛,咱这萝卜头自动被格式掉了。 林有文将何素雪拉到自己身后,眸光变深,含着怒气稍稍提了音量,“太太!小何与在下同是常师傅的弟子,今日师傅特意派她来相助在下的,向来乖巧伶俐,可不是什么登徒子。” “他也是个大夫?”文氏不信地回望她的奶娘杨妈妈,得到肯定,便做出西子捧心状,好像受了很大刺激一样。 若是从前,林有文看见她这个样子,绝对会爱心泛滥,小心呵护,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可是现在…… 林有文站在原地暗自感叹,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做作的女人,幸好,幸好没成啊。 “太太,若无他事,林某这就告退。小何,咱们走。”看穿女人真面目的林有文,恶心得想吐,一刻都不想呆在此地。 文氏失望又惊慌,怎么从前很有效的动作,今儿都不灵验了,忙高声喊了一句:“有文!我家宝儿真生了病,奴也是焦虑过度,慌不择言,还望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我的宝儿。” 何素雪啧啧称奇,这是什么样的母亲,见到美男魂都飞了,现在才想起生病的儿子在等着大夫救治,可怜的娃儿呀。 跟何素雪紧挨着的林有文,自是听到她的嘀咕声,心中对文氏的厌恶又增了几分,只是碍于医德,勉强忍了,拂了袖道:“时辰不早了,请杨妈妈速速带路。” 文氏悄悄扯了扯杨妈妈的衣角,杨妈妈便应了声,低头走在前面带路。 出了会客厅,何素雪以为那小少爷是住在厢房,谁料杨妈妈过厢房而不入,却沿着墙根拐向后面。走到一排疑似下人房的低矮屋子前,轻敲最边上的一扇门,很快有用黄布蒙着脸的丫鬟从里面打开屋子,热情地请两位小大夫进去。 林有文刚要抬脚,何素雪眼角余光看见后面站得远远的文氏用帕子捂着口鼻,极力掩饰阴谋得逞的兴奋,而门边的杨妈妈则流露出同情之色,她脑中立刻警铃大作,一把扯住大师兄的罩衣袖子,用力拽住他不让他进屋。 林有文不解。偏头问小何怎么回事。 何素雪又拉着大师兄后退两步,指着门里的蒙脸丫鬟问:“她为何做此装扮。” 杨妈妈心虚地垂了眼皮,不敢与何素雪对视。只道小少爷得了风寒,太太有孕怕过了病气,遂将小少爷搬到此处养病,下人们蒙了口鼻方可出入小少爷房间。 林有文从大夫的角度出发,实事求是地说此举甚好。 文氏听了激动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只是,她仍没有过来的意思。 何素雪心中疑惑更甚,拽拽大师兄袖子叫他低头,与他耳语道:“此事有古怪,说不定那少爷得的是恶疾。” “恶疾?!”林有文神经瞬间蹦紧,何素雪感觉他好像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呼哧呼哧喘粗气。 她不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次的大师兄,对恶疾一词是有多恐惧。 何素雪啪嗒放下小药箱。打开机关,想找点防护的东西,谁知看到里面有两套消毒过的口罩、帽子、手套,便麻利取出与林有文武装起来,加上身上的罩衣。有点保障了。 哎呀,回去要好好谢谢方再年。多贴心的小伙计,东西准备得妥妥的。 何素雪取出另一个口罩戴上,林有文拦住,“小何,师兄一人进去即可,你在外面等着。” 何素雪鼓了鼓腮绑子,“我不要!师傅有交待,今天我一定要做你的小尾巴,寸步不离。” “听话,在外面等,师兄一会就好。”林有文努力劝说。 偏偏何素雪一口咬定师命难违,不让她跟就是大逆不道,林有文对师傅的服从与尊敬渗入到了骨子里,哪里还敢说话。 林有文郁闷地翻出一小竹筒消毒水,洒了一半到两人身上,直到奇异的药香环绕全身,他才收拾药箱。 “我来。”何素雪抢着背起药箱走到屋子门口,雪亮的眼睛死盯着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杨妈妈,却是对林有文说:“大师兄,记得无菌操作。” “知道。”林有文拍了拍巴掌,率先迈进昏暗的屋子。 两位小大夫一进屋,蒙脸的丫鬟立刻侧身跳出来,扯下蒙脸的黄布,高兴得想要仰天大笑,被文氏叫出来的某婆子狠狠甩了一巴掌,扇倒在路边的雪地上,牙都滚出来两颗。 某婆子很快把那晕厥的小丫鬟拖走,文氏晦暗的目光从雪地上残留的牙齿和鲜血上划过,抿了抿唇,朝杨妈妈使了个眼色,便小心万分地捧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走了。 林有文与何素雪,明知此事有诈,秉承着医者仁心的职业道德走进屋子,里面密不透风,寒冷异常,连火盆都没生一个,更别说地龙火炕什么的。 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隔着蚊帐,依稀看见小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子,呼吸微弱,棉被的起伏几不可见。 林有文把蚊帐翻到帐顶,何素雪低呼一声后退两步,两腿有点发软。 而林有文看见男孩脸上密密麻麻的脓疱,也是紧张得发抖。 “没错,是它没错。”林有文在口罩下惨笑,“小何,是我连累了你。” 何素雪很想帮大师兄擦掉他眼角的泪,可是她不能,只得用言语来宽慰他。 “大师兄,世事难料,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外面那个狠心又恶毒的女人,靠着孩子享受着锦衣玉食,大难临头却又无情地将他抛弃,都这个样子了还想废物利用,将你诓来拴在身边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大师兄,孩子是无辜的,他比你更可怜,伤害他的可是他的亲娘啊。” 林有文被触动,伸手在男孩滚烫的额头上摸了摸,隔着鹿皮手套,仍能感觉到那种异常的热度,这孩子烧迷糊了。 他定了定神,眨掉眼眶里变得冰凉的泪珠,慢慢掀开棉被,解开衣物,给男孩检查全身,每一个动作他都非常的小心,不会让男孩难受不安。 何素雪静静地看着,心里也是紧张到极点,在这个感冒都能要人命的时代,天花堪称杀手中的战斗机,不过瞧这孩子的样子,好像豆都发出来了…… 她拧着眉心,努力地回想天花病毒的特性,以及防治措施。 天花是一种由天花病毒感染形成的烈性传染病,发病急,伴高热,有头痛咽痛、寒战呕吐、便稀等症状,皮疹呈离心性分布,面部及四肢近端集中(资料来自度娘)。 天花的致死因,多为毒血症与大出血,看男孩的情况,脓疱周围的红晕较淡,是不是说,暂时可以排除大出血的可能? 可是手里没有有效的抗菌素,防治毒血症也是一大难题,对症治疗的话,能有多大效果?男孩自身的抵抗力还有多少? 砰!!!房门被无情地关闭,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杨妈妈在门外低声哭泣,祈求小林大夫小何大夫原谅,她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她不做,文氏不会要了她的命,可是会把她唯一的儿子卖到京城的小倌馆去,她没有办法,她舍不得儿子。 何素雪呵呵笑起来,“大师兄你看,这些人干了坏事,只会拼命地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好像多说几句对不起,就真的能够抹去自己的罪孽。” 林有文翻被子的手顿了顿,最终松手站直腰,“光线太暗了,师兄看不清,小何有没有办法?” “哎哟,我的大师兄诶,咱是来干嘛的?就是来给大师兄做坚强后盾的嘛,您瞧好了,当当当当~~~” 何素雪早把屋里的环境看过,知道床头的小几上有一盏油灯,也有一根火折子,点亮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灯里只有半盏油了,能不能从外面得到补给,就看师傅大人的了。”何素雪开玩笑地说道。 林有文瞧着她眼中跳跃的火苗,鼻子又酸酸的,“到底是师兄连累了你。” “没事儿,咱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命大得很,一定会有办法的。”何素雪甩着手走到窗前,想把窗户推开,结果推不动,人家从外面封死了。 第六十六章小赵哥哥来了 ps: 昨晚看见ashara的粉红票,采很高兴,码字到一点钟才睡,今早六点又爬起来码完这章,有朋友们的支持,采再辛苦也值得。 “我叉叉她个圈圈!这是要把我们闷死在这里吗?姓文的!有种你一把火烧了老子!” 外面没有人回应,连杨妈妈的哭声都消失了,整个天地,安静得好像只剩下屋里三个人自生自灭。 何素雪终于怒了,扛起一张板凳就往窗户上砸,结果自然是徒劳,而且把小病人吵醒了,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因为太虚弱了,男孩哭得象小猫一样,两只手想往脸上抓,林有文闪电般握住他的小爪子,低声哄道:“哦哦哦,宝儿乖,不哭不哭哦,叔叔帮你吹吹,很快就不疼了哦。” 然后,小林大夫发现,自己是戴着口罩的,吹不到人家,顿时尴尬得嘿嘿傻笑。 林有文这一举动把何素雪逗乐了,她吃吃笑着,走到床前挥手在男孩脸上扇了扇,“这样不就吹到了嘛,大师兄是小笨蛋。” “是,大师兄是小笨蛋,小何是个聪明蛋,宝儿是个乖乖蛋,对不对呀,宝儿?”林有文轻摇宝儿的小手,温柔的眼神能溺死人。 何素雪认为这个宝儿一定是烧糊涂了,没道理看见两个只露出眼睛的怪人不害怕的呀,人家逗两句居然咯咯直笑,除非他是妖孽属性(人家是看习惯了,雪姐儿你想多了哟)。 诶?姐姐我是穿越众,应该是主角光环笼罩,具有专治一切妖孽属性的呀。 这么一想,何素雪侥幸心理冒头了,用脚踢踢林有文,“大师兄。反正出不去,不如我们试着给他治治,说不定咱俩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命硬,老天都不肯早早收去,一治就治好了呢?” “行呀,宝儿正在发热,就先给他喂点退热丸,就里面那第一层第一格里的,对对对,就是那个黑筒子。” 指挥何素雪拿出常得贵自制的退热药丸。林有文又转头哄宝儿张嘴吃药,宝儿闻到药味,拼了小命扭头不吃。 林有文怕抓伤他。也不敢太用力,累得满头是汗,后来还是何素雪支招,腾出一只手来捏宝儿的鼻子,逼他张嘴。 谁料宝儿口干得厉害。花生米大的药丸粘在他舌头上,就是吞不下去,而这屋里的水壶里一滴水都没有,气得何素雪又是一阵跳脚大骂,最后林有文叫她倒了点常得贵自制的珍贵的止咳露,让宝儿把药给吞了。 止咳露带点甜味。宝儿吞完了药咂着小嘴,居然开口,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还要。” 何素雪是真稀奇啊。“哎哟我的乖乖,原来宝儿会讲话,宝儿今年几岁啦?” 宝儿动了动右手,林有文试着放开他,结果他比出三根手指头。让两人惊喜不已。 不过想想又觉心痛,三岁的男孩。非常聪明,却瘦得跟人家一岁的差不多,这在有受宠生母亲自照顾的富贵人家,绝对是朵奇葩。 何素雪替宝儿不平,“高大老爷是头猪么,自己儿子被虐待成这样,居然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 又告诉林有文:“当年你没娶到她,是你祖上冒青烟了。” 林有文除了苦笑,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个人,那段情,早在重见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她要的根本就不是爱。 “痒,疼……”宝儿咂着小嘴安静了一会,又开始折腾,林有文怕他弄破皮,只好又去按住他的手脚。 何素雪却高兴得叫起来,“宝儿知道疼,是不是说明他这脓疱已经发展到后期要结痂了呀。哎呀大师兄,说不定咱俩真的是头上有祖宗保佑的,只要让宝儿熬过这最后的阶段,说不定就能好起来了。” 林有文疑惑地问:“小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师傅他……”没跟我这大徒弟讲过哩,师傅对雪姐儿是真的好,教了她这么多知识。 “哦,我娘告诉我的。”何素雪暗道李氏娘亲莫怪,女儿这是善意的谎言,说真话给大师兄增加困扰多不好。 “娘,姨娘,宝儿要姨娘,宝儿要姨娘,呜呜呜……” “哦哦哦,宝儿不哭不哭哦,让姐姐再给宝儿吃糖水好不好?”大师兄哄小孩的节奏是一样一样的。 何素雪跺脚不依,宝儿又没咳嗽,喝止咳露太浪费了。咦,方再年不是给了一包秋梨糖的,正好拿来哄小孩。 何素雪兴冲冲从罩衣兜里掏出纸包,然后愣了下,“大师兄,这糖拿出来,就只能给宝儿吃了哦。” “没事没事,师傅不会见死不救的,师兄也不会让你饿肚子的,放心吧。”林有文笑着说道,告诉何素雪糖不要放回身上了,搁在药箱里比较好。 “臭小子,在背后嘀咕什么呢,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常得贵走到这屋门前,正好听到林有文最后一句,心里乐得很,嘴上却不肯饶。 何素雪飞扑到门上吼起来,“哎哟喂,师傅大人您可来啦,快救命呀,有人要害您嫡嫡亲的徒弟呀。” 常得贵哭笑不得,仍是苍白的脸颊微皱着眉头,“你这孩子,哪个徒弟不是我嫡嫡亲的呀,你见过有后师傅后徒弟的吗?” 何素雪扶着门跳脚,“说归说,闹归闹,师傅您千万不能过来,宝儿得的是天花,没出过豆的都不能进。还有还有,叫他们做点薄粥送来,宝儿可能好久没吃过东西了,太虚弱的话不好过这最后几天。” 常得贵心中一动,问道:“小何,你确定那宝儿还有救?” 何素雪回道:“有救有救,起码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虽然他瘦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大师兄按都按不住,怕他抓坏了皮,又怕捏伤他,可费劲了。” “那好,你俩等着,师傅一会再来。” 常得贵安抚了徒弟,飞奔而出,这片宅院已经被秦怀山派兵包围了,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全部锁在一个院子里,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事实上,当林有文超过约定时间没有跟他联系时,常得贵就知道事情不妥当,马上扯了秦怀山这面大旗,带了一队兵马,浩浩荡荡跑来接人。 新西军二把手兵临高府,高卢氏才知道文氏闯下了多大的祸,高大老爷进京送年礼未回,她本想着借江南药铺的人手,揭穿文氏的丑恶面目,却不想文氏隐瞒了宝儿的病情,还想把林有文诓来跟她儿子一块死,差点让高府满门陪葬。 秦世子和常得贵亲自审问文氏,鞭子一亮,她就什么都招了。 文氏如今什么都有了,就是缺个可心体贴的男人,高大老爷再宠爱她也是快五十的老头不是?哪能跟年轻俊雅的林有文相比,她舍不得林有文,既然她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她说:“有文哥跟我儿子一起死,两个我最爱的人一起死,多么浪漫的事啊。” 秦世子现在接管了知府衙门的一应事务,当场判了文氏明年生完孩子秋后问斩,叫人把这恶妇的供词拓印一份给高卢氏,人也送到一个小院关起来,等天花的疫情过去了,再提回大牢去。 秦世子叮嘱了下面的人,就是高大老爷搬回他叔叔高御史,也别想替那毒妇求情。 “敢动爷的人,就要有死的觉悟!”秦世子当着高卢氏的面儿,抛出这么一句狠话,当场把高卢氏吓晕过去。 再说宝儿,含了一颗秋梨糖,吮得滋滋响,不哭也不闹了,又说:“好吃,杨妈妈也有。” 提起那姓杨的,何素雪就一肚子火,伸手挠墙,“她的糖块也是我送的,所以宝儿呀,你欠的是小何大夫也就是我的人情,知道不。” 宝儿哪里知道什么欠人情,只知道要讨好这个有糖块的小何大夫,乖乖哦了声,看得林有文想笑。 门外一阵响动,终于吱吖一声打开了,师兄妹俩条件反射地转头,都愣住了。 何素雪脱口叫道:“小赵哥哥,你怎么来了!” 赵本真露在防护服外面的眼睛流转着笑意,“你刚走,我就到了药铺,我是这里唯一出过豆的,所以就来了。” 林有文赞道:“赵哥儿是有福之人。” 这是民间的说法,出过天花能存活下来的,必然福旺。 可赵本真不这么想,苦笑着摇头否认,“要是真有福,又哪会落得如今这副田地。” “行了行了,闲话可以回家再说,大师兄快给宝儿写方子,赶紧给他治病才是正经。”何素雪想上来换自己按住宝儿,林有文却不让,跟宝儿打好商量叫他不要乱动乱抓,一会就再奖励他一颗糖。 宝儿同意了,林有文便放开他的手给他把脉,接着自去拿笔墨斟酌药方。 何素雪把赵本真拦在门口不让进,虽说出过天花的人,一般都不会复发,但小心使得万年船。 赵本真盯着何素雪,眼珠子都不带转的,“小何长高了。” 很欣慰的语气,给人一种他很满意的错觉。 何素雪囧了,讪讪地干笑两声,“天天吃饱饭,不长个儿太对不起师傅。你怎么还是这样瘦,何将军那里不给吃饱?要不你还是回来吧,起码江南药铺能管饱。” “不是,我挺好的,营里的人也都对我好,你别担心。”赵本真柔声回答,何素雪又囧一下,这对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诡异呀。 第六十七间隔离 林有文写了宝儿的方子,另外又用一张纸,把宝儿的脉象及病情现状细细描绘下来,赵本真拿了两张纸走出去,也不走远,就站在这下人房和主屋之间的中间儿,大声喊了两声。 没多久,前面就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都穿着江南药铺的手术衣,高个子还挑了一副担子,箩筐一悠一悠,好像装了很重的东西。 “赵哥儿退后,就在屋子前面稍等。” 何素雪一听来人的大嗓门就笑了,对林有文说二师兄来了,林有文正在给何素雪把脉,眼神也很愉悦。 进入下人房的小院子开始,矮个子就从箩筐里拿出江南药铺特有的喷水竹筒,吸了消毒药水仔细喷洒,喷到六尺两人站住,用石灰画了长长的一道线,将院子分割成两个部分。 林有文又写方子的时间,何素雪跑到门口张望,看出矮个子是王小九,不禁有些心酸,这娃平时不多话,做事情忒实诚了。 关有树把箩筐卸在石灰线上,告诉赵本真说以后送进来的东西都会放在箩筐里,然后他再来接进屋里去,东西只进不出,有了药方就出来念,他会记下出去捡药送来。 何素雪高声叫道:“二师兄,可是叫我们自己煎药做饭?多送点好吃的来呀。” 关有树眼睛一热,差点望着那娇小的身影流下泪来,停了一会控制下情绪才答道:“好好好,小何要吃啥,尽管说,这高府别的东西不多,就是钱多,咱们就做点好事,帮他们花用一些。给他们积点功德。” 何素雪有些吃惊关有树的放肆,旋即想到文氏这院子大概已经清空了,忙问除了关有树,是否还有自己人在这院里。 关有树像是知道何素雪的意思,回说这院里就他们几个了,师傅身子不好,已经被秦世子劝走,不过有话还是可以传递出去。 何素雪放心了,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二师兄。我不挑食,你送什么我吃什么。我也没旁的话,你只告诉师傅别再派人进来。咱们需要什么叫人隔着院门递,整个高府都要喷洒消毒水,反正这玩意也不贵,配一桶不过是十两银子罢了。” 林有文拈着第二张方子走出来,加了一句:“预防的黄连汤都得喝。原先这院里的物件最好都烧掉深埋。” 好吧,何同学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师兄也可以是黑芝麻包子,腹黑流,这是借着机会报复高府呢。 黄连汤多苦呀,预防天花又不是非它不可。而且文氏往这院里划拉了多少好东西,这要全部烧掉,相当于在高府人心头上生生挖去一块肉。 关有树仔细一想就懂了。嘿嘿怪笑,做了他们师兄弟才明白的手势,高高声的答应了。这回不让高府大出血,他就不姓关! 关有树和王小九来回搬运了几趟,地上摆了一长溜东西。吃的用的,盖的穿的。样样精致。 何素雪的眼睛越来越亮,全是好东西啊,这回有口福了。 这时,林有文给自己和赵本真也开好了方子,念给石灰线外的关有树一一抄好,便和王小九退出去准备。 赵本真像只勤劳的小蚂蚁搬家,把物资一样一样接进来,他踹开旁边一间屋子,煮饭煎药的家伙什、吃的米面和菜就摆在隔壁,做了伙房。 另外还踹了三间屋子作为休息的地方,原先下人用过的衣服被褥全部扔出来,铺上新的,没有炕不要紧,好碳盆多的是,被子也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林有文先接了两床被子进屋,给宝儿盖一床垫一床,蚊帐也扯掉,屋子显得光朗了许多。 何素雪拿了糖块逗宝儿说话,王小九又在外面大叫,他挑了一担水进来,何素雪笑道这下宝儿有水喝了,至于高府将来会有多少水桶被烧掉,没人去理会。 赵本真是锻炼出来了,翩翩名门世家公子,蹲在阴暗的小屋子里架柴烧火,淘米煮饭,炒菜煎药,竟是做得有模有样,就连林有文都赞不绝口。 宝儿被一碟点心哄得乖乖喝了药,出了许多的汗,过了半个时辰便已退烧。因是药中有安眠成分,宝儿睡得死沉死沉的,还打起了小呼噜。林有文给他换了全身衣服,他也没有动静。 赵本真把三人的预防汤药煎好,各自服下,心中稍安。 何素雪也不再执着赵本真是否进屋了,近距离接触这么频繁,要出问题防是防不住的。 赵本真煮了粥,炒了肉片白菜,还炖上了鸡汤,美味让人刮目相看,林有文师兄妹俩着实狠夸了几句。 宝儿虚弱,睡了两个时辰才醒,正好该吃晚饭了,何素雪和林有文喂他喝了一碗鸡汤半碗粥,还撕了一只鸡腿喂了,小家伙吃得很急,一口还没吞下就啊啊啊地要第二口,也不知是给饿了多长时间了,可怜的小样儿真让人心酸。 林有文显示出非凡的忍耐力,为了防止宝儿抓破皮肤造成继发感染,他在床边一守就是一天,随时准备按住宝儿的手脚,要不是宝儿长得一点都不像文氏,何素雪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文氏旧情未了。 宝儿喝了第二剂药,又沉沉睡着了,赵本真在隔壁叫开饭,林有文站起来猛了,竟发了头晕,摇摇晃晃的差点倒下去压着宝儿。 何素雪低呼一声,扑上去拽住他,重新扶他坐下,急问大师兄哪里不舒服? 林有文笑笑,“无事,蹲久了气血不畅而已,缓缓就好了。”说着,他捏空心拳一下下敲打发麻的两腿。 何素雪见他不似作伪,便放开不提,有心帮他捏捏肩膀解解乏,又碍于男女有别,终究没有下手。 三人脱了口罩和手套,用药水洗了三遍手,挤在伙房吃了饭,何素雪帮着洗碗收拾。 赵本真没抢活,坐在火炉前静静地看着她忙活,林有文心知这小子有异,默默地走了出去。 风雪吹来喊声,赵本真从心思中惊醒,讪讪地看了看何素雪,点了个气死风灯跑了出去,却是关有树过来询问宝儿的病情进展,以及他们三人身体状况。 赵本真汇报完毕回到伙房,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荷包,“雪姐儿,这是你师傅叫送给你的。” “送我的?是什么?”何素雪用布擦干手,欢喜地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原来是只做工精美的暖手炉,圆球形雪白的炉壁,雕刻了几株梅花,花瓣飘零,仿佛能闻到幽幽梅香。 “真漂亮。”何素雪捧着梅花炉,翻来覆去把玩。 想到不能带走,不免又有些气馁,嘟起小嘴道:“师傅也真是的,不知道等我出去之后再送呀,这么漂亮的炉子,毁掉多可惜。” 赵本真哦了声,“你师傅还有交待,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素雪眼睛亮了,“这就是说,出去之后师傅还有更漂亮的给我,对不对,对不对。” 赵本真沉默不语,他也是头一回知道,这句名言还有这样的解释。 上好的银霜碳多的是,赵本真点了四个火盆送进四个房间,林有文安排自己守夜,让两个小的去睡。 何素雪终究年纪幼小,已经顶不住困意了,赵也真想了想,也表示同意,于是两人脱了防护衣服,用消毒水洗了手脸和脚,带着满身药味钻了被窝。 被风吹落的枯枝打在窗棂上,格格作响,何素雪一跃而起,发现微开的窗户透着白光,天已大亮。 她掀了被子,稍作整理跑去隔壁,没见着林有文,倒是赵本真坐在床前的小板凳上,在给宝儿讲故事。 “就在这个时候,那头青狼高高跃起,张着血盆大口直扑大将军,要将他的脑袋咬下来当球踢,可是大将军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唰唰唰挽了三朵剑花,每一朵都瞄准青狼的要害,如果它撞上其中一朵,必死无疑……” 何素雪听了直想笑,这是谁编的故事,也太夸张了点,狼知道把人脑袋当球踢吗? 诶?这个大明朝不知道还有没有吴承恩? “吴承恩是谁?” 赵本真的提问唤醒了何素雪,原来她不知不觉间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 “吴承恩,就是写西游记的作者呀,你不知道吗?” “没听说过此人,西游记是什么样的书?” “就是个……嗯,是个话本,讲一只天地精华孕育出来的猴子,为求长生,历尽艰难困苦拜师学艺,后来犯了错被师傅忍痛逐出门墙,结果又被观音菩萨看中,保举他做了唐僧的徒弟,令他保护唐僧去西天佛祖那里取经,途中又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得成正果。” 何素雪讲了个大概,定睛一看,赵本真和宝儿已经听得呆了,她赶紧掉头就跑,讲故事什么的,不是她的强项啊。 跑进伙房,也没见大师兄,估计他在房里睡觉,也不知他昨晚守到什么时候,赵本真怎么会爬起来接班的呢。 伙房里两只红泥火炉在烧,一个烧着热水,一个温着鸡粥,何素雪打了热水洗漱,吃着热乎乎的鸡粥,心里也是热乎乎的一片。 第六十八章防治 屋里的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光明,何素雪见是赵本真,又低头喝粥。 “宝儿睡着了?” “是,小林大夫睡觉之前另开了方子,嘱咐我天亮了给他喝。” “宝儿的条件是讲故事?” “……是。” “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我爹。” 何素雪眨眨眼,道:“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我习惯了。”赵本真搬了凳子,与何素雪隔着火盆侧身而坐。 他歪头看她,红红的火光映照出她脸侧的细绒毛,日益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看着她美美地吃着自己准备的食物,他全身被浓浓的喜悦包围了。 何素雪吃完饭,洗了碗,回到火盆边坐下,他的目光跟着她转,她却没有看见,因为每当她转身与他相对,他总是低头想心事的模样。 何素雪觉得这孩子还是有心结,遂做完了事又坐回来,试探着问:“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出天花的事?” “可以。”赵本真伸直长腿,微微侧脸凝视着红光,从脑海中翻出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时隔多年,他仍能感觉到那连绵不绝的悲伤与恐惧。 “那时我四岁多五岁不到,爹爹在西南打了胜仗回府,天家大赏,家里很乱,被细作混进府里也没人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了招,只记得一觉醒来,身边换了人,也换了环境。” “我头痛得厉害,全身好像着了火,烫得要命,也痒得要命。我想抓,可我两个奶娘哭着按住我的手脚。我喊爹,喊娘,喊得嗓子都哑了,眼泪也流干了,就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那会我就在想,爹娘不要我了,我快病死了,我是个可怜虫。我不肯喝药,说既然爹娘不要我了,那我就死给他们看好了。还喝什么药?让我死了吧……” 赵本真的声音慢慢低下来,瞧着他幽幽的眼眸,何素雪忽觉心口有些疼。不禁开口道:“那细作,是女的吗?” 赵本真一惊,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明明那个女人被秘密处死了的,大明国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 可又一想。她是那么的聪明,她是猜到了真相,不是知道什么。 赵本真决定相信何素雪,点头答道:“雪姐儿一猜就准,不错,那细作就是女人。被我爹打败的蛮人部落的头人送给我爹的玩物。” 何素雪撅了小嘴,“温柔乡,英雄冡。你爹被美色迷了眼,你娘一定很伤心。” 赵本真尴尬地咳了咳。 “查到人后,我爹也后悔得很,跟我娘道歉了,还亲手杀了那个女人替我报仇。” “唉。那又如何,你娘心里的刺。想必永远拔不掉。” 赵本真想起他病好回府,娘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让爹爹踏进她的院子,却在爹爹转身走进其他姨娘的院子时,抱着他痛哭流泪。 他沉默了。从前他小,不懂娘亲的苦,现在…… 他又看了看何素雪,暗道心悦一个人,真的很苦很苦。 何素雪暗骂自己笨蛋,怎么说来说去,总是围绕小赵同学的伤心事在说,这样还怎么打开他的心结呀,简直就是在给心结注射促生长的营养剂呀。 林有文起床了,给何素雪解了围,俩人细细讨论一番,根据宝儿的脉象和皮疹结痂情况,又问了赵本真当初的经历,得出的结论是宝儿确实在好转的最后关头,只要让他有足够的力气坚持下去,他会彻底好起来的。 “大师兄,能不能用柔软的布条把宝儿的手指包裹起来,不让他抓伤自己。” “行,赵哥儿去喊小九送来。” “大师兄,咱们是不是该加大一点药量了,宝儿比前两天重些了,气色也好起来了。” “哦?我还没注意这个,小何真细心。” “大师兄,咱们三人轮流值班吧,一个班算两个时辰,不值班的人就回房间休息。” “也好,咱们首先要有好体力,才能照顾好宝儿。” 瞧瞧,瞧瞧,小师妹和大师兄配合得多好,凡事有商有量的,把宝儿照顾得无微不至,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赵本真眼红啊,一度考虑是否退出军籍,也跟雪姐儿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师兄妹(哎哟喂,你拜师进门就变成小师弟,不一样滴)。 林有文一直坚持让大家喝汤药预防传染,就连前院的关有树和王小九,也由关有树开了方子。 这可不是象江南药铺免费发放给百姓的防风汤只有一个方,加上宝儿,每天就是五个方需要分开抓药,分开煎熬。 林有文是个严谨的人,他说隔了一道山梁的两个村子还不同俗呢,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针对各人的身体情况加减药方,才是最合适的。 常得贵知道此事,大笑,“有文可以出师矣!” 林有文的严谨,让宝儿捡回了小命,也让自己人侥幸躲过一劫,到了第五天早上,何素雪给宝儿更换包裹手指的布条,发现了两块自动脱落的痂皮。 “这是好转的节奏啊,大师兄!”她捧着布条,流下激动的泪水。 赵本真马上把这个好消息传出去,没多久,隔着老远,听见外面负责戒严的将士们爆发出欢笑声。 宝儿换下来的衣物用品,照例是要烧毁的,何素雪往火盆走了两步,顿住了脚步,她想起了水苗法,这个最简单最符合当前条件的天花痘苗预防接种办法。 她又让李氏娘亲顶了缸,把水苗法告诉了林有文,赵本真就在旁边当然也听见了,要收集宝儿身上掉落的痂皮制作痘苗,需要三人一起努力。 床头的小几上多了一个碗,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很恶心,可是随着内容物越来越多,何素雪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痘苗有了,谁来第一个尝试呢? 何素雪对水苗法有信心,所以早就准备好第一个上的,谁知还没等她告诉林有文,人家就提出来他先来了。 “小何,如果你不同意,那么这个水苗法不提也罢,师兄就当从没听过。” 大师兄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呀,何素雪纠结得想抓额头,看见手上的鹿皮手套,她甩了甩手,咦,好恶心。 赵本真发现这两只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无奈地提醒:“你们是不是先和常大叔商量商量再说?” 拿自己做天花试验,这么重大的事件,做徒弟的能不向师傅大人报告的吗? “唉,为兄这就去写条子。”林有文脸上有点发烧,治好了宝儿令他自信心爆棚,差点忘了上面还有个师傅大人。 何素雪过去帮大师兄磨墨,斜视他道:“你就不怕师傅不同意做试验?” 林有文信心满满地答道:“师傅会同意的,这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好事。而且你不是说西洋人已经成功了么,人家都能行,咱们有什么可怕的。” 赵本真给关有树念完三张字,发现对方有点走神,这是什么节奏?明明昨晚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的说,怎么天才亮就又困了。 赵本真踢了踢脚下的雪泥,“关二哥,关二哥?需不需要小弟再念一遍?” “啊,不用,我记清楚了,这就向师傅报告。”关有树蹦起来往外跑。 雪停两天了,天天都有大太阳,地上有点化,经常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关有树衣服最脏,花花点点的泥印子特别明显。 很快,关有树就带着何素雪要的东西进来了。他没有通知赵本真交接,直接走进下人房也就是现在的隔离房,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得知关有树的来意,林有文生气了,“胡闹!这事我来就行了,你瞎掺和什么?” 关有树笑嘻嘻地去扳大师兄胳膊,“师傅有令,我身体又最好,让我来试,再合适不过了。” 从内心来讲,何素雪自己争不到的话,也是倾向于关有树的。她细细想来,先前的计划不够妥当,自己和林有文操心劳累了五天五夜,从身到心都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抵抗力无疑处于最低点,万一抗不住病毒,那就是个有去无回。 而关有树不一样,他和王小九晚上极少起夜,休息还算不错的。他身上还有武功,江南药铺里除了常得贵外,没人是他对手,比林有文强壮得多。 师兄妹三人讨论了一上午,赵本真默默去做了午饭,走回来道:“吃饭吧,吃饱有力气再继续说。” 吃完饭,林有文想通了,兄妹三人,精气神三样,都以关有树为最,这是不争的事实。 几人整理出一间屋子,床铺被褥火盆还有马桶,全部备齐,饭食饮水有赵本真负责,关有树鼻子里塞了痘苗,雄赳赳气昂昂地躺到了小床上。 痘苗是用二十五粒痘痂研磨成粉,和四滴人.乳揉捏成团,用新棉布薄片包成柱形,再用细线扎口而成。 理论上讲,痘苗要在鼻中放置六个时辰后方可取出,待七日后受治者发热起疹,就算种痘成功了。 关有树一时半会儿不会病倒,宝儿又一天天活泼起来,这个清冷的小院渐渐变得热闹,从早到晚笑声不断。 何素雪变着法儿给大家做好吃的滋补调养,不要钱的好东西不吃白不吃。眼看着一个两个脸色都红润起来,关有树突然有一天就起不来了。 第六十九章成功 过了早饭时间快半个时辰了,关有树的屋门还是关得紧紧的,林有文心里觉得不好,跑去敲门,里面哼哼唧唧的,语不成句,更不见人来开门,林有文一急,抬脚就踹。 听到哐啷声,何素雪跟赵本真从厨房跑出来,只见林有文一脚又一脚地踹门,奈何他力气不够,怎么也踹不开,脑门上一层白毛汗。 何素雪高抬腿也准备出脚,赵本真将她拉到身后,“我来。” 林有文喊了一二三,两个人同时出脚,门栓咔嚓断开,不是赵本真闪电般拖住林有文的胳膊,他就要一头栽进去了。 小床上的关有树在发抖,面色潮红,眼皮和嘴唇也在抖,何素雪认为他是想告诉他们些什么,忙把耳朵凑到关有树嘴唇附近,却又被赵本真一把拉到后面去了。 赵本真立即顶上空,大声询问关有树哪里不舒服,何素雪冲他的后背直瞪眼,这个小赵同学,当姐姐我是纸糊的么,什么都不让干,没劲儿! 赵本真直起身体,掀开关有树的被子,指着他的右手臂道:“小关大夫说热,手痒,动不了。” 关有树的右手腕处,出现一片铜钱大的淡淡的红斑,中间有些细小的颗粒,还没形成水泡。 林有文便把何素雪往外面推,“小何出去看着宝儿,为兄来给有树查体。” 受何素雪的语言习惯影响,大师兄也知道查体了,先有了查房,再有了查体,大家适应性不错,可惜b超ct尿检血常规这些,永远不会从他们嘴里说出来。 又是男女有别。何素雪郁闷地走出屋子,想回头瞧一眼,紧随而至的赵本真给她一个抱歉的微笑,将歪歪扭扭的屋门虚掩上了。 “真是的,都是大夫,有什么好害羞的呀。”她踢了踢墙边的残雪,心里烦躁得很。 “小何,小何,宝儿要尿尿~~~” “哦,就来。” 何素雪跑进宝儿的屋子。他坐在被窝里,用手背揉着眼睛,现在他身上除了两片腋下还有少许痘痂未退。其他地方全好了。 “小何,宝儿要尿尿。”小正太朝何素雪伸出双手要抱,布满红点的小脸蛋看起来有点可怕,可他自己是看不见的,只知眼前这个非让他叫小何的人可以信赖。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她,就是她老逼自己喝苦苦的药汁有点讨厌啦。 何素雪熟练地架起宝儿,在屋角的马桶里把了尿,又把他塞进被窝里用被子捂好,“宝儿真乖,好好躺着不许动。我去打水来帮你洗漱哈。” 宝儿看着小何的眼睛,点点小下巴,小赵哥哥说了。宝儿的眼睛和小何的眼睛一样好看,像黑葡萄。黑葡萄是什么?宝儿都没吃过…… 何素雪把马桶拎出去,污物倾倒在西南院角的大桶里,旁边有桶水是用来洗刷的,这会儿结了厚厚一层冰。勺子都冻在里面了,没法弄。 她赌气将马桶往边上一扔。跑掉了,她扔马桶的地方,已经堆积了十多个同类项。 给宝儿洗漱的时候,林有文和赵本真回来了,大师兄显得很激动,帽子和口罩之间的星眸亮得吓人,连叫不可思议。 “小何,有树他虽然烧得厉害,可身体并无大碍,那块红斑还得观察观察。” “天花这种东西,不是年龄大抵抗力就强的,相同的热度,大人的反应比小孩还要严重,宝儿比二师兄烫的时候,还能说话唱歌呢,你看他躺在那里象截木头。” “那,赵哥儿,咱们再去瞧瞧,好歹帮他洗漱下喂点吃食。” 何素雪追着赵本真喊:“多喂点!就是他不想吃,灌也要灌下去!” 林有文抖了下,出了屋子走远些,悄声跟赵本真讲:“雪姐儿生气了。” 赵本真点点头表示赞同,心道这气还没撒到咱哥们身上,有些事情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关有树出痘苗的消息传出去,常得贵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真想亲自在徒弟边上守着看结果。 秦世子回府处理雪灾事务,秦六奉命留下主持大局,但世子爷交待了,你秦六的主要任务看住常得贵,只要对方有冲进隔离院的迹象,马上制止阻拦。 秦六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手段嘛,可能过火了些,可秦六巴不得这位爷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晕在床上。 秦六对常得贵已经厌烦了,丫总是趁人不注意爬墙翻篱笆,连钻狗洞的事都做得出来,直接敲晕拖走,眼不见为净。 小何大夫不是传信了嘛,那个宝儿已经好彻底了,再调养些时日就能放出来,你常大夫进不进去都无所谓,徒弟们都厉害着呢,你说你老实点不让哥们为难成不成呀,唉…… 何素雪的心思完全放在关有树身上,每隔一个时辰就催促大师兄去查体,为什么不自己查?大师兄不让嘛,那个小赵同学也是不赞同的小眼神时时盯着,太糟心了有没有。 “真是的,这水苗法还是我交出来的呢,你说,凭什么我不能拿第一手资料呀。”何素雪对着宝儿碎碎念,小正太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小何大夫的牢骚怪话听不见呀听不见。 因着何素雪坚持观察为主,不让给关有树用药,林有文担心了一整天,坐卧不宁的,直到晚间关有树退了烧,人也恢复精神能下床走动吃喝了,林有文才虚脱了般软倒在自己床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段时日是有多紧张!倘若水苗法不成功,搭上的不止是关有树的姓命,何素雪的名声也会毁之殆尽,师傅和江南药铺也会受到牵连。 我们的大师兄啊,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成与败,对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关有树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手臂上的红斑也没有扩散的意思,仔细对比的话,痘点似乎比第一日要小一些。 真要细究,关有树全身上下唯一不适的地方,就是红斑那块有点麻痒,有点烫,比较像被蜂子蛰了一口。 何素雪心里明白得很,二师兄这痘,已经算是种成功了。也就是大师兄严谨的工作态度,让她跟着小心翼翼,红斑不消失,都不会向外宣布水苗法成功。 这天夜里是何素雪在宝儿屋里值班,现在三班倒已经改成一班制了,宝儿起夜不多,林有文就叫在他屋里安了一张床,值班的人没事也可以睡一下,宝儿叫唤的时候才起来做事。 漏刻指向了子时,夜深人静,何素雪耳朵里只有自己和宝儿的呼吸声,她轻手轻脚爬下床,摸向小几子,她要为自己做一个痘囊,亲身体验下水苗法的神奇。 机会实在难得,一旦关有树成功的消息传出去,那么这些珍贵的痘痂必将要交出去,拿回来是不要想了。 这个预防针一定要打!而且要快!最好给师傅大人留几个,到时要怎么分配就随他老人家喜欢! 何素雪用包药纸包了一些痘痂,外面又包了一层油纸,然后在墙角找个砖缝挖大塞纸包进去,又抠了些灰拌点水抹平,风干之后,一点看不出来里面藏有神奇又可怕的东西。 忙完这些,何素雪淡定地做好痘囊,没有人乳就用几滴清水,卷得细细的,强忍着不适和恶寒塞进右鼻孔,倒在床上强迫自己睡觉。 其实,做这些的时候,何素雪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世事难料呀,自己这副小身板真算不上健康,痘苗应激反应能不能抗下来,不好说啊。 赵本真很早就起来接班,宝儿的屋门是一直不栓的,他推门进屋,发现何素雪躲在被下蜷缩成小小一团,面向宝儿沉沉地睡着。 他没有唤醒她,蹑手蹑脚走到床前,默默地看了良久。 宝儿忽然翻了个身,爬了起来,看见床前有人便想喊,赵本真一个转身蹲下,竖了食指嘘声,宝儿以为和他做游戏,咧了小嘴,也竖了食指嘘一声。 赵本真凑近宝儿,低声道:“小何累了在睡觉,我们不吵她,哥哥抱你出去玩好不好。” 宝儿眼睛就亮了起来,小小声地应了好,便乖乖让赵本真帮他穿衣穿鞋,用个小被子裹了抱去了厨房。 何素雪迷迷糊糊听到宝儿的笑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对面床上怎么没人? “宝儿?宝儿?你在哪里?” 宝儿穿成一个球,吧嗒吧嗒走到门口,笑嘻嘻摇手,“小何,宝儿在这里,哈哈。” 何素雪跑过去,伸手捏捏宝儿的小鼻子,嗔怪道:“小坏蛋,醒了也不喊我,想干嘛呀,病好了长翅膀了,想飞了呀。” 宝儿捏着何素雪的手指拉开,救下自己的鼻子,细声细气说道:“是小赵哥哥不让宝儿叫,小何照顾宝儿累了,要觉觉。” 何素雪心软成一团,“哈哈,小东西还挺有良心的,好吧,本大夫大人有大量,就大方地原谅你这一回吧。” “小何,你的鼻子是怎么回事?” 糟了,被大师兄发现了,我闪! 院子就这么点大,能闪到哪去,面对四个大小不一的男人,何素雪乖乖坦白:“我种了痘苗。” 林有文愕然,赵本真了然,关有树直接竖起大拇指夸赞,只有宝儿继续笑得没心没肺,小花脸也很可爱。 第七十章出来了 师兄妹三人关了门秘密讨论,关有树总是跟小师妹一国的,二比一,林有文完败,最终同意只报关有树的试验效果,何素雪私下试验的事绝不外传。 何素雪的目的可不单单是这样,她苦口婆心、绞尽脑汁劝林有文,“一个例子可说是侥幸,两个例子就当是碰巧,那么连续三例成功,还有谁敢说什么不是?大师兄,趁着二师兄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我强烈建议你现在就开始种痘苗,刚好我俩同期进行,外人不会发现其中奥妙。” 林有文垂着头不说话,关有树急眼了,用力捏他手掌,“大师兄,哥,我亲哥!小何说得对啊,机会太难得了,谁知道往后还能不能看到天花病人?咱们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己,多收集一点那个什么资料,数据,也多一点说服力不是?这些日子你写的病案,都被秦世子抄走了,会送到哪里你也得心里有个数,有个什么万一,咱们得拿出更多东西证明自己啊。” 何素雪抽了抽鼻子,“别的没什么,我就怕连累师傅,他可是老常家最后一根独苗了,连个血脉都没有生下,要是有人借机生事,咱们就成千古罪人了。” 何素雪的话,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有文红着眼睛抬头,目光幽幽地说道:“好吧,我种!” “哎!这就对了!”何素雪跳起来跟二师兄对击一掌,欢快地开门,跑去准备了。 关有树开心地看着林有文笑,后者悟了,抖着手点指老二,“哦!你们两个……” “哥,我跟小何真是那般想的。说的都是真心话,可不是蒙你。”关有树按回师兄的手指,哼着小曲儿晃了出去,留下大师兄跌坐在床,苦笑摇头。 赵本真早就预见到了结果,所以何素雪跟他说的时候,他没一点意外,淡定往炉里添柴,这萝卜大骨汤雪姐儿很喜欢,得多炖半个时辰才好。 林有文当天吃过晚饭就种了痘囊。为免外面的人怀疑,宝儿与关有树的病案仍由他负责,赵本真一如既往端着冰山脸念给王小九听。 第二天一早。老天也来帮忙,空中又飘起了雪花,所以有两个人极少出现也就没人注意到。 就像何素雪自己预测的那样,她的应激反应比师兄们更加严重,时间靠前不说。高烧持续了两天才降下来,脖子和手臂起了好大两团疹子,差点没把几个人吓死。 要不是何素雪哭求,林有文差点按捺不住要如实报告师傅大人,小师妹在师傅心里有多少分量,老大老二都是知晓的。万一何素雪出了事,估计大家都得完蛋。 老天爷保佑,主角光环笼罩。小何大夫咬着牙挺过来了,皆大欢喜。 何素雪一好,林有文反应就出来了,恰好说好的试验期限到了,王小九来要试验结果。关有树自告奋勇去写,完了拿给大师兄看。被骂狗屁不通,讪讪地蹲墙角画圈圈。 等大师兄拖着病体重新写了一份,关有树亲自拿出去念了,还给王小九看曾经有红斑、现在留下淡淡红印子的手臂。 这份试验报告送出去,在外界引发了轩然大波,把甘州府乃至西北路各州县都震动了,定国公当天就写了奏折,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烧退后,林有文与何素雪都比较虚弱,药不能吃,赵本真便每天叫王小九送上好的食材进来,拼命给俩人食补。 关有树也是厨房的一把好手,跟赵本真配合密切,把那躺床的师兄妹供起来,一天五餐投喂,导致后来他们走出隔离院时,因为营养过度尺寸大了一圈不止,不少人怀疑他们欺上瞒下,所谓的天花不过是骗吃骗喝骗银子、顺带打击报复的幌子。 解除隔离时,已经是大年二十六了,再有三天就过大年,常得贵自打见了小徒弟就捏着她的手不放,要不是周围的眼睛太多太亮,他真想把雪姐儿搂到怀里好好亲香亲香。 不出所料,一旦隔离院里的人出来,被定国公请来的甘州府最有名的十位大夫联合检查,确认天花治愈,且没有波及无辜,那小院子便被一把无情火烧掉了。 熊熊火光映红了半个甘州城,滚滚黑烟几天都不散,幸好衙役们提前通知到各个街道,不然又是一场大乱。 何素雪受不了被人当猴子一样看稀奇,尤其是面前站着那个讨厌的刘监军,简直就是狼光大暴啊,把咱们当成发财树了么?美不死你! 收到小师妹的眼风,林有文微微颔首,从罩衣兜里取出一只用蜡封好的小瓷瓶,高高捧到师傅大人面前,“师傅,这就是从宝儿身上取下的痘痂。” 嚯!天花病人身上的东西! 不少围观者脸色微变,慌张退步,常得贵不屑地哼哼,伸手接过瓷瓶,检查过封口之后收进早就准备好木盒里,抬脚就要走,定国公发话了:“咳!得贵贤侄啊,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给老夫来保管吧。” 常得贵可不买账,眼睛马上鼓起来,“老公爷,草民还没过过眼瘾呢。再说就您那地儿,人多马壮的,更加不保险呀。” 定国公笑得脸上开菊花,摸出一个布卷举起来,“圣上有令,不得有误!” 皇帝开了口,常得贵再有不甘也得妥协,把木盒子重重拍到定国公手里,气得脸都青了。 同样脸色铁青的还有刘升华,他也往京城里送了信,只是到目前为止,京里还没传消息过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定国公抱走宝贝,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高府给隔离出来的人备了新衣新鞋,连驻守府上戒严放哨的将士都有一套,常得贵特意配了药材熬了药汤给大家洗浴,去去晦气,也给世人一个安心,换下来的衣物也全部在大夫们和地方官的监督下全部烧毁。 这样,唯一从隔离院带出来的,就是那瓶珍贵的痘痂了。 何素雪去洗澡的时候,还有点担心,常得贵亲自送她进了一个小院,又让两个丫鬟服侍她洗澡,何素雪才喜笑颜开。 半人高的大浴桶,芳香诱人的药汤,何素雪两眼放光,三下两下把自己扒光就跳进了桶里。 一名丫鬟用火钳把脏衣物挟进一只藤筐,立时送出去烧毁了,另一个丫鬟端了洗漱用品,摆着小蛮腰走到桶边,告声得罪,细细帮何素雪洗刷干净。 这丫鬟工作很负责,很细致,保证每一根毛发丝都搓干净,每一个手指头都刷到位,那叫一个仔细,简直想把何素雪扒下一层皮来。 当丫鬟的手指滑过肚脐,准备向下发展,何素雪两腿一夹,逃了开去,咯咯笑道:“姐姐,我怕痒,还是我自己来吧。” 丫鬟早得了主人吩咐,千万不要得罪这个小何大夫,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吧。 丫鬟行礼退出,何素雪把自己泡进水里,默默地想一会心事,直到听见常得贵的声音,她才快速擦洗身子,站到地上又拿桶里备用的药水冲洗几遍,压抑顿去,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轻松。 屏风后面的条案上摆放着新衣物,何素雪一看,傻眼,“怎么是女装?” 转念一想,师傅用心良苦,含着眼泪泡穿上各种名堂的衣物,用帕子把湿头发一包,出去了。 门外的常得贵又惊又喜的样子,“你这孩子,怎么头发也不擦干就跑出来了,仔细着了凉,快快回去。” 小丫鬟也是掩嘴惊呼,怕小何大夫因此生病,主人怪罪下来,忙忙地请何素雪进屋,坐在火盆边,缓慢轻柔地帮她擦头发。 完了之后给她梳了双丫髻,扎了两朵珠花,戴了一对小巧可爱的珍珠耳环,一晃小脑袋两颗珍珠就会滴溜溜转,煞是可爱。 珠花耳环,丫鬟言明是当家夫人高卢氏所赠,这礼物不算过分,何素雪也就受了,后来又见丫鬟从荷包里摸出一条顶她拇指头那么大的东珠手串,小何同学不淡定了。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劳烦姐姐回禀高夫人,这番心意小何心领了。就这样吧,谢谢你为我梳头,再见!”何素雪说着,不等丫鬟反应,便窜出房门,寻师傅大人说话去了。 常得贵牵着小徒弟,一边走一边歪头打量,“我家雪姐儿这么一打扮,不知要吓坏多少人。” 何素雪撅嘴,“这是师傅嫌弃徒儿的节奏咩。” 常得贵得意地笑,“别瞎说,主要是我家雪姐儿太漂亮了,我怕闪瞎他们的狗眼。” “师傅大人,您可真不客气。”何素雪不自在地抚抚粉色掐腰小袄,又摸摸大红色丝绒面雪狐皮披风,全是绣技精湛的折枝梅花,既应景又漂亮,还暖和,太心水了有没有? 扬眉吐气啊,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蓦地,何素雪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忙拽住师傅,“师傅啊,这样一来,徒儿的身份就没法瞒下去了。呜呜呜,徒儿不想离开师傅,永远不!” 第七十一章忘记问你了 常得贵心里被莫名的情绪涨得满满的,刮下小徒弟的鼻子,用宠溺的语气说道:“傻孩子,师傅能是那样不靠谱人的么,你的新户籍,已经办好了。” “真滴么?”何素雪又被惊喜砸中,眼睛睁得大大的。 常得贵一看,哪里有什么眼泪,小丫头哄他的呢,不禁好笑,“你这孩子,咋长那么多心眼儿,放心吧,给你办了单独的女户,就说家人在战时失踪了。” “嘿嘿,谢谢师傅大人,改天送您一份大礼以表谢意。”何素雪主动挽上师傅手臂,俩人像亲生父女一样低声谈笑,亲亲热热地出了院子。 高府设宴答谢甘州府各方人士,何素雪师徒被下人引到一处大厅,早已坐满人,迎面就是一片吸气声,何素雪以袖遮面,羞答答的样子真是惊掉了一地眼球。 知情的定国公、江南药铺诸人,还有被提前告知的高大老爷夫妇,心里有数,但也觉惊艳,被常得贵宠得没边的调皮小鬼换上女儿装,竟是这般耀眼。 高卢氏扫视一圈自家娇养的女儿们,心里暗暗叹气,打扮得再富贵逼人,也无一人有那样通身的气派,失败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厅中间用屏风隔成两半,男女不同席,高户氏久久不来接小贵客,高大老爷怒气顿生,重重地咳嗽两声,高户氏猛然惊醒,情知失礼,脸涨得通红地起身迎客,邀何素雪与她一同坐。 何素雪哪敢,那边女客主桌上,非富即贵,看着全是身份不一般的夫人们,就自己这来历不明的小孤女小大夫。凑上去吃白眼么。 推让一番,何素雪坚持不去,高户氏只得让女儿接去跟小姐们坐了一堆,又暗叹何素雪识趣知礼,若她真坐了主桌,自己也是挺为难的。 何素雪被高府四小姐拉着坐下,面对几道不怀善意的目光,她淡然以对,四小姐热情地向她介绍,她一个名字都懒得记。今日过后还能不能见着都难说,何必自找没趣。 倒是四小姐得了母亲高卢氏的暗示,一心要与何素雪交好。频频引她说话,好奇地询问她平日里有些什么爱好呀,学医难不难呀,面对那些急险重症病人害不害怕呀,等等。 何素雪捡两句能说的跟四小姐说几句。外面就点了鞭炮,吉时到了,下人们排成两行鱼贯而入开始上菜,宴会开始了。 食不言寝不语,四小姐总算安静了,何素雪默默在心里抹一把额汗。主人家太热情了伤不起啊。 女客们除了夫人们低声谈笑,小姐们一直很安静地吃喝,男客那边就热闹了。推杯换盏、下敬下引,气氛一下就上去了。 何素雪低眉顺目装乖小孩,只夹自己面前的三碟菜吃一些,耳中不断听到有人提起师傅和师兄们的大名,搞得小姐们蠢蠢欲动。借各种小动作把目光往屏风中间的缝隙溜。 真要说小姐们看上某位师兄想结亲,那倒不见得。贫富差距摆在那里,门户也不对,只是这些女孩常年被关在深宅大院,没见过多少外男,有些好奇罢了。 小姐们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了,跟猫食差不多,何素雪暗暗叫苦,主人都不吃了,自己一个小客人,哪还好意思张嘴呀。 哎,要不小说里老说富贵人家的饭不好吃呢,规矩特多,多吃两口还怕人家说贪嘴,早知如此,还不如叫高府送一桌席面去药铺,自家人关起门来好好享受。 四小姐见何素雪不经意间嘟了小嘴,忙问是否要更衣。 这更衣是个文雅的说法,其实就是去洗手方便。仔细论起来,贵人们衣着复杂,方便一趟真心不容易,有时候真得脱掉好几层衣物才能成事,所以说,这更衣一词也不算冤枉。 何素雪是看着好东西想吃不敢吃,心里郁闷得很,哪里是要更衣,师傅先前还说要小心行事,别让人钻空子呢,咱还是乖乖坐等散席吧。 何素雪皱着眉,只说没事。四小姐有心引她说话,她只是摇头不语,四小姐暗暗着急,频频朝高户氏张望,后来不知得到了什么暗示,倒也安静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席散,何素雪辞别高户氏跟师傅汇合,一起谢过高大老爷的挽留,坐了高府马车回到久别的江南药铺。 有新西军相助,甘州城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出城,何素雪头一回坐马车,竟有些晕车,一下车就恶心想呕,蹲在路边哇哇大吐,吓得众人一阵鸡飞狗跳,以为她有什么不好,车夫两腿战战软倒在地,那是个被隔离怕了的。 林有文心中有数,在师傅亲自给小师妹把脉时,提醒说是不是晕车导致的胃脘不适。 何素雪吐了一回,弱弱地把头靠在师傅大人胳膊上,说:“我是晕车,不是天花,师傅别紧张。” “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常得贵松了她脉门,瞧着她小脸苍白小手冰凉的可怜样,心疼得不行,架她起来,弯腰抱起送回她的房间,高声叫焦婶子快点送红糖水来。 “哎哟,不是说吃席吗?这娃怎么成这样啦?”焦婶子和花婶子跑进房来,常得贵说声晕车,便让了位置。 婶子们把何素雪从炕上扶起,喂了半碗糖水,她就缓过来了将碗推开,扯着焦婶子的衣襟爱娇地说要吃她做的肉煎饼,众人一听,就知道她真没事,全都松口气,含笑离开,留下两位婶子和她说些体已话。 常得贵一出房门,就板了脸孔,“有文,跟我来!” 关有树和赵本真互相看看,递给林有文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闪到一边去了。 林有文有思想准备,也有很多心里话想跟师傅说,淡定地跟着师傅去了正房,随即大门一关,密谈。 三个留守的伙计围着王小九在院里说话,忽听正房里传出砸杯子的声音,随即林有文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方再年道:“小林大夫做了什么,让东家这样生气。” 王小九茫然摇头,“不晓得哩,明明在高家时,大人们都夸赞来着。” 都知道小九是憨厚老实人,伙计们也没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说了一会话,就各自散去做事。 东家回来了,大夫们回来了,再也不用看那姓陈的小混蛋的脸色了,伙计们心里又有了主心骨,劈柴烧水,忙得热火朝天。 连续几天,江南药铺热闹不断,高府刚撤了戒严,就有风声传出来了,街坊邻居们听说常得贵和他的徒弟们治好了高家少爷的天花,纷纷过来庆贺,顺便打听八卦。 江南药铺诸人守口如瓶,相关内情一个字都不往外说,别人爱怎么说就说去,咱安心备年货,准备过年啦。 说是过年,其实城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一场战争让城里人口少了一半,接着又一场大雪,压倒十几家可怜人,听说城外乡下冻死的不知凡已,现在衙役们也没法出去清点人头,通往城外的道路还没挖通一里呢。 说到这个,何素雪想起来一个问题,揪了赵本真问道:“哎,我都忘记问你了,你到底回城是干嘛来了,说实话,不准撒谎。” 赵本真摆着无辜的表情摊手,“实话就是何将军派我回城办事,然后顺便过来看看大叔,然后……你懂的。” “嗯,懂了,那现在你怎么办,留下来过年吗?外面路不通,你也没法回营报到,会不会被军法处置呀。” “不会,常大叔已经跟老公爷说过了,让我留在这里,过了十五再回营。” “太好了,你现在没事吧?我们出去逛街吧!” 赵本真挠挠头,有点为难,“街上的铺子差不多都关门了,没多少好逛的。” 这个情况何素雪也清楚,江南药铺现在也处于半关门状态,老百姓在年节的时候都比较忌讳医药,铺子每天只卸一块门板,有急诊病人上门就看,抓药什么的很少。 因这,伙计们每天派一人值班,其余人没事干就帮忙做牙膏做秋梨糖,只是动动手,就有二百文奖励,何乐而不为。 何素雪不能逛街,很不甘心,就是在琳琅街走个来回也好呀,天天呆在一个院子里,看见的是四方的天空,太压抑了有没有。 常得贵突然出现在正房门前,扬声道:“赵哥儿,出去帮我送个信。” 送信?这是个好差使呀。 何素雪乐得跳起来,“师傅师傅,我帮你送吧。” 常得贵捏着下巴想了想,“行,你要真闲得慌,就去军户街老曹家跑一趟,送点年货去。” “欧啦!保证完成任务!”何素雪兴奋得两脚跟一并,差点来了个现代军礼。 俩小从方再年那里各接两包东西,开开心心出了门,常得贵自言自语道:“这个欧啦又是什么意思啊?古灵精怪的。” 何素雪出了药铺,大大地吸口气,“哎呀,外面的空气好多了。” 赵本真若有所思问:“小何不喜欢呆在江南药铺?” 第七十二章散散心 ps: 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采是尽量用定时发布,实在赶不及原定的更新时间就只好向后延时,感谢订阅的朋友不离不弃,感谢更多的朋友加入进来,谢谢!*** “人是群居动物,在一个地方呆长久了,心会累的嘛,时不时出来走走,散散心,接触接触外面的人和事,有归属感,才能保持心理健康。” 何素雪歪头望着赵本真笑道,“就像你,你也喜欢江南药铺,可是你仍要去投军,因为那里是你最向往最需要的空间。另一方面,你在军营呆久了,也想要回来看看,对不?” 赵本真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往常他在京里,不是去书院上学就是呆在家里陪娘亲,但是偶尔应邀跟朋友们出去游玩,心情就特别舒畅。 何素雪让小赵同学自己慢慢想,她只留心街道两边的铺子还有没有开张的,她比较熟悉的方记绣庄看不见那特别的大红棉帘子的,对面的张记杂货铺倒是开着半扇门,徐小哥正忙着给客人称糖果瓜子。 赵本真道:“青哥儿从徐小哥那里打听到的,张老板贼精贼精的,家里挖了好些地窖,还都不在一处,年年都攒好些货物,就是专门应付现在这种时候的,那价格使劲往上翻,他还不愁买不出去。” 何素雪瞅见张老板翘着老鼠须,飞快打算盘的样子,她就想笑,“整个一老财迷,也没见他置办几件新衣穿,挣那么多留着干嘛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赵本真没接话茬,因为他和江南药铺的所有人一样,认为雪姐儿是个小财迷。这小财迷笑老财迷太贪财。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吐槽归吐槽,好不容易看到一家迎客的铺子,何素雪脚痒,低头看看手里的礼包,跺脚往前跑,“等回来再看,小赵哥哥走快点儿,曹冬生家离这还好远的呢。” “曹冬生是谁?”赵本真问道,眉毛挑得高高的,有点小紧张。 何素雪没注意到赵同学的微妙变化。小嘴巴拉巴拉的说,“曹冬生就是老曹的孙子呀,那就是个可怜的娃。爹娘死在鞑子手里,有个二叔在七里屯卫所当兵。哦,他们是军户子弟,那一片几条小巷全是住的军户,北门外好大一片地全是他们种的。” 赵本真一怔。“曹冬生的二叔,可是叫曹飞?” 何素雪回忆后道,“好像是诶,你认识?” 赵本真点点头,嘴角也翘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何素雪一心想着快点把事情办完好去逛铺子。哪里看得见小少年情绪变幻不定。 常得贵的信,要送到秦世子手上,因着手里拎着年货。俩小决定先去曹家,然后再拐弯去定国公府别院。 越靠近北门,路上越不好走,有民夫用板车拉着积雪倒在城门外的河里去,走的人多车多了。雪化成泥,一不小心就溅得满身都是。 何素雪带路。和赵本真贴着边上走,尽量踩在干净的雪面上,因是棉鞋子,有雪水渗进鞋子里,感觉凉兮兮湿乎乎,越来越重,极度不舒服,令她无比怀念从前最不待见的水鞋。 “唉,还是皮鞋好,这鞋子吸水,走得累死了。”何素雪磕了磕脚底的泥,走进曹家小院。 “曹爷爷~冬生~有人在家吗?” “是谁呀?” 出来个瘦高个,一身黑衣,标准的曹家风格,五官蛮清秀的,他目光越过何素雪,落到赵本真身上了,“咦,这不是赵兄弟嘛,稀客稀客,快进屋。” “飞哥,打扰了。”赵本真笑是很开心,暗道回去之后跟常大叔说说,就叫雪姐儿穿男儿装好了,它安全哪,这样都被人无视了。 在赵本真的眼神暗示下,曹飞终于看到嘟起嘴巴的何素雪,挠挠头,“这位小兄弟是……” 冬生从门里窜出来,欢快地叫道:“小何姐,你终于来看我啦,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嘎,曹飞下巴掉地上了。何素雪傲娇地决定不理这个没眼力劲的曹二叔,笑眯眯举起礼包,“我忘记谁也不能忘记冬生呀,拿着,这是我师傅给你爷爷的一点心意。” 曹冬生接下一个礼包,掉头就喊:“爷爷,常大叔给您送年礼来了。” “常大夫有心了,冬生呀,给你小何姐倒杯热茶。闺女,坐火盆边来暖和暖和。” “哎,谢谢爷爷。” 何素雪把礼包放八仙桌上,一屁股坐下就脱鞋,赵本真一见她这架式,赶紧放下东西,红着脸就出去了。 曹飞还在门外发愣,赵本真心里有点不悦,说话语气就没刚才那么好了,“曹飞,借一步说话。” 曹飞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跟着赵本真走到一边,不信地问:“她真是女的?” “如假包换!”赵本真不知不觉间板起了脸孔,名门贵公子的气势无形中流露出来,淡漠地问道,“那件事情办得怎样了……” 何素雪坐了个高凳子,俩脚丫搁在小板凳上,一手一只鞋子往火盆上凑,心说幸好姐姐我脚丫不臭,不然真不好意思拿出手。 冬生端了一杯茶过来搁何素雪边上,坐下抢了一只鞋子帮她翻着烤,做出不耐烦的样子,“你走路怎么老这样不小心,就不能挑干的地方下脚呀。” 这是,被嫌弃的节奏? 何素雪愣了之后就怒了,食指点在冬生额头上用力一戳,“怎么跟姐姐说话的?什么叫不小心,满大街都是泥,你让我飞起走?抱歉,我没学过,你先飞一个我看看?” 老曹瞪着无神的双眼,神秘莫测地微笑着,完全没有搭话的意思,于是冬生的胆儿急速膨胀起来,捂着被戳的部位吸气,“疼呀,你当我是面团捏的呢?使那么大劲儿。” “哼哼,疼不死你。”何素雪解下腰间的荷包抛进冬生怀里,“亏我还惦记着送糖给你吃,你就这么寒碜我的。” 这荷包可有份量,冬生也不管何素雪的牢骚,急吼吼解开活扣,捏出一颗秋梨糖来,闻一闻舔一舔,惊喜地叫起来,“甜的!有药味!” 何素雪得意地点自己鼻子,“我做的!叫秋梨糖,在我们药铺卖得可好了。” 她探手抓了一颗放到老曹手里,“曹爷爷,您尝尝,这糖里面有药,能止您的咳嗽。” 第七十三章 老曹拍拍何素雪手背,将糖块纳入口中,“呵呵,好,谢谢闺女。” 一听说这糖能治爷爷的咳嗽,冬生舔过的那颗也不吃了,在袖子上擦了擦上面的口水,准备放回荷包里去,喉头却在不断滚动。 何素雪一巴掌轻拍到冬生手臂上,“你都舔过了,哪能放回去,别把糖都弄坏了,赶紧吃掉。” “哦。”冬生有了借口,不纠结了,马上把糖块塞进嘴巴,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乐得眼睛都眯起来。 何素雪让冬生把荷包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如果曹爷爷吃得好,再去找药铺拿,老曹和冬生只是笑,却不接话。 何素雪心知曹家人身份低微却有傲骨,想着他们不会主动去要东西,还是自己隔段时间过来送一趟。 眼看着鞋子不冒水汽了,快烤干了,何素雪便坐不住了,让冬生出去找找他二叔,这是把赵本真带到哪里去啦。 冬生晃到门口就回来了,“那个哥哥在和我二叔说话,就在院子里,没走远。” “他叫赵本真。”何素雪说道,心想可能赵本真的兵营就在七里屯附近,跟卫所的士兵混熟了,这交际能力杠杠滴嘛。 从老曹家出来,冬生一直送到街口,何素雪走了一段回头看,那黑黑瘦瘦的小人儿还靠在墙角处。 赵本真有些吃味,加快了脚步,无形中带动何素雪,俩人几乎用跑的,一会就拐上了另一条街。 到了定国公府别院,守卫的军士一听江南药铺常大夫有信送给世子爷,马上就放行了,结果没能见到秦世子本人,信被秦六校尉接了过去。 秦六让俩小稍等。回屋捧了个包袱出来,包得四四方方的,应是个木盒子,比现代的鞋盒稍大一点。 面对两双好奇的眼睛,秦六笑得意味深长,“常大夫等的应是这玩意,赶紧给他送回去吧。” 何素雪和赵本真疑惑对视,难道送信是借口,提货才是目的? 接了包袱辞别秦六出府,何素雪提议去春水街的木匠铺子瞧一瞧。赵本真没有异议,拎着包袱跟着就是。 春水街就在江南药铺所在琳琅街的后面,等着俩人的。是紧闭的门板。 赵本真不忍心看雪姐儿失望的表情,想劝她改日再来,却见她两步跳上台阶,用力拍打门板,竟是见不到人不罢休的样子。 门板哐啷哐啷直响。赵本真眼皮子直跳,“你轻点儿,仔细手疼。” “我不疼,我急!”何素雪撅了小嘴儿,趴在门上听了听,又用力拍打。高声叫马老板、小马哥。 赵本真长剑眉轻蹙,前面一个徐小哥,现在来个小马哥。不是说没啥机会出门的么,这才几天呀,认识一堆的哥(乃还没听说到小毛哥捏)。 “来了来了,别拍了,来了!”一个瓮声瓮气的男子声音快速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这是从铺子后头飞奔出来的。 “小马哥。是我,小何,找你有事儿。”何素雪小酒窝飞起,象珍珠样雪白的贝齿闪掉了赵同学的心神,等他回神,人已经站在木器铺里了。 眼前是一个比关有树还要高大健壮黝黑的年轻男子,国字脸一字眉,高鼻梁厚嘴唇,头发乱蓬蓬随便抓个揪,一身豪爽气。 “你就是小马哥?”赵本真问道,目光明显有点小挑剔。 小马哥啊一声,搓搓手,“我就是,你是赵哥儿吧,常听大家说起你,果然是少年英雄。” 面对小马哥竖起的大拇指和真诚的笑容,赵本真耳根有点发烫,嘿嘿笑道:“都是大伙抬举,本真哪有什么本事,倒是小马哥英武不凡,失敬失敬。” “好啦,你俩别互相吹捧了,什么跟什么呀。”何素雪心中有事,拽开面前的赵本真,询问小马哥能不能帮她赶制一件木器来。 小马哥抓抓后脑勺,发型更乱了,笑道:“这事得问问我大伯,走,进去说。” 小马哥门也不关,就这么引着俩小进了木器铺后院,这里的格局跟江南药铺差不多,就是院子里少了一排厢房,多了一间工棚,石板地面扫得干干净净,院角堆了各种木料。 井台边有个老妇人在打水,看见有客到,惊讶地放下水桶迎上来,“尧儿,这两位是谁呀。” 小马哥指着俩小道:“大伯娘,这是赵哥儿,还有这位,您不是常说要见见小何大夫长啥样么,她就是了。” “哎哟,还真是稀客,贵客来了,快请进。” 何素雪不知道该怎么叫人,听到赵本真叫大娘,她也来个大娘好。 老妇人满头白发梳得很齐整,插了一支雕刻玉兰花的木簪,一身八成新的暗红色棉衣裤,脚下的鞋子小小的尖尖的象小船儿,竟是个裹脚老太太,她笑着道好,又说娘家姓高,于是何素雪两人又复喊了高大娘好。 马老板扛着他的烟枪出现在堂屋门口,喷着白烟嚷嚷:“稀客哎,小何大夫咋这时候来呀。” 小马哥代为转告说小何大夫要做件东西,急着要。 有生意上门,马老板很高兴,完全没有歇铺子不接活的念头,老两口热情地把人往屋里让,高大娘还端出花生瓜子等炒货,让他们吃着玩。 “我给你们做碗圆子吃。”高大娘说着,踮着小脚往灶房挪。 何素雪急忙劝阻,“大娘别麻烦了,我俩说完事就回了。” 马老板摆摆手,“让她去,家里好久没有娃娃来,她高兴着哪,不让她做点啥她心里不舒坦的。” 话说到这份上,何素雪只得松手让老太太出去忙活,她这边跟马老板仔细说了她要的东西。 其实就是给常得贵做个出诊的药箱,先前那个没能带出高府,被烧掉了,常得贵虽没说什么,但当时也流露出几分惆怅。何素雪心里愧疚得很。打定主意要给师傅赔个更好的来。 小马哥立在一边欲言又止,马老板咬着烟枪沉吟好一会,方才说道:“常大夫那个药箱,我见过多次,照着样子做出来容易,就是这材料,我没法子,那紫檀木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何素雪更觉心痛,美眸暗淡,愁容满面。“就我现在的条件,贵的也做不起,就麻烦您先用轻薄耐用的木料做一个对付着用吧。往后等我找着好料子,再给师傅做个好的。” 马老板点点头,“就是这话,咱小老百姓的,人有多大碗。就装多少饭,你放心,保管还你一模一样的箱子来。” “那就多谢马老板了。”何素雪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又问年三十前能不能做好,她想当成年礼送给师傅。 这个要得有点急,拢共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在何素雪担心的目光中,马老板一拍大腿,说:“成!年前准叫伙计把箱子送去!” 何素雪立刻眉开眼笑。掏出一锭银元宝放在桌上,说是订金。 这是一锭十两的元宝,马老板心中已有了计较,二话不说就收起来了,何素雪就更高兴了。这证明人家马老板准备全力以赴做箱子了。 高大娘在灶房喊了一声,小马哥跑出去。端回来两碗汤圆,上面还卧了个鸡蛋,香甜的味道直勾人口水。 何素雪和赵本真推让几下,便也吃了,马老板两口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仿佛比他们自己吃还要香甜。 最想办的事情办完了,何素雪回程的路上也没那么纠结了,跑去张记杂货铺转了一圈,听说徐小哥说焦婶子已经从这拿了不少炒货点心,她也就歇了置办的心思,甩甩手,回家。 家这个字,又悄悄住进了何素雪心里,这个字等于江南药铺,等于她的精神寄托、心灵依附。 回到铺子向师傅大人交了差,何素雪便安安心心等过年了,这是她在大明朝的第一个年,也是头一回没有父母亲人的陪伴下过年。 原本以为,大雪封路,军士们即使都可以出院,但也要在江南药铺过年了,没想到二十八那天,各兵营就分别来接人了,据说全军将士都出动了,挖通了各兵营卫所到城里的官道。 江南药铺热闹了整整一天,各营不单是来接人的,还是来送礼的,包袱提盒麻袋流水般扛进院子,街坊邻居都跑来看,眼睛都红了。 现在大家条件有限,将士们的礼物不多,几斤米几斤面的,还有将士们自己猎的野物,一只兔子两只野鸡什么的,多少是一点心意,常得贵非常感动,何素雪不止一次看见他红了眼眶。 这一天,师傅大人仰头望天吸鼻子的次数特别多,导致何素雪不敢问住院费手术费什么的。 晚饭时方再年提了一嘴,说是兵部有人来结算过了,具体多少方再年没说,这位江南药铺排位第一的伙计不是盖的,嘴巴特严,连他叔方老板都问不出一二三来,难怪常得贵看重他。 江南药铺这么一闹,整个甘州府都知道城外的路通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外面街上就热闹起来了,何素雪吃过早饭兴冲冲跑出去,惊叫我的个娘诶,这人山人海! 赵本真换了伙计们的石青色棉衣,背着右手踱到她背后,微微勾了嘴角,问:“你想怎么逛?” 何素雪吞了吞口水,“这人也太多了吧,你看看,还能插进脚么?” 赵本真要的就是她的退却,闻言笑容加大,“那就别逛了,回屋,我帮你磨盐巴做牙膏玩儿。” 里头值班的毛永盛听了嘴角直抽抽,还做牙膏玩儿,你直接说不喜欢她出去乱逛接触人不就得了。 何素雪哪肯甘心,捏着手指想了半天,指着不远处人头最多的地方道:“远的难挤,就它了!” 赵本真见是方记绣庄,心说到底是女儿心性,摆脱不了美丽的诱惑,也罢,本就想着送她几块好料子做春衫的(赵同学!甘州的春天还远着呢!)。 赵本真在前面开路,何素雪在后面紧跟,几次差点被人挤散了,赵本真一咬牙,拖了她的小手拽住,这才安全到了绣庄。 一进那拉风的红帘子,何素雪就挣脱手上的束缚,兴致勃勃地挤向柜台,高举着小手呼叫:“方老板!袁三儿!” 赵本真当即黑线,菱唇紧抿了起来。怎么哪家的伙计她都熟!哎,总是这般没心没肺的,被人卖了可能还要帮人家数钱,怎么能叫人放心得下。 方老板夫妇、袁三儿,以及被抓回来帮忙的方再年,均是忙得满头大汗,匆忙跟俩人招呼一声,又淹没在大妈大婶们的七嘴八舌中。 何素雪对赵本真摊手,“没办法,咱们自己招呼自己吧。” 赵本真频繁被妇人们碰撞,早就处在暴发的边缘了,见何素雪舍不得走,便道:“你慢慢挑,我出去透口气儿。” 瞧着赵本真狼狈地逃出去,何素雪捂嘴窃笑,这才是男孩儿该有的样子嘛,总是绷着个正太脸装男人,虽然很喜感很好玩,但是看久了也会视觉疲劳的嘛。 打发走了小正太,何素雪撸起袖子朝柜台挤去,“袁三儿,我来帮你!” 到了晚间快宵禁的时候,赵本真才等到累瘫的何素雪,她捧着几匹颜色各异的布料,一边走一边打呵欠,在绣庄帮了一天忙,真的把她累坏了,嗓子哑不说,胳膊酸得抬不起来,都是不断地拿取布匹闹的。 赵本真从厨房出来,接了她的布匹过来抱着,眼神那叫一个幽怨,“身子才好几天就这般折腾,累坏了吧?怎么就不知道爱惜点自己个儿。” 这语气,愣是把何素雪的瞌睡虫给吓跑了,伸手摸摸小正太的额头,“你没病吧?” 怎么跟个怨夫似的,太吓人了! 赵本真积攒了一天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身子一扭,避开何素雪的手,怒道:“我没病!你才有病!你……你……” 赵本真你不出来了,因为何素雪拿钥匙开了自己房门,夺过她的布匹,说声晚安,就把他关在门外了。 一阵小北风刮过,赵同学的琉璃心碎了一地。她怎么能这样!人家担心了她一天,她怎么能这样! 王小九噔噔走出来问:“赵哥儿,现在就要水么?” 赵本真恶狠狠地瞪眼,一言不发抬脚就往左院走,这是回屋的节奏。 王小九委屈地低头捏衣角,“什么意思嘛,叫人家给小何烧水,现在这样,这水到底还要不要了。” 第七十四章不义之财 王小九的水终究没白烧,何同学怎么可能不洗就睡的嘛,看见热水还有一大锅,她干脆好好刷洗一遍,这一天可忙出了好多汗的。 就着剩下的干净热水搓了换下的内衣,用根竹子搭在脸盆架与火炕沿之间晾晒,墙那边就是厨房,温度比较高,衣服也干得比较快,从高府穿回来的女装也在那晾着的,准备过新年的时候再穿。 料理妥当,开门让王小九帮忙倒水,何素雪上了炕,披着袄子,在灯下摸索着血拼回来的布匹。 别看这布单位叫匹,听起来很多,其实古人做衣服特费布,一匹也就合该做两件成人衣服,最多剩下点边角料做身小孩儿的小衣,要是碰上块头大的人,两件都拿不下来。 何素雪打算好了,两匹湖水绿的送焦婶和花婶,一匹天青色给师傅,其他的就不管了,年龄和资历在那摆着呢,她存款有限管不过来,往后发财了再送不迟。 哎,怎么说赵同学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表示一下好像不太好,这么滴吧,明天拜托方家婶婶帮他做双鞋吧。 何素雪吹熄了灯,钻进被窝倒头就睡,这娃真是累着了,一下子呼吸就变得深长了,这《洗练录》真心不赖,催眠效果特好。 睡到半夜,有人小声敲门,持续不断非敲开不可。 被子鼓起的小包动了动,钻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不悦地喊:“谁呀!” “我。” 是二师兄的声音,何素雪一下子清醒了,想起今晚本该有件大事来着,玩得太高兴居然给忘了。 她慌慌张张爬出被窝,披了棉袄就想去开门,想想好像不妥。又奔回床边扔了棉袄,取了披风把身体包裹起来。 检查下自己,点头。嗯,忽略掉发型的话,基本上可以见人了。 把风帽往头上一甩,开门。 “嚯!吓我一跳!大半夜的你戴什么帽子呀,害我以为见了那啥了。”关有树拍着胸口挤进门来,夸张地叫道。 何素雪心中有愧,也不好骂二师兄缺心眼,把自己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师妹看成那啥。嘴巴扁了扁,找到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有了光,何素雪也被二师兄吓一跳。“我的个娘诶,二师兄你做贼呀。” 紧身黑衣,蒙面的三角巾挂在脖子上,头上也用三角巾倒扎,可不就是蒙面大盗的经典形象么。就是身后的披风再潇洒,他也成不了夜礼服假面。 二师兄委屈地抽泣,“人家还不是为了你么,哥的光辉形象啊,呜呜呜呜。” 何素雪只觉头痛,扶额道:“二师兄。话要说清楚,当初是你抢着答应大师兄干这事的,怎么现在怪到我头上来啦。唉。今天是个什么倒霉催的日子,一个两个神经兮兮的,东西拿到手了?快拿来我瞧瞧。” 关有树直觉小师妹有怨气,只好把费尽心思弄回来的东西交出来。 何素雪接过带着某人体温的小玉盒,小心翼翼打开查看里面的小纸包。发现还是原样,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 偷藏起来的痘痂。终于拿回来了。 当初知道文氏的院子要烧,师兄妹三人就想了个主意,从文氏的箱笼里翻出来玉盒,装了痘痂埋入地下,上面压了两层石板,再盖上厚土,那火烧不到坑里头去。 最后剩下的就是怎么把东西从高府里偷出来了,而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就着落在老二关有树身上,谁叫他有武艺呢。 何素雪找出一块碎布头将玉盒包起,放进抽屉,朝关有树眨眼睛,“还有呢?” “小何呀,你就不能假装失忆一回呀。”关有树叹息着,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两个黑布包。 何素雪的两只眼睛瞬间变得比太阳还亮,嗷呜一声就扑了上去。 宝贝呀,全是宝贝呀,金银首饰、玉器珍珠、元宝金叶,但凡文氏房里比较值钱的小件都在这里了。 何素雪眼睛都变成了元宝形,财迷地摸索着,不时吸口水,“唉,可惜那些银票钱庄是有记号的,不然咱们就发了。” 关有树眼巴巴地望着,喉头不断滚动,何素雪忽而想起一事,扭头问:“你没告诉大师兄吧?” 关有树马上摇头,“哪能呢,除了小九和赵哥儿,绝对再无一人知道。” 这笔不义之财,是四人瞒着林有文偷藏的,当然也是挖了坑深埋,现在才摸进高府摸回来的,反正高府没有追查的意思,那院子当时就点着了,压根没人提起要进去搜检财物。 高府人怕死,江南药铺的少年们可不怕,两世为人的何素雪更不怕。不拿白不拿,烧掉了多可惜呀,拿回来四个人分分,各自攒点体已银子,多好。 为啥要瞒林有文呢,主要吧,文氏的东西,大家都觉得他不会要,而且林有文平时特别严谨特别正经,是很正直的正人君子,这种事情,啧,它好说不好听,还是不要拿去为难大师兄了,有时间替他捐出一份做善事就圆满了嘛。 何素雪把被子褥子卷吧卷吧推到一边,找出当时做帘子剩下的布铺在炕席上,和二师兄一人坐一头,分赃! 何素雪建议把东西分成五份,关有树问为啥,他们不是才四个人么,第五份给哪个? 何素雪用“你很笨”的眼神斜视二师兄,“你以为,师傅拿到那个盒子,会想不到其它?这一份交给师傅,就说让师傅拿去行善积德。不是闹雪灾么,灾民多得很呢,做善事不是空口白话说说就行的,施粥施药,处处都得花钱。” 关有树大赞好主意,还从自己那份里头抓了几张金叶子挪到师傅那头去,何素雪见状,干脆每个人都加一点给师傅,也算买个心安。 何素雪把布片剪成小块,东西打成五个小包,自己留下一个,其余的全叫关有树带走,连夜送到各人手上,免得夜长梦多。 分好赃,何素雪倒了消毒水两人洗了手。发财了兴奋嘛,没睡意呀,两人又坐回炕上低声说话。 关有树提及高府一游,也碰上几批人在那片废墟上找东西,害得他躲在树上等了好久,才抽空子挖了东西出来 何素雪不禁要说声阿弥陀佛,好在自己这些人不贪心,没有赶尽杀绝,银票不算,只拿了文氏藏宝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散落在屋子各个角落,有心人很容易找到。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赵本真提议的这招棋走对了,高府的水浑了,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头上来。 最重要的一点,文氏的银票烧没了,可高府又从钱庄认领回去了,那可是十几万两银子啊,是大头,当时何素雪烧得心都要碎了,高府拿回这笔巨款,也不会计较些许得失了。 何素雪真心佩服文氏那个变态的敛财能力,做高大老爷的贵妾才几年呀,就积攒了这笔财富,还在高卢氏的各种防备下怀了两个孩子,可见手段着实了得。 还是那句话,林有文没娶她,是他祖上冒青烟了,不然林家的银子早晚要改姓文。 关有树有个疑虑,不说他自己,赵本真何素雪都是可以放心的人,唯独担心王小九经受不住天降横财的刺激,万一在外面露了白,几个人可就要一窝端了。 何素雪仔细想想,认为不必要那么紧张,“小九敢自告奋勇走进隔离院,这份胆识就非常难得了,我想,他会经得起金钱考验的。实在不行,不还有师兄你看着他嘛。” “只好这样了,师妹你有空也多开导开导他,别让他被钱迷了眼。”关有树叹着气,起身把四个小包往背后腰上一掖,摸黑送钱去了。 何素雪探头看看院子四周,黑乎乎静悄悄的,不知哪家的狗在对着天上的月亮干嚎,她缩回去栓好门,笑得贼兮兮地回到炕上,用碎布头沾了消毒水,仔细把自己那份宝贝擦洗一遍,另换一块布包好,锁进了樟木箱子。 哎哟喂,财产急剧膨胀,小箱子快装不下了呀。何同学决定再找木器铺的马老板打造一个更大一点的。 其实最保险的办法,是把那些比较碍眼的首饰换成金银或者银票,只是何素雪没有门路,得等关有树先去探探路,然后徐徐图之,着急不得。 何素雪重新躺回被窝,默念好几遍《洗练录》,激动的小心肝才慢慢沉静下来,陷入另一个黑甜梦乡。 半夜做了贼,第二天何素雪起晚了,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都没能吵醒她,直到有人下死力来敲她的门。 现在是放寒假啊,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啊,怎么老有人不识趣捏。 何同学犯了起床气,一个倒勾踢掉被子,再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溜下炕趿了鞋子,象个小火车头哼哧哼哧冲去开门。 准备好的咒骂还没出口,何同学就变脸了,嗷嗷叫着跳起来,直接蹦到来人怀里,没脸没皮地蹭蹭蹭,好大,好软呀! 来者谁呀,新西军中的名将,将士们心中的女神,秦晓月秦少将军是也! 其实何素雪都搞不懂,干嘛要叫少将军,大明朝有这个军官编制吗?明显没听说过嘛,每次向师傅大人求证,他总是一脸嫌弃状,“提她干啥,疯疯癫癫的男人婆,你可不许学她,离她远点!” 第七十五章师傅怒了 ps: 码完这章就传了,有错别字的话过后再改。 秦晓月的伤兵,前天就接回营了,今天人家是来送年礼的。 少将军亲自送礼,江南药铺面子老大了,现在外头街面上已经交通拥堵了,都是想看大明唯一女将军的百姓,不论女兵们怎么驱赶,就是没人走,还有更多的人听到消息后往这边跑的,于是,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小院里,何素雪吃够了少将军的豆腐,站直了规规矩矩行礼,一抬眼,看见师傅大人那脸冷得像冰川。 忐忑不安呀,师傅大人这是因为自己跟少将军亲近不高兴呢,还是因为徒弟们瞒着他做了坏事不高兴呢。 猛然想到两罪并罚的严重性,何素雪果断掉头跑。 秦晓月正得意常得贵小徒弟跟自己好呢,怀里一空,失落感顿生,忙喊:“干嘛呀。” “穿衣服!”何素雪叫道,砰一声关了房门。 秦晓月愣了下,然后暴笑,花枝乱颤的乱没形象,没有铠甲遮挡的胸前那个波涛荡漾啊,看得常得贵耳根一热,不自然地咳嗽,眼睛移开去又移回来又移开去。啧,这假小子真是长大了。 何素雪在房里磨蹭半天,秦晓月都等得不耐烦去正房喝茶了,她才慢慢吞吞走出来,到处搜寻同盟的身影,急需情报呀。 盼天盼地的,终于看见赵本真抿着嘴巴,很严肃的小书生模样从左院走过来,何素雪急忙招手,很好,小正太不别扭了,小跑过来了。 何素雪顾不得少女的矜持了,一把揪住赵同学胸前的衣襟。将他拖进房里,再次砰一声关了门。 赵本真又是欢喜又是生气,欢喜她没跟自己置气,生气她动作不规矩,自己还好说,这要是拉别的男子,多不好看! 这两种情绪矛盾着呢,所以他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比较奇怪,尾音也在往上走,“什么事儿~~” 何素雪冲正房的方向努努嘴。“那个,我师傅,他生气没?” 赵本真恍然。这是说的那笔不义之财,“生气,昨晚我和关二哥一起去见他,骂我俩骂得可凶了,还踹了关二哥两脚。” 何素雪就上下打量他。赵本真赶紧摇手道:“没踹我,就是被狠狠臭骂一顿,说下次再敢自作主张,就把我打包送走。” 接着,赵本真疑惑地问:“你说说,他怎么就猜是我出的主意呢。难道我脸上写了字?” 何素雪心里直乐,就不告诉你师傅大人认为自己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别人家的孩子才是坏的。“嗯嗯,他乱猜的,瞎猫碰着死老鼠,巧合,绝对是巧合。” 赵本真半信半疑。可也不好去问常得贵你为啥光怀疑我,明明不是我挑的头。 “后来师傅又说了啥?” “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 “好吧。我信你。” 何素雪高兴地一拳砸在赵本真左胸口上,很哥们的动作,于是赵同学又开始头疼,要不要提醒常大叔,找人教雪姐儿学规矩呢。 不好不好,雪姐儿这是难得的纯真,本质并不坏。不,她比人家府里娇养的小姐还要好。 嗯,就这么散养着吧,等她长大了,不用自己提常大叔也会拘束她的…… 赵本真寻思来寻思去,还没发现自己被踢出房了,直到王小九在他耳边大声地喊他名字。 小哥俩勾肩搭背耳语嘀咕一阵,双双出门游玩去了,当然这话是跟外头值班的毛永青说的。 今天该青哥儿值班,他趴在柜台上,一边磕瓜子一边看街面上的热闹,这时候没人来抓药,轻松得很,眼睛光瞅门口那排英姿飒爽的女将士去了。 何素雪进厨房打水洗漱,焦婶子和花婶子正在说放假的事,她俩已经领到月钱了,掌柜的还多发了三百文奖励,婶子们千恩万谢的,本来今天就放她们回家了,俩人商量着再干两天,年三十帮着做完年夜饭再回家过年。 何素雪心里很感动,这就是纯朴的劳动人民,善良的大明妇女,两匹布没买错,要不是怕招人眼红生事,一人两匹都送得。 何素雪回房将红纸包好的布匹拿到厨房,在婶子们惊讶的目光中一人塞了一匹,“这是小何的一点心意,感谢婶子们一直以来的照顾。” 花婶子手快,已经打开红纸看到布了,吓得赶紧塞回给何素雪,“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不懂说推迟的话,一个劲儿说使不得,不能要,这一匹整布的钱,都抵她半年工钱了。 焦婶子也是一脸不赞同,“小何啊,婶子知道你月钱领的多,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的,女孩子家家,手里得有成算。这布我们真不能要,快拿去找方老板退了吧,他要不肯退,你跟我说,我找他去。” 何素雪又把布推出去,撒娇卖萌齐上阵,“哎呀,婶子,不过是匹布,怎么收不得了,就你们对我的这份关心爱护,十匹布都还不完!你们要是不收,往后我可不敢再找你们帮忙了,唉,本来还想着这布就算拜师礼,想麻烦婶子们来年教教我女红针线呢,你们不收,我可不好意思求教了。” 何素雪垂头丧气撅嘴巴,委屈难过抹眼泪,让两位婶子有种不收下就是对不起她的感觉,两人互相看看,点点头。 焦婶子道:“好吧,这布我们收下,小何什么时候想学女工,说一声就是,不说什么传授绣技的大话,裁个衣裳做个鞋子啥的,还是会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就教我做荷包!”何素雪挪开手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哪里有眼泪。 婶子们苦笑,又被小何哄了,可这心里咋一点都不生气呢。 收好布匹,焦婶子给何素雪端出温在锅里的早饭。 最近库房有货,人少也好做饭,伙食标准大幅上升,早饭便是稀饭和肉包,还有黄灿灿的炒鸡蛋、酸辣可口的炒酸菜,何素雪吃得非常满意开心。 毛永盛掐着时间来喊小何大夫,说东家有请。青哥儿在铺子值班,这做大哥的就在正房听差,最近上门的客人比较多,伙计们每天安排一个端茶倒水跑跑腿的。 赵本真厚着脸皮在这里白吃白住,也时常帮忙做事,方再年被抓去绣庄帮忙了,剩下三个要值班要听差,每天只有一个无事休息,可以外出逛逛。 何素雪进了屋,师傅和三位师兄都在坐相陪,少将军居了上位,旁边站着武兰妹,立刻给她打上少将军心腹亲信的标签。 秦晓月将何素雪招到身边,扯扯她的棉袄,揪揪她的马尾巴,“大过年的,又没啥事,怎么不换回女装?本将军可是听说了,某位小大夫在高府露了真相,惊艳了不少人呀,哈哈。” 何素雪嘿嘿笑,大大方方地说道:“小的就那一套能见人的衣裳,当然得留到真正过年的时候穿啦,要不您留下来跟咱们一起过年呗,我俩一起换女装走出去,保准人家眼里只有少将军。”说完,还隐晦地递了个眼色给秦晓月。 秦晓月果然去看常得贵,后者暗骂小徒弟多事,拳头掩嘴咳了咳,做出虚弱的病态,“小何不得无礼,少将军贵人事忙,你别胡闹。” 秦晓月连掩饰都欠奉,伤心失望明显写在脸上,眸中两团水雾迅速聚集,她急忙眨动眼睛,侧身拍打何素雪肩膀,“瞧见了吧,就是本将军愿意,别人还不欢迎呢。好了,天色不早,本将军还有要事要办,这就回了,告辞!” 这告辞二字,是冲常得贵说的,话音一落,两道人影就出了正房,几下就走得不见了踪影。 何素雪小大人似的地叹气,“师傅啊师傅,您就不能对人家客气一点嘛?来一回您伤一回,伤着伤着,人家一颗琉璃心都要被您戳碎了哦,啧啧啧,好可怜……” 常得贵额头上青筋直冒,咬着牙关阴森森道:“是嘛,那你说说,为师该怎么对人家示好呀。” 有杀气! 何素雪被激得汗毛竖起,背心一片冰凉。敌军太猛,果断战略性撤退! “哎哟喂,焦婶子还在等我说事呢,我先走了,师傅再见,师兄再见~~~”何素雪拔腿就跑,不跑等挨骂呀,赵本真就是前车之鉴的说。 林有文看着小师妹的背影微笑,陈有亮低头想心事没理会,关有树对上师傅幽暗的眸光,哆嗦一下,心虚地把头埋在胸口,默念师傅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老二!跟我进房!”常得贵大吼,这时候的他一点都不像病魔缠身的衰样。 关有树屁股一滑,跌到地上,哭丧着脸弱弱应是,林有文和陈有亮惊讶地扶他起身,不过除了叫他自求多福,旁的也不敢说什么。 很快,林有文就发现,走霉运的不单单是老二,还有自己,面对师傅炕桌上那眼熟的小玉盒,林有文笑得很假,“师傅,这可是好东西,徒儿们特意弄回来孝敬您的,巴拉巴拉巴拉……” 要不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呢,大师兄口若悬河与师傅大人一番恳谈,他老人家找人谈话的兴致转移到了别处,师徒两个关在书房天黑才出来,连午饭都没吃。 饭桌上,何素雪收到关有树的暗示,知道师傅和大师兄研究痘痂去了,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师傅大人是今天就种痘苗呢,还是过了新年才种呢。 第七十六章疫情后续 高府的年礼姗姗来迟,赶在天黑之前,一辆满载的乌蓬马车悄然停在江南药铺门口。 这时年货集市早已散尽,城门都关了,各家铺子后院忙着吞吐灰色炊烟,今儿挣钱了,家家户户气氛都不同往日。 毛永青跑去报告东家,常得贵匆匆出来跟押车的高府管家见了一面,客气几句,推托有事,就指了二徒弟关有树负责接待,又匆匆回了书房。 管家是位大叔,穿着体面,喜欢用鼻孔看人,关有树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哼哈几句。 不过一个狗奴才,上门送礼还这般作派,跟他说话关树都觉委屈了自己,难怪师傅要把这桩事交给自己,这算是变相的惩罚么,惩罚真的开始了么。 管家拉来一车年货,换得一杯淡得无味的茶水,以及一个锦盒,拉长着脸走人。 毛永青在车后面吐口水,“呸,不高兴你别送呀,摆什么臭架子,当谁稀罕。” 赵本真和王小九满面春风从琳琅街另一头回来,笑问:“是谁那么大胆,敢惹我家青哥儿不快?” “还能有谁,那个倒霉催的高家呗。”毛永青叽叽喳喳把高府管家讨伐一顿,愤愤然道,“要不是东家有话不得怠慢,小关大夫说都想把回礼的那盒人参砸他脸上,百年野参呢,他高家有钱都买不到!” 赵本真冷笑,“你们东家自有主意,往后看就是了。” 赵本真心知这是一锤子买卖,常得贵收他东西又回了相当价值的人参,就是为了断因果,两家互不相欠的意思。 关有树猎户出身,不懂这大户人家交往的猫腻,赵同学进院之后找到他。如此这般一说,他马上就不恼了。 何素雪宅在房里学做荷包,晚饭前出来听说此事,反应跟赵本真差不多,说声师傅心里有数,让伙计们别再念叨那些不相干的。 当时赵同学就定定地看了何素雪很久,太意外了,她这时候很懂规矩嘛。 第二日街面上更热闹了,浓浓的年味儿擦亮了甘州城的上空。江南药铺倒是清静了许多,该收的礼收得差不多了。常得贵便带着林有文和关有树出门了,师徒三人早上出门,到了宵禁之前才回。个个一身酒气。 何素雪笑说师傅真的大好了,这都敢开酒戒了,常得贵假装听不见她话里的调侃,由老大老二扶进了屋。 常得贵能忍住不种痘苗,倒让何素雪有些意外。隔天高大老爷伪装打扮悄悄前来拜访,何素雪才知道其中另有缘故。 原来,宝儿病情暴露之后,秦世子借着雪灾善后的由头,出动兵马打通城市周围的交通要道,潜在的目的是查封宝儿病发前居住过的庄子。 就在昨天上午。将士们终于挖通高家庄,派了军医进去调查,发现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早在高大老爷带着家小搬到庄子里躲战乱兵祸。疫情就有了苗头,当时曾经一夜之间死了两头牛。 这牛可是庄户人家的宝贝,活着有户口,死了要报案,正好那时食物紧缺。高大老爷就吩咐把牛处理了割肉吃,宝儿病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染上的。他小嘛。庄子里又没什么好玩的,便闹着下人抱去看牛呀猪呀什么的,悲剧就这样悄然发生了。 军医到的时候,高家庄的佃户死了几个,病重的不少,牲畜也全部死翘翘,好在庄头是个高家忠仆,主家搬回城后发现不对头,便立刻封死了庄子不准进出,打杀了两个不听话的立威,倒也把下面的人控制住了,死去的人也全部就地火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庄头到底是死忠,还是心存侥幸盼着主家派人去救,暂且不去评说,关键是秦世子和发小有计划,要敲打敲打高大老爷,为秦家彻底在甘州府站稳脚跟扫清一点障碍。 秦世子就跟高大老爷说了:“我没本事帮你治人,放火我在行。”叫高大老爷自己找人救命,不然就一把烧光庄子,人财物你一样都别想得。 高大老爷没敢怀疑秦世子背后的定国公的决心,新西军十好几万人散布在甘州府,零零碎碎一直延伸到西南各省,定国公绝对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高家庄,而置十几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就说那位领命走进高家庄,进行疫情调查的军医,是曾经出过痘的,现在也被勒令不出了,当时进去的时候人家就抱了必死之志知道有去无回的,连遗书都写好了。 高大老爷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来的时候愁眉苦脸,走的时候苦脸愁眉,常得贵说能力有限,当日治好宝儿那是碰巧走运,现在好运走了,连药材都找不齐,还怎么敢夸那个海口。 高大老爷急红了眼抢白道:“你们不是有了什么水苗法?怎么说不能治?” 常得贵用看白痴的眼神看高大老爷,“水苗法是预防,预防!懂不!” 高大老爷懂了,常得贵前天那样还礼,就已经预见了今日之事,人家是铁了心不想治了。 “你不是看不起我的人么,有本事另找会治天花的去,咱爷们不乐意伺候你了。”这就是常得贵的真实心声,他要为大徒弟出一口气,忍了几年了,高家终于犯到手上来了,宰你没商量! 后来赵本真跟何素雪私下分析,都认为常得贵是个对自己人好得掏心扒肝、对仇人恨得千刀万剐的人。他恩怨分明,嫉恶如仇,因此得罪不少人,但是获得的敬重与爱戴相对多得多,这一点,单看他在甘州地面上的威望就知道。 赵本真晚上又帮何素雪提水了,何素雪说:“师傅在吊高大老爷的胃口,不然照师傅的性子,昨天就该种痘苗了,哪可能等到现在都没动静的。” 人哪,知道结果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赵本真现在就有心结,“时间拖长了,死的人会更多的。” 何素雪手指用力戳赵同学肩膀,不满地问:“你以为我师傅是能治故意不治的?嗯?有没有想过,如果师傅听见你这话,心里会不会难过?” 第七十七章过年不喝酒 ps: 今天的六千字终于码出来了,万分感谢如水的灯投来的粉红票,以及罗丝蜘蛛、慧慧~姐姐的礼物,还有兰蔻wu的pk票。如果可以,请大家以后把粉红都投成月票,不要投pk票。再次感谢,过段时间没那么忙了就给大家加更。 “现在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有那么一两副药,也相当于没有,它起不了多大作用嘛,死再多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只是秦世子已经在想办法搞药了,这个时间差,就是修理高家的好机会。” 赵本真心情又阳光起来了,就是说嘛,常大叔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见死不救。呃,仇人可能除外。 何素雪暗笑,到底是个孩子,一点心思都藏不住,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啦。 她告诉赵本真:“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师傅大概年夜饭后就会种痘苗。” 很肯定的语气,该走的人家都走了,师傅该淡定做自己的事了。 赵本真想反问一句为什么,可他问不出来,因为这也是他推断的结果。他突然想到,雪姐儿太聪明了好像也有点小烦恼,找不着那种被依赖的幸福赶脚呀。 “哎呀,别纠结高家了,你快来帮我看看,这些东西能不能抵了我的出诊费?”何素雪抱出小面包,推到赵本真面前,“要是不能让本姑娘满意,就叫师傅多宰他几刀!” 赵本真唬着脸解活扣,“你也知道你是姑娘家,拜托别整天喊打喊杀的行不,太毁形象了有没有。” 又来了,小正太你别整天对着咱说教行不。 何素雪腹诽着,小嘴嘟得能拴驴了,挪挪小屁股。坐得端正一些,娇滴滴地说声:“知道了,爷。” 这个爷字,令得赵同学浑身都软了,心里麻麻的痒痒的,既舒服又别扭,勉力牵牵嘴角,“嗯,这样多好。” “好你个头啊!你是我过命的兄弟啊!干嘛老是像个书院的老头儿似的,盯着我的言行举止啊。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啊,拜托你别总盯着我行,不。行!” 何素雪此刻化身母暴龙,直立着膝盖,探身过炕桌,劈头盖脸给赵同学吃了好大一顿暴栗,没敲出满头包。也打得他满炕的躲。 不疼,真的,就是臊得慌。 “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不对,我不说了行不。” “以后不许对我说教。” “我不啰嗦就是。” “算你识相,认罪态度不错。本姑娘这次就放你一马吧。” 两个没事人一样的各自坐回原位,赵本真接着打开小包袱,帮着挑出容易出手的珠宝首饰。他说找到了销赃路子,大伙能不能过个肥年就看他的了。 如果何素雪此刻仔细观察,一定能看到除了笼罩赵同学全身的明媚忧伤,其实还潜藏了得意喜悦。 赵同学可是个读书人,惯会玩文字游戏。他心里想啊,我只说不啰嗦。可没把话说死,到时你做得不对,我还是有权力告知于你的,哼哼。 诶?好像最近俩人说话,都是“你,我”相称,好亲近的赶脚呀。 赵同学心情飞扬了两个呼吸,又蔫巴了,因为他想起何素雪刚才说,他们是兄弟。虽然加了过命俩字,但兄弟二字的意思太糟心了有没有! 赵本真捡好了四支金钗两对金耳环,何素雪颠颠儿从炕柜里摸出一只浅紫色荷包给他装,这是她折腾一下午的成果。 赵本真打量打量,撇嘴,“这小猫长得真丑,哪买的赶紧退货去。” 何素雪愤然叉腰,“这是小老虎!是老虎!不是猫!本姑娘亲自设计亲手绣出来的萌兽!” “什么兽?” “萌兽!就是可爱的兽兽!” “好吧,萌兽就萌兽吧。夜了,我走了,晚安。” 在何素雪又一次暴发之前,赵本真揣好荷包溜出了房间,还替她掩好门叫她不送。 身后的房门被重重地栓上,伴随着软软糯糯的不满嘀咕,赵本真按住怀里的荷包,嘴角勾了笑。 一缕劲风斜飞而来,赵本真矮身让过,一颗细石子掉落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动,没惊动屋里的人。 赵本真顺着方向看到正房门口大开,背光的那个身影,不是常得贵还能是谁。 赵本真做了两个深呼吸,向常得贵走去,心中略有不安,上台阶的时候差点被凝结的冰块滑倒,一只温凉的大手拽住他领口一拖一提,将他拎进了屋。 常得贵把人拎进屋,丢到炕上,关好门随即欺身逼近,几乎鼻尖碰鼻尖才停住,黑沉沉似夜幕的眼眸向外散发着冷意,“你在雪姐儿屋里干嘛?” 赵本真缩了缩脖子,“没干嘛呀。” 想到俩人厮打的动静,又哦了声,“我说错了话,她打我来着。” 常得贵眉毛一立,杀气四溢,赵本真忙又道:“我没冒犯她,只说叫她不要整天喊打喊杀的,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结果她就怪我不该说教她。” 听出赵本真话里的委屈,常得贵在肚子里笑翻了,表面仍板着脸训斥:“该!你说她言语不规矩,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叫什么?” “我……”赵本真冷汗直冒,仔细想想,好像自己的行为比雪姐儿更加不堪,这要是传到外面去…… 扑通,赵本真跪了,整个人匍匐在炕上真心认错,。 “只饶你这一回!”常得贵抬脚,恶狠狠将对面的臭小子踹倒,叫你惦记我家雪姐儿! 赵本真乖乖认踹,滚到炕边爬起来又跪行回来,重重地磕下额头,“本真多谢大叔大人大量。” “起吧。” “是。” 等赵本真起来坐直,常得贵斜视道:“雪姐儿叫你帮卖什么东西?” 赵本真丝毫不敢隐瞒,乖乖摸出荷包抖出里面的东西,笑说雪姐儿很小心,让分次分批销往不同的渠道。 常得贵点头。“雪姐儿是比你谨慎。” 赵本真无语,大叔的徒弟什么都是好的,只有咱是被嫌弃的可怜的娃,跑断腿找到的门路竟没一个说句好听的。 砰!一个包袱甩到赵本真面前,打断了他细碎的怨念,一看包袱皮的颜色就知道是雪姐儿那里得的。 常得贵没有别的多余的话,指着包袱说:“全卖了。” 赵本真面部神经直抽抽。大叔,你的谨慎呢,你的节操呢,这么大一包东西。叫人家怎么卖。 “现在甘州府的财力……” “一个月。” 好吧,时间不算太紧,赵同学勉强可以接受。嗖嗖溜下炕提了包袱就跑。 再不走,等下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小心肝不能再受打击了呀。 门帘在身后落下之前,送来常得贵幽幽的叹息:“雪姐儿还小,你多用点心……” 赵本真抬起的右脚顿住了。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脑子转得飞快。 大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穿我的心思了!他什么时候看穿的! 啊!好丢脸! 赵同学弱弱地应声是,捂着发烫的脸颊逃回屋子,和他一屋的王小九早趴炕睡了,听到动静眯着眼看看,咕哝一句。翻个身又闭眼睡了。 赵本真把东西藏好,脱了棉衣棉裤上炕钻了被窝,可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没有睡意,时不时的,没意义的傻笑两声,把路过他门口的两只野猫吓跑了。 何素雪不知道师傅大人把自己给卖了,睡得饱饱的起来。对着新置办的铜镜摸下巴。 最近伙食不错,小脸见肉肉了哟。过年期间还得加油多吃。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努力向少将军看齐! “为了s,努力!奋斗!”她喊着口号,回到大炕上练起了瑜珈。 大年三十这天,琳琅街热闹了半天,各家铺子就关了门开始忙活年饭,有家的伙计要赶回去团圆,没家的伙计就跟东家一起凑合了。 江南药铺这几天除了卖些牙膏和秋梨糖,别的没什么进项,不过人人都说是肥年。 常得贵大清早就让人把方再年喊回来对账,两位婶子把年饭备好告辞回家后,小大夫们和伙计们就被叫进了正房。 赵本真很知趣,自动进厨房避嫌。 他坐在灶前烤火,大锅里蒸着婶子们做好的饭菜,两张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和小酒杯,每桌一坛“九里香”坐在放了半盆热水的粗瓷盆里,这可是甘州最上等的高粱酒,一坛值六两六钱银子,没记错的话是秦晓月送来的年礼。 正房处传来欢呼声,赵本真竖起耳朵听了听,心中不乏艳羡与失落。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念军营,若不是常得贵传信,叫他回来以避过刘升华的锋芒,此刻他本应和袍泽们一起过大年的。 有门吱呀响,少年们的打闹声越来越近,赵本真站起身,弹弹棉衣上的草木灰,心中的苦涩也随之挥出体外,只是,表情清冷擦不掉。 毛永青甩着手上的红色荷包,第一个冲进厨房,大声嚷嚷着:“开饭了,赵哥儿快入席,别挡道,我来上菜。” 赵本真没动,直接掀起锅盖放到一边,用灶台上的两块布护着手指,端起最上面的一碟蘑菇炒鸡。 十二道硬菜陆续上桌,扑鼻香气令人食指大动,众人迅速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常得贵和徒弟们一桌,赵本真和伙计们一桌,恰恰是每桌五人,常得贵和赵本真都单独坐了上位。 何素雪扬起手中的铁勺敲敲汤盆,叫道:“先喝汤先喝汤,喝了汤再喝酒,不伤胃。” 好吧,为医者当身先士卒,一点一滴培养良好的养生观念,众人放下酒杯端起碗排队打汤,常得贵先尝了第一口,小的们才纷纷开吃。 后面常得贵致祝酒词,只说了一句话:“干了,明年都有好运道。” 众人哄然答应,一口干了杯中酒。 何素雪干了杯才发现,自己杯中的怎么是水呀,忙看刚才倒酒的关有树。 关有树等着她呢,笑得很云淡风轻地说:“师傅说女娃不给喝酒。” 何素雪头顶冒出森森的怨念,“偶不是经常都一杯倒的。” 陈有亮指着她笑,“看看,还没喝就连话都说不好了,喝了指定得倒。” 常得贵把空酒杯往桌面一扣,温声说:“师傅陪小何,吃饭吧。” 何同学还敢说什么,乖乖吃饭,心里有个小人儿拼命捶地,哀嚎师傅大人不厚道,你那是要种痘不敢喝,干嘛拿本徒弟做挡箭牌啊,过年不喝酒叫什么过年啊,(以下省略千字牢骚怪话,诸位看官自行脑补即可……) 常得贵不喝酒,底下小的们仍端了酒杯来敬,他便盛了一碗汤,以汤代酒,大家也不计较,这就是个心意。 桌上最高兴最活跃的是关有树,难得今天师傅不禁他的酒呀,敞开了喝,敬人家的时候就说我喝两杯你喝一杯意思意思,人家敬他的时候就说你敬我我得回你一杯。 得,两坛九里香,倒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最后光荣在桌子上,被毛永盛兄弟俩扛回屋了,子时放鞭炮的时候都没能炸醒他。 何素雪要给二师兄做碗醒酒汤,常得贵说:“不用,让他醉死拉倒,省得聒噪!” 何素雪只好作罢,心说二师兄呀,不是师妹不帮你,实在师傅霸气侧漏,师妹顶不住呀,你自个儿多保重吧。 这顿年夜饭吃到下午申时,也就是三点多的时候结束,伙计们快手快脚洗刷干净碗筷,便开始蹲在大灶前烧水,大伙轮流洗澡更衣,要洗去一年的疲惫与霉运,要干干净净迎接新的一年好运到来。 期间,林有文说把老二喊起来洗刷,常得贵又在屋里冒了一句:“不用,让他脏死拉倒,省得碍眼!” 大师兄不晓得老二哪里得罪了师傅,大过年的往死里整他,讪讪地笑了笑,再也不敢提老二。 何素雪与知情的另两只懂得,常得贵对关有树的惩罚本来告一段落了,偏偏他今天又没控制好嘴巴,醉成那个样子,于是,新一轮的惩罚开始了。 常得贵第一个洗澡换上新衣,天青色的厚棉长衫,是何素雪买了布请绣庄的绣娘赶制出来的,喜孜孜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回屋歇着不出来了。 林有文洗完就守在堂屋里,说是师傅命他守夜,让小的们自行玩耍不用管这些,其实是常得贵种了痘苗,他要守护观察,并且隐晦阻止所有人接近师傅。 第七十八章交换礼物 何素雪把自己捣腾干净,把房门虚掩半门,便窝在炕上绣荷包。礼轻情义重嘛,贵的送不起,计划送师兄和伙计们每人一只荷包,亲手绣的萌系卡通兽。 焦婶子说,小何那不叫绣,叫缝。她在布上画了只怪模怪样的小动物,用针线缝个轮廓,轮廓里面除了缝出五官,其他的原来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这真心不叫绣。 何素雪自觉挺满意的,瞧这只牛头,大大的眼睛水汪汪,两只小角朝天弯,牛嘴还是仰月口,你说怎能不“口耐”。 毛永青在门口探了半个脑袋,问:“小何,要不要一起放鞭玩。” 何素雪正在专心对付牛牛的小耳朵,闻言直摇头,“不去,你跟哥哥们去玩吧,小心别炸了手。” 毛永青应声去了,陈有亮领着伙计们在铺面前头烧了一挂千头鞭就回了,各人手里分了些散鞭,就在院子里头点了扔着玩,二踢脚比较受欢迎,冲上云霄炸得山响。 这些鞭炮都是人家送的年礼,大概是想着江南药铺孩子多,又多是没爹没娘的,让人怜惜,所以礼包里吃的玩的什么都有。 何素雪还得了两双漂亮的绣花鞋,一双红缎面绣黄色迎春花的,一双葱绿面绣蝴蝶的,也不知是谁那么厉害,居然大小正合适何素雪的小脚丫。 她好奇去问负责人情来往的关有树,才知鞋子是高家送的,这就好解释了,高卢氏知道她的鞋码。 这时候天色已暗,街面上零零散散有些鞭炮声,因是灾年,伤心事多。整个城镇并不如何热闹,有些人家在祭祀先人,香案上一年之间添了不少牌位,看着真是悲从心上来,家里剩下的人抱着哭成一团。 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少年们也没了玩闹心思,商量着回屋抹叶子牌去。林有文站在屋檐下喊了几句,让到院子四处转转,别让鞭炮落了屋,走了水。再检查门窗是否关好。 总之,大师兄化身管家婆,絮絮叨叨指挥一气。 少年们也听话。一群冲过去,又一群冲回来,然后呼啦啦钻进正房,抓了一托盘炒货点心水果,又到厨房提了水壶茶杯。便去了左院。 毛永青又做代表来问何素雪:“要不要去我们那院玩叶子牌?” 何素雪还是摇头,“我不会,我还是去陪大师兄守夜吧。” 她掩了门,抱了针线篮子去了正房,今晚这里灯火长明,门也不关的。 屋里地龙很温暖。连火盆都不用烧,林有文一袭月白色松树纹棉袍,头上未着冠巾。只用一支普通的青玉簪子挽了髻,正儿作经坐着,面前摆了一本书一杯茶,柔和的灯光映照着温润的凤眼菱唇,微微一笑。道不尽的风流俊雅。 何素雪眼睛被美男闪了下,摇头暗笑自己定力不够。在大师兄右首下方坐了,举了举针线篮子道:“他们都跑了,只有我来陪大师兄守夜了,一会罚他们不准吃饺子好不好。” 林有文弯唇颔首,道好,又起身给何素雪倒了杯茶,好奇地问她绣的啥? 何素雪显摆给大师兄看,“这是牛牛,送给二师兄的,可爱吧。” 林有文心中微涩,“嗯,这牛牛跟他很配,傻里傻气的。怎么,只他有?”潜台词是:我的呢?我的在哪里? 何素雪当真在篮子里翻找起来,大师兄嘴唇大张,露了牙,高兴得忘形了。 “哪,这个送给大师兄,先声明哈,提前送了明天就没有了哈。祝大师兄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何素雪递出一只松香色荷包,不看图样的话,缝得还是蛮结实的,用打络子的线编了鞭子系紧口子,还打了个蝴蝶结,很衬大师兄这身棉袍。 “这是竹子?”林有文看着荷包上的图案,很惊喜。 他本已做好准备接受另一头傻里傻气的牛牛,没想到竟是一丛碧绿的竹枝,竹叶的形状也很漂亮。 何素雪听了有点伤心,嘟囔道:“多稀奇呀,这不是竹子难道是稻草?大师兄见过长相这么奇葩的稻草么?” 林有文捏着荷包,面带羞涩拱手道歉,“请师妹原谅师兄愚钝,其实师兄想说,这荷包很好,竹子尤其好,师兄很喜欢,多谢师妹。” 何素雪冲他咧咧嘴,“大师兄就是修竹一样的君子,我果然没猜错。” 林有文无语凝噎,才是八岁的孩子,竟有这般玲珑心窍,教人怎能不疼不爱。 他低头将荷包系在腰带上,站起来踱了几步,何素雪拍手说好看,看表情倒是真心夸赞师兄,不是自夸手艺的。 林有文笑容更深,踱着踱着进了师傅房里,到师傅面前显摆显摆扳回一局,下午时真心被师妹送师傅的新衣刺激到了的。 常得贵放下手中的书本,朝外头嚷道:“小何呀,给师傅也弄个荷包,有新衣没新荷包,走出去会让人笑话的呀。” 糟了,显摆出问题来了。林有文当场傻眼,师妹呀,师兄真不是有意的。 何素雪额头青筋直冒,“成!等着吧!” 尼玛,劳资明年过年再送,您老慢慢等吧。 林有文灰溜溜出来,望着师妹欲言又止,真心不是有意的呀。 何素雪仿佛听见了大师兄的心声,小手一挥,“知道师兄不是有意的,好啦,玩笑结束,往边上挪挪,挡我光了。” 林有文默默离开,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交给何素雪一个西瓜大小的洁白加盖瓷砵子,有些忐忑地说:“这是师兄的一点心意,万望师妹能喜欢。” 有礼物收,何素雪心里的一丝埋怨也飞了,甜甜地说声谢谢,揭开盖子一看,更加欢喜得咯咯笑,“好香啊!喜好,好喜欢,这下可以学做香囊啦。” 林有文赠送的是花瓣,各种花瓣,满满一砵,还保持着原有的颜色,红的黄的紫的粉的,香气馥郁迷人。 林有文暗暗抹汗,道声万幸。 何素雪把瓷砵捧回她房里,往她腰带上绣了小丑鱼的荷包里放了一些花瓣,着迷地嗅了好一会,才将砵子小心收进柜子。 大师兄收集这些花瓣一定费了很多心思,来年花季,自己也要多多收集,花瓣这东西用处大了去了,想做药妆全系列,可少不了这些宝贝。 “哎哟,现在正是梅花绽放的季节呀,怎么能错过。”何素雪拍拍额头,兴冲冲跑回上房问大师兄,“师兄,咱们甘州府哪里有梅院可采梅花呢?” “梅花啊,确实正是腊梅的好时候啊。”林有文凝视着桌子上的某个点,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一时想得痴了,好一会都没反应。 “大师兄,到底哪里有嘛。”何素雪推推大师兄手臂,赶紧回答问题呀,这慢性子,急死人了。 “哦,要说这甘州城附近,原有一处梅庄,庄中一座偌大的梅林,每逢寒冬腊月,便在雪中悄然绽放,浓香飘飘,十里可闻也……” “大师兄,请说重点!” “哦,梅庄没了。” “啥?!” 何素雪火冒三丈,“没了?它怎么能没了?” 林有文回以一声幽幽长叹,“被鞑子的战马踏平了。” “该死!”何素雪一掌劈在桌面上,随即甩手雪雪呼痛,林有文忙问要不要紧呀,疼不疼呀,要不要擦点药呀。 “我手不疼,我心疼!哎哟我的梅花呀。”何素雪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林有文忙哄道:“还有还有,别急别急,出北门向东十五里,还有一处梅林,因位置偏僻,少有人至,倒是未被贼子玷污。” 何素雪不嚎了,摸着下巴思索。十五里?有点远,尤其是这种天气道上不好走,搞不好还有大雪封堵,得想想办法。 门帘被掀开,常得贵叉腰站在门口怒瞪大徒弟,吓得林有文小心肝直颤,我这是又惹祸了么? 常得贵给了大徒弟一个“小心说话”的警告暗示,转回屋里,何素雪因背对着门口,所以完全不知道师傅大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 接下来的守夜过程中,林有文再不敢乱说话,一心一意地看书,何素雪偶尔问个问题,他都要考虑再三才作答,生怕再次犯错被师傅责罚,老二可是前车之鉴哪。 好不容易熬到子时,少年们呼啦啦又从左院冲了回来,吵吵闹闹拿了鞭炮出去烧,烧完之后互相道过年好,又去厨房煮饺子吃,吃完大家就可以回去睡了,只有林有文一人睁眼守到天亮。 因为睡之前问过大师兄,初一的午时才整治饭食,所以大家都放心睡,直到人形闹钟毛永青去各屋喊人起床。 大伙起来洗漱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常得贵拜年。 何素雪换了女装,少年们也都上下一身新,大家进了堂屋,给端坐堂上一脸喜气的常得贵磕头,由林有文代表说了些吉利话,然后就等着收红包啦。 常得贵的手边放了一个银托盘,里面是一堆红纸包的红包,常得贵亲手发到各人手中,毛永青手快打开来看,便高兴得蹦起来,“是银花生啊。” 第七十九章拜年忙 何素雪从师傅手里接过红包,打量下师傅的神色,鼻子是正常的,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显见是痘苗种好了。 她笑着道谢,退后两步膝盖曲下,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福礼,果然师傅的笑容越发深了。 哎,到底是古人,还是喜欢规矩的女子多些。 她再退到后面,让出位置给伙计们,遥望着风流倜傥的师傅,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憔悴又苍老,还以为他站在青年的小尾巴上,谁曾想,竟是三十不到,是实实在在的年轻人。 前后对比,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真真是,事业好,心情好,男人才能活出精彩呀。 热闹了一阵,林有文献上他的心意,是一本古朴的线装书,瞧常得贵欢喜得连连叫好,就知这份心意送得太妙了。 何素雪跑回房,拿了准备好的礼物来,崭新的小药箱呈到常得贵面前,这人不淡定了,几乎抢的将药箱从何素雪手里接过去,打开来翻过去,眼眸中飞快地闪过叹息,只是一瞬,却教一直盯着他反应的何素雪看清楚了。 “小何有心了。”常得贵把药箱放在脚边,温和地笑着坐下,又看住小徒弟另一只手上的东西。 何素雪把手往后缩了缩,“师傅的礼物送完了,这是送给师兄们和伙计们的。” 最大的一份礼收了,师傅大人还不满足?想要天青色荷包,慢慢等着吧! “二师兄,这只牛牛包送给你,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学有所成,牛气冲天。” “三师兄,这只羊羊包送给你,祝你新年新气象。天天喜洋洋。” “伙计们,也祝你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看自己喜欢哪个就挑吧。” 没被点名的三个人中,林有文是最淡定的,他拿起腰间的修竹荷包轻轻晃动,于是本想调侃他的老二摸着鼻子退却了。 只有常得贵和赵本真心里头不舒服,前者想着大家都有就我没有,丫头你不够孝顺。后者想的原来那只猫不像猫虎不像虎的玩意,就是雪姐儿送的新年礼物。跟大家的一样啊,一点都不特别…… “小赵哥哥,你常年在外特别费鞋。这双鞋子送给你,虽不是妹妹亲手所做,好歹也是出了银子请人赶工的呢,你可别嫌弃。” 小正太心情立刻灿烂了,将鞋子捏得紧紧的。“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小何。” 何素雪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赵本真忙问怎么了。 何素雪眼睛就红了,环视一圈,眼泪花冒了出来。“除了大师兄,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送我点新年礼物。” 常得贵额头青筋直跳啊,这都跟谁学的。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开口问人要礼物,太没规矩了点。 这位师傅,是把自己向徒弟讨要荷包的事儿给忽略了。 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随后一个两个慌慌张张往外跑。关有树的大嗓门叫起来:“有有有,有送有送。小何等着哈,二师兄这就给你拿。” 而早有准备的赵本真,稍稍有点得意地自怀里摸出一个红布包,递到何素雪面前,“给,我可不会忘记小何的礼。” 红布包入手有点沉,打开一看是只银镯子,头发丝那么细的银丝绞成如意水草的形状,中间还镶嵌了绿豆大小的红宝石。 何素雪一看是小孩的尺寸,马上套手腕上了,“真漂亮呀,谢谢小赵哥哥,我好喜欢。” “小何,看看这个,绝对比他那个还好看。”常得贵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从屋里出来,何素雪就觉得很眼熟,这不是自己亲手从秦世子那里取回来的嘛。 敢情师傅大人老早就想着要送自己新年礼了?哎呀,好感动! 何素雪把包袱搁在桌子上解开,里面果真是个四方形锦盒,盒面绣着美丽的富贵牡丹图案,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何素雪手扶着锦盒盖缘,抬头看看师傅,他鼓励地点点头,她便手指微微用力翻开盒盖,下一秒就发出深深的吸气声,“啊!好漂亮!” 礼物是个暖手炉,银光闪闪,内层颜色稍暗,外层特别闪亮,而外层的铸造非常的巧妙,整个图案都是镂空的,只在底部衔接承力。 何素雪两眼放光地抱起暖手炉,细细地查看,上面有山有水,有人有物,松下有亭,水中有鱼,五个小儿在溪边玩耍,圆乎乎的小脸蛋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亭中两书生隔桌对坐,手谈正欢,一名娇俏的小丫鬟手捧茶壶随侍左右,甜美的笑容如亭边的花儿般娇艳。 “这哪里是暖手炉,分明就是艺术品嘛。”何素雪抱紧了炉子看师傅,“怎么办呀,师傅,徒儿舍不得用。” 常得贵得意地瞥一眼赵本真,“东西买来就是要用的,不用岂不白白浪费银子?赵哥儿,快拿去帮小何装点碳来。” 赵本真闷声应是,上前接了炉子去厨房。 他看出来了,常得贵这是示威,绝对是示威。哼,以为长得漂亮就能比得过小爷我送的苹果炉?走着瞧! 等赵本真弄好了暖手炉送回何素雪手上,其他人也都各自表示了一点心意。 关有树送了一块压裙裾的玉佩,陈有亮送了一套可装荷包里的袖珍型文房四宝,伙计们则是合伙送了一副五件套的普通白瓷茶具。 这些礼物都是小东西,价格都是在送礼人的承受范围之内,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何素雪一一道谢收下,嘴巴都笑歪了。 常得贵亲自到铺子门外放了鞭炮迎财神,随后便推说身体不适,让老大林有文扶他回屋歇息,余下的事情就交给老二关有树处理了。 一众小的望着常得贵的背影,心道面色红润步伐有力,您这是哪门子的不适,别是怕见什么人,躲起来了吧。 关有树暗中早得了吩咐,拍拍巴掌把小的们注意力吸引过来,开始安排各人任务。 厨房去三个做饭,铺子里留一个值班,他领着老三陈有亮准备迎客。 这迎客接待地点不是后院堂屋,而是把诊室归置归置,放两个火盆,点一个烧茶的泥炉子,再从厨房搬来一张四方桌和几张长条凳子,摆上几样零食点心水果,这就等着客人上门了。 陈有亮摆着水果点心盘子,心里有点小疑惑,“二师兄,怎的今年改在这儿接待了。” 他倒是清楚,这事除非常得贵有命,不然关有树不能做出这样怠慢客人的事情来。 关有树让他别问,师傅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做徒弟的,只管听师傅的吩咐做事就是,该说的,师傅后面自会有交待。 陈有亮嘴上应说晓得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总觉得常得贵此举太不寻常,便时刻睁大了眼睛,细细观察药铺众人。 头一批上门拜年的客人,自然是琳琅街的各位商铺老板,看到江南药铺在铺子里待客,都惊讶相询,得知常得贵抱恙不好见客,不免祝福几句,祝福常大夫早日恢复健康。 老板们还要去各处拜年,喝了一杯茶就走,关有树往陈有亮手里塞了几块点心糖果,让他代表江南药铺跟老板们去走一圈。 这种涨面子的活儿,陈有亮最喜欢,二话不说,啃着糕点就跟着去了(没吃早饭饿的嘛)。 何素雪吃了煮饺子就和赵本真跑出来,“二师兄,永盛哥,饺子煮好了,你俩进去吃,我和小赵哥哥在这守一会。” “哎呀,终于有东西吃了。”关有树摸摸瘪得难受的肚子,拔腿就往里走。 这家伙昨天中午光顾着灌酒了,压根没吃多少东西,半夜的除岁饺子也没人喊他,早上起来洗澡更衣又是消耗极大的,这都到第二天中午了,他吃了半盘子点心仍不顶事,早就等不急了。 毛永盛在后面踱着步子喊:“小关大夫,老话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要不要小的帮您搬一坛子九里香出来呀。” 关有树当没听见,跑得更快了,何素雪笑指毛永盛说道:“永盛哥惯会戳人家痛点,小心二师兄打击报复你哟。” 毛永盛表情很无辜地摊手,“小的说什么了?这老话确实就是那么说的嘛。” 何素雪笑弯了腰,摆摆手叫他快走,晚了饺子都叫二师兄吃光了可别后悔。 等毛永盛一走,何素雪就跟赵同学讲:“这个永盛哥就是个腹黑党,表面机灵听话,实则一肚子鬼主意。” 赵本真嗯一声,“你知道还要去揭人家短,就不怕他想折儿戏弄你。诶?腹黑党是什么党?怎么没听说过?” “这个腹黑党嘛,就是指表面良善温和,内心却有心计的人,这个党字只是归类这一类人而已,不是什么党派。” 何素雪一边解释,一边上下打量赵本真,他眉长轻蹙问:“干嘛用这种眼光看我。” “没什么。”何素雪转身去抓花生吃。 赵本真拦到何素雪正面,眼神很严肃地告诉她:“我在你面前,不做腹黑党。” 何素雪心头一跳,愣愣说声好。 赵本真舒了一口气,端端正正坐到桌前,剥了炒花生递给表情娇憨的雪姐儿,心里的小人儿咧开嘴在笑。 第八十章提个醒 听到吧嗒吧嗒的马蹄声停在自家铺子门口,何素雪扔掉花生壳,提着小裙子到门口查看,车夫好眼熟啊,高大老爷又来了? 这么着急,不顾忌讳大年初一就要上门求医,是不是高家庄顶不住了呀。 何素雪心里有点不安了,不过高大老爷下车后,仍是规规矩矩道了万福,“小何请大老爷安,祝您过年好。” 没敢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什么的,这明显是来求人的,师傅不想便宜他,咱做徒弟的不能给师傅添堵。 赵本真也给高大老爷行了礼,只是不吭声,穿着又不高档,就是一深蓝色的棉袍,高大老爷只当他是江南药铺的伙计,没想到其他。 高大老爷一身新衣闪闪发光,但是面容特别憔悴,进了铺子四下看看,本就阴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怎么就俩娃娃,其他人呢?人来拜年,也没说请人进去喝口水的话,这常得贵的人也太不讲究了,管家的话也许没错,这就是一家不识抬举的! 高大老爷满腔怒力越来越旺,何素雪就上前掀了帘子,甜甜笑着说:“大老爷这边稍坐,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高大老爷决定给小何大夫一个面子,怎么说,她也是自家小儿子的救命恩人不是? 高大老爷端着架子嗯一声,迈着四方步坐了,何素雪献上一杯茶,热气腾腾有股特别的香味,高大老爷犹豫着抿了一小口,目光闪了闪,又喝了一大口,然后说:“这茶不错,放了什么?” 何素雪笑笑。“好教大老爷知道,咱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茶,而是用西南名果神仙果,又叫罗汉果的名贵中药泡制的药茶,可除内热,润肺降燥,而且不用加糖也甘甜可口。像咱们这种每天睡火炕的,火气比较大,喝点罗汉果茶最好不过。” 高大老爷喝干杯里的茶水,用杯底轻轻敲了敲桌面。“这神仙果长什么样?” “您稍等。”何素雪走到药柜前找了找,发现放置罗汉果的抽屉很高,要爬梯子。可她今天穿的是女装,怎能爬梯?只好叫赵本直过来拿个罗汉果,包在药纸里呈给高大老爷看。 罗汉果,又称神仙果,干果入药。是椭圆形棕色果实,在现代药农大面积种植,连超市都有得卖,可是在这大明朝,罗汉果是野生的,也就桂林那地方有。算得上是比较难得的名贵药材了。 高大老爷盯着罗汉果看了一会,又问怎么泡茶,什么人能喝。什么人不能喝,何素雪一一作答,没有半点不耐烦。 拖时间嘛,谁不会,等二师兄出来就没咱什么事了。 高大老爷瞅瞅何素雪。突然向后招招手,一个长随马上将手里的长方形盒子呈上来。高大老爷将之推到何素雪跟前,语气温和地说道:“自你离开高府,夫人一直挂念,说这东西还是小何用得最好。” “高夫人给我的?”何素雪接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那条退回去的珍珠手串,晶莹圆润的东珠宝光四射。 她皱了眉头,合上盒子想推回去,高大老爷又敲敲桌子,“这夫人的心意,你就不要再推迟了,她说了,如果你不肯收,就叫我扔到河里去。” “这么好的宝贝,扔了多可惜呀,好了好了,小何收就是了,请大老爷替小何谢谢夫人抬爱。”何素雪站起身再次行礼,高大老爷满意了,一伸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下何素雪不头疼回什么礼了,跟赵本真耳语两句,让他回后院请关有树快点出来待客,然后找师傅要点罗汉果回赠高卢氏。 赵本真走后,高大老爷便问何素雪:“你师傅可在?怎的叫你一个小娃娃在此待客?” 终于走到正题了呀,这节奏真够慢的。 何素雪暗地不屑,把常得贵身体不适,不宜见客的理由说了,高大老爷明显不信,于是何素雪又特真诚地强调一句:“真的,没骗您,刚刚我师傅迎了财神,连早饭都没吃就回去躺着了。” 嘿嘿,那会儿早饭都没做,哪来的吃呀,不过这话一般人不告诉他。 小女娃眼睛多清澈呀,高大老爷看着那眼中自己的倒影,点点头,“老爷我不信旁人,还能不信小何嘛。” “呵呵,多谢大老爷信任,哎哟,我二师兄来了,有事您跟他说,今天他是最大的。”何素雪把人交给关有树,便退到一旁去看炉子,烧水烤火,两不误。 高大老爷和关有树互相见礼,寒暄几句,便给自己的长随打了眼色叫注意外头的人,这边和关有树低声交谈起来,果然是与高家庄有关。 宝儿的脉案,被定国公收走了,高大老爷从常得贵这里碰了钉子,就花钱请托人抄了脉案出来,林有文开过的所有方子也都在上面。 高大老爷就想啊,你常得贵说没药治不了,老子自己找药,找齐了也不找你治,有方子哪个大夫不能治呀。 可想法是好的,现实却很残酷,几天过去了,高大老爷失望了,这甘州府真的没有药! 想去其他地方买吧,现在大雪封了官道,虽有将士在挖,可一时半会那路它通不了,除非变成鸟飞出去,否则无法可想。 高大老爷真心想放弃,不就十几户佃户吗,死了就死了,有田还怕没人种? 可是有人不想放过高大老爷,隐瞒疫情不报之罪很大,大到要命,秦世子派人递了狠话,高大老爷为了保住脑袋,只得再次上门来求常得贵。 高大老爷放低身段请关老二说情,心里委屈极了,他虽不是官身,好歹也中过举,京里头也有人撑腰,甘州府里的店铺至少有一半它姓高,平时他随便跺跺脚,这甘州地面也得抖三抖,让这样一个人向小小的江南药铺低头哇,憋屈死他了。 高大老爷都想哭了,关有树一点口子也不肯松,“大老爷呀,不是咱见死不救,实在无能为力呀。” 高大老爷心底一片冰凉,真心想跪了,“小关大夫,你救救我,救救我们全家,我给你跪下,我给你跪下成不!” 关有树伸手一拽,高大老爷的膝盖还没触碰到地面,就给按回凳子上了。 “您这样,不是叫咱为难么。”关有树跺脚说道,眼刀嗖嗖地扎高大老爷,这么逼人,跟要命差不多了。 这时,赵本真捧着一只锦盒出来了,何素雪也旁听够了,接了锦盒放到高大老爷面前,“这是小何的一点心意,请大老爷不要嫌弃。” 她又压低了嗓子说道:“这罗汉果,还是秦世子从别的州府弄来的呢。” 高大老爷全身一震,呆滞的目光有了些神采,“真是秦世子搞到的?” 何素雪佯装生气,怒目瞪眼的,“这种事情还用得着骗您吗?您到街面上随便打听,就知道小何说的是真是假了呀。” 高大老爷决定回去之后就打管家的板子,江南药铺的人哪有他说的那么可恶,连最小的小何大夫都知道替人着想,收了夫人的礼物还知道回礼,一定是管家别有用心故意贬低人家,回去定要好好查查他! 高大老爷被暂时治愈了,捧着罗汉果打道回府了,关有树一溜烟跑去报告师傅大人,然后王小九就被派出去送信了。 初一这天,除了互相拜年的街坊邻居,再也没有特别的人上门,何素雪守到下午就坐不住了,干脆回房补眠。 初二街面上人就多了,回娘家的走亲戚的,车来车往,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张老板的杂货铺每年都是这一天开张,生意特别好。然后对面的方记绣庄也跟着开门,也卖得不错。 一大早,曹飞就带着冬生来拜年,礼物居然是一担淮山药,长长的粗粗的,品相特别好。 冬生说:“我听焦婶子说小何姐喜欢吃淮山药,怎么不早说呀,我家的旱地就种有,一部分切片晒干卖给药铺,一部分留着自家吃。家里一整个冬天吃这个,我都腻味了。” 何素雪惊悚了,敢情焦婶子跟师傅大人一样出名呀,怎么连冬生都知道。 她却不懂,冬生最擅长的就是走街串巷探听消息,不过这跟焦婶子没关系,因为焦婶子的家也在军户街,而且冬生跟她家儿子狗蛋关系很铁。 “怎么焦婶的儿子会叫狗蛋?这名儿也太那啥了吧。”何素雪很不厚道地笑了。 冬生跟何素雪八卦狗蛋的时候,正坐在厨房里吃她煮的糯米汤圆,闻言很是不屑地斜视她。 “这有啥,军户街好多娃娃小时候都起贱名,好养活,等大了要去卫所,或者要进学,才会重新起大名。” 这种习俗何素雪也知道,她就是想逗冬生玩儿。 冬生年纪虽小,但眼神灵动活泼,手长脚长,一看就是个机灵鬼,主意多着呢。她很想看他表现得正常一点点,起码像个孩子天真无邪,目前看来,也就知道她是女儿家时成功了一回。 第八十一章醉酒住院 ps: 感谢苏懒懒同学的粉红票,话说这个名字好萌~。 曹飞同样没能见到常得贵,不过待遇比高大老爷稍好,被请到后院,隔着门板与常得贵聊了几句家常。 赵本真倒是与曹飞很谈得来,王小九得到暗示,说曹飞有路子帮忙出货,马上替二人制造机会进屋密谈,还装着在井边洗衣服帮他们望风。 这事何素雪并不知情,她一直陪着冬生说话,她也喜欢听冬生讲甘州城里的各种八卦,这有利她快速了解并融入这个社会。 外面一阵喧闹,不久后毛永青跑进厨房传话,说秦世子和少将军来了,东家叫留饭,秦世子点名要吃小何做的饭,“东家说,叫你看着办,别把人吃坏了就成。” 这话像师傅大人的口气,何素雪笑着应了,转头叫冬生也留下吃饭,“叫你尝尝我做的淮山药,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冬生犹豫不决,“我得听我叔的。” 何素雪便走出厨房,问井台边把一双袜子搓了半天的王小九:“看见冬生他二叔在哪吗?” 王小九反问:“有事?” 何素雪便叫王小九去找到人转告一声,她要留冬生玩到天黑才回。本来想说留他玩几天的,又想到他的瞎眼爷爷还在家里,身边不能长时间没人,便改了口。 王小九跑去问了曹飞,回答说可以,冬生高兴得跳起来,叫何素雪带他去看给人开刀的地方。 手术室的钥匙就在何素雪手上,什么时候看不得,只是秦世子兄妹俩与师傅关系不薄,这顿饭得多花些心思,现在哪有空带小孩玩。 最终钥匙交给王小九。让他带冬生去参观,俩小手拉手去了,王小九的显摆声和冬生的惊呼声被风吹遍了院子。 毛永青打下手,何素雪掌勺,俩人忙活将近一个时辰,才得了饭。 贵人们当然不可能钻厨房吃席,就在堂屋里摆了一桌,常得贵不肯出屋,只隔着门板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席面摆好后。由徒弟们做陪,关有树捡了些菜递进卧室让他自己吃。 少将军惦记着何素雪,认为这丫头是撬开常得贵心窗的关键。但左等右等不见人,就打发武兰妹出来寻找,结果发现小丫头还在灶上忙碌,便叫她一会忙完了过去陪少将军喝一杯。 何素雪随口应了,端着切成丝儿的一筲箕大白菜。踩上小板凳往锅里一倒,手里的大铁勺就把锅翻得噼里啪啦,动作那个利索。 武兰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她在江南药铺住了那么久,这是头一回见识小何大夫在灶上的风采。 冬生叔侄俩也是常得贵的客人,关有树本要安排一桌到他房里去。曹飞却说不必麻烦,就在厨房也挺好的,又自在又暖和。 关有树便请赵本真陪好曹飞。这俩人关系好,这一上午大家就都看出来了。 为了让冬生心服口服,何素雪用淮山药做了两样菜,一个猪大骨炖淮山药,一个蒜蓉山药片炒木耳。看起来觉得挺普通,吃起来很爽口。后来问冬生好不好吃,他扁扁嘴,极不情愿地说句还行。 厨房也是一桌好菜,冬生却先抱着米饭吃了一碗,何素雪说:“冬生别光吃饭不吃菜呀,难道是你小何姐炒的菜不好吃么?太不给面子了吧,姐伤心了。” 冬生吞掉口里的饭粒,红着脸道:“好久没吃到大米饭了,有点馋。”倒是挺老实地坦白了。 王小九已经跟冬生混熟了,怕他难堪,忙帮着解释:“俺们甘州这旮旯极少种稻子,平时都是吃的灰面包谷面还有杂粮渣子,像这样的大米饭,一般人家一年也吃不上几回的,算是个稀罕物。” 毛氏兄弟也点头附和说是,从前他们在家时,别说大米饭了,连大米粥都没得吃过,也是跟了东家,到了江南药铺,才捡着这好东西享用了。 何素雪这才知道自己是掉进了蜜罐里还不自知,进城之后一直享受着大米白面,浑然不知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奢侈品。 仔细想想,江南药铺现在吃着新西军的军供粮,用着新西军的药材,连新西军中地位超然的铁器营也免费为他们打造器械,好像是个驻军医院一般的存在,所要做的就是为明军将士服务,比后世的驻军医院还自在,偶尔铺子里缺药拿新西军的药材充数卖给老百姓,所得利润还不用上缴。 再一想,干嘛要上缴呀,咱这十几条人累死累活的,没有一文军饷发,当然得自己想办法解决。白打工的话,将来老了干不动了,谁来养活?大明可没有养老保险一说。 于是何素雪心安理得吃着香喷喷的大米饭,把自己喂饱了,打点热水回房洗手擦脸,掸了油烟味,才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走进正房。 屋里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墙根一溜儿空酒坛子东歪西倒,何素雪不禁要咋舌,这些人是酒桶呀,十斤酒就这么没了? 此刻,秦晓月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端着一碗酒一定要和关有树再走一个,她和男子一样把大红色对襟棉服撩了下摆掖在腰带上,同是红色的棉裤紧紧包裹着修长圆润的大腿,威逼关有树就范的时候还一抖一抖的,样子极度彪悍性.感。 哈,这彪悍和性.感俩词,凑在一起怎么那么喜感捏。 再看秦世子,丫哈哈大笑看自家妹子欺负关有树,整个一缺心眼呀,就没发现妹子的举止很不妥当么,把人小关大夫逼得都要哭了。 林有文扶额不忍目视,一张俊脸也红得像个关公,而陈有亮已经躺桌子底下去了,居然也没人想着扶他回房。 其实桌上还有两个比较清醒淡定的人,秦六和武兰妹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这两只坐在末尾,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高兴,显然已经习惯主子们的“不拘小节”了,知道劝也没用,有那闲功夫不如多吃两口菜。 何素雪站在门口愣了两秒钟,对少将军的崇拜和景仰又往上提了提。 屋里的人除了林有文这文弱书生反应慢,其余人在光线变暗时,就看到何素雪了,秦世子笑眯了桃花眼朝何素雪招手。 “小何终于来了呀,过来过来,让爷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哎哟喂,我家丫头这手艺练了好久吧?可怜的娃,我就说嘛,跟着死贵可委屈你了丫头,还是跟爷回家去吧,啊?爷保证叫你十指不沾阳春水!” “多谢世子爷关心,我师傅对我挺好的,没世子爷想的那么糟。” 哼,要不是你丫的亲自点名叫咱下厨,咱也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何素雪决定不跟醉鬼一般见识,说什么都是白说的。她放下砂锅,甜甜叫了世子爷,又喊了少将军,结果那红衣女将军压根没理她,只一个劲地盯着关有树叫他干了。 武兰妹说:“小何过来跟姨坐,甭管他们。” 秦六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呢,他家世子爷就吼起来了:“武兰妹!你,你什么意思啊?小何是爷的侄女,亲侄女,懂吗?只要爷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叫人欺负了她!何其政个狗日的,老子早晚要他好看!特么的敢让那臭婆娘欺负我侄女,看老子揍不死他丫的……” 砰!秦世子脑袋磕到了桌子上,秦六跳起来去扶,喊了几声也没把人喊醒,林有文歪歪扭扭站起来道:“先,扶我屋里,躺会儿。” 秦六把人往肩上一扛,去了隔壁,他本人也没再回到桌上。 而少将军这里也终于压着关有树灌了一碗酒,注意,单位是碗!海碗! 结果很奇葩,劝酒的那个倒下去了,被逼的那个没事,关有树用衣袖擦擦嘴边的酒液,冲着歪倒在桌上的少将军嘿嘿直乐,“想灌醉本大夫,您还差点儿。” 这事态发展有点诡异呀,何素雪眨巴眨巴眼睛,没看懂,武兰妹用胳膊肘捅她,“小何,恐怕得借你的闺房一用了。” 说着,武兰妹也向秦六看齐,把不醒人事的少将军扛上肩,就叫何素雪带路开门,占领了她的地盘。 何素雪给武兰妹打来一盆热水,便被打发出来了,她郁闷地望天,“这都叫什么事儿呀,唉。” 当日,曹飞叔侄俩吃了中饭就走了,为了回报那一担淮山药,何素雪装了十斤大米叫曹飞背回去了。 冬生则偷偷跟她要了点秋梨糖,这娃想着他的瞎眼爷爷肺不好呢,吃不起药,吃点糖缓缓吧。 而秦世子兄妹,就这么借着醉酒,留在江南药铺过夜了,王小九被打发去定国公府别院送信,据说被牵连了,差点没被老公爷的玉石镇纸砸到脑袋。 中午吃了大餐,晚饭就由毛永盛和赵本真擀了点面条,做了臊子面,一人一碗对付过去。 何素雪捧着面碗,愁啊,地盘被俩女兵占了,她今晚睡哪呀。 她可不愿意跟醉鬼挤一炕,那味道,太糟心了。 老天爷仿佛听见了小何同学的心声,武兰妹捧着两只空碗回来了,叫何素雪吃完赶紧跟她去右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少将军情况不好,看来要叨扰几日了。 何素雪想不通秦晓月这是什么节奏,醉个小酒还要住院治疗啦?不能喝你干嘛要跟人家斗酒呀,找虐么。 第八十二章青哥儿的心病 才关闭几天的右院,因为秦晓月醉酒住院又重启了,好些被褥洗了都还晾在屋里呢,何素雪摸摸干透了,便全部收起来叠好搬回手术准备间。 明天没事就上锅蒸一遍,几个手术包无菌有效期过了,也要打开保养重新消毒。 武兰妹在江南药铺住了一个多月,对右院熟悉得很了,指使伙计们先把火炕和家具擦洗消毒,又把灶烧起来供暖,水汽烤得差不多了才铺床上用品,等到将那醉得不醒人事的少将军扛过去安置好,外面都打三更了。 秦世子就简单了,都不说挪窝的话,直接霸占林有文的房间,半夜还闹腾着要吃小何煮的那碗银耳莲子羹。敢情他还记得呢,可惜早被林有文和关有树用完解酒了。 秦六被闹得没办法,只好跑去敲何素雪的房门,好言好语地请她帮忙煮点什么打发他家爷,他发誓说自己不是有意劳动小何大夫,实在是他不会做饭,更不会做他家爷要吃的甜汤。 要知道何同学体质弱低血压,是有起床气的,被秦世子兄妹压榨了一天,累个半死,好不容易眼睛才眯上,就有人不让睡?姑奶奶不干! 拉过被子盖过头,何素雪默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奈何秦六校尉的忍耐力非常人能比,你不开门呀,我就一直敲,反正我端不回甜汤世子爷也要敲我,敲我不如敲你,起床吧,煮汤吧…… 秦六的各种碎碎念如魔音穿脑,持续、而又坚定地往何素雪耳朵里钻,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蒙了被子捂了耳朵还能听见呢?本大夫的听力啥时候升级了? “哎呀!好讨厌啊!人家想睡觉!” 不能装睡。那就装泼,你一大老爷们,深更半夜骚扰小姑娘,你的节操何在呀。 奈何秦六校尉就是个节操无下限的,敲,继续敲,你不起来我就敲,我敲敲敲…… 砰!砰!一道小小的身影从门里窜出来,带着一股幽香和热浪,倒把慢慢享受起敲敲游戏的秦六唬了一跳。连脚背让人重重踩了两脚都没觉得疼。 “想吃就帮忙!” “哎,哎,来了。” 秦六的眼角笑出了菊花。屁颠屁颠跟进厨房,何素雪一指灶膛,他马上坐下升火,刚把柴点着了,几根长度接近一米的淮山药就砸过来了。叫刨皮,他就刨皮。 “有刨子吗?” “在你头顶的篮子里。” 秦六拿了刨子,哼哧哼哧刨得欢快,只要有东西应付世子爷,叫他干什么都行。说起来都是泪呀,他家爷脾气那个别扭。想吃的东西吃不到嘴,能给你闹到明天晚上都不消停。 何素雪把锅里的温水舀出一半,便盖起来用大火烧。困得两眼泪花花呀,可怜的娃抱着胳膊往板凳上一蹲,俩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关有树鬼鬼祟祟溜进门,弱弱地喊了声:“小何呀,师傅说。多做点儿。” 何同学头顶上的瞌睡虫一下子被怒火烧光了,“都不知道人家做什么。就说多做点儿,我做毒药呢,他吃不吃呀。” “还有你!我的好二师兄,一身酒气,又醉得忘记洗刷自己了?下次你再喝成这样,师傅不罚你,我也要想办法不让你上手术台!我说到做到!” 关有树靠在门边,不敢进了。小何真生气了,杀气好重。呜~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师傅大人您能不惦记着罚我嘛?睡不够的小师妹真心伤不起呀。 诶?发了一顿火,睡意没了,何素雪跳起来扭扭脖子扭扭屁股,再伸个大大的懒腰,有精神了,干活去。 把刨好皮的淮山药切成厚度均匀的薄片,用温水洗掉表面的一层粘液,当锅里的水烧开,便把山药片洒进去,加盖烧开,再转中火焖一刻钟就熟了。 何素雪转身欲取糖罐子,被一张兴奋的脸蛋吓一跳,“青哥儿!你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毛永青的两只眼睛牢牢盯住锅里,鼻子喘着粗气,红红的舌头不住地舔嘴唇,都不理会何素雪的质问。他犯病了,这会儿只想吃。 何素雪举起右手在毛永青眼前晃了晃,他的视线被挡,极不耐烦地一巴掌打掉,何素雪嘶一声,尼玛!疼死姐姐了! 秦六腾地站起来,叫道:“小何要不要紧?青哥儿你干嘛打人?” “嘘嘘嘘,不要吵他,让他看。”何素雪制止秦六,以及想冲过来的关有树,又让秦六帮她搬来糖罐子,往锅里洒了一斤多红糖。 红糖的香甜飘出来,毛永青阴森森地笑了,“好香,好甜,想吃,好想吃。” 何素雪生怕他扑到锅里去,忙道:“还没煮熟呢,等熟了再给青哥儿吃。” 毛永青喃喃地跟着重复:“还没煮熟,等熟了再给青哥儿吃。想吃,好想吃,青哥儿好饿呀。” 何素雪心里直发毛,这是发神经的节奏呀,从没见过毛永青这么失态的。 她让秦六撤火,守住锅别让毛永青靠近,怕烫伤了他。又让关有树火速去把毛永盛叫来。 做哥哥的应该比较了解弟弟的病情,也比较容易接近他感化他,把他从内心的幻想中拉出来。 关有树才跑到井边,就遇上出来找弟弟的毛永盛,后面还跟着王小九和赵本真,毛永盛一觉醒来不见了弟弟,到处找,把隔壁的两只也吵醒了,大家就一起出来找人。 厨房窄小,人多进去怕刺激了毛永青,关有树只让毛永盛进去安抚,另外两个去禀告常得贵,这种事他比较有经验。 毛永盛来得急,棉衣都没扣好,敞开着衣襟露出里面土黄色的中衣,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有了男人的味道,胸部宽阔结实,腹部平坦有力,他慢慢走近失了魂的弟弟,眼眶里转着泪花。 他低低地喊道:“青哥儿,快去拿碗坐好,哥给你盛好吃的。” “哦,拿碗,哥给好吃的。”毛永青重复着他哥的话,眼睛里有了别样的神采,他转身朝碗柜走去,何素雪立刻从锅里打了一盆山药甜汤出来,再把锅给盖上。 刚才真担心毛永青会不顾一切扑到锅里去,这会儿盖好了,提起的心总算归了位。 毛永盛上前接了汤盆,端到饭桌上,青哥儿已经坐好,面前放着一副碗筷,他的眼睛跟着他哥在转,倒是没再盯着食物香气的来源了。 何素雪心说还有救,毛永盛平时一定没少开导。 毛永盛给他弟打了一碗甜汤,满满的一碗,又说烫,青哥儿要吹凉了再吃。 毛永青笑得好开心,挟起山药片,真的鼓着嘴巴呼呼吹起来,等他哥说凉了可以吃了,他才送进嘴巴里去吃。 他这个表现,如果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做出来,一定得表扬,可他已经十一岁了。 常得贵赶到的时候,厨房里呈现奇怪的一幕,毛永青一个人坐在桌上,美美地吃着东西,周围几个人站着,担心地看着他吃。 常得贵手里捏着一根银针,藏在背后,一步一步慢慢走近毛永青,微笑着说道:“青哥儿?甜汤好不好吃?” “好吃,小何做的。”毛永青重重地点头说道。 何素雪想说不胜荣幸,可她心里难受说不出来,常得贵显然很意外毛永青的回答,看了小徒弟一眼,又引着毛永青说话,问他甜不甜,烫不烫,又说晚上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吃完这碗就睡觉了,盆里剩下的留着明天慢慢吃。 何素雪觉得常得贵不像在催眠,他藏在身后的银针也一直没用,可毛永青喝完最后一口汤,竟把碗筷一推,趴在桌子上就闭眼睡了! 常得贵一摆手,毛永盛马上过来背弟弟,动作非常熟练,关有树又叫外面等着的两个护送毛永盛哥俩回屋。 现在厨房里只有秦六一个外人了,常得贵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叹气道:“六年前,也是春节的时候,瓦刺不少草原部落遭遇百年难遇的雪灾,很多人活不下去,便跑过来洗劫边境上的小村子。青哥儿的父母把两个儿子藏进山洞里,后来雪崩了,山洞被埋,他们靠着两斤包谷面和融化的雪水活了下来,还自己挖开积雪爬出了山洞,但青哥儿也从此落了病,饿不得,冷不得,也见不得好吃的。” 秦六一拳砸在墙上,“该死的鞑子!毁了我大明多少好儿郎!” 何素雪不高兴了,“我家青哥儿可没毁,只要满足他的食欲,他比谁都正常,起码不会半夜敲人家门,喊人家起来煮宵夜!” 秦六尴尬地扭头,“我给世子爷送甜汤去。” 打发走了秦六,常得贵和关有树就在厨房里吃了一碗,常得贵提醒徒弟们,过年期间尤其要注意毛永青,不要瞒着他煮东西吃东西,这些举动很容易诱发他的心病。 正说着,王小九和赵本真回来了,常得贵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大伙都应了下来,他便把关有树提溜走了,要单独说服再教育。 王小九望着关有树蔫头耷脑的背影直叹气,“小关大夫真可怜。” 赵本真捅了他一下,“笨!他可怜我们才不可怜。” 第八十三章借你的肩膀用用 ps: 感谢南瓜苗的粉红票,感谢弑雨世羽的平安符。 *** 大年初三,没人喊起床,何素雪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精神百倍,想着今天要消毒器械,连瑜伽也没做,便穿衣出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温淡的阳光覆盖了半座宅子,白云象马儿在蔚蓝的天空上跑,正房一排门全关着,前头铺子有说话声,厨房有人在切菜,整齐快速的剁剁声好像毛永青的节奏? 昨晚的惊险尤心有余悸,何素雪脸色微变跑进厨房,迎接她的真是毛永青的笑脸,清亮的眼神红润的脸颊,头发扎得光光滑滑,这棒小伙哪里像个病人呀。 “小何真能睡,午饭都快得了。”毛永青笑呵呵地说道。 何素雪回了个甜甜的笑脸,正在灶前烧火的赵本真站起身,找了小桶给她打水,“先洗漱吧,有客人在。” 这是叫她注意下形象,别蓬头垢面地到处跑,虽然瞧着可爱,到底失礼不是。 小正太又哪根筋不对,见面就逮着姐教训。何素雪很不友好地斜视他,抢过小桶,自己拎着跑了。 没想到她前脚进门,赵同学后脚就跟上了,她放下桶叉起小腰,玩味地盯着对方,“这可是我的闺房,你进来干嘛?” “给你送钱。”赵本真不动声色递出一卷银票,何素雪果断抢过去,翻开数着数着就美美地咧小嘴了。 “小财迷,这么喜欢数银票,往后哥哥挣多多的叫你数个够。” “你的银子你自己数,我数我自己挣的,那才叫有意思。” 赵本真没吭声,心中自有决断。瞧她数得高兴,便悄悄退出房去。 何素雪洗漱之后去厨房还桶,一小碗鸡蛋面在等着她,毛永青嘴巴朝赵本真方向努了努,暗示这是赵哥儿给她做的。 何素雪揍了面条,挟起一根挑剔地打量,“啧啧,这面条没有永盛哥擀的好,宽窄不一,也不够薄。” 赵本真淡淡嗯一声。“我会好好练的。” 何素雪眉毛都竖起来了,这回答,好诡异!好像下级向上级表决心的赶脚! 厨房这两个。一个是精神病,另一个像神经病,本大夫怕了你们,走还不行么。 何素雪闷头快吃,把一碗面匆匆填进肚子。胃里的虚空感消失了,她便跳起来窜出去,生怕慢了被人逮住虐待似的。 赵本真瞥一眼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勾起又放下,少年满腹心事地继续翻炒大锅菜。 何素雪开了手术室的两间房,穿了工作罩衣。窗户打开换气,又在外面灶上打了热水兑上消毒水擦拭落尘,地面也用消毒水拖一遍。 正干得欢实。王小九跑来了,抢了拖把还不满地埋怨:“小何有活做咋的不叫我。” 何素雪直起腰笑笑,“大过年的,这些我自己就能做,你就好好玩呗。往后有你忙的时候。” “我要过年,你就不用过啦?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王小九说着。手臂飞快地摆动。 何素雪必须得承认,人家比自己利索多了,也就默认他留下帮忙。 俩人做完清洁,王小九也穿了罩衣,一起回到准备间的长桌前坐好,撕掉消毒日期打开器械包,将每一件器械都精心上油,再擦拭干净。 王小九不爱说话,何素雪在这种时候通常也是沉默的,眼睛里只有器械,脑子里默默地回忆自己所经历过的手术。 圣洁的阳光从大开的窗户斜照进来,一台又一台手术像电影在光带中徐徐上演。从第一次上台看阑尾切除术犯晕血症差点晕厥成为实习组的笑话,到毕业前参与肾脏移植手术光荣地站在导师身旁当第一助手,一点一滴,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伤感。 吧嗒,腮边滴落两颗泪珠,把同样沉默地王小九惊动,他惊愕地望着桌面上的泪痕,嘴唇微抖。 这时,门口的光线虚晃一下,王小九见到来人,惊慌地摇手,“我没欺负她!” 进来的是赵本真,手里用铁线钩子勾着一只燃烧着木炭的火盆,王小九的话令他脚步加快迈到何素雪身旁。 他一眼就瞧见那泪痕,因为陆续又有泪珠滴落,把那两团水渍加大。 他示意王小九离开,把火盆安放在她脚边,慢慢在她身边坐下,语气轻缓地问:“想家了?” 何素雪点点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把头一歪,抵着赵本真肩膀,带着哭腔说:“借你的肩膀用用。” 赵本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点手脚无措,背部僵直着不敢动,任她痛快地哭了一场,想起家中孤苦无依的母亲与妹妹,他心里也是悲痛不已,眼睛有了湿意。 王小九躲在门边听到“想家了”三个字,恍然大悟,一溜小跑到前面铺子里,悄悄跟其他人说了此事:“小何想家了,哭得好伤心哪,赵哥儿在陪着她。” 陈有亮眼中闪过不屑,“到底是个女娃,平日里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关有树抬手给老三后脑上来了一巴掌,“小何才九岁,头一年离家,会想家有什么稀奇?想当年师傅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都十一岁了,哭得屋顶都要被你掀翻,马老板说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你的哭声,人小何比你强多了,偷偷地哭,还是第一次哭。” 陈有亮脸颊发烫,弱弱地分辨,“我没那么怂,二师兄也太夸大事实了。” “夸不夸大,你自己想想就知道。”关有树拉住王小九,让他别去打搅那两个伤心人,让他们哭个够,憋在心里容易落病。 王小九一一应了,自去厨房寻毛永青说话不提。 午时正,秦世子终于走出了房间,站在屋檐下大声叫喊:“得饭没,爷快饿死了,有你们这么待客的么?” 秦六在后头低声劝说:“爷,正过年呢,好歹您忌讳着点,别啥都说。” “啊呸!爷从来不讲究那些,该是什么样的命运,老天爷早安排好了,哪里是一个字两个字就能更改的?” 说归说,秦世子到底没再把不吉利的字往外喷了,秦六打来水让他洗漱,昨天是来做客的,也没带换洗衣服,家里老父子生气也不肯叫人送来,只好捏着鼻子凑合。哎,宿醉的味道秦世子自己也接受不能呀。 秦世子的咋呼声成了止泪剂,何素雪抬起头,发现赵本真的肩膀被自己弄湿了一大片,黑黑的一团特别显眼。 她随手抓了一块消毒棉布擦干眼泪,羞涩地红了脸,“对不起,弄脏你衣服了。” “没事,一会就干了。”赵本真伸手解扣子,脱下棉衣就在火盆上烤起来,女孩子脸嫩,这些扫尾的活儿做完再出去吧。 赵本真里头穿了一件系带短单衣,一件紧身对襟羊皮坎肩,何素雪怕他着凉,忙起身去关门窗这,又问:“你怎么穿这么少,不怕冷呀。” 赵本真道:“盛哥儿他们穿的比我还少。” 何素雪想想昨晚上毛永盛的样子,明白赵本真说的是事实,少年们是冻得皮实了,一件单衣加一套棉衣就能过个冬天,赵同学身子娇贵些,也就多了件坎肩而已。 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室外温度应该在零下十度左右,何素雪自己也就里面一件丝棉袄,外面一套棉衣,穿女装的话能多个狐皮披风,那玩意不经脏,也就撑面子的时候穿出来显摆显摆,家常穿是不现实的。 “要是有毛线卖就好了,织了毛衣毛裤贴身穿,又暖和又不碍事。” “毛线?” “嗯啊,咱们这块不是羊挺多的,有没有人剪了羊毛纺线卖呀?咱们去买点回来织衣服穿。” 赵本真低头想想,“从前听我爹说过一回,他见过从西域过来的洋人,身上穿着奇怪的黑色长袍,料子很厚实光滑柔软,还有线织的坎肩,有点像军中穿的锁子甲的样子,会不会就是那什么毛线织的?” “应该是吧,我听我娘说的,我也没见过。”何素雪大大方方往人家头上栽赃,李氏娘亲不会怪罪的哦? “我知道了,隔天我出去找找。”赵本真胸有成竹地说道。 他想好了,找不到毛线,就让人纺出来,雪姐儿要星星月亮他摘不到,要个毛线,怎么也得满足了她。 等赵本真烤好了棉衣穿上,何素雪去开了门,毛永青正在对面厨房门口张望呢,看见她的身影便使劲招手,“小何!可以开饭啦,快来吃饭!” 何素雪想摸摸眼睛,看到油乎乎的手只好放下,“小赵哥哥,我的眼睛能见人不,不会肿成核桃了吧。” 赵本真凝目望去,何素雪白嫩如新剥鸡蛋的脸蛋上仍有泪痕,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就像山涧清泉,干净透明,波光潋滟。 他心头一热,下意识伸出两手,用拇指指腹抹去那残余的水渍,柔声道:“不用怕,很漂亮。” 何素雪头皮发麻,身上也冒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种诡异的赶脚又来了,小正太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呀,吃错药了? 她不想深究自己内心不安原因,把赵本真推出了手术准备间。 第八十四章真实来意 ps: 昨晚采码字到一点,实在困得不行了,只得了这两千字,余下四千中午再努力吧。 何素雪一个人坐回器械台前,拿起一把止血钳慢慢擦拭,她脑子里有点乱,偶尔有道灵光闪过,却没抓住尾巴,想了半天不得头绪,气恼之下扔了钳子,吃饭去! 出得房门,只见秦六和武兰妹从厨房里出来,各自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几只扣好盖的碗,想来那傲娇兄妹要在各自房里用膳。 看到何素雪,秦六和武兰妹点头示意,喊声小何大夫,态度倒是和蔼可亲,何素雪笑着答应,蹦蹦跳跳从他们中间穿过。 她洗了手,关有树却不叫她坐下,直接递给她一个托盘,“小何帮个忙,给师傅送个饭。” 送饭这种事,不是一向归伙计们管的吗? 何素雪是一阵委屈上心头啊,半夜叫我做宵夜,现在又叫我送饭,怎么师傅大人玩惩罚玩上瘾了,变着法子戏弄徒弟们玩? 关有树装作看不见小师妹控诉的眼神,提高了音量叫道:“还不快点?别叫师傅饿着了。” 背着人,关有树着急地朝何素雪眨眼睛,这下她明白了,师傅找她有事,要私下见她说。 “不就昨晚发了两句牢骚么,师傅大人这么快就找补回去啦。”何素雪愤慨地说道,重重夺下托盘,跺着脚走掉。 少年们都不吭声,闷头吃饭,只有毛永青好奇地问:“小何昨晚得罪东家了?她做了啥?” 毛永盛给他弟挟持了一块肉,“吃饭,别多管闲事。小心东家罚你没饭吃。” 毛永青一听就老实了。 陈有亮原来见何素雪被使唤,心里还挺兴奋的,后来发现林有文和关有树一脸坦然,该吃吃,该喝喝,全无半点担忧。他又不禁疑虑顿生。暗忖这些人好像有点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高府回来? 陈有亮动了花花肠子暂且不提,却说何素雪进了正房,常得贵盘腿坐在炕上,温和地笑着说道:“东西放下,师傅跟你说点事。” 果真有事。何素雪收敛心神。将托盘放置炕桌上,垂手立在师傅跟前。“师傅有话请说,小何听着呢。” 常得贵有点不好开口,犹豫了一会才往下说。 原来秦世子兄妹醉酒是假的,来种痘才是真的,秦世子自由林有文负责,常得贵要何素雪做的事。就是给秦晓月种个痘苗,在她住院观察期间,适当地给予帮助照顾。 何素雪上交的痘痂本就不多。也说好了任由师傅大人分配处理,他想给谁就给谁。 常得贵自己种了一个痘苗,剩下的省着点刚好够两个人的,何素雪以为他会给陈有亮一个,给秦世子一个,没想到他两个都给了秦家人,这么说他心里也是极不待见陈有亮的。 既然不喜欢,干嘛又要收留陈有亮,还要教他医术,这一点何素雪还没想通常得贵的意图。 “师傅有命,徒儿莫敢不从。”何素雪应了下来,话锋一转,问秦世子干嘛不从定国公那里要一些痘痂。 她上交的那瓶痘痂,不是说,给五六个人用还是绰绰有余的,秦世子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常得贵想了想,回答说:“老公爷一身忠肝义胆,铁骨铮铮。” 这话没头没尾,直接导致何素雪无语,师傅大人在提示明军战神定国公其实是个迂腐不化的老顽固?那瓶痘痂真的会全部上缴给皇帝? 哎呀,好复杂,咱就是个小大夫,有饭吃有病看就行了,懒得理他们的闲事。 何素雪欢欢喜喜领了痘痂走了,常得贵摸不着头脑,难道雪姐儿直跟秦晓月那疯婆子对上眼了?是移情吧,可怜的娃,一定很想念敏儿…… 常得贵又脑补上了,看着一桌饭菜发起呆来。 为免夜长梦多,种痘之事需要尽快进行,元宵节之前一定要结束,因为正月十六定国公要校场阅兵点将,秦世子兄妹得赶回去带部队。 鉴于那俩人昨晚的疯狂行为,常得贵定下初四晚饭后给他们种痘,痘囊只需在鼻孔中放置六个时辰,一晚上时间刚刚好。 何素雪把手术包保养消毒任务交给王小九,自己频繁来往于主院与右院之间,而秦世子兄妹在江南药铺吃坏了肚子,又偶感风寒的传闻放了出去,晚间定国公就过来看望,和秦世子关起门来说话,走的时候气得两腿发抖,走路都走不稳。 关有树把定国公送出门,回来后悄悄告诉大伙,说老公爷可见是老了,上马都不利索,是随从们扶上去的。 何素雪认为那是被不听话的儿女气狠了,谁家小孩大年初二就跑别人家来,赖着不走的呀。 初四白天,就有各部将领闻讯陆续跑来探望秦世子,女兵营也来了一队人马,不过是来服侍少将军的,十二个女兵,全是少将军的亲信。 何素雪一度怀疑又是起名秦数字系列的,后来才知不是,少将军心善,让人家保留了本名。 等种痘的三人陆续发了疹子,起过低热,元宵节也悄然逼近,期间高大老爷上门拜访三回,常得贵和秦世子都托故不见,只让秦六和他周旋,吊着他。 初十,城外的官道上来了一个马帮,二十六匹马驮了几十上百个沉重的麻袋卸在江南药铺里。 高大老爷一听说这个消息,马上飞奔过来,等他确认这些麻袋装的就是秦世子让人找来的药材,欢喜得流下热泪,按照市价的三倍痛快付了药钱。 何素雪估计,高大老爷付出的绝对不止这点药钱,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人家的事。 这批药材只在江南药铺打了个过,第二日便被高大老爷安排的车子拉走了,同时被拉走的还有常得贵和他的两个大徒弟,铺子里只留下两个小徒弟和四个伙计支撑着门面。 何素雪使出各种招数,也没被师傅大人允许跟去高家庄,两位尊贵的病人也顺利出院了,她闲得在药铺后院种蘑菇,每日除了默写后世的知识要点,读读师傅走之前留的家庭作业,便是带着伙计们做牙膏做糖,短短几日就把秦世子搞来的材料败光了。 第八十五章急诊 ps: 还差两千字,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三根顶梁柱不在家,元宵节也还没过,江南药铺仍旧处于关门放假状态,偶尔有个头痛脑热熬得难受的病人上门求医,便由陈有亮出面摸个脉,开点成药丸子应付应付。 实在没把握的,陈有亮也不敢胡来,诚恳地说明原因,请人家另寻大夫看过。 说起来,何素雪也是师傅走之前才被告知,陈有亮现在还没有处方权(中药方子),是不能给人开药方的,只是在症状比较明显,不是大病重病的情况下,才叫柜上卖点成药丸子给人家做对症治疗,比如头痛发热这些。 小的外伤疮痈,常得贵也允许陈有亮治,可他有严重的晕血症,所以外科这块他也是不行的,基本上小陈大夫现在属于内科实习大夫的范畴,摆在铺子里支撑门面。 陈有亮不是一个人在撑,方再年从老家过年回来了,他初二回去的,初十二才来,心有愧疚,主动提出去前头值班陪小陈大夫,铺子正式开张以前的班都归他值。 做完最后一批秋梨糖,牙膏材料也用完了,没事干没病人看,师傅交待的功课也做完了,何素雪又无聊了。 三个伙计搬了桌子板凳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玩叶子牌。他们的本意是陪何素雪玩,可她不会玩叶子牌,也不想学,看着叶子上头花花绿绿的图案她脑子就打结,实在提不起兴趣。 “小赵哥哥去哪里啦?最近总是吃过早饭就不见影,不到天黑也不见人,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 这话是问王小九的,他跟赵本真同一间屋。按理说应该知道点什么,可他摇头。 何素雪无语,又在院子里转圈圈,毛永盛扶着额叫道:“小何能不能别转了,看着眼晕。” “嘁,你是输得眼晕吧。怪我干嘛。”何素雪嘟囔着,把脚搁到正房台阶上,压腿,下腰,穷折腾。 要不是院子里晒了许多被褥,施展不开拳脚。她都想打几趟拳,给自己上节体育课。 多好的天气呀。不锻炼太浪费了。 前面隐约传来喧哗声,何素雪眼睛一亮,拔腿就往外跑,“一定是急诊,我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帮把手。”毛永盛站起来扔了叶子牌追上何素雪。王小九抓起那手牌一看,脸黑了,真的给小何说对了。毛永盛就是知道输定了才跑的。 毛永青也歪过头去看他哥的牌子,嘎嘎笑起来,“哥是一手臭牌。” 王小九把牌甩到桌子上,比着手指道:“青哥儿记下来,盛哥欠我俩四文钱!” “好,四文,你两文我两文。”毛永青勤快地洗牌,“我们俩来。” 王小九好字刚溜出口,毛永盛就冲冲跑回来了,“小九,快拿一号手术包出来,有人被打破头了,要缝伤口。” 王小九忙道:“钥匙在小何那里呀。” 毛永盛举起右手扬了扬,红绳串的两枚铜钥匙轻轻晃动,王小九接了钥匙,冲去开门拿包,想想不对,“怎么不把人拉进来缝?” 毛永盛浓眉轻轻皱起,“那人估计没多少钱,抬了人来,就只叫买金创药,小何说要做手术,又直说做不起,小何是为了安慰他才叫就在诊室缝针的,你快点,那人脑袋上被砸了好大的口子。” 王小九拿了好几样东西,又取了何素雪的罩衣,复又锁好门,便与毛永盛跑去铺子,院子里青哥儿早跑没影了。 铺子里头闹哄哄的,诊室的帘子被拉开,满满一堵人墙,毛永盛和王小九大声叫让让,人墙闪开一条道让他们进去,马上又合拢了。 陈有亮坐在他的诊疗桌前,手脚软得站不起来,他对面坐着一名男子,满头满脸的血,半边身子都染红了,看着极度危险,何素雪却很淡定地让方再年用一块棉布按住那伤口。 头皮撕裂伤就是这样,因为毛细血管比较丰富,受伤后出血比较迅速,看着恐怖,缝起来就没事了。 王小九把东西放到桌上,先打开一个敷料包,何素雪便穿上罩衣戴口罩手套,把自己武装起来,又叫毛永盛也换上一套给她打下手。 小陈大夫嘛,不要指望了。 一边准备,一边和颜悦色地告诉病人:“不用怕,我们药铺有上好的麻药,喷上去再缝头皮,一点都不疼,过七八天就长好了,可能会留下一条小小的疤痕,头发遮住也不明显的” 病人呻吟着伸手扶桌子,“大夫,俺,俺头晕……” 何素雪马上喊:“青哥儿,去冲碗红糖水来。” 毛永青挤出人群钻了出去。 何素雪又问病人:“哪个是你的家人?” 病人摇摇头,方再年忙叫他别动,“有事就张嘴,脑袋不要动。” 何素雪环视围观的人群,站在最里面的四个人,就是送病人来的,全是高大壮实的男子,看那充满戾气的眼神,以及鼓鼓的腰间,她就想啊,这些人一定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为什么要做好事送人来急救?这个问题得好好想想。 “小九,把桌子清干净,不相干的人请站远点,挡光了。”何素雪说着话,王小九打开了器械包。 银光闪闪的器械互相碰撞哗啦啦响,人群发出一片吸气声,不用王小九上去驱赶,所有人都主动后退了好几步。 “再年哥松手,小九喷药,整个创面都要喷到,别留死角。” “好,小九干得不错,拿个协议给病人签字。再年哥去洗手吧,永盛哥来帮我按住伤口,我不叫你动,你就要一直按住,稍微用点力。好,很好,就这样,别动。” 麻药起效需要一点时间,何素雪两手在器械堆里忙活,把针线和敷料准备好,王小九从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病人听。 协议的大意就是明确权责,条款是何素雪跟常得贵拟定的,表明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病人自愿接受手术治疗,并接受术中或者术后发生意外并发症的可能。 王小九大声念完,就拿了毛笔叫病人签字,那人犹豫着摆手,“俺不认识字,这啥协议,不会是卖身契吧?” 第八十六章骚乱 ps: 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感谢d投的粉红票。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着江南药铺会不会是欺负人家不认字,想把人卖了。王小九忍着怒火,高声喊道:“各位街坊,有哪位识字的,麻烦给他念念,省得将来说咱们药铺坑人。” 毛永盛手上用力一按,阴森森地说道:“不签也可以,马上从这滚!想死就死远点,别脏了咱们药铺的地儿!” 何素雪愣了愣,毛永盛歪头过来跟她耳语几句,她明白地哦了声,再看病人时,眼睛里有了不屑。 赌徒,居然是赌徒,绝对是跟赌档起了争执才被人打成这样的,后面那四个应该是赌档的打手了,看来这人欠下的债不少。 何素雪不屑的时候,心里有点后悔。冲.动了,这家伙就是个烫手山芋呀,收不到诊费还是小事,就怕搅进这档子混账事,回头师傅又要骂人。 毛永盛又凑过来说了几句,何素雪眼角便带了笑意,点点头表示照他说的办。 毛永盛这一发狠,病人就抖起来了,“我签!我签!救救我,我不想死!” 方老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又从王小九手中接了协议,笑道:“在下方不近,琳琅街方记绣庄就是在下的,这协议在下帮着念念,也好教这位兄台放心,江南药铺不是黑店,绝对不会做坑人的买卖。” “知道你是方记,快念念。” “有啥好念的,那家伙身无长物,还受那么重的伤,人家药铺坑你还愁卖不出去倒贴药钱哩。” 围观党们吱吱喳喳嚷嚷起来。那病人也道别念了,我签。 毛永盛又重重捏了他一把,讥笑道:“别介,还是念念的好,也让各位街坊做个见证,省得日后麻烦。” 方不近便抖了抖协议。高声念将起来,声音抑扬顿挫,人也摇头晃脑,就跟学堂里的学子念书差不多。 方不近一字不拉地念完了,说句跟小九刚才念的一样,便把协议递还了王小九。 王小九问了病人的名字。说叫古二郎,古家村人氏。连个正经的大名都没有。 王小九便在协议上替写了古二郎,抓了他的左手拇指沾了点墨,按在他名字的旁边。 方不近看了这签字过程,就说了:“小何大夫,是不是要找个中人签一下?” 这个年代,做生意得有中人做保。也就是常说的牙人,牙子,没有牙人签名盖章抽头缴税。协议就得不到律法保护,出了问题衙门也不会受理,说不定还要追究私下买卖逃避课税的罪责。 何素雪刚才也是得了毛永盛提醒,这会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笑说不用,“我看这位古大叔也不像个喜欢赖账的人,要是真付不起诊费,就给咱们药铺送一年的柴火好了。” “好好好,小的一定送柴来。”古二郎此时才算是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激动得都忘记头上有伤,毛永盛忙用力按住,警告他不要动。 那几个打手听何素雪说姓古的不像赖账的人,都在那吃吃地笑,后面一说以柴火抵诊费,笑声卡在脖子里了,几人互相使个眼色,便留下二人继续看热闹,另外二人钻出人群,回去搬救兵了。 何素雪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拿起一把有齿镊,往古二郎伤口边上戳了戳,问他疼不疼,古二郎回说知道有东西在戳,但是不觉得疼。 “不疼啦?那我开始了哦。” “我,我还是有点晕……” “哦,忘了,青哥儿,红糖水给古大叔喝掉。” 古二郎灌了一碗糖水,何素雪便辅上无菌巾开始缝合,她个子有点矮呀,比划比划觉得有点不顺手,又叫毛永青给她搬了一张小板凳,她就这么站在板凳上,让毛永盛松出一点伤口,好让她夹起一截头皮,将寒光闪闪的三角弯针戳了进去。 “啊!” “砰!” “哎哟!” “杀人啦!” “我的个娘诶……” 何素雪用持针器拉出针头,一串血珠顺着缝合线滴落在米黄色的无菌巾上,身后立刻就倒了一大片,有尖叫的有晕倒的,还有被踩的,哭着喊着乱作一团。 陈有亮早就以袖掩面不敢看,何素雪气得大喊了一声:“三师兄!麻烦你帮忙维持下秩序!别我这边没缝完,那边再伤了几个!” 陈有亮羞得面皮都紫了,慌慌张张地答应,侧着身从何素雪身边溜出去,拉上了帘子遮挡诊室,又和方再年毛永青一起把围观的人群劝退出铺子,方不近也帮着把跌倒的扶起来。 两个晕倒的,被陈有亮拿指尖掐了人中唤醒,除了头晕恶心,其他还好。 冬天大家都穿得比较厚实,万幸没人伤到要害,连破皮的都没有,只两三个说手脚皮肉有点疼,给点跌打酒回去擦擦就好了。 打发走了这几个倒霉鬼,陈有亮直起腰抹一把汗,盯着那娇小的身影看一眼,一团阴霾直从心底漫上了眼眸。 方再年和毛永青一左一右立在铺子门口,坚决不让人进,有些人怎么赶也不走,就这么在街面上踮起脚尖张望,不时交头接耳议论几句,引得过路的都凑过来,然后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当街把人皮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的消息,就象石子投进了大湖,引发了一圈圈涟漪,一直辐射到整个甘州城。 这年头文化娱乐缺乏啊,又是大过年的,宅在家里烤火闷得无聊死了,听到有热闹看,附近几条街的闲人都在往这赶,药铺门口的街面很快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只要人不冲进来,方再年和毛永青也就懒得理睬那些人,不过看着街面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资深伙计方再年同学也不淡定了。他从铺子里搬了两条凳子出来,跟青哥儿一人一张坐着,小声告诉青哥儿说万一打起来,这长凳就是武器,一定不要离身。 毛永青当即要回厨房拿菜刀,方再年忙拖住他,“不用动刀子,长凳举高那么一砸,比刀子有气势多了。” 青哥儿这段时间脑子有点糊涂,方再年这么一哄,他就信了,往长凳上一坐,左脚踩在凳面上,眼冒凶光地盯着下头的人,倒是巴不得赶紧有人上来,好让他试试板凳的威力。 第八十七章高七与小虎帮 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损害,古二郎不让剃头发,给何素雪的缝合增加不少难度,花了半个时辰才将那道长约十五厘米的“之”字形伤口缝好。 缝完最后一针,她的小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了,哼唧着踩下板凳就坐了上去,直接叫毛永盛接手后面的扫尾工作。 消毒伤口,周边已经凝固的血块擦拭干净,包上敷料……何素雪仰着小脸看毛永盛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心说好苗子冒头了,好好培养培养,过不了几年,又是第二个关有树。 “永盛哥,以后我做手术,你做我的器械护士好不好。”何素雪讨好地笑道。 毛永盛看了看他身边的王小九,“不是有小九么。” “小九是洗手护士啦,你俩分工不同,都很重要,缺一不可。”何素雪越想越兴奋,挥舞着血乎乎的双手说道,“等我找师傅把相关的资料要出来,你俩好好学一学,下回咱们还这样合作。” 师傅大人不是说么,象这类新事物,直接推到他头上就好,咱是听话的好孩子,坚决照办。 古二郎失了许多血,麻药也有抑制作用,这会儿头包好了,他还眯着眼睛很想睡的样子,毛永盛便用相对干净的手背拍打他的脸颊,“哎,古二郎,醒醒!” “嗯?啥事?”古二郎睁了眼睛,眼神迷糊着,看见毛永盛手套上的血迹,他猛地地抖了抖。 毛永盛双眼暴射出一片寒光,阴测测笑道:“想起来了?赌档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你呢,醒了就出去吧。至于欠咱们药铺的诊费,后面慢慢算不迟。” 古二郎双膝一软。扑通跪下,扯着毛永盛的罩衣低声哭求:“大夫救命,俺不能出去,他们会打死俺的。” 毛永盛将罩衣扯回,冷冷地说道:“放心,死人没法还债。他们不会打死你的,不然又何必送你来这里?拖到城外乱葬岗子挖坑埋了不是更省事?” “俺是被陷害的。”古二郎呜呜地抹眼泪,“俺来城里走亲戚,想买点东西带回去给妻儿老小,也不知哪钻出来的人,非要拉俺去玩。” 毛永盛嗤笑道:“是不是一开始你赢了好多银子。后来慢慢输了出去,还输了本钱。你不甘心。就跟人借银子想赢回来,结果又输光了。” 古二郎惊呆了,“你娃咋知道,你娃当时就在那疙瘩?你咋不拦住俺哩。” 瞧着毛永盛无言以对的样子,何素雪很不厚道地捧腹大笑,“古大叔。我家永盛哥不用在那里,像你这样被骗的人多的是,要怪啊。只能怪你自己贪心。唉,人哪,都想不劳而获,却不知天下不会掉馅饼,你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这叫天道平衡。” “啥天道,啥平衡,俺不懂。”古二郎捧着沉重的脑袋,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俺只晓得没钱还,他们要卖俺家的娃娃。” 何素雪三人脸色大变,王小九愤怒地问:“你签了娃娃的卖身契?” 古二郎摇摇头,“俺就一个娃,是俺和婆娘的命根子,没了娃,俺两口子也不用活哩。” 三人都松口气,王小九道:“不想卖娃,那就卖屋卖田么,只要人还在,慢慢再挣呗。” 古二郎捂脸大哭,三人便心里有数了,这人还是有点家底的,说不定早被人盯上才做了这个局诓他。 这种事情,旁人无能为力,赌档有借据为证,告到衙门也不怕,古二郎这亏是吃定了的。 古二郎这一哭,外面的两个赌档打手站不住了,跳起脚来往里看,毛永青以为他们要硬闯药铺,立刻兴奋得脸颊红扑扑的,死盯着人家的动作,随时准备抄板凳迎战的样子。 “闪开,闪开,别挡道。”一伙手拿长棍的凶恶男子,簇拥着一位富家公子,吵吵嚷嚷地从长街尽头转过来,方再年腾腾跳起来,站在他身后的方不近眸光沉了沉,道是高七爷来了。 资深伙计本土男方再年,自然知道高七爷,扭头走进铺子告诉陈有亮:“高家的高七爷来了,带了好些人,来者不善。” 陈有亮嘴唇微抖,“高家的?高大老爷那个高家?” “是,又不是。”方再年答道,“这个高七,是高御史最小的庶子,是高大老爷的堂弟,前年从京里回来的,长年在梅花街那带厮混,好多家赌档妓馆都有他的干股。” 陈有亮倒吸一口凉气,高七虽是庶子,可架不住人家老爹厉害呀,“这可怎么好……哎,小何,古二郎的伤弄好了吗?好了就赶紧叫他走,那高七爷咱们惹不起。” 方再年的话,里头的人也都听见了,古二郎两眼呆滞瘫软在地上,王小九踢了他一脚说道:“躲是躲不过的,也别想着去告,小心告不成反咬你一口,叫你赔上屋子田土不够,还得卖掉妻儿,那时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何素雪心说小九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天话真多,还会开导人了。 王小九一说完,古二郎就爬起来了,毛永盛递给他一块消毒棉布,叫他把眼泪擦擦,“顶着猫尿出去,输人又输阵。” 古二郎接了棉布,一边擦眼泪一边摇摇晃晃走出去,那高七见他自己出来了,用玉骨折扇敲打着手心,倒像很遗憾的样子,“哟,出来啦?脑袋缝好没,扒了那布叫爷看看,缝得整齐不。” 古二郎犹豫不决要不要听话扒开头上的布,毛永青蹦起来喊:“不能扒!小何才缝好的,不能扒!” 高七眸光一闪,“小何是哪个,七爷我说扒就扒,他能拿爷怎么样。”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何素雪语带嘲讽从铺子里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染了血的石青色罩衣,口罩拉下挂在脖子处,头上青丝包在帽子里,更显得她五官精致白皙,阳光折射过来,像是蒙了一层金光,高七一时竟看得移不开眼睛。 “你就是那小何大夫。”高七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何素雪扬了扬下巴,“我是小何,你又是哪冒出来的?”扫了一眼高七,不过是个纵情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长得再俊秀也无用,白瞎了那对雾蒙蒙的杏核眼。 高七弯了眼眸,邪里邪气地笑起来,“那日我们府上摆宴,可惜七爷我没在家,不然咱俩早该认识了。” 何素雪一拍巴掌,“哦,你是高家人啊,明白了,再见,好走不送。”想攀交情,跟你一黑.道大哥的攀得着么。 一道高高的人影突然闪到身前,何素雪第一反应就是偷袭,抬脚就踹到那人小腿胫骨上,这一脚要是踹结实了,骨头不断也得裂。 那人正是高七,存了心思调戏小丫头,飞窜上来刚想拍她肩膀,就觉脚下一痛,急忙顺势收脚卸去力道,跳到一边去吸着气用手搓小腿:“疼死爷了,你还真下得了手啊?” 高七的人见主子被踹,顿时急红了眼,纷纷高喊着冲上来要保护主子,这下毛永青兴奋了,终于等到机会了,抄起长板凳在手,上下左右舞着呼呼生风,朝打手们砸过去,咔嚓几下砸断几根棍子,打手们唬着脸后退,心说这娃好大的力气,赶得上当年的小关大夫,江南药铺怎么尽出能人。 何素雪一踹,毛永青一砸,矛盾立刻升级,除了陈有亮犹豫着没上前,其余三个伙计全都各抄一张长凳冲出来,一个个如下山的小老虎,嗷嗷叫着兜头兜脑狂砸一通,滔天的战意和勇气把打手们都吓破了胆,纷纷扔棍子抱头跑,连主子都不要了,围观的街坊百姓也怕误伤,闹哄哄地四散奔逃。 不曾想,打手们刚跑出几步,又被一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用短棍拦住往死里敲打,痛得实在受不了,只好跪地哭喊:“好汉饶命!” 一个胖嘟嘟的男孩狠狠一甩手中短棍,将跪在他面前的打手敲晕在地,高喊着:“敢欺负我小虎帮要护的人,找死!” 街的人都在纳闷,小虎帮?没听说过呀,哪冒出来的,要护谁更是不晓得呀。 毛永青却扔了长凳,扑过去抱住自称小虎帮众的男孩大叫:“小虎!你怎么才来!” 邓小礼一脚踹倒一个打手,笑呵呵问毛永青:“青哥儿,还认识俺不。” 毛永青扔了邓小虎,扑过去又是一个熊抱,“认得认得,你是小礼。” 场面从街头争霸战变成了久别重逢诉衷肠,高七咽了咽口水,问同样惊愕的何素雪:“这小虎帮,是你朋友?” 何素雪点点头,“很久没见了,才知道成立了小虎帮。诶?貌似你我是敌人呢,我干嘛要告诉你。” 高七苦笑着放下小腿,“爷又没说要拿你怎么样,是你把爷的人打了一顿,倒打一耙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何素雪张了张嘴,“谁叫你偷袭我的,挨打也是活该。” 赵本真几步从街面跳上铺子门口,拉了何素雪上下打量,焦急地问:“可有伤到?” 何素雪扁了嘴巴反问:“你出去玩干嘛不叫我?” 第八十八章别后离情 ps: 嘿嘿,采相公从乡下回来,采下厨做饭慰劳慰劳,莲藕大骨汤加草鱼焖豆腐加青瓜炒猪肝,俩人吃得满嘴流油,于是,更新晚了。 高七呆愣在角落,眼前这两个娃娃,衣着普通甚至可以说寒酸,那高贵的气质,却是浑然天成,所谓瑕不掩瑜,就是这样的吧。有些人, 赵本真扫了一眼高七,心中暗暗焦急,面上却仍是镇静地告诉何素雪:“我出去找毛线了,谁知线还没找着,倒碰上了邓小虎。他们刚进城几天,就拉起了这小虎帮。” “这年头混.黑.社会,有前途么。”何素雪有点接受不能,前世是兵,这世也有可能是兵,而混混,一向是被人视为贼的,这兵和贼的关系,将来要怎么处哇。 赵本真一下子不能理解黑.社会的意思,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词,遂承诺道:“我会看着他们的。” 高七继续呆愣中,心说这娃好大的口气。就他一小毛头,张嘴就说掌控一个帮会。 在高七看来,这小虎帮现在可怜得都不好意思看的小猫三两只,但凭刚才打架那个勇猛劲儿,如果给他们成长的机会,不是不能成点气候的,到时他还能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话? 邓小虎和毛永青亲热过,便招呼他的帮众,大摇大摆地向江南药铺走来,所过之处,街坊邻居们纷纷退让,个个目光复杂。 邓小虎很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稍嫌稚嫩的胸脯挺得高高的,如果忽略他身上那件江南药铺的伙计统一版棉衣,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小何,我来了!”邓小虎跳上台阶。得瑟地在何素雪面前抖了抖肩膀。 这招呼,真有特点。何素雪心里嘟囔着,朝邓小虎摆摆手,发现自己还戴着血乎乎的手套呢,忙道:“小赵哥哥带哥哥们进去说话,我去洗洗。” 何素雪跑了。赵本真再扫一眼高七,见他还处在魂游状态,便招呼着小虎帮的帮众进了铺子。 陈有亮左右看看,目光落在高七身上,心说这还有个大麻烦呢,怎么人都走啦?这人才是闹将起来。我该怎么办。 毛永盛见陈有亮那副模样,心里恼火得很。拽着自家弟弟就回,“年哥,小九,都回吧。” 对于蹲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古二郎,毛永盛给了四个字:管他个鸟! 伙计们都走了,陈有亮摸摸下巴。也扭身回去,坐在已经收拾干净的诊室里发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他坐了一会。又觉恶心,便捂着嘴巴冲回了院子。 药铺门口一人空,古二郎就显得突出了,加上高七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所以人群又涌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古二郎缝头皮是什么感觉。 “看着好吓人啊,你不疼么?” “刚才不疼,现在有点疼。” “那线就留在头上了?” “小何大夫说过七天再来拆掉。” “拆掉会咋样。” “小何大夫说可能会留下一条疤,其他的皮肉还跟原来长得一样。” 古二郎倒是老实,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有坏心眼的大声问他为啥被打,他就沉默了,小大夫们都说这个亏不认也得认,他只怪自己识人不清,又被银子迷了眼,唉,为啥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高七这时敲着玉骨折扇踱过来,抬脚轻轻踢了踢古二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到官老爷面前,七爷我也是占理。” 古二郎痛苦地闭了闭眼,腰一拧,朝高七跪下,把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砰砰闷响,“古二欠下的,一定会还,只盼七爷能缓几日。” 高七张开双臂,朝着蓝天白云,陶醉地深深吸气,“这天气真不错。好吧,今儿七爷高兴,看在小何大夫的面子上,就饶你这一回,赶紧回去筹钱吧。” 方再年在里面听见,气得跺脚,跑出来冷冷地对高七说道:“七爷,咱是药铺,治病救人是本分,不管富贵贫贱皆一视同仁,小何大夫一片医者仁心,请您嘴下留情。” 高七脸上象打翻了染色盘,相当的好看,他回到甘州府二年了,头一回有人敢这么不客气的指责他,而且,这人还是个小伙计! 小伙计!多么卑微的存在!居然敢跑到七爷头上拉那啥了! 高七阴沉着脸,呼吸粗了起来,就在他思考着要怎么教训狂妄的小伙计时,一个高府小厮跑上来,先行个礼,接着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又后退,行礼,静静地等待。 高七用玉骨折扇挠挠下巴,斜瞪着古二郎,“还不滚,一月之内还不上钱,七爷叫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哼!” 高七没看方再年,仿佛把小伙计刚才的冷嘲暗讽都忘了,手腕潇洒地一转,甩了个漂亮的水袖,带着小厮趾高气昂地走了,赌档的打手们面面相觑,忙捡起了长棍跌跌撞撞跟上。 方再年暗啐一口,对下方不肯离去的众人拱拱手,“各位乡亲,小店还是老规矩,正月十六才正式开张。也还是老规矩,象古二郎这样的急诊外伤上门,咱们能治的就治,不能治的就请各位乡亲多多包涵另请高明。东家不在,小的就不留各位叔叔伯伯进来喝茶了。” 方再年说完,他叔方不近便出来圆场,“都散了都散了,大过年的,在这吹啥风啊,赶紧回去热乎热乎。” 不远处,徐小哥与张老板在杂货铺门口撑了个木板子,摆了几样糖果吃食,大声呼喝起来:“秋梨糖秋梨糖,正宗的秋梨糖,绝对是小何大夫亲手所制,不用进药铺也可以买到的哈。” 别说,还真有人凑过去了,就是不买糖,也有买点的,张老板忙着秤斤断两收银子,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个张老板,真是老财迷,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方再年笑着说道。 底下有人问他张记的秋梨糖是不是小何大夫亲手做的,他也好脾气地回答是,不是针对江南药铺的人,方小哥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的。 冲着那温和的笑脸,也有人不讲究忌讳什么的,走进江南药铺走走看看的,进来的人,当然要问问刚才小何大夫是在哪里给古二郎缝的头皮。 问这问题的人还挺多,方再年干脆又拉开帘子,指着一张诊桌让人看,“一般的跌打刀伤,咱们就在这儿看,平时主要是小关大夫坐诊,今儿小关大夫和东家都不在,小何大夫才出来的。” “刚刚有人说小何大夫才九岁?” “是九岁哩,东家宠得很,一般叫她在后院读医书,帮着做些药哇什么的。药妆牙膏诸位都知道吧?跟秋梨糖一样,也是咱们小何大夫亲手做的,小小的娃娃,勤快着哩。” “那娃厉害呀,长大了怎么得了。” “常大夫的徒弟个个厉害,就那小关大夫,听说上回也跟着常大夫去赶鞑子了,一手帮人裹伤,一手抡了大片刀杀贼,军中都传开了。” “小林大夫也不错,咱们甘州府当年的神童秀才哩,读医书那不就跟玩似的,俺家老姨的咳嗽病,就是吃了小林大夫的药才好的。” 听着众人不住的赞叹,方再年心里舒坦得很,马上有人要买秋梨糖和牙膏,他就更高兴了,没白费口水呀。 何素雪在后院,也很高兴,想当年在城外的破庙,小伙伴们那是同甘共苦相依为命呀,时过境迁,大伙都有了着落,只是有点小遗憾,小伙伴们混帮派不太靠谱。 她洗了手,脱去工作衣,到厨房跟大伙说话,还是原来那个习惯,喜欢在厨房说事,彰显了邓小虎等人骨子里对常大夫的敬仰和畏惧。 何素雪捧着下巴,仔细倾听邓小虎和戴安乐七嘴八舌地述说别后离情,邓小礼偶尔插嘴补充几句,甘州话混着普通话,听着很可乐。王石头和张有福眉眼长开了些,看着有了些沉稳,笑嘻嘻的只听不说。 照小伙伴们所说,他们回家之后葬了父母家人,屋子被烧光,粮食被抢光,没吃的喝的,只好跟族人一起住到祠堂去混吃混喝。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呀,族人们脸色不好看,结果几人凑一块合计合计,还是到城里来寻个活路。 少年们说得很轻松,实际过程一定很心酸,何素雪没有挑破,软着声音问小虎帮安在什么地方?可有弄到粮食?有没有柴火烧炕呀? 几个问题问得暖人心,可少年们尴尬地挠头抓下巴,左顾右盼,不敢面对。 赵本真一直没吭声的,这会儿咳嗽下,开口道:“他们前日进城,占了一座绝户房,啥啥没有,也不知道过来告诉一声,你说,脑子怎么就是不开窍。” 少年们均低下头去,毛永青也不高兴,“就是,进城了也不来找咱们,几天不见就生分了?矫情也不看时候!” 何素雪暗暗朝毛永青竖了大拇指,赵本真又接着说了:“那房子占了也就占了,反正现在也没人管,青哥儿给拿点消毒水洒一洒,旧东西全部烧掉一点不要,尤其那水井,一定要掏干净,估计屋顶的瓦也要捡一捡。先这么着,改天我找帮忙去衙门说个情,重新写个房契就成了。” 第八十九章古二送柴 ps: 今早实在赶不及,更新晚了一小时,先上二千字的小章,晚上是四千大章。放心吧筑梦桐同学,六千字的更新妥妥的,谢谢你的更新票。 赵本真几句话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了,耿直的邓小虎虎目含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邓小礼捅了捅戴安乐,后者便道这安排好,还是赵哥儿想得周全。 咕噜咕噜~不知是哪个的肚子在响,但少年们集体红了脸,邓小虎更是直接坦白,他们从进城到现在,还没进过食。 “怎么不早说,到了自己家里,还客气个啥?”何素雪生气地叫道,“青哥儿,把库房里冻的饺子取两盖帘来,再拿十个鸡蛋。” 邓小虎咽了咽口水,搓搓手掌,“随便给口吃的就行了,还鸡蛋饺子,太客气了。” 何素雪翻着白眼,决定不理这个缺心眼的家伙。 毛永青去拿食材的时间,王小九主动坐到灶前烧火,何素雪往锅里添了水,又坐回桌前和戴安乐说话,这是个聪明人,跟他说话不费力,尽挑她想知道的说,太省心了。 赵本真把邓小虎兄弟俩叫到外面,塞了点什么给邓小礼,何素雪看见心中暗乐,赵同学跟自己英雄所见略同嘛,钱财什么的,确实不能交给不靠谱的小虎帮主。 毛永青捡了二百个饺子回来,全给煮了,就这样,还险些不够,因为毛永青也上去凑热闹了,一伙少年乱哄哄地抢着吃,分外香甜。 填饱了肚子,邓小虎就嚷嚷着回去收拾屋子,手里有了钱。他急着去开拓自己的事业了。 赵本真也想跟去看看,可又怕高七再来药铺生事,心里纠结一会,到底没去成,而且还把何素雪给劝住,让邓小虎把屋子整理好了。再来请大伙去喝暖房酒。 何素雪回想和师傅大人出去走访时,闻到的那种味道,也打消了去看热闹的念头,来日方长,耐心等等吧。 日子平淡地滑过去,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平静的甘州城突然又热闹起来,大清早开始。街上一下子多了行人,何素雪纯粹是被吵醒的。 她穿戴好走出门,发现焦婶和花婶都在厨房里忙,惊喜地扑上去,抱着焦婶的腰不放,“婶子过年好!” “哎哟。小何你也过年好,今儿打扮得真漂亮呀。”焦婶揽着何素雪,真心的赞美菩萨。这娃终于养出点肉了,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跟苹果似的。 何素雪扯了扯小裙子,“嘿嘿,今天过节嘛。” 花婶乐呵呵从怀里摸出一把新梳子来,“他焦婶放开小何,我来给她把头发重新梳梳。” 何素雪羞得脸蛋发烫,自己梳头的手艺确实不咋的,中间一分,两边各编一个小辫子,还是歪歪扭扭的,不直溜。 乖乖在长凳上坐了,让花婶重新梳了两个小包包,还想臭美下,回房拿了两朵珠花叫花婶给扎上,再戴上珍珠耳环和手串,配上藕荷色的短袄和八幅罗裙,一个明媚可爱的小萝莉就此诞生了。 人人都赞小何今天漂亮,赵本真默默地心痛,她只有这一套女装,还是高卢氏赠送的,而家中的妹妹,比这还漂亮的衣裙每季都做四套,过年过节还要特别订制,一年年攒下来,穿都穿不完,人比人,真是…… 赵本真转身回房,从火炕底下掏出一块砖,朝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有几十个小巧可爱的金银元宝和一叠银票,他取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想了想,咬着牙不甘心地放下,最后取了两个五两的银元宝,其余的又放回原位藏好。 他饭也不吃,匆匆就出了铺子,何素雪得知他出去了,气得拍桌子,“这家伙一定是去小虎他们那了,混蛋啊,又不叫我!” 焦婶忙劝:“别气别气,外面人多得插不进脚,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玩?来来,婶子教你包汤圆,等晚上再带你去看花灯。” “啊?晚上有花灯?” “嗯啊,菜市口早上贴了告示,说今晚宵禁推迟到子时,让老百姓看看花灯,放放烟花。” 何素雪便开始期待今晚的花灯之旅,书上说,明朝的手工业十分发达,人工做的花灯精致漂亮花样繁多,有一些机关非常巧妙,灯里的画会跑会跳还会变色,后世机器根本无法复制。 焦婶要做芝麻汤圆,糯米粉可以从米粮铺买,芝麻粉则要自己磨,毛永青刚从库房里搬出只比海碗大一点的小石磨,何素雪马上就预约了位置。 无聊啊,磨芝麻玩吧。 焦婶把铁锅洗得很干净,一点油星都不见,然后用小火热锅,洗好晾干的芝麻倒进去,慢慢地翻炒,直至芝麻散发出香味,铁勺一辗就碎就可以出锅了。 芝麻搬到饭桌上,何素雪伸出小勺去舀,焦婶急忙按住她,磨芝麻容易出油粘团,热芝麻出油更快更多,要等晾冷了才可以磨,还得不时清洁石磨防止粘连,一点都不能急。 吃过午饭,焦婶宣布芝麻冷了,可以开始磨了,何素雪的兴奋劲已过,没那么激动了,不过还是坐下磨了一小碗的样子,便交给跃跃欲试的毛永青去玩了。 为了保证晚上有精神逛花灯,何素雪决定好好睡个午觉养足精神,打着呵欠走出厨房,院子里来了人。 古二郎挑着一担柴被毛永盛引进来,几天不见,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头发蓬乱,胡子拉渣,脸色腊黄腊黄的,头上的绷带几天没换,也染得脏兮兮。 可以理解呀,没有人身上无辜背了巨债,到了变卖房屋田地的地步,还能风轻云淡的。 木柴很重,古二郎背都压弯了,见到女装版的何素雪还愣了下,恭敬地喊了小何大夫,便在毛永盛的指点下把柴卸到院角。 何素雪的视线移到影壁处,那里还站了一个小男孩,个头跟她差不多,怯生生,瘦巴巴,棉衣打了许多补丁还短了一截,手腕脚踝都露出来了,让何同学想起当年混在破庙的岁月。 古二郎提着扁担和草绳,招手把小男孩叫到跟前,“这是俺家娃,叫狗剩。” 狗剩来之前得了嘱咐,很乖巧地叫声哥哥好姐姐好,小眼神闪躲着偷偷打量周围,各种羡慕。 第九十章秦世子来探 ps: 二更来了,六千字完成! 狗剩双手抱一个三两重的二合面大馒头,啃得狼吞虎咽,古二郎蹲在他边上,不时心疼地提醒他慢点吃,别噎着,话没说完,狗剩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娃咋不听话,快喝口粥缓缓。”古二郎着急地端了脚边的稀饭,给狗剩灌了几口,方才给他缓过劲来。 狗剩得了教训,啃馒头的速度慢了下来,可仍是吃得很着急。 古二郎羞愧地告诉何素雪等人,为了筹钱还债,家里能卖的都卖了,除了两亩没人要的瘦田和一间破祖屋,啥都没了,今天他给江南药铺送柴,他婆娘则挑了一担去集市上卖了换粮,家里已经断顿了。 何素雪等人很平静地听他诉苦,这个结果是早就预见到的,这是古二郎自己造的孽,却连累了妻儿。 王小九仍是气不过,怒目而视冷嘲热讽的,“你该记住,好好的日子为啥会变成今天这样,再敢去赌,下回就该卖儿典妻了!” 这话不止古二郎听了不舒服,就是忙着吃的狗剩也是脸色大变,把吃了一半的馒头塞他爹手里,扯住他爹的袖子喊:“俺听话,俺不吃了,大大不要卖俺!” 毛永青怕何素雪不懂“大大”的意思,便告诉她这是乡下一些地方的叫法,就是爹的意思。 何素雪知道,大大是个多义词,在各地方言中,等同于父亲、伯父、祖父、与父亲同辈的长辈,有些地方还称大姐叫大大,华夏方块字。各种复杂说不尽。 古二郎抱着独生儿子,拍着他的背哄说不卖不卖,又把馒头塞给儿子叫他快吃,吃完了好该去接他娘了。 古二郎挑来一担柴,换得两个馒头,儿子狗剩吃了一个。剩下一个古二郎没吃,揣怀里带回去。 毛永青猜古家晚上可能就用一个馒头过节,大伙心里都清楚该给古二郎个教训,暂时不会额外给他什么帮助。 毛永盛给换了下药,裹了新绷带,何素雪看看伤口愈合情况不错。就古二郎过三天再来送柴,顺便把线拆掉。 古二郎父子一走。赵本真回来了,何素雪看见他就撅嘴巴,扭了身子去看婶子们做汤圆。 赵本真莫名其妙被厌弃,摸不着头脑,问王小九:“她怎么了。” 王小九说不知道,毛永青说她去做汤圆玩。毛永盛笑了笑说道:“她在生气,你出去玩又不带她。” “我出去办事,没出去玩呀。外面人山人海的,挤都挤死了,能玩个啥。”赵本真心里冤死了,出去找人给她做衣裳,回来就是这么迎接他的,吃力不讨好就是说的这样的。 何素雪如果知道赵本真此时的想法,也会说自己冤死了,你出去做啥也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呀,又没有异能读心术,太为难人了。 赵本真阴沉着脸进了厨房,何素雪又在磨芝麻呢,扭了头不看他,表示我正在生气,不要来惹我。 “哟,赵哥儿回来了,他花婶,快把留在锅里的饭给端出来。”焦婶做了一辈子饭,就是见不得孩子饿肚子,给赵本真留了好大一碗饭菜,堆出碗面高高的象座小山。 何素雪看那饭尖,就吃吃地笑起来,“这碗饭要是叫古二郎端回去,得够他全家吃的吧?” “这是暗示哥哥我是饭桶么?”赵本真委屈得直咬嘴唇,拿着筷子愣了半天。 婶子们终于发现俩小有问题了,眼睛都不看对方的,各自别扭。焦婶偷偷扯了扯何素雪的衣角,示意她看赵本真不肯吃饭呢,刚才那话伤着人了。 何素雪赌气扭脖子,心说姐姐我又不是幼儿园阿姨,还管小盆友吃不吃饭呀,真是,他那么大个人,还是个军人,用得着人家劝饭么,爱吃不吃! 焦婶暗叹小何到底年纪小,开口道:“赵哥儿快吃呀,发啥愣,是不是嫌弃婶子做的饭不好吃?那要不婶子再给你另做点别的?” “不用不用,就这挺好的。”赵本真回了神,举起筷子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边嚼边偷看何素雪,猛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她别有一番味道,小下巴扬得,多有个性呀。 可怜的赵同学,在妻奴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而不自知,一碗饭菜下去,竟有些意犹未尽。嗯嗯,是没看够雪姐儿。 这时,焦婶子用猪油和红糖拌好了芝麻馅,花婶子的糯米粉也揉好了,洒了粉子的盖帘放在一边,开始包汤圆了。 何素雪先在旁边学习,婶子们揪下一小团面搓圆再压成剂子,舀一小勺芝麻馅放在面团中间,然后手心合拢,将面团包上馅捏合再搓圆,一个白白胖胖的汤圆就出来了。 何素雪试包了一个,发现这还是个技术活,馅放多了包不上,馅放少了皮太厚会不好吃,试到第三回才算整出个比较合格的产品。 她得意洋洋捧着汤圆左看右看,想要表扬,谁知一个好字都没得到,她打眼一看桌上,尼玛,好丢脸呀! 人赵同学也是新学员,都包了五个了,除了第一个有点歪,其余每个都是合格产品,敢跟婶子们的放在一起展览。 何素雪悲愤了,姐还比不过你一古代小正太?哼哼,一会不要太惊讶哦。 “婶子,咱们来做点无馅汤圆吧,一会用酸菜炒来吃。” “酸菜炒汤圆?没听说过,那能吃吗?” 何素雪一看赵同学也竖起了耳朵倾听,心里又得意了,小下巴又四十五度扬起,“请您把那个吗字去掉,我保证您吃了还想吃。青哥儿,来,跟姐一起走着。” 毛永清放下做好的汤圆,皱皱鼻子,“小何。我比你大两岁,今年十一了,所以我是哥哥你是妹妹。” “呃!好吧,刚才我是口误,口误了哈。”何素雪低头搓汤圆,这孩子太较真了。不经逗。 赵本真搓了一个面团,捏在手里晃了晃,“青哥儿,去拿个碗放无馅汤圆。” “好的,赵哥。”毛永青乖乖去拿海碗,赵本真挑衅地斜视何素雪。可惜人家连个眼神都欠奉,他白费心思了。唉。这娃不好哄啊,忒倔,跟她师傅一样一样的。 两位婶子继续搓芝麻汤圆,少年们则帮着何素雪搓没馅的,不一会就搓了一碗,她嚷嚷着不够吃。大伙又搓了一碗。 搓完了汤圆,就得赶紧炸呀,焦婶子怕小家伙们炸伤。都不准他们动,自己洗了手起油锅,允许何素雪从旁指导。 油热到七成,汤圆倒进去小火慢慢地炸,皮色焦黄就可以滤油出锅了。 在这过程中,还有毛永青的切菜秀,一颗大酸菜从缸里捞出来捏干水,叫他切成丝再剁成碎末,干辣椒取了四个也切碎备用。 把油盛出来,锅里留些底,便放辣椒炒出味道,加入酸菜不断翻炒入油,最后倒进炸好的汤圆迅速翻炒,保证每个汤圆都能裹上酸菜末,酸菜汤圆这就成啦。 这个是家常菜,一点都不复杂,卖相嘛,也不咋的,端到桌子上,何素雪抱臂等表扬,可众人犹豫着不敢下手。 还是赵本真比较了解何素雪,她嘴巴挑着呢,难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做,他夹了一个汤圆吹吹放进嘴里,立刻便瞪圆了眼睛。 毛永青紧张地问:“怎么样?” 王小九说:“是不是好难吃?” 两位婶子和毛永盛也在密切观察着赵本真的反应。 何素雪笑眯眯地望着赵同学,就冲他敢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决定原谅他今天所犯下的错误(人家有啥错?)。 赵本真吞下汤圆,叹了一口气,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给差评的时候,他却又伸手夹了一个汤圆塞进嘴里,眼睛里的笑意,只有特别注意的人才会看得到。 “赵哥骗人!是好吃的!”毛永青大吼一声,飞快地用手指捏起一个汤圆扔进嘴里,嚼得那个欢快。 这下众人不再犹豫,个个下手去抢,何素雪拿了一只小碗,给自己夹了一碗躲到一边慢慢品尝。 这酸菜汤圆有点酸,有点辣,咸香适宜,炸得酥酥的汤圆皮口感特别,吃起来就停不住嘴。两碗酸菜汤圆一会功夫吃完,众人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俩值班员没吃上哩。 毛永青舔舔舌头,建议道:“咱们再做两碗酸菜汤圆吧。” 没人说不好的,直接开搓,但焦婶子不同意现在就炒了,大伙留点肚子吃晚饭吧。 “哎哟,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哪,全都挤在这块。” 何素雪一听这声音心肝就颤抖,尼玛,蹭饭党的又来了。 “见过世子爷。” “都起吧,自己人,甭客气,见外了不是?” 秦世子大刀金刀地占了一张饭桌,隐晦地吸鼻子,怎么回事呀,明明闻到一股咸香味儿,怎么桌上没菜的? “那个,小何呀,叔大老远的赶回来陪你们过节,这人困马乏的,是不是给点奖励呀。” 这么大咧咧问一小丫头要东西吃的世子爷,估计天下就这么一位,何素雪也没跟他客气,指指桌上的生汤圆问:“芝麻馅的,要吃吗?” 秦世子立刻点头如捣蒜,他最喜欢吃甜食了。 何素雪摊开小手,“给您煮汤圆很容易,可咱们家没地儿放您的马,咱也没伺候过马,万一喂坏了肚子……” “不用管马,你只管本世子就成。”秦世子冲屋外喊了一声去招呼爷的马,马上有人答应着去了。 听着回声不熟悉,何素雪心想秦六可能没回来,在高家庄给师傅保驾护航? 陈有亮把铺子交给方再年照看,匆匆跑进来拜见秦世子,刚才秦世子和俩亲兵像一阵风似的刮进后院,他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秦世子对这个陈有亮没啥好印象,最多记得这人是发小的三徒弟,摆摆手叫免礼,又扭头跟何素雪说话。 跑这么远的路来,就是为了替老常看一眼小丫头嘛,这姓陈的小子老常没提,那就不是重点,不用管。 陈有亮直起腰,尴尬得面皮发烫,被人无视的感觉太糟糕了,接受不能呀,怎么说咱现在也是江南药铺的主持人,秦世子这样的态度,太打击形象了有没有。 陈有亮偷眼去瞧伙计们的表情,好像每个人都在嘲笑他,低头找找地面,怎么没缝,钻进去看不见这些多好。 毛永盛和赵本真对了个眼神,都对陈有亮这扶不起的样子十分不屑,人家秦世子摆明了来看小何的,跟你这小大夫说不着嘛,做出这副死相是要给谁看,太丢江南药铺的面子了。 何素雪逮着秦世子问高家庄的情况,主要关心自家师傅大人和两位师兄,天花他们不会得,可架不住病人太多应付不来,会累倒。 师傅那人她太明白了,什么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完全不会去考虑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起。 “世子爷,您也知道我师傅身子骨不好,怎么也不带他回来歇两日。”何素雪没掩饰她的不满,咱是萝莉,不懂事的嘛,想说就说,你好意思怪罪? 秦世子长长地叹一口气,“不是爷不让他好,实在是那边情况太严重,他走不开呀。算了,跟你一孩子讲不通,爷就直说了吧,那些人没全好透以前,你师傅是不可能回得来的。” 何素雪抬头看看陈有亮,叹气,江南药铺明儿就要重新开张了,就这不着调的混小子,哪里撑得起来。 “师傅和两位师兄不回来,那咱们药铺就没法开张了,一天少挣几两银子哩,这损失哪个来担。” 秦世子乐得直拍桌子,哈哈大笑,“我真服了老常,真给他猜着了,你这丫头就是个小财迷,几两银子算什么呀,爷前儿给他的诊费还少么?就这回去高家庄,那高家不得付诊费么,要你操什么心呀。你呀,就乖乖呆在铺子里,擎等着帮你师傅数银子吧。” 何素雪蔫巴着小脸对陈有亮说:“三师兄,看来还得辛苦你几日哩。” 陈有亮这个时候必须拿出样子来了,挺了挺胸脯,与其回答何素雪,不如说是向秦世子做保证:“小何放心,师兄一定会为师傅好好守铺子的!” 秦世子背过身去暗地撇嘴,就你这见血就晕的小子,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 第九十一章不得劲 ps: 还是晚了一小时,采正在努力调整时间,但愿明天能恢复八点更。 秦世子吃了一碗汤圆,便要回府了,今天过节,他得陪他家老爷子吃顿饭,他从初二到现在还没回过家,再不出现,老爷子又要发飚了。 何素雪打包了三斤左右的芝麻汤圆交给秦十,众人要送到大门外,秦世子坚决拒绝,只将何素雪拉出去,一点不怕人家羡慕嫉妒恨的。 “丫头,这个给你,不值钱的玩意,拿着玩吧。”秦世子把一包东西往何素雪手心一放,翻身上马离去。 何素雪捧着有点沉手的荷包,凝望着秦世子远去的身影,心说李氏娘亲做的好事,积的好德,全给女儿享受了,唉。 想报答李氏娘亲这份恩情吧,人没了,连带外家也没了,报答都找不着地方啊,真是。 荷包也没看,握在手里回转,赵本真在铺子里等着,一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秦世子是来送礼的,这是迟到的新年礼物,估计是被常大叔给刺激的。 “长辈的赏小辈的头面首饰什么的,这种事情很正常,给你就收着,不怕。”他说道。 何素雪便笑弯了眼睛,小酒窝甜得腻死人,赵本真微微垂了眼皮,耳根有点热。 何素雪回了房间,赵本真在门口不远处站住了,没跟进去。 大白天的,隔壁好多双眼睛盯着,心里再渴望与她亲近,也要注意点影响。 何素雪正在解荷包看礼物,哪里关注过小正太复杂的心理变化,因为他太小了嘛。才十三岁,连变声期都没到。 荷包很满,倒出来东西就摊满了小炕桌,珠花、蝴蝶夹子、耳环、手镯、项链,丁零当啷一堆,不是成套的。样式不尽相同,难怪他说不值钱的。 可是仔细看看,这些东西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那都是精品。于是何素雪严重怀疑,这些是秦世子的战利品。 古代当兵打仗,将士们的军饷是极少的。从败军处获得的战利品,皇帝默认他们留用一部分。算作奖励,也是一种鼓励,更是很重要的动力。 尤其是最底层的军户子弟,他们是没有军饷的,出征期间只得一口饱饭,一切收入全靠战利品以及上官的赏赐。如果皇帝是个斤斤计较的吝啬鬼,那打败仗是迟早的事。 何素雪家三代军人,对这些内幕早有耳闻。如今算是亲眼所见了,所以她收得心安理得。 “就算是本大夫为你下厨的报酬吧,你面子多大呀,拿手术刀的手给你拿锅铲。”她嘟囔着,将东西装回荷包,锁进了柜子。 “哎,明天就去找马老板买一个首饰盒,东西好像越来越多了呀。”这是幸福的埋怨,有显摆的成分。 焦婶和花婶包好了汤圆,放到屋外晾起来,能有十多斤,冻结了收到库房去,够吃好几顿的。 何素雪特意叫她们包两斤单独放一边,专门留给师傅和两位师兄回来吃。其实她不说伙计们也要这样弄的,有人出面办这事,伙计们也就一笑而过。 婶子们给弄好了晚饭,便赶紧回家,跟何素雪约好戌时正,也就是晚上八点整的时候来药铺集合,一起去逛花灯。 婶子们一走,陈有亮就叫关门开饭,现在他是老板嘛,这种发号施令的感觉真不错,能用一回算一回。 过了年,陈有亮满打满算十五岁,虚岁十六。伙计当中,方再年和毛永盛同是十六岁,虚岁十七,比陈有亮大一点。陈有亮说话的时候总是盯着他俩看,颇有点小人得志来挑衅的味道,让众人心里很不得劲。 “师傅不在,大伙都警醒着点,今晚酒是不能喝的。往年元宵有过走水的教训,吃完了饭,再年和永盛负责检查各院门窗,永青和小九把铺子里零散的东西都收一收。” 陈有亮坐在主位上,下巴微扬,端着架子逐一吩咐,今晚人少只摆一桌,他很急切地坐到上方。 方再年动了动屁股,嘿嘿笑着说道:“我没空哩,在这陪兄弟们吃完,我还得去方记陪我叔我婶吃一顿。俩老对我恩重如山,总得过去露个脸儿,年年如此,掌柜的都同意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方再年抬出常得贵,陈有亮不高兴也得同意,板起了脸孔道:“那你吃完赶紧回来,小何他们四个小的出去玩,咱们三个大的得留下看家。花灯就摆在这琳琅街和春水街上,前后夹击,不小心点不行啊。” 这点倒是实情,往年掌柜的在家时,也是极小心应付的,方再年和毛永盛相视一眼,点头表示同意了。 “说完了吧?那就快吃,菜都要结油了。”常得贵不在,何素雪才不管那么多,第一个端起碗吃起来,小陈大夫在她心里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 她说的也是实情呀,厨房虽然温度比较高,但也只是零度往上走点,这大鱼大肉的,又没火锅,再不吃,看着上面越来越厚的油腻都没胃口了。 少年们端起碗默默喝汤,几乎人人都在忍笑,只有主位上的陈有亮眼睛暗着,还喘着粗气。 当然,这顿饭很平静的结束了,没有任何言语冲突,竟是这些天来最规矩的一次,中间基本没人说话,不像前几天,一个两个都像话痨说个不停。 何素雪第一个端碗,也第一个放下筷子,说声饱了就跑回房了。对着上面那个死板的面孔,实在影响食欲,干脆留点肚子晚上吃汤圆。 第一次逛大明朝的夜市,何同学是极兴奋的,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工作,想想后世网络小说里面的各种阴暗,她把珠花手串全摘下,怕婶子们唠叨,就留了一对珍珠耳环应个景儿, 抱起狐皮披风,她有点犯愁了,这穿出去太打眼了,明晃晃贴着肥羊标签啊,可是不穿又冷得很,怎么办捏。 她气恼地摘下耳环扔到炕桌上,“算了,还是穿我的工作服吧。” 换上石青色棉衣,把头发打散重新扎了高高的马尾巴,何同学撅着小嘴出门打水洗脸。 厨房里,除了陈有亮不在,其余的少年们坐着闲聊,看见何素雪换了男儿装,纷纷表示惊讶。 赵本真皱眉问:“你怎么又换这身打扮?” 第九十二章有点担心 ps: 六千字完成了,不好意思呀筑梦桐同学,更新票笑纳了。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冬至,采爸赶在过节之前出院回家了,晚上全家人要好好庆祝一下。可惜今天没下雨,看来得准备过个阴雨绵绵的春节了。 “我也不想换这身呀,总共就两身衣服,那身太打眼了,我怕招贼。”何素雪委屈地说道,掸了掸棉衣,摊手,“我没嫌弃这衣裳,我还乐意穿这个,只怕婶子们要失望了。” 方再年说:“是得小心点,哪年逛花灯都要丢几个娃娃,尤其是漂亮的女娃娃,特别遭贼惦记。一会你们四个出去,可得互相注意着点,轻易别顾着看热闹离开伙伴,万一有事就大声地喊,知道不。” 被点名的小伙伴们都应了声,方再年便起身去了方记。 赵本真给何素雪提了热水,出来后仰望着昏暗的天幕,心说雪姐儿跟其他女子不一样,就拿家里的小妹来说吧,但凡出门,梳妆打扮没有一个时辰出不了门,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京城最新的样式,用过一年的她都不要,绝对要回炉再造。 雪姐儿是财迷不假,但她平时挺朴素的,好像不是十分注重打扮,土布棉衣穿得高兴,华衣美裳也很喜欢,工作的时候绝对简单。 她这个人哪,不是倾国倾城那种,但就是耐看,越看越有味道,内外兼修,美在有内涵,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这样看来,上午订的那几件衣裳,倒是选对了…… 何素雪洗了脸。给脸上手上都抹了点面脂,这是珍宝阁老板送的,正宗英国货,保湿效果不太理想,凑合着用下。 她想好了,照现在这样的情形。今年的梅花可能采不到了,只能盼着收桃花了,到时整个桃花膏出来,又给药妆系列添砖加瓦了。 还得感谢生物化学教授,上课的时候怕大家嫌公式枯燥不爱听,时常挑些时尚的东西当做故事来讲。实验课还让学员们自己制作肥皂面霜什么的,而教授的无心之举。将会帮助何同学在大明朝开创别具一格的药妆事业。 何素雪想着心事,慢慢往人生计划书上添加细节,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只小荷包,装了两个二两的银元宝,以及几个银角子和一百个铜钱。 银角子和铜钱是准备着买小东西或者零嘴儿的,元宝嘛装着备用。这是她的习惯。出门喜欢多预备点钱,万一看到喜欢的物件,没钱买。那多糟心呀。 何素雪扎紧了荷包,要往腰带上系,想想不妥当,人多挤掉或者被人顺手牵羊的机率太大了。 放怀里?交领衣前襟是比较宽啦,不过还是有点鼓鼓的,看起来会不会很奇怪? “哎呀,姐是大夫,怎么总叫人操心钱包背包什么的嘛,这落后的旧社会,要啥没啥,烦死了!”何素雪把荷包往怀里一揣,扭身上炕,翻箱倒柜找布料。 时间还早,上回做帘子的姜黄色布料也有,虽然赶不出一个背包现用,好歹打发下时间嘛,天都没黑透。 经过焦婶和花婶的联合短期培训,何同学现在拿针线有点像样了,裁衣有点悬,做鞋还不行,缝个直线做个包包打个补丁,还是能看的了。 何素雪翻出布料,拿出尺子剪子和划粉,本意是缝个简单的四方包包,配斜肩长带,就象前世部队配发的那种解放军挎包。 闭上眼睛回想下挎包的样子,又觉土了点,要不,绣点图案?好歹咱也绣过几个荷包了,小伙伴们都夸好看的说。 花样画了一半,赵本真来敲门了,“小何,准备好了吗?婶子她们到了。” “哦,就来。”何素雪搁了毛笔,欣赏一下宣纸上的q版小大夫,眼睛大大的很纯很真,嘴唇笑得弯弯的很温和,上身长下身短,穿个大圆头皮鞋,头上戴个画了十字的医生帽,现在就差个小药箱了。 满意地咂咂嘴,再瞅小大夫一眼,出门逛花灯去喽。 锁了门,和赵本真前后进了铺子,嚯,好多人呀,哪来的呀。 毛永盛背靠柜台站那笑眯眯的,毛永青王小九正和三个面生的黑衣男孩说话,焦婶和花婶则领三个女孩坐着,五个妇女儿童都穿了新棉衣,料子有点眼熟,看见何素雪出来,忙招呼娃娃们过来,互相介绍下,省得一会不好招呼。 焦婶子有两儿一女,来的是小儿子十一岁叫方宏渐,女儿九岁叫方灵,大儿子方宏进十六岁已经去了卫所服役。 花婶子带来两儿两女,家里还有个大儿子去年刚娶了妻,二儿子谢满园,三儿子谢满春,两个女娃还没有大名,就叫大丫二丫,分别是十岁和八岁。 何素雪这才知道,焦婶是军户,祖籍江西,丈夫已战死。而花婶则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男人是个泥瓦匠,最近在小虎帮领了活计,是赵本真介绍的。 男娃们一会儿就打成一片了,女娃有点害羞,不时偷看何素雪,各种羡慕,就是不敢开口说话。 何素雪难得看到古代小萝莉(病人不算),人家不主动,姐姐我来呗。 上前拉了方灵的小手,方灵僵了僵,随后又放软,回了一个不胜娇羞的微笑,何素雪便打趣她:“灵姐儿和我同岁,是哪月生的?” 方灵说:“我是六月生的,荷花开的时候。”声音软软的,很温柔。 何素雪故做恼怒地跳脚,“哎呀,怎么不是八月生的呢,那样我就能当姐姐了。” 方灵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小何大夫是七月生的,那就是妹妹了。” 几句话,就拉近了萝莉们的距离,大丫和二丫也在花婶的催促下凑过来了,何素雪便抛了个话题。夸赞她们的衣裙漂亮手工好,二丫马上骄傲地说:“焦婶子和娘亲一起做的,姐姐你咋不穿裙子,要穿男娃的衣服呀。” 花婶子一巴掌轻轻拍在二丫背上,“咋的乱说话呢,瞎显摆啥?你身上的衣裳。还是小何大夫送的布裁的呢。” 焦婶子也来帮何素雪说话:“小何大夫事忙,穿男娃的衣裳做事方便。” 何素雪苦恼地抓抓额头,“二丫,姐姐我也爱漂亮衣裳,可是年前太忙忘记做新衣了,唯一的一套女装是丝棉的。穿着有点冷,不如这个厚实暖和。等天气热一点你再来,我一定穿给你看。” 焦婶子心疼地摸摸何素雪的马尾巴,羞愧地说道:“都怪婶子想得不周全,早该问掌柜的要了尺寸,在家给你把衣裳做好的,唉。” “没关系到的。婶子,马上就出正月,到时麻烦婶子们帮我裁几件好看的春衫就行了。”何素雪亲热地挽了焦婶和花婶的胳膊。对方连说应该的,改天去方记问了时新样子,给她好好做几件罗裙。 少年们相邀着出了铺子,先行打探情况,谢满春探了个小脑袋回来,大声说:“好多花灯挂出来了。” 花婶和大丫二丫就拿眼睛去看焦婶,让何素雪暗乐,焦婶威信挺高的嘛。 焦婶却说再等等,不急。 何素雪也不急,抬脚出去就能看见花灯,药铺门口就摆了一个,都在忙着点灯呢,等人家都准备好了再看。 毛永盛把火盆移到诊室中间,招呼女同胞们先烤烤火,又端出一碟炒货一碟点心,叫慢慢吃着等,小炉子烧有茶,渴了就自己倒来喝。 女娃们羞得不敢动,还是两位婶子知道药铺的底,这些零食库房里还多着呢,年前人家送的不少,她们不会自己去拿来吃,但是药铺的人给的不一样,便都各自抓了些塞到自家女儿手里。 毛永盛趁机走近何素雪,低声说道:“小何,上回你说的那个什么器械什么护士的,写得咋样了。” “是器械护士。”何素雪很欣慰地纠正毛永盛,“已经默写一半了,你值班也没啥事,我去拿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毛永盛笑眯了眼说好,取下墙上的小油纸灯笼点了,叫何素雪提着照亮。 焦婶本想叫女儿方灵陪着进去,想想又作罢,只低了头给女儿剥花生米。 何素雪提着小灯笼回到后院,陈有亮的房间门开着,灯光也亮,他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见何素雪进去,好像还挺吃惊,嗖地一声钻回屋里去了。 “这是什么节奏?鬼鬼祟祟的。”何素雪嘟囔着,从怀里摸出钥匙开了门锁进屋,突然又探头出来,隐约那屋也有个人头刚缩回去,这下她心里感觉越发不好了。 “不会是真想偷鸡摸狗吧。”她望天想了想,决定提醒毛永盛小心门户,内贼什么的,超讨厌的。 何素雪的炕柜下半截有两排共六个抽屉,其中一半叫她上了锁,她打开侧边的一个,取出最上面的一叠手稿,想了想,又拿出一本自己抄的《黄帝内经》。 她很看好毛永盛,一心要培养个外科大夫出来,从他今天主动要求学习的动作来看,他本人也是极愿意上进的,因此她不介意给他开点小灶,叫他多学一些。 她重新踏入铺子,毛永盛迎了上来。 “永盛哥,跟你说点事。”何素雪把手稿和医书交到毛永盛手里,没等他说什么,便把他叫到药柜的角落,小声告诉他警醒一点,要不定时进去院子转一转,防止小偷翻墙偷东西。 毛永盛听了就是一愣。 江南药铺很大,这不假,但是两边的铺子都是多年的老街坊了,关系都相处得不错的,要说他们会偷门撬锁,他是绝不会信的,除此之外,哪里有机会让人翻墙?会飞差不多。 他拧了眉头苦思冥想,小何突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祸起萧墙?! 灵光一闪,毛永盛哦一声,右手指了指内院方向,何素雪知道他猜到了,忙竖起食指嘘声,“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要多看少说,默默地观察,知道嘛?” 毛永盛压抑着怒气,咬着牙齿说道:“这几天他都不对劲,再年哥也知道的,你放心,我俩会看着的。” “已经不对好几天了吗?”何素雪心中诧异,不过此时不是讨论的时候,想着自己和师傅房里的书籍手稿图纸等物,提醒道:“关注的重点未必是库房和钱财,我和师傅屋里,有些东西不能随便让人看的。” 毛永盛也是想到这点上了,眼睛都冒出火来了,“我知道怎么做了,等再年哥回来,我会跟他说。” “这事你俩知道就行,别往外传,万一是咱们看走了眼呢,冤枉人家就不好了。”何素雪又叮嘱了几句,心说但愿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事最好。 谢满春跳了进来,嚷嚷说好多灯都挂好了,可以去看了,焦婶见何素雪和毛永盛谈完了话,便跟方灵说:“赶紧把茶喝掉,别一会逛得口渴。” 何素雪也给自己倒一杯茶喝了,按了按怀里的荷包,跟着大部队出门。 她一踏出店门,赵本真便靠过来,因她拉着方灵一起走,他不好靠得太近,默默地落后她一步,轻易不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主要是方再年的话把他吓着了,害怕人贩子把雪姐儿拐跑了,到时哭都没地儿哭去,常大叔一定会生撕了他的。 何素雪站在药铺的台阶上,眼前是一条五彩的长龙,弯弯曲曲看不到头,无数的花灯各种闪亮,街面上人还不算多,但也人头攒动,挤挤挨挨。 元宵节,是大明女性一年当中唯一可以放开规矩尽情玩耍的时间,妇女们成群结队“走百病”,走桥渡危,登城摸钉求子者不知凡几。 焦婶子点了一根香走在这支小队伍的前头,花婶子和女孩们夹在中间,男孩们在后面相随保护,十几个人沿着琳琅街一路向北拐向距离最近的北城门。 为什么要说拐呢,主要这个走百病的习俗要求最少走三座桥,才能完全丢掉身上的灾厄,保佑自己一年之内不生病。 甘州城内倒是有几座小桥,桥下有干净的可供生活用水的清水河,也有排污用的污水河,分布在城内各处,何素雪还不熟悉甘州地图,只跟着走就是了。 一路上,不知遇上多少支这样的走百病队伍,一般都没有成年男子跟随,象何素雪他们这样带几个男孩的倒是不少,难怪赵本真等人跟得这么理直气壮。 第九十三章馄饨大叔的异样 清冷的圆月很早就挂上了枝头,寒星稀稀拉拉点缀着夜空,越发的高远空旷。月辉下,甘州城沸腾着,城中央的几条大街亮如白昼,被各色花灯装扮出瑰丽的繁华。 焦婶领着小小的队伍漫步在城中,她是寡妇不求子,花婶孩子够多也不用求,剩下全是未成年少女,说到这个话题羞都羞死了,还求什么子摸什么钉。 所以哩,队伍走到北城门,等焦婶把香插到路边的泥里,大小女性都拜了拜,大伙就往回走,正式开始逛花灯了。 临近春水街,人就越来越多,何素雪就纳闷了,平时没觉着这城里有多少人呀,这一有热闹看,全跑出来了,瞧这架式,和后世小长假的著名景点差不多,看不到景,光看人头了。 街道太小,人太多,人.流极缓慢地向前挪动,好半天都挤到灯迷前,何素雪的耐心快用尽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娃,后世的夜景,多漂亮的没有呀,也就是来了这大明朝,想切身体会下这种气氛罢了,如今,体是体会到了,俩字:人多。 别的?还没看见。 她跟身边紧紧相随的赵本真吐槽:“早知道是这样的,我就不出来了,直接蹲药铺门口还能猜几个灯迷呢。” 赵本真一直努力稳住脚跟,不让后面的人挤着何素雪,他也累啊,闻言直点头,“真的不好玩,你要不想逛,咱就回吧,也许门口的花灯摊子还有迷。” 何素雪确实想回了,可焦婶等人还在拼命往前挤。眼看着就要和药铺的四小断开链接了,她抬了抬脚,又放了下来,真的不想挤了。 赵本真瞧着她的意思,便叫王小九挤上去告诉焦婶,他们不逛了。要先回了,刚好春水街还没能挤进去,直接掉头去挤琳琅街好了,好歹挤得有点意义不是。 王小九跟焦婶说了几句,焦婶往这边看了看,苦笑着摇了摇手。这是再见的意思,于是等王小九挤出来。四小便拐向琳琅街。 站在琳琅街口,何素雪一阵眼晕,我的个娘啊,这么挤回去,会不会成沙丁鱼罐头啊。 她攀着赵本真的胳膊,弱弱道:“先让我喘口气吧。不然真没勇气挤回去了。” 赵本真眉眼含笑,轻轻点了下头,“随你。” 毛永青拽着王小九说:“往年这里有个老头卖馄饨的。今年咋不卖了哩。” 王小九叹了叹气,“兴许逃难的时候没了哩。” 毛永青张了张嘴,耷拉了脑袋,失望极了。 何素雪不忍见青哥儿难过,怕加重他的病情,便说不如往状元街那边走,刚刚看到清水桥边有一家卖馄饨的,也许味道也不错。 毛永青一听就吸口水了,催促着大伙快走,一副去晚了就会吃不上的模样。 四人又往城北方向去,这边人少些,果然轻松多了,心中郁闷之气渐散,何素雪慢慢又起了玩劲,看到路边有摆小摊的,都要上去看一看瞧一瞧。 刚才走百病时急着去城门,忽略了许多地方,这回有了目的逛摊子,竟也有不少看头。 她发现一家卖面具的,居然有唐僧师徒,便买下一套收藏。看见人家卖乐器的沿街边拉二胡边卖,她也追上去听了好一段,拍着巴掌叫好,王小九身上很快又多了一把二胡。 赵本真说:“你会拉吗?” “我会学。”何素雪回答得理直气壮。 实际上她真会拉,只是不精,玩票性质嘛,又不是要当什么大家,自己感觉不错就行了呗。 赵本真没说什么,跑回去买了一支洞箫,引得三人侧目,他很淡定地说:“这个我会。” 何素雪挠头,“可惜我不会古琴,不然我俩有机会合作合作。” 赵本真雀跃的心情没了,忽然觉得手中洞箫很碍眼,直想将它扔到河里去。 王小九猛地冒了一句:“二胡不是一般和笛子配对的?” 赵本真马上掉头就跑,何素雪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问:“他干嘛呀。” 王小九和毛永青很整齐地回答:“换笛子!!” 果见赵本真拿着一支竹笛跑了回来,何素雪无语扶额。 四人走走停停,到了清水桥下的河堤,卖馄饨的还在,生意还挺好,三张小方桌都坐满了,四人便等了一会,有了空桌子赶紧占下,一人要了一碗馄饨。 旁边还有一家卖汤圆的,生意更好,但家里还有芝麻汤圆,谁也没想着要吃那个,倒是许多人家里没做汤圆的都来吃个应景,那对卖汤圆的年轻夫妇忙得团团转。 卖馄饨的大叔见四小盯着人家的汤圆摊子看,便笑着说道:“可是要吃汤圆?喊他们煮了端来也使得的。” 毛永青忙摇头,“不要汤圆,要馄饨。” 何素雪笑说家里包了汤圆,特意从琳琅街赶过来吃馄饨的,馄饨大叔好一阵感动,每碗多饶了两个馄饨,何素雪预感自己会吃不完,先给赵本真三人各添了两个。 四人正慢慢地吃着,河对面突然有人大声吆喝起来,风大,听不清楚,什么回避什么大人的,然后就见一支队伍打清水桥过来,中间一个四人轿子,两头有军士护卫,瞧着服饰的颜色又跟新西军有所不同。 轿子从桥上下来时,里面的人掀了帘子张望,何素雪一看那张抹了二两粉的大饼脸,胃里就翻腾起来了。 馄饨大叔见娃娃们对那轿子感兴趣,忙弯腰装作擦桌子,低声道:“快别看,是监军刘大人的轿子。” 赵本真微微侧了身。 等轿子走远了,何素雪问馄饨大叔:“大叔认识那位大人?” 馄饨大叔扭头往河里轻啐一口,“呸,俺才不认识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本真双眼陡然散发出异样的光芒,“这话怎么说,难道大叔跟他有仇?” 馄饨大叔警惕地看了看赵本真,摇摇头,再问,也是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赵本真急得青筋直冒,腾地站起来逼近大叔,吓得对方躲到馄饨挑子后面,抓起铁勺壮胆,“你娃想干啥!” 何素雪暗暗叹气,用力拽住赵本真的袖子,“小赵哥哥,我吃好了,这里好冷啊,咱们回去吧。” 赵本真低头,看到何素雪不赞同的神色,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 是啊,时间地点都不对,就是人家知道些什么,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是自己思虑不周。 他镇静下来,对馄饨大叔说声抱歉,他并无恶意,便付了馄饨钱,领着三个小的回转琳琅街。 走到状元街口,对面的御马街上锣鼓喧天,火光映红了夜空,无数的人在往那边跑,多数是爱热闹的娃娃,毛永青和王小九也跃跃欲试,说是舞龙的来了。 何素雪实在不想重复挤沙丁鱼罐头的滋味,问明舞龙的常规路线,便提议先回铺子,然后上二楼书房看。 这龙要走遍最繁华的御马、状元、春水、琳琅四条街,回到自家地盘居高临下,不是更舒服更好看么。 这下没人有异议了,趁着部分游人往御马街转移,四小加快速度往回赶,就是有机会看灯迷也不看了,回到铺子还怕没得看么。 何素雪被三个少年护在中间,倒是轻松不少,少年们却挤得一头是汗,好不容易跳上自家铺子的台阶,四人皆齐齐做抹汗的动作。 毛永盛留了一扇门板没上,坐在柜台里看书,见到人回来了忙走出来,拉着他弟上下拍打,好像在检查是否少零件似的,惹得何素雪捂嘴直笑,“永盛哥放心,大伙都全须全尾的。” 毛永青红着脸推开哥哥,叫道:“别拍了,哥,疼。” 毛永盛直起腰,瞪了弟弟一眼,后者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复又跳下台阶,到门前的花灯摊子上看灯去了。 毛永青在那里亲热地喊着靳大大,撩着灯迷念念有词,何素雪好奇地问:“永盛哥,靳大大是谁呀,你家亲戚么?” “不是亲戚,是同村的一个伯伯。”毛永盛解释道,“他每年都来卖灯,东家念着跟我家关系好,便每年都叫我们帮他占摊子。” 占摊子,应是摆个板凳或者两块石头,标示此地有人占用的意思,何素雪点头表示明白,告诉王小九:“把二胡放柜台上去,咱们去猜灯迷。” 毛永盛惊讶了,“在外面猜了这许久,还没猜够?” 赵本真说:“没猜,人多得挤不动,我们就去清水桥吃馄饨,后来御马街要舞龙,便趁着人少赶紧跑回来,一会你上门板,咱们上二楼看龙。”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玩笛子,一尺长的竹笛在他指间灵活地绕来绕去,就是不掉,看得几人眼睛冒光,这手玩得很漂亮。 摊子位置好,那位靳大大的花灯卖得不错,何素雪下去看的时候,他那灯迷已经被人撕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概都很难猜。 她捏着一张迷,细细看起来,“背板过海,满腹文章。从无偷窃行为,为何贼名远扬。打一动物名?这个不就是……哎呀,我知道了,靳大大,这个是乌贼对不对?” 第九十四章现在就走 ps: 二更到了,感谢亲们的更新票、粉红票,以及打赏,谢谢! 年纪五十许的靳老汉听毛永青说何素雪也是江南药铺的小大夫,立刻笑眯了眼,冲她竖拇指,“小大夫好眼力,这迷老汉在这摆了三年了,还是头一回有人猜中。” 何同学得意地笑,甘州府是内陆,没几个人见过海洋生物,猜不出乌贼很正常嘛。 “啊,小何你好厉害!”毛永青惊叫着帮她扯下纸条,递给靳老汉,“大大快给灯,这可是咱今晚赢的第一盏哩。” 靳老汉接过迷纸,确认无误,便小心地收进屉子里,来年还可以抄来用,只是不会再摆在第一排的最高位置。 靳老汉取下摊子上最高最耀眼的一盏花灯,是极漂亮的荷花灯。 最为奇特的是,灯内有一位面貌栩栩如生的碧衣仙女,怀中捧着一个荷花造型的花篮,一截蜡烛在其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仙女脚下轻烟袅袅,几支绿荷缓缓摇摆,仙女的眼睛和嘴唇还会眨动,眉目传神,美妙得不可思议。 “哇噢!太漂亮了!谢谢靳大大!”何素雪举着灯,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靳大大,这灯是您做的么?真是太神奇了。” 靳老汉却是羞愧的表情,“惭愧啊,这灯老汉做不出来。” 他解下另一盏外表一样的荷花灯,里面也有一个碧衣仙女,但明显做工粗糙,底下的荷叶也不会动,好像某个零件没起作用的样子。 “小大夫请看,这个是老汉做的。您看看,是不是差好多。” 几个脑袋凑上去看,差距是一目了然的,纷纷点头。 “没学到师傅的手艺,惭愧啊。”靳老汉流下眼泪,悲痛万分。何素雪心情也不好,华夏多少瑰宝和神技,就这样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何素雪得到最好的花灯,却没有乘胜追击,只说要看舞龙,便回了铺子。少年们也个个蔫巴着脸蛋。问何素雪要了钥匙开了书房,各自找位置。坐的坐,站的站,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重。 何素雪把花灯放回房间,出来时毛永盛正在门口等她,这时她想起还有一件糟心事,便朝正房看去。常得贵的卧室和堂屋仍是铁将军把门,毛永成低声说他一直注意着,没人靠近那里。 “没人靠近那里。意思是有人靠近别的地方了?”何素雪真心不愿意陷入阴谋论,可毛永盛竟真的点头了,她顿生无力感。 “再年哥呢,怎么不见他。” “他在左院守着,那边也有二楼,站得高望得远。”毛永盛盯着陈有亮敞开的房门,眼眸射出惊人的寒芒,“就是再年哥发现的,他出来两次,一次爬上二楼,站在书房门口停了停,不知是否看见了再年哥,反正他啥也没动就下来了。” 何素雪心里咯噔一下,“那第二次呢?是手术室还是我这里?” 毛永盛吸了吸气,道:“两边都有,先去扯了扯手术室的铁锁,又到你门上站了站,刚巧我进来解手,躲在影壁后面看见的,也怪我沉不住气,进来问他在干嘛,他便说小何的警惕性不错,还知道出门之前要上锁。” 何素雪哈哈两声,表示嘲讽,“你先前说他这几天都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就是爱打听,逮着机会就问东家过年生病的事,还问秦世子和少将军住院时用了啥药。你也懂的,方子是东家开的,交给我捡的药,捡完就烧了,没经过第三人的手。” “好了,这事先别说出去,他到底有没有外心,还得再看,总之还是那句话,多看少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还是我师兄。” 毛永盛低低地应声,转身去左院跟方再年通气,这件事情,暂时就限三人知道。 何素雪低头想想,陈有亮的举动,完全没有破绽,他关心铺子嘛,担心丢东西随时出来巡视嘛,谁也不能说他不是。 可他打听常得贵三人种痘时的事情,这就有点不寻常了,莫非他看出了什么? 都怪师傅大人啦,三个人一起种痘,让人起疑心的地方细心找找就有了。 还有啊,干嘛在走之前,把药铺重要部位的钥匙都交给本大夫啊,不是拉仇恨么。给他个主持药铺全面工作的帽子有屁用,人家不知道被架空了么。 “你到底是小人,还是君子?”何素雪瞅了瞅窝在房里看书的那个人影,烦躁得很,侦探推理什么的,不是本大夫的强项嘛。 到了书房,后窗户已经大开着,春水街的喧闹声涌进来,毛永青半个身子都探到窗户外面去了,何素雪忍不住喊起来:“小心掉下去呀。” 王小九忙把毛永青拉回来,叫他就站在窗边看,别伸头出去。 赵本真很不赞同地望着何素雪,“你比他还小,哪里用你去护着他呀,操心也得看能力不是?” 何素雪嘿嘿一笑,“青哥儿长得与众不同嘛,我就喜欢念叨他,逮个机会练练嘴皮子,还不会有人说我唠叨,多好。” 赵本真险些失笑,这是什么借口,也太拙劣了些。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锣鼓声渐渐近了,毛永青嚷嚷着龙来了,小何快来看,何素雪就蹦过去了。 赵本真心里越发酸溜溜的,这俩人,就这么要好。跟着就挤到何素雪身边去了,只留了一点点位置给王小九够伸个脑袋的。 两条金甲长龙,从御马街方向游来,由两颗龙珠引着做出各种动作,左耸右伏,九曲十回,不时表演二龙戏珠、金龙喷水、雪花盖顶、双跃龙门等惊险动作,引得游人阵阵惊呼和掌声。 另有六只小狮子,娇憨可爱,动作笨拙,夹在双龙之间各种搞笑卖萌,最是招娃娃们喜欢,毛永青乐得巴掌都拍红了。 反观另外三人,表情淡定得像大人。 何素雪突然惊叫起来,指着下方道:“那个,快看那个龙珠,是不是那什么高七爷?” 不知是否错觉,何素雪感觉那高七爷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不是吧,距离这么远,他也能听到?耳朵那么长?” 赵本真闷声说:“勿在背后论人是非,有道是若叫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么。” 何素雪给了他一拐,“别抛书袋,说白话。” 这个亲密的动作,把赵同学的醋坛子拐跑了,他抿了嘴巴笑,胸腔发出轻微的震颤,都传到何素雪背上去了。 火龙游过窗下,后面跟着划彩船的,踩高跷的,还有几个大头娃娃扭秧歌逗弄路人,都是传统的华夏杂耍。 这支队伍过后,火龙就差不多要转到琳琅街来了,毛永青嚷嚷着还要看,何素雪嘟囔道:“小孩子精力就是充沛,看了这么久,你就不累么。” 赵本真低头抽嘴角。雪姐儿又来了,又是这种口气,成年人的口气,听着好奇怪呀。 何素雪到底没去赶第二场,锁好书房下了楼,少年们喊了陈有亮和方再年毛永盛,一块到铺子前头去看热闹,她便自去厨房提水洗漱,准备趴窝了。 没想到出来倒水,就见赵本真在屋檐下站着,目光幽幽,好似有千言万语,真真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看龙么,突然瞬移到这里是要闹哪样呀。 “我要走了,现在就走,来跟你告个别。”他低头说道,声音闷闷的,不用猜也知道情绪不佳。 “现在就走?为啥呀?” “卯时正点兵检阅,何将军早说好了,叫我直接去校场报到的,现在走正好。” “原来是阅兵啊,还以为是要上战场呢,吓死我了。”何素雪拍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赵本真看得心都化了,弯了弯嘴角,没吱声。 “要不要叫永盛哥送你去?” “不用,我去过,认得路。” “那,你路上小心……你等等,我给你装点吃食,饿肚子阅兵会晕倒的。” 何素雪放下小桶,奔回房间翻找包袱皮,心中遗憾背包没缝出来,不然现在就能用上了。 她撕了一块方布,又直奔隔壁库房,想想那里没灯,又跑回来拿灯,着急忙慌的样子让赵本真疼到心里去,拽住她说:“不用了,晚上吃得多,饿不到的。” “哎呀,你听我的没错,你身子骨还弱着呢,一顿都不好差的。再说我也不给你大包小包,就装几块点心而已,快到校场的时候你就吃掉,省得上官刁难你,巴拉巴拉巴拉……” 赵本山知道为何毛永青每次被她唠叨都不反抗了,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何素雪真没多装,一包两斤的点心,是米粉和糖做的沙糕,叫他若是阅兵前吃不完就分点给同袍。 还有一个装满秋梨糖的荷包,也就半斤左右,是给他做零食解馋的,藏在军袍里别人也看不出来,没法挑刺儿。 何素雪打包的时候,赵本真回房收拾东西,棉衣也没脱,直接套军袍和竹甲,原来的鞋子不要了,就穿何素雪送的那双棉鞋。 他又把藏在炕底的布包掏出来,只用荷包装了两张十两的银票和几个小元宝在身上,其余全包好交给雪姐儿帮忙保管。 第九十五章安排和力争 ps: (仍是更晚了点,明天争取提早一些,握拳!) 何素雪捧着极度眼熟的包袱,觉得有点烫手,赵本真低声交待她,小虎帮在帮他做事,要钱用的时候邓小礼会来找她拿。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你帮我建立一本账,他们拿多少都记下来,以备后查,明白么?” “啊?还要干这事?” 何素雪这时候警觉了,小虎帮的幕后老板不会就是这人吧,她就说嘛,邓小虎那么白的人,怎么可能想得到建什么帮立什么派的,原来黑手在这儿呢。 想想他的身世,何素雪嘟了嘟嘴,还能说什么呢,小伙伴要做大事,咱搭不上手,做点小事总行的。 “我就会记流水账哦。” “流水账就可以。” 何素雪把包袱锁进柜里,扭身送赵同学出门。 舞龙队伍刚走,琳琅街正处于散场状态,行人消失得很快,花灯摊子也都在快手快脚地收拾残局。 天儿真冷啊,何素雪打了个哆嗦,对扛起长枪的赵本真说声保重,看着他慢慢消失在黑夜里。 身后的少年们呆滞着,明显不晓得赵本真今晚要走的消息。 这下何素雪平衡了,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被瞒着。再看一眼他的方向,回屋睡觉。 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好像有件什么事情没做,总惦记着。 她推被坐起,点了灯,扭头看炕柜懊恼地嘟囔:“姐不是那么财迷的呀,明天数不是一样么。” 叹着气。从枕头底下摸出钥匙串,开了抽屉取出赵同学交待的包袱打开,然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尖叫声吓着别人。 魂淡!臭小子什么时候把他那包东西全换成硬通货的?忒不厚道了,姐姐我才换了一回! 何素雪悲愤地碎碎念,对赵同学各种怨怼。随手扒拉着圆润可爱的金银元宝。好像底层一叠银票还没这些小家伙亲切,主要是大明朝的银票长相太不讨喜,墨线黑漆嘛乌的,太低档了。 咔嚓……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何素雪手一抖,银票掉落在元宝上。 她一口气把灯吹灭。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倾听,隔了好大一会。有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又慢慢走远。 她长长地吐气,就在黑暗中摸索着包好东西,重新锁进柜子抽屉,动作轻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躺回被窝之后,她闭上眼睛默念《洗练录》。同时无比的想念师傅大人,为毛现在很没安全感捏。 定国公整合新西军,正月十六沙场点兵巡边驱贼。动静很大,何素雪睡了个大懒觉起来,街面上就纷纷传言开了。 她去厨房打水洗漱,焦婶和花婶已经回来上班,俩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看见她进来,便马上停了嘴,笑得不太自然地打招呼。 何素雪扭头看看外面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呀,怎么人人把本大夫看成傻子。 她拎了小桶走向灶台,突然间语速很快的发问:“焦婶子!是不是小赵哥哥出征了!” “是……啊?” 两位婶子惊呆中,何素雪淡定地从锅里舀了两勺热水,又淡定地提桶离开,“昨晚他走的时候我就猜到啦,有什么好保密的。” 两位婶子继续惊呆中,敢情自己这些人商量了一早上说怎么劝慰她,做的都是无用功。 何素雪回到房中放下桶,气闷地坐在炕沿上,猜到是一回事,被人隐瞒又是另一回事,姐伤心了,小正太居然把姐看成经不起事的萝莉。 既然经不起事,干嘛又把全部财产交给人家保管呀,就不怕人家把财产全部败光了呀,真是。 何素雪到底还是郁闷了一整天,在大伙看来,她是牵挂赵哥儿了,其实跟她的脑电波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人家在生气赵同学没有坦诚相待。 两位婶子回来上班,负责洗衣做饭打扫院子,是常得贵早就吩咐过的事,少年们乐得轻松,反正发月钱的是常东家,他们只要每天出两个人到铺子里捡药就行了。 陈有亮每天迈着四方步到诊室坐阵,什么时候桌子上都摆着一本医书,看进去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还没出正月,病人不多,知道常大夫和两位小大夫出诊不在家,短期内不会回来,有经验的本城人就知道去选择别家药铺医馆了。 病人流失是早预见到的,何素雪见除了陈有亮,伙计们都不着急,她也就静下心来,潜心研究师傅大人给她留的作业。 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够她研究半年的了。 原来这个大明朝,也是有李时珍的,捧着这本绝世医学名著,有时候她还会yy下,没准这李时珍还是李氏娘亲的本家捏,嘿嘿,yy无罪,是吧。 埋头读书的同时,她也没忘了引导毛永盛和王小九学习,有两个经验丰富的手术室护士,将来再施行手术时绝对会舒服很多。 她悄悄找了方再年商量,让他把四个伙计分成两个班,他带王小九,毛永盛带青哥儿,每个班上半天,午时正交班,第二天顺序倒过来。 这样一来,伙计们都能得到充分的锻炼,也可抽出时间来学习。 毕竟现在有人做饭洗衣,也不要烧火煎药,那么多的时间不利用起来,就太浪费光阴了。 方再年一琢磨,这个法子挺好,原来自己老是晚上点灯整理账目,费眼睛又费精神,这下隔天就有一整天时间可以用,还能抽空整理库房,多好的事。 方再年马上去找毛永盛商量,这俩人奋斗的方向不同,前者想当药铺老板,后者想当治病救人的大夫。不存在什么竞争呀羡慕嫉妒恨的,俩人合计好了就开始带小弟,东家回来了再根据情况修改。 然后,何素雪出面跟陈有亮报备这一情况,理由就是外伤急诊时,有人能帮上忙。 说这话的时候。何素雪真没有鄙视陈有亮的意思,晕血症是个顽固的心理病症,她能够理解小陈大夫心里的忧桑。 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人家理解错了,陈有亮当时气得脸都紫了,这么大个师兄站在你面前。你却说叫伙计帮忙,你把师兄置于何地。 何素雪中了眼刀子。后知后觉自己想当然了,这人他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正钻牛角尖呢。 哎,怎么又有当幼儿园阿姨的赶脚呀,忒烦。 何素雪没好气地告诉陈有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师兄你不是晕血吗?要是再来一个比古二郎还严重的。叫我一个人怎么弄?人命关天啊,转诊来不及的时候,多一个人帮忙。结果就是天差地别。要不,师兄你把晕血症克服克服?听说每天亲手杀几只鸡效果挺好的,你试试?” 陈有亮拂袖回院,站在影壁旁大声吩咐焦婶,叫她明儿早上买只老母鸡回来,要活的。 陈有亮叫得这么大声,大伙都听见了,毛永盛背过身去冷笑,方再年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别急,小何大夫还有话说的。 何素雪郁闷地瞪了方再年一眼,待陈有亮走回诊室,又道:“师兄有此决心,师妹我十分佩服,不过毛永成和王小九还是得跟着我学习手术知识。” 陈有亮得意之色褪去,眼冒凶光的怒目而视,“你就不能给我点时间适应适应?” 何素雪摇摇食指,“师兄,这是两码事,不是师妹故意为难你。” 她扭头喊柜上的毛永盛:“永盛哥,把前儿我给你的器械护士守则拿来,给师兄看下。” 毛永盛马上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四方布包。原来他竟把手稿和医书随身携带,不是怕丢了就是想随时阅读,就这份小心谨慎,足够何素雪给他打上九十分了。 毛永盛走到诊室,陈有亮几乎是用抢的夺下布包,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样子,翻出里面的手稿快速浏览起来。 “师妹,这字怎么写错边了?” “西洋医书都是从左边写起的。” “还以为是师妹写的呢。” “师妹我没那么大的能耐,是从师傅那里抄来的。” 陈有亮再无话说,他只看了第一页就知道自己吃错醋了,人家西洋手术中,大夫和护士是两个不同的工种,真正拿刀的是大夫,护士只是个从旁协助的角色。 陈有亮有点不舍地把布包还给毛永盛,还端着架子唬了几句:“收好喽,别随便乱传。” 毛永盛窝了一肚子火,为了不让小何大夫为难,他也就捏鼻认下了,低头垂眼地应声是。 陈有亮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从鼻子里嗯了声,跟何素雪说:“就按师妹说的办吧。” 伙计们的工作学习安排就这么定了下来。 方再年当即留了王小九和自己上柜,叫毛氏兄弟跟何素雪回去读书,毛永青捏着手指扭身子,“小何,我也要当那个护士么?” “青哥儿先认字识数吧,其他的以后再说。”何素雪微微仰头说道。尼玛,这娃放了半个月的假就长高一大截! 毛永盛知道自家弟弟的毛病在哪里,心中微痛,拉了他的手回后院。 “以后哥每天教青哥儿认十个大字,好不好?” “我已经认得很多字了呀。” “还不够多。” “是不是认字多了,就能跟小何一样做牙膏做糖了。” “是,青哥儿认字多了,会读医书了,将来也能做出更好吃的糖块。” “那我要认字,快走快走。” 第九十六章金银跳到碗里来 ps: (平安夜到,祝朋友们一生平安,幸福开心。同时感谢ashara的打赏及闪闪的书虫的粉红票。) 毛永盛把弟弟带回屋安顿好,便过来手术室找何素雪,请她讲解器械护士守则,看见她抱着那个苹果暖手炉,还冷得直跺脚,便说把灶点起来。 何素雪不想浪费柴火,可是想到自己可以躲回屋里享受温暖的火炕,伙计们却要在寒冷中坚持读书,这个对比或许一两天的不在意,但时间长了,容易造成隔阂,对将来的合作不利。 她考虑再三,没有阻止毛永盛的举动,让他先把火烧起来,一会跟她布置一间学习室。 “学习室?” “是,咱们库房里不是还有几张八仙桌么,搬两张过来,再搬几个椅子,往后咱们就在学习室里读书写字,柴火不够就叫古二郎多送几担,他供的柴火专门取暖用,厨房用的还是焦婶子那里采买,这是对大伙都有利的事情,回头我会跟师傅说,他会同意的。” 毛永盛笑着应了,自去忙碌不提。 在两位婶子的热情帮助下,学习室很快置办好了,就在右厢房的中间,打开窗户光线很好,摆上桌椅后,桌子中间放上一套文房四宝,还放了一个书柜,常用的书籍和备用文具也有了着落,还备了一个红泥小炉烧茶备水。 花婶子说大冬天的,开着门窗会冷,热气全跑掉了,不如安一个窗帘,又透光又防风保暖。 何素雪也觉这主意好。马上回屋找了布匹叫花婶子赶出窗帘挂上,阳光透过窗帘很柔和,不伤眼睛,大伙都说好。 何素雪摸着下巴,仍有些不满意,“这个门还要弄一下。整个纱门就好了,冬天拉上门帘防止热气跑掉,夏天有铁纱网还能拦蚊子。诶?这里的夏天蚊子多不多呀?” 毛永青马上点头,“多!六月的时候一到天黑,蚊子就一团一团地往屋里钻。” 何素雪想像着那种情景,打个哆嗦。“这样的话,纱门纱窗必须得装!花婶子。安装门窗是泥瓦匠还是木匠的活?” 人人都问纱门纱窗什么样,没见过。 何素雪马上意识到这又是一个金点子,得意地笑开了,“青哥儿,劳烦你现在立刻马上去一趟春水街,请马记的马老板过来。就说我有大买卖和他谈。” 毛永青腿快,不到一刻钟,就把马老板拉来了。老头儿被拖着跑,呼哧呼哧直翻白眼,烟枪杵在地上撑着腰,说话都不利索了,“我的……个……娘诶!可,可累死……我了。” 毛永盛忙扶他坐下,给倒上一杯茶,又替弟弟道歉。 马老板摇着手,一口喝干了茶水,喘匀了气,活过来了,“唉,老喽。” 何素雪笑嘻嘻地说:“不老不老,您还有大把的光阴要渡,咱们还等着您拿主意哩。” “哟呵,过了一个年,小何大夫说话也有点甘州味了哈。”马老板调侃道,“具体是个什么事?青哥儿也说不清楚。” 毛永青嘀咕道:“不就是要做门窗么,我又没说错。” 毛永盛拍了他一巴掌,叫他坐回桌子去写他的大字,午时之前默不下来就不给吃午饭,他马上就嘟着嘴巴去了。 何素雪把刚刚画好的图样推给马老板,“这过了元宵节,很快就到二月二,天气一天天变暖,苍蝇蚊子也会越来越多,咱们药铺是最讲究干净的,所以就参照洋人的法子,想做些纱门纱窗,专门防止苍蝇蚊子进屋。” 马老板一边装烟丝一边瞅着图样,疑惑地问:“这格子窗老头儿还整得明白,这门为啥只画了一半?” 何素雪笑着解释:“您现在看到的空白处,其实就是纱门纱窗的关键,这上面不是贴窗户纸,也不是留白,是要钉上铁纱网的。” 她取来一张宣纸,拿起细狼毫沾了墨汁,快速画了个有细密网眼的纱网出来,“看,这纱网是铁水浇注而成,网眼细小,但不影响空气流通,只要进出随手关门,基本上就没有苍蝇蚊子能钻过。” 马老板一拍大腿道:“好东西!” 何素雪又画了个铁插销给他看,“这种插销,您见过么?” 马老板凑到纸上仔细瞅了瞅,“这是插销?真够精致的,老头儿还真没见过。” 何素雪心说我也没见过,穿来这里到处都是用横木栓。呵呵,又有金子银子要跳到碗里来的赶脚了。 何素雪把铁插销的用途一说,马老板不淡定了,伸手去推毛永盛,“你去,把王铁头喊过来,就说我叫的。” 毛永盛撑着没动,“是不是军户街那个铁匠王铁头?” 马老板挥着烟枪说就是他,这么精细的玩意儿,也就王铁头那帮人才能弄出来。 毛永盛去请人,一时半会回不来,马老板便从身上取出软尺,丈量门窗尺寸,或许在他心里,王铁头指定能弄出纱网来的,尺寸早晚得弄,不如现在顺手做了。 马老板干起活来很严谨,他说每个窗户大小不一定相同,不量仔细了做得尺寸不对,那就浪费时间又糟蹋了东西。 何素雪便拿着纸和笔,跟着马老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所有门窗数据全部记下来,又请他预算下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马老板掐着手指尖算了算,用一般的松木要不了多少钱,窗户大概二百五十文,门要四百五十文,一百两之内可以搞定,当然,这里头没算铁纱网的钱。 铁矿、铁器,在古代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所有的铁器铺包括铁匠都是受衙门严格控制的,主要就是采矿能力受限,导致物以稀为贵。 何素雪要的铁纱网量比较大,马老板也在担心王铁头能不能卖得出来,一户人家买卖铁器超过一定量,是要报衙门备案的。 马老板这么一说,何素雪有点气馁了,打个网子还要报备官府,真个是让人无语。 她很快也想了个折,实在不行,就叫师傅大人找秦世子批点铁去,咱这不是暂时没落实编制的驻军医院嘛,为了更好地服务广大官兵,秦世子有义务把医院建设得更好不是? 一老一小各自想着心事,气氛沉闷地回到中院,毛永盛已经回来了,还带回两个粗壮的大汉,足有两米的个头,隔着黑色棉衣还能看出那胳膊比何同学的大腿都粗,黝黑的皮肤是常年被高温烤出来的。 这俩人是兄弟,大的叫王铁头,小的叫王铁石,到他们这辈已是第五代军户,他家铁器铺就叫老军铁器铺,一直为大明军打造兵器,无战事时就弄点锄.头铁锹菜刀什么的换点口粮。 这也是兵部衙门默许的,毕竟军户们本身就有大量的国有土地需要耕种,平时也不能少了生活用的铁器。 象王家兄弟这样的祖传手艺人,一般不需要到卫所值勤,随时在家听候兵部衙门的调遣,有时会到铁器营中帮忙,有时会到卫所中检修兵器,一年当中大约有半年时间是公差在外的。 这些资讯,就在何素雪与王铁石的闲聊中套出来了,俩兄弟中王铁头比较专业,在和马老板讨论图纸,王铁石比较健谈,说他家小女儿吃过小何大夫的糖葫芦,还说曹冬生叫他带问一声好。 何素雪想到军户们无奈的生活遭遇,打心底里同情,却又无能为力。这就是个万恶的旧社会,不是凭少数人的力量就能推翻的,心说慢慢熬吧,你们的子孙后代会有幸福的一天。 王铁头的结论跟马老板预计的差不多,铁纱网他可以试着打造,但这么大的批量交易,要拿到衙门的许可,也就是以江南药铺的名义写个申请文书,拿去衙门找主管小吏盖个章。 何素雪便问:“我们自己弄铁,你们帮忙打造,行不行?” “这个没问题,这样的话不用走衙门更省事,只要能弄到铁,咱保证给你弄出网来。”王铁头笑着说道,接着扬了扬插销图纸,“叫我来,主要是为这个东西的吧。” 何素雪和马老板对视一眼,嘿嘿笑起来,神态出奇相似,就像大小俩狐狸。 贸易谈判这种东西,何同学不在行,不过江南药铺有个在行的,正好焦婶子喊开饭,她便提议先吃饭,完了之后叫方再年负责跟他们谈。 三位客人都跟常得贵是老交情,说了两句客气话,就都进厨房吃饭了,中午主食稀饭和杂面馒头,量大到足够晚上吃的,多几个人也无所谓,晚上不够吃的话加几个煎饼就成了。 焦婶子熟知掌柜的跟这几位来客的关系,预计这几人要留下吃饭了,便特意跑去请示了陈有亮,问是否多炒两个荤菜待客,还没出正月嘛,上门的都是贵客。 陈有亮被焦婶子几句话捧得高高的,美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哪有不答应的,于是饭桌上出现了六个大菜碟,除了一个炝炒白菜和油渣焖酸菜,其余四个全是荤的,什么红烧肉、冬笋炒肉、爆炒兔肉,还有个清蒸腊鱼块。 王铁头兄弟俩瞧着桌上的菜发愣,马老板搓着手掌道:“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那啥,谢过两位小大夫盛情款待。” 陈有亮嗯一声,还知道谦让老者,叫马老板和他同坐主位,马老板推了两句就坐了。 王家兄弟挤在一起坐,何素雪就坐了他们对面,伙计们另起一桌。陈有亮颇为得意地端起碗说声吃饭,大伙便埋头吃起来。 第九十七章反常与生病 ps: (亲们早上好,圣诞快乐!) 因常得贵反对弟子们喝酒,所以陈有亮不想喝,便没叫上酒,何素雪看到三位客人眼里的遗憾,心中窃笑,热情地劝他们多吃点菜。 最后六个大菜碟都空了,王家兄弟每人最少吃了八个二合面馒头,何素雪有点惊讶,不过想想他们的职业和他们的大块头,也能理解。 陈有亮眼中快速划过鄙夷,让客人们随意,他便去了铺子,如果不看其他,这人倒是个挺负责任的值班员。 方再年走过来,请三位老板移步学习室,烧上茶,摆上瓜子花生,准备谈生意了。 这个过程何素雪不想参与,她只需事后得个结果就成,只是后来她又悄悄回房画了个铁质合页的图纸,给方再年的谈判增加了一点砝码。 总共三个金点子,就看方再年能换回多少利益了。 何素雪躲在被窝里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梦里的朵朵白云变成了金银元宝,哗啦啦往头上掉,砸得何同学都笑醒了。 醒来望着屋顶横梁发呆,这辈子就剩下这点追求了么,会不会被人骂俗气呀,可是除了数银子这点爱好,貌似没啥可发展了呀。 下意识的,何素雪拒绝去想相公这种生物,妻妾斗、财产斗、儿孙斗神马的,都滚边儿去,本大夫不待见你们。 好像现在这个大明朝跟欧美诸国土豪来往比较密切嘛,这具身体的外公,还是个海龟,真够潮的,那本大夫是不是也可以攒点钱出去旅游下? 何同学的思绪发散得有点远。一下子越过大西洋去了,想着再也吃不到哈根达斯,继而想到被哈根达斯占领的家乡,以及再也见不到的家人,眼泪就飚出来了。 “呜呜呜,一会儿咱就自个做根冰棍吃去!再明儿咱造艘大船。把冰棍卖到老美家去!呜呜呜~” “哎哟,这咋哭起来啦?啊?闺女哪不舒服呀,快跟婶子说,啊?” 花婶子隔着窗户大声地询问,把所有人都惊动了,一堆人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小何了。 “我没事!我就是想吃冰,冰块!”何素雪跳下炕。抓了布帕子胡乱擦着眼泪,心说我是不是有病啊,最近怎么心理这么脆弱捏,动不动就想家,就想哭,好丢脸呀。 想着想着。又嚎上了:“师傅~~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呜呜~~~” 喊师傅的时候,脑子里滑过另一个瘦弱的身影,她心一窒。嚎得更大声了,潜意识想把那身影从脑子里赶出去。 外面的人齐齐哦一声,原来是想她师傅了。也是,没了家人,跟师傅相依为命的可怜娃,那人一走这么多天不露面,不想才怪了。 毛永青说:“小何想师傅,跟冰块有啥关系呀,难道她以为吃了冰块师傅就会回来?真是奇怪的想法。” 方再年道:“那是小何的师傅,你得叫东家。” 毛永青仰起脑袋叫道,“我知道呀,我是替小何说的。” 何素雪哭得来劲,控制不了停不下来,便使劲捶打着炕面叫道:“都走开!别理我!呜呜呜,谁再吵吵我就跟谁没完!呜~~~” 听见小何大夫发恨骂人,众人心里除了心疼她,没别的体会。焦婶子挥挥手,悄声让大伙都走,果然没一会哭声就停了。 何素雪仰倒在被子上,一下一下拍打着被面,神经兮兮的念叨吃冰棍、打鬼子、经济侵略什么的,半个时辰后鼻子塞了,捂着额头哼唧,不穿棉衣不盖被子的后果,就是赶上感冒的节奏啦? 她哆嗦着穿戴好,抓条小手绢擦着鼻涕去厨房找焦婶,“婶子,给我煮碗姜汤好不好,我好像着凉了。” 焦婶扑上来一摸额头烫手,惊叫起来:“我说闺女啊,你这是咋弄的啊?好好的,怎么……” 瞧着何素雪脸蛋上未干的泪痕,焦婶闭上嘴巴,将她推回房间,让她躺回被窝里去,然后急急忙忙去熬姜汤红糖水过来喂她喝下。 “乖乖躺着发发汗哈,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啊。”焦婶给何素雪盖了两床棉被,花婶子把陈有亮喊来了。 陈有亮第一次进何素雪的屋子,见这里清洁整齐,一样多余的物件都没有,简洁得不象姑娘家的闺房,不禁有些诧异。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煞有介事地坐到炕沿上,捏了何素雪的手腕把脉。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何素雪的肌肤时,何素雪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像是找不准脉似的上下摸索,她突然有种被占便宜的耻辱油然而生,嗖一下抽回手腕藏进被子里。 陈有亮愣愣的半张着嘴,一下子竟反应不过来,何素雪语气冷淡地说道:“只是有点发热,喝点柴胡汤就好了,不用麻烦师兄了。” 不等陈有亮说话,何素雪便拜托焦婶,请她告诉值班的毛永盛捡一单柴胡汤,按照成人的量减半,捡好了交给王小九煎熬。 但凡药铺,一般都有退热、解毒、温补之类配好的常用汤药,所以柜上存有这类方子,照单子捡一副不是难事,不然何素雪自己照汤头歌写一个简单的也使得。 反正,她不会吃陈有亮开的方子,这人居然猥亵女童,太恶心了! 她本就不喜欢陈有亮,这下更是形象一落千丈,当时就扭过头去,一秒钟也不想看到他了。 焦婶从俩人的举动中看出了点什么,也是心里不高兴,客气地请陈有亮出去,“小何的屋子,您不好多呆,让人说闲话不好听。” 陈有亮心中有鬼,摸着鼻子出去了。 焦婶把花婶留下陪着何素雪,自去找毛永盛,把何素雪的话说给他听,毛永盛马上捡了柴胡汤亲自送到王小九手上。 听说小何大夫发了高烧,还在学习室谈判的四个人也跑过来,隔着窗户问候。 马老板低声说:“可怜的娃儿,想师傅都想病了,老常到底搞什么鬼嘛,出去这么多天不回来,可苦了娃儿了。” 王铁石偷偷给他大哥一肘拐,兄弟两个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决定,王铁头便对方再年说道:“刚才那事,就按方小哥说的办吧,改天老常回来,咱哥俩再来签个契约,小哥觉得如何。” 方再年现在心里乱着呢,忙说行,便张罗着送人出去。 这边何素雪喝了药倒头睡下捂汗,那边王氏兄弟一路飞奔回家,没一会王家养的一群鸽子就被放飞出去,消失在高空里。 下午,太阳早早藏进云层里不出来,天色阴沉沉的,北风越来越大,吹在脸上像刀子刮,生疼生疼的。 常得贵站在一处庄户人家的庭院里,负手望天,蓝衣飘飘猎猎作响,忽听头顶传来一阵鸽哨声,他脸色微变,马上塞手指到嘴里打了个唿哨。 不一会,一群鸽子从天而降,散落在院子各处,其中一只灰鸽子便扑楞楞落在他的脚边,咕咕叫着歪头看他。 他蹲下身子,迅捷又轻柔地抓住灰鸽子,从它脚上的小竹筒里倒出卷好的小纸条,展开一看,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呼吸都乱了。 他摸摸灰鸽子的小脑袋,嘴巴凑到它的耳朵旁低低地说了几个字,然后放飞鸽子,看着它带领鸽群飞上回家的路。 他信步走出庭院,站在门口远远眺望高家庄,痛苦地低语:“谁是该死,谁是该活?她的死,换来我的活,那么她的骨肉,就由我来护到底!” 他随手甩出一支响箭,半空中的爆炸声引来秦六,“常爷,您这是……” “我有急事,要回城一趟。”常得贵说着,走向庭院后面的牲口棚,牵出一匹枣红马就动手套马鞍。 “回去?”秦六愣了之后就是慌,拦住马头道,“您可不能半路撂挑子呀,当初不是跟世子爷说得好好的,不把天花治完不能回。” “秦六哥,我真有急事,不是撂挑子不干。庄子里不还有我俩徒弟么,有他们在,我在不在无所谓,而且我办完事就回来了,不会让你为难的。”常得贵耐心地说道,利落地绑好马鞍,翻身骑上马背,对秦六拱拱手,便策马扬鞭走了。 一声秦六哥,喊得秦六心口发热,已经有几分愿意,等常得贵走远了,他开嘟囔地告诉军士们:“你们都瞧见了哈,不是我不拦,是我拦不住他。” 军士们望天的望天,看脚的看脚,还有那胆大的就哄笑起来:“是!咱们都瞧见了!常爷走了,与您无关,世子爷来了咱也是这么说。” 常得贵进城时,雪花已经飘了大半个时辰,他裹着头脸一身狼狈地闯进铺子,把准备上门板的毛永盛吓一大跳。 “是我!”常得贵说道,一闪身进了后院。 毛永盛抱着门板愣了半晌,猛然反应过来,便狂喜地高喊:“东家回来了!” 常得贵推开何素雪那扇虚掩的房门,看到焦婶在里面,不禁要问:“嫂子怎么没回去?” “掌柜的回来啦?”焦婶迎上来,忧心忡忡地说道,“小何病了,额头烫手呢,喝了柴胡汤也不见好,我实在放心不下,今晚就不回去了。” 第九十八章归来与梦 ps: (感谢弑雨世羽的平安符,感谢所有订阅的亲。) 常得贵解下黑绒面絮棉披风,焦婶接过来搭在晾衣架上,再去看掌柜的给何素雪把脉,紧张地问:“咋样,不会是那啥吧?我都没让伙计们进来。” “那啥?”常得贵怔了怔,随即醒悟地笑笑,“嫂子放心,不是那啥,小何这辈子都不会得那啥。” 焦婶肩膀松下来,又羞愧地低下头,“这不是小何年前去过高家么,现在城里谁家有孩子发热,都怕是那啥。” 甘州百姓现在闻天花色变,常得贵已有耳闻,定国公父子为了这件事,使了很大的劲,目前城里城外没有出现大的骚乱,没有人逃离家园,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当然,这里也有咱江南药铺的功劳。 常得贵取下何素雪额头上的湿布巾,在铜盆的温水里洗了洗,捏得半干给她重新敷上,随后从怀里摸出一个黑布包,解开来里面是一套银针。 常得贵先扎了何素雪头顶的百会穴使她晕睡,随后扎了两手的合谷穴,百会穴扎完就退针,合谷留针一刻钟。 等待的时间,常得贵歪坐在炕沿上,看着何素雪的睡颜低声问焦婶:“说是下午哭了?” “是,哭得可厉害哩,不停地喊师傅。”焦婶叹着气把经过说了一遍,“昨晚也是我不好,看她在家闷得慌,就说带她出去逛花灯,谁知走百病回来人太多了,她不愿意挤,就说和几个哥儿去转转。青哥儿闹得要吃馄饨。几个人一身汗就去了清水桥那边,估计当时就被风吹着了。” 焦婶犹豫不决想了想,常得贵没有插话,静静地等着,她便又接着道:“回来看了火龙,赵哥儿就说要走。赶去点兵。她没说啥,包了点心糖果就把人送走了。早上我过来的时候年哥儿还跟我说,以为她要哭的,没曾想掉头回屋就睡下了。唉,谁知在这儿等着呢。” 如果这番话被何素雪听见,她一定会惊掉下巴。我的心思我都不清楚,你们就全看出来啦?这不科学嘛。 人家的脑补。何同学管不到,反正现在大家一致认为她是着了风邪入侵,又忧思过度,所以病倒了。 就连常得贵也是这样诊断的,何同学就是跳起来反驳也无效了。 拔针的时候,何素雪哼唧两声。翻了个身侧着,更显小脸尖瘦,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二两肉没了。 她人没醒。不过开始出汗了,常得贵和焦婶眼睁睁地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都是一副惊喜的表情。 这时候,何素雪在做梦,梦见她不远千里从京城过来投靠父亲,见了面才知道,她多了个继母,然后便是暗无天日的、水深火热的后宅生活,短短半个月,本就瘦弱的她就被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那对禽兽不如的夫妇,看到她的样子还嫌弃地说她是扫把星,怎么养都长不好,走到哪都不让人省心。 梦的尽头,是她头朝下坠落地面,她双手努力向上伸去,想抓住那个女人的手臂,女人咧开猩红大嘴,邪恶地笑着往她身上添了一脚…… 一种不属于何素雪的悲痛弥漫了全身,她看到盘踞在心灵深处的森森怨气,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热泪。 有温暖得让人想依恋的指腹拭去她的泪,她向那温暖的源头靠过去,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不要……” 常得贵心都要碎了,把蜷缩成一小团的小人儿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笨拙地拍打着她的背部,语不成调地哄着。 焦婶背过身去抹一把泪,哽咽着说:“我去打水。”逃了出去。 屋外站着一地人,连方老板和张老板还有他们家的伙计都来了,十几双眼睛巴巴地望着焦婶,方再年压低了声音问:“咋样?东家咋说?” 焦婶按了按眼角,强笑着答道:“没事了,东家给扎了针,已经开始发汗了。说是风寒,不是别的啥。”忧思过度四个字没说。 走到厨房门口,焦婶才想起来,大伙都还没吃饭呢,便赶紧地招呼,她自己则盛了一份饭菜送到掌柜的手上。 这晚,焦婶就睡在何素雪屋里。 火炕很大,焦婶从右院搬来一套女兵们用过的被褥,就在何素雪身边躺下,半夜不时起来给她擦汗,快天亮的时候体温稳定下来,焦婶才和衣抱被子眯着了。 何素雪睁开有点沉重的眼皮,感觉天才蒙蒙亮的样子,发现炕上摞了一套眼生的被褥,心里就一惊,“尼玛!昨晚谁在这睡了!” 赶紧又摸身上,身体没什么异样,就是内衣全部换过了,头发粘粘的出过很多汗的样子。 别怪她紧张,陈有亮昨天的举动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 从前她以为自己是御姐心萝莉身,强大又安全得很,现在她不这么看了,尼玛哪个朝代都有变态,一不小心就中招。 房门吱吖响,她急忙扭身张望,只见面容憔悴的焦婶捧着一只青花小碗进来,惊喜地喊:“小何醒了呀,快躺下,别再招了风。” 何素雪也觉一股邪风从门口钻进来,吹得她头顶脖子发凉,急忙钻回被窝,仰望着焦婶道:“昨晚婶子帮我换的衣服?” “是,除了婶子,没旁人碰闺女的身子。”焦婶笑着说道,隐瞒了掌柜的抱她哄了半天的事实,师徒俩感情比人家亲父女还好呢,不会有别的,再说还隔着那么厚的被子。 “谢谢婶子,让您费心了。”何素雪看出焦婶熬夜的痕迹,由衷地感谢,“昨晚您没回去,我方灵姐该担心了,一会您早点走,好不好?” “好,听小何的,过了午婶子就回去。”焦婶心说难怪掌柜的疼她到骨子里,这娃确实太招人喜欢了,多懂事呀,知道心疼人。 焦婶关好门,何素雪便爬起来活动,抻抻胳膊拉拉腿儿,咧开小嘴笑,“婶子您瞧,我已经好啦,精神得能打倒一头牛哩。” 焦婶失笑,“好好好,咱们小何最厉害了,打倒一头牛算什么,就是只老虎敢跑过来,咱照样撂倒了它。” 何素雪黑线,哄娃呢,还撂倒老虎,“婶子,我想抹汗,身上粘粘的不舒服。” 焦婶以为她真的只是擦澡,谁知洗好了出来,竟从头到脚都洗了,湿头发用块长布巾包着,怪模怪样的,倒显得小脸越发精致漂亮,楚楚动人。 “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连头发都洗啦?快点躺炕上去,婶子给你擦擦。”焦婶急得汗都出来了,连声叫花婶点个火盆来,小何要烤头发,再端一碗粥来,小何要喝粥…… 两位婶子好一通忙活,何素雪乖乖地让她们摆弄,不再给她们添乱,等她终于得到允许出门时,都快到中午了,于是婶子们又去忙活午饭,没一刻停歇。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雪花,何素雪用指尖接了一朵,细细地打量,心说赵同学也不知巡逻到哪里了,这么阴冷的天气,可别像姐这样感冒了呀,生病的时候没亲人在身边,真心不好过。 这会儿她还不知道师傅大人回来了,等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跟在挑柴担的古二郎身后,立刻尖叫着扑过去,抓着他的手拼命摇。 “师傅!您咋回来啦?我师兄他们呢?都回来了吗?” “师傅回来查本医书,你师兄他们还关在高家庄里。” 方再年捧着账本在后面弱弱地说:“东家昨晚就回了,小何的病还多亏了东家施针,换了方子。” 常得贵回头瞪了一眼,方再年低下头去偷偷撇嘴,心道你不好意思说,咱替你说了,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瞪我干啥。 何素雪抱着师傅大人的胳膊蹭蹭,娇滴滴地喊谢谢师傅,常得贵努力维持着威严,但是不成功,嘴角扬得太高了。 常得贵是进来检查古二郎的伤的,事情经过方再年已经仔细向他报告了,对于以柴抵诊费这个事,他一锤定音,准了,正式记上了账本。 古二郎今天没带狗剩儿,卸了柴,常得贵师徒便叫他进了手术室。经过检查,头部伤口愈合完美,便给他拆了线,上了消毒药水,包上一层薄薄的绷带,过两天就可拆除洗头恢复正常生活了。 古二郎感激不尽,跪下来给师徒二人磕头,二人闪开拉起他,没让他磕实地。 常得贵告诉古二郎每隔五天就要送一担柴,直到明年正月初一才算完,古二郎连声应好,他家后山满是树,砍柴容易命难得,太值了,他都不好意思。 古二郎喜孜孜地告辞,要去菜市口接他那婆娘,何素雪便问他是不是把狗剩儿一个人留在家里了,那么小的孩子,放心吗? 古二郎说确实不放心,本来也是带了娃出来的,可到了北城门,碰上一群军户子弟跟长乐帮的人打架,连城门口都堵了,他便让同村的人帮忙把娃带回去了,省得娃跟着等在那里吹风着凉。 常得贵神色一凛,沉声问:“知道是啥事打架不。” 古二郎道:“听说是为了个姓方的女娃。” 哐啷!焦婶在门口跌落了茶盘,脸色变得煞白。 第九十九章驰援与追求 焦婶颤抖着嘴唇问古二郎:“古兄弟,你刚才说啥女娃?” 古二郎瞧出点东西了,认真思索了才回话,“是姓方的女娃没错,赶早市的时候被长乐帮的人拐走了,有人告诉了军户街的人,然后他们就带人去抢,架就是这么打起来的。他大嫂,俺听得真真的哩,守城门的军爷们就是这样说的哩。” 焦婶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何素雪惊呼着上去扶,可她哪有那个力气,压根扶不起来,还是常得贵将人抱进了房间。 常得贵的指尖从焦婶的人中穴上拂过,她便醒了,挣扎着要下地回家,“我的灵儿,我要去找我的灵儿。” 何素雪心中无比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焦婶不会留下过夜,方灵也就不会单独出门遇上这种糟心事了。 瞧啊,本大夫就说嘛,哪个朝代都有变态,一不小心就中招。 焦婶弯腰穿鞋,何素雪弱弱地问:“会不会是别人家的娃呀。” 焦婶没吭声,常得贵说:“不会的,军户街就一家姓方。” 得,最后一点侥幸都破灭了,难怪焦婶都不用打听就要回家。何素雪同情挽着焦婶,拿黑漆漆大眼睛去瞅师傅大人。 常得贵扶额轻叹,“小何啥都不用说,这事为师是管定的,不过你要听话留在家里,不准去看热闹!” “为什么呀,我保证不给您添乱还不行嘛。”何素雪使出撒娇大法,拽住师傅大人的袖子摇啊摇,可人家说不同意就不同意。 “现在城北乱得很,乖啊,让为师专心做事。”常得贵摸摸徒弟的小脑袋。语气陡然变冷道,“秦家父子刚走,就有人惹是生非,徒儿莫闹,这不是玩笑。” “那,好吧。师傅小心点,婶子也小心点。”何素雪知道自己头顶上贴着累赘标签,很不甘愿地把人送出门。 除了常得贵和焦婶,同去军户街的还有毛永盛和王小九,这两个属于抗打击能力比较强的。 何素雪看到一个人影从屋檐下闪出,跟上了队伍。忙把他喊住,“古二叔。你干嘛去。” 古二郎拍拍肩上的扁担,很豪爽地说道:“俺也去给常大夫帮忙!” “你的伤才好,经不起折腾。你过来一下,我有要紧事跟你说。”何素雪把人带进学习室,问他是否知道城北有一座梅山。 “梅山?知道呀,就是俺们古家村隔壁的梅山村的后山。离俺家有四五里路,那山上长了好大一遍梅树林。” 古二郎说到这里一拍大腿,“俺晓得了。小何大夫想要梅花插瓶是不,那俺下回送柴时给您带几枝来,摆在屋里香着哩。” 何素雪大喜过望,跳起来转了个圈,对古二郎道:“我要的不是几枝,而是很多很多梅花,如果你能摘来,我出钱买,有多少要多少。” 古二郎忙摇头,“那不能要您的钱,您要多少俺去帮您摘就是。” 何素雪叉起小腰,很严肃地板起小脸,“古二叔,我收购梅花,是用来做东西挣钱的,我不能让你白干活,因为这是一项长期的买卖,不是一季两季的问题,懂了吗?” 古二郎傻傻地点头,小何大夫实诚人哩,白给的都不要,非要给钱。 古二郎随即想到,如果摘梅花能卖钱,那家里的生活就有转机了,起码不用再叫婆娘挑柴进城卖,这活就是在最穷苦的村里也没有哪个婆娘做啊,说起来两眼都是泪。 “古二叔,这事你得保密,不然叫旁人知道了,这钱就没你什么事了。” “晓得晓得,俺明天就去摘梅花,后天就给您送来。” “嗯,尽量摘得小心些,保持梅花的完整性,别弄得烂兮兮的,没法用的我可不给钱。” 古二郎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好摘,何素雪这才放他走了。 常得贵等人出去一个时辰还没回,何素雪和毛永青站在铺子门口,踮起脚尖向北城门方向眺望,除了呼号的风声,啥也听不到,正焦急间,打春水街转过来两个人,何素雪一看,忙挥手致意,“邓小礼,戴安乐,我在这里!” 毛永青好笑地嘟囔:“他们就是来药铺的,小何不在这在哪哩。” 何素雪不跟毛孩子一般见识,亲热地跟邓小礼戴安乐寒暄,想着他们可能是来领钱的,便按捺住焦躁不安,请他们进里屋喝茶。 里屋,自然就是后院,但她轻易不在正房见客,来找她的人一律请到学习室,这里啥都有,没有堂屋那么正式还自在些。 毛永青在值班,不能离开铺子,何素雪很轻松就和邓小礼三人独处一室了,一问之下,原来这两人不是来领钱的,只是过来跟何素雪确认一下赵本真确实把钱交给她保管了,方便后面行事。 何素雪向邓小礼表明,她只是负责与赵本真有关的银钱进出,其他事情她管不了,最多给点精神上的支持。 邓小礼答应得好好的,心底里却不是那么想的,在小虎帮看来,赵本真的意思他是与何素雪俩人是一伙的,不分彼此,不然赵哥儿能把身家财产都交给她么,交给常大夫不是更保险? 既然邓小礼不是来领钱的,何素雪也就不跟他废话了,直接开口请他帮忙,去军户街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师傅大人去好久了呀,会不会打不过长乐帮呀,真是急死个人了。 何素雪真心想去,可是师傅大人走之前很严厉的禁止她外出,变相把她给禁足了,她也答应做乖乖女的,给他点面子吧,咱就在家里等。 邓小礼和戴安乐走了,何素雪跟毛永青趴在柜台上,托腮眼巴巴地瞅着街面,小鼻子小脸皱在一起,看得方再年直摇头。 “小何呀,回屋去吧,这儿风大。” “我不。” “那你好歹加件衣裳,身子还没好透哩,再折腾坏了,东家要骂人。” 何素雪吸吸鼻子,好像是有点不通气,可实在没啥衣服好加的,不是棉袄就是棉袄,除了各种袄,她就没适合加在里面的。 “唉,小赵哥哥答应我弄来毛线的,这下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她愁眉苦脸地说道。 毛永青一听就来了兴趣,“毛线是啥,能吃么?” 何素雪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青哥儿呀,你有点别的追求行不,人的一生这么漫长,除了吃,还有很多很好玩的事情呀。” 毛永青摸摸被戳得有点点疼地额头,疑惑地说:“吃东西很好玩呀,不晓得还有啥。” 方再年听着好笑,俩小东西,还追求呢。趴过来问何素雪:“那小何追求的目标是啥,说来听听,咱们帮你参谋参谋看好不好使。” 何素雪黑漆漆的眼眸陡然升起一层水雾,向往地望着天空说道:“我想攒钱,攒多多的钱,然后我要造一艘大大的海船,开着它去周游世界!” 毛永青茫然问世界是啥。 “世界啊,它很大很大,大到有七大洲四大洋,每个洲上面有许多小国家,有些国有比咱们大明大,更多的国家比大明小,我就想去看看那里的人们是如何生活的,欣赏下大明看不到的风景,看看能不能捡点宝贝回来。” 何素雪比划着小手,描绘着世界,毛永青和方再年已经听呆了,就连坐在诊室里假装看书的陈有亮也是眼神迷茫,陷入幻想之中。 毛永青想了半天,实在想像不出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懊恼地拍桌子,“管它世界是啥样!小何把船造大一些,到时我跟你去就是了。” 何素雪歪头打量,笑说:“行啊,到时候我给你留个位置,但是你得多读点书,多认点字,还得识数才行,不然笨笨的出去被洋人两句话拐跑了,我去哪儿找个青哥儿赔给永盛哥。” 毛永青惊得瞪大了眼睛,“洋人那也有拐子?” “有啊,洋人坏得很,不但拐他们自己人,还想跑来咱们大明拐人回去做苦力,忒坏了。”何素雪想起清朝时期疯狂一时的“卖猪仔”事件,打洋土豪的念头更加热切了。 毛永青低头想了想,突然跑到柜台边上的空地扎起了马步,他四平八稳地蹲着,样子很标准,表情也很严肃。 何素雪不解地问他干嘛呢。 “我要练好武艺,将来保护小何周游世界。”毛永青很认真的回答,一下子就把何素雪的眼泪招出来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发顶,很有兄弟爱的那种,轻轻地说声:“谢谢你,青哥儿。” 方再年带着笑意说道:“青哥儿学武保护小何,那我就学做账给小何当管家,怎么样,小何要不要。” “要!”何素雪答得很快,心说捡到宝了,管家太屈才了,姐让你做总经理。 说着热闹,就暂时忘记了烦恼,直到王石头一阵风似的冲进铺子,何素雪想起师傅大人跟人打架呢,忙问石头是不是来送信的。 王石头怕何素雪担心,一路跑来的,这会儿扶着膝盖大喘气,方再年忙给他倒了一杯茶叫他喝了,才坐下说话。 第一百章赔偿与奸商 ps: 似乎只是一眨眼,新书就到一百章了,采感慨纠结了三分钟。今天要感谢三位朋友的粉红票,有朋友们的不断支持,采有信心攻下第二第三个一百章。 “常大夫带了一队人马,把长乐帮打跑了,人也找回来了,一会就到。”王石头喘匀了气,便眉飞色舞地比划道。 “你们是没瞅见那场面,我的个娘诶,好几百人哩,常大夫人一到,手那么一挥,那些将士就拿刀下死力气砍,跟杀鞑子一样凶狠,当场砍坏几条胳膊,那些人就都老实了。” 何素雪嘴巴都张大了,师傅出去只带了俩伙计,哪来的人马呀,无法想像几百人混战的场面,但是一定很壮观。 呜呜~师傅大人最坏了,干嘛要禁人家的足,好想打团战的说。 王石头说一会,真的就是一会,三辆无篷马车吧嗒吧嗒跑到江南药铺门前,头一辆坐的是常得贵、焦婶一家还有俩伙计,其余则是哭天喊地的伤员,马车跑一路,血就滴了一路,后面还有互相搀扶的轻伤员,以及看热闹的闲人,琳琅街又有拥堵的迹象。 何素雪一看这架式,掉头就往后院跑,大声喊:“三师兄快接伤员,我去准备手术室,青哥儿快去烧火!” 现在没验伤,不清楚是否有需要动手术的,但准备工作得先做好,何素雪暗暗庆幸手术包的无菌有效期还没过,不然就得抓瞎。 毛永盛和王小九后脚就跟进了手术室,俩人头发松散,棉衣破了几个小口子,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何素雪一看,忙问可有受伤。 毛永盛嘿嘿直笑,“我俩看着糟糕,其实身上没伤。师傅让进来帮你,叫你莫慌慢慢来,就是几个骨折的几个砍伤的。死了也是他们的命。” 何素雪无语扶额,“都是咱们的人打伤的?那完了之后找谁要钱呀,不会是师傅把人打了还得给他们治伤,最后还要赔人家一大笔银子吧。” 毛永盛继续笑得很阴险,“也有被他们打坏的人。你觉得东家是那样人么,自然是咱们给治伤。药费他们出,最后包准还得备上大礼感谢东家。” 何素雪脑子打结了。摸不清这是什么节奏了,伤了人给治还要钱?怎么有种打土豪的赶脚捏? “师傅大人啊,徒儿葱白啊!”何素雪扑向刚刚进来的人,喊得那叫一个真心。 常得贵抬手抵住小徒弟肩膀不让她贴近,皱了眉头训斥道:“干啥呢干啥呢,姑娘家家的。整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眼睛里却是隐藏了笑意,崇拜呀。徒弟崇拜师傅不是应当应份的么。 江南药铺的手术室,闲置了许久,终于在新年伊始重新开启了,院里的两个大灶同时开火,不停地煮沸消毒器械。 需要大型手术的伤员确实没有,可架不住小刀伤的人众多,常得贵和小徒弟坐定在手术室里不停地缝呀缝,一直缝到天黑还没缝完,脖子都僵硬了,两个准手术护士也是累得腰酸背疼。 等器械的时间,常得贵和陈有亮一起给骨折伤员正骨,他实在是见不得他一点事都做不来,“血看不得,扶下手脚可以吧,再不行老子踢你出师门了。” 陈有亮弱弱地申辩:“徒儿最近在学杀鸡。” 常得贵抬了抬眼皮,“杀了吗?” 陈有亮低下头去,声音更小了,“还没,这不小师妹病了……” “她病了!跟你杀鸡有啥关系!一会忙完了就去杀!再不杀它老子先杀了你!”常得贵怒吼着,将夹板拍到陈有亮手上。 他看这娃真是越看越生气,当初真不该答应陈太白那个混蛋的,真是混蛋父亲生混蛋儿子,真特么坑死老子了!你说当时他交待遗言,老子干嘛要去前凑啊!坑,真坑! 陈有亮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按照常得贵的吩咐抬起伤员的小腿,低垂的眼眸装满了怨恨。今天被师傅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埋汰,面子里子全丢光了,为何他老针对我…… 常得贵和陈有亮别扭着,何素雪跳下椅子活动手脚和腰部,瞅都不瞅陈有亮一眼。 常得贵想到方再年说的事情,更觉三徒弟面目可憎,把他呼喝来呼喝去,只恨使唤得不够。 焦婶一家被暂时安顿在右院一处厢房,何素雪抽空过去看了,叫他们安心住着,现在铺子人多也别往中院走,双方情绪正是变化多端的时候,一点点火苗子都能燃成滔天大火,还是不要去刺激的好。 焦婶含着眼泪应了,谢字没说,都在心里装着哩,回头再报答。 方宏渐和方灵兄妹俩有些不太严重的小挫伤,方再年送了些跌打药酒过去,焦婶自己动手给儿女擦了,又烧水更衣,检查方灵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一直提得高高的心才放回原位。 大伙心里都有数,方灵的名声算是完了,往后的亲事不好说,但清白的名声一定要保住,不管人家信不信,自己得做点什么。 何素雪从右院回来,便把方灵的伤势嚷嚷出去了,话里话外地暗示,她还是个完整的黄花闺女,不是破鞋不是残花败柳。 有个人称瘦猴的长乐帮混混低声嘟囔道:“本来就没想拿她咋样么,那是给京里的贵人准……” 那备字给人捂嘴里了,但是这话让混在人群里的张有福和王石头听见了,俩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分头在长乐帮众之间游荡,和人搭话套消息,摸清情况后便偷个空子给何素雪递了个话。 为了以示公平,常得贵没有收留任何军户子弟或者长乐帮众住院,处理好了伤口就通知家属来接回去,隔天过来换药检查,第十天拆线,七七八八算下来,长乐帮为此付出三千两白银的代价。 江南药铺只要了一千两,剩下两千两一是补偿焦婶家,二是赔付给受伤军户子弟的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都是何素雪掐出来叫方再年填上的各种费。 隔天长乐帮主铁文英亲自大礼送来的时候,何素雪躲在门后面瞧了个大概,这人面相温和,团团福气,戴着高高的四方平定巾,穿着上等的缎面衣裳,像个富家翁,跟黑.社.会老大形象完全不搭界, 何素雪私下认为,这种人干起坏事来才是最狠的,慈眉善目遮盖了一肚子坏水,太有欺骗性了,容易把人带沟里去啊。 原本听师傅说准备要价三千两,她还笑师傅是奸商,现在她后悔没叫师傅多要点,这种人模狗样的坏蛋,就该往死里整,被他祸害的人家精神损失太大了。 何素雪不操心银子怎么分,师傅给她二十两的奖励,她转身去银楼买了一对十两的银手镯,送给方灵小盆友压惊。 焦婶和方灵死活不肯收,何素雪生气拍桌子了,“你们不收,我一辈子都会不安!方灵姐为啥会出事,还不是因为我自己不注意闹病了,她好心留下照顾我,才让坏人有机可乘?你们就当发个善心,让我买个安心,行不!” 焦婶和方灵都傻眼了,就没见过送礼的夸张成这样的,拍桌子了都,不收好像非常对不起她一样。 方灵想了想,上前接了手镯,说声谢谢小何妹妹,便把手镯戴到了手腕上。 何素雪立刻就笑了,焦婶低声叹气,但再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当何素雪买来布匹,请她帮忙做衣服鞋子时,母女两个使出浑身解数,半天时间就赶出一件对襟絮棉马甲,何素雪高兴得当时就穿上了。 主要是春寒料峭,最是容易感冒的季节,何素雪最近身子有点弱呀,动不动就咳嗽流鼻涕的,她不敢再马虎了,决定把“春捂”进行到底,比年前多加件马甲正合适,再热一点就直接脱丝棉袄,马甲要一直穿到五月。 接着要给何素雪做小衣,她掏出自己画的图样,叫焦婶照着做。 她年纪还小,穿肚兜没啥意见啦,就是小内内的问题要解决,焦婶从前帮做的几件,都是宽松型长到大腿中部的,裤腿不扎紧的话,风一吹,真是凉嗖嗖让人顿生羞耻啊。 焦婶把图纸看了又看,犹豫不决不敢下剪刀,“小何啊,这个什么裤,这么短,合适么。” “合适,太合适了。”何素雪笑眯眯地进行着内裤改革,“我把这个叫内裤,贴身穿着,中间再套条中裤,然后穿棉裤。这样穿着应该没那么累赘了嘛,您也知道,有时候我上手术,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衣裳不合适我会很不舒服,不舒服就会影响心情,这一影响心情嘛……” 焦婶都给绕晕了,忙摆手说:“得得得,婶子晓得了,就照小何说的办,做坏了可别哭鼻子。” “那不能,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何素雪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毛永青噔噔跑过来,站在门口大喊:“小何,古二郎又来送梅花了。” “知道了,就来。”何素雪下了火炕,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焦婶道,“我跟婶子说的事,尽快考虑下答复我,明天就要开工了。” 方灵静静地绣着鞋面,没有抬头,何素雪说的事她也知道,是叫她也来江南药铺打工,主要帮忙制作一种面脂,活儿轻松不费劲,月钱和她娘一样是六百文。 方灵心里是极愿意做这份工的,这两天她几乎没法合眼,想了很多,也想透彻了,亲事暂时不能指望了,她得多攒钱,将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带累两个哥哥。 第一零一章校尉驾到 常得贵把左院的铺面开辟成换药室了,门是朝院里开的,每天接待三分之一伤员,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器械和敷料供应不过来,毛永青天天守着灶前烧火消毒。 左院包括中院里都站了很多人,都是排队换药的,常得贵不想让何素雪接触这些伤员,便把这活交给毛永盛和王小九,间接表示他已经同意何素雪的安排,重点培养这两个,作为外科的后备力量。 古二郎抱着扁担蹲在何素雪的房门口,身边是一对盖着干草的箩筐,他怕村人抢了摘梅花的生意,两次来送货,都是做足了保密工作。 梅花轻称,何素雪叫他提到厨房去过称,除去皮只得了十六斤,因着花型完好,给算五十文一斤,两次都给了这个价。 古二郎认为这简直就跟捡钱没啥区别,从前他辛辛苦苦挑一担柴进城,最多不会超过十五文的。 古二郎拿着纸条,乐呵呵找方再年领钱去了,卖梅花的收入江南药铺不扣他的,说好了他的诊费以柴相抵,这个不会变。 柜台上的方再年接了纸条,拿出一本新账簿写上数额,就叫古二郎签字画押,点了8串钱给他,每串是一百文。 “古二叔,明天给咱们送两担柴来咋样,多送的次数从后面扣。” “行,明早城门一开俺就进来。” 古二郎算不清楚,一年当中每隔五天送一担柴,该有多少次,但他信方再年不会坑他,藏好了钱说了时间,便挑着箩筐离开。 陈有亮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进铺子。他被师傅逼着学杀鸡,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头一天杀鸡,菜刀才碰破点鸡皮,冒了几颗血珠子,他就眼睛一翻,倒地上了。那鸡死没死是小事。可怕的是那把菜刀从他手里掉下来,差点没砍到他的脚趾头! 那只可怜的老母鸡又多活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常得贵把绑了两脚的鸡和菜刀重重扔到他面前,他发了恨,把鸡头按在砧板上。一刀剁下去。 鸡死了,他还是倒了。 因着鸡被砍头时鸡血喷得很壮观。那天晚上陈有亮被梦魇了,半夜发起烧来,也不知道叫人,直到早上常得贵感觉不对踹开他的房门,才知道他被吓病了。 常得贵当时脸黑得吓人,当年一时糊涂中了人家的计。收了这么一个徒弟,一辈子都不能叫他上战场,真是被连累得一世英名尽毁。唉。 常得贵给这不争气的三徒弟开了方子扔给方再年,便打马回高家庄去了。他在家里耽搁好几天了,心里也着实放不下那边的疫情,何况肩膀上还扛了军令,躲是躲不掉的。 城里只留两个不顶事的小徒弟,常得贵也担心得很,临走之前难免花了点心思,搞了点小动作,都是避着娃娃们做的,主要不想雪姐儿操心。 陈有亮走近方再年,瞄一眼被合起来的新账簿,问小何收入梅花干啥,方再年警惕地说:“不知道,小何保密着呢,东家嘱咐随便她折腾,不成功的话,材料钱就从她月钱里扣。” 扣钱的话都说出来了,陈有亮也无话可说,见方再年这里问不到什么,便臭着一张脸拿了自己的药回院叫毛永青煎,喝了药又回诊室看书值班。 何素雪怀揣着一大把钥匙,刚把师傅大人送走,紧接着就迎来了武兰妹校尉,人家说头疼脖子疼腰腿疼,哪哪都疼。 “小何大夫,我这是得了什么病呀,怎么到处疼呀,是不是需要住院,你帮我好好治一治呀。” “这个,校尉大人,您来住院没问题呀,您后面这几位是……” “哦,她们是来服侍我的。你放心,就跟从前一样好了,我们自己开火自己煎药,你叫伙计把药捡好送过来就不用管了,食材从你们库房拿,伙食费什么的我会算给你。” 何素雪那个囧,扭捏着告诉武兰妹:“校尉大人,小的还没有处方权哩,没法给您开药,要不,您去别的药铺看看?” 武兰妹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瞪着一双牛眼想了想,没辙,只有洒泼大叫起来:“我不管!我就要住院!死也要死在你家!” 叫完,武兰妹也不管何素雪是什么反应,举手向身后一招,四个身材魁梧的女兵马上扛着包袱簇拥着她冲进了后院(那个,好像哪里怪怪的……)。 何素雪跟伙计们均是一头瀑布汗,这有官职的女人跟男人是一样一样滴,住院都要耍霸王,这位姑奶奶真心惹不起,小心伺候着吧。 女兵们来的次数多了,地方太熟了,都不用主人招呼的,直接就自己找空房间住进去了,而且还很好心地敲方灵的门,问煮饭的时候要不要加上她和她娘(方宏渐当然是住在左院男娃那边啦)。 方灵小盆友着实被高大粗壮结实的女兵吓了一跳,人家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就这么办吧,往后咱们一块做饭一块吃。” 好吧,碰上自来熟了,方灵默默无语地点头,她怕不同意人家会给她一下子,打不过,得让着。 何素雪极度怀疑武兰妹的来意,秦晓月驻守城中她是知道的,父兄都走了嘛,女儿留下看守大本营,莫非是师傅大人去求了少将军,请了武兰妹来坐镇? 可是,师傅大人什么时候跟少将军关系处好了呀,年前还极不待见人家的说。 何素雪想得头疼,也没想通,“算了,有问题找三师兄,他现在是负责人嘛。” 很不厚道地把皮球踢走了,让陈有亮头疼去。 被小师妹求到跟前了,陈有亮身体再不适,也乐呵呵地去右院求见了武兰妹,回来的速度有点快,脸色更加难看了,白里透青的。 何素雪翻着眼皮子问他:“你咋样呀,顶不住你回去休息,大不了咱们关门嘛。” 病歪歪的大夫坐在诊室里,太损形象了,哪个病人看见了都不敢上门。 这话她没说出口,默默在心里腹诽吐槽,把他大卸八块。 陈有亮却想到别处去了,以为何素雪在关心自己,晦暗的脸色都明亮了不少,眼睛眨得象抽风,“多谢师妹关心,为兄还挺得住,你安心去做事吧,外面就交给为兄好了。” 何素雪很想吐他一脸,谁关心了,哪只眼睛看到姐关心了,巴不得你赶紧倒下别起来呢,这么一副鬼样子,还让不让人吃饭呀,太恶心了! 何素雪扭身就走,再不走担心自己会揍人,对方色迷迷的样子太欠扁了。 回到后院,混混们吵吵嚷嚷的,一刻不得安宁,何素雪心里烦躁,跟毛永青耳语几句,于是青哥儿跑到左院门口扯着嗓子大吼起来:“吵什么吵!耳朵都给吵聋了,再吵都不给换,全部滚蛋!” 这时,青哥儿正好拿着一根粗柴棒,在手心里敲啊敲的,横眉怒目,十分凶残的样子。 混混们有心理阴影呀,捂着伤处悄悄后退几步,据说这小伙计脑子不清楚,被这样人打了都没处说理去,人家一文钱不会赔你,傻子打人告到官府都没用的。 最最要紧的是,里面换药的毛永盛,据说是这傻子的亲哥,要是把人给得罪了,没人管伤可咋办,身上还缝着好多线哩。 世界安静了,何同学回屋睡觉养元气了。现在人多眼杂,等人走光了咱再干活。 小雪花固执地飘着,天黑得很快,酉时初人走光,铺子马上就关门,资深伙计方再年督促着小陈大夫执行东家临走前的嘱咐:辰时开门酉时关,不出急诊不开方。 何素雪走进厨房,仍然没看见方灵,心中有点遗憾,以为那娃没答应。 焦婶给她盛了一碗稀饭,低声告诉她,方灵往后和女兵们一起吃,直到她们出院离开。 只是不来吃饭?这是答应的意思? 何素雪欢快地啃了一大口馒头,这是精细的白面和包谷面蒸出来的二合面馒头,甘甜可口,对身体的好处就更不用说了,是何素雪比较喜欢的主食。 吃过饭,何素雪跟毛永盛聊了聊伤员的情况,便回房等待,点灯的时候,方灵敲门进来了。 何素雪从焦婶那里得知,方灵已经几天几夜没睡过一个好觉,从她晦暗的脸色就能看出来,跟陈有亮有得一比,所以今晚她没打算驱使童工,只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稿,和她讨论她即将要做的工作。 方灵望着何素雪甜美的笑容,心情十分复杂,这娃才比自己小一个月,能读医书,还会拉二胡,给江南药铺挣了许多钱,自己和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差得太多了。 而现在,何素雪又要把价值万金的秘方教给自己,她真傻呢还是太相信自己呢。 何素雪软软地笑着,小酒窝一动一动,清明的眼眸静静地与方灵的视线交汇,当方灵点头,她的笑容更深了。 上前牵住了方灵的手说道:“你把方子记下,然后就一把火烧掉,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咱们将来吃面还是吞糠,穿金还是戴银,就看它的了。” 第一零二章方灵需要团队精神 ps: 二更来了,今天上网查了好多面脂和手工皂资料,拖到现在才定稿。谢谢筑梦桐的更新票和平安符。 这就是个测试,测试方灵的忠诚度,如果过关,她将多一个好帮手。万一不过关,她就当自己买古董打眼了。 一个面脂的配方而已,何素雪不是很在意,她还有很多后续计划。 方灵走后,何素雪洗漱上炕,练了一会瑜伽便钻了被窝,“呵呵,方灵今晚肯定又要失眠了,姐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翌日早上,当何素雪看到神采飞扬的方灵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 方灵牵了牵蓝色罗裙,娇羞地掩嘴笑,“你啥你,还不赶紧洗漱吃饭。天气很好,是个好兆头,咱们争取今天一次成功,好不好?” 何素雪还能说什么,照办吧,到底是自己看走了眼,军户之女不能用常理论之。 少年们看到方灵出现在中院,都是愣怔之后很友好地问候,吃了没啊在这里过得习不习惯晚上睡得冷不冷……之类关心的话语,没有半点鄙视,让方灵感动得眼睛潮潮的,心情越发开朗。 女儿笑开颜,焦婶也终于放下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嘱咐方灵好好帮忙小何做事,千万别辜负一伙的一片好意。 何素雪交给方灵的第一个面脂方很简单,后世又称“文仲面脂方”,计:细辛、葳甡、黄芪、白附子、山药、辛夷、川穹、白芷各0.3克,瓜蒌、木兰皮各0.6克,猪脂2升。 因中药计量皆用“钱”,所以换算过来即是前八种药为十分之一钱。后两种为十分之二钱。而大明朝1升=10合=1000毫升=1斤4两。 吃过早饭,俩小姑娘便去二楼药库收集材料,何素雪把方再年一起拉去做旁证以示清白。 方再年到了药库门口就不想进了,“小何,我就在这里,要什么你们自己拿吧。东家说让你自己记账。” 方再年也想避嫌,根据牙膏和秋梨糖的效益,他已经预见到小何的面脂一旦试制成功,绝对是财源滚滚来,这样的方子,诱人至极。保持距离是明智之举。 “没那么紧张好不,再年哥快进来帮忙。”何素雪一心要把方小哥培养成总经理。哪里肯让他置身事外,直接拖起他的手拉他进屋,吓得他连连后退,“别拉别拉,我进就是了。” 方灵立刻把方再年列入可信任名单,举了配方单子向他求助。两人合作,很快就把十种药材各称了一钱出来,用一张包药纸就包好了。实在不起眼。 方再年回到柜上,还跟做梦似的,面脂方他已经全都记住了,如果搞到制作方法…… 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让方再年给自己一巴掌敲没了,小何真心相待,怎能背叛她的信任,这种龌龊事不能干!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何素雪找了点工具,又去厨房找焦婶要了一罐子猪油,然后便和方灵躲在学习室做试验。 先用锋利的小刀将药材切碎,每样取三份材料纳入二两九里香(酒)中浸泡,然后就丢在一旁不用管了,得泡六个时辰呢。 文仲面脂方中没有梅花,何素雪添加这个,主要是为了增色、添香,且梅花可活血清毒,很适合春季的干燥敏感皮肤。 古二郎送来的梅花,属于高寒地区的变异品种,呈卵形多瓣粉红色,花蕊淡黄,芬芳淡雅。何素雪捏起一朵欣赏了两秒钟,就扔进捣药盅里砸烂了。 方灵嘴角抽了抽,感叹道:“这么好看又好闻的梅花要碾成花泥,怪可惜的。” 何素雪放下捣药锤想了想,“啧,是怪可惜的哈。要不然,咱们烘干一部分,用来做香囊?” 方灵立刻点头,笑得比梅花还娇艳。 俩小姑娘说干就干,找来一只干净的瓷碟,专挑花型完整的梅花装了满满一碟,仔细地用包药纸盖严实防止落尘,然后交给毛永青放在灶台上烘干,他这里每天要不停地烧一整天,火力最足了。 何素雪辣手摧花,捣出半碗梅花汁,加入五滴酒拦匀放置一边,现在剩下的便是等待。 有点无聊哇,何素雪的视线在油罐和梅花之间来回转悠,拍了拍巴掌道:“对了,咱们来做点肥皂。” “肥皂?怎么做。”方灵慢慢适应了这位主儿不时冒出来的新点子,心里不是那么一惊一乍的了,很淡定地问道。 “走,去找工具!”何素雪拉起方灵,飞快地窜出学习室。 先请毛永青帮忙,收取一些蒸馏水。再去找焦婶要些豆油,麻油太贵了焦婶只肯给个碗底那么多,干脆不要了,顺便借走几个海碗和汤勺。 方灵转得晕头转向,“小何呀,你这是要炒菜吗?油、水、碗、勺,就差盐和菜了。” “哈哈,我这菜不用盐,要用碱,走,去柜上问再年哥要点烧碱去。”何素雪一阵风跑去柜上,拿了一小包烧碱又一阵风跑回后院。 “行了,就这些了。方灵你注意看哈,这个水相和碱的比例一般就是2.3倍,油相呢说起来很复杂,但是咱们条件有限,只能往简单里靠,弄点豆油和猪油就行了……对了,先把口罩帽子戴好,罩衣穿起来,做肥皂的时候味道很冲的,溶碱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保护自己。” “蒸馏水凉了没?凉了就慢慢倒进烧碱里搅拌将它化开。你看它冒泡了,很烫的,不能摸,让它自己慢慢变冷。” “现在把油加热一下下,不用烧很烫,以手背能忍受的温度为合适,高了不行,低了也不好。” “好啦,重要部分来了,等碱液温度下来,再把温热的油慢慢倒进去,现在要不停地搅拌哦,一直搅到它们完全融合在一起,粘粘的象面糊糊一样,在上面写字它也不会化掉,才算成功。” 方灵老老实实坐在桌边搅拌,这是个漫长而又辛苦的过程,她人小力气小,连续搅拌两刻钟后,明显速度慢下来了,好在皂化反应差不多完成了,何素雪赶紧取来一勺子梅花汁加进去,拌匀,有点面糊糊的样子了,就叫了停。 方灵放下汤勺,秀眉微微皱着,胳膊也在微微地颤抖,只是她一声不吭,暗中观察的何素雪给她打了六十分。 为什么只给六十分?还是因为她的不吭声,不会叫苦叫累的员工是好员工没错啦,可这样也容易导致工作失误,不行就是不行,你大声地说出来,人家也能及时解决不是?非要坚持不下去出了错再喊,已经晚了。 看来,方灵小萝莉的团队精神需要培养培养。 何素雪默默思忖着,将皂液倒进抹了油的茶杯里,摆放在靠墙的地面上。 这间屋子有地龙,不用考虑给皂液加温,就是这几个茶杯有点碍眼,下午要去春水街找马老板订做几个漂亮的模子。 第一锅皂液添加了梅花汁,用了两种油,这是做的洗澡用的肥皂。 第二锅没有添加物,只用了猪油,碱的比例往上调了一点点,这是做的洗衣皂。 开始搅拌的时候,方灵仍然没吭声,默默地拿起汤勺,速度明显比刚开始的时候慢了,何素雪摇摇头,开门把毛永青喊进来。 “小何你在做啥子啊,好冲鼻子。” “我在做洗衣服的肥皂,没看见我们戴了口罩哇?你赶紧也穿戴好。” “方灵姐你让开,给青哥儿来搅。” 方灵手指僵了僵,沮丧地让位给毛永青,眼泪都下来了,“小何,我是不是特没用,这点小活都做不好。” 何素雪笑着挽起小萝莉的胳膊,轻轻地给她揉捏,“方灵姐你想太多了,这么长时间的搅拌,换了我也坚持不来呀。咱们才九岁,不是十九岁,做不来力气活这很正常,不信你等着看,青哥儿会不会喊累。” 毛永青发出沉闷的笑声,“我是男娃,这点活累不着我的。” 一刻钟后,毛永青速度慢下来了,“小何,好像有点累了,胳膊好沉啊。” 方灵急忙上去换人,何素雪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偷偷抿嘴笑了。 午饭时间,何素雪把学习室给锁上了,这段时间院子里人多杂乱,她可不想肥皂配方被人偷学了去。 珍宝阁那边也有肥皂卖,法国货,贵得要命,就没看见国产货。京里不知道有没有海龟做肥皂,反正甘州没有,何素雪后知后觉自己手里的金点子不要太多啊。 午睡起来,何素雪要去订制模板,顺便看看纱门纱窗的制作进度。 何素雪本来没想邀请方灵一块去的,怕她不好意思见人,也怕流言蜚语伤害到她,不曾想穿戴好出房门,人家小萝莉已经站在外面等了,身边还有一只母暴龙张葵花。 跟来服侍武兰妹的,是四朵花,张葵花、黄菊花、李梅花、吴稻花,据说这几朵花全是武校尉帮忙取的,据说她们都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据说她们入伍前的名字更难听。 这些小道消息,都是方灵打听来告诉何素雪的,当时她听完,在学习室里笑得肚子都疼了。 何素雪问明方灵和张葵花要陪她一起去逛街,立马象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扭身回房多拿了几锭元宝,打定主意血拼一番。 第一零三章高东家 一个古灵精怪的假小子,一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再加上一个粗壮得堪比男人有的女兵,走在大街上,绝对是回头率百分百的组合。 除了方灵有点不自在,总是心情复杂地低着头不敢看人,何素雪跟张葵花的眼睛就跟雷达似的,到处搜寻目标。 寻啥?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呗。 何素雪是逢铺子就进,看不懂的就问,真正想买的却没几样。开始张葵花以为她是兜里没钱,想买不敢买,后来看不下去便说借她给钱,结果何素雪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摇摇头,赶下一家去了。 张葵花捧着自己的荷包,迷茫了,不明白为啥送钱都没人要。 方灵啧啧两声,“小何不是没钱,她是看不上这些东西。” “啊?”张葵花看看面红耳赤的珍宝阁伙计,再看看小大人一样叹气又冲她点点头的方灵,深深地震撼了,“我的个娘诶,小何的要求那么高啊?洋玩意儿都看不上!” 毛小哥低头找地缝,每次接待小何大夫都是一种煎熬,没脸见人呀。 方灵不屑地扁嘴,“洋人也不是万能的,他们的牙膏就没小何做的好。”差点冲口而出说面脂也比洋人的好,好在及时捂住嘴巴了,好险好险。 张葵花人很壮,可心很细,发现方灵有话没说完的样子,立刻推她肩膀离开珍宝阁,刚好看见何素雪进了旁边的南北铺子。 张葵花揪着方灵的衣领,急切地问:“小何还做了什么好东西?嗯?对了,你俩上午躲起来捣鼓什么了?快说!” 尼玛,这架式跟审问俘虏一样一样滴。 方灵弱弱地挣扎一下。没挣开,只好坦白:“我俩做了些肥皂。” “肥皂?!”张葵花尖叫一声,随即又快速捂自己嘴巴,警惕地四下张望,小眯眯眼精光四射。 张葵花松开了方灵,还抱歉地帮她抚了抚。接着用手推她往前走。 这下不是审问了,象押解的,她说的话,也是凶巴巴的:“你俩得付点封口费堵我的嘴巴,也不要多,一块。不四块,不。要五块肥皂。” 方灵想了又想,很“勉为其难”地说回去跟小何商量。 张葵花小眼睛一瞪,方灵马上又改口,说她会努力劝说小何出点血的。 等到何素雪从南北铺子出来,张葵花笑得跟捡了金子似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而方灵表面垂头丧气,其实暗地里朝何素雪打了个眼色,表示任务完成。鱼儿上钩了。 这是何素雪想出来的辙儿,不好明着叫女兵们当试验品嘛,只能拐着弯儿让她们自动提要求了。 肥皂只是钓鱼的饵,真正要试验的是面脂,那玩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试出来的,刚好五个女兵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嘛。 细心的张葵花发现,何素雪好像不开心,“怎么了,南北铺子欺负你了?” “没有啦,您别乱猜,我只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有点失望罢了。”何素雪叹着气,转向春水街。 张葵花想想小何的高要求,赞同地应道:“这鬼地方确实物资匮乏,跟京城简直没法比,洋船最多的天津卫和广州也很热闹,那家伙,洋人都一群一群的,蓝眼睛绿眼睛,黄头发红头发都有。” “哎哟喂,我的巡检大人,敢情您已经踏遍咱大明的大江南北了呀,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跟着少将军东征西讨,混口饭吃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 方灵一路看何素雪把张葵花哄得一愣一愣的,各种崇拜,走到木器铺时,何素雪连广州的洋肥皂洋面脂进货价多少都问出来了,因为少将军秦晓月在西南驻军的时候,开有类似甘州珍宝阁的铺子,专门卖舶来品。 毛小哥躲在门边瞧着这三人走远了,便跟东子说了声,走进内屋穿过一个大天井,停在一间厢房前敲了敲,“东家,小的有事禀告。” 隔了一会,里头才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应道:“进来。” 毛小哥推门进去,对里面两个男人行礼,“掌柜的,东家。” 被毛小哥称东家的人,赫然就是高七。 高七歪在椅子上没吱声,陈掌柜的抬了抬下巴,“说吧。” 毛小哥犹豫着,把何素雪三人在珍宝阁里的举动说了一遍,“小的听见,那名叫张葵花的巡检大人,喊了一声肥皂,因此小的大胆猜测,小何大夫可能正在自己研制肥皂,而且比咱们卖的强。” “哦?”高七坐直了身子,一双看似无神的眼眸陡然暴射出异样的光芒来,“她们还有没有说别的?” 毛小哥摇摇头。就这样都够惊人的了,还有别的? 等毛小哥走后,高七抚掌大笑着,站起来在屋子里走动,转了两圈后停在陈掌柜的面前,掩饰着激动说道:“陈叔,你叫人盯紧了江南药铺,一旦小何制出肥皂,马上去找常得贵,如果他不肯卖断给珍宝阁,那也不要强求,象牙膏那般争取个批发价就行。” 陈掌柜的恍然大悟的样子拍巴掌,“好,妙,七爷高招。若能拿到方子最好,不然批来转卖别处去,也是暴利。咱们有车马行,商路是现成的,常得贵应该会同意合作。不过,高家庄那边还没有消息,不晓得他何时才能回来。” 高七哈哈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常得贵不在,江南药铺照样有人能说话,你就找方再年,他知道怎么做。” 陈掌柜的想到那个精明能干的伙计,不禁惋惜地叹气,“常得贵的眼力非同一般啊,方再年确实是个人才,不出两年就能挑起大梁了。” 高七藏在袖里的手悄悄捏紧了拳头,是啊,人才,咱爷们缺的就是人才,如果有足够的人以供驱使,又何至于被人挤兑到这个鬼地方来。小何,你会是我重返京城的契机么…… 被人惦记的何素雪,此时正在木器铺的后院里跟高氏说笑,这老太太每次都特别热情,看何素雪的眼神就像看她孙女,那叫一个怜爱欢喜,把家里好吃的东西全搬出来了。 第一零四章各方反应 陪高老太太聊了一会,何素雪便去工棚看马老板和小马哥做活,这活不是别的,就是她要的纱门纱窗。 她没想到,王铁头兄弟俩动作挺快,自家师傅大人回来,给他们弄的那批铁也才拉来两天,这铁纱网就做出来了。 马老板放下手里的活计,把一张铁纱网递过来,“老头儿正想叫人送去给你过目哩,可巧就来了,快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何素雪抚摸着细密轻薄的网子,有点小激动,兴奋得脸蛋都红了,“没错,就是这样的网子,既透气,又不让苍蝇蚊子钻过,老军铁匠铺果然厉害。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蒸酒的器具?” 马老板很肯定地点头,“有!南城外的小柳村有几个蒸酒的人家,就是找王铁头打的蒸酒炉子,但有一条,得自己弄铁。” 这时张葵花插嘴进来:“何必这么麻烦呀,咱们铁器营里既有手艺好的老师傅,又有市面买不到的精铁,小何要做什么,画个图纸,跟少将军说一声,送去营里就行了嘛。” 马老板瞧了瞧张葵花军袍上小海马,便拱拱手,口称巡检大人,又告诉何素雪:“既然这位大人都说了,那小何先去试试,不行再找王铁头。不过小何啊,这酿私酒可是犯法的哩。” “我不是要酿酒,是要造个蒸花露的器具,也就这么大。”何素雪比了半米高的距离,解释道。 蒸馏器在古代并不稀奇,从汉代开始,就有简单的青铜蒸馏器出现了,后面陆续又有瓷质的铁质的,技术越来越成熟,形状也向多远化发展。 现在大明和洋人来往密切,因此何素雪大胆推断,现在的蒸馏工艺,能做出她想要的花露,甚至精油。 一旦有了花露和精油,做药妆不要太容易啊喂,反攻洋鬼子也别用冰棍了,直接砸肥皂面脂吧。 何素雪以神游的状态、飘忽的语言,叫马老板赶制几个模板,工钱出三倍,明天就要交货,马老板自然无有不应的。 何素雪连订金都忘记交就走了,离开木器铺好一段,她想起来还有个重要的事情没办,“方灵姐,你知道城里哪家铺子卖好看的小陶罐吗?” 方灵心想,小陶罐嘛,应是用来装面脂的,按照小何高要求的习惯,得上档次。于是指了指春水街头,“那里有一家兴胜陶瓷店,卖的物件比菜市口的要好。” 三人一到兴胜门口,马上就有小伙计跑出来迎接。没法子,现在整个甘州府经济极度萧条,每一个上门的客人都是贵客。 三个人都没来过兴胜,进去之后面对满墙的瓷器有点茫然,不过小伙计确实不错,马上自我介绍:“小的张德,几位客官想要点啥?不是咱吹牛,这甘州地面上,就咱们家的陶瓷最好使,想要上好的古董咱们这也有,您是送礼呢还是自用?” 看看,这素质,有张葵花巡检大人在,本地口音硬生生憋回肚里了,普通话真标准。 何素雪心里由衷地赞叹,面上就露了笑脸儿,“哎呀,我说张德啊,你这服务态度比珍宝阁强多了呀。” 她特想评点一番爱脸红的毛小哥和不爱说话的东子,想想算了,赵同学说了,不要背后论人是非,影响不好。再说人家珍宝阁也就东西卖得贵点,别的没啥大毛病。 张德小眼睛忽闪忽闪,笑容有点神秘味道了,听说何素雪想要装面脂的小陶罐,他想了想,找出几个样品来供选择。 “这罐子烧得不错,够白够细腻,就是大了点啊,这一只都能装五六两了,我想要装二两、一两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本店没有那么小的。” “我要的比较多,一百只这样子,能不能订制?” 张德一听是大买卖呀,小眼睛眨得更欢实了,“订制当然是可以的,咱们铺子就有一座窑,特产就是各种甜白瓷,您有什么具体要求先跟小的说说?” 何素雪就照后世的面霜瓶子比划着描绘,听说她要螺纹盖的,张德便说这种类型比平口的价钱要贵一些。 贵点就贵点吧,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成本往上加利润还多些呢。 “那,张德,我要是想在罐子上添点字画什么,怎么算。” “如果需要咱们的画工师傅帮忙设计,得加收十两设计费,另加两文的画工。如果您有图样,咱们只加收两文的画工。咱说的是小图,大图设计费更高些,每只画工费也要往上涨点。” 听说能省十两,何素雪当然要自己画了,问张德要了纸笔墨,当场就写了“江南药妆”四个字,竖排的,龙飞凤舞,神韵十足。字的左边是两枝梅花,梅枝虬劲婉转,梅花小巧玲珑,仿佛暗香扑鼻。 这字这画,伸手就有,张德小眼睛都瞪圆了,“您就是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好字,好画呀。” 张葵花笑得浑身肌肉都在颤抖,“哈哈,小何名声真大,走哪都有人认出你来。” 何素雪腼腆地扭手指笑,“街坊们都知道小何调皮捣蛋,嘿嘿,不是啥好名声。” 张德连说小何谦虚了,“甘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急公好义,仁心仁德,使得一把好刀,连天花都不怕。” 何素雪捂着嘴巴靠在张葵花身上,笑得东歪西倒,“还使得一把好刀,当我杀猪的呢,张德呀,那叫手术刀,刀口才一寸长。” 说笑一阵,何素雪又订了十根搅拌棒、十只两种型号的圆柱形广口深瓷杯,也就是后世的玻璃烧杯的样子,要求火烧不裂。 刚才在珍宝阁也有看到玻璃杯,一个贵得要死,二个厚度不够不经烧,三个大小形状不合适,何素雪没买。 张葵花看中一套茶具,一拖四的,表面画有几株兰草,兰花是淡黄色的很漂亮,她要买下送给武兰妹。 何素雪笑她贿赂上官,她说:“校尉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烂命是她的,我的一切都是她的,送点东西算个啥。” 何素雪肃然起敬,“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张德听说是送给女校尉大人的礼物,马上给打了八折,还热心地帮忙包装成礼盒。 何素雪由此想到药铺里从来只有小茶杯,没有大的喝水杯子,想泡点花草茶都难,便在订单上加上一笔,要求做成有盖有耳的,能装五两水的。 她又给水杯画了一副图,写上江南药铺字样,字旁边画了铺子的门脸儿,倒也古香古色,张德说他家画工师傅也不能画得比这好了。 张德这话有讨好卖乖的嫌疑,但是它听得舒服呀,何素雪心里美滋滋的,说好价钱和送货时间,下了二十两订金,满意而归。 张德做成了两桩生意,其中一桩还是大的,乐呵呵地拿着两张图样欣赏,通往后院的门帘动了动,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张德叫了声老板。 张德心知老板一定躲在门后面听见刚才的生意了,但他仍要重复一遍,尤其是何素雪的订单,说得更是详实。 那老板拿起两张图样看了看,吩咐张德立刻送出城,叫窑上的师傅连夜开工,尽快把这批货做出来。 张德诧异老板为何这般急切,但也聪明地没问,接了十文车脚钱就抄了订单,拿着图样走了。 张德一走,门帘又动了下,高七竟从里头走了出来,后面还有珍宝阁的陈掌柜,三人站在一起,明显陈掌柜和兴胜的老板面貌相似,说不是兄弟人家都不信的。 高七什么也没说,抬脚就离开了兴胜,那老板看了看陈掌柜,低声问道:“大哥,七爷真那么看好那个假小子?” 陈掌柜摸着几根老鼠须,摇摇头:“大哥也猜不透七爷的意思,二弟,他是主咱是仆,他说什么,咱照做就是。” 原来兴胜陶瓷店也是高七的产业,老板就是陈掌柜的亲二弟。 陈氏兄弟低声交谈着,浑然不觉他们的声音一句不差全落到一双耳朵里。 因着兴胜就在春水街头,王石头一身破烂的乞丐装,就靠坐在铺子大门一侧的墙根下,头发散乱着遮盖了大半个脸,不往御马街拐的人,是看不见他的,不是十分熟悉的人,也认不出他是谁。 陈氏兄弟的交谈声越来越低,王石头杵着打狗棍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街尾走,经过他身边的行人有些同情地叹息两声,有些捂着鼻子叫他滚远点。 王石头面无表情地走完一条街,转向菜市口,钻了两条阴暗的小巷子后,便扔了打狗棍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哪里有一点点的残疾样子。 王石头回到城南一座宅子的后门,看看周围没人,便伸手敲门,里面很快有人回应,他闪身进去,那小门又快速砰砰关上。 开门的是张有福,还是那身石青色的棉衣,擤了把鼻涕问王石头:“咋样,看到小何了吗?” “看到了,跟了一路,没人欺负她,就是那高七爷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王石头边说边往屋里走。 这是个二进的宅院,每进都各有东西厢房数间,加上正房的三明两暗,和一个小后院,宽敞得很,小虎帮就在这里落脚了。 王石头和张有福沿着甬道,走到一进的正房,这里面上首摆了一张太师椅,下首两排各三张靠背椅和两张茶几,三个少年懒散地分坐着,温暖的地龙散发着热力,让他们昏昏欲睡。 王石头迈进门槛,用力咳嗽一声,把一屋子的瞌睡虫给赶跑了。 邓小虎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石头!你娃个狗日的终于回来啦!特么的让老子好等!” 才当了几天帮主,小虎同学就有了点霸气,一说话俩眼珠子就瞪得跟牛眼那么大。 邓小礼坐直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地说道:“帮主大哥先别发火,听听石头怎么说,实在有错再骂不迟嘛。” 戴安乐附和地点头,“是极,是极。” 后面这两只,时常半眯着眼睛看人,嘴巴微微歪向一边,相伴着在狗头军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王石头对这种场面熟得不能再熟了,一点都不带怕的,说声渴死了,上前抓起茶壶就往嘴里倒,少年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灌了半壶水,打了个饱嗝,然后施施然坐下。 小虎急得抓肝挠肺的,窜到王石头旁边,把戴安乐挤走占了他的位子,连声道:“快说说,快说说,小何咋样,病好全了没?” “病不好,方再年能放她出门么?”王石头搓搓手掌,笑道,“大伙放心吧,小何她精神着哩,一路又蹦又跳的,反正俺没看出来她是个病人。” 邓小虎捂着胸口倒在椅背上,“我的个娘诶,总算对赵哥儿有个交待了。” 戴安乐低着头,用很小但是一屋子人又全部能听见的声音嘟囔道:“又不是咱们叫小何生病的,帮主完全不用这么紧张,这种情况叫纯属意外。赵哥儿走之前不是说了么,多看少说别露马脚。什么叫暗中保护呀,就是悄悄儿的,碍眼的东西剔除掉,别让小何受委屈,也别让小何操心。” 邓小虎无力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戴军师呀,你娃这番话重复了几十遍了。” 戴安乐继续小小声地说:“不是帮主你交待俺的么,叫俺好好背熟赵哥儿的吩咐,时常说出来让大家伙别忘记。” 邓小虎只觉耳朵嗡嗡地响,扶着额头呻.吟,“小戴军师没错,是俺的错。石头,还有别的事情没的?” “有!俺看到小何从珍宝阁出来后,高七和陈掌柜的跟踪她到木器铺,后来俩人又躲在兴胜陶瓷店偷听小何说话……” 王石头把他跟踪何素雪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少年们摸下巴的摸下巴,望天的望天,各自苦思冥想。 戴安乐愁啊,这有什么好想的,把情况传给赵哥儿让他定夺,一边继续履行暗中保护小何的任务不就行了,唉,所以说,不读书脑子不容易开窍嘛。 “帮主,你看咱们是不是先把消息传出去?那边等着哩。” “哎哟,你咋不早说!误了时辰你娃自己走路去送?” 戴安乐无语对手指,说是错,不说也是错,你到底要叫我这军师怎么办!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零四章煎熬 何素雪回到江南药铺,先进学习室查看皂液的情况,没有发现浮油现象,这手工皂已经成功大半了。 张葵花也蹲在地上,惊奇地吸着鼻子,“肥皂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味道好奇怪。” 方灵笑说里面加了特别的材料,所以绝对跟珍宝阁卖的不一样。 张葵花伸手要去拿,方灵忙按住她,“还没好呢,要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才可以扣出来。” 张葵花就望着两个女孩大笑:“要扣出来?这是瓷杯,一扣不就碎了?你俩可真会想。” 方灵争辩道:“我们给杯子抹了油。” 张葵花愣一下,又道:“那也不能说一定就行。” 何素雪无语扶额,真心不愿意费口舌告诉她们,扣不下来可以拿小刀刮。 唉,就没有人的脑电波跟自己在一个频道上的。 何素雪带着失落去看浸泡的面脂材料,张葵花又凑过来问泡的啥。 “药。”何素雪说道,多余的一个字都懒得给了。 张葵花看了看闻了闻,确实是药,有酒味,难道是在泡药酒?她咽了咽口水问:“是跌打酒还是喝的补酒?” 原来巡检大人还是个酒鬼,何素雪有气无力地答:“不能喝的。” 张葵花自动脑补成跌打酒,可惜地咂咂嘴。 酉时初(下午五点整),药铺准时关门吃饭,何素雪跟着张葵花和方灵跑去右院一看,伙食还不错,四菜一汤的,几朵花都热情地叫她留下一起吃,但她还是回了中院。 这是个心理习惯问题,大夫们不会随便和住院病人一个锅灶吃饭的,即使这些病人现在看起来都很健康。 换个说法,这就是洁癖。很多医生护士都有点这方面的小毛病,在何素雪实习的医院,她见过一个护士每次吃饭前要用肥皂刷洗三次手,并且连续流水冲洗五分钟,不走完这些程序,那位护士绝对不敢端碗。 何素雪比较满意焦婶的一点就是她爱干净,因着有井,用水方便,焦婶在开饭前都要把碗筷用开水烫过才给大家用,虽说此举不能杀死所有病菌,但坚持做到这点,对一个古人来说是很难得的。 何素雪回到中院吃了饭,方灵也过来了,这小萝莉急呀,急着证明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哪怕将来没有哪个军户子弟愿意娶她,她也能活得好好的,帮衬两个哥哥。 “吃完饭马上干活,这对身体不好,咱们先散散步消消食儿。”何素雪拉着方灵在三个院子里转圈。 瞧着闲置的空房间,何素雪心里直喊可惜,她心里有无数个计划,想把这块地方改造成配置更加合理的医院,奈何人微言轻,还容易招人惦记(已经够招人的啦),只得按捺住各种想法。 伙计们在中院里劈柴,斧头就两把,让两个大的占了,捡柴轻省,毛永青干脆叫王小九捡,自己站在那里蹲马步。 这几天毛永青都坚持得很好,每天有空就蹲马步,常得贵在家时还狠夸了他一顿,使得他练武的积极性越发高涨。 方宏渐来了之后,因着年纪相当,又爱青哥儿的纯真,就时常陪他一起蹲,俩人走哪都在一块,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有人做伴,青哥儿天天都是笑呵呵的,心里有事也不怎么找东西吃了,毛永盛乐在心里,便一直鼓励他好好修习武艺。 何素雪转回中院,也狠夸青哥儿几句,她每天都夸,这娃太需要精神鼓励了。 天暗了,萝莉们回到学习室点了灯,何素雪望着小火炉发愁,方灵以为她不会点炉子,说句我来生火,就跑出去夹火种和木炭。 其实何素雪不想在学习室里熬面脂,味道冲不说,还影响少年们学习,他们为着避嫌,一定不敢进来的,而为了节省柴火,他们也不会过早点燃右院的火炕。 何素雪想了想,正房的灶白天一直烧着,整个地龙是热的,干脆拿钥匙开了堂屋门,告诉方再年他们可以在这里读书学习,反正师傅大人的卧室锁着呢,这几个的心性信得过。 厨房的活做完,焦婶把花婶送走,上好了门板,又去各院检查火烛房门,回来看见她闺女在生炉子,就袖手站在一旁看,指点几句,却不上前动手帮忙。 何素雪认为这样就很好,要是大人什么都不敢让孩子尝试,那她永远进步不了。 方灵听从她娘亲的教导换了个风向,小心架好了炭塔,拿蒲扇轻轻地扇动,红红的火焰就欢快地冒出来了。 焦婶看着闺女把炉子提进学习室,隔着窗户说声好好做事,便回了右院,她手里还有几个大活要晚上抽空做,全是何素雪的衣裳鞋子。 何素雪把一只大号的泡过水的新药煲架在炉子上,量了猪油倒进去,浸泡了三个时辰的药材也用棉布包好,倒进去一起煎熬。 何素雪给方灵的只是面脂配方,至于煎熬面脂的过程,她是没写的,这就需要方灵全程观察学习记忆。 文仲面脂方,煎熬挺复杂,需要七上七下,就是把总油量分成七份,大概每次两碗油熬成一碗就下火,加入第二份油再上火继续,这里说的是一份药的配比量。 药煲第七次下火,何素雪夹出药包用碗装着,再戴了鹿皮手套解开查看,里面的白芷已经变成黄色,药性已经释放出来。 “好啦,现在需要过滤。”何素雪眨眨干涩的眼睛,驱赶着瞌睡虫,叫方灵把准备好的过滤装置拿来,其实就是在一只干净的海碗上蒙了一层细棉布而已。 淡黄色的药油缓缓流淌,反射着奇异的金光,俩小姑娘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只是看着熬出来一碗药油,都高兴地咧了小嘴。 最后一个步骤是搅凝,何素雪把药油分装两个碗,一个滴五滴预热的梅花汁,一个滴十滴,石蜡油各滴了十滴,然后和方灵小萝莉一人一把汤勺,开始搅拌。 药油慢慢冷却,变成米黄色的油膏,何素雪停下发酸的胳膊,脱掉手套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手背上,感觉很润泽光滑。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零六章成功的反应 学习室外,何素雪等鼻子适应外面的空气后低头嗅嗅,一股清淡的梅花香沁人心脾。 她高兴地仰天大笑,双脚蹦达了好几下,大喊:“我成功啦!” 喵呜~一只野猫被吓到了,疯狂从屋顶逃窜掉,屋里的方灵先是笑弯了水眸,接着看着自己搅拌的那只碗皱眉,“我这碗好像有点稀……” 何素雪大笑着跳进屋来,按住方灵的双肩蹦达,“方灵,我们成功了,你高兴不。” 方灵笑容有点勉强,“高兴,可是小何,你看看我的,跟你那个不太一样。” 何素雪当然知道原因,凑过去嗅一下,满意点头,“配比不同嘛,你的多了几滴梅花汁,香得正正好,我这碗还嫌淡了些呢,多一点水分不要紧,多搅拌几下就会挥发掉的。” 方灵这才暗暗松口气,拿起汤勺继续搅拌,大约五十下的样子,基本上就跟何素雪那碗差不多的粘稠度了,被叫了停。 这时,一串脚步声从远到近,几个声音咋咋呼呼地喊,喊的都一样的:“小何?发生了什么事?” 武兰妹拎着一把宝剑闯进学习室,头发是披散的,军袍都没系好,露出里面的红绸棉袄,一双牛眼四处张望,“贼在哪里!看老娘一剑送他上西天!” “没有贼,我瞎叫唤着玩儿。”何素雪捂着小嘴吃吃地笑,心里其实很感动。 看看门外,站着一溜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住右院的全都来了,外面还有奔跑声,应该是伙计们听到喊声也冲过来了。 何素雪后悔呀,没事把这些人折腾起来做啥嘛,一会还得浪费口水来解释。 可是,心情怎么那么雀跃捏。 武兰妹看两个小丫头确实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又听到少年们的脚步声,赶紧撤剑搂衣裳撤退。 外面几个也不是傻的,呼啦一下全跑光了,好歹也是未嫁的妇人,可不能在男娃面前失了体统啊。 方再年领着少年们冲进中院,手里都拎着一桶长棍,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背手静立烛光中,一片松快的吐气声。 陈有亮姗姗来迟,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师妹,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大喊大叫的让邻居们听见了,影响可不好。” 兴奋过后,何素雪已恢复了平静,没好气地回答:“没事,我和方灵的试验成功了,一时没忍住。抱歉打扰师兄休息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喊了。” 陈有亮眸光亮了亮,嗯了声,甩袖回屋去了。 少年们上来道喜,何素雪谢过,请他们回去休息,明天再跟大家细说。 少年们走了,女兵们却回来了,一个个穿戴整齐,也没带武器,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狼狈,多年养成的军人素质真不是盖的。 武兰妹一进屋,就嚷嚷开了,“小何,快把你做的肥皂拿来看看。” 何素雪看了一眼张葵花,后者心虚地缩了缩脚,何素雪便道:“肥皂还没做好,倒是另有一样更好的东西请武校尉品鉴。” 武兰妹盯着桌子上的两只碗,咽着口水道:“是这个吗?是什么?你自己做的乳酪吗?” “不是吃的,是用的。”何素雪上前扶了武兰妹坐下,把蜡烛拿近一点,仔细观察着她的面部皮肤。 武兰妹的大饼脸跟她的四朵花一样,因着长年征战在外,风吹日晒的,干燥泛黄起皮屑,颧骨处有散在的黄褐斑,才是二十来岁三十不到,眼角的鱼尾纹就很明显了,表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 何素雪也观察过秦晓月,即使她很注重保养,营养方面也比较全面,但情况也仅仅是比武兰妹这些低级将士好一点点而已。 何素雪暗暗感叹,在大明当女兵不好当啊,首先就得有不要脸的觉悟。 因着同情心,何素雪对武兰妹说话,声音特别的娇柔:“校尉大人,今晚的试验呢,就是这种梅花玉面脂,配方恕我不能告诉您,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这是一款非常适合您的皮肤的护肤产品,长期使用的话,可以令您的皮肤重新焕发出青*光彩,不敢说多,年轻个五六岁是杠杠的。” 武兰妹摸摸自己粗糙的大饼脸,笑得傻憨傻憨的,“本校尉用过不少法兰西的面脂,老贵了,也没啥效果。小何做的肯定比洋人的好,本校尉也不指望年轻多少岁,能够不让脸干裂得难受就行了。” “校尉大人放心,这款梅花玉面脂保湿效果应该会让您满意的。”何素雪抓起武兰妹的左手,用手指头挑了一点面脂抹在那手腕的内测,很快就吸收掉了。 “现在我给您做的是药敏试验,如果明天早上起床,这片涂了面脂的皮肤没有异常反应,您就可以往脸上抹了。” “药敏试验?这面脂是药?” “是的,您也用过咱们的药妆牙膏,应该知道咱们江南药铺出品的东西,肯定与药有关,这面脂就是用药熬出来的,梅花只是锦上添花。” 武兰妹看了看张葵花,后者马上说:“属下确实看见小何跟方灵浸泡了药材。” 武兰妹自然相信自己的兵,说声明早再来,就笑呵呵地回去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呀,谁说大饼脸就不渴望春天的,武兰妹的期待让何素雪更加坚信,自己的路没走错。 把东西收拾收拾,又检查一遍皂液,何素雪锁了门,和方灵分头回屋睡觉,两人几乎是一躺到炕上,立刻就睡着了。 这时,陈有亮的房门张开一条缝,他悄悄溜到学习室,发现门窗都锁得紧紧的,暗暗咒骂几句,试着抬了几回脚,最终仍是没敢踹。 他心里多少有点明白的,这一脚踹下去,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但他手中的筹码还不够多,就此离开常得贵的庇护,恐怕很难在那人手下混得好。 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有把握抢了东西之后能逃得掉,左右院子十来个人,都不是好惹的。 陈有亮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王小九眼里,方再年回屋之后想想还是放心不下,悄悄嘱咐王小九起来盯梢,果然看到让人气愤的一幕。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零七章武校尉洗脸 陈有亮小声咒骂着溜回屋,王小九又等了一会,没发现别的情况,便掉头回去敲方再年的门。 “门没关,进来吧。”方再年沙哑着声音答道。就在前天晚上,他一下子就变了声,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早上起来悄悄换裤子去洗。 这种事情小关大夫跟他们讲过,所以方再年并不慌张,还有点窃喜,父母在天有灵,保佑自己长大成人了。 因为方再年保管着账本,他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所以他成人的事,大伙还不清楚,只有小何听到他沙哑的嗓音时冲他神秘地眨眼睛,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让他现在想起都还脸红不自在。 王小九推门进屋,发现毛永盛也在屋里,他坐到炕沿上,低声报告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微弱的灯光映着少年们僵硬的脸颊,愤怒的火焰在眸中熊熊燃烧。 毛永盛和王小九都把目光投向方再年,他是默认的老大,都想听听他怎么说。 方再年压抑着怒气,把东家的交待低低说了一遍:“盯死他,但凡有一点对药铺或者小何不利,就当场捆了他送衙门去关起来,后面自有东家回来处理。” 毛永盛和王小九兴奋地捏拳,点头。心知东家的底限就是小何,东家可以不要江南药铺,但是他不能没有小何,他对小何的溺爱,已经完全超出了师徒的范围,绝对是当女儿来养的。 试问有哪个做爹的,能够容忍男子对自己的女儿使坏心眼,陈有亮敢打何素雪的主意,就是触犯了常得贵的龙鳞,迎接他的将是无情打击。 何素雪一觉睡到午时才起,小马哥已经等了她好长时间了,她接过质地坚硬的榉木模板,非常满意里面的花纹雕刻,计有荷花纹、桃花纹、梅花纹各五块。 何素雪痛快地付了全款,又下一两订金,叫每样再刻二十块,时间上不需要那么紧了,什么时候做好送来即可。 送走了小马哥,还有古二郎的梅花要收购,正好方灵吃过饭过来,何素雪便把这桩事教给她,检查定价计数,领钱的条子给何素雪签字后才能找方再年结账。 方灵被何素雪无条件的信任刺激得信心满满,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一朵稍微压烂一点的梅花都被她挑出来,比何素雪严格多了。 古二郎性格好,便乐呵呵地看她挑。梅花不压称,就是方灵挑出十朵也轻飘飘的值不了一个铜板,有时古二郎看见不好的还帮她捡。 何素雪暗赞方灵小萝莉是个合格的质检员,由此放心把收材料的任务交给她,自己又捞回一点轻松了。 何素雪还没放下饭碗,武兰妹带着她的四朵花杀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小何呀,吃饭呢?” “是呢。”何素雪默默吐槽,不吃饭我捧着饭碗干嘛,数饭粒玩么。 “那个,你帮我看一眼,这药敏试验是不是好了?”武兰妹扯起袍袖,把手腕露出来,为了不影响观察结果,她一早上都没敢洗手,实在憋得不行了。 何素雪探头看一眼,露出惊讶的神色,真是没想到哇,这古方面脂效果如此好,昨晚涂抹的那块皮肤,明显比旁边的要润泽,难怪武兰妹等不及的,干燥的大饼脸伤不起了呀。 武兰妹一看何素雪那表情,紧张得心跳都乱了,“怎,怎么了!可是,有问题?” 好嘛,校尉大人的尾音都发飘了。 何素雪皱眉叹气道:“是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武兰妹腿一软,差点给跪了,张葵花和黄菊花赶紧扶住她,齐声问:“出了什么问题?” 何素雪没想到武兰妹这么实诚不经逗,尴尬地清清嗓子,“问题就是面脂的效果为啥这么好捏?小何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呀。” 武兰妹立刻站直了,怒目而视,叉腰做茶壶点何素雪的小鼻子,“小何大夫!说话不要这么大喘气!一次性说完你会死呀!” 啪!!!在座三个伙计,三个拍了筷子,集体用眼刀子扎人。校尉又怎样,咱不怵你!出口伤人就是你不对! 武兰妹一看这架式,也后悔自己口无遮拦,收回手指后退一步,赔笑道:“嘿嘿,太激动了,口误,口误,嘿嘿~” “没事没事,小何非常理解校尉大人的心情,别说您了,我也很激动呀。”何素雪笑着举了举饭碗,“您这试验通过了,麻烦回房稍等一下,一会查房时再给您细说。” “好好好,你们慢吃,本校尉就不打扰了。”武兰妹退出厨房,并没回她的病房,就在中院里来回踱步,一副等不到何素雪不罢休的样子,何素雪只好跑到门口,喊学习室里的方灵请武兰妹进屋喝茶。 匆匆填饱肚子,何素雪一溜烟跑进学习室,对武兰妹还是那句话:“稍等。” 她先到墙根处查看皂液,发现有三杯已经凝结得差不多了,应是后半夜地龙降温太快导致。 她用托盘收拾了一杯皂液,另用一只干净茶杯装了小半杯面脂,还去手术室拿了一块手术刀片,便叫武兰妹回病房。 对于何素雪开口闭口病房的,武兰妹等人听多了也就不在意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中院,就连焦婶和花婶都按捺不住,问过何素雪她们也能看,便悄悄眯眯地跟了过来,挤在病房门口围观校尉大人洗脸。 等,张葵花打来热水,何素雪站在脸盆架旁全程指导。 先叫武兰妹用热水扑脸,再用手术刀轻轻削下一角皂液,放在武兰妹的手心,叫她稍微打匀后涂抹按摩。 米黄色的皂液遇水就化,变成乳白色的液体在大饼脸上流淌,何素雪真心怜惜大明女兵,声音娇柔地指导武兰妹用指腹的力量慢慢将整张脸都按摩到位。 “大伙都记住了,用肥皂洗头洗脸的时候,眼睛千万不要睁开哟,不然肥皂水进入眼睛,会疼的哟。现在,大人,用手掌捧起水来冲洗……再把洗脸巾打湿接水擦洗……行了,可以了,擦干让大伙看看吧。” 武兰妹抬起头,迎接她的是一片惊叹声。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零八章张葵花发飙 右院一阵鸡飞狗跳,女兵们争抢着热水洗脸,两位大婶也厚着老脸问何素雪要了一角肥皂和一点面脂,躲进厢房叫方灵帮忙捣鼓。 而咱们的武校尉,一直坐在炕上对着小钯镜傻笑,镜中那张光滑润泽的脸,她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了。 何素雪斜靠着炕沿静静等待,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精神立刻来了,搓着小手问:“大人,感觉怎么样。” “好,比法兰西的好,真好。” “那,您认为这样的一两面脂该卖多少钱合适?” “法兰西的卖一百二十两,你这个一两么,怎么也得一百五十两吧。” “不不不,绝对不能卖一百五十两。” 何素雪频频摇着食指,武兰妹想了想,又道:“也是,就凭这效果,再高一点也会有人买的。” 何素雪再次摇食指,“不不不,小何的意思是您要价太高了,小何最多卖五十两。” “什么?五十两?”武兰妹下巴掉地上了。 “是的,大人。”何素雪很满意这个震惊效果,高高的翘起嘴角。 就是五十两,咱们就跟洋鬼子打价格战,把他们压得死死的,将来有了船搞起了外贸,就把江南药妆的旗子插满全世界! 这一刻的何素雪意气风发,睥睨天下,武兰妹目光迷离着,仿佛看到当年的少将军。 武兰妹突然间明白,少将军为何对这小丫头念念不忘了,小丫头身上,有着普通千金闺阁身上看不到的东西,她的性格行事,也跟少年时的少将军极其相似。 等到女兵们全都涂上了面脂,何素雪嘱咐说如果脸上有不适就来告知,便带着方灵回了中院。 俩小姑娘把昨天剩下的药材全泡上,因着有了模板想尝鲜,便又拉毛永青来做苦力,熬了一锅皂液叫他搅。 结果小伙子力气没控制好,把汤勺拧断了,于是焦婶子很大方地贡献出一双竹筷子,使得搅拌大业得以继续进行。 方灵偶然一句“肥皂还能用来洗头?”,何同学又异想天开,叫厨房的两位婶子帮忙榨了一小碗姜汁,她要做一锅可洗头洗脸洗澡用的姜汁肥皂。 毛永青这个苦力很好用,搅拌到两刻钟时,何素雪果断加入姜汁,当然不是一下子全倒光啦,添料的时候要慢慢的,边搅边加的嘛。 今天的速度,明显比第一次要快,小何大夫正式宣布招收毛永青同学为药妆组成员,参与药妆制作的一切事宜。 何素雪告诉方再年暂时不要再排毛永青的值班,方再年咨询过陈有亮和毛永盛,他们俩都表示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 毛永盛只要弟弟过得开心,其他什么都不在乎,心中还梦想着,何素雪有朝一日能把弟弟的毛病治好。 陈有亮心里也有小九九,认为青哥儿好糊弄,叫他跟着何素雪做事,比较容易从他嘴里撬出情报。 这是陈有亮的想当然,却没想过青哥儿是何素雪的铁杆粉,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从不打折扣。跟着何素雪做秋梨糖这么久,青哥儿就没有对谁提过一个字。 除了毛永青,另外三个伙计也从没想过要出卖何素雪,东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爱戴东家,东家宠爱的人,自然也是他们宠爱的对象。 可惜陈有亮从没看明白过这一点,哪怕有人给过暗示(比如善良的大师兄林有文),他也不屑一顾,这就导致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晚饭前,何素雪扣出所有梅香皂,张葵花心里惦记着这个事,早早过来占位置围观,当何素雪灵巧地使用手术刀,将所有梅香皂全部完整剥离茶杯,她不禁大声惊呼起来:“我怎么没想到!” 何素雪嘿嘿一笑,心说你要是能想到,这手工皂就没我什么事了。 何素雪对这些茶杯型的梅香皂完全无爱,“太难看了,没花没朵的,全部回炉再造吧。” 有了漂亮的模板,白板造型就被无情抛弃了(请念liao)。 毛永青和张葵花飞身扑上去抢,一个占着年轻手脚灵活速度快,一个仗着身强体壮手臂粗,把何素雪撞开,各自扒拉一半茶杯皂,因为没有全部弄到手而怒视对方。 张葵花一脸横肉在抖动,“小子!放手!本大人恕你无罪!” 毛永青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放!这本来就是我们药铺的东西!你这大的娃还跟我抢,不知羞!” 张葵花耳根有点发烫,自己的行为好像是有点不厚道,可是想到校尉大人的嘱咐,她得迎难而上,朝着青哥儿就喷起来了:“什么药铺的东西,刚刚小何明明说不要了的,主人不要的东西谁都可以捡,我是官你是民,我要的东西你得无条件服从!” 毛永青被饶得眼睛发晕,可是不要紧,他脑子里只知道这些梅香皂是小何做的,不管小何要不要,都是江南药铺的东西,所以他一脸倔强地狂吼回去:“你是官爷又怎样!我东家是军医!你来我们这治病还抢我们东西,不!知!羞!” 张葵花大人被连续两个“不知羞”砸得恼羞成怒,气得不讲道理了,直接开抢,嗷嗷叫着伸出两只肥爪子,要从毛永青怀里抢夺梅香皂。 青哥儿脑子一根筋,哪能容她撒野,腰一扭来个强劲的肘击,只听哎哟一声,张葵花捂着胸口直跳脚。 “这,这,这是胸袭?”何素雪被一连串变化吓懵了,她敢指灯发誓,青哥儿刚才那一撞,绝对正中张葵花心脏位置,当时那高耸的胸脯被撞得凹进去又凸出来,不是经典的胸袭又是神马? 趁着张葵花雪雪呼痛的时候,毛永青哈哈大笑,把茶杯皂一股脑儿全扫进托盘里,准备逃出去,何素雪忙把他喊住:“青哥儿,不要。” 毛永青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疑惑地问:“怎么了?” 何素雪上前扶着托盘,微微使劲让他放回桌面上,“张大人是咱们的客人,做主人的送客人一点见面礼,是很应该的礼节,所以呢,这些梅香皂你得分她一点。她们有五个人,给五个吧,其余的你拿去分给咱们自己人,人手一份,大家都有得用,好不好?” 毛永青抓抓额头,“这些不是做来卖的吗?” 何素雪暗叹这就是个顾家的娃,“这是试验品,你看没形没状的,卖出去多丢咱们药铺的面子呀,今天青哥儿做的这些就很漂亮,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包装好了再拿去卖,保证赚很多钱,你的月钱又要涨了。” 涨钱,意味着可以买更多的零食小吃,这个毛永青喜欢听,马上听话地拨出梅香皂,另外的全拿走了。 这个过程中,方灵缩在角落里一声都不敢吭,发飙的张葵花和愤怒的毛永青都很可怕。 毛永青走后,张葵花又笑嘻嘻去捡梅香皂,方灵弱弱地问,张大人为何不等明天这批?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第二批比第一批档次要高得多,女人不都爱外在美嘛。 张葵花却说武兰妹就喜欢梅香型的,可明天出的是姜汁型的,再说今晚大家都想好好洗个澡,没有肥皂没法洗呀。 何素雪心里窃笑,要的就是你们的生活再也离不开肥皂。 方灵这老实孩子却叹气,心说从前没有肥皂,大家还不是一样的洗?人哪,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么一想,方灵更加佩服何素雪了,你看看她,自己亲手创造了奇迹,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见识到底有多广啊,她的手里,难道还有更神奇的配方? 方灵捂着心口低下头。不能再想了,心跳得厉害,娘亲说的对呀,人有多大脚,就穿多大鞋,什么都往宽里想,难受的是自己。 方灵默默收拾用完的茶杯出去清洗,归还库房,回来时,脸上又有了笑容。何素雪给她加了五分,六十五分了,有点进步。 这一晚,江南药铺折腾到很晚才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洗了澡,用了梅香皂,洗完出来个个香喷喷,浑身清爽,再往脸上抹一层梅花玉面脂,紧绷绷的皮肤就立刻舒服了。 吃晚饭的时候,何素雪拿了两小杯梅花玉面脂,给陈有亮一杯,另一杯叫伙计们拿回去左院去用,当时少年们就吃吃地笑起来了。 活泼的方宏渐来了几日,已经混熟了,大声说道:“小何大夫,这面脂是女人用的玩意,你叫咱们也用,搞得一身脂粉味,不是让人笑话么。” 焦婶正好从方宏渐身边走过,抬手给她儿子背上一个巴掌,“不许乱说话!小何是大夫,她说能用那就能用,你说的不算!” 何素雪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茶杯,“这个梅花玉面脂,跟外面烂大街的胭脂水粉可不是一样的东西,这是咱们江南药铺的药妆系列。药妆,在我国历史由来已久,就是指含有药物成分,介于药物与化妆品之间的制品,山海经黄帝内经中都有药妆的相关配方,而神农本草经中首次提到面脂,更是著有关乎悦泽、美色、轻身药物近百种。”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零九章少将军点明 “书上说,皮肤干裂、粉刺痤疮都是皮肤病,得治,得用咱们这个梅花玉面脂,懂了吗?不懂我也懒得说了,你们拿回去用了之后就明白了。” 何素雪说完,把两个茶杯放到饭桌上,陈有亮马上拿走一杯,放到鼻尖下嗅了嗅,说声“香气清淡,不刺鼻。”就拿回房了。 毛永青撅着嘴巴抄起另一杯,“哼,这是小何做出来的好东西,你们不要就归我了。” 王小九忙喊:“青哥儿不能独吞,这是哥几个共用的。” 何素雪笑说过几天就有专门的小罐子包装面脂,到时再每人发一罐。 说到罐子,何素雪想起订了货还没跟方再年报备呢,吃了饭就拦了他,拿出订金条子给他记账,要回了订金银子,到时人家兴胜送货上门,还得方大伙计结账。 第二日一早,古二郎又来送梅花,何素雪照旧叫方灵收下,用大缸装好存在地窖里。 现在她要考虑开作坊了,仅仅凭两个身娇体弱的小萝莉,是拼不出新天地的。 方再年捧着几本厚薄不一的账本,从左院转出来,今天上午他轮休,照例要到中院堂屋做账目,左院一是太吵,二是屋子没烧炕,太冷,他和伙计们一轮休就很自觉到这边来读书做事了。 何素雪站在楼梯口等方灵从地窖里出来,看见方再年,灵机一动,跟进堂屋和他讨论开作坊的事宜。 “再年哥,从内心来讲,我不想、也管不了那么多事,因为我还是个学徒,我有许多医书要读,我有许多脉案要看,还要学针灸、推拿、正骨、制药,等等等等。说不定将来还要像师傅那样到军中服役,你帮我合计合计,肥皂和面脂这两个项目到底怎么弄才好。” 何素雪一直说两个方子是东家给的,其实方再年心知就是她自己的,这样的好东西,恐怕就是宫里都难找,拿到大街上一招手,保证有一城人拿大把的银子来排队买。她这样无私地拿出来,真够令人佩服的。 而且,她说的也没错,身为大夫,不但要治病救人,还得不断充实自己。可以这样说,大夫就是一种活到老学到老的职业,她可以拿出配方,做好试验定方,但她确实不适宜管理这些杂事,因为没有多余精力了。 她不能管,那让谁来管比较合适呢? 自己吗?可以吗? 方再年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抚摸着最上面的那本账簿封面,精明的眼眸灵光熠熠。 何素雪没再说话打扰方再年的思路,两人默默地相对而坐,各自思考着人生大事,直到毛永青端着茶水进来,打断了这一刻的宁静。 毛永青先给何素雪倒了一杯茶,然后再倒给方再年,在青哥儿心里,他跟小何关系亲近些,自然对她比对别人要好一点。 何素雪道了谢,问青哥儿是否也给哥哥送了茶。 毛永青点点头,“送了,今天轮到他换药,小九上柜,小陈大夫坐诊,我都送了茶。” 方灵被劫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受伤的伤员伤势基本得到控制,换药也变得轻松起来,方再年看伙计们累了几天了,便又开始排班,争取各人每隔三天就能休息半天。 何素雪歪头瞧一眼方宏渐,这娃喜欢江南药铺的氛围,特别勤奋,别的技术活帮不上,他就自告奋勇帮忙毛永青烧火。 烧火不用动脑子,只要看好消毒时间就行了,毛永青给何素雪做事时,都是方宏渐一个人在灶前顶着。 毛永青出去了,何素雪低声问方再年:“这个方宏渐人怎么样。” 方再年思索着问:“你的意思是……” 何素雪忙摇头,“我没什么意思,就是青哥儿帮我做事的话院子里就不够用了。我看方宏渐挺勤快的,春耕之前就叫他在铺子里帮忙吧,也不叫他白做,开点工钱,你得空问他愿意不愿意。” 方再年眼睛里浮了笑意,“好,这小子跟他大哥练得一身好力气,就叫他劈柴烧火做点杂事吧,咱们确实需要再招两个人了,等东家回来我就跟他说。” “那就先这样。”何素雪站起身,望着方再年的眼睛道,“作坊的事就交给你了,最好尽快做一份计划书出来,过几日师傅回来给他看,同意的话咱们尽快立项开工,时间就是金钱哪,兄弟。” 方再年被那一声“兄弟”雷得外焦里嫩,魂都飞了好远。良久,他慢慢回神,苦笑,继而收敛了心神,开始整理账目。 何素雪在井边寻到方灵,俩人去厨房要猪油,厨房里正在炸着呢,还是何素雪昨天特意吩咐焦婶,今早买了五十斤猪板油回来炸的。 何素雪还叫买了五十斤豆油,这是做肥皂用的,毛永青搬走的时候,焦婶和花婶都是一副心痛的表情。 后来,何素雪一说这些油能够创造出上百两银子的利润,婶子们立马开心了,直说不够用只管说一声,她们会叫油铺再送来。 五十斤豆油,何止产生百两银的利润,何素雪怕吓着婶子们了,故意缩小了十倍数来说的。 普通的洗衣肥皂现在没条件大规模生产,主要做精品香皂,半个巴掌那么大的一块,预计定价十两,初期主要面对上流社会,将来有了条件再扩大推广降价,让大明所有百姓都能用得上。 有了豆油,下午的时候何素雪又叫毛永青和方灵熬了一锅皂液,这回是做江南药铺自己用的洗手肥皂,只放了烧碱,没添加梅花汁和石蜡油,到时切成方块,分别放在洗手的地方让大伙用,这是暂时不外卖的。 出姜汁皂的时候,张葵花又到学习室来了,何素雪心说怎么有种习惯成自然的赶脚捏,这娃天天准时来报到,天天都没有空手回去的,这是蹭东西的节奏吧,是吧。 张葵花拿走的不多,两块姜汁皂而已,何素雪很大方地用包药纸帮她包得漂漂亮亮的,就差在上面打一蝴蝶结了。 过了两天,何素雪就知道她的大方得到回报了,少将军秦晓月上门了。 师傅不在,陈有亮跟何素雪在正房堂屋接待贵客,刚一见过礼,秦晓月就把陈有亮打发走了,“我们女人说话,男的出去。” 陈有亮眼睛都不敢抬,乖乖告罪出去。 毛永青上了茶,也退了出去,何素雪大方地端详着秦晓月,笑道:“几日不见,少将军气色好了很多,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喜事呀。” 秦晓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蛋,带着嗔怪道:“还不是你这小东西,没事尽玩些心跳的事儿,你说你这小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啊?一天到晚想东想西,居然整出这么大个事情来,要不是有人通知我,你是不是要等到天塌下来才告诉我们呀。” 何素雪假装不懂,“报告少将军,小何就一遵纪守法的大明小女子,天天听师傅的话呆在家里玩儿,没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呀。是哪个混蛋告的黑状,叫他出来,小何跟他对质。” 秦晓月啧啧摇头,“你就贫吧,啊?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那几个方子就是红衣大炮的神威炮弹啊,只要消息传出去,保准你立马变成唐僧肉,各路妖精纷纷来抢,到时候,就是你师傅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护你周全了。” 何素雪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点紧张感了,收敛了笑容试探着问:“少将军,真有您说的那么玄乎?要说这肥皂和面脂,哪个城市没得卖呀,它们不算是稀罕物,不是吗?” 秦晓月咬着贝齿,用手指戳戳何素雪的小酒窝,就转头回去喝茶,长长的羽睫扑闪着,显然心思很重。 这下何素雪不淡定了,貌似,可能,大概,好像情况有点严重? “少将军,就算江南药铺准备以比较低廉的价格,出售梅花玉面脂和药妆香皂,可毕竟还没上架销售不是?怎么也到不了捅破天的地步呀,您就行行好告诉小何,我们哪做错了。” “哎,事情暂时没有很糟糕,但是,相信用不了多久,甘州城就要闹翻天了。小何啊,你要是真听你师傅的话,乖乖呆在家里玩儿多好,做什么好东西就紧着自己人用用就行了呗,偏偏你要跑出去张扬。现在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万一消息传回何家,你想想,你的悠闲日子还能继续么。” “可是,我就上了一回街,怎么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啦,这些人没事干么,盯着我这小姑娘想干啥呀。” 何素雪心里火大了,说话口气也冲了,我字又出来了。 秦晓月不计较这个,见何素雪这样不见外,她还特高兴,把她所知道情况全抖落出来了。 听说高家的高七爷在调查自己,何素雪太意外了,“他查我干嘛呀,我跟他又没什么过节,仔细说起来,我还对他高家有恩呢,他怎么能这样。” 秦晓月只好点明:“打下甘州之后,我就知道高七就是珍宝阁的幕后主子,现在我还知道,他是兴胜陶瓷的老板。这个人隐藏得太深了,我都怀疑京里那帮子纨绔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认为这样的人是不学无术的蠢才呢?”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一零章高七的善意 何素雪才不管高七是因为什么原因避回老家来的,她只知道,这个人现在对自己虎视眈眈,不怀好意,她要做的是趋利避害,避免还没长大就被人咔嚓了。 她想着要去小虎帮走一趟了,赵同学养他们干嘛的呀,不就是搜集情报、做些不能摆上桌面的事情的嘛,高七那里一定要找人盯着。 她有点发愁,既然兴胜陶瓷是高七的,自己先前又去珍宝阁打探洋面脂,那么高七可能猜测到自己要制作面脂了。 “唉,这个事情真是没想那么深的,少将军您说,高七会在那批陶罐上面动手脚不?” “动手脚应该不会,不过我想他会趁机来找你要货回去卖的,你还是想想多少钱批给他吧。” 如果只是来批发,何素雪不怕,珍宝阁现在不就在卖药妆牙膏么,她预期的批发价是九折。 “我想武大人应该告诉少将军了,药铺的面脂,是准备标价五十两的,这个就是全国统一价,谁来都不改的,他高七想要,四十五两给他怎样。” “哎哟,你这小丫头还挺大方,一下就让利五两,搞得本将军都想批点回去卖了。” 何素雪心说你就装吧,武兰妹可是把你的老底都揭出来了,西南各个大城,哪个没有你的脂粉铺子,丫就一隐性小富婆。 “少将军想要,小何给您打八折,四十两你拖走。”看在给咱通风报信的情分上,给个最大折扣吧,好歹她拉回西南也得一笔运输费不是,那边全是难走的山路。 至于高七,估计他是要运去京城贩卖的,四十五两绝对有赚,这个就不让了。 “小何,你真是太可爱了,本将军稀罕你。”秦晓月拿到八折,那是非常的惊喜,扑上来搂着何素雪好一顿揉搓,脸蛋都搓红了啊喂。 其实何素雪本来想跟秦晓月合作开作坊的,忽然又想到她家还有个秦世子呢,这兄妹俩的生意是不是同属一个集团还难说呀。 等师傅大人回来再商量吧,万一秦晓月经营的是她老娘的嫁妆铺子,那么作坊还是跟秦世子合作比较好,蛋糕人人有吃,社.会和谐安定嘛。 作坊没开起来,供货的承诺就是个笑话,所以秦晓月也没提签合约的话,起身要去看何素雪的试验品。 俩人亲热地牵着手从正房出来,一个美丽成熟红得耀眼就如一尊女战神,一个青衣裹身土不啦唧像个乡下娃,奇异的组合给人强劲的视觉冲击,怎么看,怎么别扭。 以上就是张德跨进江南药铺后院的第一眼印象。 何素雪悄悄告诉秦晓月:“高七还是挺厚道的,说好七天交货的,这才三天吧,就送货来了,也许他的胃口不大,真心只想要批货而已?” “倒是没听说他杀过人,先看着吧。”秦晓月脸上的表情也柔和多了,看见张德时冒出来的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人往阳光下一站,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一只只大木箱子被抬到库房门口,方灵和毛永青负责清点,方再年负责记录,点完之后发现多了一套精美的紫砂茶具,这玩意可是高档货,价值几乎与这批陶瓷相当。 方再年看了看订金条子,又看看毛永青手里的东西,心中有了计较,却问张德:“这是送错的吧,咱们没订这个。” 张德笑得一团和气,“方哥,没有送错,这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心意,感谢常大夫帮衬这么大一笔生意。” 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方再年点点头,“好说好说,陈老板客气了,我替东家谢谢陈老板。是这样的,这批货做得不错,那这样的螺口小罐子,咱们还订五百个,十天交货,怎么样。” 送出一套紫砂茶具,兴胜相当于头批货没赚钱,他们的意思也很明白,还想要订单。 方再年觉得货确实不错,也就懒得再找另一家了,立即就让毛永青跟着张德跑了一趟,交了订金,把契纸拿了回来。 当然,这是何素雪还没跟方再年沟通的情况下发生的,如果方大伙计知道兴胜的老板高七正在打药铺的主意,说不定就不会要他们的货了。 秦晓月的意思跟何素雪差不多,现在高七浑身散发着善意,那就暂时接着,生意上多多来往,大家同在一条船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秦晓月看过何素雪的试验品,正好有陶罐了,便买走十罐梅花玉面脂和十块香皂回去赏人,梅香型和姜汁皂她都要了一些,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她帐下的女兵也不是个个都爱梅花的。 武兰妹领着她的四朵花前来拜见少将军,秦晓月将何素雪赶出学习室,单独和她的第一亲信私聊了一刻钟,随后,少将军要告辞了。 何素雪送客出门,仰着小脸问秦晓月:“少将军,等小何长大了,出师了,能到您帐下当军医吗?” 秦晓月心说功夫没白费呀,这小丫头的心终于向着自己了。温柔地摸摸何素雪脸蛋,笑道:“只要你肯来,本将军随时恭候,虚席以待。” 何素雪的小酒窝立刻飞起来,眼睛都笑弯了,伸出右手小指,“咱们拉钩,少将军要说话算数,一百年不许变。” “好,拉钩。”秦晓月跟何素雪拉了钩,立了誓言,暗叹小丫头这会儿才算有点小孩样了,整天绷着脸装大人都替她累得慌。 何素雪回到学习室,方灵和毛永青正在数银子。 嗯,准确来说在验银票,秦晓月给了一张五百两的一张一百两的,俩员工还没见过银票,看来看去,都不知道怎么区分真假。 何素雪便把方再年从库房里喊出来,让他教大伙辨认银票真伪,主要银就是验号验纸质验墨线图案,还有边角上的序列号。 方宏渐听说这事,也跑来听听长点见识,他已接受方再年的意见,春耕前留在江南药铺打杂,月钱五百文。 等大家看够了,何素雪便叫方再年收了银票记上账。 梅花玉面脂和香皂还没上货架就挣了六百两,这算是个开门红,可惜得的不是元宝,啧,数起来不过瘾。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一一章回来了 兴胜陶瓷内堂,高七听了张德的汇报,看了呈上来的订单和银票,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张德退出去后,陈老板笑着拱手,“七爷高招啊,江南药铺果然加了订单,看来他们是要有大动作了。” 高七抚了抚米白色竹叶纹丝棉长衫,微眯的双眼内敛了精芒,得意地翘了嘴角,“秦晓月那疯婆娘风风火火跑过去,肯定是拿到东西了,你看,我都说这时候送货好吧?” 陈老板连声佩服,“那依七爷看,秦少将军会不会跟江南药铺合作?” 高七没有立刻作答,略沉吟,回道:“这个事情太过重大,秦晓月这么一搅和,几个小娃娃指定不敢再有动作,估计要等到常得贵回来才能定夺的,咱们不急,只准备好了银子,到时候去搬货回来贩卖就是。” 高七确实没有霸占人家配方,自己开作坊制作的意思,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也就在甘州这个小地方,人家看在他老头的面上称一句高七爷,若是回了京,谁还认得他是谁,到时候千辛万苦弄来的配方,被人二话不说抢了去,都没地儿说理去。 “告诉伙计们都闭紧了嘴巴,不许声张,等药铺的作坊开起来,咱们悄悄儿发大财。”高七走之前,郑重地嘱咐了陈老板。 高七却不知道,包括秦晓月跟何素雪都不知道,另外还有一个人躲在更黑暗的角落,默默地等待着机会,随时准备跳出来,一口吞掉他们。 何素雪安安静静地呆在江南药铺里,没再外出,每天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自己制订的工作学习计划,早起练拳、上午读书、下午制作面脂或者香皂,晚上光线不好就练习瑜伽之后钻被窝了。 在制作药妆的过程中,何素雪动手越来越少,除非实在闲得无聊,否则基本上是由方灵和毛永青两个人完成,她只从旁指点。 方再年看在眼里,心知何素雪真的准备当甩手掌柜了,没奈何,方大伙计只好认命,轮休的时候账目也不做了,出去寻找合适的院子,准备买下做作坊。 买院子是大事,方再年一个药铺伙计当然做不了主,他把看好的院子记下来,到时供东家选择,作坊开起来的速度也快不是? 古二郎送来第五批梅花,告诉何素雪说这是最后一批了,梅山上的梅花已经摘光了。 说这话的时候,古二郎没有掩饰他的喜悦和遗憾。 古二郎前前后后卖给江南药铺上百斤梅花,入手将近五两银子,这对刚刚遭逢大难的古家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他打心里感激小何大夫,不但救了他一条命,还把他一家三口从绝路上拉了回来。 何素雪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古二郎心中那一点遗憾给吹没了,她说:“你能摘到桃花吗?” “能!您要多少?”古二郎激动得声音都走调了,“俺村后头的大山里就有一个桃花谷,三月中就会开了。” 何素雪笑了,“有就好,到时你送来吧,多少都要,价格跟梅花一样。只要完整的不烂的,可懂?” “懂,俺懂。”古二郎欢喜得想给何素雪下跪。 古二家里只剩下两亩瘦田,还是旱田,打算种上包谷,但是绝对吃不到第二年夏收,他正想着春播之后进城打零工,挣点口粮熬到明年梅花开呢,小何大夫这就给了一条光明大道,真是好心人呀。 送走古二郎,方灵把她哥喊来搭把手,一起把梅花送到地窖里去,何素雪也跟了进去。 这地窖就挖在中院正房地下五米深处,开口就在楼梯口,沿着一米二宽的斜梯走进地窖,墙面和屋顶全部贴了上好的木板,屋子中间和四个角上还立了很粗壮的原木柱子,足有两米五的高度让人能够随意走动,一点都不会感觉压抑。 地窖很大,何素雪曾经用脚丈量过,发现这里涵盖了江南药铺整个的地面面积,地窖三分之一处还用布帘子隔开,里面的东西一般不让外人看,因为藏着大量粮食与药材。 一排十个大缸黑幽幽立在入口不远处,这是方再年特意买来储存梅花的,现在两个缸还没装满,梅花就谢了。 快到二月了,地表温度每天都上升一点点,午时最高温度能达到零度以上,但是地窖里仍然冰冷刺骨。 何素雪特意请教了方再年,他说地窖里常年低温,就是三伏天,里面的冰都化不了。 这就是个天然冰箱呀。何素雪想着放着这么大的冰箱不利用起来,太浪费了。 出了地窖就去找方再年,叫他收点冰块,要干净的,能入口的,最好全部切成砖头那样的方块,方便储存和取用。 方再年向她确认:“是要百来斤咱们自个用,还是……” “嗯,如果地窖能放得下,就多存点吧,收上来的鲜花一时用不完,也是需要冰块来保鲜的。” 何素雪没有把话说死,所以当方再年收回三千斤冰块,在地窖里垒起高高一座冰墙时,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方灵悄悄问何素雪:“既然梅花不好储存,为啥不全部处理成那啥花露哩?” 何素雪提过精油,方灵不记得,只记得花露。 “师傅捎话来,叫我不要出去玩,所以那个蒸馏器只好等师傅回来再请人做。”何素雪答道。 那天秦晓月来,何素雪也想过要不要拜托她帮忙打造一个蒸馏器,可是听说有很多人在盯着自己,她打消了主意。 咱是小萝莉,啥啥不懂,等大人回来弄吧,省得又招人惦记了。 二月二,龙抬头的这一天,常得贵师徒三人终于踏进家门,回来了。 高家庄的天花疫情被攻克,没有一个庄外的百姓被传染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遍甘州府,并像石头砸进死水湖,令整个西北路各州府都荡起了波澜。 何素雪冲出学习室,望着形容瘦削、眼睛却亮得惊人的三张面孔,两行热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一二章你不能看的 常得贵三人空手去,空手回,都是有经验了的,带去的东西全部都烧毁了,身上的衣裳是秦六校尉叫人置办的,料子还不错,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只是衣边裤角沾了泥,显得风尘仆仆。 常得贵用眼神安抚了激动的小徒弟,听说灶上有水,便对俩大徒弟说了句:“先洗漱更衣,一会定国公府就要来接了,有什么话过了今日再说。” 林有文和关有树便向何素雪笑了笑,何素雪见他们站着不动,眼神有点奇怪,突然醒悟他们的房门钥匙还在自己炕柜里锁着呢,赶紧跑去拿了一一还给他们。 何素雪亲自给师傅大人开了门,钥匙奉上,眼泪湿湿的红红的眨巴,“师傅,怎么才回来又出去呀,连口气都不让人喘么。” “没事,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回来了。”常得贵听着娇娇柔柔的嗓音,心都软化了,伸手扒拉扒拉小徒弟的马尾巴,发现发质好了些,嘴角向上弯得更高了。 何素雪亲自给师傅大人张罗洗澡水,当然啦,她身娇体弱,动动嘴巴就可以了。具体使力气的是毛永青,这家伙也想跟东家亲近,一趟一趟地送热水,乐呵呵地合不拢嘴。 常得贵站在窗边,看着方宏渐在灶前忙碌的身影,低声问小徒弟:“宏渐那娃怎么样,没出去闹事吧。” 他自然知道方宏渐闹没闹事,想问的是在铺子里的表现。 何素雪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挺好的,他每天负责烧灶,地龙到天亮还是暖的,古二郎送来的柴火还不够他劈的哩,说是可以练臂力。” 常得贵也是笑,“他父子三人都是爱武成痴,当年为师曾跟他爹一个营,还教了为师一套刀法,阵上杀敌特有用。” 何素雪期待地问:“能教我吗?” 常得贵马上抿了嘴,故意板起脸训斥道:“早跟你说过,女孩子家家不要整天舞枪弄棒喊打喊杀,又忘记了?” 看见小徒弟扁了嘴巴,眼泪花冒出来了,常得贵又觉心疼,改口道:“你还小,连刀都拿不起来,练什么练呀,长大再说。” 何素雪破涕为笑,高高声地先谢了师傅。 毛永青轻松地拎着一大桶热水进来,张口就问:“东家,啥时候发月钱呀,今天初二了。” 常得贵与何素雪面面相觑,继而同时捧腹大笑,毛永青莫名其妙地挠头,喃喃自语道:“我没记错呀,哥哥也说今天是初二的。” 常得贵忍了笑,怜惜地拍拍毛永青肩膀,“青哥儿莫急,先让东家喘口气,算好账,月钱明儿再发,可好?” 毛永青得到了承诺,忙说好,帮着往洗澡盆里倒了水,又喊何素雪快出去,别妨碍东家洗澡。 “你是女娃,男娃洗澡你不能看的。”青哥儿表情极认真地说道。 何素雪小脸瞬间暴红,捣腾起小短腿遁走。 常得贵房里再次暴发出大笑声,外面的人听见,个个脸上有笑容,感觉这天都亮了许多。 打御马街方向来了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了江南药铺门口中,崭新的木板车箱,绣了吉祥图案的窗帘,两匹高头大马精神抖擞,车夫是个精干的老军士。 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有人上前套近乎,听说是定国公府别院来请常大夫赴宴的,都道老公爷英明,常大夫师徒三人救了高家庄几百人,一个军功跑不掉了吧。 老军士听得想笑,又不是上阵杀敌,哪来的军功,不过他也懒得解释,含含糊糊应付过去,意思就是江南药铺这回又立了大功,他家老公爷要重赏,还报了朝廷,估计朝廷还有赏。 后面这话街坊们都听清楚了,又在那里唏嘘一番,倍感与有荣焉的表情。 陈有亮在诊室里,正襟危坐,面前还是摆着一本《伤寒论》,可他的耳朵早就竖得高高的,努力倾听里头和外头的谈笑声,心里那个痒啊,像猫抓一样难受。 柜上的王小九斜眼瞧着布帘子上倒影的人影,给了个大白眼,可恨抓不到他的把柄,不然东家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他告倒了。 王小九咬着牙,暗暗咒骂两声,视线移回街面上,猛然瞧见人群里边有个小娃在钻来钻去,王小九眼睛里便有了笑意。 他看了看诊室方向,那个人影还在原地没有移动过,他无声地呸一口,走出柜台,出了铺子躲到陈有亮看不见的台阶,小声地喊了句:“石头!过来下!” 王石头挤在人群里听大人们和老军士胡乱攀扯,眼角的余光看见药铺有人出来,早就注意上了,听见王小九喊他,知道有事,忙钻出人群跳上台阶。 王小九看了看王石头身上的衣裳,是八成新的棉衣,不是伪装用的乞丐装,忙低声告诉他:“小何有事找你,等好几天了,你快进去。” 王石头说声好,整了整衣裳,掉头进了铺子。 陈有亮看见是王石头,鼻子里哼了哼,没有说话,王石头喊了小陈大夫好,不等回应就跑进了后院。 何素雪被毛永青一顿羞臊,都不敢靠近正房了,叫方宏渐给三位要洗澡的大爷各送了一罐梅花玉面脂和两块香皂,姜汁的梅香的,喜欢什么用什么,不喜欢再送回来。 正和方灵躲在在学习室里说话,听见花婶在外面喊:“小何大夫,有人找。” 何素雪开门一看是王石头,笑道:“你总算来了,等你好久了。” 王石头面上就泛了愧意,“对不起,这两天忙着收拾院子,没往这边走。” 何素雪不在意地摆摆手,“客气啥,我是有事想和你们说,可也不急。进来喝杯茶,咱们慢慢说。” 方灵便起身出去,帮忙婶子们择菜,这娃生怕对不起五百文的月钱,看见哪里有活就去做,一刻也停不下来。 何素雪敞着房门,请王石头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水,随意问了问小虎帮的情况,知道房子快整修好了,便建议择个好日子热闹一下,吃个暖房饭。 王石头却说问过风水先生了,到月底才有好日子,到时会叫戴安乐写了帖子来请。 这是邓小虎的意思,想等赵本真巡边回来,再造暖房饭,毕竟小虎帮现在吃的用的,全是赵本真的银子。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一三章奖励和惩罚 ps: (早上好!新年好!采苓祝朋友们心想事成,身体健康,收入多多,幸福多多!再喊一句:粉红票投给我呀,现在还是双倍月票活动呀,嘿嘿~~~) 风水什么的,不是何素雪的强项,她只能表示会耐心等待暖房饭,别的也没啥好主意,毕竟那院子先前的主人都没了,说不定本地有什么习俗要遵守,她还是别多事的好。 “石头,我想拜托小虎帮盯个人。”何素雪把高七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这些王石头都清楚,这几天他也一直在暗中观察高七,今天何素雪不说,他也要告诉她的。 “小何,那天我无意中经过兴胜陶瓷,碰巧看见那高七和珍宝阁的陈掌柜,听人家说,兴胜的老板跟陈掌柜是亲兄弟哩。”王石头仿佛不经意地说道。 他可不敢告诉何素雪,每次她出街,他都会暗中跟随的。 王石头说的是过时新闻,何素雪表示她想要更多。 王石头想了想说道:“小何不用担心,高七说了,他只准备好银子,等着江南药铺的作坊做起来,他就来买货回去贩卖,没别的意思。” “要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何素雪相信王石头不会瞎编乱造害自己,不过仍是叮嘱石头,多注意点街面上的事,有异常就来传个话。 王石头一一答应,让何素雪放心,一旦高七有不利于江南药铺的举动,他会通知的。 常得贵带着老大老二出门做客,虽说定国公让他把四个徒弟都带上,但常得贵不愿意。 何素雪他是当成女儿来养的。别的男人多看一眼他都恼火,哪可能带到男人堆里让人围观,找个说辞推掉了。 可怜陈有亮是被连累的那个,师傅大人说一声辛苦你看家,他就高高兴兴值班了。后来想想因此失去一次接近达官贵人的机会,又觉挺吃亏的。纠结一晚上。 师傅回来了,何素雪好像有了主心骨,吃得好睡得好,早上起来顶着红润的小脸蛋在院子里打拳,让师傅一顿好夸,美滋滋的得瑟。 早饭的时候。毛永青看见东家捧着钱箱进厨房,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去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何素雪很有成就感,都是药妆牙膏的功劳,周围的空气多清新呀。 林有文和关有树出诊有功,得到奖励五十两。昨晚俩人回来时手里,还捧了不少锦盒。那是定国公及各路衙门赏的,估计价值也不低。 陈有亮何素雪看家有功,奖励十两。四个伙计月钱涨到一两,另何素雪试制梅花玉面脂和香皂有功,又奖励一百两,毛永青方灵也各得十两,各人纷纷表示眼红,闹着叫三人请客。 何素雪当场就拿出二十两银子,让焦婶去酒楼订两桌席面,晚上加菜。 林有文关有树一看这架式,也说要出份子,被大伙拒绝了,都说小何拿的银子多,该她请。 林有文关有树不肯,非要出钱,一群人闹哄哄地争论,陈有亮默默地摆着笑容,心里嫉妒得发疯,叫嚣着为什么得奖的不是我! 常得贵的位置,视野太好了,直接把陈有亮不甘的眼神看在眼里了,火气马上就上来了,一拍桌子,吼道:“别吵了!” 何素雪吓得吧嗒一声,手里的银元宝掉桌面上了,小身子使劲抖了一下。 常得贵一看吓着小徒弟,又心疼上了,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放缓了语气说道:“就叫小何请吧,老大老二轮下回。放心,只要大伙齐心协力,咱们药铺会越来越好,月钱和奖励也会越来越多,到时你们天天轮流请客都不算什么了,小心吃太多长成大胖子哩。” 说着,常得贵自己先呵呵笑起来,被吓愣的小的们也都跟着笑,心里的紧张没了。 常得贵伸手往下压了压,大伙又安静下来听他说,“在这里要宣布一个好消息,小何按照我的吩咐,试制成功两款药妆产品,已经定了贩卖价格,梅花玉面脂每两售价五十两,各种香皂售价十两,小何已经卖出一批,为药铺赚回六百两银子。” 下面哗声一片,伙计们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再次听见仍然很震撼。 常得贵又压了压手,“药妆卖得很好,已经有人递了话,要大量订货,所以我考虑再三,决定开个作坊,具体事宜由老二负责,方再年从旁协助,大家也都要尽点心。” 众人齐声应是,欢快得要把屋顶掀翻了。 陈有亮没听见自己的名字,有点失望,但是也没听见何素雪被点名,心里又好过一点,飞快地看一眼何素雪,那抹嘲讽的眼神又被常得贵看见了。 常得贵满腔的怒火,被陈有亮搅起来了,这一刻是恶向胆边生啊,恨不得一脚将这混蛋小子踢出师门去。 可是不行,常得贵向陈有亮的死鬼老子发过誓,要将他培养成大夫,不出师都不能赶他走,这是常得贵后悔无数次的誓言,但他只能憋屈地忍受。 常得贵是什么样的人呀,马上想到一个好办法,惩罚这个胆敢肖想雪姐儿的混账东西。 “还有一件事情,新西军那边传了个口信,要咱们派一个大夫过去报到,协助他们做点事情。为了公平起见,老大老二才回来,这回该轮到老三出诊,有亮啊,一会你就收拾收拾,去兵部衙门找一个叫刘建的校尉报到。” 这里说的兵部衙门,是指朝廷的兵部衙门设在各地的分支机构都指挥使司,及其下属的机构,但是一般老兵们喜欢叫兵部衙门,好听不饶口嘛。 何素雪一听刘建,这是熟人呀,“师傅,是不是来咱们药铺住过院的那个刘建呀。” 常得贵朝小徒弟竖了大拇指,“小何好记性,就是那个刘建。所以老三过去别的不用担心,你只好好用心做事,说不定还能弄个军功回来。” 陈有亮本来不愿意,心说我还没正式出师哩,你就叫我出公差了。 后面一听说会有军功,陈有亮马上咧着嘴巴应下了,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浑然不知这就是师傅大人给他挖的一个大坑,把他扔出去,省得天天在跟前转来转去,又光看不能打,日子过得太糟心了。 陈有亮这一高兴,就忘了问师傅,自己这回出去到底能不能开方子? 饭后,林有文也找师傅问这个问题,“您确定老三能开方了么?” 常得贵冷哼,“我叫他去随队巡边,要开什么方子,把皮给我弄紧点,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就算他过关了!” 林有文心说老三又做了什么事情让师傅生气了,也没敢再替他求情,师傅有时候刀子嘴豆腐心,但不会无缘无故给人穿小鞋,定是老三做错事了要受罚。 常得贵明白,大徒弟是个心软的,也不注意看人,满院子人也就他没看出来陈有亮的性格越来越崩坏。 唉,可惜老大腿脚不灵便,不然也该叫他去兵营里锻炼锻炼,学着辨认人心是红是黑。 “有文哪,有亮头一回去军中效力,你去帮他看看,带着轻便的东西防身。” “是,师傅。” 常得贵对林有文有点失望,不想跟他多说了,他却以为师傅还是关心老三的,很高兴地领命出来了,换关有树和方再年进屋商量开作坊的事情。 除了林有文,没人出来给陈有亮送行,他现在背了一包大师兄奉师命收拾的珍贵成药,得瑟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啧,可惜军袍要报到之后才能领,不然走出去就威风了…… “大师兄回吧,我自己能行。”陈有亮高高扬着下巴,很随意地朝林有文挥挥手,就头也不回地直奔御马街。 林有文还想嘱咐一番呢,人就跑没了,他站在台阶上,背手远眺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这老三,好像有点什么不一样了。 一辆板车从春水街尾转过来,隔老远就能看见,马老板那根大烟枪突突突的冒白烟子,林有文走下台阶,拱手行礼,“您来了,这一向身子可好?” “好,挺好的,文娃有心了。”马老板笑呵呵地作个揖,指着板车上的东西说,“这是你家订做的一部分纱门纱窗,老头儿那院子窄小,放不下许多,便先来安装一批,也看看效果。” 林有文便把马老板往铺子里请,小马哥和两个伙计忙着卸车,卸完还得回去拉好几趟的。 柜上是王小九值班,正在擦拭柜台准备开张的,立刻扔了抹布上前来,虚扶了马老板进后院,又喊毛永青和方宏渐出去帮忙抬门窗。 何素雪和方灵在学习室里等师傅大人召见,听说马老板送货来了,急忙跑出来看。 毛永青和方宏渐抬了一扇纱门进来,何素雪一打量,眉眼就弯了。没错,就是这样的,铁纱网和插销都做得极好。 正房里开小会的三个人被惊动了,常得贵出来跟马老板见礼,好久不见,这对忘年交也有许多话要说,寒暄两句就进了堂屋。 小的们识趣的不去打扰,纷纷帮忙抬东西,没一会,中院的角落就码了一堆门窗,头一批要装纱门纱窗的,就是中院所有房间。 第一一四章衣裳和背包 门窗拉到位,马老板谢了一杯茶立刻开始干活,第一个就给常得贵的房间安装,别看马老板年老体弱,手脚可灵活得很,挥舞着铁锤砰砰砰一顿造,崭新的一扇纱门就镶好了。 常得贵上前开关几次,非常满意,还和马老板讨论一番铁质合页与木头楔子的不同之处。 小马哥看他大伯示范一次,就带着名叫彭佳声的伙计结成一组,搬了一套工具给另一个房间安装,名叫马永康的本家兄弟继续跟着他大伯做事。 上房砰砰声不断,何素雪在学习室里坐立不安。师傅为毛还不传我说话捏,他是真生气了还是真生气了还是真生气了…… 哎哟喂,这等着被人骂的滋味真不好受。 方灵看出来了,小何大夫心情不好,害得方灵都不敢跟她说话了,闷头抱着个沙盒练字。 现在方灵和毛永青一样,被要求每天学认十个字,方灵学会之后,又转头去教她家二哥,兄妹俩看到伙计们每天都在努力学习,所以他俩劲头也很足。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有工做有饭吃,有钱领还有人教认字,上哪找这么好的美事去。 方灵还从她娘那里得知,常东家有意叫她留下来给何素雪做个伴,以后不回军户街了。 可毕竟江南药铺里男子居多,跟着小何大夫也要时常抛头露面出诊啥的,她娘没有一口答应常东家,回来问她的意见愿意不愿意。 方灵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常东家对她家有恩,何素雪为人也温和心眼好,更不要说留在江南药铺各种待遇条件都很好。 回去军户街,除了一间窄小的院子,被子都不够一人一床的,要不是有娘亲在药铺做事挣几个钱,一家人连饭都吃不饱。 指望军田里的收成?自从爹爹战死,兵部衙门里的人强行收走了一半田地,剩下的二十亩出产要上交七成粮税,三成余粮根本吃不到第二年夏收。 大哥刚到年龄就托常东家找人去了卫所上哨,为的就是省点口粮给家里人吃,领到的军饷一个子都不敢乱花,每回都按时托人送回来做家用,大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军户街没有哪家的女娃看得上自家…… “方灵,你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听到何素雪的问话,方灵才发现腮边凉凉的,原来自己想着伤心事,竟流了泪。 “我没事,就是想我大哥了。从去年夏天到现在,他都没回过家,也不知道在卫所上过得怎么样。”方灵掏出手帕擦擦眼睛,不好意思地朝何素雪笑了笑,“我没事,真的。” 方灵不肯说,何素雪也不好追问,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自己不也有一堆的烦心事么。 “小何大夫,有人找!” “哦,来了。” 何素雪走出学习室,一看王小九身后的人,不认识呀,干嘛冲我笑呀,手里捧个大包袱,是来送礼的? 想到自己最近惹了不少祸,何素雪害怕那包袱里头有什么脏东西,谨慎地说:“小九,我不认得这位小哥。” 王小九马上转身,瞪着来人,那人忙道:“俺不是坏人!俺是城南锦绣裁缝铺滴伙计,俺叫严五顺,是俺老板吩咐俺来送一位姓赵滴客官订做滴衣裳滴!” 严五顺嘴巴很溜,巴拉巴拉交待清楚自己的来历,还腾出一只手来解包袱皮,“您看,这些就是赵客官叫俺们铺子做滴三套衣裳和一件斗篷,上好的料子,贼好的做工哩,您看看嘛。” 王小九一听说是赵本真请人订做的衣裳,心里就有几分相信了,好像曾经听赵哥儿说过一嘴的。 王小九扯着嗓子把方再年喊出来,一问,城南还真有一家锦绣裁缝铺,甘州城里很多夫人们喜欢去他家做衣裳。 严五顺笑呵呵地朝方再年弯了弯腰,“您就是方哥?俺老早就听说过您打得一手好算盘哩。” 方再年一听,胸脯挺了挺,有点心花绽放的赶脚了,“哪里哪里,都是外人乱传的,可千万当不得真。嗯,你家的衣裳确实做得不错,这几件都是赵哥儿给小何大夫订的?” “可不是咋滴,那位赵客官要求可高哩,挑剔料子挑剔颜色挑剔样子,为了这批衣裳,可把俺老板累坏哩。”严五顺颇有些得意,接着想起包袱里头有订货条子的,忙捡出来请何素雪验看。 何素雪见过赵本真的字,看纸条上是他的笔迹,便点头确认了。 她上前拿起一件浅绿镶粉红花边的短袄,抖抖往自己身上贴,正是自己的尺寸。 方灵急忙上前帮忙,一件一件往何素雪身上贴一下,尺寸都是合的,颜色都不艳丽,全是淡雅的素色绣些小花小朵,娇俏可爱又不失端庄娴雅。 最重要的一点,这些全是可外出见客的女装。 何素雪心里热乎乎的,带着笑容跟严五顺说:“很好,我收下了,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用不用,赵客官给过钱了滴。”严五顺很有眼色,把那张包袱皮往方灵手上放,便要告辞了。 何素雪忙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铜钱递给严五顺,感谢他跑了一趟远路,他道着谢收下,待人接物很大方很熟练的样子,想是时常送货去大户人家,见识多广,没得什么小家子气。 方灵帮着何素雪把衣裳送回房里收好,方灵笑说:“赵哥想得真周到,这下小何不用发愁没衣裳出门了。” 何素雪心里美滋滋的,嘴里却道:“订了衣裳又不告诉我,早知这样,就不用叫你母亲费神了。这下好了,一下子多了五六套衣裳,怎么穿得过来呀。” 方灵眨着清亮的眼眸笑道:“一天一套换着穿呗,这些颜色很衫皮肤,小何穿起来一定很好看,要不要现在换一套?” 何素雪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外面拿回来的衣裳得先洗一道,谁知道有多少人摸过了,不洗怕有病菌在上头。” 方灵听了两手就那么一抖,可怜兮兮地撅了小嘴儿,“小何是吓我玩的吧,就没听说过新衣裳还有啥病菌的。” “真有,不骗你。”何素雪很认真地说道,看见方灵吓得扔了衣裳,笑得前仰后合的。 方灵以为自己上当受骗,跺着小脚不依。 “哎呀,我的好方灵,我真不是骗你,这衣裳真有病菌,不过数量比较少,不足以让人生病而已,洗一洗比较保险啦。” “哦,那我们现在就去洗吧,明早就能晾干了。” 何素雪的衣服,除了内衣是自己洗,中衣外套全是焦婶子负责的,现在方灵干的也是小杂工的活,所以何素雪没有拒绝她的帮忙,否则会让方灵心里不安,以为嫌弃她洗不好什么的。 两人把衣服装在洗澡盆里抬到井台边,花婶子就咋咋呼呼地提着热水撵过来了。“哎哟喂,这些可是好料子,你们两个小人儿可别瞎洗弄坏了呀。快走快走,衣裳放这,等婶子来洗。” 方灵争辩说她会洗,花婶子也不让,把俩小姑娘赶走,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忙活起来。 施工在吵,衣服不让洗,读书读不进,怕师傅大人生气心里又烦得要死,何素雪决定放自己一天假,回屋做针线活去。 何素雪帮赵本真管着一堆钱财,收他的衣服便收得心安理得,算是保管费嘛。最多,还他一份小礼物,他送衣服,咱还他一个背包好了。 何素雪找出上回画的那张q版小大夫图样,欣赏了一会,在小大夫脚边添上一只小药箱,方灵惊喜地连道好看、好可爱。 嘿嘿,就知道这种萌物是大小通吃的。 何素雪兴致来了,又画一个眼睛湿漉漉的双髻丫头,腰间揽着一只木盆,青色短袄配米色百摺裙,腰带系成蝴蝶结,活脱脱一个方灵跃然纸上。 “给,看看像不像你。” “哎呀,这是我吗?我就长这样子?”方灵捧着萝莉图,激动得不知怎么好,说声拿去给娘和哥哥看,噔噔噔跑掉了。 听着外面的惊呼声,何素雪心里的郁闷纠结终于散去一点点。再接再厉,给赵本真画个小兵扛枪图,到时候绣到包包上。 装大人的小兵不能要,得画个邪气的,嘴巴有点歪,用布巾包扎的头发支出几根呆毛,眼睛弯成月牙儿,再把枪扛在肩膀上…… 何素雪画好了线条,用毛笔沾了颜料填色,笑眯眯的画得很开心。 突然,她感觉光线有点暗。 “画得很像嘛。” “啊!师傅!你啥时候进来的!” “你门也不关,不是欢迎任何人进来的意思?” 师傅大人好像有点生气?啧,犯得着么,大白天的,外面又有那么多人,谁会闯进来干坏事。 “那个,刚才方灵跑出去,没关好门,一会我批评她,保证下回不敢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方灵,你多保重吧。 常得贵气哼哼地甩袖,眼睛斜视着炕桌上的“赵本真”,臭小子,人走了还不老实,还订做什么衣裳,变相讨要礼物呢吧! “徒儿,过年的时候你答应给为师绣一个荷包配衣裳的,荷包在哪里?” 何素雪无语黑线,谁来告诉她,为毛师傅会记得这种小事情,他不是只关心家仇国恨的么。rs 第一一五章对比 常得贵不止是来讨要荷包的债主,还是来送钱的财神爷,他将三张一百两面值的银票摆在何素雪面前,说是卖药妆的分成。 卖了六百两,分咱三百?五五分好像有点多。 何素雪把小脑袋不停地摇,“师傅,这太多了,徒儿不能要。” 她捡起两张,推回一张,“师傅七,徒儿三,往后作坊的事徒儿不管,只管您要分红。” 常得贵给了个“就知道你会这样子”的眼神,将那一百两收回荷包里。 他抬脚要走,瞄到炕桌上的两张图样,眼眸一闪,很随意地说道:“徒儿呀,给为师的荷包,就绣穿军袍的老大夫。” 何同学能说什么,她敢说什么,师傅有命,乖乖答应呗。 还老大夫,给你画成南极仙翁!白发苍苍,满脸菊花,够老了吧! 方灵跑回来,看到纸上的南极仙翁,却喊:“好……和气的仙翁呀。”毕竟是神仙,方同学的可爱俩字没敢叫出来。 何素雪嘿嘿奸笑,随即给这位可爱版的仙翁披上军袍,手上捧的不是仙桃是小药箱,拐杖也换成腰刀,就是锦衣卫那种绣春刀。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常得贵版仙翁出世了。 何素雪也没有问师傅喜不喜欢这图样的意思,直接找出上回剩下的天青色布料,剪下一块,压上绣绷子,这就开工了。 只是绣个线条嘛,很快的,焦婶子喊开饭的时候,何素雪已经绣了一半。 马老板和他的伙计们留下吃午饭,吃完休息一刻钟又开始敲敲打打。得,午觉睡不成了,继续绣,然后缝巴缝巴,荷包成了。 方灵捧着新鲜出炉的荷包,不敢相信。 “小何啊,这就完了?里面的空白之处不要绣了吗?” “你给我把那个吗字去掉,我缝都缝好了,还绣啥绣。别怀疑了,我做的荷包都这样的,这叫个人特色。” 何素雪把荷包抢回来,镶上天青色丝线编成的小辫子,扯紧扎成蝴蝶结,然后在手里抛了抛,给师傅送去。 第二天,常得贵就穿着那身小徒弟送的衣裳,挂着小徒弟送的荷包,出门访友去了。 同去的还有关有树方再年,这两只早饭时就看出点名堂了,饭后立马回屋增加装备,于是,三个大小男人腰间挂着颜色不同、风格相同的荷包,出门得瑟去了。 何素雪今天仍旧没读书,要和婶子们一起赶制门帘。 马老板的活已经做完了,昨晚还被留下搓了一顿好的。赶上席面了嘛,又跟常得贵是忘年交,两人喝光了一坛九里香。 这回关有树只敬马老板和师傅各一杯酒,便再也没有要酒喝。何素雪心说这就把肚子里的酒虫给咔嚓了?看来高家庄一行,二师兄没少被罚,这就是罚出来的效果。 读读写写,缝缝绣绣,平静的日子像流水一样划过去,何素雪当真像承诺的那样,半点不管作坊的事,从不过问进度如何,似乎性子真的收敛起来了。 常得贵看在眼里,满意得不行,快到月底的时候偷偷给她塞了一包银子,说是王铁头和马老板给的分红,他俩因为何素雪的点子已经发大财了,甘州城里的大户人家,纷纷把雪片样的订单往他们头上砸。 大概常得贵也知道小徒弟的爱好了,这回不给银票,改给银元宝了,雪白雪白滴雪花银,让她数着玩。 师傅大人走后,何素雪栓好门,回到炕上打开包袱,望着里面一堆五两的小元宝流口水。 这么小,这么多,要数多久哇,真是痛并快乐着的幸福。 二月二十五,邓小虎上门,亲自送来大红请帖,邀请江南药铺上下诸位一起去小虎帮做客,坐席时间定在二十八日午时。 常得贵接了帖子,午饭时间就宣布了此事,何素雪心里知道赵本真可能巡边回来了,是送了消息进城,还是他本人进城了,怎么也不来药铺玩哩。 下午的时候,陈有亮回来了,瘦得不成样子,磨损得厉害的军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两眼无神,两脚走路都打飘,说话有气无力的像沉疴久病。 焦婶说:“这是去打仗呀,还是去坐牢呀,怎么成这样了。”张罗着给他打水洗澡,铺床套被。 陈有亮撒娇似的,弱弱地喊:“婶子,我好饿,先给口吃的,不然没法洗澡。” 还没忘记“饥不洗,饱不剃”的古训。 何素雪看着陈有亮的惨相,就特想见到赵本真,十五岁的娃都被折磨成这样了,赵同学岂不是要成人干了?想想都心疼得慌。 常得贵把小徒弟的坐立不安看在眼里,暗暗摇头,一定又是那个臭小子在作怪。奶奶个熊的,没事老来招惹老子的徒弟,要不,大后天就不带她去,气气那臭小子? 常得贵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失效了,二十八这天一大早,赵本真就扛着他的枪走进了江南药铺。 常得贵把人堵在厨房门口,挑着长眉道:“昨晚就出发了?赶着来蹭饭的?” 赵本真被晒得黝黑干裂的脸蛋微微松动一点,“是,怕赶不上开席,邓小礼前天专程给我送了帖子。” 何素雪挤到门边,抱着师傅大人的右胳膊,笑嘻嘻地掩饰内心的激动,“不愧是我何素雪的救命恩人,比三师兄情况好太多了。” 常得贵被小徒弟软乎乎的小手一抱,瞬间平衡了,让开道叫赵本真进,厨房里的人除了陈有亮,其余都点头认同小何的说法。 赵本真没瘦,反而长高了,长肉了,壮实了,原本瘦得凹陷的脸颊现在往外鼓了点儿,如果皮肤不那么糟糕,就跟乡下皮小子差不多了。 毛永青点评说:“除了黑点,皱巴点,别的都好。” 嗯嗯,大伙再次点头,个个笑眯眯的。 陈有亮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本以为这趟是出去捞军功的,谁曾想是出去卖苦力的,累死累活回来没得到一句夸奖不说,还给赵本真这臭小子比下去了,瞧小何那高兴劲儿!她就没对咱这么笑过!rs 第一一六章一起赴宴 一顿早饭吃得和乐融融,赵本真跟何素雪坐在一条长凳上,吃了一海碗稀饭,五个三两的大馒头,何素雪频频叫他慢点吃,没人抢,别噎着了。 赵本真说:“不好意思,习惯了,在营里不抢就吃不饱。”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特意歪头看了陈有亮一眼,听说这混蛋就是一开始不好意思抢,到后来是抢不到吃食才饿瘦的。活该!小爷的人也敢觊觎!咋不饿死他! 何素雪汗毛都竖起来了,赵同学这是,杀气四溢?为毛捏,难不成出去巡个边就开了杀戒? 很想问问赵本真是不是杀了个把贼(明时的边军把杀鞑虏称杀贼),可是在饭桌上问这种血腥问题好像不太好,算了,晚上得空再说。 赵本真那鄙视的一眼太明显了,除了早就知道情况的常得贵淡定地啃馒头,这桌上的师兄师妹都跟着看了一眼陈有亮,把他羞得脸上**辣的,倒是看着有了些血色。 赵本真回来,最高兴的要数王小九,饭后他就张罗着给赵本真准备热水和换洗衣裳,还要借新近做的棉衣给赵本真穿。 何素雪叫王小九先去准备着,她还有东西给小赵哥哥,说着,就把人拉到房里去了。 师傅大人临走时的瞪眼很有威力,何同学的闺房大开着门,从门前走过人都能看见里面在干什么。 何素雪先拿出专门留给赵本真的两罐梅花玉面脂,是比较大的二两装,嘱咐他每天早晚都要擦脸擦手擦脚,可以防止皲裂。 嘱咐完了又搬出两块香皂叫他选,看见人家选了姜汁的,还满意地说他会选。 赵本真绝对不会告诉她,是因为嗅到她身上有好闻的姜汁香味,他才选的姜汁皂。 何素雪又翻出做好的“小枪兵”背包,是不起眼的灰色,但近似帆布的料子非常结实。 她把面脂和香皂放进背包,双手递给赵本真,“回礼,感谢你送我的衣裳。” 赵本真在何素雪地指点下背好包包,低头抚摸上面的小图样,皱眉道:“谢谢,我好丑?” 何素雪咯咯笑起来,“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的,我觉得这样的小赵哥哥很可爱呀,有点点蔫坏,内心是纯洁的强大的,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赵本真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何素雪没注意,只顾着问他:“你这次出去杀贼了?” 赵本真猛然抬头,顿了顿才回答:“杀了一个。” 然后,他就等着看她尖叫生气惊恐害怕,但愿,不要从此不理他。 他等到的是另一种结局,何素雪伸出青葱似的手指,戳了他左肩膀一下,各种羡慕地说:“你真厉害!第一次参加行动就立了军功,怎么杀的?” 赵本真被惊喜刺激得思维都停顿了一下,露出僵硬的笑容,回说:“顺手。” 何素雪哪里能满意这么简短的回答,追问怎么顺法。 赵本真见她真的想知道,便组织一下语言,把那天晚上的经历告诉她。 “你知道的,我就在何将军营里听差,就在十多天前,我们营接到哨探任务,天黑之后摸到一个小村庄里,发现那里藏了一队贼子在猫冬,除了一个哨兵,其他的全都喝得醉醺醺的。然后,何将军杀了两个,我跟着他的呢,就顺手也杀了一个。” “就这样?” “就这样。” 赵本真明知何素雪不信,但他不能说得再多了,实际情况就是那晚打得很激烈,敌军是喝醉了不假,但也没到全部丧失战斗力的地步,何将军才杀了第一个,就把剩下的惊醒了,好一场杀斗。 当时那种情况,如果生擒,可能不会遭遇那么大的反抗,但是从上到下没人想留活口,因为他们发现贼子除了留下几个女娃享用取乐,其余一百多口人全部杀光了,尸首都懒得收拾的,全部散落在村民家中,场面极其残忍血腥。 后面还有让人痛心的事,他们把那几个女娃救出来后,一时不察,竟被她们偷藏了匕首,天亮时竟全部自刎而亡,连何将军看了都红了眼睛,下令把她们和村民一起火葬,做了一座大坟,立了墓碑。 赵同学的沉默和复杂的眼神说明了很多东西,何素雪没再追问下去,自动脑补出各种血腥各种残忍,还有各种惊险。 赵本真弯腰从鞋子里摸出一柄匕首,“这就是我的战利品,送给你防身用。” 何素雪双手接过匕首,只见刀鞘是黄色牛皮缝制而成,用火烫出神秘的花纹,刀柄是褐色,看着不起眼,但是抽出匕首的刹那,她感觉到了森森寒气,这绝对是一把好刀! 何素雪还刀入鞘,紧紧地握在手中,仰起小脸笑得很开心,“谢谢你,我很喜欢。” 礼物被喜欢了,赵本真也很开心,不过仍是忍不住要解释一下。 “原本有更漂亮的,比我哥送我的那把还漂亮,但是太过抢眼了容易招贼……” “你不用解释,武器当然以实用为上,我这么小,身上揣个价值连城的匕首,不是明摆着向世界宣布:来抢我吧、来抢我吧。” 赵本真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低调是可以避免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雪姐儿你要记住,有些事情一定不能退让。” 何素雪扬了扬匕首,目光坚定地回答:“我明白!底限就是不能伤害我自己和我要保护的人!只要我保护了自己,那我就有机会去保护其他人,对不。” 这句话,震撼了赵本真,这次巡边遇到的一些事情,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他郑重地朝何素雪行礼,“本真受教了!” 孺子可教也,何素雪欢快地把人送去了左院洗刷。 午时前半个时辰,三辆租来的马车把江南药铺的大夫和伙计全部拉到城南杨树巷,小虎帮的院子就在巷头第一间,宽敞的院门大开着,门口已经铺了一地红炮纸,一群娃娃正在那里争抢着未燃的鞭炮,张有福穿了一身灰色新衣,乐呵呵地靠在门边袖手旁观。 马车拐进巷子,张有福一看率先跳下车的关有树,急忙就朝院子里大喊了一声,一群新衣少年呼啦啦迎将出来,点了一串鞭炮,然后朝刚下车的常得贵行大礼。 “常大夫好!各位小大夫好!伙计哥哥们好!” 嗬!好整齐,一定是排练过的。 药铺诸人皆是如此想,大礼参拜,足见小虎帮记得一饭之恩,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师傅(东家)为何要对一个小帮派客气,也就有理由了。 常得贵在这种场合极有风度,腰微弯,伸出右手虚扶起小虎帮众,又郑重地回了礼,随后上前执了邓小虎的手一同进院。 常得贵这一番举动,给了旁人一个信号:江南药铺与小虎帮关系不错,他常得贵看好邓小虎这个娃娃帮主。 邓小虎不懂这里头的弯弯饶,但小虎帮有一个狐狸副帮主,还有一个读过书的狗头军师,这俩人私下跟他这么一说,他感动得握着常得贵的手流下眼泪。 “常大夫,没说的,往后有事,尽管差遣!”邓小虎发誓般的说道。 今日的暖房饭,也是变相的小虎帮成立庆典,邓小虎发出去不少请帖,按照赵本真的指点,把甘州城头头脸脸的人物都打点到了,但到目前为止,江南药铺诸位是第一个到场,这也是邓小虎激动落泪的原因之一,总算没剃光头啊。 常得贵温和地笑着,拍拍邓小虎肉乎乎的手背,“时辰还早,咱们先坐下说话。” 这是暗示会有人来的意思,邓小虎照旧听不懂,不过他就听常大夫的话,两人就坐了侧位说话。 王石头飞奔来上茶,倒是整的好茶,香喷喷的,林有文和关有树等人也被招呼着就坐,大伙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有的是话说,一时间大厅里说笑声不断,很是热闹。 赵本真寸步不离何素雪,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没人当面取笑他,但背地里没少嘀咕他,他就当听不见,继续我行我素,履行护花使者的职责。 何素雪怀疑自己被利用了,心里有点火大,但转念一想赵同学身上背负的深仇大恨,又觉他可怜。 算了,随他去吧,不就是多了个小尾巴么,咱是大夫不计较这个。 张有福顶着兴奋得发红的脸蛋冲进来,“小虎帮主!珍宝阁的陈掌柜来了!” 众人一听,都拿眼睛去看常得贵,他淡定朝邓小虎点头,“小虎帮主还不出去迎接?陈掌柜可是稀客。” 高家是甘州最大的地头蛇,珍宝阁是高家的产业,陈掌柜的亲自道贺,意思即为小虎帮得到了高七爷的承认。 无论是小虎帮众,还是江南药铺的人,都知道高七爷最近正谋求与江南药铺合作,要说人家不是看常得贵的面子,打死大家都不相信。 邓小虎此时福至心灵啊,说声多谢常大夫,才出去迎客。 陈掌柜送的贺礼是一套玻璃水杯,六只,什么花纹都没有的,在二十一世纪大概值那么十几二十块钱,可是在这个大明,就算得上是一份厚礼了。 邓小礼当场把六只白板杯子用一个描金托盘装好,摆到大厅的供桌上,小虎帮众个个脸上有光。 陈掌柜的到来就像一个信号,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富商和店铺老板,有些没空来的,也叫伙计或者下人送来了贺礼,原本空荡荡的大厅渐渐坐满了人。 在常得贵的暗示下,邓小礼请何素雪和方灵两位女客去厢房就坐,赵本真和方再年也带着伙计们过去,凑成一桌。 毛永青闻到菜味就坐不住,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告诉大伙说小虎帮请了飘香酒楼的厨子做饭,全是好吃的。 正说笑着,又听到张有福激动得跑调的通报声:“秦世子麾下,秦六校尉大人到!!!” 何素雪一听就趴在方灵肩上大笑,“哈哈哈哈,秦六校尉蹭饭蹭到这里来了。” 咦,怎么没人回应捏,这是个冷笑话么。 何素雪直起腰,一看大伙都面色诡异地望着厢房门,她眼角余光那么一瞥,尴尬地吐了吐舌头,“秦,校尉大人,您来了呀。” 秦六一身威武的崭新戎装,板着一张脸孔,表示不高兴,“哼哼,本校尉不来又怎么会知道,原来在某位小大夫心里,本校尉就是个到处蹭饭的,啊?” “哎哟,校尉大人大驾光临,小虎帮蓬荜生辉哪,连我这小虎帮的朋友都觉脸上有光。您大人有大量,那句玩笑话就当没听见啦。” 何素雪皱巴着小脸哀求着,心里暗骂自己没记性,不知道这人耳朵最长的么,被人当场捉包真难看。 “哼哼,今天天气不错,本校尉心情好,暂时不跟你计较,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不敢不敢,小何再也不敢了。” 秦六终于在小何大夫面前赚了一回面子,得意地哼着小曲去了大厅,当即被请了上坐,与常得贵紧挨在一起。 秦六的到来,终于让在座的客人动容,也让他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异动。这甘州城的风向终于变了,不再姓高,改姓秦了,难怪珍宝阁送了大礼,这是要讨好常得贵和他背后的秦世子呀。 厢房里的正太和萝莉们痛快地吃喝着,半点不管外面的风云涌动,他们还小着哩,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直到回到江南药铺,赵本真至始至终没有单独接触小虎帮众任何一个人,这份隐忍的心性,让何素雪叹为观止。 俩人回去之后趁着大伙午休的午休,值班的值班,又占了学习室说话。 何素雪提及小虎帮一直没有找她拿过一枚铜板,这事赵本真已经知道了。 “我们在等一个契机,很快就要到了。” “是什么样的契机?” “这次巡边,甘州境内的鞑子已经被清除干净,秦怀山一定会有大动作,我们不求大鱼大肉,跟着捡点汤喝就行。” 何素雪不理解呀,“我听师傅说过,定国公那个人,特别的死脑筋,一心向着上面那位,他会干这种可能被人诟病的事情么。” 赵本真嘴角荡漾起笑意,“雪姐儿,我说的是秦怀山。” 何素雪惊讶地捂了嘴巴,秦世子不是他老子,那就是跟师傅大人一样一样滴黑芝麻包子!rs 第一一七章掩饰 除了叫何素雪继续帮忙保管钱财,赵本真没有吩咐她其他任何事。他捞到了军功,所以这回得了五天假,他的同袍们流连风花雪月的时候,他白天悄悄在甘州城里打探消息,晚上仍然回到江南药铺休息。 在外人看来,赵本真得了赏钱,到处买东西,而且都是买女人的东西,坊间传说他看上了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不惜掏光身上的钱财去讨好。 有人说他傻,就算得到了小何大夫又怎样,娶那样一个无根无基又时常抛头露面的女子回家,会败坏了门风。 还有人说他精,他自己也是个孤儿,上无片瓦下无锥地,小何大夫医术高明,将来出师了能赚大把银子养家,都不用他赵本真操心了,专心当好差挣军功捞官职,等着光大门楣就是了。 到了第三天,这些谣言就传到江南药铺来了,常得贵对外一声都不吭,既不承认也不反对,暗地里,他把赵本真狠狠教训了一顿,第四天赵本真照样出去瞎逛,走路有点慢,腿有点瘸,马上有人说他是被常得贵打瘸的。 常得贵给何素雪布置了大量功课,把她关在院里读书,伙计们都守紧了嘴巴,不传那些难听话给她,大师兄二师兄更加怜惜她了,关心体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一有空就来学习室陪读,可她不喜欢啊啊啊!!! 其实赵本真没有隐瞒何素雪,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跟她讲过了,并对此表示深深的道歉。 他需要一个掩饰目的的理由,何素雪也答应做他这个理由。 她这样说道:“即使没有这件事,我的名声就能好了?从继母扔我下车那一刻起,我就是被那个世界抛弃的人了,不管我做得有多好,总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冒出来。我跟你说,小赵哥哥,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不嫁人了,让流言蜚语见他妈鬼去!” 何素雪说脏话了,可以赵本真没觉得恶心,反而觉得痛心,“我会娶你”四个字差点冲口而出,好在理智还在,他咬着嘴唇忍住了。 雪姐儿现在这样排斥婚姻,万一说出来导致她反感,那就不美了。 赵本真没再给小何大夫买东西,只是看见漂亮的女子饰物,总要流连一下,看一看,然后带着遗憾离开。 难道常得贵把他打怕了,不让他追求小何大夫了?好事者们又是一阵热烈的讨论,把江南药铺各种抹黑。 流言如何,蜚语如何,一点都不影响江南药铺的高速运转,赵本真休完假回营报到后不久,药妆作坊悄悄开工了。 开工前一天,常得贵把何素雪、方灵和毛永青带去了作坊,这是位于城南的一个大院子,就跟小虎帮隔了两条街。 何素雪一下车,就看见穿便服的秦六校尉,不用问了,这个作坊秦世子有股份,难怪先前少将军秦晓月没开口要股份啊,原来是给她哥留的。 何素雪在作坊里走了一圈,赞不绝口,除了第一进屋子留着待客住人,后面两进全部推倒重建,两排操作间宽敞明亮,通风又保暖,这样大的工程半个月就完成了,可谓神速。 仓库紧挨着后院墙,有一个能进马车的后门,方便装卸货物,此刻正有工人在卸大桶大桶的豆油。 何素雪早就把试验成功的配方交给了常得贵,今天来,就是叫她亲自示范一次,教会买来的工人。 药妆作坊现有十个工人,全部是买来的人口,其中有三对夫妻,四个年轻小伙,均是遭了战乱活不下去,愿意自卖自身的穷苦人。 这样的人学了制作方法不敢往外传,买他们的人可是秦六校尉,各种利害关系给他们讲得透透的,背叛的后果只有一个字:杀! 这里面的道道,何素雪不懂,也不想懂,内心里她还是对买卖人口接受不能的,她只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交给师傅大人操心去吧。 得知今天要示范,何素雪和方灵昨晚就泡了药材,捣了花汁和姜汁,在工人们面前重复一遍材料准备过程之后,她便用带来的材料制作了一锅梅香皂和姜汁皂。 制作肥皂和制作面脂是不同的两组工人,皂液一出锅,何素雪就把后面的步骤交给了毛永青,她和方灵匆匆赶往另一个操作间,教导煎熬梅花玉面脂的方法。 常得贵不要她做完那七上七下,同样讲解头一个步骤,后面的交给方灵去讲,她就是个技术总监,方灵和毛永青遇到难题才来找她解决。 天黑之前,耗时最长的面脂终于出来了,秦六校尉伸手抠了一陀抹在脸上,笑呵呵地说:“香,滑,好极了。” 同一辆马车把常得贵一行人载走,何素雪掀起车窗帘,看着院门口的秦六问道:“秦大人怎么不回营?” “他休假。”常得贵说道,心说一直休到管事来接班。 车子回到江南药铺,常得贵说声谢了,车夫就把马车赶走了,何素雪又问:“您是不是忘记给车钱啦?” “他家老板姓秦。”常得贵说着,瞪了小徒弟一眼,“哪来那么多问题,刚才不是嚷嚷肚子饿,再不进去吃饭小心饿病了。” 何素雪无语了,曾经王小九跟她说过,甘州城的车马行姓高,这才几天功夫呀,就换了老板,看来高大老爷这回真是大出血呀,除了车马行,秦世子还得了什么捏? 常得贵斜视着身边的小人儿,心说雪姐儿就是爱管闲事,这个毛病得治。 “徒儿,本草背得怎么样了。” “里面的草药基本上都认得了。” “那明天收拾收拾,随为师出去采药。” “啊?采药?作坊不用看啦?” “你去不去。” “去去去,当然去。” 方灵偷偷扯何素雪的袖子,后者看她一眼,明白了,这小萝莉也想出去玩。 “师傅呀,带方灵姐一块去好不好,徒儿喜欢跟她玩……咳咳,采药。” “行。” “师傅大人英明!方灵姐听见没,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咳咳,采药,嘿嘿。”rs 第一一八章一个人的村子 ps: (二更到,雪姐儿准备长大一点点了哟。) 毛永青学方灵扯何素雪袖子时,常得贵哼了哼鼻子,“青哥儿不准去,明天你就搬到作坊去住,不把头批面脂和肥皂造好,罚你一年不准吃零嘴儿!” 毛永青手指头像被针扎一样,赶紧缩回来,委屈地扁了嘴巴,却一声不敢吭。 何素雪心疼呀,拍拍少年的胳膊,“青哥儿别难过,这回去不成,下回去嘛,咱们年年都要出去采几回药不是?” 常得贵哭笑不得,小小的人儿,还去安慰人家,你比人家小好不,看来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严重了,得抓紧治。 吃饭的时候,常得贵宣布明天要带小何出去采药,关有树和陈有亮马上提出要跟随师傅学辩药,伙计那边也蠢蠢欲动,常得贵只点了关有树和王小九,其他不能去的一片哀嚎。 常得贵要当甩手掌柜,但是家里的事情也要安排好,饭后就把林有文和方再年喊进正房,三个人关起门来商量了大半宿(请念xiu)。 何素雪也在忙碌,她叫王小九飞速去城南杨柳巷,把自己要出远门的消息告诉邓小虎,然后王小九就把邓小礼和戴安乐带回来了。 这俩人拿走了三千两银票,何素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就误了赵同学的大事了。 这一夜,右院厢房的灯也一直没熄,焦婶连夜给女儿修改一套儿子的旧衣裳。让她穿出门。 武兰妹早就带着她的四朵花出院了,方宏渐也在三月初一那天辞工回家忙活春耕了,焦婶为了陪女儿,还住在药铺里。女儿这一走,明天她也要请假回去。 另外,毛永盛要陪他弟一起住到药妆作坊去,直到头批订单完工。 第二天中午,该走的人都走了,江南药铺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林有文带着陈有亮和方再年看家,花婶子做饭。 关有树一早就去车马行叫了两辆马车,男女分开坐,一出城门。何素雪就把窗帘给掀开了。 三月三。多好的踏青时节。田野已经绿了,路边的老树也吐了新芽,远处的山顶还覆盖着一层雪白。但是暖风固执地捎来春的气息,娇嫩的小野花悄然开放,鼻尖处萦绕着泥土的芬芳。 何素雪陶醉地大吸一口气,随即被呛得拼命咳嗽。 尼玛,这谁家这么勤快,田里就都浇了肥! 方灵瞧着何素雪发绿的脸色,捂嘴偷笑,“小何一定没去过乡下,这个时候啊,田里的味道可不太好闻。哈哈。” 何素雪皱着小眉头说:“没事,我不怕。上回有个军士伤口烂了,比这味道难闻多了,做大夫的哪能怕这个,什么香的臭的都得会认是什么原因。” 方灵瞅着何素雪带出来的一大包医书,感叹道:“我现在知道了,当个大夫真不容易,光是这么些医书,不晓得要看多久才能看完。” 何素雪傲娇地呲牙,“不止看完哟,还得全部背下来才算,这几本就是在回城之前都要背熟的。” 方灵捂额做眩晕状,“我的个娘诶,要背这么多,小何你好可怜。” “呜呜,我好可怜,方灵帮我背一半好不好?”何素雪哭求着,心说方灵都会开玩笑了,多好,那件事情算是过去了吧。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再吃点焦婶准备的零嘴儿,时间过得飞快,车子突然变得颠簸,才发现已经下了官道,拐上了蜿蜒崎岖的狭窄山路。 被颠了七荤八素之后,马车终于停下了,关有树从外面打开车厢,笑呵呵地喊:“到了!欢迎光临关家村!” “关家村?二师兄的家乡?”好奇心驱散了胸腹的不适,何素雪扶着关有树的胳膊跳下车,睁大了眼睛四下打量。 第一印象:绿。 第二印象:荒。 这哪里叫村嘛,貌似整个山谷就一间木头房子。 何素雪嘴角抽抽着说:“二师兄,你们村人口真少。” 关有树竟然点头,“是少,整个关家树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何素雪越着急越说不清楚,额头上都冒了汗,关有树沉声说道:“不怪小何,要怪就怪该死的鞑子,是他们屠戮了整条村,要不是师傅和他的袍泽及时赶到,你现在也没有我这个二师兄。” “二师兄节哀顺变。”何素雪觉得这劝慰很苍白无力,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向活泼开朗的二师兄,竟然遭受过如此巨大的心灵创伤,那段黑暗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常得贵双手各提一个包袱,率先走进山坡上筑了篱笆墙的小院子。何素雪歪头,从这个角度看,师傅大人很高大。也许,他收养的孤儿,全部都是他自己救回来的了,有一个是人家硬塞的)。 诶?屋里居然有人?好面熟啊,好像秦十。 何素雪不等方灵了,噔噔跑上坡,站在小院门口呆呆地看帅哥,“真是秦十校尉啊。” 深灰色短打装扮的秦十绷着脸朝何素雪点头示意,眼角却带了笑,哈哈,这小丫头还认得我。 两个车夫帮忙搬行李进屋,便告辞回城,何素雪看见关有树给他们怀里塞了点什么东西,肯定不是车钱,车马行姓秦的嘛,秦老板的发小坐车规定不用收钱。 师傅大人在屋里跟秦十低声商量着什么,何素雪和方灵在院子里站了站,关有树送走了马车,便回来分配房间。 何素雪刚才在山坡下,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站在屋子前才感觉挺大的,院子有篮球场那么宽,屋子有两排,每排有六间房。第一排的中间是两间联通的堂屋,还有个小门通向后面。 厨房和杂物房在第二排,其余房间都没有火炕,但有木板床,都可住人。 何素雪和方灵被安排住在第二排,男同胞全住在前面,一人一间还有剩的,关有树说空房间要晾晒药材。 分完了房间就分被褥,关有树打开杂物房,里面靠墙建了三排高三米宽四米的大木柜。为了防潮。柜子有粗壮的腿子。距离地面有一尺高,柜底还洒了石灰粉。 柜子只有简单的木栓,里面装着许多灰布袋子。每一袋都是配好的被褥床单,关有树指挥三个小的搬出六只袋子,又在院子里拉了草绳,将被褥摊开晒太阳,地方不够就把垫褥搭在篱笆墙上,这时候天气还凉得很,也没得什么蛇虫鼠蚁跑来找麻烦。 接着就是擦洗厨房,这里有一年多没人来,锅灶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能搬动的都搬到院子后面的山泉眼去洗。 方灵烧了点茶水。蒸了她娘亲打包出来的二合面馒头当午饭,然后整个下午都花在打扫卫生上面了,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才有时间整治晚饭,幸好有带米面和蔬菜来,不然晚饭还没着落。 何素雪手脚酸软,有气无力地坐在灶前烧火,方灵也是坐在小板凳上,慢悠悠地撕白菜,俩小姑娘别的干不了了,就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另外王小九切菜,关有树炒菜,四个人倒是配合得挺好的。 常得贵和秦十早就不见了踪影,给他俩铺床时,关有树说大人的事情小娃不要多问,何素雪郁闷地反驳:“我们压根就没想问好不。” 关有树打了个哈哈,此事揭过不提。 烧好了饭,常得贵和秦十还没回来,关有树说:“不等了,拿两个碗盛点菜温在锅里,师傅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吃吧。” 二师兄现在成了老大,又是他的家,自然照他说的办,王小九留好了饭菜,四个人便慢慢吃起来。 “唔!二师兄炒的菜没有焦婶炒的好吃。” “小何呀,当面挤兑人是不好的。” “呃,二师兄辛苦了,这块肥肉奖给你吧。” “谢谢小何。” 关有树大口大口嚼着肥肉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何素雪恶寒哪,拼命搓胳膊。 有一个问题,何素雪一直想问师傅,可师傅大人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只好退而求其次,问二师兄了。 “二师兄,咱们药铺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采药的么。” “也不是每年,有空才来。” “那一般要采多长时间?” “说不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有时候三五个月。” 尼玛,问了也等于没问,精明能干的二师兄也不靠谱的时候。 伤心的小何大夫放下碗筷,说声我饱了,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了。 她脱了鞋子爬上床,把自己埋在散发着太阳味道的被子里,本意是打个小盹,然后再起来洗漱的,谁知眼睛一闭,《洗练录》自动跳出来运转了,竟一觉睡到了天亮。 望着陌生的木屋顶,何素雪有种今夕是何夕的困惑,直到门外传来方灵温柔的叫唤声,她才明白,自己还是在大明,不是二次穿。 “我起来了,方灵姐。” 方灵推开房门走进来,清新的空气也随之涌入,小萝莉脸蛋红扑扑的,伸了食指羞羞脸,“小何没洗脚就睡了哟,羞不羞呀。” 何素雪厚着脸皮哼唧,“那个叫纯属意外,我又不是故意偷懒不洗脚。” 方灵瞧见何素雪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裳,上面还有泥印子,惊讶得张大了小嘴,这回何素雪撑不住了,将她推出房门,得赶紧更衣呀。 何素雪在饭桌上见到了师傅大人,瞧那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像熬夜做贼了呀。 好吧,师傅没有向徒弟交待行踪的义务,那咱问问跟自己有关的吧。 “师傅,咱们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怎么,才出来一天就想回去了?” “不是不是,就是想问问,也好准备准备不是。” “准备啥,米面油盐每月都会有人送来,你就安心在这里跟着你二师兄辨认草药,下雪之前再回。” “啥?要呆到下雪!” 常得贵默默喊着不要心软,面无表情地望着小徒弟,“你想呆到明年也行,为师没意见。” 何素雪终于发现,师傅不是在说笑,他是认真的,他真的要把自己关在这里! 低头想想,药妆作坊还是给师傅带来麻烦了吧,秦世子这么靠不住?还是对方来头太大? 唉,留在这里也好,安安静静的,专心学习一段时间把中医理论吃透,只要一技在手,将来走遍天下都不怕。 常得贵很不习惯面对沉默不语的小徒弟,还是古灵精怪的样子可爱啊,都是秦怀山那个蠢货,连个老太监都搞不定,回头扣他一股花红补偿给雪姐儿! 早饭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方灵大声都不敢喘,默默地收拾碗筷去洗,王小九也是低着头装背景板。 关有树和秦十对望了一眼,笑呵呵地打破沉默:“采药的工具都准备好了,师傅,咱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嗯,先去看看那片金银花怎么样了。今年是第三个年头了,得估算下产量,需要人手的话得提前准备。” “是,师傅。” 常得贵瞧见小徒弟也在竖着耳朵听,心里满意地点头,这份心性还是不错的,让她沉淀半年时间,磨一磨性子,就不会那么鲁莽行事了。 一刻钟后,所有人在院子门口集合,每人背一个药篓,里面装一把药锄一个布袋,男人们的药蒌里还多一些干粮水囊急救药包和麻绳之类的。 常得贵挑剔地打量着小徒弟,见她男娃打扮,袖口和裤脚也用绷带扎得紧紧的,很有防范意识嘛,咦?还知道带刀……那把匕首哪来的?从前没见过? 常得贵什么人哪,稍微偏头看见匕首皮鞘上的神秘花纹,脸色就变了变,又是那个臭小子送的吧,总算送了样看得过眼的东西。 何素雪觉得师傅大人眼睛很亮很有神,方灵就觉得很冷很吓人,低着头缩在何素雪身边像受惊的兔子,袖口倒是也扎得好好的。 “老二带路,秦十断后,走吧。”常得贵检查完毕,开口说道。 一行人锁好门出了院子,从右侧钻进郁郁葱葱的密林,顺着山势而上,开始为期半年的采药之行。 第一一九章五年光阴飞逝 落日余辉笼罩了山林,一股恶风打北边吹来,密密的树林哗哗摇摆。风过,叶落,这是最后一片黄叶了,飘飘忽忽荡下山坡,落在人迹罕至的山道上。 嘚嘚马蹄声如雨点打窗,从一丘之隔的官道上传来,打破了山林的宁静,惊飞了一群归巢的寒鸦。 一人一骑直奔地图上的关家村,沿着山道跑了一个时辰,不知拐了多少弯,终于看到山坡上那座木头房子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雪姐儿,五年来就住在这里?” 院门口闪出两道动作不怎么协调的人影,朝着坡下发愣的人大喝:“来者何人!” 来人利落地跳下马背,甩了马鞭拱手,“在下赵本真,求见江南药铺的旧友小何。” “哟,你就是赵本真赵校尉啊,进。”门口的两人让开道,又是帮忙牵马,又是问累不累渴不渴的,热情得让赵本真受宠若惊。 五年未曾见过心上人,赵本真哪里管这些虚应,看这院子除了两个残腿老兵看门,再无他人时,便直接开口问了:“小何在哪里?常大叔托在下带了极重要的口信,要尽快转告她。” 老兵呵呵笑着奉上茶水,“不急不急,先喝口水缓缓,一会有人来接你。” 赵本真不端杯子,阴沉着脸不吭声,只把犀利如鹰的双眸死盯着老兵。 那两人心中骇然,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老老实实交待:“实是我俩也不知进山的道路,擅闯必是死路一条,您先稍坐,里面自有人前来接应。” 另一个老兵告了个罪走出后门。赵本真捕捉到轻微的振翅之声,心知是那人放了信鸽,便缓缓后仰靠在木椅背上,将英俊如刀削斧刻的脸颊藏进昏暗中。 老兵见赵本真不碰茶水,暗赞他警醒,也不再劝,悄悄退到院子里给他的大马饮水喂草,还拿大刷子给马刷毛,照顾十分周到。 等待的时间,赵本真默默地想着心事。从早上收到消息起就激动不已的心。在即将见面的这一刻。越发起伏得难以平静 自从五年前的三月一别,赵本真再也没有见过何素雪,他明白常得贵的心思。一是保护她,二是隔绝他,未尝没有考验他的意思。 想到从常得贵的徒弟和伙计们那里得到的消息,赵本真微微勾了丰润的嘴唇,就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归隐山林还不老实,花光积蓄买下关家村的大片山地,大面积种植草药和水果。 她那人运气极好,种什么成什么,两年前开始向药妆作坊大量提供四时鲜花。不但挣了大笔银子,也解决了药妆作坊日益紧张的原料供应。 最让赵本真佩服的,不是何素雪的挣钱能力,而是她的善举,种药采药都需要人,她从军中要了一批在战争中受伤残疾的老兵,名为长工,实际就是变相的奉养,让这些孤苦无依的老兵们有个安度晚年的地方。 不来不知道,赵本真还没看见老兵生活居住的地方,但从两个守门人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中,也知晓了老兵们对何素雪发自内心的爱戴,对未曾涉足的庄子,也更加期待。 似乎只是眨眼间,又似乎过了无数年,时间概念在这里模糊了,当欢快的脚步声踏进小院,赵本真终于从思绪中跳出来,起身朝来人张开臂膀,紧紧地互拥。 “好小子,难怪小关大夫说你壮得像头牛,瞧这一身肉疙瘩。” “哈哈,赵哥你也不赖,这个头都赶上小关大夫了吧。” 赵本真在来人背上用力拍了几下,推开,兴奋地问道:“小九,你是来带路的?” 十六岁的王小九已长成虎背熊腰的小伙子,赵本真那几下,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呵呵笑着应道:“我们那庄子,没人带可不能随便进,快跟我走,小何亲自下厨犒劳你哩。” 赵本真心肝一颤,终于,要见面了么。 王小九说山中不好骑马,赵本真便把爱马拜托给老兵,跟随王小九向山而行,饶是他记忆力超群,走着走着也在林中失去了方向,只能根据山势大概判断自己最后一段路是在下山。 转出一片小树林,突如其来的暖风让赵本真打了个激灵,王小九一手扶住他的胳膊,一手指着山崖下方,自豪地告诉他:“这就是荷庄!” 赵本真知道,县衙里登记的荷庄,是荷花的荷,不是小何的何,地址也写得模模糊糊,因此世人只知关家村有个荷庄,却从没有人能找到荷庄的真实所在。 荷庄就藏在大山之中,而庄中收容的老兵不乏侦骑能手,硬是花了足足一年时间,把通往荷庄的各条山路抹去,并埋下大量陷阱机关。 两年前,荷庄开始大量产出优质时花水果药材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消失在寻找荷庄的道路上。 赵本真的视野中,是一片宁静的村落,鸟语花香鸡犬可闻,炊烟袅袅中还传出孩童的欢笑声。 赵本真心中一动,“你们这里还收养了小娃?” 王小九笑说不是,“要说小何还真是能折腾,问秦世子要了男兵不说,还问少将军要了不少女兵,开始她说女兵心细,摘花择叶什么的不伤根,后来就鼓励大家结婚生子繁衍后代,五年当中还真成了几对,庄子中现在都有六个娃了,另外还有三对在造房子,准备年前成婚。” “她一向能折腾,不折腾她就不叫何素雪了。”赵本真迎着最后一抹夕阳笑开,微弯的眼眸充满了渴望,“下去吧,我闻到小何的饭香了。” “哈哈,想见人就说呗,还闻到饭香了,这话太假。”王小九大笑着,从山崖边的小路走下山谷。 赵本真暗叹昔日的闷葫芦如今也成了爽朗汉子,但凡在她身边生活过一段时日的人,都会被她身上的快乐所传染,那个被军户街男娃们厌弃的方灵,据说现在也泼辣得很。 进庄的小路也不是坦途,赵本真至少感觉到三股阴冷的气息藏在林中或者山石后方,常大叔说的没错,现在的小何,不再是从前那个猛冲猛闯不顾后果的莽撞女孩了。 王小九走过庄口的一块卧牛状大石,回头对赵本真笑,“好了,到这里就随便你走了,别出围墙就行。” 赵本真回了个微笑,倒让王小九啧啧称奇,赵哥长大了,长官了,也不是那个整天板着脸孔的臭屁小娃了。 荷庄围着谷中温泉而建,全是二层的小木楼,楼与楼之间栽满了药用花草,在这深秋的季节仍在盛开,奇异的药香令呼吸都是一种享受。 最中间那栋三层的木楼就是此行的目的地,王小九哄走几个好奇的娃娃,将赵本真带进一个小院,一只腿黄背黑的大狗,在一棵红红火火的石榴树下疯狂地叫嚣,企图冲上来对赵本真不轨。 “黄芪?不准没礼貌,赵哥哥是朋友。” 名叫黄芪的大狗哼哼唧唧地掉头,朝着屋门方向摇尾巴,赵本真看着门里走出来的俏丽女孩,已经呆了,“你,你是雪姐儿?” “是我呀,变化有那么大吗?哎呀,其实我觉得吧,赵哥哥你才是变了很多哩,已经长成男子汉了。” 听到这独特的熟悉的说话语气,赵本真确认,这就是他的雪姐儿无疑。 他几步掠到她身边,满脸笑容地仔细打量,弯弯的未经修饰的柳眉,清澈如湖水的眼眸,可爱的玉鼻,还有那红润如花瓣的嘴唇…… 赵本真目光灼灼,快速掠过那被青衣包裹的、初具规模的胸前起伏,觉得喉咙有点干,捂拳掩嘴咳了咳,由衷地感叹:“雪姐儿长大了。” 何素雪也很宽慰,赵同学这个头得有一米八,天生就是衣服架子啊,极普通的灰布衣裳,也能穿出贵族公子的味道来,这要是换上他的校尉军袍,不知道会帅成什么样子? 蓝衣布裙的方灵出现在小门处,眉眼与焦婶越发相似,美丽温婉如屋前的绽放兰花,谁知一张嘴说话就吓死人,“你俩要互相看到什么时候?饭菜都要凉啦,赶紧吃完随便你俩怎么看。” 这么直白!赵本真脸红了,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何素雪脸颊也有点热,快速转身走向方灵,用力在对方腰间掐了一把,用嘴型骂了句“回头收拾你”。 一楼右侧是饭厅,左侧是客厅,厨房柴房仓库什么的设在后头的排屋,王小九先引赵本真去后面的温泉边洗漱,回来后饭菜已经摆好,香喷喷热气腾腾,光是想着这些是雪姐儿亲手所做,赵本真心里就已陶醉了九分。 何素雪与赵本真相邻而坐,用青花小酒壶给他倒上一杯自家酿制的果酒,“这是前年得的梅子酒,我自己种的梅子酿的哦,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本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个字:“甜!” 何素雪再次满上一杯,笑道:“美酒虽好,也不要贪杯哦,校尉大人位高权重,在外应酬尤其要注意。” 方灵咯咯直笑,跟王小九挤眼色,“瞧哇,才见面,就管上了。” “方灵姐!”何素雪跺着脚丫,羞得满脸通红,“赵哥哥,人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呀。” “你别急,我没误会。来,好久不见,大家干一杯。”赵本真灌下酒,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ps: (雪姐儿长大啦,撒花庆祝一下下。) 第一二零章回城团聚 ps: (二更到。战事将起,小军医出山啦。) 这是个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的夜晚,呼呼的小北风从北境刮过来,寒意沁人。城墙修筑一新的甘州城,像只蛰伏的小兽,静静地趴在山峦之间。 夜已深,城已睡,寂静的山野突然有了响动,一行形迹模糊的黑影从山林中走出,在关家村唯一的住户门前将背扛的东西放下,来回三次,便又悄然退去,只留下一堆高高的货物,以及四条人影。 院中枣树下拴着的大马闻到主人的味道,咴哩哩仰脖嘶鸣,院门从里面打开,两个残腿老兵笑呵呵地迎接来人。 “明叔,德叔。” 赵本真已经得知守院的老兵姓氏来历,跟着何素雪恭敬地喊了声大叔,寒暄几句便进屋歇息。 床铺被褥都是日间派人送信备好的,各人寻了空屋子打个盹,只等天亮城里来车接,而两个老兵则在外面守着货物,一夜未眠。 天还没亮,平安车马行中便走出十辆马车,直奔南城门,赶在城门打开的第一刻出城狂奔而去,两个时辰后慢慢返回,守城的军士没有拦截检查,直接放行了。 走在最后的车夫随手抛出一个布袋,被值守的队正捞在怀里摇了摇,眯眼倾听里面的东西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几个军士都笑嘻嘻地围拢过来。 一个尚且年幼的小兵分到五钱的银角子,捏在手里嗅着空气中的药香。望着车队消失的黑影问道:“这是本月的第几回了?附近的十里八乡哪里有那么多药材拉?” 队正一巴掌拍在下属的后背,低吼道:“有钱分你娃拿着就是!问那么废话干啥!” 小兵差点没被揍趴下,踉跄着闪到一边,弱弱应是。道再也不敢了,队正还不放心,又轻踹他一脚,警告他回去之后别在其他队伍面前乱说话。 “人家只是拉点药材,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咱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得守紧了嘴巴,谁问只管说不知。” 小兵连声应了,抱着长枪缩回避风的角落,眼珠子四下乱转。队正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暗暗摇头叹息人心不足。这人早晚要吃大亏。 马车进了城。也就不用避讳什么了。一半拐弯去了药妆作坊,一半直接走到城北江南药铺门口。毛永青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第一辆车上下来的人。立刻惊喜地扭头朝里面喊:“小何回来啦!小何回来啦!!!” 一群人呼啦啦全跑门口来了,除了师傅大人常得贵碍于面子还在后院等待,其余的小大夫小伙计,全部出来列队欢迎,后面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就诊病人。 何素雪笑盈盈俏立车旁,一身橄榄绿短衣长裤打扮,斜肩背一只姜黄色绣小大夫图案的长方包包,三千青丝扎成高高的马尾巴,箍了一只墨玉扣,像她的一双眼睛般闪烁着耀眼的星光。 “咦?真的是小何大夫回来了呀。好像几年没见过人哩,长成大姑娘了。” “啥?这是个女娃?俺还以为她是个小子。” “您老一定是新近搬来的吧,连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都不晓得,俺跟您说啊,当年哪,巴拉巴拉……” 等方灵也下车站稳了,何素雪牵起她的手,一起走上台阶,像模像样地拱手作罗圈揖,“各位师兄,各位伙计哥哥,还有各位街坊邻居乡亲父老,小何这厢有礼了。好久不见,大家都还好吧?” 闻讯从铺子跑过来的方老板老远就喊上了:“好,好得很哪,要是小何大夫时常回来看下咱们这些老街坊,那就更好啦。” 对面街的张老板也气喘吁吁地喊:“真是小何回哩,给俺看看,长成啥样哩。个常得贵藏得死紧,五年都没看到人哩。” 小何扬声高喊:“张老板您跑慢点,小何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有的是时候说话。” 清脆的声音听得众人脸上都带了笑,赵本真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暗中掐了一把王小九,后者哎哟一声,赶紧把人往后院让。 “都闪开都闪开,小何大夫要先去拜见她师傅哩。” “常老板好福气,收个这么好的徒弟。” “你咋不说小何大夫好福气哩,认了常大夫这么好的师傅。” “都有福气,都有福气。” 方再年一把按住王小九,让他在柜上顶一会,然后众人就簇拥着何素雪进了后院,至于来看病的病人,也没啥急病大病,就等一会呗,东家有喜嘛。 何素雪牵着方灵走在人群中间,心中感慨万千,少年都长大了啊,连变声期都过了,都是师傅惹的祸,让自己错过了多少有趣的事情。 她笑眯眯地歪头看三个师兄,真是越看越觉得英俊不凡,老大老成持重,老二肆意张扬,老三马虎过得去吧,还是不喜欢他那双贼兮兮的眼睛。 诶?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师兄们的亲事好像都还没有着落呀,甘州城的女娃眼睛都瞎了么,这么好的儿郎都看不中。 何素雪认为有必要跟师傅大人讨论下这个问题,嗯嗯,有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嫌疑,是不是给大伙找个师娘先捏…… 赵本真一直紧挨着何素雪,瞧见她眼里思索的灵动,心说刚回来就操心上了,哎,真是个闲不住的,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的这份心意只对我使呢…… 从铺子到后院正房,几十步的距离,在心念转动间就走完了,何素雪也有半年没见到过常得贵了,看见端坐在屋里的人影,心情也有点小激动,松开方灵的手就窜上了台阶,跨过了门槛,扑通跪倒在师傅座前,磕了三个响头。 “师傅大人,徒儿回来了。” “嗯,起吧。路上可顺利?” “一切顺利,原料已经送过去了,您要的东西也拉回来了。” 何素雪心知师傅挂念什么,起身后主动交待了情况,常得贵脸上便浮了笑容,又夸奖了方灵几句,便叫她们回屋洗漱歇息,点货入库的事情就交给二掌柜方再年了。 出了正房,就是小的们欢聚时刻了,何素雪叫毛永青先扛进来一个花布包袱,把厨房里的焦婶和花婶也叫过来,大派礼物。 婶子们各得一对银耳环和一支桃木簪子,伙计们是根雕工艺品,师兄们各得一个小药箱,里面有一套诊疗器具,全是上好的木料打磨而成,外头买不着的好东西。 派完礼物,大伙道了谢各自散去做事,焦婶把何素雪和她闺女拉着,流着眼泪不撒手,方灵摇着她娘的手嗔怪道:“娘啊,人可以慢慢看,能不能先给咱们弄点吃的?您闺女还饿着肚子哩。” “啊?咋不早说,,他花婶快去揉面,给他们煮碗面疙瘩汤,一人打上两个鸡蛋啊。” 花婶着急忙慌地应声去了,焦婶拖着女娃们也要跟过去,何素雪忙挣脱出来。 还有行李没安置呀,姑娘家的东西,总得自己看着才行,万一丢一两件什么,可就是名誉大事。 焦婶一听,比姑娘们还着急,颠着腿一溜小跑地去看行李了。 这时,常得贵跟赵本真说完话出来了,指着右院告诉何素雪,往后她就和方灵住那边,还当着赵本真面郑重地提醒她俩进出要随手锁门,轻易别让外男闯进去。 就是这样,常得贵还是不放心,“徒儿,要不,为师还是另外给你买个小院子吧,这里人多杂乱的,不清静。” 何素雪可不想再被师傅关起来,荷庄还好些,地方大人也多,种花采药的过得很快活,这要是给弄到小院子里,非把人憋死不可。 她把头拼命摇得像拨郎鼓,“不行不行,在这里好歹有师傅和师兄们护着,住在外面就我和方灵?那更不安全呀,师傅。” 常得贵想想也是,纠结一会又道:“要不,找秦晓月要几个厉害点的女兵陪你?” 何素雪抿嘴笑起来,小酒窝甜得腻死人,“师傅呀,少将军一直就等着您开口了,赶紧去吧,她保证会买一送一的。” 常得贵马上掉头回屋,“算了!你就住家里吧!”他是绝对绝对不给秦晓月那个疯婆子机会,带坏他的雪姐儿的! 何素雪瞧着师傅的背影,低声问赵本真:“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师傅答应少将军,让我去女兵营的吗?师傅咋的还是这态度?” 赵本真胸有成竹地答道:“大叔这人,从来就是别扭性子,过了就好了。你等着吧,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你不愿意去他都不肯。” 何素雪仰天叹气,“唉,才平静了五年哪,怎么又要来闹,好好在草原上发展不也挺好的么。” “我也想问问为什么。”赵本真也冷下眼眸望天,“我爹我哥怎么着他们了,非勾结了内应赶尽杀绝不可!” 毛永青肩扛手提两个大包袱进来,嚷嚷着问何素雪安置在哪里,她忙拉了在旁边装布景板的方灵,一起去右院挑房间。 右院的正房曾经住过几批女病人,何素雪心里有点膈应,不愿意去住,便挑了方灵住过的那列厢房,背靠着中院,门口有锅灶冬天可烧火供暖。 第一二一章大师兄的春天 何素雪拿着一部线订手稿,敲开师傅的房门,这部手稿,就是她“游学归来”的成就之一。 她从甘州城无声消失五年,对外宣称出门采药遇到一个打西边来的洋和尚,后来就跟这洋和尚去了西洋游学。 这个说法除了五年前一起出城的几个人外,没再告知江南药铺的其他人,包括赵本真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秦世子那边,兄妹两个为此也是做了大量保密工作,那些残疾老兵都是常得贵出面要的,见过何素雪的人都没有放出山的,秦十的刀不是摆来看的。 五年当中,常得贵时常带关有树和王小九外出采药,寻了没人看见的地方就拐到关家村教导徒弟,后来何素雪要买山买地种植水果花草,常得贵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她搞定,戏称这就是她将来的嫁妆。 所以,这部手稿早在三年前就已完稿,是常得贵主笔、关有树与何素雪都参与修订的《急救外科学》。 这么超前的书名,当然是何素雪出的主意,常得贵也确实从他的师傅那里,得到过相关的外科学知识,因此就这么定了下来。 华夏中医博大精深,然而在外科方面,仍是有一定的缺陷,只要能治病救人,常得贵表示不介意借鉴西医的某些东西。 而常得贵第一个想解决的,就是战场急救的知识系统,这是由他的出身和经历决定的,也是他的一个心结。 曾经多少次,亲如兄弟的袍泽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小伤拖到后来也成了致命的重伤,现在有条件去改变这个残酷的现状,何乐而不为。 这部手稿最后定稿后,就一直存放在荷庄,现在何素雪回来,才把它交出来,过段时间再由常得贵呈送给新西军现在又改称西北军的领军人物定国公手中。 常得贵接过手稿一看封面是新的,几个字颇有风骨,标明主编人常得贵,参与修订者关有树何素雪,顾问秦世安秦怀山。 这是当初就商量好的,常得贵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捏鼻认了,因为在制定手稿的过程中,也确实找这两位西北军的最高将领询问过一些东西的,说是顾问也不过分。 “这顾问一词,会不会太西洋化了。” “哎呀,师傅,这怎么会是西洋化哩,早在汉当中,就提到过顾问,就是咨询帮助的意思嘛,那时候洋人还不懂顾问怎么写哩。” “这倒是,为师一时给忘了,行吧,就这样吧。你那里抄了多少本?别交上去了自家一本没留,笑话就大了。” “徒儿冬天窝在庄里无事,就拿来当字帖抄了,几年下来,少说也有那么二十本吧。” “三年才抄二十本,亏你好意思说出来啊。” 常得贵鄙视着小徒弟,心里还蛮高兴的,我家雪姐儿就是自觉,你看不用布置她都会自己找功课做,多勤奋的娃呀,上哪找这么好的去。 何素雪已经找准了师傅的性子,就像赵本真说的,别扭,打着不走牵着倒走的主儿,咱就当他说的是别人呗,嘿嘿笑两声,虚应过去就算完。 “师傅,这部可是原稿,您不会直接交这个上去吧。” “为师像是那么傻的人么。” “师傅大人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是傻瓜,最多就是有时候会装傻。” 常得贵斜视着小徒弟,“为师啥时候装傻了,没证据别乱说,小心告你诽谤的。” 这话是跟何素雪学的,听得多了嘛,师傅大人也是张嘴就来,说得挺带劲的。 何素雪歪在炕沿上,挨近师傅一点点,坏笑着说道:“您不装傻才怪,每次一提到少将军,您就顾左右而言他。这可不太厚道呀,人家都等您这么多年了,您要再磨下去,是不是打算五十岁才抱儿子呀。” “你胡说什么呀这是。”常得贵懊恼得紧,老脸有点烫,雪姐儿这是缺爱的表现呀,有师傅关心还嫌不够了? 也是的,转眼雪姐儿都要及芨了,有些事情,跟自己一个大男人确实不好开口,内宅的东西,能教的都教了,其他的自己也不懂呀。 难道,真像雪姐儿说的,该给她找个师娘了? 好像不怎么甘心呀,凭啥那疯婆子想嫁,我就得娶她呀,这倒追的名声他好说不好听呀。 何素雪将师傅大人的纠结看在眼里,心里都替他急死了,“师傅啊,郎有情妹有意,您还纠结什么纠结。光阴稍纵即逝,三十五岁可是已经站在青春的小尾巴上了,再不抓紧点,您想整一窝老光棍出来咋的。” 青春的小尾巴什么的,常得贵没注意,他光听一窝老光棍了,“你又在外面听人家胡扯什么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听风就是雨,你得有自己的判断……那什么,你听谁说一窝老光棍的。” 何素雪跳下炕,背手望天长叹,“还用听说么,徒儿有眼睛会看。您说我都出去游学五年回来了,咱们家里还是一群光棍。哦,就算现在只有师傅一个是老光棍,那您不愿意娶师娘,师兄们又哪里敢给徒儿我娶师嫂捏,这是明摆着的好不好,师傅您这是自己把自己眼睛蒙上了,不敢面对事实。” 常得贵在心里大喊冤枉,“师傅没拦着他们找人呀,每年春节都叮嘱他们攒家当娶媳妇来着。” “我的好师傅诶,有句话叫做上行下效,还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哎哟,别打,徒儿不是说您歪了,徒儿意思是您得赶紧娶师娘了……哎哟,还打,不说了不说了。” 常得贵把充当凶器的手稿放下,叹了一口长气,“其实吧,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介绍好姑娘,可你那几个师兄眼光太刁,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如意的,你叫师傅怎么办,强迫他们盲婚哑嫁的事情师傅也做不来。” 何素雪站得远远的,再次强调:“徒儿看得真真的,根源在师傅您身上!” 常得贵抄起手稿要扔她,想了想放下,又纠结上了,“这事真的怪为师?” “比珍珠还真。”何素雪重重地点头,管他是不是真的,今天必须是真的! 然而好事终究多磨,眼看着常得贵就要松口妥协,何同学马上就要红包到手当成红娘,门外却闯进来一个捣蛋鬼毛永青,扯着嗓子在那喊:“东家,状元街的高管家找您。” 常得贵马上像濒死的鱼儿遇到了生命之水,瞬间满血原地复活了,大手一挥,“快快有请!” 这热情的态度,把青哥儿都看愣了,怎么高家的待遇提高啦?从前不是不待见他们么。 何素雪气极,今天这番嘴皮子白磨了,瞪着捣蛋鬼道:“还不出去请人进来,杵在这里干嘛?” 毛永青被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心肝一颤,急忙转身就跑,心里狂喊娘啊,小何的眼睛会说话! 师徒两个从内室移到堂屋,一个坐一个站,刚摆好阵式,高管家抹着汗小跑着进来,九十度弯腰,“见过常大夫,我家四小姐急病,恳请常大夫移步救治。” 何素雪以为师傅大人要跳起来赴急诊,谁知他老人家坐得安安稳稳的,屁股都没动一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高管家,“管家先说说,四小姐是个什么症状,常某也好准备准备。” 何素雪闻到了浓浓的八卦味道,小眼神嗖嗖的来回看那俩人。 只见高管家拼命擦汗,哼哼唧唧地说:“四小姐说头疼,脚疼,肚子也疼,从早上起床就开始疼,跟前次的症状一样。那个,上回小林大夫给开的方子用着就不错,是不是还叫小林大夫去看看?” 刚刚在恳求常大夫救治,现在又叫小林大夫去看看,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打死何素雪她都不相信,大师兄的春天到了啊喂。 这是好事呀,干嘛师傅大人在犹豫? 看不懂不要紧,何素雪是个以行动说话的人,马上建议道:“师傅,不然就让徒儿跟大师兄走这一遭吧。五年没见四小姐,徒儿也想得紧哩。” 高管家到现在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女子,布衣布裙很普通,可人长得挺端正,可不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娃的样子么。 “原来是小何大夫回来了,请恕在下眼拙,一下子没认出来。” “呵呵,高管家好,您先出去等会,我向师傅讨教两句就来。” “好好好,马车就在外头候着。” 高管家看常得贵没出声反对,知道这事成了,赶紧退出去。我的个娘诶,这差事不好做呀。 眼瞅着高管家转出了影壁,何素雪低声问:“是不是那高四小姐看上了大师兄?” “就知道瞒不过你。”常得贵郁闷地嘀咕道,“老大也有点心动,为师当然乐见其成,可高卢氏不同意。你也知道,老大的情况有点复杂。” “管他复杂不复杂,高夫人不同意也没用,只要师傅您同意就行,徒儿先去打探打探,回来咱们再讨论该怎么办。” 何素雪说完就往外溜,常得贵哎了两声也没喊住,只得让她去了。rs 第一二二章再进高府 赵本真站在学习室门口,叫住何素雪,“要出去?” “嗯,和大师兄去高府出诊。”何素雪打量对方,长身而立,蓝色长衫更显面容冷俊,“怎么,你也要出去?” 赵本真嘴唇动了动,把“想和你出去逛逛”几个字留在肚里,只点了点头。她喜欢当大夫,阻拦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那,祝你顺利,晚上见啦。”何素雪笑眯眯地摆手,赵本真再次点头,背着右手昂首挺胸出了铺子,心里其实在叹气,雪姐儿还是小,这么明显的邀请都不明白,也许要等到及芨之后才懂这些事? 何素雪进了右院就一路喊,“方灵姐,,收拾东西跟本大夫出诊去。” 正在给何素雪整理炕柜的方灵立刻翻身下炕,从炕尾的一堆行李中抽出药箱和两件新罩衣,动作利落得不像娇滴滴的小姑娘。 何素雪进门,方灵已经把粉色对襟工作服穿好,药箱也背上,递给何素雪的是浅绿色的。 人家小何大夫说了,粉色是护士服,浅绿是大夫服,作为小何大夫的专用护士,方灵只有顺从不能反对,好在不是很难看。 现在,没有特殊行动的情况下,何素雪一般都穿女装,交领短襦罗裙那种。而她最钟爱的就是绿色,所以衣柜里全是各种绿,连工作服都定了浅绿色。 她裁了一匹布做了三件,款式就是前式的医生工作服,扣子是木雕的圆扣,打磨出木纹很漂亮,上口袋还绣了江南药铺字样,两边的下口袋特别大,能装进听诊器什么的。 何素雪扣扣子的时候想起来一件事,“方灵姐,把那包扣子找出来给再年哥。你跟他讲,一个铜板一颗,只能多不能少,老李叔等着钱结婚哩。” 方灵应声,翻出一个包袱就先去了铺子。 何素雪不想争这种蝇头小利。把木扣的做法告诉老兵们。让他们做了拿出来试着卖,以方灵的经验,小何大夫想出来的东西。极少不卖大钱的。 何素雪把自己收拾好,想了想,找出两件别致的根雕摆件包好拎在手上,锁了门往前头走。 方再年现在升了二掌柜,基本上药铺的日常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了。白天无要事处理他一般都在柜上收钱记账,顺便教导新收的三个伙计。何素雪进了铺子,他便过来向她道谢,以他的精明,自然看得出木扣子的用处之广。方记绣庄得了大便宜了。 何素雪摆摆手,“不用谢我,是替别人卖的,方老板要是觉得好用,我叫他们再做了送来。” “肯定好用,小何这身工作服就很别致。”方再年已经从方灵那里知道大夫和护士的服装区别了。他摸着下巴欣赏着,也想给江南药铺的大夫们做这样的工作服,多好看,多有江南药铺的特色。 诶?毛永盛和王小九是手术室护士,那他们不是也要穿粉色?哈哈。好期待呀。 方再年的笑容太诡异了,何素雪把方灵拉过来,悄悄告诉她:“再年哥一定在算计什么人,赶紧走,晚了连咱们都算计上了。” 方灵回头瞄一眼,“不会吧,瞧着笑容挺阳光的。” 何素雪眼睛眯了眯,赶紧拖了人走。,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方小狐狸就把方小姑娘给迷惑住了,这可是本大夫花了五年心血,培养出来的十项全能护士,哪能轻易让你勾走。 何素雪拖着方灵,拐到诊室看了看,关有树和陈有亮在接诊病人,林有文已经不见了。俩小姑娘便往门口走,果见高管家跟小林大夫立在马车旁说话。 林有文穿着石青色罩衣,背着何素雪友情赠送的小药箱,温文儒雅地立在阳光下,就像一块闪闪发光的上等好玉,路过的人就没有不看他一眼的。 看见俩小姑娘的工作服样式,林有文愣了愣,随后招招手,“小何,这边上车。” 林有文指的是另一辆马车,何素雪走过去看见平安车行字样,心里就有点明白了,没说什么就踩着小板凳先上去靠里坐好。 方灵也上车后,林有文便放了车帘子,他自去和高管家坐前头那辆。 马车缓缓启动,吧嗒吧嗒行走在平整的街面上,何素雪伸了个懒腰,乱没形象地歪靠在车厢板上,“唉,人长大了烦恼多呀,都不能和师兄坐一辆车子了。” 方灵无所谓地笑笑,“这样挺好的,你想坐就坐,想躺就躺,跟男人们坐在一处,这也不行那也讲究,处处是规矩,才叫难受。” 何素雪一想,也是哈,还是和方灵一起舒服,马上就不纠结了。 她打开包袱叫方灵帮忙参谋,哪个根雕摆件送什么人好,目标人物就是高卢氏和高四小姐,礼多人不怪嘛,为了大师兄的幸福,做师妹的出点血开路,先跟女方家属搞好关系也是应该。 从琳琅街到状元街,其实不远,没一会马车就停下了,方灵掀了帘子,等车夫摆好了小板凳,先第一个下,随后才伸手让何素雪扶着下。 这是荷庄的女兵们教的,大户人家都这规矩,身份高的总是最后下车。方灵从一开始答应常得贵跟随何素雪,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注定要站在小何大夫的身后,想通了,就没有什么接受不能的。 吧嗒吧嗒,高府角门又来了一辆马车,等待何素雪进门前匆匆一瞥,却见那车下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一双小脚如踩云端,似扶风之柳软绵绵弱无力,扶着他的小丫头身上还背着一把古琴。 何素雪略一皱眉,方灵马上察觉了,“你认识她?” 何素雪哼了哼,崔三娘和她的小梅花嘛,见过两次的,当初还以为她是师傅大人的那啥,结果啥都不是,连八卦都算不上。 崔三娘似有所觉,微微抬眼朝何素雪这边望来,真是欲说还休的妖精眼神呀,赶紧走,别把大师兄的魂儿给勾走了。 崔三娘追着何素雪急赶两步,却又停下,梅花不解地喊了一声:“姑娘?” “无事。”崔三娘垂了眼眸,两滴清泪滚落地面,被及地罗裙下的小脚踩去,了无痕迹。 高管家领着两位小大夫,走的是比较偏僻的小路,林有文应是走过此路,所以特地告诉何素雪:“从这里走到内宅比较近。” 这是怕小师妹对高府有心理阴影,故意安慰安慰。林有文其实也紧张,跟高府怎么就纠缠不清了,他们对自己怎样都好说,可别再连累了小何,否则别说师傅会埋怨,自己都没法过那个心坎。 走过某个院墙时,听到丝竹之声,高管家讪笑着解释这是七爷的院子,今儿有客到。 林有文表示了解,言明看了病就走,不想多多打扰,高管家自是应允。 何素雪又想起崔三娘,她是来唱堂会的吧,五年不见,身材还是那么好,就是脸上粉多了些,洗掉化妆品之后不知还能不能见人。 进高府后一路所见,何素雪明显感觉高府大不如前,仆人没那么多了,各处院子整体也显得比较旧,好像很久没修缮过的样子,偶尔看见一两个丫鬟小厮什么的,都是顶着一张愁苦的脸。 人家又苦又愁的,高七还在家里大宴宾客?也不怕他大哥大嫂眼红,打他的小报告到京里去。 别人不知道,何素雪可是清楚得很,这几年,高七光是贩卖药妆产品到,就赚老鼻子了,还有他的赌档,他的窑厂,他的珍宝阁,全是会下金蛋的母鸡。 要按何素雪的预想,药妆定个全国统一价,谁也不许乱涨,可是大股东秦世子不同意,说批发价不变,全部九折批,甘州城内是统一零售价,至于外地嘛,谁有本事翻倍来卖,那就给他赚。 常得贵把消息带去关家村,还跟何素雪算了一笔账,主要就是交通不便,运输费用太高了,别人四十五两买去,在外地卖五十两的话,不但没赚头,还得倒贴几两费用,叫他们怎么受得了,亏本生意做了一次,回来就吵翻天了。 股东不同意,零售商也有意见,何素雪只好撒手不管,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年底别少了本股东的花红就行。 走了一刻钟,终于见到了高卢氏,这位夫人也见老了,发型再好首饰再美,也盖不住两鬓间的华发。 “哎哟,这不是小何大夫嘛,听说你去西洋游学了,几时回来的?” “昨天才到家,听说四小姐身子不适,就跟师兄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那敢情好,一会麻烦你给好好看看。你是不晓得啊,小四的病真是让一家人伤透了脑筋,小林大夫来看过几次也知道的,吃了药好了几天,又不行了。” 高卢氏一副担心女儿的慈母形象,何素雪才不吃她这一套,都警告过师傅和大师兄了,还会不懂她女儿的心思,老太太真会装。 话说你看不上咱大师兄,干嘛还每次让他来给四小姐看病呀,当大师兄是止疼药哪,叫疼就拎来用一用,不疼就踢一边去,就没想过你女儿真的远嫁了,再犯病该找谁去。 第一二三章四小姐的毒 高卢氏又想小林大夫给女儿治病,又怕他俩相处多了日久生情更难分开,纠结得不得了,宁愿叫人抬了女儿来自己院里看病,也不想小林大夫进入女儿的香闺。 对何素雪这个打酱油的人来说,在哪看病无所谓,想抬就抬呗,又不是我去抬,本大夫只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大师兄和四小姐之间,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高四小姐虚弱地躺在卧榻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极瘦,极白,真有点病美人的媚态,林有文隔着手帕把脉时,眼睛都不敢往榻上瞄,耳根还微微地发红。 美男如玉,一众丫鬟婆子都看迷了眼。 但看高四小姐疼得哼哼唧唧的,眼皮都没力气睁开的样子,何素雪不敢断言她是相思病了,等大师兄上前把过脉走出房间,她也上去好好检查了一番。 高卢氏对何素雪的西洋检查法特别关注,就守在边上看她摸女儿的肚子,还拿个小木头锤子捶女儿的腿,现在,居然,要摸女儿的胸! “嗯!嗯!”高卢氏用力地清嗓子,真心看不下去了,那是女儿家的禁地,就是女大夫也不能这样乱摸呀。 何素雪拿起听诊器,不悦地说道:“夫人,本大夫检查病人心脏的时候,需要比较安静的环境。” “这是,检查心脏?”高卢氏一听就想歪了,掰着何素雪的胳膊就喊上了,“小四的心脏出问题了?严不严重?怎样才能治好?” 何素雪望天长叹,“夫人,本大夫没说四小姐的心脏有问题,现在是检查她的心脏有没有问题。唉,检查没做完呢,我哪知道她心脏有没有问题。” 得,高卢氏被成功绕晕了,扶着额头跌坐在榻边,有气无力地让何素雪快快检查。 何素雪做完体查,就在四小姐身边坐下,抓了她两只瘦得像鸡爪的手按摩合谷穴,等她精神好点了,便细细问了几个问题,随后给高卢氏递了个眼色,两人便起身走了出去。 方灵随后收拾药箱,有小丫头问她是不是学徒,她才开了口:“我是小何大夫的护士。” 小丫头茫然了,护士?什么意思? 方灵可没有当老师的嗜好,她的任务是协助何素雪完成诊疗,同时还要保证何素雪的人身安全,可她刚才接了另一个任务要打听消息,只好拉着丫头们聊了几句,问到想听的东西才提了药箱退走。 林有文和小师妹走到窗边低声讨论了一阵,方灵也过去跟何素雪耳语几句,高卢氏指挥下人们上茶上点心,眼睛老往窗户那里溜,看见他们结束讨论过来,急忙起身让坐。 这里是高卢氏正房里的小偏厅,屋里只有一张小圆桌和四张鼓凳,因差着辈分,又有小师妹在,林有文便也一同坐了,用柔和的语调与高卢氏说起高四小姐的病情来。 忧思过度,郁结于心之类是老生常谈了,这次林有文又有重要发现,不过他先卖了个关子,请高卢氏先听听他师妹的看法。 何素雪点着手指头说:“夫人,小何观四小姐没有外部创伤和内脏缺失,头部为束带紧箍感钝痛,脖子为胀痛,腹部有压迫感,肠鸣音高度亢进,这些都属于神经性疼痛的范畴,而大师兄从脉象上观察到的内因又会加重疼痛。我们治病不但要治标,还得治本,不然今日止了疼,也许明日还会再犯,所以我想恳请夫人,好好看护四小姐,不要再让她胡乱服用有毒的药物,那玩意会要命的。” “什么?小四服毒?怎么会!”高卢氏惊得身子一歪,差点滑落凳子,她身后的贴身丫鬟急忙一左一右扶住,冷汗都冒了一身。 林有文垂着眼眸,掩盖着内里的怜惜与心痛,神色凝重地说道:“四小姐确实中了毒,毒素不止伤了脾胃肝肾,还上行淤积脑内,造成小何说的这个,神经性疼痛。刚才方灵护士问过四小姐的丫鬟,据说四小姐最近在服用一种美玉散,估计就是毒源,不知夫人是否可以拿来方子一观。” 何素雪一直在观察高卢氏,而方灵注意的是屋里的丫鬟,听到美玉散三个字,不管是高卢氏还是丫鬟们,都面露惊骇之色,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何素雪与方灵配合十分默契,视线交汇一个呼吸便移开,双方都确定了,美玉散在高府不是秘密。 何素雪对高卢氏说道:“夫人,只有对症下药,才能治标治本,您这有美玉散的话,拿来给大师兄。” 高卢氏踌躇好一会,才艰难地点头,低声吩咐丫鬟:“去,把四小姐梳妆台上的小玉盒拿来。” 丫鬟自然心领神会,很快拿来一只巴掌大的雕花小玉盒,光看外表,感觉里面的东西很珍贵,谁会猜到竟是要命的毒药。 高卢氏都不敢接玉盒了,示意丫鬟直接放到桌子上,带着怨恨说道:“这美玉散,是一位亲戚从京城带来的,没有方子,只说定期按量服用,会使妇人面如美玉,华发变黑,不生疮疖。那人本来是送给我用的,前段时间小四上火,脸上冒了几颗痘痘,我便将这美玉散先给她用了,谁知,竟然会害了她……” 高卢氏用手帕捂了眼睛,低声抽泣起来。 何素雪抱以同情的叹息,啧,宅斗真可怕,体贴关怀的亲戚也有可能是最想要你命的人。 林有文打开玉盒,放到鼻尖下嗅了嗅,又打开药箱取出一只银勺挖了一点美玉散,接着滴入几滴蒸馏水把药粉化开,随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黑色木瓶,往银勺里滴了一滴黄色液体。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化开之后变成乳白色液体的美玉散,此刻转成了黑色,升腾着淡淡的黑烟,还散发出一股股恶臭味。 有胆小的丫鬟发出尖叫,搂抱成团,惶惶然好像大难临头,高卢氏也很紧张,但见两位大夫端坐不动,也只好强撑着喝骂几句,让小丫鬟们都滚出去,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则留了下来。 林有文取出几块消毒药棉,小心将毒液擦掉,银勺擦干净放回原位,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效率很高,不一会他就收拾好了,告诉高卢氏,美玉散确认有毒无疑。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高卢氏又呜呜地哭起来,哭的动作还挺好看,双手微抬捂脸,身体微微颤抖着,真真是梨花带雨呀,可惜是一朵过气老梨花。 师兄妹两个安慰几句,高卢氏不听劝,很固执地哭泣,俩人只好讨论着由林有文开了方子摆在圆桌上,起身一礼,拿了自己的东西掉头就走。 这种事情小林大夫有经验,涉及主人家的秘密,只管做好大夫的本分就好,其他的千万不能管。 何素雪跟着大师兄走了几步,想起她带来的礼物还没送出去,急忙回头,方灵朝她举了举手中的小包袱,表示你忘记了我没忘。 发生这种事情,何素雪也不好再查大师兄的暧昧了,给方灵递了个眼色,东西先不送了,回头再说。 三人走出正房,高卢氏的贴身丫鬟之一匆匆跑了出来,“小林大夫,请稍等。” 何素雪停下,饶有兴趣地看眼睛眨得像抽风的丫鬟娇羞无限地递上一张银票,“夫人说,谢谢两位大夫了。” 林有文往银票上一瞄,瞳孔缩了缩,神色如常地接了过来,朝丫鬟拱拱手,“请转告夫人,江南药铺谢夫人厚爱。小何,咱们走吧。” “哎。师兄,我帮你拎箱子?” “不用,你小心脚下。” 丫鬟痴痴地望了一会,才转身回去复命。 走出正院,便有小厮上来带路从原路离府,路过高七的院子时,里头的喧闹越发大声,有伶人说唱,还有行酒令的哄闹,三个人低眉垂眼只当不见。 走过一个岔道时,突然有个人影从旁边冲出来,撞到何素雪身上,两个人哎哟一声倒地。 何素雪抬起剧痛的右手,发现掌心被尖利的石头擦破皮了,渗出血丝来,还好没伤到肉和骨头,不然定要那人好看。 “梅花!你闭着眼睛往哪里冲!” “对不起,梅花不是故意的,实是脚滑,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被叫出名字的梅花没有懊恼惊慌,反而很惊喜的样子,她快速伸手去扶何素雪,后者犹豫一下没有拒绝,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小厮不住道歉,又狠狠责骂梅花,林有文关切地询问小师妹可伤得厉害?师兄给你上点药? “不用不用,就是蹭一下,不打紧。”何素雪嘟了小嘴瞪小厮,“这高府真是与我无缘,来一回就惊一回,以后打死本大夫都不再来了。” 这话有点严重,堂堂高府,竟被一个小大夫厌弃了,小厮心中也恼火,也不讨好道歉了,将梅花骂走,便冷着脸把人送出角门,并且重重地关上,都不说用车送人的话了。 好在平安车行的车夫是个老实的,还在原地等候,三人爬上去,闷闷不乐地回药铺。 当着林有文的面儿,方灵不好多嘴,林有文向方再年交账时,俩小姑娘回治疗室上药,方灵便贴近了何素雪问:“那个梅花给了你什么?”rs 第一二四章找人 ps: (二更到,感谢阿木辉、鱼家宝贝、迷幻仙姑的粉红票。) 江南药铺这些年下过一番力气改造,两侧的铺面都与中间打通了,常得贵这个开明的师傅,充分采纳了小徒弟的意见,左边改成两间治疗室,右边做了宽敞的门诊和急救室,房间通道都不设门,只用门帘相隔,采光非常好。 “嘘!”何素雪走进最靠里的治疗室,示意方灵噤声,这是个秘密。 方灵放下门帘,无声地用嘴型问:“怎么了?” 何素雪走到治疗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团,上边还沾了些血迹,脏兮兮的。 作为大夫,何素雪对血迹是非常敏感的,要是自己的还好说,就怕是那个梅花的。所以她用嫌弃的眼神来阅读上面的字迹,却在第一眼后惊得手一松,纸条从她手中飘落了。 方灵眼疾手快,咻一声将纸条抄在手里,展开,好看的秀眉也挤到一起了,“什么意思?” 方灵护士认识许多字,能读能写,她问这个话,不是不认识上面的字,而是不懂那字的意思,因为何素雪跟她几乎无话不说,可就是没说过赵本真的国仇家恨,当然了,也没说过穿越这种事。 一句“我有侯爷的东西”,让方灵迷惑不解,却让何素雪大惊失色,她抢过纸条重新揣进自个口袋里,脑子只有一个反应:快点告诉赵本真! 何素雪一下子就把矛头指向赵同学的原因,是因为甘州城十年来只驻扎过一个侯爷。那就是赵同学的老爹威远侯,以崔三娘的年纪,她也只能认识那个悲催滴老赵。 何素雪腾地站起来,又被方灵用力按回椅子上,“你得先把伤口处理好再跑,不然常东家看见了,又是一顿叨叨。” 何素雪一听也是,赶紧乖乖伸出手掌。“那就拜托方灵护士快一点,生理盐水冲洗,酒精消毒,再来一点消炎药粉……” 方灵因为地方不熟悉,找东西显得有点忙乱,但处理伤口的手法非常标准到位,无菌技术绝对合格,片刻之后何素雪抚着包扎妥当的右手,又得瑟起来。这样的十项全能护士是本大夫培养出来滴。 至于是哪十项,请容小何大夫卖个关子,咱们慢慢观察。 “把你工作服脱下来给我。后面那么大个屁股印。亏得你还穿着走那么远的路,也不羞得慌。” “啥?你不早说!交友不慎啊,方灵姐你是成心看我笑话呢吧,啊?坏人!” 何素雪悲愤地控诉着,手指慢腾腾地解着扣子。她想快也快不了啊,右手的手指都被包了半截哩。动起来手心有点疼。 何素雪又从口袋里掏出小纸条,用一块无菌纱布包好放进随身的小荷包里,随后把脏污的工作服扔到方灵手上。 再把自己前后左右检查一番,感觉还能见人,便气哼哼地瞪了一眼方灵。跺脚走了出去。 林有文还在柜上和方再年说话,看见何素雪出来了。关心地询问伤口怎么样。 “不要紧,方灵姐帮我包好了。”何素雪冲大师兄晃了晃她的包子手,转而问方再年,“再年哥,我那小赵哥哥回来了么。” 方再年摇头,表示没看见,何素雪急得想骂娘,愤然道:“一个人逛街也能逛那么久,都不知道回来吃饭的么。” “那个。”方再年举起两根手指,“纠正一下,他不是一个人,小九也去了。” 何素雪无语扶额,完了,有人陪着,那小子要逛到什么时候才回?到时候跟崔三娘错过了,上哪找她去。总不能叫少年们去那种地方乱窜,被师傅大人知道了指定得打死。 林有文看何素雪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团团转,于心不忍哪,安慰她道:“快到午时了,说不定会回来吃饭的,再等等吧。”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何素雪斜视着方灵,“把工作服拿去给婶子,跟我走。” 方灵马上照做,抱着工作服一溜小跑。 方再年和林有文对了个担忧的眼色,想底是什么要紧事,连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得,可何素雪只说有事,至于什么事,抱歉,保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方灵出来,两个小姑娘立即出门,方再年追出去,见她俩上了平安车行的马车,好歹松口气。这车是车行派来药铺听差的,熟人,安全可靠。 崔三娘如此谨慎,何素雪猜想她见不到赵本真,是不会轻易交出东西的,所以她叫车夫去城南杨柳巷,想碰碰运气。 赵本真在小虎帮就好说,如果不在,也能叫邓小虎派人去盯崔三娘,找着她的下落后面就好办了。 小虎帮在甘州城混了五年,地盘争了不少,铺子买了十间,成立了一个镖局,城外也悄悄置办了五百亩良田,哪怕小虎帮五个核心成员一年到头啥事不干,也不怕没饭吃。 这里头有一半是属于赵本真的财产,当年从高府翘出来的银子,他全投在上面了,据说效益不错,邓小虎那十分能干的弟弟是个敛财高手。 相隔五年后再来小虎帮,何素雪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光是门口站着的两个壮汉,就是杀气腾腾的,颇有视觉冲击力。 下了车,方灵去和车夫套近乎。 “大叔您贵姓?” “在下免贵姓袁。” “袁大叔。” “客气客气,姑娘有事尽管去办,大叔在这等你们出来。” “那就谢谢大叔了,这几个钱您先拿着,去对面买碗茶喝。” “好,谢谢姑娘。” 车夫很大方,跟这种交流很痛快,方灵满意地回到何素雪身边,俩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小虎帮大门。 毫无意外,被壮汉拦住了,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小姑娘,“两位姑娘,这里可是小虎帮。” 何素雪朝天翻个白眼,“知道,本大夫认识字,不是小虎帮还不来了哩。” 小何大夫这是心里有气,气啥哩,方灵护士猜是赵校尉,绕了半座城来找人,费时费力,能不气嘛。 这种时候,就是方灵护士打圆场了,冲壮汉笑笑,“这位大哥,我俩是打江南药铺来的,找你们帮主有点急事,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通传一下,就说小何大夫来了。” 一串铜钱就这么递人手里了,那可是一百文,方灵护士的心都在滴血。你说小何干嘛要定这样的规矩,给看门的都是一百文,出手忒大方,人家看咱们的眼神就像脸上写了“人傻钱多”! 不过嘛,财能通神倒是没说错,这不,壮汉飞奔着进去禀报了。 方灵护士纠结的同时,又有点得瑟。看吧,也就我家小何大夫,心胸宽广出手阔绰,走哪都受欢迎。 何素雪气定神闲,背手而立,脸上挂着温淡的笑容,两只大眼睛在看到里面冲出来的人群时,暴射出异样的光芒来。 一直注意着何素雪的壮汉吓了一跳,这姑娘,绝逼是高手哇。 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张开双臂,哇哇叫着直奔何素雪,哪可能给他抱捏,“男女授受不亲啊,小虎帮主?” “啊哈哈!别说人没咋变,就这语气,一听就是小何无疑嘛。”那汉子,也即邓小虎,拍着巴掌绕着何素雪走了一圈,那眼神,除了欣赏还有佩服。 “啧啧,那么小点娃,就敢跟着洋和尚去西洋游学,小何啊小何,你说你咋就那大的胆子哩。”邓小虎最终停在何素雪面前,不能拥抱一下表示热情的欢迎,小虎帮主很不得劲,又拍了两个巴掌,终于肯把他的兄弟介绍给小何大夫了。 “这是我弟弟小礼,是不是跟我一样壮实?这是小戴,咱们的好军师,瞧见他这副西洋镜子没,足足花了老子二百两啊!珍宝阁那帮王八糕子忒黑!” “哪,石头和小福,也壮实多了吧,小腿肚子特好使,那家伙,跑起来就跟风似的。” 邓小虎介绍一个,何素雪就叫一声,可是很失望呀,赵同学他不在,去哪里捏。 邓小礼那是多精明的人呀,看出何素雪心不在焉了,“大哥,进屋再说吧,把你那好茶拿点出来,让兄弟们也沾沾小何的光。” “好好好,进屋说。”邓小虎习惯性要拍人家肩膀,被邓小礼一把扛住了,他醒悟地哈哈两声,也没生气,与何素雪并排进了院子。 何素雪被请了上坐,多少有点不自在,“那个,小虎帮主,今天来得仓促,忘了带礼物,下回再给你补上哈。” 邓小虎瞪着牛眼说道:“小何你这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呀,你能来看看大伙,咱们就满足了,再提礼物我跟你急!” 何素雪心里热乎乎的,“礼物是早就备下的,今天真是有急事,改天咱们一定好好聚一聚。” 邓小礼一再听何素雪说有急事,见大哥还要客套胡扯,忙咳嗽一声提醒他,“大哥,先听听小何有什么事。” “哦,哦,小何请说,兄弟们能帮上忙的,绝对不含糊。”邓小虎的牛眼亮得很,五年了,终于有机会为小何服务了。 第一二五章酒楼偶遇 昔日破衣烂衫的小伙伴,如今个个绫罗加身英武不凡,何素雪很庆幸自己人品足够坚挺,一来就遇到拼死也要救她的赵本真,后来又有拼死也要护她的五少年,直到现在,自己有事,也能有人帮衬。 眼见厅中无外人在,何素雪便说了来意,自己是来找赵本真的,如果有谁知道他的行踪,请告知。 “小虎帮主,我还想请石头帮我盯一个人。” 何素雪把崔三娘的名字一说,邓小虎就怪叫起来了,“啊,是她呀,上次赵哥带我去揽玉楼谈事,听人说起过她。” “揽玉楼?”何素雪眉毛挑起来问道,“那种地方?干嘛要去那里谈事。” 邓小礼瞪着他大哥说道:“是对方要求去那里见面的,谈完就回来了,没有别的事。” 何素雪确认了,崔三娘就是出身名为揽玉楼的妓子,这个年代男人们去喝花酒谈生意,那是正常的,可天生对那种地方反感,心里想想就不舒服。 邓小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尴尬地动了动屁股,急着解释清白:“小何你可别多想,我和赵哥去那,真是去谈生意的,我敢担保赵哥没干坏事。” 何素雪自嘲地笑笑,“他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小虎帮主不用解释了。好了,今天我来就是寻求大伙帮忙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有了消息,请叫妥当人去药铺告诉我一声儿。” 何素雪告辞离开,小伙伴们心知她定是生气了,等马车一走,立刻团团围住邓小虎,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来,怪他说话不动脑子惹小何生气。 邓小虎被吵得耳朵都聋了,双手一伸大吼道:“行了!俺也不是故意滴!骂几句就够了,还没完了?” 帮主一怒,家乡话就出来哩。 戴安乐发现看门的帮中兄弟正用奇怪的眼神在看自己这群人。忙打圆场:“好了。不说就不说了,下回大伙在小何面前都注意点。石头啊,你和有福出去跑一趟,一定把小何交待的事情办好。” 说起小何的事,邓小虎也歇了脾气,叮嘱王石头和张有福多加小心。 却说何素雪坐在车上闷闷不乐,方灵想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鼻中闻到一股菜香,便有了主意,“小何。我请你上酒楼吃饭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酒楼哩。” 何素雪摸摸肚子,“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走,这回我请,下回再轮到你请,咱们上飘香楼搓一顿。” “那我要叫两个招牌菜,不许心疼银子。”方灵勾了嘴唇。拉开前面的小窗,告诉车夫袁大叔,转道去飘香楼。 现在的飘香楼,是甘州城首屈一指的高级酒楼,也有姓秦的一半股份。 何素雪跟方灵上了二楼靠窗雅座,看到墙上挂着无数小牌子,以及八成以上的上座率,有点后悔没叫秦世子弄个vip会员系统出来,不说别的。起码自己来吃饭,也能打个折啥的嘛。 “啧,都过了午了,还有这么多人进来吃饭,老板赚老鼻子了。” “现在进来的,都是像咱们这样错过饭时的,要是请客啥的,人家早就来了。” 大明朝发展了几百年,也不像何素雪所知那个时代那么封建,女同胞们还是能上街走走的,所以酒楼中也有女客,不过像何素雪和方灵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客,还真是少见,小伙计都来得特别勤快,上茶点菜上菜,而且服务态度也很好。 古人特别讨厌浪费粮食,酒楼的菜碟有大中小之分以适应人数不同的顾客群,价格也相应有高低,两个小姑娘各点了两个菜,全要小份的,再要了两碗米饭,这就慢慢吃起来。 今天注定是个多事的日子,好不容易何素雪吃得高兴些了,雅座对面的包间出来一人大声叫唤伙计上酒,嗓门大到想忽略都不行,于是,两个小姑娘都从敞开的包间中看到里面的熟人了。 何素雪当即就哼哼起来,“什么逛街,原来是陪女人吃饭,亏得咱们还为他的事东奔西走,真特么不值。” 何素雪说话很轻,可是脏话都出来了,方灵心知她是气大发了,这种时候越劝越糟糕,只得顺着她的心意安抚,“这次咱们是碰上了,不得不帮,下回再有这种事别理他。” 何素雪啪一声撂了筷子,“哼!本大夫事情多着哩,也不是非帮他不可!不知道石头他们出发没有?要不叫袁大叔跑一趟,通知石头别忙活了。” 袁大叔不肯上楼,何素雪叫伙计给他整一大碗饭菜蹲在门口吃,她说着说着,真的站起来探头出窗户找他的影子。 不知是被何素雪撂筷子的声音惊动,还是感觉到了森森怨念,包间里的赵本真一扭头,就看见满脸无奈的方灵,还有那个半个身子都跑到窗户外面去的熟悉身影。 方灵只感觉咻一声,面前就多了一个人,同时不安分的何素雪也被来人牵着胳膊拉回来了。 “放手!你捏疼我了!”何素雪挣脱赵本真的禁锢,小嘴嘟得高高的,扭身背对着他。 “你们怎么来了。”赵本真张口,喷出一股酒气,何素雪更是嫌弃地走远了两步,不回头也不回答。 方灵心说又该我上场了,我是救火员么。“赵校尉,真巧呀,我跟小何有事出来寻你,错过了饭点,所以上来吃饭。” 赵本真看看桌面,两碗饭四个菜碟吃了一半,来了有一回了,皱眉道:“饭也不吃就跑出来,是有多急的事?” 何素雪愤恨地跺脚,“不急!是我多事好了吧!方灵姐,我们走。” 方灵正想劝劝,一个突兀的女子声音娇滴滴响起来了,“赵校尉,这两位小姐是谁呀。” 赵本真眸光微沉,不悦地斜视对方,“铁雅雅,小何小方是江南药铺的人,也是我认识多年的好友,刚从西洋游学回来。小何,铁小姐是长乐帮铁帮主的侄女,和咱们有些生意上的来往。” 第一二六章初次交锋 ps: (二更到,感谢天水山色的粉红票,本月十号以前都是二二开四千字。) “……小何,铁小姐是长乐帮铁帮主的侄女,和咱们有些生意上的来往。” “……和咱们有些生意上的来往。” “……和咱们……” 何素雪的大脑收听到特别的信号,心里有了兴趣,转身正眼打量这个所谓的生意伙伴,“丰满,高挑,妩媚,多情,铁小姐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么露骨的评价,让铁雅雅满面红晕退了个干净,惊愕地望着何素雪,委屈的泪水挂在睫毛上,颤巍巍惹人怜爱。 紧随铁雅雅身后的高大女子更是愤怒地大喝:“大胆!竟敢如此诋毁我家小姐的清誉!” 方灵不着痕迹地移了两小步,拦在那名女仆面前,而何素雪则吃吃笑起来,“哦,听不得大实话呀,果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哩,抱歉抱歉,本大夫刚从西洋回来,见到美人心神恍惚,一时竟忘了我大明的规矩,请您原谅则个。” 整个雅座,包括听到动静从包间出来的人,面上都出现奇怪的表情,何素雪这话它诛心呀,要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哪里会在酒楼跟男子谈什么生意,又会在乎什么清誉。 铁雅雅脸色更难看了,身体摇摇欲坠,含泪的眼眸各种求地转向赵本真,“赵哥哥……” 何素雪打了个哆嗦,很严肃地告诉方灵:“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这般叫人了,你得监督我,万一我犯了错,给我一巴掌。” 方灵接收个某人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应下。唉,真希望脚底下有洞,好躲进去不要被人用眼刀子戳啊。 赵本真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雪姐儿不喜欢他跟别的女人吃饭。打死他也不答应今天这个饭局! 可是!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膨胀捏,热热的,酸酸的,咕嘟咕嘟往外冒泡,整个人好像都被泡软了,只想包围着那个小笨蛋,不要这些恼人的苍蝇。 赵本真像中了魔咒,长臂一伸,将铁雅雅拨到一边,随后他大步走到何素雪跟前。捏了她的小手便往楼梯带,“不是有急事么。快随我回去。” 方灵愣了一秒钟,随即醒神跟上,期间不忘朝小伙计怀里扔了一锭银子,一两的,买四个小菜两碗饭,剩下的不要太多啊。唉,又被小何误导败家了。好心痛。 一个面熟的中年男子在楼梯口喊了声赵校尉,赵本真看都没看他,只说了句改日再谈,便携着何素雪飘然离去。 铁雅雅冲到窗户边,看到赵本真和两个女人上了一辆马车走了,气得捏拳捶打窗台,女仆慌忙地阻止她,“小姐,仔细手疼。” 铁雅雅冲到中年男子面前。大声地质问:“那个小何是什么人,为何从没听叔叔说起过!” 围观者心里都哦一声,原来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长乐帮主铁文英,真真的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这副慈眉善目的相貌,就不像个混帮派的恶人,说是逍遥田舍翁还差不多。 铁文英表现很无措,轻甩宽袍袖皱眉说道:“江南药铺是曾经有过一个小何大夫,五年前说是去了西洋游学,大概是刚回来的吧。” 铁雅雅不满这么点情报,怨恨地甩她叔叔一个冷脸,噔噔噔下楼跑了。 许多人心里又哦一声,小何大夫没说错呀,这个女娃看着还真是表里不一,对自家叔叔都这般无礼娇纵。 这就对了嘛,混帮派的人家,又哪里教得出规矩的千金小姐。 铁文英眨眨眼皮子,压抑下就要暴发的愤怒,尴尬向一位眉清目秀的黑衣少年道歉:“冬生兄弟,你看这……” 如果何素雪还在这里,一定会尖叫,当年那个鬼精鬼精的曹冬生,竟长成这么漂亮的少年。 曹冬生随意摆手,“铁帮主不必多说了,在下都明白,既然我赵哥说改日,那就改日再谈吧。” 铁文英憋着一肚子火气送走曹冬生,转身阴沉着脸吩咐身边人:“去,查一查江南药铺的小何。” 何素雪与赵本真相对而坐,很不愿意看他那张笑得傻兮兮的脸,可是……哎,谁叫咱欠他一条命呀,那件事耽误不得呀。“赵……” “叫本真。”赵本真想了想,“叫真哥也可,这个没人叫过。” “赵,校素雪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表示自己的决心,“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害怕人家再纠结叫什么的问题,何素雪赶紧把崔三娘的纸条掏出来。 赵本真接过一看,立刻全身紧绷,像瞄准了目标蓄势待发的豹子,微微喘息着问:“是谁,在哪。” “崔三娘,高府唱堂会。”何素雪答道,“你别急,我已经拜托小虎帮的王石头去打探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赵本真目露感激,长臂一伸,又将她的小手捏在掌心里,“谢谢你,雪姐儿。幸好早上没有强叫你和我一起赴长乐帮的饭局,不然就错过这个了。” “该是你的,跑不掉。”何素雪再次从他掌心挣脱出来,心里有点异样。 这人,怎么老摸人家的手手,怪难为情的,方灵在哩。 方灵护士此刻端坐在靠近车尾厢的位置,离那两个人远远的,眼观鼻,鼻观心,默念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依着赵本真的吩咐,袁大叔将马车赶到状元街,从高府门前过了一趟,从街尾转出去后,很快就有人拦了马头。 听到张有福的声音,赵本真敲敲车厢板,喊了他一声,张有福两下就窜上了车,眯缝着眼睛笑呵呵的。 赵本真拍拍他肩头,“怎么样,那人出来了么。” 张有福看见何素雪用口型说了个崔字,知她已经告诉赵本真了,便回说没出来,“小何离开小虎帮后,我和石头就过来了,一直没见人出来,听说堂会还没散。” 赵本真心中稍定,“那就辛苦下有福,一定找个机会和她私下见一见,跟她说,我知道她在哪,适当的时候会去见她。” 第一二七章三娘过往 何素雪心里不是滋味了,赵同学对烟花之地如此熟悉,一定是常客。 哎哟妈呀,今天被他摸了两次手手,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消毒! 赵本真不明白为何雪姐儿会突然脸色大变,但瞧她看自己的奇怪眼神,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细细回想一下,是什么触怒了她? 唔?崔三娘?一定是她误会自己了。 赵本真不怕雪姐儿反感,就怕她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无欲无求那才是完蛋了,有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嘛。 赵同学信心又起来了,心情大好地给了张有福五十两的银票,让他和王石头别光顾着做事,饭要及时吃,觉要轮流睡,把身体搞坏就划不来了。 张有福拿着银票走了,赵本真让袁大叔把车子赶回江南药铺,打赏的车钱也是极丰厚的,搞得何素雪回去后一直碎碎念——赵校尉是大土豪,钱多咬手到处散。 方灵在背后翻白眼,小何你败家的效率比人家赵校尉还高,批评别人的同时,就不需要反省一下自己么,真是。 回到铺子里,赵本真才指着何素雪的右手皱眉,“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梅花接近我时俩人撞倒了,蹭破了点皮。”何素雪才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爱好,直接告诉他,我是因为你才受的伤。 赵本真果然很感动,眼睛亮得好像星星啊,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星星眼吧(你胡扯呢)。 毛永青跑过来通知,东家召见小何大夫,现在、立刻、马上要见到人。 何素雪问明林有文也在师傅房里。晃了晃受伤的右手,苦笑,“又要挨骂了。” 赵本真心潮起伏,哪肯让她独自面对质疑。伟岸的身躯移上前和她并肩同行,“我陪你。” 时至深秋,何素雪里面穿了两件单衣一件马甲,隔着不算薄的几层衣服,仍能感觉到身侧传来的热度,还有那异常活跃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她不自在地扭了手指,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却如影随形,移一点他跟一点。移一点他跟一点,特执着。 我去!本大夫还会怕你一个古代小校尉?要跟就跟呗,不信你敢当众咬我! 何素雪把心一横。目不斜视直奔中院上房。 她见赵同学亦步亦趋跟得实在紧,起意比试一番,跟老兵们练了五年的轻功都使出来了,也没能甩掉他,俩人就像两只大鸟同时落在台阶之上,又同时伸腿迈进了门槛。 在旁人看来,这是俊男美女,衣袂飘飘,相当的养眼。 何同学不服气呀不服气,但看人家那有点傻里傻气的笑容。满腹憋屈又不好发泄。只得喊声师傅我来了。抢先进了里屋。 常得贵和林有文坐在临窗木榻上品茗,小矮几上的紫砂茶具还是当年高七送的那一套。如今已养得包浆油亮,润泽如玉,泡出来的茶水浓香醇厚,灵气十足。 两个刚进来的人顿觉口渴,眼睛都盯那只小茶壶上了。 “师傅,徒儿今天跑遍了整个甘州城,跑得好辛苦啊,您就赏徒儿一杯茶喝喝呗。”何素雪先打悲情牌,蹭到师傅身边,可怜兮兮地眨巴眼睛。 卖萌成功,常得贵虽然还板着脸,但也慢吞吞嗯了声表示同意,何素雪马上欢呼着动手取茶壶,先给师傅和师兄续满杯,再用空杯倒了一杯。 她端起杯子,想了想,转送给了赵本真,那家伙笑着接过去,自己心里也挺开心的。 话说现在才发现一件大好事呀,赵同学不是面瘫脸了,笑容不多但绝对看得见,真好,总算没自闭过头。 林有文微笑着看两个小的互动,常得贵则不满地撇嘴,不是说在闹别扭么,眨眼功夫就和好了?就不知道这臭小子哪点好,还给他倒茶,老子看见他就来气,跟他那死鬼老爹性子都不一样。 好在常得贵只是心里腹诽,没说出口,不然何素雪又得跟他理论,幸好赵同学没学他爹啊,否则又是贪污受贿又是蠢笨好色的那种,咱绝对不和他玩。 “大叔,这是小何带回来的,因为这个,她才受的伤。”赵本真把纸条递给了常得贵,他的事情常得贵都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林有文也不是外人。 常得贵看完纸条的反应跟赵本真一样,张口就问:“是谁,在哪。” 赵本真说出崔三娘的名字,常得贵沉默了,似乎在回想死鬼侯爷的风流名单中,有没有崔三娘的名字。 何素雪愧疚地说道:“五年前,崔三娘来过一回药铺,只是师傅那时病重,她又不说非见不可,就叫她走了,后来就没消息了。” 接着又不服气地说道:“你说她那人傻不傻呀,有重要的事情不能直接说呀,藏头露尾的叫人去猜,超讨厌玩猜猜猜游戏的了,你们看,五年光阴都浪费掉了。” 这时常得贵想到了什么,击节惊叹:“是她啊!” “谁呀谁呀,师傅。”急切地何素雪说出了另外两个的心声,三双眼睛都盯在常得贵脸上。 “那也是个可怜人。”常得贵摸摸下巴,想起蓄了半年的短须今早叫小徒弟给强行剃掉了,不自在的放下手。 “三娘,只是她化名,大名叫崔怀瑾,是罪臣之女,什么时间被发配来做官妓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本真他爹原本就认识她,那年我们刚巡边回来,因着很杀了几个贼子,朝廷给了不少赏赐,大伙就去喝……嗯嗯,出去喝酒庆祝,当时老鸨喊了一群姑娘出来,本真他爹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常得贵说起当年的风流韵事,刚开始还有点不自在,后来就沉浸在辛酸的回忆当中了,目光迷离着,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又回到那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看见鞑虏二话不说抽刀就上的年代。 “后来我们再去那个地方喝酒,就不见了崔三娘。有个老家伙挺喜欢听她弹琴,还专门问了老鸨,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老鸨很为难地看了本真他爹一眼,然后说有人包了崔三娘,往后不会再出来见客了。” 第一二八章局势紧张 “要不是本真他爹阻拦,那老家伙差点没叫人来砸了楼子,因为崔三娘长得漂亮,气质好,又曾经是官家小姐,很多将领都喜欢她,而她之前都说卖艺不卖身,要包她的人都被拒绝了的,冷不丁说被人包走了,生气的是一堆人……” “现在想想,秘密包下崔三娘的那个人,应是本真他爹无疑,可他这事做得太谨慎,我们这些人通通没一个知道,以至于侯爷没了之后,崔三娘就没了依靠。” “她是刺配官妓,奴籍是消除不了的,走不出甘州城,只好又再出来卖艺混饭吃了。” 何素雪拍着胸口叹气,“真是个曲折离奇的故事啊,结论还是她笨,既然知道师傅可以信任,早就该将东西交给师傅,也好替本真他爹了个心愿。” 她顺着师傅的口气,极顺口地说出了本真他爹,倒让赵本真心中泛起了涟漪,悲戚的情绪也消退了。 赵本真对于崔三娘,暂时没什么想法,一切都要见了面才能下定论,“大叔,我想这样,找到这个崔三娘后,如果她是个好的,我不会亏待她,如果不是,那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儿,您看怎样。” 赵本真这么说,也是为了安抚父亲的旧部属。 这几年在常得贵的秘密引见下,他见了不少人,人家也没有嫌弃他出卖他的意思,在军里还挺照顾他的,现在他要借着常得贵的口告诉大家,为威远侯爷卖过命的人,不会没人管。 赵本真有很多东西都是常得贵教的,听了这几句话。常得贵不得不承认,这臭小子心思还挺细腻的,反应也挺快,在这一点上。他比死鬼侯爷强点。 说完事,常得贵把两个男的赶走,单单留下何素雪,赵本真想着进来的初衷抿着嘴唇不走,被常得贵踹了一脚,“快滚,老子有要紧事交待雪姐儿。” 听说不是留下雪姐儿教训,赵本真这才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在第二脚要踹到身上时窜了出去。 常得贵要交待的事情。是叫何素雪去一趟女兵营,教导女兵们使用战场急救包,随着探子们从北边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西北军也慢慢重视起来,开始做些准备。 定国公和秦世子的治军理念有点差异,定国公重视培养将士们的阵法应用和个人战技熟练,一心只求打赢,一切只为打赢,其他一概不理。 而秦世子跟常得贵混得多了,受他的影响,比较关注将士们的切身利益,比如生活待遇,比如战后抚恤。还有就是将士们都比较担心的战伤问题。 常得贵在编写《急救外科学》的同时。还专门为西北军编写了一本小册子。嘿嘿,这个点子是何素雪出的。书名也是她起的,抄袭了后世的《五大战救》,其中简单阐述了战场上如何自救互救,如何止血、包扎、固定、搬运、通气的技术要点。 这本小册子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因为以已度人,西北军能派探子深入草原部落,那边也不是傻子,常年都在想方设法往关内渗透,这么重要的急救技术不能落入敌人手里。 目前,《五大战救》只有三本,除了秦世子那里收有一本,另外一本就在常得贵手里,第三本则藏在荷庄,连天家都不知道这事。 可见秦世子确实跟他老子不一样,若是定国公知晓这码事,早就捅到皇帝那里去了,现在也就没江南药铺什么事了。 常得贵简单把事情跟小徒弟交待一下,就在赵本真去荷庄接她的那一天,他和秦世子已经与方记绣庄达成协议,秘密组织绣娘赶制一批急救包。 昨天下午,急救包样品已经送到秦世子那里检验过关,现在的任务是,何素雪和关有树明日起要分别潜入西北军,秘密教导各营在编军医,把五大战救技术传授下去。 常得贵连续用了几个秘密,把何素雪的心肝都吊起来了,“局势已经这般紧张了么。” 常得贵拧紧了眉头,低声说道:“最新的消息是五天前接到的,鞑子正在集结各部落队伍,有一支大约三百人的先头部队已经向我边境靠拢。目前探测到的速度是很慢,距离甘州城还有二百多里地,但是他们都有好马,如果狠跑起来,不过就是一天时间就能到城下。” 大战一触即发,这是何素雪的结论。 她的热血蠢蠢欲动,浑身微微发热,捏着粉团似的拳头说道:“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怕什么,不过是区区三百人,吞下就是!” “你说得轻巧,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么。”常得贵纠结地看着小徒弟,每次说起打仗她就这般兴奋,这孩子,到底是长歪了。 哎,作为师傅应该感到高兴,徒弟的医术和人品都是杠杠的,可是作为叔叔,好失败好丢脸,怎么养出这么个爱好与众不同的闺女来。 “徒儿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师傅您告诉我呗。”何素雪像小时候一样,掰着师傅的肩膀轻轻摇晃。 “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小女娃,听师傅的!”常得贵板了脸孔训斥道。 “哦,不就是上课嘛,小意思。”何素雪笑嘻嘻应下,“徒儿早就盼着去少将军营里看看哩,这下可好了,终于如愿以偿了。” 小徒弟哼着欢快的小曲走了,常得贵却更纠结了,把她派到兵营里去,接触那些啥都不讲究的女兵,究竟是对还是错? 常得贵往榻上一歪,发出无奈地叹息,“方灵,只能指望稳重些的方灵多看着她点了。” 毛永青在厨房里找到方灵,告诉她东家召见,又是现在、立刻、马上。 焦婶子紧张得抹泪,以为女儿的失误导致小何受伤,现在东家要找女儿算账。 方灵可是瞧见了,刚刚小何是高高兴兴回右院的,这就说明等待自己的不是坏事,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大好事。 “娘啊,估计是东家有事吩咐女儿做哩,不是你想的那样。”方灵稍稍安慰下她娘,便匆匆跑去上房。 第一二九章发现与纠结 晚饭后,赵本真出去转了一圈,何素雪也惦记着崔三娘这事,便在手术室里逗留一会,检查下手术器械,等看到赵本真阴沉着脸回来,便知事情可能不那么顺利。 赵本真先去见了常得贵,私聊了半个时辰,出来后手术室门口站着个俏丽的身影,柔和的灯光笼罩住窈窕的身段,更觉婀娜多姿。 她的面容有点些朦胧不清,可赵本真知道,此刻的她一定是愁眉紧锁,在为自己担忧。 他急切地飞掠下台阶,两步滑到她的面前,果见她未经雕饰却浑然若柳的眉头轻拧,丰润如樱的嘴唇吐气若兰,“是他们没见到人么?” “不是,出了点意外,姓刘的把她带走了。”赵本真用平和地语调说道,伸出两手拇指抚平她的眉心,“你别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已经等了五年,我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微凉的额头,感觉很微妙,何素雪还没来得及闪躲,他已收回了手说道:“更深露重,快回去歇着,往后天一黑就得添衣,记住,嗯?” 何素雪羞恼地瞪他,“我是大夫,我当然知道保暖啦,倒是你,我的校尉大人,从早到晚都是两件单衣,你才是该小心着凉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声“我的校尉大人”,直击单相思多年的心脏,赵本真幸福得冒泡,目光灼热得要把眼前的人烤化。后来两人是怎么分开的,他又是如何回到左院房间的,完全记不得了,脑子里只有她含羞带嗔的小脸。 王小九洗漱回来,看见赵本真还歪在炕上傻笑,不禁摇头。“才见到人就傻了,这要是娶回家了,不得一辈子让她牵着鼻子走了?” 赵本真听不得人家说雪姐儿不好,一个鹞子翻身跃下炕,给了王小九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他直咧嘴吸气。“不许背后瞎叨叨,她不是那样的人。” 王小九捂着胸口暗叫倒霉,这家伙手劲真大,打得真疼啊,“嘶!咱们兄弟诶,你也真下得了手。哎。还打……我就是在房里说说而已嘛,在外面又不会怎样。你别忘了,小何可是咱们这个家的小妹,我能坏她名声么。” “算你识相。”赵本真再扬了扬铁拳,便又倒回炕上回想雪姐儿的一颦一笑。想着想着,自己在那里闷笑,王小九直叫他傻子。 何素雪钻了被窝也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这一天接触下来,她再是迟钝,也发觉赵本真对自己的别样情愫了。 从前她没正正经经谈过恋爱,可是大学的最后一年到驻军医院实习,终于可以随意使用手机和电脑了,那网络言情的不要太多哦。 so,何同学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滴人。简而言之,她发现赵本真在追求自己了。 没事总爱摸人家小手,还爱看着人家傻笑,时刻关心人家冷不冷热不热、饿不饿渴不渴,这完全跟小伙伴们说过的一样嘛。 何素雪把被子拉上盖过头,闷在里面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接受他?不接受他?哎呀,要不明天找朵花来,玩数花瓣游戏?嗷~~~我到底该怎么办嘛!” 这种意外情况,在何素雪的人生计划中没有备注。所以她得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应对。 “不行!他对烟花之地那么熟,可能早就不是那啥了,结了婚还不知道要往家里领多少个姐姐妹妹,老子才不愿意跟人挤一辆公车!” “可是,从身形和面相上看,他好像还是那啥?哎呀,老兵们相人的法子是不是正确率百分百呀,如果不是处的,咱就吃亏了呀。” 纠结来纠结去,打更的老汉都敲三个梆子了,何同学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接受赵同学的追求。 “算了!睡觉!本大夫还小着哩,又不急着嫁人,让他慢慢追,咱慢慢观察呗。” “哎呀,也可能是本大夫自作多情,会错意了哩!也许人家只把我看成是兄弟,压根没那意思。” “不是也好,不用纠结了,咱照原计划执行。” 呼!吹了灯,何素雪默念着内功心法歌诀,像往常一样迅速进入深度睡眠,只是梦里多了些粉红色泡泡,她被某个人牵着小手漫步在花的海洋,场景浪漫又唯美,小手那个热乎呀…… 她无意识地傻笑了个,翻了个身,清凉如水的月光照见她嘴角流下的一缕银丝。 “终于消停了啊。”倾听到隔壁沉稳的呼吸,方灵放下手中的针线,张罗着睡觉。 下午见过常得贵,方灵已是向他保证过,这辈子只认何素雪为主,她所学的一切技艺包括武艺和护理技术,都只为何素雪服务。可是现在她很头疼啊,这么不靠谱的主子,真心不好服侍啊。 才是四更天,方灵就起来了,眼睛涩得厉害,可是没法子,要喊人起床,她摸黑穿好衣服,慢慢适应了黑暗,拧了冷水布帕擦了脸,打个寒战,彻底清醒了。 何素雪听到低低的敲门声,倒是醒得快,《洗练录》练了五年,效果出来了,她每天只要睡上两个时辰就能原地满血复活。 两个小姑娘披着斗篷,把头脸都盖住,背上鼓鼓囊囊的,悄没声儿的溜进铺子。 药柜前站着三个人,门板已经拆了一块,何素雪看清三人的脸,不禁低呼:“你来干嘛?” 她没有说明是哪个,可大家都知道是谁,齐刷刷去看赵本真。他笑了笑,“我回营呀,正好跟你们凑个伴。” 何素雪咬着嘴唇,走到常得贵跟前弯腰鞠躬,便抢先走出去,跟那个人站在一起她别扭。 赵本真惊讶去问方灵:“她怎么了。” “民女不知。”方灵回道。知道也不告诉你,那可是我主子。 关有树幸灾乐祸,嘿嘿直乐,被师傅踢了一脚,赶紧跑出来去了。 赵本真委屈地告诉常得贵:“我没欺负她。” 常得贵同样给了一脚,低吼道:“都给老子滚!” 第一三零章进营 卯时初刻,北城门大开,四匹大马驼着四个裹着灰斗篷的人咴哩哩冲出城去,守城门的军士连拦都不拦,打着呵欠朝进城卖菜的老农伸手,要一个铜板的进城费。 何素雪出得城来大摇其头,赵本真策马走在她身侧,问她怎么了。 “难怪师傅说探子多的,居然没人拦下咱们问一问,人家拿到情报,多少都送回草原戈壁去了。”她郁闷地说道。 赵本真想了想,“一般守城门的都对进城的人查得比较严,如果没有上峰的命令,零散出城的人员是不怎么查,但大宗货物及车队,还是会重点查一查。至于情报夹带,这种事情是防不住的,不过非常时期也会严防死守。” 何素雪只是在感而发,没想到赵同学耐心讲解了这么多,顿时奇怪的感觉又上心头,这人,真是时刻都在关注我么?眼睛累不累呀,真是。 她发狠甩了两鞭子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鸣着冲了出去。 五年时间,常得贵能和老兵们一起把两个小姑娘培养成武林高手,教个骑术不要太容易哦,何素雪和方灵策马的技巧连骑术师傅都赞不绝口的。 赵本真捕捉到空气中的一缕幽香,心神一荡,双腿一夹马腹,望着前面的人马急追,一下就把关有树和方灵甩得老远了。 “这俩人大清早的吃错药了?好像有点古怪。”关有树对方灵嚷嚷道,可对方就回了“不知道”三个字,也打马追上去了。 “古怪,一定有古怪。”关有树嘟囔着,眼睛盯着最前面两个越变越小的人影,猛地想到一个可能,狂拍大腿,“一定是赵哥儿把事情说穿了,小何不同意,两人闹别扭哩。没错,就是这样。” 座下的马儿咴哩哩仰天嘶鸣,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关有树的话,正在嘲笑他异想天开。 城北大营位于距离甘州城二十六里的一个山凹中,背风,有河流过,山势险峻,与城门之间全是军户屯田,最近的村庄就是往东北再走六里的古家村。 何素雪迎风跑了十里地,就放慢速度沿着河边慢慢溜达,这河很小,宽不过十米,与流经城中的清水河相通,有人工釜凿的痕迹。 赵本真又凑到何素雪身边来,见她频频注意河边的风景,肚子里的话又藏不住了,带着回忆的伤感说道:“这是人工河,我爹自己出资买下屯田带领将士们挖的,后来,就成了他侵占军田的证据之一。” 他又用马鞭指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军营,言语中的怨恨越发强烈,“我爹刚来的时候,发现将士们夜里冻得睡不着,许多人冻坏了手脚,他在信里向我娘哭求,借用了我娘嫁妆银子十万两,给西北军填补亏空修建大营!全是青砖瓦房大通铺!可是现在,告他侵吞建营工程款的状纸还压在某些人的书案上,随时会变成利刃砍下赵家人的脑袋!” 已故威远侯爱兵如子,何素雪可以点赞,但对他自掏银子来建军不以为然。 大明军是皇帝的,作为一支军队的最高将领,你有意见和建议可以跟上面提,大家共同想办法解决,私下拿自家的银子去贴补亏空,不是在自己脑门贴上“人傻钱多”的标签,告诉人家来抢么。 更何况,这种做法会给皇帝一个错觉,你赵高举是不是把军队当成自家的了,花钱收买人心呢?你收买人心想干嘛呢,图谋不轨么。 何素雪把这几句话跟赵本真一说,他傻眼了,背上冷汗淋漓,“我一直气愤我爹为了西北军付出那么多,最后得到的是不公平的对待,为国捐躯都不得其所,但听你这么一说,才发觉我赵家其实还算幸运,起码天家还没往那方面想。” 哪方面?谋逆呗,换个人做皇帝呗,赵本真可是有个姑姑在宫里,封了珍妃,生了皇子的。 最后一段路程,赵本真一直保持着沉默,何素雪表示可以理解,事关赵家兴亡,不紧张就是傻子。 唉,想想这也是个可怜的娃,没有父兄引导他的人生,没有长歪已是他赵家祖坟冒青烟了。 赵本真看到军营大门时,阴霾尽去,英俊的脸庞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喜,笑容很纯很真,何素雪心说他还是热爱这支军队的,哪怕里面有些人曾经伤害过他的亲人。 五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女兵叉腰站在军营门口,对男兵们的指指点点不屑一顾,何素雪看见这几个,尖叫着飞身下马,扑进其中一个的怀里又是蹦又是笑。 她还记得师傅大人说过,此行很重要,不要大嘴巴到处嚷嚷得人尽皆知,现在还没走进军营,她很好的控制住了大声叫喊的**。 武兰妹紧紧抱住长大了的女孩,激动得大饼脸泛起红潮,不断地重复着句子:“好孩子,好孩子,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何素雪笑得酒窝都飞起来,“校尉大人,我来了,咱们进去说吧,这里人好多哦。” “好,进去,少将军在等你。”武兰妹对赵本真点头示意,便将何素雪拽走。 何素雪走进门岗,想着方灵还在外面呢,忙告诉武兰妹:“她是方灵,是我的好姐姐,也是我的好助手。” 武兰妹很酷地打了个响指,黄菊花立刻躬身退后,从方灵手中接过两匹马儿的缰绳,引她跟上队伍。 赵本真也想跟上,被关有树用力拉住,“你疯了,敢这么跟进女兵营,不怕那些疯婆子们吃了你?” “她们没你想的那么糟糕。”赵本真不甘地望着雪姐儿远去的背影,到底还是没失去理智去追。 已故威远侯爷赵高举,对奇门遁甲颇有研究,整个城北大营就是按照某种阵法而建,定国公也是此道爱好者,接手之后又在几年间做了些改变,在原有的九种变化中又增添了三种,十二种阵法又可衍生无数小变化,号称铁桶大营。 何素雪和方灵走了一段路,就发觉此间奥妙无穷,每一排屋舍,每一个转角都有讲究。 她们曾在荷庄中听老兵们提过城北大营如何如何利害,今日得见,果然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老兵们都傲娇地说,鞑子胆敢闯营,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当眼前出现山壁,何素雪也看见了那个红衣飘扬的女子,她张开双臂用热情的拥抱向何素雪传递自己的心情。rs 第一三一章讲课 何素雪上一次见秦晓月,是五年前的中秋,她带着武兰妹亲自去荷庄考察了各方面环境,才决定挑选二十名残疾女兵到荷庄养老。 五年间何素雪陆陆续续收留了近三十名女兵,但秦晓月再也没有踏足荷庄,她的一举一动被很多人关注,而荷庄的存在是需要保密的,它是药妆作坊的原材料供应基地,同时也是军需药材的供应基地,为了避免过早暴露,秦世子兄妹都只在建庄初始时去过一次。 秦晓月今年二十七了,名符其实的大龄剩女,何素雪歪头看着她的面容,心里颇有些得意,此女看起来还是那么娇艳欲滴,她所使用的护肤品全部都是自己亲手制作的,效果也是杠杠的。 “看什么呀,可是本将军有何不对?”秦晓月紧张地摸脸,女人嘛,年纪越大越注意自己的脸,企图牢牢抓住青春的小尾巴。 “没有,少将军还是那么花容月貌,小何都看花眼了哩。”何素雪笑着说道,忽尔捂了肚子皱眉,“好饿啊,少将军能不能赏口饭吃啊,早早就被师傅赶出门了,连早饭都没吃上。” “他怎么能这样干。”秦晓月一听说常得贵,眼神就更柔和了,急忙喊人去弄吃的,等何素雪和方灵把房间安顿好,两碗手擀面就送来了,上面还卧了一个煎蛋。 这里的房间都是一样的标准配置,一铺火炕,一张方几,两张椅子,一个分成十格大抽屉的炕柜。 给何素雪和方灵的房间是特意空出来的,只有她们俩人住,其他人全是十个人住一间。 秦晓月把何素雪和方灵的生活起居交给张葵花负责,让她务必照顾好小客人。便领着其他人去准备上课事宜,时间紧迫,她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吃面的时间,秦晓月着人送来两套崭新的军服,何素雪和方灵在军营期间,要做军人打扮,里面穿什么人家不管了。但外表看起来一定要跟女兵们无异。 军服上面。压着一块竹子雕刻的牌子,上面刻了名字和数字,张葵花教她们系在腰间,不要轻易丢弃。没有这块牌子在外面乱走会被人当成奸细抓起来。 送衣服的女兵面无表情地通知,讲课时间定在一刻钟之后,请小何大夫准时到课。说完就走人,连个问好的眼神都欠奉。 张葵花说:“她叫秦笑,可从来都不会笑,你们别见怪。” 姓秦?好像刚才就一直跟在秦晓月身边?那就是她的亲信兼贴身侍卫了。 何素雪了然点头,“知道了,跟秦十校尉是一路人。” 张葵花流露出惊讶又赞许的神色,“小何果然是长大了。一眼就看出道道来了。” 吃完面条。在张葵花的指点下穿好军袍披上竹甲,来时头发梳成马尾的,现在打散前后四个角向中间梳条小辫子,和其余头发拉到头顶用红色布巾包好,再扎个红领巾。两个娇俏可爱的小女兵新鲜出炉。 张葵花围着两个小姑娘转圈,很有成就感,“啧,就这两张小脸蛋走出去,不知要迷死多少臭男人。我可告诉你们哈,千万别偷溜出营,外面那些臭男人坏着哩,就喜欢调戏你们这样娇嫩的娃娃。” 来了甘州城五年,张葵花说话也带了点地方特色。 何素雪把赵本真送的匕首用特制的皮带子隔着中裤绑在大腿上,神气乎乎地说不怕,“别说我俩不会到处乱走,就是有人敢摸进来,我俩的小刀也不是吃素的。” 方灵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她那柄匕首是何素雪委托王铁头打制的,也是锋利异常。 张葵花再次表示惊讶,“诶?你们这个带子真不错,能不能帮我做一个?”然后很腼腆地说她不会女红。 何素雪很大方地挥手,“行,上课回来就叫方灵帮你缝,材料你得自己准备。” 方灵无语,你要做人情,怎么摊到我身上来。但面对张葵花期盼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一刻钟时间转眼就到,何素雪走进临时教室,面对下方黑压压又飘红点点的人头,有点小激动,连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 “各位大人,上午好,我是来自江南药铺的何素雪,大家可以叫我小何大夫,也可以喊我小何。从今天起,我将和大家一起学习战场急救技术。顾名思义,所谓的战场急救技术,当然与战场二字紧密关联,这也就决定了这些技术的重要性。” 何素雪举起手中的小册子晃了晃,侃侃而谈:“这本册子,名叫,是我的授业恩师常得贵大夫亲自编写。得秦世子令,这本册子目前属于保密手册,在此,我郑重地提醒大家,在我的课上所听到的一切,都将自动列入保密范畴,没有少将军的命令,任何人没有权力将之外传。” 她顿了顿,用精光四射的眼眸扫视全场,极其严肃地说道:“现在,听懂上述说话的大人请高举您的右手!” 坐在第一排的秦晓月第一个举起右手,武兰妹紧随其后,后面的女将们也都唰唰跟着学。 “很好,请大家把手放下来,我们开始讲课。这位是我的护士方灵,护士即大夫的助手,她将配合我,给大家演示五种战场急救技术……” 这次培训,除了女兵营的两名医女,还有各个队的所有女军官,这些人大多出身不高,有军户子弟也有农民,认得几个字,笔记画图可能不行,但用脑子死记硬背下来再回去传授给所属士兵,还是做得到的。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男兵营的医疗所,听课的范围仅限于各营随队军医,以及各营负责后勤保障的副官,毕竟没有专门的大教室,人太多了听不好课,效果反而会大打折扣。 讲解加示范再加练习,一个时辰的大课,也只讲了止血和包扎,秦晓月拿出十个急救包让大家互相练习,不是她小气舍不得一人发一个,实在是没有那么多。 方记绣庄组织了二十个绣娘日夜赶工,第一批五百个昨晚消毒好后连夜送来,分到各营少得可怜,只能保证上课用的。 下了课,何素雪和方灵就被女将们团团围住,无数的大嗓门在邀请她们去队里做客,你说你的饭香,我说我的菜里肉多,还有人说今天加餐吃兔子,专门给小何大夫留了个兔儿腿。 “别吵了!小何就跟本将军一块吃,哪个队都不去!快给老娘滚!” 少将军一声虎吼,女将们纷纷退散。 何素雪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耳朵,笑着说道:“大人们真热情,不像骑马打仗的将军,倒像亲切可爱的姨娘。” 秦晓月一时忘形,吼完之后有点怕,怕何素雪嫌弃她不够淑女,回去跟常得贵打小报告就完蛋了,现在见她对自己的下属褒奖有加,表情不似作假,心里真是高兴很。 “走走走,跟月姨吃饭去,有你最爱吃的大鸡腿哟。”秦晓月顺着何素雪的口气,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定位在姨的位置上,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小何喊她做姐姐。 秦晓月吃住都与她的近卫队一起,没有单独开小灶,一只可怜的老母鸡被砍成很小的块状,煮了很大一盆汤,何素雪和方灵各得一个鸡腿,其余的分到每人碗里只有那么两三块,但是大伙吃得很满足,一个劲的说古家村的鸡就是香。 回到房里,何素雪跟方灵讲:“要不要找个人给古二郎送个信,叫他弄十只八只老母鸡过来,给女兵们打打牙祭?我看她们好像没吃过鸡似的。” 方灵舔舔嘴唇,“真奇怪,咱们在荷庄没少吃鸡腿,但是好像都没有今天这只香,是不是她们的厨子有秘方?能用几只鸡换个秘方,划得来。” 何素雪笑倒在炕上滚来滚去,“哎哟妈呀,笑死我了,你以为真是厨子在作怪呀,其实吃的是气氛。哎,跟你说不清楚,这就是个心理反应,不信你弄十只鸡来,叫厨子一家伙全炖了分给大家吃,你再看她们还说不说香。什么东西都是这样,多了,就不稀罕了,要不有句古语叫物以稀为贵呢。” 被取笑的方灵没有生气,她闷头想了一会,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便上炕睡午觉了。昨晚因某人闹腾没睡够呀,困死她了。 因为有传令兵负责叫起,俩小姑娘放心大胆地呼呼大睡,身下铺的身上盖的,全是秦晓月准备的新被褥,松松软软很舒服。 这得益于常得贵提前打过招呼,说他家小徒弟特别爱干净,盖人家用过的旧被子她会睡不着,所以少将军半点不敢马虎,被子碗筷什么的都是备了全新的。 下午起床后继续在老地方讲课,门外突然有喧哗声,接着教室门被人用脚踹开,一个满身大红像小号版秦晓月的小姑娘跑了进来,冲秦晓月大声喊:“姑姑!我听说赵本真回来了,你带我出去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秦玉美!没看见这里在上课么,快点出去。”秦晓月尴尬地看了一眼何素雪,呵斥着她的大侄女。 第一三二章出气 秦晓月把秦玉美带走了,没走远,就在教室外面跟她解释,什么禁足什么谁谁谁会生气,她不能离开女兵营什么的。 何素雪此刻一肚子闷气,被小屁孩闯了课堂,还是某人的烂桃花?这个世界还能再小一点不,怎么回城两三天,尽是看见这些人一个两个蹦出来。 哦,这话可能说得太早了,说不定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第n个! 我去!决定了,赵本真号公车,老子坚决不上! 何素雪气哼哼地指着方灵,“你,给她们做个单人搬运的示范!” 方灵头顶怨气大盛,咱这就叫躺枪吧,是吧是吧。你说你心里有气,也得下了课回到房里再说呀,你这样横眉竖眼的,让女将们看在眼里多毁形象呀。 方灵护士低头走到讲台前,直接点了当着她的面还笑得很暧昧的吴梅花,“您,出来下,出演伤兵。” 方灵护士说话真的很温柔,细声细气的,绝对不是小何大夫那种直来直去的豪爽,可是她那冰冷的眼神,让久经沙场的吴梅花都打起了寒战,乖乖走出来听从吩咐躺到地上,任她施为。 方灵再看何素雪一眼,发现她已经处于神游物外的状态,长长地叹气,认命地自己解说自己操作:“当我们需要把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战友转移出混乱的战场,而别人又不能给予帮助时,有几个动作可以让我们比较轻松达到搬运目的。首先第一个,固定前胸匍匐拖拉法……” 体重高达二百斤的吴梅花,被看起来只有八十斤的方灵拖着在地上爬行,而且速度绝对不慢,这副类似蚂蚁背大米的画面把女将们都看呆了。 方灵做完示范,放开吴梅花起身询问:“大家可看清楚了?” 没人回答,大伙还在震惊中没回神。于是方灵快速按倒吴梅花,又拖着她爬了一遍,动作利索不容反抗,纤细的小胳膊竟似有千斤之重,压得吴梅花头都抬不起来。 吴梅花不懂作用与反作用力,她只知屁股被坚硬的地面擦得好疼,可是她不敢叫。她怕再来第三遍。她已经看出来了,她是把人得罪了,方灵护士这是在为主子出气。 方灵再次询问懂了没有,不知女将们是真懂了还是看吴梅花被整得可怜。齐唰唰回答懂了。 “既然都懂了,那么两两捉对练习十遍,两刻钟后考核。这么简单的动作,考不及格的您明天也不好意思来了吧。”方灵轻飘飘地说着,退到何素雪身边站好,低眉垂眼的,又是一个无害的小姑娘。 底下的女将们立刻搬起各自的小板凳移出空地,捉对练习起来,半点不敢偷懒耍滑。 秦晓月好不容易把她家大侄女哄走。回到教室后就看见下属们在地上乱爬。而讲课的那个站在角落里发呆。 “这是怎么了?” “战场伤员搬运练习,每人练十遍,然后考核。” 回答的是方灵,秦晓月再看看拧着眉头不知道在苦思什么的何素雪,心里直叹气。想安慰吧,好像又没什么立场,有个拖后腿的侄女真糟心。 玉美闹得太不像话,赵本真都避到城里去了,她也被关在女兵营禁足了,可还是不肯消停,这下好了,小何也知道这事了,阿贵会不会以为我不会带小孩呀…… 方灵悄悄扯了扯何素雪的袖子,示意她看秦晓月纠结的表情。你看你把人家吓的,威风凛凛的少将军都快变成深闺怨妇了。 何素雪眼珠子转了转,嘴唇微动碎碎念。她管不住小孩关我什么事,叫我看她就是活该,没结过婚没生过子的,哪有经验,没得把人带歪了。难怪师傅大人总是不肯让我来女兵营,这里从上到下果断不靠谱啊。 何素雪心里结了个小疙瘩,但她不至于迁怒秦晓月,这跟别人没关系嘛,都是赵本真的错,那就是个麻烦体质,走哪都惹事的主。 吃晚饭的时候,何素雪看了一圈,没看到秦玉美,心说真不愧是侯门千金,吃饭还得送到房里去,这么娇气跑来军营干嘛,给人找麻烦还是给自己找麻烦? 秦晓月给何素雪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带着歉意说道:“营里条件苦些,小何多担待呀。” 何素雪扒拉着肉块,笑眯眯地摇头,“挺好的,能吃饱能睡好,少将军也很好,没觉得苦。” 望着那真诚的笑容,秦晓月更觉大侄女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了,来了之后整天不是嫌菜不好吃,就是说饭里有沙子,还怪火炕太硬硌得骨头都疼,唉,没有雪姐儿一半乖巧。真不知大嫂是怎么教孩子的,太失败了,养出这么个玩意,把老秦家的脸都丢光了。 秦晓月心事重重的,连何素雪方灵什么时候吃饱走掉都不懂,原本要带她们去周围逛逛的计划也就此搁浅,她还得回大帐哄侄女吃饭,当个姑姑当得憋屈死了。 俩小姑娘回到宿舍,就在门前踮起脚尖双手高举过头合掌来回走步,武兰妹问她们在干什么,回答是消食儿。 “这样走几步就能消食儿了?” “当然能啦,这可是祖传秘方,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武兰妹半信半疑,也学着样子走起来,才几十步,她就感觉饱涨的胃好像松动一点了,笑着告诉四朵金花:“真的有用,你们也试试。” 于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兵就在宿舍前的狭窄空地上来回走动,结果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一条长龙不断循环移动,场面很壮观。 一刻钟后,何素雪停了下来,武兰妹原地踏步问她:“怎么不走了,是不是人太多挤着你了,我把她们都赶走!这群老娘们,就爱凑热闹!” 何素雪连忙解释:“不是人多的原因,是时间足够了,这样走一刻钟就够了。” “哦,那我叫她们散了。”武兰妹停下脚步,大吼道,“都散了!小何说走一刻钟就够了!” 女兵们嘻嘻哈哈各自散去,不一会又端着脸盆冲去厨房抢热水,然后又是抢洗澡房,总之天不黑就闹不够。 ps: (今晚有个同乡会的团拜会,采实在推脱不掉了,现在就得出发到市中心。这样的话今晚没法码字了,明天上午的更新也没法保证,要往后推,请大家原谅则个,下周三更补偿大家的精神损失。) 第一三三章暴打 何素雪回到房间就垮了脸,歪倒在炕上哀嚎:“方灵姐,我今天是不是很丢脸,因为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几句不相干的话,竟然罢讲,啊!我是个渣渣!” 方灵哼道:“知道是不相干的话,干嘛还死较真,瞧你那小嘴撅得哟,都能捡头牛了,聪明点的人以为你跟赵校尉有什么了哩。” “我去,我能跟个公车……我是说我能跟他有什么,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要找一心一意对我好,不能有任何小妾通房的男人,找不到,我就一辈子不嫁,收几个徒弟给我养老。” “你千万记住这些话才好,别再像今天这样失魂落魄像被人抛弃的小狗。” “有那么严重?” “有。” “啊!好丢脸,我是个渣渣……” 渣渣何素雪决定奋发图强,再也不管人家的烂桃花,赶紧讲完课回城吧,军营一点都不好玩,连营门都不给出,比坐牢还难受,现实与梦想之间果然隔着一个宇宙那么远。 方灵以为今晚又要受煎熬,都做好思想准备了,谁知人家一钻被窝就睡着了,梦里笑得好美好温柔。 方灵不知道何素雪是睡着修炼内功的,以为她真的放下包袱了,或者没心没肺没往心里去?管她是因为什么,睡着就好,咱也睡吧。 头一天进军营,俩小姑娘就睡得昏天黑地,第二天又神采飞扬地出现在课堂上,这下本来有所怀疑的人都没想法了。 上午的课很顺利,方灵暗暗松口气,很好,就这么保持到下午最后一节课,明天就能回家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吃完中午饭,方灵就催促何素雪回屋睡午觉,偏偏这时营门口的值班女兵跑来了,大声嚷嚷道:“小何大夫!赵本真校尉来看你啦!!!” 方灵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我的个娘诶,这么大嗓门,这是要搞得天下皆知啊。 嘈杂的女兵营当时就是一静,然后就是高声的喧哗,都在问值班女兵是不是传过错话了,赵本真校尉不是应该来看望慰问被禁足的玉美小姐的么,怎么会是小何大夫哩。 何素雪面神经都抽了,用颤抖的手指着方灵道:“你,你去,告诉他,我不认识他。”说着就溜进屋里关紧了房门,尼玛这门没有栓的!人家一推就开了,关个屁啊! 值班女兵还在和战友们争辩,她没传错话,赵校尉真的指名要见小何大夫,不是玉美小姐。 方灵心里那个气,这些婆娘真特么不靠谱,上前揪了那女兵的后衣领就往营门口拖,“拜托您别再添乱了,赵校尉要见的人是我,快带我去就是。” 带?你确定你需要人家带?明明是你在拖着人家走好不。 方灵有个好脑子,也有一身好武艺,听到女营中心暴发出来的尖叫声,她以神的速度跑到了营门,将手中的女兵往沙包上一丢,就对惊讶的赵本真说道:“秦玉美在里面,你给小何惹下麻烦了,快走!” 秦玉美的杀伤力有多大,看赵本真溜得有多快就知道了,反正以方灵的功力,居然看不清他双腿捣腾的影子,只是眨了下眼皮子,他人就不见了。 方灵溜回宿舍,何素雪问:“走了?” 方灵点点头,“我跟值班的说了,他是陪小关大夫来送书的,她传错话了。” 房门就在这时被人踹开了,结实的木板被踢得四分五裂,可罪魁祸首不是秦玉美,而是她身边的女侍卫。 “欺人太甚!”何素雪隐藏在骨子里的暴虐瞬间被点燃了,她一抖军袍闪电般窜过去,左脚跺地高高跃起,右鞭腿猛地弹出,狠抽,便见那侍卫像炮弹似的倒飞出去。 这个变化实在太突然,秦玉美来不及闪避被砸个正着,吧唧,被女侍卫坐到了屁股底下,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白眼晕厥了。 秦玉美跟秦晓月一样,有四个近身侍卫,一个倒了,还有三个,她们不说去扶战友和秦玉美起来,而是哇哇怪叫着,呈品字型朝何素雪逼近,这是想找回场子。 方灵捏起小粉拳说:“我来吧。” 何素雪恶狠狠地回答:“抢什么抢!等老子收拾了她们,再来跟你打个够!” 暴怒的何素雪就是个人形怪兽、打不死的小强,这是方灵用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以她停步了,退却了,默默做好挨打的准备。 “呀!看拳!看脚!我打~~~” 秦晓月匆匆赶到,腰带都没系好,等待她的是地上躺着五个伤员,其中四个头脸又青又肿像猪头,还有一个完好的晕着,不知是死是活,她吓得魂都丢了,“玉美!你怎么了!” 何素雪语气冰冷地说道:“死不了,只是被她的侍卫压了一下而已,你甩她两巴掌就会醒,舍不得打的话,我可以给她扎针灸。” 秦晓月发现大侄女轻轻抖了一下,心知她是装晕的,忙道不用,抱起人就回了屋,至于地上那四个,被武兰妹喊来的人扛走找医女去了。 武兰妹为难地蹭近何素雪,“那是秦世子的大闺女。” “那又怎样。”何素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武兰妹,“我又没打她,她要是想替她的侍卫报仇,可以来挑战我嘛,看在少将军的面子上,本大夫不会不答应的。” 狂,真狂。武兰妹偷摸着朝何素雪比了下大拇指,命令张葵花速度找门板来换掉,别耽误小何大夫午休。 张葵花直接把厨房的门板卸来给何素雪换上,武兰妹大手一挥,所有人退散,都缩回屋里去了,刚才何素雪暴打侍卫的一幕太震撼,大家都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何素雪掩了房门,拉着方灵的手坐上炕沿,先望着屋顶发了一会呆,随后问道:“这么菜的兵,能打赢鞑子吗?” 方灵心知对方已经发泄完了,身心放松下来,默默地想了想,很委婉的答道:“女兵营已经五年没有参与过战事了。” “方灵姐,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能永不倒,我看咱们有必要做点什么了。” “你想怎么做。” “粮食,药材,一样都不能少。” “嗯,同意,我哥有粮,找他买。” “你可真顾家,好机会都留给自己人。” “我家要卖,你要买,各取所需。” “行,回城之后放你五天假,回家筹办此事,先把粮弄回荷庄再说。” 定下大计,俩人上炕睡觉,何素雪钻了被窝又开口道:“今天那个将门虎女真特么让人失望,欺软怕硬,老子看不起她。” 方灵想了想,“她连你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 何素雪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咱也曾经是将门虎女,可是现在却变成了有家归不得的名门弃女,命运之神最爱捉弄人,给咱开了个跨时空玩笑,还是个特么的操。蛋冷笑话。 睡了一小会,传令兵照常来叫起,何素雪又和方灵去讲课,脸色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女将们都听说了此事,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也有人听她的课前所未有的认真,当她宣布课程全部结束时,竟有些意犹未尽。 秦晓月下午没有来,何素雪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说声解散,就先回了宿舍,方灵则去马厩看望两匹马儿,告诉马倌她明天早上就来领走。 开饭时间到了,秦晓月居然和秦玉美出现在饭堂,所有女兵都站起身表示尊敬,何素雪和方灵也不得不跟着大伙一起行动,迎接这两个天之娇女的到来。 秦玉美一屁股坐在何素雪对面的位置上,酷似秦晓月的眼眸愤愤不平地盯着对面。 秦晓月说了声坐,女兵们哗啦坐下,又开始巴拉各种八卦,女兵饭堂没有禁言这一条规矩。 何素雪静静地用着饭菜,坦然面对秦玉美的各种眼刀。怕啥,她又没有逆天的超能力,看两眼又不会死人。 何素雪吃掉碗里的最后一颗饭粒,放下碗筷,告诉秦晓月五大战救已经全部讲完,她希望能和二师兄通个气,明天早上一起回城。 秦玉美嘲讽地说道:“你二师兄不是中午来看过你了吗?有什么话说不够,还要另外带信?你们师兄妹相处得真是亲密无间啊。” 何素雪笑了笑,“中午来找我的是赵本真,人被你吓跑了,想说什么我也没听见。” “你!”秦玉美腾地站起来,秦晓月大喝一声坐下,她扭着身子坐了,不甘心地对秦晓月说:“姑姑你也听见了,赵本真就是来找她的,不要脸的贱人,跑到军营里来勾搭男人。” 啪!秦晓月将筷子拍到桌子上,气得胸口急速起伏,“秦玉美!你学的规矩到哪里去了!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告诉你爹收拾你!” 又对何素雪说:“她是气疯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小何别跟她计较行不。” 秦玉美恨恨道:“姑姑,你用不着跟她求情,不过是个弃儿,凭什么得到赵哥哥的心,她不配!”rs 第一三四章最后喊一声赵哥哥 ps: (早上七点起床码字,感谢inging的粉红票。) 何素雪气极反笑,“好好好,我不配,你配,行了吧?麻烦你听好了,本大夫没有跟别人抢男人的爱好,你爱谁谁,都与我无关,请你以后不要再拿这种无聊透顶的事说话,不然我家师傅大人会责怪我没规矩。” 噗!张葵花一口米饭喷出来,满桌子的人都往后仰,何素雪趁机站起来,右拳抚胸朝秦晓月行了个军礼。 “少将军,明天一早小何就要回城了,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小何的关心与照顾,您的恩情,小何没齿难忘。您放心,您是您,别人是别人,小何不会混为一谈,还是那句话,随时欢迎您到我家做客,我和师傅将扫榻以待,再见。” 何素雪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等女兵们反应过来时,她和方灵都已走出了饭堂。 秦晓月脸色阴沉得吓人,怒目注视着秦玉美,低吼道:“你都听见了?还有何话说?真是,老秦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我倒要写信好好问一问我的好大嫂,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好女儿!哼!” 秦晓月起身拂袖而去,秦玉美泪流满面,心里慌乱得不知所措,姑姑真的生气了,都怪那个何素雪,是她乱说话伤了姑姑的心! 武兰妹瞧着秦玉美眼里浓浓的怨恨,不禁大失所望,这样的人,如何能接替少将军管理女兵营? 武兰妹发出低低的谓叹,起身离开,步伐竟是凝重而缓慢。四朵金花互相看看,赶紧去追,其他的女兵也都陆续悄悄走掉,只剩下秦玉美和她的四个近卫。 “何素雪。我不会放过你的!”秦玉美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宿舍里的何素雪只觉耳朵一热,笑着告诉方灵:“我好像听见秦玉美在骂我。” “那你再唠叨她几句,不带一个脏字,让她羞愧至死。”方灵答道。头都不抬,手里飞针走线缝着一个皮带子。 唉,看来今晚要熬夜了,五个绑刀的带子,起码要缝到天亮去了。 “小何,你接的活,你不能袖手旁观。” “我手艺不好,就别拿出去丢人了吧。” “绑个皮带要什么好手艺,赶紧的帮忙。不然我睡不成。你也别想睡。” “好吧好吧。我帮你缝一个。真是,护士小姐要温柔,要矜持。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啧啧。叫病人看见了准得加重病情。” 方灵咽下一口小血,我忍!不跟刚刚遭受心灵打击的人一般见识! 俩小姑娘忙到半夜才睡下,天亮时来叫起的是张葵花,她拿到新鲜出炉的皮带,送了二人走出女兵营,关有树和赵本真就等在营门口,武兰妹正和他们说着什么。 何素雪本来和张葵花有说有笑的,看见赵本真脸就拉下来了,真心的不待见这种人,到处招蜂惹蝶,还给本大夫拉仇恨,坏人。 “武大人,张大人,小何走了,有空去城里玩哈,再见。”何素雪告别了两位,拽着自己的马儿就往前走。哼,从现在开始,姓赵的就是路人甲,无视之。 赵本真已经从武兰妹那里得知女兵营里发生的一切,看见何素雪这样的做派,心里慌了神,马上疾步追上去,隔着马头低声辩解:“我跟秦玉美没什么,她刚来那时候女扮男装,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是奸细,就跟她打了一架,把她抓起来了才知道是秦世子的女儿,后来她再来找我,我都没理她。” 何素雪平静地望着前路,声音飘忽就像萦绕在身边的雾,“赵校尉,我没有兴趣听你的风流史,因为我最讨厌男人风流。人家都说难得一心人百首不相离,既然难得,那就不求,生命有限,我不想浪费时间。” “最后喊你一声小赵哥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恩情我会报,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以后没事就不要单独见面了,省得什么秦小姐铁小姐跑来要我的小命,我还没看够这个世界的美丽风景,我惜命得很,所以,请不要大意地践踏我的生命。” 赵本真捂着心脏,艰难地开口:“什么秦小姐铁小姐,都是不相干的人,你不能胡乱推到我身上来。你这些话,好伤人。” “我只是陈述事实,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任何人也别想随意地伤害我。”何素雪停下脚步,凝望着马头另一边的人,“赵校尉,从前我们相处得不错,我把你看作是最要好的朋友,我希望这段纯真的友情不要附上别的东西,言尽于此,再见。” 她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马儿嘶鸣着扬蹄狂奔出去,赵本真这才恍悟,他们竟已走出了军营。 方灵朝赵本真拱拱手,给了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上马追出去。 赵本真可怜兮兮地望住关有树,“二哥,你得帮帮我。” 关有树挠挠额头,“这种事情,你叫二哥怎么帮。你是我兄弟没错,可小何也是我妹妹,你想叫我帮着兄弟来害我妹妹?你觉得可能不。” “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赵本真苦笑,“二哥,我喜欢雪姐儿,已经喜欢了十年了,我还曾经向她的母亲保证过,这辈子都会照顾她,我决不放手。” 关有树眼睛都鼓起来了,“十年?你骗鬼哩。” “真的,我没骗你。”赵本真举起右手发誓道,“骗你我不得好死!” “好吧,二哥信你。”关有树登上马背,俯视着赵本真说道,“但是,你也听见小何说了,她最讨厌男人风流,她只想要一个真心真意只对她好的男人,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害她,否则师傅和我们一帮师兄弟都不会放过你!” 关有树暗含内力的一声低吼,震得猝不及防的赵本真头晕眼花,待他稳了心神,那一人一骑已经远去。 “我决不放弃,决不!”赵本真冲着前方大声嘶吼,关有树高高扬起马鞭摆了摆,算是对他的回应,是赞成还是反对,端看当事人如何理解了。 三人一路疾行回到北城门,遭到了守城士兵盘查,验过路引也就是古代身份证,收了三个铜板才他们进城。 街面上的气氛也与往日有所不同,似乎有种紧张感,路人都是行色匆匆,愁眉苦脸的。 三人先去平安车行还了马儿,再步行回药铺,候诊和抓药的病人也没有往日多,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小心,不时东张西望好像防贼似的。 “小何回来了!”在柜上抓药的毛永青欢喜地喊道。 常得贵闻声从诊室里出来,朝三人道:“先去洗漱,一会再说话。” 三人进了后院,方灵先去见她娘,何素雪叫她弄点热水,几天没痛快洗澡了,浑身不舒服得很。 何素雪忙着填饱肚子洗澡更衣,常得贵则从关有树那里知道了一切,在房里拍桌子骂人,“好个兔崽子,老子早就跟他说过,叫他注意点注意点,别招风,他就是这么听老子话的?” 关有树说:“反正小何也跟他讲清楚了,只要一心人,就看他往后怎么做了。小何还小,不行您再给她找一个好的呗,大不了……” “什么?” “没什么,师傅您别气了,我看赵哥儿也不容易,给他个机会,咱们再看看,好吧?” 关有树回到自己屋里,后怕地拍拍胸口,刚才一时激动,差点脱口而出“大不了我娶”的话来,哎哟我的个亲娘,好在及时反应过来,不然师傅得揍死我。 何素雪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精神抖擞去面见师傅,题外话都不说,只报告讲课的事情,还有女兵们接受知识的程度,“……都挺不错的,没叫她们写下来,课后考核,全记在脑子里了。” 徒弟不想诉委屈,懂事得让人心酸,常得贵也不愿意她再回忆起那些糟心事,便笑道:“徒儿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街上多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要不带方灵出去逛逛?” “嘿嘿,我正想请师傅给方灵批五天假,叫她筹点粮草运回荷庄去。” “嗯,徒儿长大了会想事了,不错,去办吧,银子够不够使?” “够的,不够再找师傅借。” “好,注意保密。” “知道。” 小徒弟轻松愉快地跑出去了,常得贵欣慰得想哭。敏儿呀,雪姐儿长大了,你看,她没长歪,心眼好着呢,医术也好着呢,聪明又伶俐,全天下哪找这么好的闺女去。感谢你把她送到我身边来,能护她半辈子,是我的幸运…… 何素雪往方灵的小包塞了五千两银票,背起小药箱和她一起去军户街,其实她就是个打酱油的,收购粮食的具体事宜还得方灵秘密进行。 这几年荷庄也有不少产出,粮食是一颗都没卖的,除了庄子上的人吃用,其余全部藏在山洞里,种的大量淮山药和白菜萝卜苞米等物,也各个晒干或者腌制了几千斤藏好。 除了秦十总笑她像老鼠似的爱打洞藏东西,老兵们倒是挺支持她的做法,都是战场上打过滚差点丢了命的人,深深知道粮食在战时意味着什么。 如果只是保证自己人不饿肚子,何素雪用不着再买粮了,可是这年头总是兵荒马乱的,谁会嫌自己家里粮食多?收藏量往上涨点,心里踏实嘛。 第一三五章曹家娶媳 袁大叔的马车还停在江南药铺门口,据说十天一轮换,保证药铺门口每天都有车。 袁大叔把何素雪和方灵送到军户街,也没接别的客人,只等着送何素雪回去。 方灵这几年跟着何素雪,攒了不少家当,带了一些回来给娘和两个哥哥,因为她每月有二两银子的高收入,她大哥方宏进终于在三年前被一军户女儿看中,成了亲,如今儿子都半岁了。 方家兄弟俩轮流去卫所上哨,牢牢占住这个名额,都混了个小旗(相当于副班长的职位,管五个人),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媒婆也来得勤,老二方宏渐看好了一个姑娘,准备腊月二十成亲。 何素雪在半路上买了不少礼物,光是布就从方记拿了六匹,其中四匹颜色比较鲜亮的是给方灵两位哥哥讨好媳妇的,另有两匹黑色的是给曹冬生家的。 曹家和常得贵之间的关系没人提过,是主是仆还是曾经的战友说不清,可逢年过节,常得贵都要带上好礼去看望,平时也没少叫徒弟们带吃的用的,所以何素雪也敬着那位瞎了双眼的老爷子,回城了也该来看一看。 何素雪挑黑布的时候,方灵听说是给冬生家买的,还说军户街有不少人家都喜穿黑衣,常年都不换个颜色的,走时候这些人碰巧走在一起,那不是黑压压的一片。 何素雪心里一动,笑说黑衣耐脏,把这话岔开了去。 现在的何素雪,可不是五年前刚穿来时的小白,对这个长歪的大明历史一窍不通了,野史她看了不少,平时也爱缠着老兵们讲古,记得老兵们最推崇的当属前朝年间的黑衣军。 黑衣军是江南水军,抗击倭寇立下赫赫战功,都打到琉球岛去了,后来主将犯事,黑衣军就散了,麾下军户被兵部打散分配到全国各边城屯田。 而那位犯事的主将,后来被发现是冤枉的,可家也抄了,人也杀了,显赫的豪门世家就这么败了,黑衣军就此成为大明史上一段神话般的过往。 如果老兵们没说错的话,那位倒霉的主将,就是姓常。 “难怪师傅会有免死金牌啊,原来是皇帝老儿杀错了人,心有愧疚,补偿师傅哩。”何素雪坐在车上想着这些陈年旧事,心里替师傅不值,同时也怀疑师傅身上那解不开的毒,是不是皇帝指使人干的。 “将来有机会,一定要问问皇帝,有没有解药?”何素雪暗暗下了决定,抱着布匹下了车,微笑着走下马车。 方灵提着几样糕点和茶叶红糖,上前敲门,冬生的二叔曹飞也成了亲,家里有了女人,小院的门也不整天敞开着了。 一个相貌清秀的女人应声开门,警惕地注视着两个漂亮姑娘,“你们找谁?” “您是飞叔家的婶子吧。”何素雪笑着问道,“我是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常得贵是我师傅。” “小何?”女人疑惑地打量何素雪,“没听说过药铺里还有女大夫的,你们到底是谁?” “老二家的,小何大夫不是外人,请她进来。”老曹苍老的声音从堂屋传出来,女人这才大开了院门,笑着请姑娘们进屋,而当她看见那些大包小包还有布匹,就更热情了,张罗着让坐倒水,殷勤到让人受不了,眼睛却总是在礼物上打转。 何素雪心里有点膈应,曹飞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女人,不安分的女人可是军人家庭的忌讳,家宅不宁,哪有心思上战场守边防。 老曹看不见,还以为曹飞媳妇热情好客,高兴得笑皱一张老脸,但他也人老成精了,何素雪不怎么说话,都是那个叫方灵的女娃虚应着媳妇,他便感觉不对劲了,笑容淡下来,“老二家的,你去烧点水,泡一壶小何带来的好茶。” 曹飞媳妇应声去了厨房,现在还不是寒冬腊月,屋里取暖用的灶还没烧起来,都用院子里搭的厨房烧火。 老曹试探着问何素雪:“这是今年刚从雷家湾接的媳妇,老头子看不清楚,小何觉得咋样。” 这个看不清楚,可以有几重意思,何素雪也不好刚见面就下结论,婉转的答道:“小婶子长得俊,热情大方,是个伶俐人。” 这些答案,都不是老曹想要的,老脸马上表现出了失望,“唉,都是老头子拖累了他们叔侄,这几条街都没人愿意嫁进来,只好花了点钱去乡下找了这个雷春草,谁曾想……” 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透,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何素雪劝慰道:“小婶子初来乍到,有不懂的地方您老慢慢教教就好了。” 老曹无力地摆摆手,“老头子眼盲心不盲,有些东西,不是说说就能改好的。” 这个话题真不好接下去,何素雪看看屋里的摆设,笑道:“换了新家具,屋里都亮堂好多。冬生哩,大中午的跑哪去淘气了。” 老曹的脸更皱巴了,“自打新媳妇进了门,冬生就不爱呆家里了,秋收完后整天在外面游荡,不到天黑都不肯回家。” “下回看见他我要批评他,怎么能把爷爷扔在家里不管哩。”何素雪愤愤地说道。 说起大孙子,老曹话就多了,絮絮叨叨说他不爱读书,就爱打架,把军户街不上哨的娃娃都打遍了,就没有一家不来告状的,农闲时打零工挣的钱都拿来赔汤药费了。 何素雪看了看方灵,后者马上点头,表示老曹说的话全是真的,曹冬生就是人们常说的爱闯祸闹事的倒霉孩子。 “爷爷,您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随着一声轻笑,门外跳进来一个英俊的小后生,一身黑衣也难掩他出众的神采,何素雪惊喜地站起来,指着他道:“曹冬生?你怎么长成这副模样了,我是小何,你还记得我不。” “小何大夫天人之姿,冬生记不得谁也该记得你呀。”曹冬生笑呵呵地行礼,这份谈吐和礼貌,哪里像坏孩子了,反正何素雪没看出来。 “哎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冬生这么早就回来了。”雷氏一开口,语气就不对,曹冬生也马上冷了脸,淡淡地喊声二婶,接过托盘放到桌上,亲自给爷爷和两位客人倒茶。 何素雪喝了雷氏煮的茶,才从包包里掏出两个红布包,朝雷氏递出一个,“飞叔成亲时我不在城里,没能及时到贺,还望曹爷爷和婶子原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飞叔和婶子百年好合,幸福安康。” “哎呀,小何大夫太客气了,谢谢啊。”雷氏接过红布包,揭开一看是一对雕花银镯,沉甸甸的至少有三两重一个,喜得马上套到手腕上,左看右看的欣赏。 曹冬生地闪过不屑,当何素雪朝他递出另一个,说他也有份,他连连后退,“我不要,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娃,要什么礼物,快收回去。” 何素雪不满地鼓了腮梆子,“你是我弟弟,姐大老远回来,给弟弟带份礼物不应该么。再说了,这礼物是给我未来弟媳妇的,我怕到时又不在城里,所以先交给你好好收着,将来接了媳妇再替姐送出去,嗯?” 曹冬生立刻红了脸,“我还小着哩,娶媳妇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我不要。” 雷氏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冬生脸皮薄哩,不如我帮冬生收着吧,将来侄媳妇进了门,我再给她。” 雷氏说着,就朝何素雪手中的东西伸出手,何素雪娇笑着扭身让开,转塞到老曹手里,“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小婶子了,我想曹爷爷会很乐意替大孙子保管这份礼物的。是不是呀,曹爷爷?” 老曹动了动,想拒绝,何素雪跟他小声耳语几句,他马上就说了好,在雷氏灼热的目光中收起了红布包。 喝了茶,给老曹检查了身体,留下一点清肺热的成药,何素雪便告辞了。 曹冬生尾随而至,阳光下的他笑得很邪气,“小何姐,刚才跟我爷爷说什么了。” “嘿嘿,那是我和曹爷爷的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何素雪卖了个关子,好奇地问他,“听说你现在是打遍全城无敌手?” 曹冬生汗毛一竖,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她:“你想怎么样。” 何素雪嘿嘿一笑,“我想怎么样,当然是想跟你过两招啦,敢不敢?” “我不敢?”曹冬生好笑地点着自己的鼻子,正想答应下来,猛然想起这是赵本真思慕的人,立刻改口道,“我真不敢,好男不跟女斗,甭管输赢如何,还没打兄弟们就笑话死我了。” “哼!胆小鬼!方灵姐,我们走。”何素雪一按车厢板就跃上了马车。 曹冬生眼里闪过惊喜,凑过去低声说道:“冬生不敢冒犯姐姐,不过姐姐有什么事不方便出面的,可以告诉冬生,弟弟保证给你弄得妥妥的,比如胖揍某个不长眼的帮主侄女什么的。” 两个小姑娘眼珠子掉了一地,何素雪惊叫道:“那天你也在飘香楼?” 曹冬生颔首微笑,“是,我和赵哥一块去的,可惜姐姐跑得太快,连个敬茶的机会都不给弟弟。”rs 第一三六章方家新妇 何素雪很想问问冬生,赵本真要和长乐帮做什么样的生意,长乐帮和军户子弟一直关系不好,还拉冬生一起去,这是要陷冬生于不义呢,叫他的兄弟们怎么看曹家。 站在路边不好说话,和冬生约了明天去江南药铺谈,何素雪和方灵便往方家走,隔了一条小巷子,很近的。 方灵近乡情怯,站在小院外久久不敢叫门,何素雪看不下去了,今天风大不是,你老不开口,叫姐们喝西北风呀。 何素雪屁股一歪,把方灵挤到一边去,笃笃笃敲门,“有人在家吗?方灵回来了。” “哎呀,是妹妹回来了,来了来了!” 飞快的脚步声冲到院门,吱吖一声,一张相貌普通但眼睛很亮的脸蛋出现了,笑得眉眼都弯弯的,可一见何素雪,对方疑惑地愣住了,“您,您是谁呀,我妹妹不是长这样的呀。” 噗!何素雪笑喷了,方灵从她背后探出脑袋,“嫂子,我在这儿哩。” “哎呀,真是妹妹回来了,我是你大嫂邱汝欣,那这位一定就是小何大夫啦,快请进快请进。”邱氏一手拉一个小姑娘,就往院里带。 方灵说不忙,车上还有东西哩,于是邱氏又往车后头跑,方灵叫她搬什么,她就搬什么,叫她往哪个屋子搬,她就往哪个屋子搬,不多问,也不多看。 搬完了东西,邱氏把袁大叔也请进来喝口水,水里还放了红糖的,袁大叔喝得美滋滋的,喝完也不肯坐,仍回车上看车,等待。 方家小院干净敞亮,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足见女主人的勤快。和邱氏一比,何素雪更觉曹飞的老婆太渣了。 长得好看有屁用啊,关键还得看人品啊,像邱氏这般大方得体的军户女子,那是有钱也买不到啊。 何素雪置办的礼物就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其中两匹布和一对银镯给了邱氏,另有一套给方可言小盆友的银饰包括长命锁、脚镯、手镯等物,邱氏推辞了好半天才肯收下,对何素雪也越发的热情,马上去张罗午饭。 给方宏渐的布和银镯,方灵搬到她和她娘住的屋里去了,何素雪交待要等新媳妇进门认亲时才给,水果糕点什么的拆了一些摆在桌上吃,其余的放到库房收好。 方灵动作利索地收拾着,然后去厨房帮邱氏择菜,五年未回家,回来一刻钟后,她心里的陌生感就没有了。 何素雪一个人坐在堂屋怪没意思的,也跑去凑热闹。 邱氏说厨房脏乱,赶她们出去玩,都不肯走,她只好把菜篮子搬到院里,叫俩小姑娘一边晒太阳一边择菜。 “嫂子,我哥和我侄子哩。” “哦,他们父子俩到前街去了,和大伙商量卖粮的事儿。今年雨水足,军户街的打了不少粮,家家都有一些要卖了换钱,这不大伙商议个价格,也省得被粮商们压得太狠了。” 甘州这片地方日晒多雨水少,多数人种植小麦和苞米高粱山药土豆红薯等耐旱作物,水稻是少之又少,稻谷小麦还能卖得起价,苞米高粱这些就是地板价,躺地上起不来那种,很多人家就把值钱的麦子卖掉,卖不起价的留着自己吃。 何素雪笑道:“要我说呀,明年你们家再种苞米,不如提前育种提前栽种,抢点时间比别人家提前上市,到时候也别等成熟十分才摘,就摘嫩苞米烀熟当零食推上街卖,保证生意好。” 何素雪在荷庄也种苞米,方灵可是知道嫩苞米好吃,闻言眼睛就是一亮,拍着巴掌道:“对了,就这么办,等我哥回家了我跟他说。” 何素雪笑眯眯点头,赚钱的金点子多的是,她不介意让出一个给方灵。 邱氏喃喃道:“煮嫩苞米上街卖?会有人买么。” “一定会的!”方灵不能告诉嫂子她年年都吃嫩苞米,只能郑重地口头保证。 其实何素雪还知道一个小麦和苞米手工制作麦芽糖的方法,因为只是从前在淘宝上看过店家的录像,自己没有实际操作过,所以她想回去之后先试验一下,如果成功,那么军户们的苞米全部收上来可能还不够用的。 这个时候,玉米传到大明也有十来年了,在全国各地推广非常迅速,有了各种各样的叫法,解决了一部分粮食缺口,但由单纯口粮衍生其他复杂一些的吃法,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何素雪仰起小脸,微微眯了眼睛望着天上的太阳,这是个非常闪亮的金点子,说不得又要便宜秦世子那个家伙了,不然光凭师傅一个人,可能兜不住。 方灵对自家主子那太熟悉了,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要赚钱了,而且还是大钱。大钱不是因为嫩苞米,但绝对与苞米有关。 果然,下一刻,就听何素雪轻声说:“方灵姐,拿几颗苞米来给我看看。” 方灵咻一声跳起来窜到屋檐下,扯下一包已经晒得很干的苞米递给何素雪,邱氏眨眨眼睛,捂了捂急速跳动的心脏,“我的个娘诶,妹妹好快的动作。” 方灵呲了呲牙,嘿嘿笑道:“我在外面学过一点武功。” 邱氏看了看低头观察苞米的何素雪,用眼神询问方灵,见小姑子点头表示那个也是会武的,邱氏不禁咋舌,悄悄朝小姑子竖了大拇指。 军户女子,性格一般都比较爽朗,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强些,方灵从前也知道这个邱汝欣,是个精明能干的,现在成了自家大嫂,接触这么一会,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家,缺的就是大嫂这样的人。 何素雪剥下几颗苞米,叫方灵拿菜刀切碎成米粒大,仔细查看各个切面,发现含粉量高水分少,心说这样的苞米正适合制作麦芽糖。 接着,何素雪又叫方灵从库房拿来几颗麦粒看了看,却没有透露一个字,但方灵护士多会察言观色呀,知道她其实很满意。 用麦子和苞米挣钱?怎么挣的哩? 方灵心里痒痒的像猫爪子在挠,可她知道不能问,尤其是在嫂子面前,何素雪特别不喜欢人家做她的主胡乱说话。 午饭快得的时候,一个婴儿的哭声悄悄接近小院,邱氏马上就急躁起来了,抚了抚鼓涨的胸脯对方灵说:“定是你哥那爷俩回来了。” 方灵心知嫂子是奶涨了,侄子该喂奶了,红着脸从她手里抢了锅铲,叫她去接人。 方灵炒菜,何素雪就自动坐到灶前烧火,她俩在一起生活了五年,配合是十分默契的。 男人的大嗓门、妇人的温柔述说和婴儿的哭泣声,听起来竟是出奇和谐,方灵频频向门口张望,看见高大熟悉的身影,她眼眶红了,声音颤抖着喊声:“大哥!” “真是灵儿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嫂子骗我哩。好,好,真好。”方宏进面相随了焦婶,很憨厚的汉子,说了几个好,就知道搓着手掌呵呵地笑。 何素雪不禁偷着乐,这样的人当小旗,别人听不听他的招呼呀。 “大哥,这是小何大夫,我就是给她当助手的。”方灵指着何素雪说道,方宏进也是一个劲说好,何素雪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小嘴巴笑得东歪西倒,“方大哥可真逗。” “我,我端菜。”方宏进红着一张脸,一手端一碗菜,冲了出去。 方灵摇摇头,“大哥还是这么老实巴交的,好在现在有了嫂子帮衬,我也能放心了。” “是啊,哥哥们有着落了,我们的方灵大美女终于可以放心找人嫁了。” “你,你瞎说什么啊!” 方灵跺着脚不依,嗔了何素雪好几眼。 结婚嫁人是方灵的一块心病,何素雪笑了几声就不敢逗她了。 方灵兄妹在圆桌上摆好了饭,与何素雪团团坐了,邱氏喂好了奶,抱着儿子从里屋出来,一看桌上的菜,就疑惑地问方灵:“怎么就炒这么四个菜,不是准备了好些么。” 何素雪抢着说:“有鱼又有肉,还有鸡蛋,已经很丰富了,就咱们四个人吃饭,哪用得了那许多菜,吃不完浪费哩。” 鱼是夏天在河里捞的小鱼晒干,用一点点豆油煎了,和辣椒蒜头米豆瓣酱一起焖,好吃又下饭。 肉是刚晒的腊肉,切成薄片焖白菜,也很好吃。 另外还有个葱花炒蛋、凉拌萝卜丝,都是何素雪爱吃的菜。 这样的农家菜,算是上好的待客菜了,邱氏见何素雪坚持,方灵也说可以了,她才坐了下来。 小可言刚喝饱了奶,估计在外面也玩得累了,这会儿邱氏拍了几下,他就趴在他娘胸口昏昏欲睡了,睡眼朦胧不时吮吸嘴唇的样子真是戳中俩小姑娘的萌点,不时拿眼睛去瞄他,只恨邱氏要哄他睡觉,不能上手去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 方灵早在厨房里就得了何素雪指示,边吃饭边盘问她大哥,跟邻居们商量得怎么样了,苞米什么价,高粱又是什么价,有没有人要卖麦子的? 方宏进以为妹妹关心家里收成,没回答问题就先安慰她:“家里如今也没那么难了,一点余粮卖不出去也不打紧,留下自己吃就是。”rs 第一三七章生意冲突 ps: (第二更了,还有一更稍晚些。) 方灵道:“大哥,人家就是想了解下行情嘛,你就告诉我呗。” 等方宏进说了价格,何素雪暗暗打个同意的眼色,方灵便道:“大哥,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大哥帮忙收点粮,高粱不要,小麦和苞米有多少要多少,土豆红薯山药也收,就按你们定的这个价。” 吧嗒,方宏进和邱氏的筷子同时落地,然后夫妻俩又同时问:“真的?!” “是真的,托我收粮的人信得过,银子都给我了。”方灵这么一说,方宏进和邱氏才敢相信。 邱氏欣喜地对方宏进说:“这下可好了,咱们能顺利卖粮,妹妹又能帮到人家,皆大欢喜了。” 方宏进呵呵直乐,满心的感激却说不出口,最后拼命地给他妹妹夹菜,不断叫她多吃点。 方家没有水田,不种水稻,家里的主食一向是苞米馇子粥和杂面馒头,这种搭配很容易饱腹,也经饿,何素雪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刚才方灵请袁大叔进屋吃饭他不肯,捡了三个大馒头并许多菜端到外面给他吃,何素雪一见他吃好了送碗进厨房,便提出了告辞。 方灵心说主子一定是赶着回去干大事了,马上扁了嘴巴弱弱地喊:“小何……”很想跟在主子身边做事呀,好玩又有趣,还能学到许多东西。 何素雪很没有姐妹爱地把方灵撇下,“既然答应人家帮忙收粮,那就好好干呗。总跟着我像什么话。赶紧的,争取五天时间忙活完,就回来帮我。” 这是还有戏?方灵眉开眼笑,高高声应了是,与兄嫂一起送何素雪上车,跟车一起回的还有一百斤苞米馇和二十斤小麦,这是何素雪厚着脸皮要的回礼。 何素雪回了江南药铺,袁大叔帮忙把两个麻袋扛进后院。她就忙开了。 先去上房见师傅,把今天做客的两家人情况说了一下,常得贵一听也是皱眉,“曹飞说亲那会,为师正病着,听曹飞说挺满意,也就没多想。哪知竟是这样的人。” 何素雪哼哼道:“知道盲婚哑嫁的厉害了吧,见一面看得顺眼就以为是自己的良人,这是骗自己还是骗自己呀。” 常得贵被小徒弟的说法逗笑了,“罢了,人家的家务事咱们不好理会的,只叫曹飞叔侄俩多看着些就是了。” “还有一件事。”何素雪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师傅,“徒儿想起一个做麦芽糖的方子。想试一试,请师傅成全。” “做饴糖?甘州这里糯米可不多产。”常得贵斜视着小徒弟,“你就闲不住是吧?想吃不会去张老板那里拿点,自己做多麻烦,也不如咱们的秋梨糖好吃。” 何素雪马上掰着手指头跟师傅大人算账,因为砂糖是南边的外来货特别贵,所以秋梨糖的成本其实蛮高的,哪天马帮在路上耽搁了,运不来糖,秋梨糖也就做不成了。 如果自己能熬出麦芽糖。那么只要有药材,秋梨糖还不是想做多少就做多少哇。 重要的是,麦芽糖成本又低廉,对病人愈后的营养补充效果也好,还能做成各种零食小吃,用处可大了。 “师傅,我想用苞米来代替糯米做出麦芽糖来。”何素雪看着常得贵的眼睛,带着一丝愧疚说道。“有些事情,徒儿不好跟师傅说,但是徒儿可以保证,这个方子一定会成功的。” 常得贵叹息一声。小徒弟不对劲的地方何止一点两点,他把这些神奇之处都归咎于小青梅李敏儿教得好,再就是以为李家有些秘而不宣的东西落在了雪姐儿手里,不然的话,雪姐儿岂不成了生而知之的圣人。 圣人的名头,可不是好占的,常得贵可是知道天家最忌讳的是什么,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给雪姐儿打掩护,有不少东西都厚着脸皮归到自己名下了。 自打三年前编写了《急救外科学》和《五大战救》,雪姐儿沉寂了一段时间,老老实实读书学习,现在出师了,出山了,又开始折腾了。 “行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有人问就叫他来找为师。”常得贵选择了同意,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同意,估计雪姐儿肯定也会私下里去做。 常得贵想着,与其到时候事情闹得不可交,要自己收拾烂摊子,不如现在就叫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动作,出了事也好控制些。 “师傅大人最好了,熬出糖来第一个请师傅品尝哈。”何素雪欢喜地行个礼,提起裙裾,像只美丽的蝴蝶般飞出了上房。 麦芽糖的配方很简单,就是一比十,即一份小麦配十分苞米馇,首先要做的就是发麦芽。 何素雪一开始,就请袁大叔把两袋原材料搬回她房里,打定主意在房里做试验。 她叫毛永青帮忙买回个木盆,量了十斤小麦用温水泡上一夜,第二天起床把水滤掉,然后像发豆芽一样每天往麦粒上浇三次温水,水温以手掌放进去略感温暖,也就是三十五度左右即可,太高了可就烫熟了。 九月份的甘州,夜里气温已经很低了,现在又有秘密活动在做,何素雪便每晚在睡前烧下炕,放置麦芽的木盆盖了一层布搁在炕尾保温,第三天早上起来,就见麦芽发出来了,白生生的,甚是喜人。 江南药铺的诊室多开了一间房门,何素雪第一天穿着她的粉绿色工作服出去坐诊,很是吓着了一些病人。 她头上的双髻和两耳上的银丁香,充分显示她的未成年女子身份,知道的老街坊恭敬地喊声小何大夫,没见过的都在互相打听这姑娘谁啊,怎么能坐那个位置。 于是,小何大夫被掩盖很久的英雄事迹重新被人翻了出来,并以惊人的速度传遍整个甘州城。 常得贵听说的时候,那叫一个懊恼,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撑得慌是吧,老盯着我家徒弟干啥,真特么讨厌。 他不想想,小徒弟要总是默默无闻,谁敢找她看病,光是那个年龄就吓退好多人了。 小何大夫正式坐诊第一天,一个病人都没看上,跟她打招呼套交情打听游学经历的倒是不少。 游学故事倒是早就编好了的,也讲给师傅大人听过统一口径了的,但是说一遍两遍可以,三遍四遍有点烦了,到了第五遍,何素雪受不了了,再有人进她的诊室,直接问是不是看病?不是啊,那就请吧,大夫的时间很富贵的。 小何大夫坐诊第二天,看了一个病人,这人有点托的味道,来的正是曹冬生。他跟何素雪约好昨天见面,却因事耽搁了,现在才赶过来赴约。 曹冬生问明何素雪的所在,就直奔她的诊室了,搞得一直关注那间房子的人都在探头张望,侧耳倾听,可惜人家说话声音很低很低,哪怕门口只用一块布帘遮挡,隔壁的人愣是听不见他俩在里面说了什么。 别人当然听不见俩人说话,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说,全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字默默交流。 曹冬生要问的,是方灵在军户街收粮的事,他知道方灵的真实身份,觉着可能是何素雪在幕后指使,便过来确认。 何素雪心中诧异,写道:“粮食确实是我在收,怎么,跟你的生意冲突了?” 曹冬生点点头,“本地粮商打压军户,给的粮价都特低,往年军户街多余的粮食,都是我和赵哥收上来再转卖到外地的各个作坊。那回在飘香楼,和长乐帮谈的生意也是与这有关,他们想委托我们收粮,给提三成利。” 何素雪拉长脸冷笑,“长乐帮好大方啊,他们干嘛要做亏本生意啊,想要讨好未来女婿吗?” 曹冬生尴尬地笑了笑,又写道:“赵哥也是觉得此事奇怪,所以长乐帮说了两次都没答应,正准备过几天再见面谈呢,结果我就听说方灵在收粮了。” 何素雪点点头,写道:“我收粮有大用,你们再找别的地儿收了也卖给我,我是给不了三成利,但是我可以给出新作坊的两成股。” 曹冬生一看新作坊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何素雪及时踩了他一脚,让他疼得直吸气,说不出话来。 跺脚声和吸气声太大了,隔壁都听见了,一个两个都抓住心挠肝的痒得慌,小何大夫是怎么给年轻小伙看病的呀,真的想知道哇。 “上火了,去柜上称一两金银花回去泡茶喝,当开水一样饮用。”何素雪开口说道,最后在桌上写道:“麦芽糖作坊,最高两成股,想要就趁早,晚了就没了。还有,给我绝对保密!!!” 曹冬生收敛了嘻哈之色,郑重地点头,一边用手掌抹去茶水印,一边高声说道:“就金银花泡茶喝就能治好俺的病?这也太扯了吧。” 何素雪老气横秋地点着手指头,“年轻人,大夫说话你一定要听,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听,结果就是下回你再生病,就不要来找本大夫了,不信者不治。” 第一三八章担忧 ps: (为十五粉加更,顺便再求粉红票推荐票,各种票,呵呵) 曹冬生买了一包金银花走了,何素雪以为他想办法跟赵本真联系去了,谁曾想,下午铺子快打烊的时候,他又来了。 何素雪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心知事情严重,干脆端了自己的大茶缸子,夹了医书,把他叫进后院去说话。 曹冬生年龄不大,可块头不小,何素雪不敢带他去右院自己房里,只能开了学习室,叫毛永青烧壶茶送来,与他对坐交谈。 何素雪嘲讽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不会是赵校尉刚巧就在城里吧。” 曹冬生忙否认,“不是,他没在,初十那天才能休沐哩。事关方灵,一个哥们收到风声,有人想打那批粮的主意,盯上她了。” “啊?怎么会?”何素雪站起来,背起右手在屋里转圈,缠了纱布的手掌贴着绿色工作服,显得特别白嫩,曹冬生看了两眼,脸上烧得慌,忙移开视线。 何素雪转了一会,像是问曹冬生,又像是问自己:“方灵刚回来,没有别的仇人,会不会是长乐帮?” “我也是第一个就怀疑铁文英了,已经叫人盯着他。”曹冬生说道,又小心地问,“你这粮非收不可吗?现在才开始收就闹这么大动静,到时候你要怎么运走。” 何素雪手臂用力后拉,“收,一定要收,越是有人阻拦。越是要收,不然将来就得求人家买粮,让人赚一道我亏不亏呀。” “小何,茶来啦!”毛永青出了厨房就大喊起来,曹冬生上前开了门接过茶盘,道了谢,又关了纱门。 曹冬生不知跑了多少路,是真渴了。连灌了五小杯滚烫的茶水才缓过来。两人一起去上房见常得贵,把事情一说,请他帮拿个主意。 常得贵一听说有人要抢粮,警惕性就起来了,细细询问曹冬生几个问题,便打发他回去,长乐帮的人他可以先盯着。但是万一情况危险,还叫他不要往前凑。 “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我得跟人商量一下。”常得贵说道,匆匆收拾桌上的笔记书本等物,跟曹冬生一起出了门。 陈有亮站在他房门口,问何素雪:“都要吃饭了,师傅还出去干嘛。” “秦世子请师傅去喝小酒。”何素雪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完就走。这人最近有点变本加利,眼睛总是冒狼光,坏人一个,不爱搭理他。 陈有亮盯着何素雪背影,目光像刀子一样想削掉她的衣服,喉节不住滚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气息都粗了。 吃过晚饭,何素雪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便把伙计们都叫去手术室保养手术器械。 这些年她不在。手术室也开了几回,都是一些小外伤,做个清创缝合什么的。 毕竟这个年代能够接受手术治疗的病人少之又少,很多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想让人像杀猪一样开膛剖肚,多数是选择保守治疗喝中药,或者针灸、外敷。 当初何素雪定了毛永盛和王小九做手术室护士,这俩人也是极负责的。尤其是毛永盛,王小九一年当中有小半年在外采药,手术室的维护基本就是毛永盛在做,当真是兢兢业业。连常得贵都赞不绝口,平时有空也愿意指导他几句,如今医书都读了五六本,一些简单的外伤他都能处理了,术后换药拆线等护理工作也都麻利得很。 江南药铺如今多了三个小伙计,分别是林志通、高小平和李业春,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通通都是家庭比较困难的军户子弟。 何素雪听说这事,暗道不会又是穿黑衣的吧,把人喊来手术室叫他们在旁边观摩学习,她旁敲侧击地打听,果然是那类人家。 看来师傅大人对秦世子真是信任得很哪,都敢这么明目张胆把人拉到家里来了,真心怀疑药妆作坊那边的工人也有黑衣军旧部。 不行,回头得跟师傅好好聊聊,跟秦世子的合作得有个限度,秦家的小辈没看全,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起码秦玉美就不怎么样嘛,师傅跟秦家纠缠不清将来会是个大麻烦。 除非,秦晓月嫁过来,将两家人彻底绑在一条战船上。 何素雪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心事,听见大师兄问候师傅的声音,忙交待毛永盛把工作收尾,自己跑去见师傅了。 到了堂屋,三个师兄都在,何素雪倒不好直接跟师傅打听了,师徒四人巴拉巴铺子的事,还拿何素雪两天才看一个病人当笑话说,说着说着就各自想起自己当年刚出师坐诊是什么样的情形,又发一阵感慨。 林有文最是心善,安慰何素雪道:“小何名声在外,遇上合适的时机,这种情况一下子就会过去的,千万不要心急。” “嘿嘿,我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嘛。”这种程度的打击何素雪根本没放在心上,她相信真金不怕火炼,在哪里都能发光,早晚大家会接受女大夫的。 方再年从库房抱出一堆崭新的工作服来,请大夫们都试一试,颜色款式都跟何素雪身上这件一模一样,她别出心裁的女大夫装变成了江南药铺制服。 常得贵看见工作服上的木扣,惊讶地看了看小徒弟,他可是知道,这玩意是小徒弟跟荷庄的老兵们琢磨出来的,没想到用起来还真挺方便的。 方再年还给了何素雪一个荷包,是卖扣子的钱,“小何,那扣子已是卖了大半出去了,我叔叔说还请你通知那位朋友,多送些过来,年前这段应该更好卖。” 何素雪也没数多少钱,把荷包往工作服口袋里一塞,答应明天就叫人送信,叫朋友送货过来。 陈有亮盯着何素雪问:“小师妹才游学回来,就交上好朋友了?是哪里人呀,怎么想出来做这么精致的扣子。” “不是甘州人,回来的路上认识的。”何素雪心说我可没撒谎,老李叔确实不是本地人,人家四川的。 常得贵也有话要问小徒弟,见陈有亮还想追问,不乐意了,马上赶人,“好了,新衣裳也得了,都回去歇着吧,小何留一下。” 陈有亮很不甘心,但见师傅木着脸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心里哆嗦一下,啥也不说了,溜吧。 常得贵脱掉工作服坐下,招手把小徒弟叫到跟前,倒了杯茶水就伸食指沾着在桌上写字。 何素雪嘴角直往上翘,这动作真熟悉呀,别曹冬生是跟师傅学的吧。 常得贵心里窝着火呢,抬手就在小徒弟后脑勺上轻拍一记,“笑什么笑,好好看看这个。” 何素雪假装疼得吸气,歪头去看师傅写下的字,默默在心里念:“收购粮食的事都跟谁说过?” 她马上写道:“没有,除了师傅和接受任务的方灵,之前没跟人提过。” 常得贵看了这个,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地拧紧了眉,“已经确认是长乐帮在捣乱,如果跟你无关,那就跟方灵无关,他们为了什么?” 何素雪不知道该不该跟师傅说铁雅雅的事,犹豫了下,立刻就被看出来了。 “说!还有什么是为师不知道的!” “徒儿有次和方灵去飘香楼吃饭,撞见赵本真和长乐帮主在那里谈生意,其中有个叫铁雅雅的,说是铁文英的侄女,对徒儿出言不逊,很不礼貌。” 常得贵气得一拍桌子,都忘了写字了,直接问道:“后来呢?你教训人家了?” “没有。”何素雪说道,又低头写字,“当时赵本真把我拉走了,今天曹冬生也证实他们只见过两次面,并没有密切来往,但不排除铁雅雅一心想得到赵本真,可能迁怒于徒儿。” 写完,何素雪撅起嘴巴委屈地说道:“师傅,徒儿就是被那家伙无辜牵连的,冤枉死了,明明徒儿没惹事的说。” “好了,为师心里有数了,你先回去,别到处嚷嚷。”常得贵打发了小徒弟,在屋里转了好久的圈子,眉头一直锁得紧紧的,显得心事重重。 手术室里还亮着一盏灯,伙计们都走光了,何素雪打开器械柜看看里面排列整齐的器械,便吹了灯,锁好门,往右院走。 方灵不在,一个人住着偌大的院子,不怕鬼,只怕人,所以何素雪进出都注意锁门。 她进了右院便立刻锁门,摸黑回到屋里点了油灯,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麦芽的生长情况,发现麦芽又长了一点,高兴地扒了扒,兑了温水浇下去。 照这样的情况来看,麦芽最迟第五天就能长好,倒是跟从前看的视频一样的。 “方灵,麦芽就快长好了,你可千万要按时回来啊。”何素雪对着麦芽,一脸担忧地说道。 刚才师傅也没说停止收购粮食的话,想来希望她按原计划进行的,可到底是事情可以处理好,还是要拿方灵当饵钓大鱼呢? 何素雪心里没底,想了好久,决定明天问一问师傅,到底要不要叫方灵回来。 然而天亮之后,何素雪打理好自己和麦芽,过去中院求见师傅时被大师兄告知,师傅天没亮就出去了。 第一三九章熟人啊 “师傅交待,叫你好好看诊,有事等他回来再说。”林有文转述了常得贵的嘱咐。 “哦,谢谢大师兄。” 何素雪闷闷不乐转去厨房,两个勤快的婶子正在忙碌早饭,何素雪注意观察焦婶,没发现什么异样,仍像从前似的把自己按到座位上,端来热乎乎的米粥馒头。 “小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大清早的就皱巴着小脸。” 面对关心自己的焦婶,何素雪忍不住问她,“方灵姐在家玩得好吗?” “哟,这是想我们家方灵了呀。”焦婶捏着围裙笑出声来,脸庞洋溢着幸福与感激,“她好着哩,一觉到天亮,白天跟着她大哥办事,晚上回家能吃下三个大馒头,能吃能睡的,还有啥不好哇。” 原来焦婶对于幸福的理解就是能吃能睡啊,何素雪抿嘴笑了笑,低头喝粥。 今天是小何大夫坐诊第三天,同时也是甘州大集,铺子卸下门板开始,就有人进来看病抓药,络绎不绝。 三个师兄的诊室都有人在候诊,就是何素雪门可罗雀,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忽听毛永盛在门口喊:“小何大夫,有个被石头割破脚的病人请您过来看下。” 哎哟喂,是个外伤! 何素雪蹦了起来,笑眯眯地冲出诊室问毛永盛,“病人在哪。” 毛永盛指了指治疗室方向,咻一声,小何大夫不见了。 毛永盛愣愣地眨眨眼,随即会心一笑。小何整天摆着不在乎的表情,其实她还是希望找点事做的吧,哎,还跟小时候一样,闲不住的娃。 从铺子门口到治疗室,一路滴了不少血水,方再年指挥李业春洗了拖把一点一点擦干净,又喷了消毒水再拖一遍,细致的工作态度让候诊的病人赞不绝口。 伤者是个姓严的中年大叔,早起在塘里捞鱼,被碎瓷片割穿了脚底,被两个村民轮流背过来的。 何素雪过去一看,哟,熟人呀,毛家村的严老抠,当初撺掇拐子要拐卖她的人。 她把人家认出来了,可她自己变化太大,人家也正痛得哼哼唧唧的,一时半会也没认出她来。 王小九搬来一个搁脚架,把严老抠的伤脚架上去,底下放上痰盂,一看脚底糊了好大一坨泥巴,何素雪赶紧叫王小九拿盐水给他冲洗。 何素雪已戴上口罩帽子,这会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几个男人才知道她是个女娃,都愣愣地看着她。 于是,何素雪正式向他们介绍自己:“我是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也是常大夫最小的徒弟,严大叔也见过的,当年一起在城南破庙里躲避战乱来着。” 严老抠嘎一声,不叫唤了,眼神有点惊慌,“你,你是那个女娃?你变成大夫了?” 何素雪咯咯笑起来,“什么叫变呀,我是跟师傅学的,我还去过西洋游学五年,学了五年西洋医术。” 我去!说着说着习惯了,好像自己都相信了谎言,真去了外国似的,说得真顺溜啊。得了,就当咱五年大学就是游学吧。 “还去西洋学大夫啊,真厉害。”两个村民赞叹着,严老抠怕何素雪报复自己本想换个大夫的,这下也说不出口了。 王小九拿来一壶兑好的盐水,何素雪戴上手套,用止血钳夹了纱布,两人合作擦洗严老抠的脚板,当那坨泥巴被洗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显露出来。 何素雪放下止血钳换了镊子,往伤口里探了探,严老抠嘶一声,抖了抖,她皱了皱眉,“里面好像还有脏东西,小九,还得冲一下。” 王小九又举起盐水壶,何素雪右手用镊子扒开伤口,右手用止血钳夹了个小棉球,两手同时进行,动作灵活轻柔,再次碰到刚才那个位置时,严老抠又嘶一声叫痛。 何素雪叫道:“看见了,还有个小瓷片扎在里面的,两位大叔帮忙按一下,别叫严大叔乱动,我得把瓷片拔出来。” 两个村民急忙一个按腿,一个按身子,眼睛都在看着何素雪的动作,只见她小手轻轻一拨,那个银光闪闪的东西上就多了一块血乎乎的什么。 又用盐水冲了冲,再探伤口,严老抠就没有异常的刺激反应了,只是血流变多变快了,嘀嘀嗒嗒往痰盂淌,看得两个村民脸色都变了。 何素雪夹一块纱布按住伤口,告诉严老抠道:“瓷片扎破小血管了,我现在要把伤口缝上,严大叔喝点麻药吧,不然会疼。” 严老抠犹豫不决地问要多少钱,何素雪笑了笑,“像大叔这样的清创缝合,咱们药铺是统一收费的,小九,告诉大叔是多少。” 王小九大声说道:“清创缝合分大中小三种程度,您这属于小创面,收费一百文钱,以后换一次药收费二十文,到第七天拆线,期间最少需要换药三次,不拿其他药的话,这个伤总共需要花费一百六十文钱。” 两个村民马上说不贵不贵,那么大个口子,要是到别家药铺去,没有一两银子可治不好。 严老抠摸摸口袋,又想了想,“那,喝麻药是不是就算用其他药?” 王小九平静地回答:“您可以选择不喝,那样的话建议您咬个东西,忍耐半刻钟。”一碗麻药多少钱都懒得告诉他了,多花几十文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严老抠马上撩起衣襟咬在嘴里,然后示意何素雪和王小九动手。 这人,还真是抠门。何素雪暗笑,用盐水冲了手,便穿针引线,两个村民看得目不转睛。 缝合针扎到肉里,严老抠剧烈抖动起来,王小九喝道:“快按住他!” 村民醒悟过来,手下死力按住严老抠,嘴里忍不住唠叨他,“谁叫你死抠,一点麻药钱也要省,花钱你心疼,不花钱你肉疼,你说反正都是疼,何必叫自己受苦哩。” 严老抠疼得嗷嗷直叫,眼珠子突得吓人,怨恨地目光直落在何素雪身上,她却丝毫不理会,两手快速交错,扎了血管再缝三针,整个过程还没用到一分钟。 这个速度,把王小九都看呆了,何素雪喊他拿消毒药水时,他才猛然惊醒,高高翘起大拇指,“小何你是这个!” 村民迷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王小九得瑟地说:“还能是啥意思,咱们小何大夫厉害呗,才是说了要缝半刻钟的,你们看刚才花了多少时间?已经缝好啦,可以放开他了。” 按腿那个村民歪头看一下,惊道:“我的个娘诶,真缝好了,三个线头,伤口就不流血了。” 严老抠看何素雪手里没有那个可怕的针线了,半信半疑地松开嘴巴,果然没有那种剜肉般的剧痛了,一点点隐痛他完全可以忽略。 何素雪利落地涂了消毒药水敷上纱布,缠两圈绷带,仔细打好结,拍拍巴掌站直来。 “行了,处理好了。严大叔记得这脚七天内不得碰水,后天回来复诊,这几天吃点清淡的,饭菜里不要放生姜,鱼虾黄豆等发物也不要吃。” “为啥不能吃?” “吃了伤口长不好呗,等拆了线就可以吃了。” 后续的事情就交给王小九了,何素雪脱了手套用消毒水擦了手,回到诊室还能听见那两个村民在柜上咋咋呼呼,说小何大夫医术如何如何神奇,治个伤如何如何便宜。 “嘁,真是一群土包子,这点小事也当成神技。”何素雪不以为意的嘀咕着,其实内心得瑟得很荡漾了。 医院有种很奇怪的规律,大清早来了外伤急诊,后面一整天都会比较多这类病号,何素雪心里牢牢记得前辈们的话,抓紧时间闭目养神,果然半个小时不到,第二个伤者就来了。 毛永盛站在门诊走廊大喊:“小关大夫!小何大夫!外伤急诊!” 两位小大夫同时出现在诊室门口,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毛永盛一边急急忙忙往治疗室跑,一边报告病情:“城南的农民,砍柴的时候从山上滚下来了,左大腿骨折,开放性的!” 何素雪一听,忙喊:“永盛哥你别过去了,快去手术室准备骨科包一个,敷料包一个,手术衣四套。另外叫青哥儿准备好汤药,就按骨科手术常规处置。” 毛永盛点头应了,拐弯去了后院。 两个小大夫到了第一治疗室,也不知是护送伤者的家属,还是看热闹的闲人,总之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林志通和高小平弱弱地请大家出去,可没人听啊,都在踮着脚尖往里看。 何素雪笑起来,“这些人,到底是有多无聊啊。” 关有树摇摇头,猛然吐气开声,大吼道:“都让开!别挡道!耽误了救命你娃负责呀!” 围观党们回头一看,是两个穿着奇怪衣裳的大夫来了,急忙撤退,还好心地帮忙拉扯前面的人,“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让道,别耽误了救命。” 看热闹的都退到走廊上了,治疗室里还有几个不肯走的守在治疗床前,估计就是伤者的亲朋好友了。rs 第一四零章五十两很便宜 ps: (第二发来了。) 二师兄当前,何素雪自动以他为首,落后他两步,静静地瞧着他给伤者从头到脚仔细检查身体,对他娴熟的动作表示赞赏。 关有树查完,示意何素雪也查一查,她摆手说不用了,二师兄看得很仔细了。 关有树愉快地清清嗓子,开始向伤者家属陈述病情:“各位,我是江南药铺的小关大夫,这位是我的小师妹小何大夫,伤者贵姓?哦,杨海兄弟,你的伤就由我们师兄妹两个负责。” “是这样的,你这个伤看起来凶险,面部和两只胳膊都有轻度擦伤,万幸的是头部和内脏目前没有发现异常,当然我们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今晚没有变化,基本上就可排除内伤了。” 伤者和家属全都松了口气,关有树笑着说声恭喜,接着又道:“你这个大腿骨骨折,一般的正骨搞不好,需要开刀把骨头扶正,打上钢钉让它慢慢长好。” “手术之前我们会让你喝麻药,喝了不会感觉到开刀的疼痛,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一个时辰就可弄好。” “然后伤筋动骨一百天嘛,好好在家休息三个月左右,骨头就能长好了,到时我们再帮你把钢钉取出来就完事了,走路砍柴下田放牛,都不耽误。” 伤者的表情更轻松了,可家属开始犹豫了,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男人问:“这个开刀正骨,要多少钱?” 关有树笑笑。“我是负责治伤的大夫,收多少钱这种事,你得问他。” 被指中的王小九下意识挺了挺胸脯,“股骨干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手术费用三十两白银。术后护理治疗费用五两白银。愈后取钉术十两白银,取钉术后护理治疗费用五两白银,总共需要花费五十两。” 走廊上一片惊呼,问话的男子也是一个踉跄,其余三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全被五十两吓倒了, 王小九连忙又道:“如果银子不凑手,咱们也有其他办法抵消。比如说以粮代银,以柴代银,等等,具体的可以跟咱们铺子的方二掌柜商量。” 五十两,包治一个股骨干开放性骨折,何素雪认为这够便宜的了,这还是师傅大人一向主张惠民经营。不愿意多赚老百姓的钱,也就弄点材料和人工消耗而已。 伤者家属沉默着不说话。伤者欲言又止,难过得流下眼泪,关有树温声对他说道:“五十两,做这么大的手术,江南药铺真没挣钱,你住院期间喝的药吃的饭都算在里面的,用多少珍贵药材我们都只拿个成本费。如果你不愿意做,我们也不勉强,去其他医馆药铺。我只提醒你一句,最好是迟早治疗,越拖越危险,到时沾染了脏物,搞不好就得把腿锯掉了。” 名叫杨海的伤者抬手用血乎啦嚓的袖子擦眼泪,王小九按住他,取来一块消毒纱布轻轻帮他擦拭。还往他手里塞了一块,“你脸上也有伤,不要用不干净的东西蹭,到时发了炎症就更难治了。” 杨海哽咽着叫了一声爹,那年纪最大的男人哆嗦一下,羞愧地偏过头去,“海娃呀,爹拿不出那么钱呀,咱们,去别的药铺。” 杨海痛苦地闭了闭眼,喊道:“爹呀,上月俺打的那只大野猪,不是卖了二十多两?不说这个,今年光是俺卖的小猎物,就不止五十两了,钱哩?人家大夫只要五十两啊爹!” 杨海他爹又哆嗦下,“那些钱,还要留着给老二娶媳妇哩,年前就得接亲,房子要修,家具要打,样样都要钱哩。海娃呀,咱们就去别的铺,说不定不要五十两哩。” 同来的一个男子有点不忍,劝道:“海娃他爹,娃伤得这么重,不治就得锯腿,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哦。” 另一个与杨海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说道:“人家大夫又没说一定要锯腿,说不定别家大夫不用开刀也能治好老三,咱们不耽搁了,这就找大夫去,不看这家黑心店!” 走廊上又是一片哗然,王小九气得吼起来:“说谁黑心哪,咱们江南药铺从来不赚黑心钱,满甘州府再找不出咱们这么仁义的东家了,再乱说小心告你到衙门去!” 何素雪扯了扯王小九,“行了,人家不愿意治,那就让他们找更好的大夫去。杨海,祝你早日康复,抬走吧。” 四个人仍旧用来时的门板,将杨海抬出治疗室,何素雪突然大喊:“慢着!” 四个人和默默流泪的杨海回头张望,何素雪飞快地拆开一个小敷料包,将一块四方治疗布遮盖住断骨处,又仔细把四个边角压在杨海的大腿下方,随后扬扬手,“走吧。” 关有树也道:“杨大叔,你一路好好想想,有个四肢健全的娃,比年前娶媳妇更重要,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能治就尽量给娃治一治吧。” 走廊上围观的人也都议论纷纷,说拿得出钱就该治,不能耽误了娃一辈子,再说了,那钱还是娃自己挣来的哩,咋就不给用,做父母的不能太偏心。 除了那个疑似杨家老二的男人不时跟人呛声两句,其余几个都低着头不吭声,加快脚步抬走了人。 伤者走了,看热闹的可没走,就聚在药铺里侃起了大山,这个感叹几句那个愤慨两声,比外面的大集还热闹。 还有那好事者,尾随了杨海一路去,说是要打听打听,哪家包治这么重的伤还低于五十两的。 方再年花了点时间,一个两个都给劝出去了,妨碍药铺正常营业怎么行,杨海不治了,还有其他人要治哩。 王小九喊来林志通,把弄脏的第一治疗室打扫干净洒上消毒水,面色沉静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何素雪悄悄过来看,发现他搬把椅子就守在治疗室的过道口,手里一本手抄的医书都快翻烂了,他还看得津津有味。 毛永盛一头大汗从后院跑出来,揪着王小九问:“病人哩?咋还不送进去?” 王小九愤然道:“哪还有病人,说五十两太贵了,不肯做,抬别家铺子去了。” 又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告诉毛永盛,后者也是气愤得很,咬牙切齿道:“一会他们要回头,咱就不收!什么人哪,五十两还嫌贵,咱可是平本买卖只赚吆喝哩。” 旁边就有等候抓药的客人问了:“五十两啊,你们真没赚到钱?” “那当然啊!!”毛永盛和王小九齐声回答,然后两人相对而笑。 毛永盛捅了捅王小九,示意他向客人解释下为什么没赚钱。 手术费、药费、治疗费、材料费、器械损耗,这种计费方式可是小何教的,光是手术器械的天价说出来就吓死人,巴拉巴拉一说,大伙都明白了,原来五十两治一条断腿,真心很便宜啊。 有人可能要说了,那手术器械是军营里的工匠们做的,你们江南药铺没花钱。 拜托,那只是头一批器械,用了五年多了,损耗都不知道多少了,后面再增添,可都是江南药铺自己花钱买铁请人家打造的,你以为免费的午餐想吃就有,还能永远吃下去么。 何素雪端着大茶缸子从诊室晃出来,看见毛永盛便问他手术器械准备得怎么样了。 毛永盛就不明白了,“人都走了,还消毒干啥,我正准备回去撤火哩。” “你可千万别撤。”何素雪说道,“那家人也不是十分的坏心眼,我估计他们还会回来的,你只管把手术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即使他们不回来,咱们也是要备用一份的,光有一个开腹包不够。” 方再年也说那杨家人可能会回来,毛永盛便进去继续准备。 小何可能不懂行情,但方二掌柜是谁呀,甘州城哪家药铺医馆看什么病是什么价,他老早弄得清清楚楚了,除非遇上江湖骗子,否则没人能比江南药铺更便宜。 几个小伙伴说话间也不避着人,客人们都悄悄记在心头上了,往后家里或者左邻右舍再有类似的病人,直接让抬江南药铺来,因为这里最便宜。 李业春勤快地给何素雪添上半缸茶水,有客人没见过这种茶缸,等她一走,都问哪有买的,怪好看的。 方再年从柜里搬出自己的茶缸子,自豪地告诉人家:“这茶缸子可是咱们小何大夫亲手设计,请兴胜陶瓷铺特制的,市面上可没得卖,只有咱们江南药铺的大夫和伙计们才有。” “我的个娘诶,那小何大夫不但会治病,还会画画儿哩?这缸子画得真好看啊。” “诶?你们看你们看,这茶缸上,是不是江南药铺的门脸儿?” “可不是咋的,真像。” 群众的目光太火热,方再年赶紧夺回茶缸子放回柜里,“看看就行了哈,小何大夫说了,人和人的口水不一样,牙刷子、茶缸子和布巾子都不能混用,借用的话就不要说了。” 众人尴尬地讪笑起来,刚才还真有人想喝一口尝尝的。 又一个病人抓好了药,捏着药方来找二掌柜算账,方再年摇了摇算盘,噼里啪啦认真工作起来。 这时,有半大的男娃跑进来,大声叫道:“那个杨海要回来治腿!” 第一四一章买粮的目的 ps: (第三发到,小伙伴们给点票票鼓励下嘛。) 时隔五年,何素雪再次穿上了手术衣,杨海的手术在半下午的时候开始了。 主刀是关有树,何素雪甘当助手,毛永盛管器械,王小九做巡回,两个古代男护士紧紧跟随小大夫们的节奏,一点错儿都没出,手术半个时辰多点就结束了。 王小九出来叫家属抬人,一抬头,吓了一大跳,背部撞上了纱门,“娘诶,哪来这许多人!” 中院里黑压压好大一堆人,全部都眼巴巴地望着手术室,王小九这一叫一撞,马上就有人叫唤上了。 “嘿,嘿,快看,出来了。” “哎哟喂,敢情做手术还有行头,就露了俩眼睛。” “快看他的手,还有血哩,真吓人。” 王小九直翻白眼,吓人你还看得不错眼儿?练胆么? 毛永青带着李业春,手里拿着长棍子守在手术室门口,看见王小九出来,可算放心了,“小九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当是看戏哩,都说不听的,一个两个想往冲,我说要打才退。咋样?手术做好了?” “嗯,好了,家属哩,家属在哪里?快来抬人回病房了!”王小九扫了一圈,没看见杨海他爹,便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医护人员也是有这个毛病,手术前后就喜欢家属在旁边,没事也要整点事给他们做,一来叫大家心理不那么紧张。二来有急事也好商量,三是也叫家属看看医生护士为了救人多不容易,大家互相体谅体谅,不然江南药铺那么多伙计,哪里不能挤出四个来抬人。 “来了来了。让让,让让,做手术的是我家海娃。”杨海他爹领着二儿和两个邻居,溜着屋边儿挤过来。 刚才他们是出去买饭吃去了,这都快天黑了,他和儿子不吃不要紧,两个来帮忙的邻居总不好把人饿坏了。 对于这个肯悬崖勒马浪子回头的杨老汉,王小九也没了当初那股子厌弃。扯下口罩,笑着告诉他:“杨海的手术很顺利,骨头已经接好了,就是人还没醒,你们进来把人抬去准备好的病房,这晕了的人最是沉重,小大夫们已经没力气抬他了。” 王小九一说。杨海他爹果断感激不尽,谢了又谢。王小九这才拉开了纱门,叫他们进去。 门一开,人群哗一下全挤过来,毛永青急忙戳李业春,“守住!别叫人进去糟蹋了东西!” 两个半大小子一左一右横着棍子,挡在手术室前,等到里面把人抬出来,又用棍子开道,把凑上来问话的看人的都拦开。这场面,真真是多少年后都记得。 何素雪隔着纱门,瞧着外面的情形直皱眉,“这些人在干嘛?等饭吃吗?” 关有树大笑,“小何,你要出名了,明天起。再也不会没人找你看病了。” 何素雪额头拉下一片黑线,这种名声,真心不想出,兵荒马乱的,还是低调点好啊。 杨海都抬到左院好一会了,中院里还有很多人不走,已经脱掉手术衣换上工作服的何素雪不耐烦了,“他们还不走啊。” “他们见不到大夫,不会走的。”关有树披上工作服,当先推门走了出去,何素雪无奈,只得跟上,总不能在这里站一辈子吧。 两个小大夫一出现,人群的注意力就集中过来了,何素雪低眉垂眼立在关有树身后,天塌下来个高的先顶嘛,二师兄,上。 关有树却是打定主意,要叫小师妹今天变成光芒万丈的杏林新星,往旁边错了一步,露出身后靓丽身影,笑呵呵对大伙拱手。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对江南药铺的关照,本人关有树,这位是我的小师妹小何,我俩刚刚给杨海做完手术,还得去病房看望杨海术后的情况,没能好好招呼大家,实在对不起,改天再请大伙喝茶。” 这是变相的赶人,反正大伙看了人也看了戏,心里满足了,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慢慢退散。 何素雪背心一寒,有种被毒蛇盯上的赶脚,她举目四望,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有被害妄想症? 她摇头甩掉杂乱的思绪,把毛永盛和王小九喊出来清洗器械。关有树叫她回屋歇着,病房那边就不用她管了。 何素雪心知师兄们是为自己好,不叫她多接触男病人,这份情,得受着,这个时代的女大夫可不是好当的。 刚才她也是等关有树给杨海铺好了手术巾,遮挡了关键部位,她才进的手术室,这个过程,还提前跟杨海打好了招呼,省得他想太多,到时候哭着喊着要对小何大夫负责,那就膈应死人了。 “小何,过来喝点鸡蛋糖水。”花婶站在厨房门口招手,何素雪摸摸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这副身体养了五年,比前世还强壮,也特能吃,花婶给了她四个荷包蛋,她全吃光了,好像还没饱。 离晚饭也不远了,再想吃花婶也不给了,何素雪谢过婶子们,开了右院的锁回去看她的麦芽。 这几天太阳不错,天天出来报到,晚上又烧了炕保温,麦芽是噌噌的长啊,现在已经有两寸长了,不是考虑到马上要天黑,她都想把头一锅麦芽糖熬出来了。 “明天就是第五天,不知道方灵走到哪里了,但愿一切顺利。”她默念着歪在炕上,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黑甜梦中,突觉身边的气场有变化,她心里一惊,直直弹跳起来,手刀一横就朝身边的人砍去。 来人比她厉害,手腕被抓住了,她嘿嘿笑着撤去内力,“师傅,您回来啦?” 常得贵白了小徒弟一眼,“跟你说了多少回,进出要注意关门,你倒好,院门房门都大开着,自己却大大咧咧躺在这里睡大觉,怎么对为师的话就这么不上心呢,这要是进来一个坏的,后悔都来不及。” 何素雪吐了吐小舌头,“本也没想着要睡的,谁知一沾炕就睡过去了。” 常得贵抄过小徒弟的手腕就给她把脉,过了一会才放开她,“你还是小了些,做那么大的手术,心神损耗太大,贪睡就是证据。” 何素雪急忙撇清自己,“主刀的是二师兄,徒儿只是打个下手,帮忙拉个钩子锯子的,绝对没抢活干。” 常得贵点点头,要不是有老二作证,他早骂开了。想了想,告诉她实情:“方灵受了点小伤,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何素雪不满地看着师傅的眼睛,“小伤,是多小,蹭破皮?还是……” “右脚崴了下,怕吓着你焦婶子,留在荷庄养几天再回,为师已经告诉她说方灵去了外地采买药材。” 常得贵跟小徒弟通了气,见她仍盯着自己不放,没好气地回瞪,“没骗你,真是崴了脚。” “好吧,徒儿相信师傅。”何素雪笑道,“那抓到人了么。” 说起这个,常得贵浑身冒杀气,“抓到了,可是全服毒自尽了,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撬到。” 何素雪大惊,“这是什么组织,居然连俘虏都不肯做,而且,他们买粮是什么目的?甘州附近有什么地方缺粮了?” 师徒两个同时想到一个可能,常得贵沉重些没吭声,何素雪则低呼起来,“不会是鞑子吧!”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不会种田,常年缺粮,其他几个州府都没听说什么天灾**闹饥荒的。 不知怎么的,长乐帮三个字从何素雪脑海里冒了出来,“铁文英最近到处收粮食,可没听说他卖出去一担,师傅,你说他会不会是……” 奸细二字,在何素雪舌尖上打滚,可这两个字太沉重,她不敢轻易乱吐,万一搞错了,可是无数条人命。 说真的,常得贵此前一直没把长乐帮放在眼里,当年方灵被抢,他一站出来,铁文英就怂了,可现在小徒弟的话就好比黑暗中亮了一盏明灯,把他的心头照得亮堂堂的,茅塞顿开,好多事情一下子想通了。 “不管是不是,防着总没坏处,为师去见秦世子,你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出去,为师这会儿可顾不上你了。”常得贵交待了两句,饭都不吃,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何素雪原来担忧方灵,现在担忧上了常得贵。 常得贵身上的毒一直没法彻底清除,最是经不起劳累,何素雪后悔叫他操心了,要是把师傅累倒了,就是自己的错。 “都怪赵本真,好好的招惹长乐帮干嘛呀,整个一添乱的,师傅要是有什么不好,一定找姓赵的算账。”何素雪嘟囔着,迁怒到某人身上之后,心里丝毫没有舒坦,反而更沉重了。 赵高举当年就得了里通外国的罪名,幸好他聪明藏了一些关键的东西,刘升华一直没找到,也就没告到皇帝那里去。 现在,赵本真又跟疑似鞑子奸细的铁文英有了交往,他爹的厄运会不会在他身上重演? 好歹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总不能见死不救,何素雪思索着,要怎么给赵本真通个风,报个信,别叫他掉进泥潭里,惹得一身脏,到时别说前程了,小命都要保不住,还得连累他母亲和妹妹。 第一四二章隐瞒 吃过晚饭,何素雪跟着关有树去查房,林有文也一道过去了,伙计们这几天得轮流值班护理,也都一块去听小大夫们吩咐,中院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陈有亮从他房里出来,灰斗篷边被风吹起,露出里面鲜亮的丝绸长衫。 他快速溜过去绕过影壁,进了铺子,卸了一块门板溜出药铺,又回身将门板虚掩上,动作熟练好像很有经验。 天色很暗了,琳琅街上没有一个人,就连最贪财的张老板,也紧闭了门户,陈有亮把斗篷帽子往头上一兜,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认出他来。 他要去的地方灯红酒绿,丝竹绕耳,花枝招展的美娇娘倚在窗户边,朝外边的路人摇手绢抛媚眼,“来呀,客官。” 这时候的陈有亮,眼睛亮得吓人,冒着幽幽绿光,望着那些雪白鼓涨的胸脯是暗暗咽口水。 只是,他脑子里面还有一根弦紧绷着,先得去见一个人,然后再…… 他急切地一路飞奔,走过这段让人耳热心跳的小街,往后面一拐,进了昏暗的小巷子,很快就熟练地钻进一个后门,听到喘气声闻到美酒香,他醺醺然陶醉了。 “陈公子,请跟奴婢这边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从角落里闪出来,朝陈有亮一礼,转身引他上楼。 丫头小小年纪就学得勾人的好本事,水蛇腰大幅度摆动,那挺翘的小屁股晃得陈有亮心头火起,伸出右手搭上去,狠狠捏了一把。 小丫头哎哟一声,转头嗔了陈有亮一眼,却是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陈有亮色胆更壮,眼睛落到小丫头稍具规模的小胸脯上,那眼神太有侵略感,小丫头心里发慌,赶紧提步子往上飞奔,再不敢发l引火烧身。 小丫头把陈有亮引进一间屋子,朝里面的人福一礼,便退出去关了门。 这是一间香闺,有张架子床,有张小圆桌,还有个小美人,粉色锦被渲染着暧昧,梳妆台上香炉袅袅生烟,靡靡甜香更让人意乱情迷。 陈有亮面对小美人可不敢造次,他在她手里吃过几次暗亏了,忍着**脱了斗篷,老老实实坐到她对面谈事。 “铁姑娘。” “陈公子。” 简单一声招呼,拉开谈判的序幕,美人正是铁雅雅,她要陈有亮帮她从江南药铺偷一本书,作为交换条件,她得帮他把何素雪弄上手。 “五大战救?没听说过师傅有这本书。”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书是你师傅秘密编写的,日前已叫关有树何素雪传授给了西北军的军医。” “那你们随便买通一个军医问问,不是更快,师傅很警觉,动他一点东西都知道。” 陈有亮推托着,端了酒杯自斟自饮,撕了一只肥鸡腿大口大口地嘶咬。 铁雅雅地闪过不屑和鄙视,替他满了酒杯,放柔了声音慢慢和他周旋,她对这头色狼太了解了,不是不答应,而是条件不够,大把的银子砸下去,不信他不开口。 一刻钟后,铁雅雅悄然离开,陈有亮抱着铁雅雅赏他的粉头滚到了床上,二话不说就提枪上马,胡天胡帝混到四更天,才拖着软成面条的两腿避开夜巡的官兵,偷偷溜回了江南药铺。 天亮了,开饭了,除了陈有亮,其他人都到厨房报到了。 何素雪早起练了几趟拳,肚子饿得受不了,才不愿意等那个家伙,掰了个馒头就开吃。 林有文和关有树相视一眼,彼此脸色都不好看,关有树低声道:“你还要替他瞒到什么时候?师傅一不在就这个样子,早晚叫人逮住就好看了?” 嗯?有奸。情? 何素雪立刻把耳朵竖起来了,眼睛在两位师兄之间来回瞄。 林有文不自在地垂了眼皮子,“一会我跟他好好谈谈。” “哼,你都跟他谈了多少回了,他有改的意思没有?下回他再溜,老子绝对不放他进来!”关有树狠狠咬了一口馒头,仿佛咬的是某个混蛋。 何素雪逮住关键词,明白了,陈有亮昨晚溜出去鬼混,被师兄们发现了,这种情况还不是第一次。 哼,早就知道那是个不安分的,真是色胆包天啊,居然敢做这种事,是不是出师了,翅膀长全了,不怕被逐出师门了呀。 何素雪吃饱的时候,陈有亮来了,顶着两只发泡的熊猫眼,的面皮泛着青色,别说三个高明的小大夫了,就连伙计们都看出不对了,纷纷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陈有亮还不自知暴露了,笑着坐下端碗,一股宿醉的味道熏得何素雪飞快跑掉,关有树也是啪一声放下筷子,抓了两个馒头起身走了。 伙计们见势头不对,也都快快吃完溜走,两位婶子摇摇头,收了碗筷抬出去洗,把空间留给老大和老三。 何素雪在外面等到关有树,把他叫到学习室问他:“他这样有多久了。” 关有树诧异地看了看小师妹,微微红了脸答道:“有半年了吧,每次知道师傅不回来睡,他就溜出去玩到天亮才回,我也是四个月前偶然才发现的,大师兄说给他个机会让他改过,这一改就到了年底。” 何素雪哼了哼,“他这种人,改不好的,一会你跟大师兄打个招呼,等师傅回来我就跟师傅说。大师兄糊涂,你怎么也不清醒,这种事情能瞒的么,这要是传到外面去,江南药铺的名声就全完了,到时你叫师傅怎么活,我们这些人还要不要出去见人。” 关有树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捏着馒头的手都在颤抖,何素雪白他一眼,“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当初一发现就该狠狠治他,不听劝就打发到营里去。告诉你二师兄,师傅早看他不顺眼了,正缺个理由扔他出去。” “行了,查房吧,别为了这种小人耽误了正事。”何素雪去隔壁更衣室换了工作服,还把关有树那件给他拿出来。 师兄妹俩往左院走,路过厨房时,林有文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陈有亮低头吃东西,一点反应都不给。rs 第一四三章做试验 ps: (今天更六千字,晚上还有一章。) 杨海睡之前喝了止痛的汤药,一晚上都睡得很安稳,关有树与何素雪到的时候,他爹正在喂他喝粥。 白花花的大米粥啊,过年时才能吃到的东西,没想到住一回药铺,天天都能吃到,杨海他爹直说五十两花得值。 因为没有牵引床,杨海只能是平躺,用一床薄褥子折叠垫高伤腿促进血液回流,关有树亲自换了药,渗出的血水比较多,伤处微微发热也肿得厉害。开放性骨伤抗炎是个大难题,关有树与何素雪心里有些担忧,回去找来大师兄一起商量,换了药方,加大剂量,每隔两个时辰就喝一碗,哪个伙计在病房值班就哪个负责熬药。 药铺现在虽有六个伙计,实际能派上用场的,只有毛氏兄弟和王小九,其余三个新来的还得带带。 何素雪就跟方再年商量,把伙计们分成三个组,以老带新,每组轮流在病房值班一天,不值班的白天到铺子里帮忙,晚上可以休息。 “咱们的人还是少了啊。”何素雪说道,“还得想想法子,多招些伙计,将来毛永盛和王小九学成了大夫,也得有人接他们的班不是。” 铺子生意那么好,伙计们抓药忙不过来,方再年常年累月站在柜上收钱记账,也有些吃不消了,他也想有人帮自己一把,可这药铺收人不像别的铺子,特别难,因为要求特别高。 方再年掰着手指头跟何素雪算:“要会识字,要会识数,还得性子好人本分,还得聪明好学。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就林志通他们仨,还是千挑万选才出来的。” 何素雪不信,“什么千挑万选。千挑万选会全部是军户子弟?再年哥你蒙我呢。” 方再年尴尬地摸摸鼻子,“这不是东家他想照顾下同袍嘛,林志通他们的爹。都曾经跟东家是那个,嗯,战友哦。” 何素雪笑道:“我没有说军户子弟不好,相反,我觉得很好,他们中间多少认得几个字,知法守礼。有些想挣军功当军官的还下力气读过几年书。可僧多粥少。抢不到卫所上哨名额的娃还是有很多。不少军户都是几个儿子轮流值同一个哨位,出头之日遥遥无期,我看咱们再宣传宣传,找一批家里儿子多的,对学医感兴趣的来。” 方再年哪有不应的,两人决定等常得贵一回来,就向他提建议。 马上就到时间开铺子了。可今天何素雪有件大事要做,跟方再年谈完事就先回了右院,把院门关上,灶下生了火,洗了苞米馇子下锅煮。 本来苞米是要上蒸笼蒸的,可为了保密,她没问焦婶借蒸笼,下锅煮也是可以的,就是水分要把握好,苞米熟的时间锅里不能有太多水。 锅一开,苞米的香甜味道就飘出来了,毛永青鼻子多灵呀,很快就来敲门,“小何!你在煮什么!” 何素雪暗暗可惜,这娃的毛病还没彻底改好,闻到吃的就坐不住了。 她早就计划叫毛永青帮忙的,他好吃是不假,可他嘴巴紧,叫他做什么都不会往外传的。 她把毛永青放进院子,重又关好院门。 “青哥儿,我要做好吃的,你来帮忙好不好。” “好呀。” 少年答应得那个爽快,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何素雪就叫他打来井水,把发好的麦芽清洗一遍,主要是一些发不出来的麦粒要挑出来,浮尘也洗掉,然后还得把麦芽切碎,告诉他越碎越好。 右院有一套现成的厨具,毛永青像只勤快的小蜜蜂忙碌起来,漂亮的刀功产生一堆堆淡黄色的麦芽茸,烧火他也没落下,基本上何素雪都不用插手了。 毛永青现在带教李业春,老师跑没影了,又没说带他一起,李业春只好去柜上帮忙,这会儿被打发来请小何大夫,有病人找她看病。 李业春站在右院门口弱弱地喊了几嗓子,这娃比较腼腆,说话细声细气的,老被伙计们笑他中气不足,不过他确实是最瘦弱的一个,十二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个头,都是小时候没吃饱造成的营养不良症。 何素雪抓起搭在凳子上的工作服,叮嘱毛永青注意看火,苞米馇熟了就去通知她,“院门关好,谁来问就说在帮我做试验,谢绝旁观。” “好,知道了。”毛永青满口答应。他心里有个概念,但凡小何要做试验,都是要保密的,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坚决不给别人知道,包括亲哥在内。 看着毛永青关好了院门,何素雪放心去了铺子。 苞米香味飘到铺子里来了,陈有亮在他的诊室里大声问:“小何你在里面做什么?好香啊。” “做试验。”何素雪直直走过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求诊的病人来头有点大,带着帷帽的占了大夫的位子还坐得挺安稳,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对进来的人虎视眈眈,一副防贼的模样。 我擦!管你是虎还是龙,来到姐姐我的地盘,你就得为成虫! 何素雪走到自己的位子边,平静地说道:“我就是小何大夫,如果要看病,请坐对面去。” 去过医院或者门诊的朋友都知道的,大夫坐得辛苦,都是好椅子,病人就是小板凳,方便不良于行的人起落嘛,这位大概就是看中唯一的一张好椅子了。 “大胆!!!” 四个丫鬟婆子一起吼,分贝还挺高,可对何素雪不起作用,才不鸟你这一套,“这位贵人,这里是江南药铺,时常接诊世子将军校尉什么的,所以咱们这里的规矩不比太医院少,您要想看病,就得听大夫的,不想听,那就请回吧。” 老子忙着哩,没功夫侍候劳什子贵人。 要比贵,甘州这片地方,谁还能贵得过定国公家,药铺的背景点出来了,就看你识趣不识趣。 看来这位贵人是个聪明人,何素雪一说完,她就缓缓起身,把帷帽摘下来了,身体不错,发型也很复杂很好看,就是一张脸惨不忍睹,难怪不敢见人的。 第一四四章知府夫人的毒 “我家老爷是新来的知府毛荣华。” 贵人一开口,就把何素雪吓一跳。 “原来是毛夫人,失敬失敬,请坐。” 知府夫人也是病人,还得坐病人该坐的位置,毛夫人眼里孕育着愠怒,只是今日要求到人前,只好坐到何素雪指定的位置上。 何素雪端坐下来,没有寒暄巴结,直接开始问病:“夫人何处不适?” 毛夫人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字眼都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请小何大夫看看我的脸。” “哦,明白了,请伸右手。” 毛夫人看了看诊疗桌上的药枕,那个嫌弃的眼神哟,想忽略都不行。 何素雪笑了笑,“这个药枕是新的,小何刚从西洋游学回来,只昨日在治疗室那边看过两个外伤,您是到这来看病的第一个。” 尼玛,这西洋游学咋越说越顺口了捏。 何素雪又用指尖划过桌子,竖起干净的指腹让人看,“夫人请看,咱们江南药铺每天开门迎客之前,都要用药水擦拭过桌椅板凳,不信您闻闻,这上面还残留着药香。” 贵人嘛,当然不可能亲自去闻啦,飞个眼神出去,就有贴身丫鬟把鼻子贴桌面上,接着惊喜地禀告主子:“真的有药香。” 有后台,又处处讲究,毛夫人总算坐得稳了,轻撩宽松的衣袖,将手腕搁药枕上。 “肤如凝脂,细滑如雪,夫人保养有方。”何素雪赞了一句,在毛夫人得意的微笑中伸出三指搭上她的桡动脉。 摸了脉,看了舌,又仔细研究脸上的脓胞,何素雪心里有了谱,又是一个中了美玉散的可怜人。 她轻轻叹气,“夫人可是刚从京城来?” 毛夫人一惊,“何出此言?” 何素雪没有马上回答,走到脸盆架前用铜盆里的药水洗了手,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毛夫人就急得抖起来了,身体向倾着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不拽文了哈,何素雪心里笑了笑,“夫人中了美玉散的毒。” 几声惊呼,毛夫人两眼一呆,摇摇欲坠,丫鬟婆子们一起冲上去扶住她,大喊:“夫人保重!” 何素雪真心想笑,这位爱摆架子的知府夫人,原来跟高卢氏一样是只纸老虎,受不得一点点打击,想来出身不低,从小养在深闺不懂俗务的人。 诶?京城来的,有美玉散,高四小姐的毒是不是从她手里流出去的? 毛夫人没晕,但坐在那里默默垂泪,情绪太激动没法问话了。 何素雪只好问为首的一位婆子,“这位妈妈,夫人可把美玉散送给什么人?” 婆子老实回答:“我家夫人与高夫人是表亲,未嫁之前俩人可好着哪,所以夫人得了美玉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高夫人。” “哦?竟是表亲?”何素雪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 毛夫人一听,顾不得哭了,急问:“怎么?我表姐也中了美玉散的毒?为何从没听她说过。” 何素雪摊摊手,“高夫人没来得及中毒,可怜的是高四小姐,哎,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哩。” 毛夫人已经惊呆了,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心办了坏事,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还是婆子机灵,何素雪的扫眼过去,马上又自动交待了:“这美玉散,不是我们从京城带来的,是到了甘州之后,有那开脂粉铺子的送来的,说是京城新近流行的,路途遥远,咱们也没法验证不是?” 婆子有些要紧话没说出口,那家人不但送来美玉散,还有脂粉铺子的四成干股,夫人一分钱都不用投,什么事都不用管,每年只等收红利,多好的事呀,现在看来这就是个大坑,坑人呢。 何素雪杏眼微眯,“夫人,这美玉散可是个大毒害,您得请知府大人派人查查这个事,否则可能会引发一场大乱。” 毛夫人抹着眼泪点头,就是何素雪不说,她也不可能放过害她的人,“小何大夫,那我这脸还有救么?” “夫人,咱们先解毒,然后再来治脸。您别急,这个病得一步一步来,马虎不得。”何素雪往砚台上倒了几滴水,手腕快速挪动墨条,“一会小何想请大师兄过来会个诊,夫人可愿意?” 毛夫人现在哪里还能讲究,小命都要没了,还要脸干啥。 何素雪磨了墨,先拟一张处方出来,再去请大师兄。 听说知府夫人也中了美玉散的毒,林有文马上扔下病人过来了,重复了刚才的诊疗动作,把脉,看舌,看脸,最后看处方。 “夫人万幸,用那毒物量比较少,肝脾肾损害不大。行,就这个吧,喝上三剂再看看情况。”林有文表情很欣慰,小师妹的方子比自己组的要高明。 送走了林有文,婆子去抓药了,何素雪告诉毛夫人,等体内毒素清除干净,可使用江南药铺出品的莹肌玉面散早晚洗面,再用荷花玉面脂涂抹,面部的脓肿很快就会消除,恢复从前的容貌。 “药铺还卖面脂?能治好我的脸?”毛夫人惊讶中有着狂喜,语调都往上走了。 何素雪要检讨自己,堂堂知府夫人,居然不知道江南药铺的药妆,太失败了,负责推广的方二掌柜该打板子。 另外何素雪还有点疑惑,“咱们铺子的药妆系列,据说在京里也卖得不错呀,夫人竟没听说过么。” 毛夫人表情有些扭捏,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家老爷在京城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是曾听人说有个什么妆的东西好,连宫里的娘娘都在用,那就是个天价,还有价无市,她都不敢拢边儿。 小何大夫是什么人,一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说声稍等,马上就去找方再年安排,务必要让刚刚加入甘州官场的知府夫人,全面了解药妆系列产品。 于是婆子抓好药回来,身后还跟了个手捧数个大锦盒的李业春,方二掌柜财大气粗,面脂香皂牙膏什么的,成打的送,大手笔啊。 何素雪把盒子打开,一一告诉毛夫人怎么使用。 第一四五章青哥儿帮忙 毛夫人见过多少好东西,这会儿也有点发抖,江南药铺真有钱,那么贵重的面脂一送就十几罐,拿到京城夫人们还不得抢疯了。难怪大家都争着抢着要外派,原来一方大员真的有人争着抢着要送好东西。 何素雪眼睛尖,把毛夫人隐晦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个没见识还特别贪财的,这种人好对付,敬着哄着,没事送点小礼就行。 谅她也没胆子得罪秦世子的发小,师傅大人还有没有别的同类发小?咱都开发出来,在大明还不得横着走。 毛夫人戴着帷帽,坐着不抢眼的马车走了,她自以为很低调,其实丫鬟婆子嗓门都很大,早叫大伙听见了。 甘州很快就传开了,知府夫人亲自到江南药铺向小何大夫求医。 张有福跑来告诉何素雪的时候,她哭笑不得,“怎么好像我自己传出去的,是不是有人说我为了名声不择手段呀。” 张有福呵呵傻笑,小何真聪明,俺还没说她就猜到了。 张有福来,还告诉何素雪个事,崔三娘一直被刘升华扣着不放,但凭小虎帮的手段,能查到人在哪里,可就是没办法接触,更别提把人抢出来,监军府不是好闯的,里面全是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老兵。 这个事虽然后来由赵本真接过去了,但最先拜托小虎帮查询的是何素雪,邓小虎等人认为怎么也该让她知道下情况,做事要有始有终嘛。 何素雪也表示无能为力,她就一未成年人,依靠的是自己的师傅,治病开方她拿手,万军之中夺人质那是玄幻故事不靠谱。 何素雪在桌子上写下“帮我查查哪个铺子卖美玉散,小心行事”,叫张有福看了回去。越来越有地下党的赶脚了,不说话用茶水写,环保又保密。 李业春匆匆跑来,“小何大夫,青哥说东西弄好了,叫你快进去看看。” 何素雪撒腿跑回后院,毛永青正在右院门口和陈有亮吵架。 吵什么?一个要进一个不让,青哥儿除了东家谁都不怕,说得起火扬起拳头就往陈有亮脸上砸,吓得他掉头就往上房跑,都没注意到何素雪站在影壁那里看着他出丑。 等陈有亮进了屋关了门,何素雪才走过去,照样叫毛永青关了院门,麦芽糖得偷着做,城里坏人太多,也没地方藏原料,试验成功了作坊也建到荷庄去。 何素雪检查了苞米馇子,熟得刚刚好,揭开锅盖用锅铲翻动让它凉一凉,等到手掌放上去不觉得烫手,就把切好的麦芽撒上去拌匀,发酵三个时辰也就是六小时,晚饭后就可挤糖浆了。 这边的活暂时结束,毛永青又去带李业春熬药,他今天在左院值班,负责给杨海熬药发药,还得监督他翻身,发药的时候检查他有没有发烧,杨海他爹侍候大小便时也要搭把手,感动得杨老汉泪流满面,直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下午何素雪又看了三个病人,都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天气越来越凉,又快下雪了,天天都有感冒病人来求医。 打烊之后何素雪商量师兄们,是否烧点金银花茶叫大伙喝一喝,也可摆在柜上卖,一文钱一碗,清凉解毒防感冒。 每缝季节变换疫病多发,江南药铺都要煮点汤药惠及百姓,何素雪一说,林有文和关有树马上投赞成票,事情就这么定了,嘱咐方二掌柜的明天就办。 没人去问陈有亮的意见,那厮午饭过后没多久就顶不住,回房睡大觉了,直到花婶子喊开饭,他才起来。 李业春把杨老汉喊过来领饭,他从焦婶手里接过两个堆出尖的海碗,还有一碗特别分给小儿子的鸡汤,千恩万谢才走,药铺的伙食真五十两花得值。 何素雪问毛永青,今天杨家有谁来看过病号,毛永青回说没人来看,“杨老汉话比较多,说杨海的娘很早就没了,老大成家分出去了,昨天做完手术,他二哥也说要分家,除了治病用的五十两和两亩地,他爹把家里剩下的值钱东西都给了老二,叫他自己操办婚事。” 何素雪点点头,“分家好,杨海骨头长好了又能上山打猎卖钱,养活他跟他爹不成问题,两年就能发起来了。” “我也是这样说的。”毛永青大眼亮闪闪像星子,因为自己跟小何大夫不谋而合非常高兴。 他惦记着小何大夫说的那个麦芽糖,吃完饭快去病房把杨海的事情做好,喂药抹汗换衣服,又把李业春留在病房里陪那父子俩,量体温烧火炕加唠嗑什么的,全部安排得妥妥的,就往右院来了。 毛永青过来的时候,何素雪已经紧赶着缝好了两个棉布袋子,俩人坐在厨房里开始压榨糖浆。 这是个力气活,发酵过的苞米馇子舀到布袋子里,每人面前摆个盆,架个筲箕,就把布袋子按在筲箕里挤压,糖浆流到盆里,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毛永青不断吧唧嘴,“真香,一定很好喝。” 何素雪果断决定戴上口罩,别让俩人的口水喷到糖里去了,即使后面要煮沸,可消毒杀菌,但要大夫亲眼看见做吃食的地方口水四溅,就是龙肉也不敢吃。 两个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人,半个时辰就挤出了一锅糖浆,何素雪叫毛永青继续挤,自个儿乐颠颠熬麦芽糖去了,完全不管少年那幽怨的小眼神。 大火烧开,小火慢熬,糖浆越来越稠,甜香顺着小北风向四处飘散,关有树站在屋檐下大吼:“小何,做好了糖块给师兄整两颗,你这香味太馋人。” 杨老汉听见了,惊奇地问李业春:“小何大夫还会做糖块?” 李业春傲娇地抬起下巴,“那有什么,小何大夫会做很多神奇的东西,秋梨糖只是薄利,她做的擦脸油才是真正赚大钱,都卖到宫里去了。” 老汉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杨海目光闪烁,打起了小算盘。rs 第一四六章又来熟人 ps: (本想更九千字的,临时接了个任务,晚上要去机场接人,今天只有这么多了。) 何素雪熬好第一锅麦芽糖,盛在干净的瓷盆里,琥珀色的糖稀很香很甜,就是有点粘牙,这本来就是麦芽糖的属性,何素雪笑呵呵宣布,试验成功了。 洗了锅,第二锅糖浆决定做成苞米糖的形式,就是麦芽糖熬出来之后,用两根木棍互相牵拉搅拌,直至麦芽糖变成白色,这是一个很神奇的化学过程。 苞米糖得上粉子,不然放哪粘哪,毛永青吃了一小碗麦芽糖,甜了心,十分满足地去中院厨房找粉子原料。 糯米是个金贵东西,没到年节库房没有,只能退而求其次,弄点苞米面来炒熟,拉出糖后洒上去。 吃的希望就在眼前,毛永青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炒完粉子就来拉糖。 一根擀面杖被固定在面板上,另用两根来回牵拉,眼看着一盆麦芽糖稀变成大块米白色糖块,两个人都眉开眼笑,成就感杠杠的。 拉好的糖块摆在面板,何素雪就往上面洒粉,叫毛永青拿出搓馒头的劲儿,将糖块搓成细长条,大约有鸡蛋那么粗,盘了好大一个圆盘,最后用剪刀剪成半寸丁,滚上粉子。 何素雪捏起一块糖塞到毛永青嘴巴里,他微微愣了下,随即使劲嚼动,“真甜,好吃!” 何素雪也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麦芽糖清甜中带有浓郁的苞米香味,她眯了眼摇晃脑袋,“比张老板卖的糖丸好吃。” “好吃百倍!”毛永青补充道,两人相视而笑。 拉完糖,还得收拾残局,锅碗瓢盆洗干净,原料渣子必须烧毁。 方家已经打了招呼,不会泄露秘密。青哥儿的嘴巴也是死紧死紧的,何素雪叫他对外说这麦芽糖是用糯米做的,他满口答应下来。 何素雪留在厨房烧渣子,毛永青去查房,喂今天最后一顿汤药,杨海身体底子不错,没有发烧。大腿也开始消肿了,病情一直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病人和大夫都很高兴。 查完房,毛永青又跑到右院。 “小何,大伙都没睡,等着吃咱们的糖哩。” “那行,你搬一盆过去发给他们,多给杨海一些,他在手术中失了不少血,得补一补。” “好嘞。” 送走毛永青,何素雪查了一遍院子,便上了锁。中院和左院闹了一会,也渐渐安静下来,大师兄说夜深了,该休息了,养足精气神明儿好好工作。 何素雪准时在卯初起床。在院子里打了两趟拳,大伙就陆陆续续起来了,她把方再年叫到右院,让他尝麦芽糖,“咱们有没有三两装的瓷罐子?把这麦芽糖装点上柜卖卖,三十文一罐。” 方再年还在跟嘴巴里的粘糖战斗,说话含含糊糊的,“有些旧的药罐,没有图案和字。” 方二掌柜的眼光也高了,不漂亮的罐子都不稀得用,现在柜上摆的全是各种设计好图样的白瓷器。 何素雪很想把麦芽糖放进市场试试水,“先煮几个来用,如果好卖,我再画个图样叫兴胜烧一批来。还是老规矩,第二次拿罐子来买糖的便宜两文钱。” 方再年终于吃完了一口糖,兴奋得挥手,“肯定好卖,太好吃了,给体弱多病的温补最好。” 他又指着另一盆埋在苞米粉里的糖块问:“这个也卖吗?” “不卖,我留给方灵姐吃,她这回出去可辛苦了。”何素雪摇头说着,注意到方再年眼里的一丝紧张,心说有戏,方灵护士的春天到了。 一锅麦芽糖足足有三大盆,大约六十斤(一斤等于十六两),何素雪要留下一盆熬秋梨糖试试,只能卖两盆,方再年估了个数,就去安排伙计们洗罐子煮起来。 方再年没有问成本,因为小何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她说三十文那是零售价,本城批发价最低能打到八折,如果大批量定货,兴许还能减点。 方再年默默盘算着,心知小何又找到一条发财的好路子,真的是神人一个,这几年不知攒下多少嫁妆银子,又有一手好医术,谁娶到她就是天大的福份。 今早的活比较多,杨海的药一大早就开始熬了,金银花茶要占一个灶,现在还要一个消毒罐子装糖,毛永盛的器械包消毒便往后推,总之今天中院里的两个大灶别想空闲。 关有树怕晚上炕太热没法睡,监督着伙计们把烟道拦住,到半下午再打开。 高小平说:“左院也有灶,干嘛不去那边烧一个。” 他的带教老师王小九,抬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不是跟你说过了?那边是病房,最可能成为传染源,不管是药还是器械敷料,都要在中院准备好才能拿过去,拿回来的东西也要清洗干净才能放回原位,下回再记不住你就等着挨揍。” 小九同学还蛮有老师派头的嘛,众人都看着笑,高小平红着脸蹲到灶前,都不敢抬头见人了。 王小九又吼道:“看火很费劲么?还不回去拿书来读,你想白坐一天啊?” 毛永盛也抬脚去踹自己的徒弟,“你也是,一边烧火一边读书,两不耽误。” 两个小伙计狼狈不堪往左院宿舍跑不赢,李业春往毛永青背后缩了缩,暗自庆幸今天跟着青哥上柜不用烧火,不然当众被踹多没面子。 何素雪不想干涉伙计们如何带教,但还是私下提醒他们,是人都要面子,教训要有度,千万别伤了和气,进了铺子就是兄弟,得兄友弟恭。 “进了铺子就是兄弟。”伙计们把这话牢牢记在心头,一代传一代,从未忘记过。 辰时初,江南药铺准时开门,药柜边上摆了个小炉子,上面座着一个大瓷缸,缸盖上贴了红标签,上有三排字:“金银花茶,清热解毒。一文一碗”。 首先排队领药的,就是各自捧着大茶缸子的大夫们和伙计们,茶里加了麦芽糖,甜丝丝的,完全喝不出苦涩的药味。 柜面上还排了十个白瓷罐子,最前面摆了一块红标签,上书:“特制麦芽糖。甘甜温补,老少皆宜。三十文一罐”。 方再年还怕街坊们不知道药铺在低价卖药茶,像从前一样裁了半张大红纸,请林有文写了个告示贴在铺子门口,大伙一看,就知道拿碗来买了。 袁三儿和徐小哥最先跑来,因为俩人都有一个好事的、最注意街面动静的老板,江南药铺有什么异常,两个铺子总是最先知道。 徐小哥抢着买了两碗药茶就往回跑,毛永青笑着拉方再年:“年哥,跟你打个赌。张老板一刻钟内必到。” 方再年抽回自己的胳膊,眯眼窃笑,“不赌,什么一刻钟,说话间就到了。” 毛永青喝了一口药茶。遗憾地叹气,“唉,他来也没有用,就那么点糖,给了他咱们就没得卖了。” 话音一落,张老板果然气喘吁吁跳上了台阶,他扶着药柜喘气,把手指向麦芽糖罐子,方再年扒拉给他一个,告诉他:“小何说了,给个样品可以,想批货还得等段时间。” 张老板揭开罐盖,香甜之气扑鼻而来,他左看右看,对着太阳看,然后伸出小手指绞了一点麦芽糖出来塞嘴里,眼睛立刻瞪圆了,指着方再年唔唔直叫。 方再年抄起手仰头望天,“找谁说情都没用,没货就是没货。” 张老板塌下肩膀,看方二掌柜就像看杀父仇人,毛永青笑得前仰后合。 何素雪上午给严老抠换了药,又看了五个病号,又比昨天多一些,都是甘州城里的居民,五个中有三个问西洋游学好不好玩,洋人吃的面是不是跟咱们这里的一样白,各种盘问打听。 何素雪随意说些面包牛排牛奶什么的,应付过去,倒也真有人长了心眼,去乡下收了牛奶回来煮开和豆浆一样卖,由此发了家,这是后话不提。 对于坐诊大夫没有午休时间,何素雪表示深深的不满,她在饭桌上就找方再年理论了:“大夫们养不好精神,看病效率怎么会高?还容易诊断出错,或者外伤急诊时没法坚持到最后,这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关有树心里很清楚,小师妹住在荷庄时,每天干什么那都是列有时间表来严格执行的,午休就是其中一项,雷打不动,现在不让她睡叫她坐诊看病,可能不习惯。 想到这里,关有树便道:“你们三个都去休息,中午我值班,我不喜欢睡午觉。” 何素雪不干,“我和师兄们一起轮班,午时正开饭,未时正起床上班,期间留一个人在铺子里值班,师兄们觉得咋样。” 都说好,伙计们活多人少耗时长,暂时没法执行,只得等以后新伙计能单独上岗了再排班。 方再年马上放下饭碗,从随身走的挎包里拿出笔墨纸张,当场给大夫们列排班表。 关有树一捅大师兄的软肋,大师兄马上说:“就按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吧,今天我来值。” 多好的师兄呀,想让我适应几天再轮班,何素雪笑得小酒窝都飞起来了。 谁先排谁后排不过是小事,关键要把这个制度建立起来,这年头多少大夫是累死的,常年都是坐诊一整个白天,半夜出急诊睡不好也是常事,太吃亏了,大夫的待遇要从江南药铺改起。 小何大夫巴拉巴拉一通说,师兄们深以为然,于是方再年又列了个夜班表,顺序往后推一个,今晚该二师兄关有树值班,晚上如果有急诊就他负责应对。 也亏得常得贵是个比较民主的人,徒弟们商量着办的这些事,他一般不管,只要不影响老百姓看病就行。 所以方二掌柜把排班表列好,基本上这事就定了,等常得贵回来,再向他报告一声有这么回事,为了能让小徒弟睡午觉,他铁定同意。 何素雪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的赶脚还没坚持两刻钟,就被外伤急诊赶跑了。 何素雪被叫到第一治疗室,又是熟人,世界真小,小到熟人都集中到江南药铺来了。 铁雅雅穿着男式短衣长裤绑腿靴,胳膊上沾了不少血迹,正向关有树哭诉,看见何素雪进来,眼睛顿时就一亮,何素雪怀疑自己看花眼了,怎么哭得惨兮兮的人会高兴。 还有一点很奇怪,铁雅雅好像把自己看成情敌的呀,看看一见本大夫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呀。 受伤的是她的那个母暴龙女仆?主仆真够情深的,哭得治疗室里要发大水。 别怪小何大夫要多心,谁叫当初铁大小姐喊打喊杀的哩,态度冷不丁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让人没法接受,真心怀疑她是“医闹”。 “别哭了!先让我看看伤势!” 哭哭啼啼说不清,忒烦,耽误时间不是?到时救不了是不是要怪到咱们身上来? 阴谋论的何素雪迅速戴上口罩帽子,套上毛永盛递来的手套,然后清冷的眸子环视一圈,关有树带着转身,其他人哦一声醒悟,纷纷背过身去,这可是女病人。 何素雪哼了哼,“铁雅雅留下,其余不相干的人全部出去!不然耽误了救人就是你们的责任!” 关有树和毛永盛便往外哄人,林志通在何素雪的示意下,拉来屏风将治疗床遮挡住,床前只剩下两个女的。 “伤者是谁?何时受的伤?”何素雪一边问,一边解开伤者的衣带。 “她叫珍珠,是我的女仆,今天上午陪我出城游玩,撞上无耻之徒对我欲行不轨,她是为了保护我才中的刀,你一定要救她,呜呜呜呜……” 何素雪斜视铁雅雅,头发未乱,衣服整齐,除了血迹没其他不妥,不像被调戏的样子,这家伙没说实话。 唉,师傅说,要时刻记得“医者仁心”,哪怕铁雅雅说的是谎话,人家把人送来了,不救过不了良心这关口。 珍珠右下腹好大一个窟窿,白花花的肠子鼓出一大截,还在往外冒着血水和肠内容物,腥臭难当,何素雪隔着口罩都受不了,有点佩服铁雅雅还能站得住,主仆感情真好。 何素雪打开一个治疗包,用治疗碗把外露的肠子兜住固定在腹部,扬声喊关有树进来,“右下腹外伤,肠子烂了,肝肾有没有伤不知道,要进行剖腹探查。” 第一四七章失窃 ps: (今天努力争取三更。) 关有树给珍珠把了脉,翻了翻她的眼皮,告诉铁雅雅:“人出血过多,已经昏厥了,手术可以做,但不保证一定能救活。你自己尽快决定,如果能够接受意外情况就签下协议书,救不活也别怪我们,实话告诉你,现在我们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信不过你就抬别家去。” 铁雅雅大概没想到,关有树说话会这么不客气,她眨巴眨巴眼睛,刚才白哭了一场?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些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 铁雅雅这么一犹豫,关有树又说了:“铁姑娘要实在做不了主,不如赶紧叫人回去问问铁帮主,病人情况真的凶险万分,可要早点拿主意才好。” 何素雪心说原来二师兄已经知道铁雅雅的身份,难怪的,他很敬重焦婶,因为方灵的事他对长乐帮没好感,甚至可以说很讨厌,铁雅雅没算到这个,白对他用心机了。 铁雅雅今天是非给何素雪找点事做不可的,碰巧珍珠出了事,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其他的手段都可以省略了,所以她只是略略想了一下,就同意签字手术。 毛永盛飞快从方再年那里拿来手术同意书,不管她说识字,非给她讲解一遍,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跟她说明白,然后再叫她签名按手印。 按手印的时候,铁雅雅犹豫不决,毛永盛催促两回,她才咬牙按了。 何素雪觉得这又是一个疑点,她在怕什么?这又不是后世的智能户籍管理系统,难不成还怕人家从系统里查到她的信息? “小何,你带盛哥儿先进去准备,我来找人抬人。” “好的。” 关有树一打岔,何素雪的思路被打断了,她感觉好像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现在没空去思考了。 两个手术室男护士分工合作,毛永盛准备手术室,王小九从方再年那里领了麻药,马上叫高小平煎上,他又马不停蹄的准备冲洗用的盐水和病人喝的糖盐水,何素雪交待他多备一些,洗肠子得用好多生理盐水。 珍珠抬上手术床。先灌糖盐水,再灌麻药。这回轮到男人们回避了,准备术野的工作全交给何素雪一个人了。 这个时候,何素雪特别想念方灵,多好的实习机会呀,方灵护士不能参加真是太可惜了。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愿意给珍珠脱衣服包尿布。 当她通知关有树和两个男护士进来时,听到外面很吵,“二师兄,外面又怎么啦?谁在吵架?” “哼,是长乐帮来了人。我叫他们先交五百两押金,在说我们黑心肠趁火打劫哩。” 隔着口罩,看不见关有树的脸色,但能想像到会有多黑,大牛眼都冒火花了。 毛永盛说:“我刚刚私下跟再年哥说了。不交五百也行,让他们自己出去买百年人参来,另外二百两的手术费一分都不能少,现在就得交,开了手术包就得算钱。” 都不待见长乐帮,何素雪摇头叹息,“真不知道铁雅雅是怎么想的,非把人抬到仇人的地方来,你们说,她会不会不怀好意呀。” “不怕,她签了字的,要救不活想告咱们,她也得掂量掂量。”关有树胸有成竹地说道,站到手术床前的主刀位置,“开始吧,小九注意脉搏和呼吸。” 腹腔一打开,两个小大夫就齐齐皱眉,何素雪说腹膜炎这么重,不像是今天上午受的伤。 关有树见识过很多腹部战伤,闻言表示同意,都化脓了,两个时辰内可达不到这种效果。 才是一刻钟,王小九就喊脉弱了,呼吸浅了,只好停下来等着灌参汤。 高小平端着个小碗,小心翼翼用后背顶开纱门进来,王小九把参汤装进小巧的鹤嘴壶,翘开珍珠的嘴巴给灌进去。 关有树问是哪里来的参,高小平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回说是那个铁姑娘掏钱在咱们药铺买的,长乐帮的人不吵闹了,不过还围在院子里没走。 “哼,不走还想干嘛呀,有本事冲进来,老子人也不救了,小刀子侍候他。”关有树厌恶地说道,见珍珠面色好一点,就催促着大伙干活,早做早了。 珍珠只是烂了几截肠子,其他脏器没损伤,大血管坏的也没有,两个小大夫更加怀疑这受伤的时间,这是拖了多久,才失那么多血。 手术过程中给珍珠喂了三回参汤,一度心跳都没了,何素雪给做的胸外心脏按摩复苏,珍珠居然挺过来了,命够硬的,关有树说她是内功深厚,底子好。 管她什么功,人还活着抬出手术室,就是成功。 王小九出去喊人抬人,却见院子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徒弟高小平眼巴巴地望着他。 “人哩?”王小九问道。 “走了呀,半个时辰前一家伙走光了。”高小平笑着回答,好像人走了有他的功劳。 王小九心说不妥,“你快去找找,看他们还有人在不。”说着转身回手术室,把这个情况告诉大夫们。 创面已经缝合了,接下来得何素雪自己包扎固定穿衣,她无力地挥挥手,“你们出去底咋回事,我总感觉不太妙。” 她包扎好伤口,检查尿布只湿了一点点,看来珍珠失血真的很严重,一会还得上抗休克治疗。 有输液器就好了,几瓶液体灌进去,哪会这么提心吊胆。 哎,看来得尽快找人跑一趟岭南,说不定洋鬼子有带橡胶来的,要不咱自己买几个山头种植橡胶树? 好像海南岛最适合种植橡胶,可隔着海,没有忠心的心腹不好控制。 说来说去,主要还是缺乏人才。 何素雪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翻左翻右地摆弄着珍珠,庆幸自己也是习武之人,不然这么大个珍珠,一个人哪穿得上病号服。 关有树焦急地敲门。 “小何,好了没有!” “刚穿上,在系带子,怎么了?” “长乐帮的人全跑光了,姓铁的也不见了,右院门被人撬了,你快出来看看丢没丢东西。” “我擦!这是坑人的节奏!” 何素雪还管什么衣带子呀,赶紧就往外跑,她房里的宝贝多着哩,少哪一样她都心疼。 冲出手术室,外面站了一地人,何素雪扫眼过去,药铺的人都在。 林有文上前说道:“铺子已经上了门板,小何先去看看有没损失。” 何素雪点点头,扯下手套和手术衣扔给高小平,拔腿往自己屋子跑,路过右院门时快速瞄了一眼,锁头撬得妙,没动锁动了固定栓,不仔细看不出来,真是细心大胆的贼。 两位婶子跟着进屋,整个右院已经看过没有人,就怕还有藏在何素雪的屋里,刚才为了避嫌,大伙都没进去查看。 屋门锁就撬得很粗鲁,栓子整个撬断了,房门虚掩着,何素雪撩起裙子拔腿上的匕首,婶子们对视一眼,幸好男娃们没来,这个动作有点不雅观。 何素雪将门踹开,一眼看到底,屋里没人,但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满炕满地都是。 炕柜的抽屉好像从左撬到右,撬到中间打住了,是因为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何素雪拼命回想,这个抽屉原本放着什么。 肯定不是银子,右下角最靠墙的抽屉还好好的没撬到。 有什么比银子还要吸引人呢? 何素雪一拍大腿,坏了,书被偷了。 被偷的是《五大战救》,那么更重要的《急救外科学》呢?还在不在? 何素雪爬上炕,掏钥匙开抽屉检查,手有点抖,捅了三下才捅开锁头,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一摞手抄本,没有被人翻动的迹象,一颗心砰砰直跳。 万幸,书还在! 抚了抚胸口镇静一下,谨慎地数了数,二十本都在,照旧锁好抽屉,又打开放银钱的抽屉扒拉一下,确认确实没丢什么。 何素雪检查的时候,两个婶子大气都不敢出,等她从炕上下来,才围上去问:“咋样,丢了啥要紧东西?” 何素雪扯下口罩和帽子,吸了吸鼻子,“丢了一本很重要的书,麻烦婶子帮我收拾一下烂摊子,我先去告诉师兄一声,这事等不得。” “那你快去,这里交给我俩了。”焦婶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花婶也赶紧忙活起来。 如果是在后世,办案现场一点都不能动,得叫警察来拍照检查,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错过。现在不行,别说有东西不能让外人知道,就凭何素雪未嫁女子身份,外男进屋那都是名节大事,还谈什么查案。 案是要报的,但不能让人看到屋里的狼籍,尤其不能有贴身东西露在外面,何素雪相信婶子们能办好这个事,便插好匕首,出去向师兄们报告。 “大师兄,我丢了一本很重要的医书,事关重大,得报告秦世子。” 林有文脚下不稳,踉跄一下,李业春忙扶住他,林有文焦急地问:“是什么样的医书,为何不报官府要报秦世子?” 何素雪看了一眼关有树,答道:“是秦世子委托师傅编写的一个小册子,没有师傅的准许恕我不能外传,师兄只需知道与将士们有关,能公开的时候师傅自会告诉师兄,现在,赶紧去报信吧。” 第一四八章搜查与设计 ps: (完蛋了,晚上要参加个朋友的生日会,不知啥时候才能回,先这样吧。) 关有树一听就知道丢了什么,立刻扒身上的手术衣,“我知道这本书,我去见秦世子。” 他回房换上短打衣裳,浅灰色短衫配上蓝裤子,一边扎着蓝腰带一边往外飞奔,何素雪一看他身上光溜溜,扯下自己的荷包扔过去,“师兄,带上银子。” 关有树一手抄过荷包塞进衣襟里,一眨眼就绕过影壁,传来卸门板的声音。 林有文这时心神稳了,温润如玉的公子现在满面寒霜,“在官家到来之前,我给一个自首的机会,有偷拿了医书的,现在交出来,饶你不死。” 何素雪冷眼旁观,老伙计都很淡定,新伙计有点忐忑不安,可也眼神清明,唯独陈有亮背手低头看鞋面,不知在想什么。 她手里没证据,除了当时在手术室里的几个,其他人都可能是窃贼,可现在光凭眼睛实在看不出什么,这一来,她真的有点迷茫了。 没人主动认罪,林有文更生气了,真是,江南药铺从没出过这种事情,既然不识好歹,那就查! “现在可以暂时排除嫌疑的,是永盛和小九,小九,你去铺子里守门。永盛陪着小何,每个房间都彻底查一遍,其他人都跟着,谁也不许拉下!” 毛永盛说:“里面那个珍珠怎么办。” 林有文哦一声拍打额头,“说不定她知道点什么,手术结果怎么样?” 何素雪哼了哼。“死不了,也活不好,不管她就肯定死定了。” 林有文纠结上了,救她吧她是窃贼的帮凶,不救她吧也不能眼看着她去死。 何素雪提了个建议,先把珍珠抬进病房锁起来,银子收了嘛。那就先给她吊着命,该喝什么药行给她喝着,其他的等秦世子来了再说。 林有文比较喜欢这个提议,他是读书人出身,最推崇医德。见死不救他会纠结一辈子。 当下几个伙计便把珍珠抬出来,送去左院的一间病房。 这会儿谁还管珍珠是不是女子,单独跟男病人住一栋楼会不会不妥,她是跟窃贼一伙的人,没扔到柴房就算她好命。 把珍珠安顿好,最后一碗参汤灌下去。就没人再看她一眼,搜查也即时开始。 这次大搜查还搜出了个意外,搜到陈有亮房间时。他扭扭捏捏不想开门,把林有文都惹火了,勒令他开锁,不然就认定他是偷书贼。直接绑送官府。 陈有亮悻悻地开了房门,毛永盛不客气地把他推到一边,他才迈进屋子,便叫何素雪止步,屋子里太乱了,他都替陈有亮不好意思,让小何进屋是为难她。 何素雪已经瞥见脸盆架上胡乱搭着的一条内裤。立刻垂了眼眸转身。 林有文板着脸怒斥,“老三,你这也太不讲究了,好歹自己是个大夫哩,咋这窝囊。” 陈有亮头都不敢抬,脸一直红到耳朵根上。 毛永盛忍着恶心,叫陈有亮进去开炕柜,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出来之后告诉何素雪:“没有。” 关有树出去时房门没关,他是读过那本书的人,犯不着偷,本不用查的,不过为了以示公平,林有文仍叫毛永盛进去转了一圈。 秦六和关有树带着一队官兵赶到时,何素雪已经把左中右三个院子翻遍了,结果显而易见,啥也没有。 何素雪闷闷不乐地跟着师兄们向秦六行礼,秦六倒是好言安慰她一顿,“小何别急,世子爷已经派人封了城门,长乐帮一个都跑不掉。” 何素雪却是摇头,“估计找不回来,铁雅雅早有预谋,得手之后一定跑出城了。对了,秦六校尉可见过我家师傅,出去几天了还不回来,太劳累了师傅身体可受不了。” “常大夫在协助世子爷查一桩案子,已经有了眉目,很快就会回来了。”秦六交待完,便指挥手下的官兵再把三个院子仔细搜查一遍,不但要查各人的房间,还得查边边角角,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接着,秦六要求查看作案现场,何素雪便带他去了自己屋里。 两个婶子还在收拾东西,几个盆子里都一堆高高的衣服,她俩可是知道小何最讲究,不管那人摸没摸过,不洗的话,小何是不肯穿的。 秦六是交往多年的大叔,小何敬他像长辈一样,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婶子们替她难为情,脸红红的,偷偷一眼一眼的看她。 实际上,秦六确实把小何看成是自己的晚辈一般疼爱,目光平静地略过衣物,落到被撬坏的炕柜上,“就是从这里撬走的?” 何素雪上前指出最后被撬的那个,想了想,对两位婶子说道:“麻烦婶子帮忙把衣裳洗出来,不然明天没得换了。” 这是要单独和秦六校尉说话的意思,焦婶一听就懂,便扯了扯花婶,两人搬了衣裳去了井边,只是没帮忙关门。 何素雪也没有要关门的意思,脱鞋子上炕,打开藏有《急救外科学》的抽屉叫秦六校尉看。 “这本书,比那本小册子珍贵百倍,很庆幸那人没搜到。校尉大人,我还是怀疑有内奸里通外合,否则没道理不偷师傅的来偷我的,估计一来是从城北大营那里得到消息,知道我去过营里讲这个,二来正房太显眼,那人怕暴露。所以我想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行,就这么办。” 不久,何素雪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书,在秦六校尉的护送下回到中院,为了以示清白,大夫们和伙计们都在院子里站着呢,看见何素雪的举动,都围拢过来。 林有文欣喜地叫道:“可是找到书了?” 关有树马上否定他,“不是这个,丢的是巴掌大的小册子。”他使劲给小师妹打眼色,这本书还不到见光的时候,太招贼了。 面对关有树着急的眼神,何素雪淡定地笑笑,“师傅一共叫我保管两本书,一本就是丢失的,一本是这个,后者比前者珍贵百倍都不止。战救技术,不过是急救外科学中的一个支点。我怕小偷会再来,所以和秦六校尉商量,把书锁进师傅房里,大伙一起帮忙做个见证。” 林有文也说好,中院时常有人进出,失窃的可能性比较小。 何素雪一直有一套师傅的房门钥匙,她当着秦六校尉和师兄们的面,把那本书放进炕柜,层层锁好,钥匙就挂在脖子上,目光森森地说道:“除非杀了我,否则别想从我身上拿到钥匙。” 秦六适时表态,他会派人守在药铺四周,防止贼人再来打歪主意,大夫们和伙计们都要睁大眼睛,一旦发现可疑形迹就大声叫喊,众人哄然应诺。 官兵们搜不到东西,秦六便领人回去,晚间送来消息,长乐帮众都抓了,却没有铁文英和铁雅雅的踪迹,后来接到北城门的守军报告,他们叔侄俩在申时初刻乘坐一辆双马快车出了城。 报信的军士告诉小大夫们:“校尉大人已经奉命出城追击,另有长乐帮的屋子要连夜搜查,咱们人手不够,留在这边的人得过去帮忙,明早再过来。” 这话漏洞百出,林有文却信了,“只是一晚上,咱们这么多人,能行的。” 同样相信的人还有不少,只有关有树和王小九流露出怀疑的神色,只是又一想,每人守一个时辰,排四个人就到天亮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有了侥幸心理,药铺诸人送走了官兵,回到中院听林有文安排。他是大师兄,想身先士卒,提出自己值一个时辰,众人没有异议。 关有树私底下跟何素雪谈过,要配合她的计划,便说黎明之前最黑暗,由他值最后一班,众人也同意。 陈有亮见老大老二都开了口,他哪好意思躲在房中睡大觉,便说接大师兄的班排第二个。 林有文的眼睛扫过去,“老三,今晚事关重大,可不兴中途跑出去玩的。” 这是林有文头一次当着大家的面,暴露陈有亮晚上出去鬼混的事实。 陈有亮涨红了脸,争辩道:“哪能呢,师弟我保证坚守岗位,不叫贼人偷了空子。” 林有文点点头,“行,叫大伙都看看你改过的决心和行动吧。珍珠那边也得派两班人守着别叫她死了都不晓得,这样,今晚大伙都辛苦一下,那就永盛带志通守上半夜,小九带小平守后半夜,再年过来正房守一个时辰吧,永青和业春随时在屋里候补支援。” 没有何素雪的班,她早预见到了,大师兄从来把她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妹妹看,不过今晚她另有任务,也就不争了,表示自己也当预备队,随时需要随时去喊她。 排班表确定下来,大伙一哄而散,值班的值班,还没轮到的加紧睡觉养神。 关有树带着小师妹去了左院病房查房,杨老汉被下午的变故吓到了,除了打饭上厕所,基本上都不敢离开儿子的病床,关有树安慰父子俩几句,叫他们只管养病,别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他们身上。 师兄妹俩转去隔壁,毛永盛迎着他们说道:“她醒了。” 第一四九章怀疑与结果 面对何素雪和关有树的质问,珍珠表现得很平静,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把大夫们气乐了。 关有树呲着牙,笑得阴森森的,“铁文英叔侄已经跑了,连长乐帮那么大的基业都不要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奴隶,还指望他们来救你?别做梦了。” 珍珠眼皮子都没动,何素雪没话跟她说,这个人太忠心了,得用事实来攻破她的心防,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 开了晚上的药方,嘱咐毛永盛按时给药,不喝就别管,想死就让她死,何素雪绷着脸走了。 林志通悄声说,“小何大夫好凶。” 毛永盛斜视着珍珠说道:“对于助纣为虐的人,干嘛要有好脸色,你看杨海那样的老实人,小何啥时候高声过,柜上卖不够的麦芽糖,杨海可以敞开吃,这位,哼!” 珍珠干脆把眼睛一闭,装死。 何素雪回到右院,把晾晒的衣物收一收,猛然发现少了一件小内内,顿时大急,左数右数,翻开抽屉数,确实有一件白棉内内不见了。 “特么的!偷书贼还是个大色狼?这是什么节奏啊?”何素雪想到有人可能拿着自己的内内做些恶心事,心里就沤得要死,那人要是站在面前,非得拿刀子突突了他不可! 何素雪满腔怒火,烧水洗了澡,虽然很累了,但仍费了好大的劲才睡着。迷迷糊糊做了一夜恶梦,到了卯时起来,只觉手脚无力,比没睡还难受。 到底是没发育好的萝莉身体,急怒攻心,又做了那么大的手术,有点吃不消了。 何素雪就在炕上练习一组瑜伽,然后盖着棉被静静平躺做休息术,又睡了两刻钟,再醒来时就精神抖擞了。 今早有大雾,隔着十米远都看不清人,何素雪心说真是作案的好机会啊,但愿计划能成。 去到中院时,关有树正和王小九说话。 珍珠真是命硬,靠着几碗清热解毒药和几碗糖盐水,熬到现在也没死,但王小九说精神比较差,恹恹的,有时偷偷抹眼泪,好像心里很难过。 关有树冷笑,“她不难过才有鬼,以为她主子会回来救她哩。” 何素雪走上台阶,问情况怎么样,关有树扒了扒堂屋的大锁头,“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意思就是里面怎么样他就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堂屋的钥匙。 何素雪怕打草惊蛇,也没有立即进去检查,和二师兄聊了两句,花婶就喊开饭了。 饭桌上个个呵欠连天,都是没睡好的样子,林有文有心叫大伙休息半天,不开铺子了,还没说出口,前面就有人拍门,要请大夫出诊,而且一来就是俩。 来请诊的人家一户在城南,一户在城北,都说是闺女高热不退,还伴有惊厥。 这个年代的有钱人家就是这样,把女儿娇养着,轻易不让出门,生了病也是接了大夫进府诊治,像知府夫人那种犯二,害怕丈夫知道自己生的什么恶疾,乔装打扮出来看诊的,很少很少。 内科妇儿,一般都是林有文和陈有亮出诊,陈有亮表现非常好,抢着说自己去城北的那户人家,放下饭碗回房收拾一下,就拎着小药箱出门了,林有文则去了城南那一家。 关有树问何素雪,“你猜是哪一边。” 何素雪拉长了一张脸,指了指北方,见到关有树惊讶的眼神,知道他跟自己的想法一致了。 伙计们一头雾水,不知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何素雪起身,关有树忙道:“吃完再去看,别一会心堵吃不下。” 何素雪想想也是,一屁股坐回板凳,端了饭碗猛扒拉,将半碗米粥塞进了肚子。 师兄妹俩来到正房,何素雪开门进到常得贵屋里,昨天放置医书的那个抽屉果然被人撬了,空荡荡好像怪兽嘴巴,正在嘲笑被它愚弄的世人。 何素雪盯着抽屉看了好一会,关有树说:“手段还越来越高明了,我都没听见撬锁的声音。” 何素雪的视线移到散乱的被子上,“是很高明,知道用被子捂着不传声儿,我现在就纳闷,是姓陈的偷了姓林的钥匙进来作案,还是姓林的大摇大摆开门进来拿东西。” 正房的钥匙不止常得贵最疼爱的小徒弟有,作为师门的顶梁之柱,大师兄也是有一套的,方便师傅不在时便宜行事。 关有树心里难受得慌,说话有点犹豫不决,“不会是大师兄吧,他最是疾恶如仇,坏良心的事从来不做。” “但愿如此吧。”何素雪表情冷淡地说道,“等秦六校尉抓到人就水落石出了。” 被怀疑的林有文已经到了城南的病人家里,很尽职的给那闺女看病,却发现那娃已经退烧了,便留下一张药方,急急忙忙赶回江南药铺,多事之秋,他实在放心不下家里。 林有文背着药箱,小跑进铺子时,一同抱臂站在大堂里等候的师兄妹俩一齐吐气,还好,大师兄没让他们失望。 关有树上前接了大师兄的药箱,何素雪捧上一杯热茶,凝眉问:“大师兄,你看下你的钥匙有没有少。” 林有文抖了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出事了?” “快看下钥匙。”关有树说道,内心希望钥匙还在,偷书的不是老三,可惜,当大师兄瞪着钥匙串惊呼起来,猜测被证实了。 何素雪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尽量平静的询问:“昨晚交接班时,大师兄摔倒了?” 林有文身子晁了晃,“你怎么知道!难道……” 林有文捂着胸口,表现出吞了苍蝇一般的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天哪,当他被老三扶回房时,还以为是兄弟情深,谁知人家是找机会接近他偷钥匙。 何素雪远目望北,眼眸寒星点点,“我不知道,是二师兄听见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她说的很快,没有超过一刻钟,一名军士快马跑来传信,陈有亮不是出诊,马车直接出了北城门了,已经有人跟下去,但药铺这边仍然不能放松,直到秦世子亲自过来拿书。 “书?什么书!”林有文惊讶地问道,“小何那里还有珍贵的医书?” 何素雪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本书,在大师兄面前摇了摇,“不是别的书,还是这本急救外科学,我抄了二十本,丢了一本还有很多。” 林有文盯着书本,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小何,我能,看看么。” “当然可以。”何素雪将医书递到大师兄面前,“这本来就是师傅的著作,咱们做徒弟的,当然要先睹为快啦,只是大师兄要小心脚下,别再跌倒哦。” 望着小师妹调侃的眼神,林有文举袖掩面,羞得要找地缝钻进去,“不会了,为兄再不会有眼无珠错看人了。” 答非所问,却是正中红心,师兄妹间的一点不快,被击飞了。 却说陈有亮坐着马车飞奔出城,来请诊的小厮摘下头巾,满头青丝摇晃出别样的风情,原来是女扮男装的揽玉楼粉头。 陈有亮吞着口水挪到对面的凳上,伸手揽住粉头的小腰,在那脸颊香了一记,还不满足,又扳过小脸要亲嘴儿,被粉头轻轻推开,问他:“书哩?” 陈有亮被那水波横生的媚眼一斜,魂都飞了,探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往车板上一扔,便将粉头扑倒在上面。 粉头没有反抗,顺着他的心意让他为所欲为,当他将她翻个脱裤时,布包就在她的眼前。她揭开布包,五个龙飞凤舞的汉字在眼前规律晃动,她愉悦地呻.吟起来。 陈有亮泄了一回邪火,坐回车凳上整理衣物,粉头从暗格里拿出草纸清理完下.体,又坐到他怀里低声细语,询问他偷书的情形。 “哈,林有文就是个蠢的,夜里雾大,他眼睛又不好使,我伸脚拌倒了他,扶他回房的时间悄悄取了师傅那串钥匙,他都不晓得,我怕他脚疼睡不着,又用你给的迷烟吹了一点进他屋里,然后,医书手到擒来。” 陈有亮得意地比划着,手又摸到粉头胸前的软馒头揉捏着,眸中精光四射,“为了你,我可是把大好的前程都放弃了,你可得好好报答我,答应我的东西在哪里?” “放心,我家主子早就准备好了。”粉头喘气着,身体软得像条蛇,从陈有亮的掌控中游脱出来,蹲下身去开他脚边的暗格。 那暗格里面有黄金珠宝,深处更有一把冷意瘆人的匕首。 粉头慢慢伸手进暗格,捧出一把珠玉放到陈有亮手上,还给他送了个秋波,见他两眼放光只顾盯着手上的宝贝流口水,粉头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发财了,我发财了。”陈有亮财迷心窍,捧起宝贝送到嘴边,响亮地亲了好几口,“小蝶,我们一起去江南吧,听说那里繁华似锦,是人间天堂。” 他的眼角,没看到粉头小蝶娇美的笑颜,而是高高扬起的利刃,用力扎向他的心口。rs 第一五零章截杀与离间 陈有亮的瞳孔中倒影着匕首的寒光,他惊骇yu绝,脑子都停顿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匕首的主人,似乎已看到陈有亮横尸当场,被玩弄的耻辱即将徔有的报复,她姣好的容颜lu出狰狞之se,jiao滴滴的小美人顷刻化身索命的? 然而此时陈有亮还命不该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厢猛地一顿,巨大的惯xing使得两人身体向前倾倒,小蝶失了准头,全力一击落了空。 陈有亮到底是成年男子,一百多斤撞上那小蝶,再有目的地格挡匕首,两人重重撞向车板的同时,极具威胁xing的凶器也被击落。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有亮meng了头,但好歹知道身下的美jiao娘对自己不怀好意,感觉到马车在倾倒滑行一段,撞到什么东西停下来后,他抓了医书和两把散落的黄金珠宝揣进怀里,便手脚并用爬出了车厢。 慌张地举目四望,车夫倒在官道边上,背心插着两枝箭羽,眼见是不活了,两匹大马倒在车厢前头,呼哧呼哧喘气,大眼睛慢慢凝固,也没了生气。 陈有亮浑身颤抖,他认得那种箭羽,那是西北军的东西,傻瓜也知道他是东窗事发,人家追上来了。 逃!逃得远远的!逃回江南老家去! 这个念头支撑着陈有亮,他深一脚浅一脚向密林深处钻去,还知道使用从军中习得的反侦察办法,折了丞?扫去背后的脚印。 可惜,丩就暴lu无遗,正有好多双雪亮的眼睛鄙夷地看着他的丑态。 赵本真从树后闪出,抱着手臂斜视陈有亮,“三哥这是要去哪儿呀?” 陈有亮如惊弓之鸟,心头一颤,软倒在赵本真脚下。 贪心的人哪,总是看不清自己在面对着什么,陈有亮抱着侥幸,举袖抹一把狼籍的脸,哭诉道:“赵哥儿,快救救三哥,长乐帮的人在追杂” 赵本真巍然不动,戏谑地说道:“长乐帮?他们不是跟你是老相识了么,又怎么会追杀你?” 陈有亮啊一声,拿不准赵本真知不知道他和铁雅雅的勾连,眼珠子滴溜溜转,拼命地寻找着借口。 赵本真眼角看到一抹粉红,哪容得陈有亮思考,直接伸出一指将陈有亮戳倒,从他怀里翻出医书,连那两把黄金珍宝也没放过,一股脑儿全装进身侧的包包,包包上的邪气小枪兵,似乎正在讥笑陈有亮的天真。 “我说三哥,你这又是何必哩,明明这本书早就背得熟烂,脑子打结了还是咋的,非得去偂五年前我就知道你是个蠢的,没想?蠢到如此奇葩的地步,自己有的东西非得去偷,难道是怕长乐帮知道你知情不报,不帟??” 赵本真巴拉巴拉地说着,陈有亮张口yu要反驳,却被赵本真一脚踩了嘴巴,利用大树和背影遮掩了动作,继续大声地呵斥。 “我知道常大叔不待见你,但你想要离开师门,说一声儿,大叔还能不应你?早就巴不得踢你走哩,何苦要弄这么个损招儿,往自己头上倒一盆臭屎,大叔该教萧?遗臭万年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哈,说起来,你得谢谢大叔,如果不是他向世子爷求情,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踻动认罪帮助世子爷剿除长乐帮这颗大毒瘤,将功抵过,换你一条小命。行了,趁着爷后悔之前,赶紧滚蛋!” 陈有亮被赵本真满含杀意的眼神吓住了,他相信,赵本真是真心想杀他,为什么哩,难道是因为荷包里的东西的主人? 赵本真发现陈有亮眼神心虚着,伸手去捂腰间的荷包,不由心头疑虑大起,抬脚又将他踹倒,“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爷看看。” 荷包被抢,陈有亮再不敢肯定赵本真不会杀自己,趁着他解荷包的当口,跌跌爬爬地钻??,夺路狂奔。 他想着,师傅大人已经在秦世子面前求了他一条命,赵本真不敢当睝?他泄愤。 陈有亮的举动太反常了,赵本真顾不得身后还有那个人在,快速解开荷包一看,里面是雪白的棉布。 鼻子闻到熟悉的姜汁味道,令赵本真脸se大变,急忙将里面的东西倾出手心,扔了荷包展开那件东西,却又以??速度捏回去,脸se暴红得要滴血。 娘呀,这好像是雪姐儿的贴身衣物! 别以为赵同学有未卜先知之能,实在是他在荷庄见过类似的物件。 那日雪姐儿在房里收拾回城的行李,他无意中闯进去,便是见到她慌慌?一摞雪白小衣压进了箱底,他看得真真的,那些小衣上面都绣有两朵荷花的轮廓。 熟悉的香味,一样的图样,奇特的ku子造型,也就雪姐儿那样心思灵活的人儿才想得出来,方灵那个脑袋,还差得远了。 想到手里的小kuku是雪姐儿穿在某个部位的东西,赵本真心跳如鼓,那一小团布料好像一团火在烧,直烧得他嗓子冒烟,需要拼命咽口水来缓解。 赵本真从没想过,这件东西是雪姐儿主动送给陈老三的信物,否则他不会心虚得想逃,定是他偷书的时候顺走的,秦六叔可是说过失窃现场的凌乱不堪,他的雪姐儿不是那种没有节操的女子。 “特么的混账玩意,干了这样的丑事,想一逃了之?老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赵本真遥望北方,呲牙冷笑,就他刚才说给那jian细听的话,足够陈有亮好好喝一壶的。 一个小兵靥,向赵本真报告:“陈有亮和那女人都走了,二队的人已经跟下去,弟兄们请示大人,那车上的东西怎么处理。” 都在军丆好多年了,赵本真哪里听不出其中的含义,这是说车上有大宗财物,他想到从陈有亮那里掏来的东西,大笑,“就照老规矩办。” 他是校尉,是这支队伍的头领,他搜到的东西归他所有,拿不拿出来随他喜欢,而他的手下得到的战利品,还得分他一部分,明军中森严的等级制度和利润分配方式,他已经适应得很好。 一般战利品丰厚的情况下,赵本真不会拿出自己的收获,还要分走一部分集体利益。相反的情况下,他分文不取,只让下属拿去分了喝酒买肉,这样的手段,还是何将军教导他的高招,屡试不爽。 小兵高兴地行了个军礼,小跑去告诉同袍们有钱分的好消息。 赵本真凝视自己捏得死紧的拳头想了又想,最终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将那小kuku仔细包好,收进了中衣的暗袋。 放在背包里他都觉得不够保险,雪姐儿的贴身衣物,绝对不能让自己以外的人看到。 何素雪见到赵本真时,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哈,哈,赵校尉是替铁小姐来看望珍珠的吧。” 赵本真委屈地扁了菱chun,漆黑的眼眸?潭,“我早说过跟那姓铁的不熟,如今人也确定是鞑子的jian细了,你可不能再乱扣帽子,司?jian细勾结,那可是杀头大罪。” “啊?姓铁的是鞑子jian细?”何素雪惊得捂住嘴巴,“我的个娘诶,这个玩笑开不得。” “是真的。”赵本真说着,从背包里拿出医书叫她确认,是否就是失窃的那一本。他认出她的字迹了,是她抄的书,可还是按程序走一遍,轻易不叻空子。 何素雪接?了翻,“是这本没错,那小册子哩,找回来没有。” 赵本真颇有些遗憾地摇头,“秦六校尉一直追到边界,也没?,估计昆城就换了快马,已经走小径跑过界了。” 因着那本小册子,秦世子马上就要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争,这个事却是不能告诉雪姐儿的,赵本真默默在心里说声对不起,把来意告诉她,他奉命前来收走所有《急救外秋。 收走就收走,何素雪表礎?力,这??出荷庄,本来就是要寻合适的机会交给西北军的,荷庄还留有一本,想要再抄就是了。 赵本真走进何素雪的房间,心里生起一丝异样的情愫,xiong口位置一直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烫得他的心都快化了。 何素雪心里有,把书拿出来后并没赶人走,请赵本真在丏榻坐下,“是你还是谁追缉陈有亮?很危险吧,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赵本真一颗心跳得厉害,心说来了,她要问那件东西了,果然不是她主动送出去的,我的雪姐儿是玉洁冰清的好女孩儿。 “奇怪的事情嘛,是有一点,我们截杀车夫马匹,车厢撞到路边的大树上,后来发现陈有亮可能跟那女人闹翻了,不想跟她一路,事后检查也有事实证明,当时他们在车上起过争斗,车上发现一把匕首,谁杀谁现在还不清楚。” 何素雪恨恨地撕扯手中的帕子,“那还用说,人家过河拆桥呗,就他那se狼属xing,看见漂亮女人哪里还能走得动道。他以为他攀上了大树,可那是棵要命的毒树。你看着吧,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一五一章心软了 “我帮你出气了。”赵本真放柔了声音,把离间陈有亮和奸细的事情说了下。 何素雪脸色稍霁,想到丢失的小内内,她欲言又止,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就这么咽下这个暗亏?好不甘心哪。 赵本真暗叹,看来要交出去了,不然往后被雪姐儿得知,自己私下扣留她的贴身衣物,不定怎么怨恨自己哩。 他伸手入怀,摸到暗袋中的小包,犹豫一息才拿了出来,偏过头去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我在陈有亮身上还发现了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如果不是,就烧了它吧。” 何素雪惊喜地接过小包,心说难道是我想要的那样东西?不会那么巧刚好被赵本真拿到吧。 她捏了捏小包,感觉软软的,心中又多了几分期待,背过身去打开小包,可不就是那件让人牵挂的小内内。 她心中大定,笑出了小酒窝,“不是我的,陈有亮真是个黑心肝的大色胚,居然偷藏姑娘家的东西,甭管是谁的,留着都是祸害,我去烧了它。” 赵本真瞧着雪姐儿步伐轻快的背影,很想跟她说那手帕是我的,想想还是算了,烧就烧吧,能了她一个心结,一块手帕又算得了什么。 何素雪去厨房烧了东西,想想又欠他一个人情,拿什么还哩,好像最近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麦芽糖了。 她找了个装食品的布袋子,装了三斤多的苞米糖块,仔细洒上防潮的苞米粉子,提回房间交给赵本真。 “好香,是什么?” “麦芽糖,这粉子是炒熟的苞米粉,能防止糖块粘连。” 赵本真捏了一块糖,先让了何素雪,她自己伸手拿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他才笑着吃了一块,真是甜到心底去了。 真好,又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了。 “冬生有没有跟你说,你们帮忙收粮,分两成股份?” “收到口信,就出了长乐帮的事,还没来得及跟他联系。哦对了,劫你粮的人也是长乐帮,这个铁文英,藏得很深,一直在暗里收购粮食偷渡回草原,他手里的粮行全是买的多卖的少,不是你提醒常大叔,咱们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混混。” 何素雪深表疑惑,“那样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这次怎么会犯那么大的错?只要他小心一点低调一点,咱们都没办法看出他的破绽。” 赵本真心说就等你问哩,“铁文英再能干,他也只是草原王族家的奴隶,你道那铁雅雅是谁?已经有人供出来了,她就是瓦刺部落现任汗王的大公主萨仁图雅,翻译成汉文就是月光的意思。” “什么?铁雅雅,哦不,那个什么月光竟是鞑子的公主?”何素雪只觉头顶天雷滚滚,异国公主爱上本国英俊小将,这是小古言的节奏么。 斜睨赵本真俊朗的面容,啧,是有点铁血英雄的味道了哈,够招风的呀,什么公主郡主的拼命扑过来。 赵本真被何素雪一眼接一眼的看得背心发凉,雪姐儿这是什么眼神,好像刀子一般锋利,直刺人心,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铁雅雅已经解决掉了呀。 望着这个桃花运旺盛的男人,何素雪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没了交谈的兴致,开始赶人。 “你不是要拿书回去交差?别叫上官等久了责罚你,快回吧,作坊的事决定了就叫冬生过来说一声就行。” “没事,天黑之前回去交差就行。”赵本真心里热乎乎的,瞧雪姐儿多会关心人,连上官的态度都考虑到了,多细心多体贴。 他从中衣暗袋里摸出另一个小包,递给何素雪,“两成股我要了,这是股金,不够叫冬生告诉我,再给你送来。” 这人身上藏有百宝袋?怎么一摸一个包。 何素雪打开小包,里面是一卷银票,快速一数,竟有万两之多。 这人干嘛随身带那么多银票,也不怕被人摸了去,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么,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巴不得随身携带? 好可怜的娃。 何素雪的心软下来,抚摸着仍带着他的体温的银票,斜视他,“都给了我,你平时要用钱怎么办。” 赵本真感觉到她半遮半掩的关怀,笑得见牙不见眼,“没事没事,我一般只带一半财产出门,营里还藏有哩。” 果然是安全感闹的,何素雪眼眸暗了暗,收好了银票,“两成股用不了这许多,先放我这吧,多还少补。” 只要雪姐儿高兴,赵本真就是贡献全部身家也在所不惜,哪有不应的。 看看窗外的天色,赵本真纵是有千言万语,也得留着下回再说了。 他一手提麦芽糖,一手抱医书,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这副样子把手下的军士们都吓一跳。 这就是那个冷血无情的赵校尉吗?还是他们集体出现了幻觉?好像刚从蜜罐里爬出来的男人,真心不习惯啊喂。 亲兵上来接东西,赵本真本能地往后缩,“不用你,都是重要的物件,爷自己来。” 亲兵盯着自家校尉手里的布袋,心里不住嘀咕,那捆书是重要物件俺信,这只布袋也是?鬼才信哩。 上官不用帮忙,亲兵乐得轻松,他退到后面去,眼睛盯着那只布袋,全力开动脑筋猜测,布袋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让校尉大人如此紧张。 赵本真不但拿走了二十本书,还提走了珍珠,这是个重要人犯,既然死不了,就抬回去撬撬嘴巴,看能不能挤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何素雪心知珍珠此去西北军,是死定了,鞑靼公主的女仆诶,落到极度仇恨鞑子的军人手里,嘴巴再紧也没活路。 现在是种族仇恨不可化解阶段,何素雪凭着医者的良心,亲自给珍珠换了最后一次药,叫花婶喂了一碗粥,还让毛永盛打包三天的药给珍珠抱着走,其余的,无能为力。 赵本真没有催,钻进王小九房里眯了一会,等亲兵敲门说准备好了可以回营了,他才爬起来用井水洗了把脸,向小伙伴们告辞。 赵本真向秦世子交差的时候,陈有亮还在艰难地向边界跋涉,他被小蝶用结实的藤条捆了,像溜狗一样往前赶。 眼前的环境越来越荒凉,陈有亮的一颗心也碎了一地,他预感到,梦里水乡将永远是梦,他要在这片荒凉的戈壁滩了却残生了。 不甘心啊不甘心,凭什么赵本真可以美人在怀,享尽温柔,自己却要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凭什么!同是孤儿,他一个只知舞刀弄枪的武夫,哪一点比自己这个前途无量的大夫好! “嘁,他说你是个蠢的,果然没说错,就我来看,他哪点都比你强。” 听到小蝶的嗤笑,陈有亮回了神,他刚才居然把愤怒的心声吼出来了,而且还被这个狠毒的婊.子取笑了。 陈有亮木然转回头,没有理会小蝶,他望着前方黑压压一片帐篷,心说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老子得不到的东西,你赵本真也别想染指。 半个时辰后,陈有亮见到了铁雅雅,不,该叫她萨仁图雅。 这时的陈有亮已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了,小蝶把赵本真的话说给奥登王储听,他就被收拾了,平时常得贵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叫他知道,他现在能吐出来的情报都是长乐帮早就收集过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听小蝶说西北军还有比《五大战救》更好的医书,奥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定是陈有亮搞的鬼,这个贪心的家伙一肚子坏水。 奥登怀疑陈有亮是奸细,借口有更好的医书,叫小蝶送他来这处秘密营地,搞不好屁股后面跟了几千西北军,太阴险了。 奥登给陈有亮打上奸细标签,准备天亮就将他砍头,脑袋得挂到营门口的图腾神柱上,叫西北军的探子都好好看看,胆敢闯进鞑靼军营的奸细,下场是什么。 陈有亮拼命解释,但没有人听他的,连施刑的人也玩腻了,准备回去睡觉了。 被奥登王储宣判砍头的人,生命就一定在太阳升起时结束,不想浪费精神和体力在这个奸细身上了。 刑讯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鞑靼兵摇摇晃晃走出帐篷,被陈有亮一句“我有重要情报告诉铁雅雅”,把瞌睡虫赶跑了。 陈有亮艰难地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告诉鞑靼兵:“我有重要情报告诉铁雅雅,你把她找来,我叫她重重赏你。” 鞑靼兵看在赏字的面上,冒险去找了萨仁图雅公主,没想到她真的愿意见这个汉人奸细,鞑靼兵揣着十两金子,做美梦去了。 深秋夜凉,萨仁图雅披着厚厚的狼皮走进临时刑讯室,抬起脚踹醒已经昏迷的陈有亮,小脸蛋绷得紧紧的。 珍珠还在汉人大夫手里,萨仁图雅正各种烦躁,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是说扔下就能扔下的。 “想说什么就快点!敢骗我就让人活剐了你!”披上狼皮的鞑靼公主,显示出了她的狼性,恶狠狠地说道。rs 第一五二章复诊 又是一个大雾迷漫的早晨,江南药铺被陈有亮的背叛狠狠打击一下,安静非常,大伙做事情动作都是慢节奏,啥啥提不起劲的样子。 林有文不知道流言会什么时候起,又会什么时候结束,但早饭时间他还是提醒大伙,工作态度一定要好,万一有人来找茬,好好跟人家解释,一个陈有亮不能代表整个江南药铺,都得打起精神来,剔除了一颗老鼠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底下人一想,可不是咋的,没了陈有亮,往后江南药铺只会越来越好,为那个没心肝的生气难过,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林有文看着小的们欢欢喜喜吃了饭,又欢欢喜喜去开铺子,心说剩下的这些全是好孩子呀,看到他们,师傅大人多少有点欣慰吧。 开了铺子不久,来了两个请外诊的,高四小姐和知府夫人都需要复诊了。 何素雪背了药箱走出诊室,迎面碰上林有文殷切的眼神,立刻说道:“大师兄,我曾经说过再不进高府,这话不是说着玩的,说到做到,您自个儿去吧,我去看毛夫人。” 林有文心知小师妹向来言出必行,早有预感,但真正听到她拒绝,不免还是有点失落,“哦,好吧,那小何你带小九一块去吧,师傅交待过你不能独自一人出诊。” 何素雪点点头,带谁去都无所谓,现在的江南药铺,没有看不顺眼的人了。 王小九穿着浅粉色的工作服,表情十分别扭的从治疗室走出来,“再年哥,你确定你叔没做错?真是这个色(请念sai)?” 方再年拼命憋着笑,煞有介事地嗯了声,“护士服就是这个色,你不是见方灵穿过?多清新呀。” 何素雪一本正经地点评:“除了脸黑一点,个矮一点,眼睛小一点,其他还好嘛。” 方再年噗一声,蹲柜台下去了,发出老鼠偷吃般的声音,王小九一脸幽怨地看着何素雪,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呀小何大夫? 高高瘦瘦的毛永盛同样穿了粉色护士服,一下子像变了个人,显得斯文又清秀,走到王小九背后戳戳,“你不敢出门见人?那我去。” 王小九马上跳过去抢何素雪肩上的药箱,“我没说不去呀,小何大夫您请。”得瑟地看一眼毛永盛,弯腰请何素雪先行,气得毛永盛抬脚要踢,他赶紧扭腰闪开,动作灵活像只皮猴子。 何素雪笑着朝毛永盛摆手,“下回带你去。” 毛永盛嘴角往上勾起,轻轻点了点头。 林有文已经在马车上等了,车夫是个新面孔,自我介绍说姓梁,原来那个袁大叔不在这里值班了。 林有文告诉梁大叔先送何素雪去知府后衙,再送他去高府,两个位置相距不远,何素雪也就不客气地听从大师兄的安排。 大户人家请大夫,一般只能从角门或者后门进,连侧门都是极少走的,知府衙门大得很,自然也有供下人们采买进出的后门,别说梁大叔熟门熟路,前边还有个小厮带路哩,怎么也能找到地方。 何素雪和王小九下了车,与林有文说好不用来接,复诊完了他俩自己回去,从御马街到琳琅街,其实不很远。 跟着小厮左绕右转,何素雪差点脑子不够用,这后院也大得太离谱,难怪御马街两边的房子看起来都特别特别宽,敢情里头就是一个一个小花园。 何素雪看见毛夫人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可想而知绕了多少路。 王小九被留在偏厅等候,忍受着丫鬟婆子们好奇暧昧的眼神,何素雪则被请进了内室,毛夫人在床上躺着哩。 丫鬟用金钩吊起了纱帐,扶毛夫人坐起,又用被子堆在她背后,让她靠得舒服,看看何素雪没什么异样要求,丫鬟退到了大床边。 何素雪走到床边,福了福身,“小何见过夫人。” 毛夫人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臂,“小何来啦,快帮我看看那毒清了没有,我怎么身子越来越沉重,是不是药没起效呀。” “夫人莫急,待小何给您检查一番。” 何素雪上前一通查体,笑道:“恭喜夫人,美玉散的毒已清除大半,今儿给您换个方子,再服三帖药就能大好了。” 毛夫人摸摸不平整的脸颊,疑惑问道:“真的好起来了?脸上没什么变化呀。” 何素雪耐心地解释,“先就跟夫人说过,治这个病,是个缓慢的过程,急不得。咱们先得让内脏的功能恢复,由内而外起作用,五脏六腑正常了,皮肤表面的排毒作用也会得到改善,明天您就能看到效果了。” 瞥见几个大锦盒放在梳妆台上,何素雪又道:“今儿起,您也可以开始使用咱们铺子的药妆了,这是专门为您炼制的莹肌玉面散,兑水洗脸,然后薄薄敷一层玉面脂。这样,麻烦这位姐姐打盆温水来,我来示范给姐姐们看一次。” 何素雪为毛夫人制作的玉面散也就装满了二两的瓷罐子,温水打来,叫丫鬟们帮助毛夫人头朝外躺好,用长帕子围好衣领,又用小帕子沾了温水轻轻地擦洗毛夫人面部。 莹肌玉面散就是古代的洗面奶,沾水和成糊糊涂抹在面部,轻轻打圈按摩,一刻钟后用温水洗净上面脂。 何素雪着重点出面部的关键穴位叫丫鬟们记住,按摩时每个穴位都要照顾到,有那机灵的丫鬟飞奔出去找纸笔画了个人脸的样子,请何素雪重复一遍,全部点在纸上,这样就不怕忘记了。 毛夫人做完面部护理,感觉脸上轻松许多,没起疙瘩的地方摸上去软软的滑滑的,让她想起十五岁的好时光。 毛夫人揽镜自照,左顾右盼,对何素雪的医术更加有信心了,不但给了大笔赏赐,还偷偷告诉何素雪,送她美玉散的人已经抓起来了,竟是长乐帮的一个小头目。 毛夫人神神秘秘地说道:“那混蛋再也没法出来害人了。”说着,朝何素雪挤挤眼睛,暗示那人已经被处决了。rs 第一五三章师傅要进京 毛夫人神神秘秘地说道:“那混蛋再也没法出来害人了。”说着,朝何素雪挤挤眼睛,暗示那人已经被处决了。 这真是个意外的消息,何素雪微微点头表示明了,“恭喜夫人大仇得报,可见知府大人对夫人是何等的爱重,案子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毛夫人以袖掩嘴轻笑,那甜蜜娇羞的样子,表明知府大人对发妻是真心的好。 从知府后衙出来,何素雪和王小九慢慢往江南药铺走,发现御马街的气氛明显要比其他地方紧张得多,不断有传令兵和衙役快马从身边经过,吧嗒吧嗒的马蹄声好像敲打在心口之上,闷闷的难受。 王小九悄声说:“各个衙门都这么忙,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 何素雪叫他噤声,“心里知道就行,别乱说话,如今正到处抓奸细。” 两人默默走回药铺,门口停了一长溜满载的马车,一个中年大叔正在指挥十几个帮闲卸货,何素雪一看就蹦了起来,“老李叔!您怎么来了!” 那老李,正是如今负责管理荷庄的老兵,当兵之前是个木匠,后来断了一条腿,被秦世子选中送去荷庄养老,何素雪给他出主意做了个假肢,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无异。 老李高兴地给何素雪行礼,“小何大夫安,方灵姑娘说扣子卖得不错,这不我就叫大伙赶了一批,和常大夫要的药材一块送来。” 又压低了声音告诉何素雪:“你凌姨要做被子做棉衣,叫我出来给她买棉花和布料哩,还嘱咐我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大伙都说了,要是城里不好玩,叫我还把你带回庄子去。” 何素雪呵呵直乐,“多谢叔叔伯伯姨姨们关心,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玩的,而且师傅大人对我好着哩,您瞧,连出诊都叫我带着小九。” 王小九这些年没少跟着常得贵或者关有树住在荷庄习武学医,老李叔也是了解的,这会儿将他拎到一边去耳提面命,嘱咐他跟着小何好好做事,别让人欺负了她。 王小九弱弱应是,前段时间遭贼的事一个字都不敢与老李叔说,只暗暗在心里发誓,往后绝不再让小何受半点委屈,否则没法对荷庄上的老兵们交待。 毛永青从后院跑出来,看见何素雪便告诉她:“东家回来了,现在要见你,等得好着急了。” 何素雪问明老李现在不急着走,便叫他先忙着,自己先去见师傅。 几天不见,常得贵又瘦了些,脸色有点腊黄,何素雪心疼不已,“师傅啊,您做事别太拼命行不行啊,咱是大夫,治病救人才是咱们的本分,抓奸细捉强盗什么的,您该交给负责的人做嘛。” 常得贵温和的笑着,眸中流露出怜惜,“师傅无事,倒是你,怎么老闯祸,这回你想躲都没法躲了。” 一张卷好的纸递到何素雪手上,她展开浏览一遍,激动得心脏砰砰乱跳,“师傅要进京献书?” 常得贵发出无奈的叹息,“是啊,师傅要进京了,十五年了,终于要回去看看了。” 何素雪蹲下去,抱着师傅的小腿,把头趴在师傅膝盖上,蹭了蹭,“这是师傅重展雄风的好机会,咱就大大方方回去,叫那些人都看看,常家没有倒,您的成就不比祖先差,您做的可是惠及天下的大功德。” 常家十代从军,杀人无数,最后落得悲惨下场,常得贵救治军人,施药百姓,未必没有赎罪的原因在内,何素雪一番话真真是说到他心坎里了,这个孩子就是聪明,太懂事了。 他手指颤抖着摸摸小徒弟的两个发髻,“徒儿,这书一旦呈到天家面前,你的名字势必要被何家人知晓,你,可想好了对策?” 何素雪松开师傅站起,鼓了腮帮子答道:“五年来,他们从没来找过我,想来已经认定我是没了的,这里没有京城何家的女儿,只有被遗弃的孤儿何素雪,若有人问起,师傅直说就是,反正徒儿不想再回那个吃人的何家后院,师傅的一切说话以这个为前提。” “如果何家一定要认回你哩?”常得贵问道。 何素雪呲着牙冷笑,“嘿嘿,要我回去也行呀,叫他把害我的毒妇的脑袋砍下送给我。” 这个他,不用解释,就是何素雪的生身父亲何其政。 常得贵以为,雪姐儿这是恨极了那毒妇,因而也怨极了生父,本应为她遮风挡雨的亲人,如今竟成生死对头,命运对她何其残酷。 常得贵嘴巴张了又张,一个劝慰的字都说不出来。 他真心不擅长哄小孩儿,这些年除了教导雪姐儿医术和武术,其他全靠雪姐儿自觉成才,他常常感叹说她长歪了,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喜欢她直爽的性子。 反正,在他眼里,雪姐儿各种好,不好的都是别人。 常得贵打定主意要帮助雪姐儿达成心愿,把一大串钥匙交给她,“为师这一去,前途未卜,家里就全交给你了。” 何素雪捧着钥匙,细细倾听师傅大人低声交待,战前要做什么,战时要怎么做,一旦顶不住,又该如何退守荷庄。 常得贵满眼的担心,真的不想把担子压在这么柔弱的肩膀之上,可秦怀山已经下了决心要打一仗,要给奥登好看。 大战一触即发,到时林有文与关有树必定要应征到西北军去,作为江南药铺唯一一个留守的大夫,雪姐儿只能挑起当家重任。 “师傅放心,徒儿一定帮您看好家。”何素雪发了誓言,将钥匙收进了荷包里,又见师傅递来一叠银票,“呀,师傅还有这么多私房钱?” 常得贵佯装生气瞪了小徒弟一眼,“胡说什么,什么私房钱,为师就你们三个徒弟,有多少钱还不是为你们攒的?而且这不是为师的钱,你不是要开作坊么,这是秦世子交来的股金,你看着分给他一点就是。” 三个徒弟,师傅已经知道陈有亮的事了吧,此刻已经不承认那个徒弟了?表面不说,心里一定很难过很失望的吧。 何素雪暗暗叹息着,笑嘻嘻接了银票,数了数,刚好一万两,“跟赵本真给的一样多诶,那也给两成股吧,剩下六成就归咱们爷俩了。” 常得贵听到“咱们爷俩”四个字,心里特别舒坦,“嗯,为师藏银子的地方你也知道,要用多少自己拿主意就是,年底药妆作坊那边的账你也看一看,有什么搞不定的人和事,就找秦世子或者秦晓月。” 何素雪揉着耳朵埋怨,“师傅这话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徒儿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啦。” “唉,你要真记在心里才好,万事不可逞强,你还小哩,有些事情做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常得贵叨叨着,拎起他的药箱和一个装行李的小藤箱,环视这个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心头极是不舍。 何素雪眼睛涩涩的,急忙跑出去,“师傅等下,徒儿给您拿点好吃的。” 她跑到右院门口,发现院门是开的,方灵正在井台边洗衣裳,“诶?你回来啦?脚上的伤可是大好了?” 方灵笑着福了福身,又跺了跺脚给她看,“常东家给配了好药,天天擦啊泡的,已经全好了。” “那好,一会咱们再说话,我先给师傅整点糖带路上吃。”她说话间进了厨房,除了留给方灵的一小碗,其余的苞米糖和粉子全部装进一个布袋给常得贵带走,另外还找了一个五斤的坛子装满麦芽糖稀,叫他每天都冲一碗糖水喝,补养身子。 常得贵瞧着雪姐儿一手捧坛子一手提袋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叮嘱这个叮嘱那个,有那么一刻真想说不走了,可是想到雪姐儿的将来,扭过头去不看她,抬脚上了马车。 江南药铺所有人都跑出来相送,两位婶子准备了一大包干粮,毛永青递上装满水的皮囊,林有文堪堪赶到,领着一众小的恭祝师傅一路平安。 张老板和方老板跑过来问,常老板要去哪里? “我师傅要进京面圣,献一本自己编写的医书。”何素雪甜甜的笑着说道,常家的声望,从这一刻开始复苏。 “我的个娘诶,常老板自己都能著书立说啦?太厉害了。”街坊们议论纷纷,都围过来道喜。 常得贵心知肚明,这本书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连道惭愧,“书是我和徒弟们所编,不敢一人居功。” 王石头夹在人群里大喊:“常大夫厉害!小大夫们也厉害!” 众人皆点头称是,江南药铺的大夫们都是好的。 常得贵眼眸暗了暗,站在车上向街坊们拱手,“常某实在惭愧,好叫大伙知道,不肖徒陈有亮,因犯门中大忌,已被逐出师门,今后不论生死好坏,都与我江南药铺无关了。” 街坊们被一个接一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等他们想追问时,常得贵的马车已经走远,药铺的小大夫和伙计们也都退回铺子做事,无论谁去问,都说不知道。 何素雪和师兄们进了铺子,她看了看关有树,后者马上说道:“师傅已经和我说过,铺子里的事都听小何安排,你俩进去说话,我去看病人。” 何素雪和林有文回到堂屋,把该他知道的事情都一一转告,常得贵给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可能多炼制一些成药出来,为大战做准备。 常得贵有一手炼药的好本事,几个徒弟中,只有性子沉稳的林有文完全继承了他的这门手艺,这两年药铺里卖的成药,基本上都是林有文炼制的。 何素雪自认会的东西够多了,怕贪多嚼不烂,把学习炼药的计划排到十年后去了。关有树最不耐烦守在药炉前做烧火童子,小时候不管常得贵怎么打骂,就是不肯学,常得贵为了不让自己气死只得首先放弃。 而陈有亮嘛,常得贵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品性,压根就还没想过要教他。 跟小师妹谈话完,林有文便去准备炼药事宜,这事等不得,毕竟成药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出来的,有些药一天都做不出一锅。 方再年陪着老李在院中说话,等林有文出了堂屋,才请他进去,何素雪把一直放在荷包里的银子给了他,询问都送了些什么药材来。 老李给出一张清单,说是常大夫亲自定的,何素雪一看就知是给林有文用的,她不耐烦学炼药,可铺子里卖的成药的方子,她早背下来了。 何素雪在清单上签了字,交给方再年结算,药材是荷庄所种,卖得的钱自然有大部分落进她的腰包,小部分要分给出了力气的老兵们。 作为药铺的二掌柜,方再年也是一个时辰之前才从大掌柜那里得知,三年前跃居铺子最大药材供应商的人竟是小何,此刻,他望着笑呵呵数银票的人,满眼的崇拜。 三年前她才多大?十一?十一岁那年自己在干嘛?那时父母尚在,自己整天淘气生事,田里的活都做不了多少,而她已经置办了大笔家业,拥有数量惊人的药山了。 方再年原以为自己会各种羡慕嫉妒,可现在看着她数银票的高兴样子,却一点都恨不起来。她一小姑娘都能成就一番事业,自己堂堂男子汉,只要肯努力,一定也行! 何素雪一边和老李打哈哈,一边偷偷观察着方再年的表情,他只是略一纠结,便恢复了坦然,难怪师傅要告诉他荷庄的秘密,真是人才。 是人才就得留给自己用,何素雪笑得像只小狐狸,从荷包里拿出麦芽糖的方子和一万两银票递给方再年。 “师傅已经同意建立麦芽糖作坊,考虑到废料可用来饲养牲畜,作坊就建在荷庄,这事交给你和方灵负责,老李叔从旁协助,实在有困难再来找我。” 小何这是甩手掌柜的节奏? 方再年和老李叔都傻眼了,上万两的银票,给得眼睛都不眨,这么大的产业,说不管就不管,真放心哪。 何素雪心里坏笑着,斜视着方再年,语气凉凉地说道:“怎么,买几口锅,办几斤粮的事,都不敢做?那我叫方灵去另找个敢做的去。” 方再年明知这是激将,但他就是很没骨气地上钩了,“我做!” 第一五四章战事暴发 何素雪和方灵搬进了常得贵的房间,这里有很多重要的物件,不能长时间丢空。 炕很大,何素雪叫方灵在中间拉了一块帘子,白天的时候收起来,晚上睡觉拉上,自成两个空间,还在睡集体宿舍的赶脚。 其实何素雪很愿意自己搬进来,可常得贵交待,一定要她和方灵住一起,万一有事能互相照应。 常得贵没说叫老大老二搬房子的话,可何素雪搬过来之后,林有文和关有树主动搬去了右院,把中院完全让给两个小姑娘了。 何素雪是知道林有文要在右院潜心炼药的,搬过去还方便他偷空休息,方灵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好几天都忐忑不安,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 方再年借口商量麦芽糖作坊的筹建,私下找方灵谈了一次,小姑娘就恢复了开朗性子,每天跟着方再年出去跑粮食收购,回来后跟何素雪报告收了多少苞米多少麦子,小脸蛋洋溢着迷人的光彩。 收来的粮食,都用平安车行的马车偷偷运出城,在半夜时分送进荷庄,神不知鬼不觉。 因为有秦世子保驾护航,收的又是最廉价的苞米,和少量的麦子,因此甘州城的粮食市场并没有受到多少震动,但一些精明的粮商比较擅于观察军方的举动,长乐帮名下的粮行被查抄取缔引发小范围骚乱,有那么两天时间粮价小幅度上扬,随后被秦世子强势镇压,连点小波浪都没翻起来。 这些消息,有些是方灵打听来的,多数是王石头和张有福过来报告的。 长乐帮垮台之后,小虎帮正在向城北渗透,加上常得贵走之前也有请托,江南药铺周围便时常有小虎帮的人明里暗里地护卫,轻易不让人找麻烦。 林有文自从搬进右院,就没出来过,连饭都是婶子们送进去的,江南药铺上空时刻飘荡着药香,昼夜不断。 三天后,秦六校尉来提走了一批成药,以及一批急救包,当天晚上,城北边境线上的鞑靼军营被夜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隔着十几里的边民都能看到。 一匹快马在天亮时分冲回甘州城,拍开江南药铺的大门,给小大夫们传了秦世子亲自签发的第一份战令,命林有文和关有树即刻前往西北军协助救治伤员,同时江南药铺要做好随时收治伤员的准备。 被征召的大夫不止江南药铺,传令兵几乎把甘州城的药铺医馆都拍遍了,凡是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大夫都在征召范围内,可想而知伤亡是有多严重! 林有文和关有权早有准备,接到命令之后一刻钟就动身前往集合地点。 何素雪率领伙计们送出门外,两位师兄换上了军袍,英武之气大增,除了急救药箱、装有两套换洗衣物和一些干粮的背包,关有树还背了长长的大片刀,林有文的防身武器只有腰间一柄尺把长的匕首。 林有文和关有树都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心情有些激动,倒没什么畏惧之色,朝药铺诸人拱拱手,便转身大步离去。 焦婶、方灵和三个新伙计都来自军户街,一有战事,首先想到自己的亲人是否平安无事,下一步征兵又会征走多少个家人,几人心思恍惚,焦虑不安。 何素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药铺正是忙的时候,工作时间精力不集中,可是很容易出错的。 她把人全部叫到中院,把工作分了分,让每个人都有事情做,忙起来就没时间想家了。 战时,手术室的工作量无疑是最大的,毛永盛和王小九把所有器械都打包消毒,准备了大量麻药,糖盐水、生理盐水以及蒸馏水各备了一大缸,另有一个大灶专门烧水,随时可以补充。 何素雪把花婶打发去方记绣庄,监督绣娘们制作纱布、棉球和绷带,把做饭任务交给焦婶一个人,叫她忙得脚打后脑勺,没空去想卫所上的小儿子有没有事。 左院的男病房和右院的女病房前几日就打扫过了,现在林志通等三个新伙计各提一个喷壶,将消毒药水洒到每个角落,进行最后一遍消毒。 按照旧例,伤员回城后,会分散到各家药铺医馆分别救治,但何素雪仍叫方灵跑了一趟春水街,从马老板那里要了三十张床板,又叫方老板准备三十床棉被,万一病人太多,也可随时加床。 后来事实证明,三十张床板还是少了,大量重伤需要手术的伤员几乎都送来了江南药铺,不但二十多间病房全部住满,连院子里都摆满了加床。 忙忙碌碌一上午,准备工作都弄得差不多了,午饭时间,何素雪叫大伙多吃点,吃完都好好睡个午觉,方再年一个人在柜上值班,不是重症急诊的病人都请他们申时再来。 大街上吵吵嚷嚷,不少人拖家带口往城南方向出城,以避战乱,方再年搬了个凳子坐在铺子门口,静静地看着慌乱的人群,微眯的双眼开合间流露异样的神采。 他对小何大夫有信心,东家一定告诉她各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了,她不会置药铺所有人的安危于不顾的,他能做的,就是全力配合她,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徐小哥走到药铺门口蹲下,眼睛看着街面,嘴巴却在问门里那个人,“二掌柜的,你们不准备出城么。” 方再年嘴角无声勾起笑意,“出什么城,咱们铺子接了军令,得收治伤员,走了伤员交给你呀?” 徐小哥慌乱地摆手,“俺哪成,不成不成。” 方再年探手拍拍对方肩膀,笑而不语。 徐小哥往铺子里张望,“铺子里咋这么安静,就你一人守着?人哩?” “嘘!都在睡觉哩,你别大声吵吵,吵醒了他们老子要你好看!”方再年压着嗓子威胁道。 徐小哥眉头一耸,“申时都过了,还在睡?”一副怀疑的样子,探头探脑恨不能冲进去查看查看,里面是否还有人在。 “现在不睡,晚上可没功夫睡了。”方再年懒得管徐小哥的心思,他踏出铺子,神色凝重地遥望琳琅街头方向,那边的人群出现了骚乱,还有军士的大声呵斥。 方再年看到跟逃难人群方向相反的三辆马车,说声来了,便冲回铺子,直奔后院。 徐小哥趁机尾随而入,看见方再年奔走三个院子,大声叫喊:“起床!起床!伤员来了!” 安静的后院瞬间活泛过来,十几个人奔出房间,一边走一边穿上各种颜色的罩衣,徐小哥知道江南药铺的人把这种衣裳叫做工作服,可他还是习惯叫做罩衣。 徐小哥看见小何大夫一身男娃短装从常老板的屋子出来,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 这是啥意思,江南药铺现在是小何大夫当家做主了? 毛永青要**的老本行——煎药,何素雪给他安了个药剂师的称号,他很喜欢。他像头小老虎一样从左院冲出来,从何素雪曾经住过的那间厢房提出一串包好的麻药,一包一包往整齐摆在墙根的药煲里倒。 李业春随后而至,提了鹤嘴大铜壶往药煲倾倒井水。 毛永青感觉眼角扫到一个人,扭头一看是徐小哥,拧了眉头问他:“你娃没事干?” 徐小哥脑子还在发懵,闻言下意识点头,然后就听青哥儿说:“那你帮忙劈柴,劈成小柴,我煎药用。” 徐小哥哎的应声,紧跑两步,手里被塞了一把小斧头他才醒悟过来。俺不是药铺的伙计呀,干嘛叫俺劈柴。 徐小哥想说不干,可旁人都在忙碌,没人理睬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正犹豫间,方再年从前面引进来一副担架,抬担架的人居然有春水街的小马哥。 徐小哥心想,原来不是只有俺被抓差,人家小马哥不也来了。不就劈点柴么,劈呗,不是啥大事。 李业春这时递给徐小哥一张小板凳,示意他坐到一边去劈,别挡道了。徐小哥点点头,听话地坐过去,努力给青哥儿劈柴不提。 中院摆了一溜十张床板,很快就躺满了伤员,何素雪忙着检伤,方再年便叫小马哥帮忙,把备好的床板再搬出来十张,最后躺了十二个伤员。 护送伤员的军士找何素雪签了个字,留下一句话,掉头就走。 那句话便是:“后面还有很多!” 方再年忧心忡忡,“小何,这十二个就够咱们忙活的了,再来,可怎么治得过来?” 何素雪头也不抬,飞快地写着伤票,“这些都是大师兄和二师兄叫送来的,难收治多少,他们心里有数。” 还有一句话没说,整个甘州城,有条件做手术的除了江南药铺,再无第二家,重伤员不送这里,能送哪里?林有文和关有树一定也很无奈。 何素雪把写好的伤票递给王小九,叫他和毛永青按照这个样式各检查三个伤员,三人分工合作,能够最快速度找出最需要救治的伤员。 她接受过检伤训练,速度非常快,四肢一摸,头部瞳孔一看,最后解开衣襟检查胸腹部和背部,伤票一划,就系到伤员的手腕或者脚踝上了。rs 第一五五章刺杀 飘着药香的温馨院子,在这个深秋的午后变成血腥刺鼻的人间地狱,发出痛苦呻.吟的伤员只是少数五六个,但那持续不断的叫喊,实在考验所有人的神经。 何素雪挂上手里最后一张伤票,便听到毛永盛惊呼:“小何,这个没呼吸了。” 何素雪蹦起来窜到毛永盛身边,看到衣襟已经解开,伤员的左胸部被利刃刺了个大洞,连心脏都看见少了一小块,而伤员口鼻紫绀,衣服全部被血渗透,死因不是失血过多就是气胸导致的血管栓塞或肺不张。 何素雪伸手替死者合上凝固的眼眸,冷静地说道:“下一个!快!” 毛永盛喘了一口粗气,转身面向另一张床上的伤员,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摸向伤员流血的大腿。 检伤用去了一刻钟,这个过程**有两个重伤员没了呼吸,剩下十个都需要手术。 何素雪从中挑出第一个上手术台的伤员,命毛永盛先进手术室和方灵做术前准备,她和王小九抱着急救包,先给出血明显的伤员包扎止血。 从战场颠簸回来,师兄们扎好的绷带都松了,如果不处理,伤员等不到上手术台就得死于出血性休克。 小马哥搬好床板就站在一边,搓着手掌问何素雪:“需要俺干点啥?” 何素雪露在口罩之外的眼睛盛满了感激,“谢谢小马哥,如果你不怕的话,和再年哥把两位烈士送到右院去吧,找白布来盖上,别叫猫儿抓坏了脸。” 小马哥把头一点,就去找方再年抬人,在一旁劈柴的徐小哥暗暗庆幸自己不用去抬死人,可低头想想。好像也不是很可怕,就觉得这些将士很可怜,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家里人该有多难过。 焦婶和花婶提了一壶温热的糖盐水,挨个给伤员喂水,小马哥安置好死者,洗了手也来帮忙。 小马哥有一双粗大但很灵活的手,给两位婶子省了不少事。方再年干脆给他整了一身从前用的那种石青色罩衣,叫他给婶子们打下手,专门侍候伤员喝药喝水。 何素雪上了手术台,毛永盛站到她对面晋升她的助手,方灵担当器械护士,而王小九带着林志通和高小平一起听差学习。 第一台是肝破裂修补术,没成功,腹腔打开没几分钟,伤员牺牲在手术台上。 何素雪脱掉手套。指挥林志通和高小平把烈士抬出去,叫方灵不要乱动未被污染的器械,直接上第二个伤员。 这个是开放性气胸,情况好点,运气也不错,坚持下来了,当何素雪宣布手术成功,手术室暴发出欢呼声。 林志通和高小平满脸笑容把包扎好的伤员抬出手术室,看到外面又有伤员送来,中院里一片哀嚎声。俩人笑不出来了。 何素雪进了手术室。就没打算离开过,知道又有一批伤员送到,她把毛永盛和林志通打发出去检伤,命方灵上台当助手,王小九做器械护士,高小平磕磕拌拌巡回帮忙。 这么稚嫩的组合,居然也挺下第三台手术。让何素雪感叹人的潜力无穷大。 第二例手术成功的伤员被抬出去,毛永盛捏着三张红色伤票进来,红色,代表需要紧急救治,何素雪匆匆一眼,就指了其中一个。 伤员喂好麻药和糖盐水抬上手术台,何素雪一边换手术衣一边叮嘱毛永盛:“你马上组织人把器械清洗出来消毒,四肢骨折伤员往后靠。胸腹部和头部受伤的要注意观察生命体征,有大血管破裂出血症状的。你可进行紧急缝合止血,不用事事向我报告,一切以伤情为先。” 毛永盛的手脚不抖了,郑重地答应一声,推门而出。 直到五个器械包全部用完,第二轮消毒的器械还没出锅,何素雪才走出手术室,稍微休息一会。 所谓的休息,不过是匆匆跑去厨房喝一碗热热的粥,咽两个二合面馒头,等饿得发慌的肚子缓过来了,便又去巡视伤员。 骨折病人病情没恶化的,都先抬进病房过夜,需要连夜手术的也得搬棉被来盖上,总不能叫英勇的将士们在寒露中瑟瑟发抖。为此方再年给了自己一巴掌,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该打。 何素雪还去右院看了看,靠近前面诊室的墙边,已经摆了一排尸体,足足六位烈士没能坚持到最后。 条件有限,很多急救手段施展不出来,这是个沉重的事实,何素雪也无能为力,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手术室,搬了把椅子坐下,抓紧时间眯了一觉。 方灵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何素雪,有些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不太好,为了不让何素雪分神影响到手术,方再年让方灵暂时不要说出去,只把人看好,护好,别让人钻了空子。 但是很快,方再年就为这个决定后悔莫及。 当何素雪结束第二轮五台手术,已是第二天凌晨,她一天一夜没有真真正正睡过觉了,短暂的打盹已经没有用,眼睛涩得要命,她迫切需要睡一觉,内功再强也有力尽之时,这具身体仍然很稚嫩。 她脱掉手套和手术衣,有点反胃想呕,这是精神和身体极度虚弱的表现,她想,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她需要休息,哪怕只睡一个时辰也好。 “方灵,小九,收拾完器械你们也回房睡一觉。”她叮嘱着,揉着眼睛走出手术室,都忘了摘下口罩和帽子,戴得时间长了,忘记它们的存在了。 中院里暂时没有新送来的伤员,病房已经住满了,再来就得在院子里加床了。 何素雪想着,是不是向兵部衙门申请几顶军用帐篷,让轻伤员住在帐篷里,这样就不用腾出伙计们的房间,他们也需要舒适的休息环境,医务人员和病人混住也是极不妥当的。 走到院中被风一吹,何素雪感觉精神好了一点,她慢慢往正房走,真怕自己走着走着就睡着了呀,用手指头扒拉着眼皮,无论如何也得回炕上睡。 一只冰凉的手就在此时从她背后伸过来,那只手,形状很美,捏着一块洁白的手帕,可何素雪绝对不会认为是什么人在跟她玩丢手绢的游戏,因为那块手帕正在往她嘴巴上捂! 尼玛!这是哪来的**拍花子,胆大包天了,跑进江南药铺来洒迷.药,那边还有伙计在烧火哩! 来人动作很快,何素雪脑子做出反应时,那手帕已经捂到她嘴上了,嘿嘿,可惜有口罩,迷药没起效。 何素雪一开始没往刺客身上想,只以为是拐子想拍人,后来一想不对,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拐子,抬手把手帕打掉,然后眼角一转,就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正往自己胸口上扎。 “刺客!”何素雪隔着口罩,发出闷闷的大喊,随即矮腰下蹲,右脚用力跺向那人的脚尖,借着反作用力向前一冲,一滚,极其狼狈地躲开了第二击。 毛永青回屋休息了,守在消毒锅前看火的是李业春,他刚才在打瞌睡,被何素雪一喊,打了个激灵,醒来第一个反应是看蒸锅,第二个反应才是看滚到他脚边的何素雪。 “你居然会武功?”刺客二击不中,脚又被踩得痛死,气得跺脚,挥舞着匕首再度冲向何素雪,后者一手去拔绑在大腿上的匕首,一手去推李业春,这娃吓傻了呀,看见刀子扎过来还不动。 推了李业春,何素雪一口气不顺,只来得及格挡对方的攻势,到底是身子虚弱,对方整个人用力压下来,她手臂一软,对方的匕首从她左脸颊划过,差点就刺中颈动脉,好险! “小何!来人呀,有刺客!!!” 一只药箱砸到刺客背上,尖尖的角不知砸中了哪个穴位,刺客闷哼一声,露在蒙面巾外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苦,力道骤减。 何素雪趁势拼尽全力一推,将刺客推了个趔趄,她则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喘息着戒备,两条腿儿颤抖着,勉强维持不倒。 扔药箱的是林有文,他的一身军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脸色发黑头发散乱像乞丐,但何素雪觉得他执着匕首冲向刺客的动作好帅,有时候一个人的气质魅力真的与相貌衣着无关。 刺客一心只想要何素雪的命,被林有文打断真心不爽,发出狼一样的低吼,想杀了他泄愤,回头朝他冲过去。 只是林有文那一声喊,把手术室里的人惊动了,纱门砰的一声被从里面踢开,方灵抢在头一个,反执匕首跳跃着杀向刺客,使之感觉到来自两个方向的压力,脚尖点地斜飞出去暂避锋芒。 左院那边也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刺客心知事已不能成,萌生了退意,与方灵边战边往院门口退,她有把握打赢方灵,这人跟何素雪一样虚弱,坚持不了多久的,至于林有文那个呆子,也不足为虑。 “动了雪姐儿,还想走?给爷留下命来!” 刺客做梦也没有想到,杀一个小大夫也能引来这么多高手,刚刚她潜进来时,分明没什么人的说! 尤其是眼前拿剑刺中她心口的这个人,这张脸,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赵本真,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会对自己下杀手…… 第一五六章心痛 赵本真的形象比林有文好不到哪去,红色军袍没那么破烂,但也溅了许多暗红色的东西,甲胄有些地方开线了,还有几道刀砍的痕迹,只是他的腰还是那么直,眼神还是明亮如星。 他心中一阵后怕,幸好自己坚持送林有文到药铺门口,幸好雪姐儿手上带着刀,幸好牵挂着她想进来看一眼,幸好…… 他一把扯下刺客的蒙面巾,看见萨仁图雅惊愕痛苦的脸,厌恶地一脚将她踹开,血箭朝天一喷,萨仁图雅叹了一口气,就那么永远停住了。 剑是好剑,杀了人,剑身只留一颗血珠滑到剑尖,赵本真用力一甩,便还剑入鞘,动作好像练了成千上万遍那般潇洒随意。 他抬头看了看从左院冲出来,拿着板凳木棍菜刀各种武器的人群,眼角余光突然看到有个人摇摇欲坠,赶紧脚尖一蹬,如大鸟般飞起,在何素雪倒地之前,单膝跪地将她接在怀里。 看到她苍白的脸颊上那道渗着血丝的伤痕,他眼眸幽暗,酝酿着怒意,方灵走过来轻声说:“伤口不深,好好保养的话半年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了。” 他却没有放过方灵的意思,一边抱起人往正房走,一边质问:“我不是叫人送了信给你们,要小心萨仁图雅,怎么就让人溜进来了,被人撬了门板都没人听见?” “是我不对,以为她一个人,没那么大的胆子闯进来。”方灵低下头认错,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借口好讲,讲了也没用,赵校尉只看结果。 方再年小跑着上来,万分愧疚地道歉:“不,是我不对,方灵本来要跟小何说,是我阻止了不让说,怕小何分了神,做不好手术。” 林有文一听,扬手就给方再年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呵斥道:“愚蠢的想法!小何要是没了,还有谁来做手术!” 睡梦中的何素雪皱了皱小眉头,不安地扭动,赵本真忙安抚地把她颠了颠,扭头怒瞪众人,潜台词是:“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方灵把房门打开,赵本真把人送到炕上,摸摸炕是暖的,这才神色稍缓,拉过被子盖到何素雪身上。 想到刚才抱她起来时,那轻飘飘像羽毛的重量,他心痛得一抽一抽的。 方灵给何素雪脱了鞋子,工作帽摘掉,还有一边挂在耳朵上的口罩也拿掉,又费了点劲取下她一直捏在手中的匕首,然后就那么看着赵本真。 这是女子闺房,大人您该走了。 赵本真用食指指腹轻轻划过何素雪受伤的脸颊,低声吩咐:“等她睡醒,就马上处理。” 方灵嗯一声,再次用眼神催促赵本真快点离开。她也困呀,没上炕不知道,这一上炕,就觉得眼皮子有千斤重,一合上就不能睁开了。 好像没有理由留下来了,赵本真不舍地直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 方灵立刻上门栓,然后爬上炕,盖了被子,面向何素雪的方向侧身而睡。 赵本真把正房的大门掩上,林有文问了句:“都睡了?” 赵本真点点头,“我知道你们的任务很重,但雪姐儿到底年岁还小,大哥你得看着她,别让她太过劳累。” “我知道。”林有文说道,“我和你二哥就是怕她不晓得照顾自己,才回来看看的。” 赵本真大步走下台阶,他得走了,前线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萨仁图雅伏诛的事情也要报告上面。 看见小马哥和毛永盛在抬尸体,赵本真挑了挑眉,再跟着他们到右院,看见那一地的白布,心中隐隐作痛。 “一会我叫人来抬走。”他对林有文说道,后者叹息一声,默默点头。 何素雪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方再年一直等到器械包消毒好四个才敲门叫起,急生日症伤员都处理好了,剩下的可以慢一点来。 方再年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叫小何熬夜了,最多忙到子时,就一定劝她休息。 何素雪从被窝里爬起来,脑子还有点懵,“方灵姐,我刚才做了个恶梦诶,梦见有个女刺客来杀我,后来被赵本真杀了。” 方灵把炕桌上的铜镜拿过来,叫何素雪看她的伤,“那不是梦,真的有女刺客闯进来,割伤了你的脸。” 何素雪摸摸已经结了血痂的伤痕,想起来了,抿嘴直笑,“开始看见她拿手帕迷我,我还以为是拍花子的哩,幸好我口罩忘了摘,不然这次就死定了。” 死了之后可不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如果可以,好像死亡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看见何素雪笑得这么甜,方灵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对不起,小何,赵校尉昨天就通知我们,说铁雅雅可能会来找你麻烦,但是再年哥说告诉你会让你分心,所以我就同意了他的意见,没有提醒你,呜呜~~都是我的错,差点害了你的命。” 何素雪愣了愣,随后拍拍方灵肩膀,“再年哥考虑很周到,当时的我确实不能分心,不然一定做不了十台手术,你们没有错,别再自责了。” 花了一刻钟擦澡穿衣吃饭,再解决下生理问题,何素雪再次钻进手术室,现在病房有林有文管理,她可以放心地玩刀子了。 连毛永盛都被抓回来了,多好的学习机会呀,三个护士轮流上台当助手,所学的东西比过去一年都多,受益一辈子。 方再年受了教训,走出铺子张望一会,看见王石头从门前过,立刻把他叫进来商量,要从小虎帮的镖局请几个人看家护院。 王石头听说何素雪被刺客伤到,急得起身就跑。 “我回去叫人来!”他说道。 两刻钟后,一个镖师带着四个魁梧的趟子手就拎着木棍跑到江南药铺,找方再年报到了。 方再年把四个人安到大门口分两排一站,呵!好有土豪的赶脚。 徐小哥昨天在江南药铺劈了一天的柴,回去之后一觉睡到今天中午才起来,张老板破天荒的没有在卯时叫他起床做活,等徐小哥吃饱饭,又把他打发来药铺帮忙。 徐小哥跳上台阶,挨个打量四个趟子手,看见人家胸脯鼓起大块大块的肌肉,有点不服气地挺了挺胸,“俺也是有肉的,不过衣服穿得多你娃看不出来。” 趟子手噗一声,笑喷了,“赖蛤蟆打哈欠,你娃口气大得很嘛,脱下衣服让俺看看,是不是真有肉?” “脱就脱,俺还怕你?”徐小哥当真伸手解腰带,方再年跑出来喝住他,“徐小哥你干嘛哩,傻了吗?当街脱衣服?小心衙差拉你去坐牢,治你个有伤风化罪。” 徐小哥挠挠头,又指着面前的趟子手说道:“俺的块头不比他的小,给俺根棍棍,俺也能站岗。” 徐小哥这是犯傻气了呀,方再年忍着笑上前拉他,“哎呀,这几位大哥都是镖局的趟子手,身上何止有肉,人家还有功夫哩,你怎么能跟人家比。得了,你要没事干,还帮青哥儿劈柴去,一会我叫焦婶做红烧肉把你吃。” 站门右边的趟子手戳了戳方再年,“哎哎,二掌柜滴,你瞅瞅那边一群人,不是来药铺找事的吧?” “找事的?”方再年吓得摆头过猛,差点把脖子扭折了,一看打街尾来的人群,松口气,“不是,打头的是曹冬生,这些人大概都是军户街的,估计来慰问伤兵。” 镖师老魏把雪亮的大刀往肩膀上一扛,喝道:“小的们,都打起精神来,别叫不长眼的趁乱混进来!” 四个趟子手大声应是,把一条街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冬生提着一个小坛子跃上台阶,好奇地问方再年:“这些人哪找来的。” 方再年就给冬生介绍老魏,告诉是小虎帮派来帮忙的。他做好了准备回答冬生提问为啥请镖师,谁料冬生压根不问,点个头表示明白,就跟他说了来意,军户们来慰问伤兵,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方再年也不客气,连声说好。 里面几十个伤员需要人照顾,听说下午还有一批几十个要送来,这么多人光是喂饭喂水把屎把尿,就得把人累死,光靠药铺的十几条人可做不来,现在有人主动来帮,再好不过。 方再年瞅了瞅冬生带来的十几个棒小伙,还有十几个年轻小媳妇,心里很高兴,点着手指头给冬生计算需要人手的活计。 “要给伤员洗漱喂饭,还得赶紧换下血衣清洗晾晒,劈柴要几个人,一会义庄来人,还要几个帮忙抬尸首,最后再派两个人给焦婶帮忙做饭,两位婶子做上百人的饭,有点吃力了……” 冬生按住方再年的手指头,笑道:“明白了,就是哪哪都要人,是吧?” 方再年嘿嘿笑,“手术室不要,只有小何点到名的人才能进去。” 冬生向天翻个白眼,朝自己带来的队伍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听他说,“嫂子们,兄弟们,就按咱们来之前说的,男女各分三组,每组五个人,推一个组长出来向方二掌柜报到,由他安排活计。”rs 第一五七章大黑锅 ps: 二更,感谢旖旎v的粉红票 一阵吱吱喳喳,争争吵吵,片刻之后,六个面带得色的小组长站到方再年面前,手里还捧着海碗拎着坛子的,药铺里到处是肉味。 镖师老魏吸吸鼻子咂咂嘴,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方再年立马心领神会,“这会早饭该得了,魏师傅一起去用一点如何?” 冬生也举了举小坛子,“我们家一大早就熬了给伤员喝的鸡汤,我肚子也饿着哩,算我一份行不。” “行行行,冬生兄弟可不是外人,当然行。”方再年一手拉一个,还不忘招呼六个小组长,叫他们先把东西拎进去给焦婶看一看,伤员的吃食都是焦婶说了算,她说能吃,那才能吃。 两位婶子一来就熬了两大锅稀饭,正在蒸馒头炒小菜,猛地闯进那么多来帮忙干活的军户子弟,焦婶特别高兴,马上添了五斤面粉二斤苞米面,多蒸一笼馒头。 皇帝还不差饿兵哩,方再年吩咐焦婶叫大伙吃饱再干活,地窖里存了不少粮,不怕人蹭饭。 何素雪和方灵起床后,看见的就是热火朝天的场面,三个棒小伙一字排开挥舞着斧头砍大木桩子,另有三个蹲在一边拿柴刀劈煎药用的小柴,除了徐小哥是认得的,其余都是生面孔。 不对,何素雪看着是生面孔,方灵却是认得不少,惊喜地跟人家打招呼,一问才知全是从军户街来帮忙的。 三个院子拉起许多绳子,晒了手术衣敷料绷带,还有将士们换下的军袍,井台边还有很多小媳妇在清洗衣物,低低的说话声,给这个阴郁了两天的大院增添了生气。 还是军属们懂事呀,知道医院缺少人手,来支援了。解了燃眉之急呀。 伤员有人照顾,何素雪心情好多了,站到手术台前,又多了几分底气。 下午,关有树带着一批三十多个伤员回来,只能躺在院子里,何素雪手术间隙出来解决生理问题,才想起忘记交待方再年去兵部要帐篷。 “我去要,我跟兵部的人熟。”关有树放下吃了一半的粥碗,又往外面跑。 何素雪叫方再年带一组军户子弟跟出去。一来借机跟兵部的人认个脸熟,下回不用二师兄也能办成事,二来领了帐篷还要人扛回来不是。 夜幕降临,星空下寒意沁人。距离甘州城约五十多里的一处山洼中,茂密的树林掩藏了里面杂乱的残兵败将,鞑靼兵东歪西倒,连日狂奔溃逃快把他们累死了。 树林最深处,身披狼皮面相凶恶的奥登撕咬着肉干,瞪着环眼问刚来报到的探子:“可是打听到雅雅的去向了?” 探子犹豫着说道:“甘州城如今守备森严。属下没进城,就在城门外转了转,听到城守军提到几句……” “说!!!” 奥登一声怒吼,探子吓得扑通跪下。额头磕到地面上,身体筛糠似的发抖,“属下,属下听说,江南药铺进了个女,女刺客,意图行刺在给明军将士治伤的小大夫何素雪,刺杀。刺杀未成。反被赵本真校尉一剑穿心了!” “一剑穿心?”奥登手中的肉干吧嗒掉地,眯着眼睛死盯着探子的后脑勺,“那跟我家雅雅有什么关系?” 探子哭了。真心的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那个消息,它要命啊。 “属下,属下去了义庄,看过那女刺客的面容,正是,正是萨仁图雅公主!” 探子闭着眼睛喊出了那个名字,紧接着胸口一阵刺痛,他带着果然如此的眼神停了呼吸,这个消息,真的要命啊。 一直跪在奥登身后的鞑靼将领膝行两步,低声说道:“殿下节哀,公主一意孤行不听劝告,有此下场不是您的错。” “老子哀个鸟!”奥登将探子尸体踢到一边,将手中大刀插进眼前的地面,气呼呼地说道。 “那个愚蠢的女人,早说汉人的话不可信,非要听那姓陈的哄骗,孤身一人跑去杀什么情敌。她也不想想,那赵本真是秦怀山看中的人,怎会娶她为妻,杀一百个何素雪也无用。特么的,早听老子的嫁去拉库部落还能拉一支队伍过来,现在这样死了白死,真特么浪费老子带她出来的一片苦心。” 周围的人都低下头,不敢看奥登狰狞的面目,早知他带萨仁图雅公主出来没什么好心,先前公主勾引赵本真他还说全力支持,现在事情没成人死了,却没两句好话,草原王族的冷酷无情实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林中沉默片刻,又是奥登身后的将领开了口,“殿下,萨仁图雅公主向来深受汗王疼爱,王得知公主被汉人杀害,定会雷霆大怒,领兵来为公主报仇,到时……” 奥登环眼陡然放射出异样的凶光,桀桀怪笑起来,“到时,本殿下全力帮助父王打下甘州城,杀了赵本真何素雪那对狗男女,给妹妹报仇雪恨。” 将领不赞同地摇头,“以大汗的性格,定要亲手杀了仇人才能泄恨,殿下只需从旁协助就可以了,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以免惹得大汗不快。” “你的意思是……”借着星光看到手下隐晦的眼神,奥登再次发出古怪的奸笑。 两人心有灵犀一同起身,传令集合,带着仅剩的三十几条兵马翻过山头回草原报信,再次鼓动汗王纠集各部落勇士,短短半个月就拉起五万兵马,加上大批奴隶兵四舍五入号称十万大军,杀向甘州边境。 鞑靼大军横扫边境线,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男的杀光,女的全部掳去做女奴,一时间甘州城外哭声震天,许多百姓纷纷逃离家园,生怕跑得晚了做了鞑子的刀下鬼。 毛知府愁白了头发,甘州城小容纳不了那么多难民,放人进城会出乱子,不放人进城会遭人唾骂,上面也不会放过他,唯今之计,他只有去求定国公,希望西北军迅速点将出兵,将鞑子赶出边境。 定国公现在也愁,边境上的几个卫所才升狼烟就被摸了,派出去的哨探也如石沉大海,一个都没有回来的,他成了聋子瞎子,敌军的情况到底如何一点不清楚。 十万大军啊,光听数字就很可怕,整个西北军才五万人,真正能上战场的是不足四万的,打赢的把握实在渺小。 两军将领如何运筹帷幄施展计谋你攻我防,何素雪担心不着,她现在想的是,师傅大人说的撤退时机是不是到了? 江南药铺现在收治有七十多名伤员,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能下地走的只有一半,不早点打算,到时候就没法带走这么多人。 林有文和关有树一大早就去求见秦世子,询问伤员该如何安置,直到午时才回来,两人都是气呼呼的,不用说定是在外面受了气。 何素雪表示不理解,“他们不接人,咱们自己把人带走就是,师兄怕什么,自有求到咱们头上的时候,到时再好好跟他们算账呗,不会收不到银子的。” “不是银子的事,也不是他们不接人。”关有树不知该怎么跟小师妹说,扭过身去,“你问大师兄吧。” 面对何素雪澄明的眼眸,林有文连连叹气,“城里有些不好的流言,应是鞑子奸细传进来的,说大军压境,是为了给枉死的鞑靼公主报仇,指名道姓要抓你和赵哥儿,总之,话很不好听。” “我这是躺枪了?”何素雪气懵了,顾不得大师兄不赞同的表情,脏字出口,“特么的,她还枉死,枉个屁!她不死难道老子就得站在这里给她刺死?这什么狗屁逻辑!” “小何!”林有文忍不住大喝一声,“你是女娃,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你的规矩哪去了。” 何素雪跺脚,撅嘴,用力转身翻白眼,表示不服气。 林有文捏额角,头疼啊,小师妹哪哪都好,就是这个急性子要不得,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炸。 老二也是,瞧这俩人的表情,横眉怒目,一样一样滴,还是不要指望他们出主意了,指定是馊主意。 林有文这时候觉得师傅大人不容易了,光是这两个不爱听招呼的,就够让人头疼的了,要怎样才能让他俩服帖不闹事? 方灵走到门口,看了看表情各异的师兄妹三人,“吃饭吧,吃完再说。”特意看了何素雪一眼,骂人也不懂关起门来,大伙都听见啦,形象不要了咩。 何素雪还在气头上,压根不看方灵的眼色,嘴巴撅得高高的都能拴驴了,跨出门槛前说了句:“我没错,这就去找秦世子说清楚,那么大的黑锅绝对不能背,否则就成千古罪人了。” “站住!”林有文有生以来第一次拍桌子,激动得红了脸颊,指着小师妹喝道,“你就在铺子里呆着,哪也不准去!” 关有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林有文,真心想不到,大师兄也有这么威武的时候。 何素雪也被吼住了,脚步迟疑着,到底没有跑。不是怕大师兄,而是打心里尊敬他,长兄如父嘛,师傅走之前交待自己要听大师兄的话,不可忤逆他。 第一五八章支持你 何素雪用手指头狠狠抠着门板,刺啦刺啦的,幻想着鞭尸那狗屁月光公主,死了还要害人,让你死上一万遍啊一万遍。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你这样跑去找秦世子,不是叫他为难么?”林有文满脸无奈地起身,走到何素雪身边对她说道。 “秦世子说了,黑锅不会让你背,把伤员照顾好,让他们早日重返战场,你就是大功一件。先吃饭吧,吃完一起查房,把好全乎的将士名单拟出来,明天有人来接他们回营。” “哦。” 何素雪弱弱应声,嘟着小嘴跟在大师兄身后,一步一挪去了厨房。 大功一件,救了几十上百条人命,能给多大的功劳,发个小锦旗给个红包就打发了吧。 不是编制内军医,赏赐能大到天去?哄鬼哩。 吃饭时间,是江南药铺最热闹的时候,人多嘛,现在军户街每天都有十个人过来帮忙照顾伤员,男女各一组,然后小马哥和徐小哥也时常来,基本上都在这里吃一顿午饭,晚饭之前再走,天天如此。 冬生是每天都来,他也不归入哪个组,自己想干啥活就干啥活,连手术室都想进去,被毛永青挥着棍子赶走。 二十多个年轻男女在一块,欢声笑语,朝气蓬勃,饭都多吃两口,只是今天气压有点低,没人敢大声说话。 频频有人张望小大夫们那张桌子,都听说小何大夫发飚了,要去找秦世子讨公道,敢说这个话的人,绝对值得仰望。 曹冬生看着默默低头撕扯馒头的何素雪,突然冒出一句:“小何,我支持你。” 众人都愣住,然后更多的声音响起来。 “对,小何,我也支持你。” “小何大夫,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小何大夫!我们支持你!!!” 最后一声集体大喊,把何素雪的眼泪喊下来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值了。 林有文拿起公筷,给何素雪夹了一块红烧肉,关有树也给夹了一块炒鸡蛋,师兄们用行动告诉小师妹,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不分彼此。 焦婶拿着一方手帕过来,爱怜地把何素雪的小脸蛋擦拭干净,她感激地笑笑,大口大口地吃着师兄夹过来的菜,心里格外敞亮。 过后去查房,知道情况的将士们也都纷纷表示,回营之后一定要给小何大夫正名。 将士们嚷嚷道,分明是那狗屁公主意图阻止小何大夫救治西北军,赵校尉杀得好,不除了刺客,叫她害了小何大夫的性命,再叫弟兄们眼睁睁等死?这上百条将士的性命,可都是小何大夫从阎王爷那里一条一条抢回来的。 再者说了,江南药铺一直在垫付银子给将士们治伤,人参鸡汤天天在煲,这份豪气和义气,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吗?大伙只有感激的份,没有鄙夷的心。 这是林有文和关有树意想不到的结果,俩人不住向将士们道谢,感谢他们肯为小何仗义直言,同时也向他们保证,药费的事情不用担心,哪怕西北军一分银子不给,江南药铺也不会耽搁他们的治疗。 “将士们为了大明为了百姓在前方冲锋陷阵,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跟你们比起来,咱们出点力气出点药,实在算不得什么。” 林有文这一番话,安了伤员的心,尤其是那些受伤比较严重还不能下床、不知何时才能回营的,抹着眼泪直说谢谢。 他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往日里这样重的伤,早就去地府报到了,是江南药铺的大夫们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目前为止,所有伤员都已经拆线了,上了石膏夹板的,再有七天也能拆掉,师兄妹三人仔细地检查,但凡有点勉强的,都叫多住几天,最终定了四十三人出院,留下三十一人,不管将士们怎么聒噪,就是不肯松口。 何素雪说:“我是主刀大夫,我说能走,你们才能走,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她一说话,将士们都哑火了,暗地卯足了劲多吃多喝,配合复健,盼望着早点回营再立新功。 这些人经历了一场血战,不但心理上更加成熟,对战技能上也有长足进步,回到营中备受各级将领欢迎。 不,应该说是疯抢,这样的人,可以带出更好的士兵,更可以带动提升整支队伍的战斗力,都是人才啊,谁抢到谁赚。 赵本真抽空来看雪姐儿,把伤员回营遭疯抢的事当成笑话跟她说,她又去跟没出院的将士们说,病房的气氛更好了,人人盼着出院,回去就有官当哩。 赵本真也是因为流言的事,才特意向何将军请假出来的,不然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哪能轻易离开岗位。 吃了一顿晚饭,赵本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不断说些营里的笑话,把大伙逗得乐呵呵的,等何素雪感觉周围突然安静了,四下一看,人都没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学习室来的? 俩人相对而坐,一盏油灯在中间轻轻摇晃,一室暖光。 赵本真微微皱眉头,“你又瘦了,平时该注意饮食,多吃点喝点,别亏了身子。” “哎,我这是苗条,是结实不是瘦,身体好着哩。”何素雪苦笑着解释。 最近好像人人都在劝她多吃点、吃多点,每餐一碗粥两个馒头,已经很多了好不好。 “我杀了十七个贼,何将军报了我的军功,被人拉下来了。”赵本真语气平淡,带着嘲讽的意味,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何素雪替他不值,骂道。 “刘升华,所谓的监军大人。”赵本真说道,“就是软禁崔三娘的那个。” “怎么还软禁着哪,你就没想点办法救她出来?” “一直都在想办法,可刘升华太狡猾了,时常换位置,往往我的人刚刚确定下来,他又搬家了。” “那,刘升华是不是也想从崔三娘那里得到什么?” “当然是想要崔三娘手里的东西,你以为他是看上美色,他可是个太监。” “那可难说,身体残缺的人,心理都变态的,搞不好整点什么恶心的法子折磨人哩。”rs 第一五九章等我回来 赵本真右手支起下巴,望着油灯若有所思“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新想法了,嗯,应该说是找到一个突破口了。” 何素雪笑眯眯摆手“不用谢我,咱俩谁跟谁呀。” “哦?那你说,咱俩到底是谁跟谁。”赵本真目光灼热地望着何素雪的眼睛,黑幽幽像雕琢完美的玛瑙,真美呀。 这是调戏的节奏? 何素雪瞠目结舌,傻傻的样子愉悦了赵校尉,嘴角高高的扬起来。 “傻雪儿,等我回来。” 低低的呢喃,鼻尖的触碰,惊醒了何素雪,她打了个激灵,却发现对面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 她追出去,刚好看见他的衣角消失在影壁处。 不是梦,真是他来了,又走了。 奇怪,怎么有种放不下的心酸,什么时候对他这么上心了,拖泥带水不是本大夫的性格呀,是他说决不放弃的时候吗? 何素雪破天荒的失眠了,纠结了一晚上也没想出对策来,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爬出被窝,方灵直叹气,转身找她娘亲煮了两个鸡蛋,拿回来给主子敷眼睛。 日子在何素雪的纠结中缓慢而又紧张地爬行着,鞑靼大军还在边境上肆虐,但却不急着往甘州城来。 何素雪私下跟方灵说,鞑子在打草谷筹军粮,十万人一天的消耗大得惊人,以瓦刺部落的习惯,他们是空手出来抢劫的,抢不到粮草一天都坚持不下去,现在他们也得抢到足够的粮草才敢开战,因为西北军五万人也是不好啃的硬骨头。 边民已经全跑城里来了,毛知府不得不在城南的山脚下建起了难民营,定国公说了,难民挤在城北,不利于战事,鞑子攻到城下,还不像割麦子似的一片片割倒了。 每天,都有衙差从官府的粮仓搬几袋灰面去城南,煮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施给难民。 吃不惯?喝不饱?那就别吃,把机会留给别人,自己再往南边找吃的去。毛知府现在用饥饿法往南边的州县赶人,以减轻自己的压力。 琳琅街上又有一半铺子关了门,举家往南走了,在西北军的庇护下平安渡过五年,大伙腰包都有点鼓,家当也比往年多,平安车行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价钱翻倍涨也大把的人争着抢着请,看得何素雪心痒痒的,直想买几匹马儿成立搬家公司帮人拉家当。 秦十校尉在某个傍晚过来了一趟,跟何素雪通了个气,药妆作坊把这批原材料做完就停工了,工人和设备也送到荷庄去了,叫她放心。 “账本有没有拿来?我家师傅大人走之前交待,叫我督促校尉大人盘好账分好hua红的。”何素雪不客气地朝秦十伸出白生生的小手。 “你这娃娃,一点都不可爱,张口账本闭口钱财的,忒俗。”秦十绷着俊脸,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拍到何素雪手上。 “人吃五谷杂粮,当然俗,不食人间烟火那是神仙,草民没法子修炼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这辈子只能是个俗人了。”何素雪嘟囔着,一目十行飞速看账本。 不错,姓秦的没贪污,把夹在账本里的银票拿出师徒俩应得的一半,剩下的推还给秦十。 秦十的一杯茶还没喝完,惊愕道:“你这就看完了?” 何素雪不解地问:“难道我还要在上面绣个hua?” 秦十无语败走,好多天没在她面前露脸。他被打击到了,为了做这个账,他熬了三天三夜,结果人家不到一刻钟就看完了,后悔亲自送账本了有没有?纯粹上门找虐的。 收好巨额银票,何素雪这晚又失眠,秦世子把药妆作坊撤走了,师傅大人提及的撤退条件出现第二个了,要不要包袱款款回荷庄捏。 带师兄和伙计们走简单,跟平安车行有协议,一个口信捎过去就有车,但是伤员怎么办,要带他们一起走吗? 好像不是很妥当,荷庄还不到在公众面前露脸的时候,这么多伤员,也不是个个都跟自己一条心,不能保证不会出卖荷庄,不像药妆作坊的工人全是签了卖身契的,没有主子的吩咐不敢乱说话。 听着帘子那边翻来覆去的动静,方灵长长叹气“小何,有什么事咱明天再想好不好呀,你说过的,睡足了思路会比较开阔。赶紧练你的功,睡觉。” 相处多年,方灵也知道何素雪修炼内功的方式比较特别。 “方灵姐,有你哥的消息了没?” “还没有,我娘问了冬生,七里屯现在还没啥事,好像兵部准备把卫所屯兵都招回来,可能过两天就回了。” “七里屯啊,是从北城门往北七里的地方?” “不是,从山那边算起。” “那也不算远,距离城北大营很近。” “嗯,就是古家村再往上走一点儿。” “说起来,古二郎好多天没来卖柴了,不会是逃难去了吧。” “也许吧,他们在鞑子和甘州城之间的路上,早走早安全。” 俩小姑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过了一会,方灵没再听见问话,撩起帘子一看,对方终于睡着了。 方灵高兴地抿抿嘴,往被子里钻了钻,赶紧睡。 天亮后,何素雪找两位师兄来正房说悄悄话,她决定再等等,过三天送走一批伤员,再看情况要不要撤走。 关有树说:“也不是非走不可,上回咱们不也在地窖里躲过一劫了。” 林有文表示今非昔比,现在城里有条件的都学着江南药铺挖地窖,这个消息想必铁文英早就告诉了他主子,万一城破,首先人家要找的可能就是地窖里的人财物。 幻想着被鞑子堵在地窖里各种杀戮凌虐,关有树抖了抖,这个法子不能用了。 何素雪两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香腮,眨动雾气蒙蒙的大眼睛,表示不理解“为什么西北军不趁对方脚跟不稳,出去冲击几次捏,打乱他们的阵脚,也给咱老百姓一点希望嘛。” “这个我知道。”关有树抢着说道“不是西北军不想出战,而是现在朝里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大臣们正吵得不可开交,皇帝也在犹豫兵符迟迟不发,定国公心里比咱们还急哩。”(未完待 第一六零章小将和渣渣 何素雪心里咯噔一下,拉长了小脸,“主和的怎么说,不会是把我和赵本真交出去讨好鞑子吧。” 关有树嘿嘿坏笑着,朝何素雪竖起了大拇指,“恭喜你,猜对了。” 特么的,坑姐的节奏啊。 砰!何素雪拍了桌子,三个经吐到了嘴边,看到大师兄不满的眼神,又硬生生憋回肚里。 “什么人这么蠢,大军压境,交出一两个人就能满足人家的胃口了?我肯人家都不肯哩。” “放心,有二师兄在,绝对不让小何受那委屈。” 关有树拍着胸脯做保证,林有文叹道:“院里还有那么多伤员,暂时不会有人来为难咱们,不过,该准备的还是准备起来吧。不用等三天了,明天就送伤员回营,除了骨折不能走的,其余的都送回去吧。” 他想了想,又说道:“地窖里留下三十人一个月的口粮,多余的全部运走。草药呢,这几天有树帮帮我,尽量都炼制成药,方便带走。” 何素雪站起来抚了抚裙子,“一会查完房,两位师兄自去忙,我和方灵去求见秦六校尉说明天接人的事,看看师傅有没有信来,再争取见上秦世子一面,问他有没有好的建议。” 林有文同意了,叮嘱她万事小心,关有树则告诉她最好男装出行。 何素雪拿着拟好的出院归队人员名单,与方灵换了男子短装穿了工作服,仍旧背了药箱,准备走路去定国公府别院,门口已经有没马车侍候了。 到了影壁处,曹冬生闪出来,“小何姐,方灵姐,你俩去哪儿。” 何素雪笑道:“去见秦六校尉,商量伤员出院的事,顺便讨点医药费回来,局势不好呀,弄点钱防防身。” 后面一条是临时加上去的,也可说是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凭嘛不要钱,该是咱得的,那就光明正大要,尤其是现在有可能被坑的情况下,师傅的交待扔边儿去,就得叫那些人知道,本大夫出了多少力,功劳大大的,不能叫人随便抹黑了去。 冬生自动站到方灵旁边,“我陪你们去,小女娃单独出门太危险。” 俩小姑娘一起瞪眼,何素雪咬着后槽牙说话,“曹冬生弟弟,你比我们小多了。” 冬生完全没有后悔的自觉,满不乎地挥袖背手,“我是男娃。” 得瑟的样子很欠揍。 何素雪对方灵说:“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想跟就叫他跟,一会使劲使唤他。” 方灵点点头,俩女娃齐齐朝冬生哼一声,扭身出门。 出了铺子,往御马街走了一小段,王石头跑过来了,“小何,你们去哪儿。” “去见秦六校尉。”冬生抢着答道,何素雪郁闷地闭上嘴巴。 王石头站到冬生身边,“我陪你们去。” 好在没说小女娃单独出门太危险什么的,不然何素雪真的受不了要发飚。 这是要干嘛呀,出趟门一个两个凑热闹,以为世上有多少个像萨仁图雅那么蠢的,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敢来行刺? 方灵扯扯主子的袖子,“叫他们跟吧,一会使劲使唤他们。” 何素雪用力点头,“好,把药箱给冬生背,他最小嘛,就应该多干点。” 冬生想说最小的应该少干点才对,可是看见何素雪不快的眼神,他默默接过方灵递来的药箱背到肩上。 琳琅街上很空,几乎没有什么人逛街买东西,不过四个人平排走还是有点扎眼,王石头便扯了冬生,两个男娃跟在两个女娃身后,倒真是有点保镖的样子。 到了御马街,来往的人多了,不是军人就是衙差,个个着急忙慌的,催着马儿快跑,何素雪都想戴口罩了,灰尘太大,呛死个人。 到了定国公府门上,门口值守的护卫队长一见走在前面的俩小姑娘,马上来问:“可是江南药铺的人?” 挺有眼色的嘛,何素雪暗赞着抱拳拱手,“这位大人有礼了,在下正是江南药铺的大夫小何,有事求见秦六校尉。” 护卫队长愣住,还以为是来见世子爷的,准备说辞劝他们回去的,用不上了,“见六爷啊,那得稍等一会,他去了兵部衙门。” 既然出来了,不见到人,何素雪是不会回去的,笑眯眯地告诉护卫队长:“等等不要紧,我们在那边等不会妨碍大人们做事吧?” 她指的是大门过去一点的墙根,护卫队长摇头,“那边风大,又时常要停拴马,你们还是进去门房等吧。” 何素雪心里给护卫队长点赞一下,多好的人呀,一会要跟秦六说说,表扬表扬。 护卫队长一招手,有个军士拎着长枪上来,听了吩咐便领着四个娃娃往门房走,里头有几张长凳,桌上还有大茶壶和几个杯子,军士叫他们自便,又出去执勤。 四个都是不轻易在外面吃喝的人,对茶水视若无睹,占了两张长凳坐下,何素雪叫方灵从药箱里拿出一包秋梨糖,几人一边吃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冬生的眼睛盯着门外,只要秦六打过,肯定能见着。 有人陪着说话,何素雪倒也不觉得时间难过,王石头和曹冬生每天走街串巷,故事特别多,捡了好笑好玩的说给她听,不时引发娇柔的笑声。 走过路过的将士们纷纷侧目,有人借着讨水喝走进门房,看见是四个俊美的少年,不禁大失所望,还以为是来了漂亮女娃哩,咋全是男的。 小何大夫来了府上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某个人耳朵里,于是一群人气势汹汹直奔前院门房,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将士们和仆人们闪避不迭。 “何素雪!你给我滚出来!” 诶?被人指名道姓叫滚? 何素雪唰地变脸,阴沉沉像蒙了一层雾霾,眼神好似结了冰,寒意沁人。 她站起身,拍拍工作服上的浮尘,背着小手悠悠闲闲逛到门房门口,看到意料中的红色人影,长长的哦一声,“原来是秦大小姐呀,失敬失敬,有礼有礼。话说府上这门房建得不好,一点都不挡风,什么臭味都往屋里吹呀,咳咳,呛死个人了。” 何素雪的上风,站的可不就是秦世子的大女儿秦玉美,这是变相在骂秦玉美嘴巴不干净哩。 一开始,秦玉美不明白何素雪在骂她,拧着眉头在想门房怎么会建得不好,明明是请了京里的高级匠人来造的,是何素雪这个乡巴佬不懂欣赏。 秦玉美是个蠢的,四个贴身护卫也不聪明,从城北大营解禁回来,秦晓月给了一个教规矩的王妈妈,这可是个厉害的,见小主子被人骂了还不自知,急忙凑过去耳语几句,秦玉美这下气得小脸暴红。 “何素雪!你敢骂我!来人呀,将她赶出府去,永远不准她进来!” 秦玉美的尖叫,和四个护卫的哄然应诺,把门口的护卫队长吓了一大跳,按着佩刀吭哧吭哧跑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大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何素雪觉得护卫队长这话有猫腻呀,怎么听着好像秦玉美又被禁足在后院的赶脚哩。 不是何同学坏心眼,不想人家好,主要是那娃太欠管教,真心替秦世子着急呀。 此时,方灵和两个临时男保镖挡在何素雪身前,随时准备应付秦玉美的四个护卫,这架式一看就是群架的节奏,护卫队长的心呼的一下提到嗓子眼上,“误会,误会,小何大夫是来求见秦六校尉的,不是坏人。” 在正牌主子面前,护卫队长可不敢喊六爷,那不是给上眼药么。 秦玉美气呼呼指着何素雪说道:“她骂我,就不是好人,你给我赶她出去,永远不准她踏进大门一步。” 护卫队长为难了,江南药铺在世子爷心里有多重要大小姐不知道,他清楚呀,这人是能赶的吗?被世子爷和六爷十爷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娘诶,您老人家咋不看好我呀,今天咋就轮到我值班了哩。 护卫队长纠结着,尝试劝说秦玉美别找茬,“大小姐,小何大夫有要事禀告秦六校尉,是公务!” 护卫队长把公务俩字咬得重重的,俩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了,可秦玉美还不知趣,跺着脚丫尖叫起来:“不行,我不要她在这里,她是个狐狸精,是个扫把星,害惨了赵本真,现在还想来害我们家,我决不允许!!!” “秦玉美!不许这么对待客人!”一个声音更大的怒吼,在秦玉美身后响起来,把她吓得嗷一声扑到王妈妈怀里,浑身直打哆嗦。 何素雪很好奇,这是哪路神仙,居然把无法无天的秦玉美吓成这样,她的耳朵告诉她,不是秦世子。 人群排开,一个英俊的银袍小将出现在眼前,只见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黝黑的凤眼和红润的菱唇特别抢眼,柔和的面部线条此刻紧绷着,右手也紧紧压在佩刀柄上,儒雅中不乏威严。 和银袍小将一比,秦玉美就是个渣。 “属下参见小将军。” 护卫队长一开口,何素雪心说这肯定是秦世子的儿子,定国公是老将军,秦世子是大将军,第三代孙不就是小将军。 果然,护卫队长马上向何素雪介绍:“这是世子爷的大公子。” 何素雪从善如流,抱拳行礼,“江南药铺大夫小何,见过秦小将军。”rs 第一六一章又当上军医了 听说眼前这清秀少年是江南药铺的小何,秦仁和眼睛瞪得要脱窗,“不是说小何是女娃么,你怎么……” 何素雪抿嘴笑,秦仁和瞧着那小女儿的娇羞状,恍然大悟,“哦,女扮男装啊。” 何素雪拱手又是一礼,“非是小何有意隐瞒,实在城里乱得很,师兄们交待男装出行比较安全。” 说起城里的形势,秦仁和也愁啊,好看的剑眉拧到一起了,向何素雪提了几个问题,询问城中百姓对时局的看法,两人你问我答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秦玉美又气又急,何素雪就是个狐狸精,到处勾搭男人,这才几句话,就把大哥弄着三迷五道的,太可恶了。 秦玉美想着,不能让大哥着了何素雪的道儿,挤到大哥跟前,因过度生气也不知道怕了,大声嚷嚷着:“大哥,她惯会骗人,你小心被她骗了。” 秦仁和谈兴正浓,被人这么一打岔,真是尴尬又生气,抬手把秦玉美扯到一边,对何素雪道歉:“舍妹娇纵,有不对的地方请小何多多担待。” 何素雪笑说无妨,秦仁和又扭头呵斥妹妹:“都多大的人了,说话做事动动脑子行不行?小何跟你一样大,天天为了救治西北军将士奔走,来此是有公务办理,岂能容你怠慢?还有,爹爹叫你抄书,你都抄完了?” 抄书是掩人耳目,真正的惩罚是禁足,秦玉美一听说何素雪来了府里就气懵了,这会想起自己是不能出二门的,今天不但又犯了禁,还被严厉的大哥看见了,若是告给爹爹知晓…… 秦玉美一想到她爹那张黑脸,不由打了个哆嗦,哀求道:“大哥,玉美知道错了,这就回去抄书,只求大哥不要告诉爹爹,好不好。” 秦仁和没有直接答应,指着何素雪说:“道歉。” 秦玉美心中万般不服,此刻也不得不低头,草草向何素雪欠个身就直起腰来,“对不起了,小何大夫,今儿是玉美不对,不该冲撞了贵人,改日定当摆上一桌,郑重向您赔罪!” 哼,几句话的功夫都不忘下绊子,何素雪心里腻味得很,哂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小何一介布衣,可不敢当贵人二字,如果小何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让大小姐误会,还望告知,小何一定改!” 秦仁和也皱眉嗯一声,声调直往上走,秦玉美恨极,垂下眼皮子低声道:“是玉美的错,对不起了,小何大夫。” 秦玉美说完,以袖掩面,大哭着朝府中跑去。 何素雪无语了,姐才是委屈的那个,你哭个什么劲呀,哭给谁看呀,叫人家以为姐姐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刁蛮小人? 真是,小小年纪,堂堂国公府小姐,哪里学来的小家子气。 秦仁和满怀歉意告诉何素雪:“玉美刚出生就没了生母,打小养在母亲身边,宠得过了些,叫小何笑话了。” 哦,是个庶女呀。 就是说嘛,这么优秀的哥哥,怎么会有那么渣的妹妹,原来不是一个娘胎生的。 话说秦世子的大老婆也真够厉害的,把庶女养在身边,既得了好名声,把人养废了还能报个小仇,一举两得呀。 天上北风呼呼的吹,秦六却跑得满头大汗的回来,护卫队长派去的人说大小姐和小何大夫打起来了,吓得他灵魂出窍,事情还没办完就跑回来了。 一见面,秦六朝秦仁和一拱手,叫声小将军,就扯着何素雪问:“怎么样,没伤着吧。” 何素雪有点莫名其妙,本大夫又没跟人打架,何来的伤。看看神色不自然的护卫队长,明白了,是这位的人夸大其词,叫秦六误会了。 何素雪心里满满的感激,朝秦六笑笑,“大人回来啦,小何有急事和您说。” 掏了出院伤员名单赶紧办公事,没瞧见秦小将军脸黑了么,庶妹也是妹,人家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肯定要护着的哩。 唉,秦玉美运气真好,有这么多明着严厉暗里宠爱她的家人,姐姐我有什么呀,唯一亲近点的同胞哥哥,可能都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妹妹了吧,说起来又是一把辛酸泪,不提也罢。 秦六接了名单,眼睛却看着秦仁和,后者一看这架式,明白了,随便指了个事走了,走之前还殷切地留何素雪吃饭,她怎么肯,到时碰上秦玉美又是一场官司,再三委婉拒绝,秦仁和只得作罢。 去到秦六办公的场所,何素雪笑道:“小将军人挺好的。” 秦六挤挤眼睛,“比赵本真如何?” 何素雪一下想到秦玉美的话,顾不得羞涩,忙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为何秦大小姐一再说我害了他。” 秦六摇头,“还不是军功的事,小赵应该跟你说过了吧,老何要报,姓刘的不准,这事闹得挺大,大小姐不懂事也跟着起哄,被世子爷打了几鞭子,罚她禁足。” 何素雪吸了吸气,“让大人们操心了。” 秦六再次摇头,“这不算什么,杀了十七个贼,确是大功一件,这样的人不能赏,底下的将士都寒了心,大战在即,谁还肯全力抗贼?国公爷到底还是把小赵的名字写上去了,这事今天刚闹出来,兵部衙门都吵翻天了。” “唉,兵临城下,还为这样的小事吵闹,有这闲功夫,不如想想怎么退贼。”何素雪意兴阑珊的说道。 秦六也是一肚子怨气,碍于身份不好说上官的不是,苦着一张老脸叹气。 看过名单,问过伤员的情况,秦六同意明天派人去接,又把准备好的一叠银票和一块铁牌交给何素雪。 何素雪没数多少钱,道了声谢就放进包包里了,师傅大人走之前说了,给多少都接着,不给也别问人家要,秦世子好面子,不会叫江南药铺吃亏的。 至于铁牌…… 何素雪拿到手中细看,是块椭圆形的铁板,上半截有吉祥如意云纹,一面刻“大明西北军中军帐签发”,另一面刻“行走军医何素雪”。 何同学傻了,这是,又当上军医了? 秦六难得看到何素雪表现失常,心里那个乐,呵呵笑道:“只是军中行走治病救人,不能给品阶,也没有军饷,就跟常大夫和你两个师兄一样的,有事会发令给你。” 何素雪急忙道:“编外军医也好哇,有套军服穿出去显摆显摆,小何就满足了。” 小娃娃的心思,逗得秦六哈哈大笑,心中的阴郁消散了许多。 “有这牌子,往后出来不必穿工作服,不然纵使换了男儿打扮,也会叫人认出你的身份来。” “小何知道了,主要是怕见不到您,工作服好歹是个身份证明,一会回去定先脱了。” 何素雪和秦六聊了一盏茶的功夫,不断有将士前来求见,何素雪不好打搅,得到想知道的就起身告辞。 秦六送到屋外,方灵和冬生石头在外面站得直直的,让秦六好一顿夸,然后四个小家伙捧着四套军服乐颠颠地回去了。 为什么会有四套哩,不是秦六大方叫同去的四人都有,而是何素雪和方灵各得两套,其中一套男装一套女装,好叫她们便宜行事。 这些都是常得贵跟他的发小秦世子商量好的,秦六向何素雪提了一句,也给了方灵一块牌子,她就心领神会了,以后到哪都甩不掉方灵这个小尾巴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兵部衙门,路边拴了许多战马,里头闹哄哄的,秦六还把事情往轻里说了,这么多将士挤在这里,不是要闹兵变吧。 何素雪心里又吃不准了,本来想着秦世子的儿女都没送走,江南药铺也不急着撤的,可军心这样不稳,到时两军对垒,西北军能赢吗? 何素雪闷闷不乐,另外三个也蔫巴了,石头忐忑不安地问冬生:“小何为啥不高兴,要打起来了吗?” 冬生拧着眉头告诉他:“不要怕,西北军就在北门外,鞑子没那么容易攻进城的,有的是时间跑路。” 何素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把石头拉到一边细细叮嘱,叫他盯紧刘升华,这种时候比较容易露马脚,一旦有崔三娘的消息,赶紧告诉赵本真或者自己知道。 “福哥儿一直在那边盯着哩。”石头笑道。 何素雪从包包里摸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塞石头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把银票兑散,跟姓刘的手下人打好关系,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石头把银票推回来,“赵哥给的银子还有。” “他现在难得出营来,万一你们要用钱找不到人,岂不麻烦,拿着!”何素雪再次把银票拍到石头手上,他想了想揣进了怀里,打了个招呼,闪进小巷子走人。 回到江南药铺,发现来了好多街坊,一见何素雪三人回来,都围上来问打听到什么,西北军什么时候才出去迎战。 何素雪暗暗叹气,江南药铺现在就是个固定靶,几条街的人都往这瞄,一有风吹草动,大伙集体紧张,到时候想悄悄撤退都难。rs 第一六二章坏消息和反应 (为2) 面对几十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何素雪酝酿了片刻才说道:“没听说仗几时打,但我看见秦世子的一双儿女了,男的俊女的俏。[*****$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几十双眼睛一起眨了眨,小何这叫什么回答,人家问战事,她说什么秦世子的儿女。 林有文到底是读书人,脑子多转几个弯,想到了,“哦,秦世子的儿女都没送走,这仗一下子还打不起来?” 何素雪给了个“你真聪明”的眼神,林有文挺了挺胸脯,握拳在嘴边咳了咳,眼睛弯了弯。 一语惊醒梦中人,何素雪看大伙都明白了,又浇了盆凉水上去,“回来路过兵部衙门,里面吵吵嚷嚷的,不知为了何事,总之这战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打保票明天早上鞑子不会打到北城门外,大伙还是该准备的准备,别到了要跑路的时候才捡包袱,那可就晚喽。” 张老板扯着脖子喊:“老子不走,搬来搬去麻烦死了,大不了到时往地窖里一躲。” 关有树忙道不可,“师傅说这事可一不可再,上回挖地窖是偷摸着挖的,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以为鞑子会不晓得?” 马老板喷了一口白烟,叹道:“树娃说得对,老张啊,大难临头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为了几个小钱丢了小命,不值得啊。” 张老板缩着脑袋,不服气地哼哼,“打也不说啥时候打,打不打得赢也没个数,总不能天天抱着包袱睡吧,多累得慌。” 马老板没好气地翻白眼,“捡不捡包袱随你,到时跑不动别说没提醒你就是。” 何素雪瞧着街坊们的反应,跟张老板同样想法的人应该不少,她也懒得劝,开口赶人,“大伙这就回去准备吧,我们师兄妹还有许多事要忙,就不陪大伙唠了。” 把街坊们送走,林有文和关有树继续炼制成药,何素雪和方再年盘账,今天收入的大笔银钱归入药铺总账,除开一部分放在方再年手里周转,其余的收进常得贵的钱箱。 明天之后,还剩下九个骨折伤员留下来,伙计们自己就能护理过来,何素雪找来冬生商量,要给来帮过忙的军户子弟一笔辛苦费,按每人每天五十文算。 冬生却死活不肯要,何素雪无法,只得折中,不好意思拿钱,那发点粮食可以吧。 现在外面可是一颗粮都买不到的,何素雪这么大方,冬生不敢做主,出去问了他的兄弟姐妹,回来点头同意,三十个军户子弟每人发五斤大米三十斤白面二十斤苞米面,今天下午就称了回去发放,药铺还能少搬点出城。 忙忙碌碌过了两日,秦六来买金创药和急救包,东西打包起运走了,他牵着马儿缰绳,对何素雪欲言又止。 何素雪心说不妙,低声问:“六叔,可是京城那边有什么不妥。” 秦六说不是,“常大夫那事挺顺利的,明后天就能走到京城地界。” 师傅没事,那是什么事,让秦六这般为难? 何素雪心里没底了,“六叔,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小何早点知道,也好早做打算。” “与你无关。”秦六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是赵哥儿,昨晚有八百里加急文书送来,先威远侯爷的案子发了,天家大怒,珍妃打入冷宫,赵家被抄,有官职的全部革职驱逐出京,永不录用。” 何素雪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狠。” “这还算小事,毕竟一代不用,还有二代三代,努力教导后辈读书习武,仍有出头之日。”秦六把声音压得更低,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关键是世子爷另外得了消息,说赵夫人不堪受辱,拉着女儿一起投环自尽了。” 何素雪捂着嘴巴,惊愕得不知该怎么说,“那,赵本真知道了么。” 秦六摇摇头,“世子爷说现在不是时候,等打完这一仗再告诉他不迟。” 何素雪心说秦世子不告诉,赵本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说不定也能得到这个消息,但愿他不要做傻事。 赵本真的反应,比何素雪想像的还要激烈,第三天傍晚,曹冬生匆匆跑来告诉何素雪,赵本真收到他小姑姑庆王妃的飞鸽传书,得知家中所发生的一切,人就疯了,单枪匹马跑出城北大营,往北边去了。 何素雪唬了一跳,“往北边去了?投敌绝对不可能,他是杀贼泄愤去了。这个笨蛋,有事想不开慢慢想呀,怎么能干这种相当于自杀的蠢事呀。” 冬生急得跳脚,“哎哟我的姑奶奶,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您赶紧的想想法子吧,晚了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我想法子,我有什么法子好想,我就是个编外军医,无权无势又无人可用……诶?冬生,你手下有多少胆子大的,跟邓小虎说过这事没有?” “我有十几个过命的兄弟,小虎帮那里还没去说,我一得了消息就先奔你这来了。” “那你赶紧去告诉邓小虎,敢杀鞑子的都到这来集合。” 冬生的两只眼睛亮得像灯泡,思路一下清晰起来,“别来这里,药铺目标太大,不知多少人眼睛盯着哩,去军户街吧,去我家,我有法子带大家出城。” “那好,我去跟师兄说一声。”何素雪说道,两人出了学习室分头行动。 何素雪跑去右院,两位师兄没炼药了,林有文在铺子里坐诊,她要找关有树这个能打的。 一听说何素雪要带人去救赵本真,关有树二话不说马上摘墙上的大刀,“我去,你别去。” “那不行,这事是我挑起来的,我肯定要去。二师兄,我有几分本事你也清楚,自保有余,不说以一挡十,挡三五个没问题。”何素雪拼命吹嘘自己,然后耍赖,“你要不让我去,我就偷着去。” 软磨硬泡,最终二师兄妥协,俩人一起去找大师兄商量,何素雪说:“赵本真他爹对师傅有恩,师傅的恩人就是咱们的恩人,现在恩人的儿子有难,咱们不能不管,不然师傅回来会杀了我们。” 话说得玄乎,林有文向来重情义,说得多过分他都不觉得过分,反而因为自己武力值不高,不能一起去救人而深感惭愧,“你们先行一步,我去求见秦世子,请他派兵相助。” 面对大师兄真诚的眸光,何素雪心生愧疚,原来忽悠人自己也不好受,以后要对大师兄好点。 她跑回房里收拾东西,往荷包里抓了一把小额银票和十个二两的银元宝,急救药箱肯定要带,匕首绑大腿上,再系上师傅的腰刀。可惜是私自救援行动不能穿军袍,不然竹甲还能增加点防御。 方灵急急忙忙跑进房来,“你要去杀鞑子?” 何素雪朝天翻个白眼,“这是谁误传的小道消息,本大夫明明要去救人的说。” 方灵把小腰一叉,低吼道:“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别想把我丢下!” 何素雪伸小指头抠抠耳朵,“有理不在声高哈,本大夫耳朵又不聋,想去就去问你母亲,只要她老人家同意,本大夫没意见。” 能单人单刀杀死熊瞎子的母暴龙,何素雪真心欢迎她加入。 “不用问了,我娘已经知道了,就是她催我来求你同意的。”方灵得意地笑着,迅速脱鞋子上炕准备东西。 药箱何素雪自己背了,箱子是特制的四个角上都有机关,可连成双肩式,负在背上不影响行动。 方灵也有一个这样的箱子,只是她的箱子里面主要放置急救包和干粮等物,她拎着就往厨房去,叫她娘亲往里装吃的。 俩人还有挎包,里面装上馒头和水囊,互相检查下装备,这就随时可以出发了。 这时,天色已暗,正是点灯的时候,中院厨房里灯火通明,大伙都在狼吞虎咽。 除了林有文身有残疾不得不留下,其他人个个抢着要去杀贼救人,关有树只点了王小九毛永青,三个小伙计和毛永盛留下,协助林有文和方再年的工作,病房里还有病人,还得去找人搬救兵,谁都不轻松。 两位婶子来不及蒸馒头,煎了许多面饼,每人十几个背在身上,方灵和两个男娃没有刀剑,便各提一根长木棍,跟大家低声道个别,一行五人就潜进了夜幕中。 还没到宵禁时间,但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显得特别凄凉萧瑟,几人贴着墙根走在黑暗里,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安全顺利潜到军户街曹家。 院门关了,关有树上前轻敲,里面马上有人低声问:“谁!” “关有树。” 院门拉开一条缝,钻出一个脑袋看了看又缩回去,接着院门开了一扇,冬生招手示意进去。 曹家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火还拧到黄豆那么大,飘飘忽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灭,几十张年轻的面孔就在这忽明忽暗中互相介绍,道声好。 冬生从房里出来,告诉何素雪:“我爷爷要见你。” 何素雪进了屋,老曹盘腿端坐在火炕上,轻拍身边的炕沿,“小何,来。”rsl3l4 第一六三章午夜奔袭 (小迟编编说有推荐,双更吧,于是,下周继续双更大作战,哪怕是春节。) 何素雪以为老曹要说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语,没想到他一开口,是这个:“我做主休了那婆娘。” 连姓氏都不愿意提及,可见雷氏有多招人恨,何素雪各种猜测,嘴里说:“哦,休了呀。” 老曹有点喘,“太不是个东西了,老头子都不好意思跟人说。” 何素雪伸手替老曹抚背顺气,“那就别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疼几天就没事了,好日子在后头哩。” “嗯,出去之后小心行事,不要逞强,如事不可为就回来。”老曹总算说到了重点,何素雪抿嘴乐了。 等她走出房间,关有树已把带来的急救包发到各人手上,每人两个,没带包包的就揣怀里,这玩意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简单的操作方法也教导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十三个军户子弟加上十五个小虎帮众,再加上五个江南药铺的人,总共三十三条人影悄没声儿出现在一间废弃的空屋子里,这间屋子,距离北边的城墙有十米。 何素雪没想到曹冬生这么能干,屋中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就是他和他的十二个兄弟花了一年时间挖出来的,当时他才十岁。 挖地道干什么,冬生没说,何素雪也懒得问,左不过是传递消息之类的,冬生与各个卫所和城北大营之间来往密切,何素雪猜他掌握着赵本真的情报系统, 邓小礼带了十四个好汉出来,人人背着用黑布缠好的双刀,一律深蓝色短打劲装,额头缠细布带,特别有精神。 自从长乐帮被取缔,小虎帮发展迅速,隐隐有甘州第一帮派的势头,盯着的人自然就多,邓小虎无法抽身。小戴军师要时刻跟在帮主身边出谋划策,王石头和张有福还有任务在身走不开,邓小礼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带人出来最好。 五年来,邓小礼和曹冬生多次打交道了,打个招呼人就来了,一路上沉默寡言,行动迅速,比军中将士还听指挥,叫旁人刮目相看。 表现最好的,还是冬生的十三兄弟,何素雪认为该叫十三太保,全是黑衣劲装,单刀负背,木质刀鞘表面粗糙也涂了黑色,防止反光暴露。 这群少年手脚灵活堪比灵猴,相互之间配合非常默契,往往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看着就是训练有素的,也不知赵本真在他们身上花了多少时间和金钱。 地道弯弯曲曲,出口是在一个隐蔽的斜波,何素雪听到哗哗的水声,知道是在清水河边上,哪个方向不清楚,刚走出来找不着北。 出来之后掩了地道口,冬生把队伍顺序安排了下,他的人一分为二,一组打头带路,二组断后策应,小虎帮众排第二,药铺五人排第三。 何素雪提议设个口令,万一半路走散或有事远离,也好联系。 冬生大感有趣,“那小何姐说,口令叫什么。” 何素雪抬头望天,“就叫星光,大道。比如你出去打探回来,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所以我不能喊你的名字,只喊星光,然后你回答大道,我就知道是你本人,不是假冒的,懂?” “懂了。”冬生答道,其余的少年也都纷纷点头。 “那好,二师兄,我们现在开始急行军吧,一个时辰后休息。” “行,冬生,带路。” “是。” 三十三条人影,在漆黑一片的大地上飞奔,他们绕过城北大营,在通往边界的官道两边的阴影里穿行,途中居然没有跟西北军的任何一支暗哨碰上,让何素雪暗暗称奇,冬生真是个天才,谍报天才。 毛永青无愧人形闹钟的称号,一个时辰后他叫了停,这娃对时间和空间特别敏感,没有星星和月亮做对比,他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也能一说一个准。 冬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沙漏,看见沙子刚好走完,惊奇地叫道:“真神了,果然刚好一个时辰。” 毛永青哼了哼,欢快地坐在地上喝水吃饼。 冬生看了周围地势,告诉大伙走了三十二里,“我看大伙都不很累,下面这个时辰我会加快速度,如果有跟不上的,早点往前传话,别整掉队了。” 时速八公里,对于后世的孩子来说是个神奇的数字,一般人能走五公里就算不错的了,而对于这大明的娃娃们来说,只能算是运动前的热身。 后面的路,冬生果然提高了速度,即使翻山越岭,也健步如飞,仅用一个半时辰就看到了界碑。 冬生对周围地形很熟悉,叫众人呆在一个小山头上休息,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看不到头的,便是鞑靼大军,边界这边另有几个火堆和几座帐篷,看那守夜人的装束,也是鞑靼兵。 冬生指着下方说道:“赵哥是怒发冲冠,但他不傻,我想他最有可能闯鞑子的前锋营,就是过界的这个。” 毛永青对何素雪说:“小何,一会打起来,你跟在我后面哈。” 何素雪恼火,干嘛要跟在你后面,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驱除鞑虏的机会,怎么可能跟在你后面,姐就是奔着冲锋陷阵来的,不然白穿越一回了。 万一将来碰个天雷又穿回去,大院里的小伙伴问起,说我打仗躲在男人后面,多丢脸。 “不行,我得冲前面。”何素雪说道,举了举腰刀威胁人,“就这么定了,再啰嗦就揍你。” 毛永青挪到关有树跟前,委屈地撅嘴,“小何一出来就变得好凶残,不像在家时温柔。” 何素雪无语,这娃连凶残这样复杂的词都学会了,奶奶个熊的,平时教导得太勤快了,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丫子的赶脚哩。 关有树很有兄弟爱的摸摸青哥儿脑门,“青哥儿别生气,她不愿意跟你,你跟着她好了。” 诶?原来二师兄也是有腹黑细胞滴,知道咱功夫比青哥儿好。 何素雪递给二师兄一个请他放心的眼神,又把注意力放到山下的敌军前锋营。 “冬生,天这么黑,你看得见么。” “有点模糊,人影还是看得见的。” “听说洋人有种望远镜,能看见几千米外的蚂蚁。” “这么厉害?有机会叫人帮忙弄一个来玩玩。” “多弄一个,我也要玩。” “行,银子不够你出。” “我出就我出,我还要块怀表。” “小富婆,你可真敢想,整个甘州城也就高七爷手里有一块西洋表,整天价捧在手心里,碰都不让人碰。” 邓小礼黑线,戳了戳冬生,“咱们是来杀鞑子的,不是逛街买东西,你俩差不多点得了吧。” 冬生捂嘴偷笑,“不怕的,小礼哥,咱们在下风口,声音传不到下面去。” 说是这么说,冬生到底不肯跟何素雪聊天了,聚精会神侦察一会,冷不丁低喊一声:“来了!” 他这话就像是一道命令,鞑靼前锋营的帐篷呼地一下就着起火来了,天干物燥,风一吹,整个敌军营很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借着火光,还有冬生的指点,山上的人都看见那个手持火把四处点火的人了,脸孔看不清,但从身形来估计,应是赵本真差不离。 鞑靼兵的应急反应还是很不错的,哨兵跑到上风大声叫喊,里面没着火的人也在拼命往外爬,皮甲武器什么的都来不及穿戴。 这是杀敌的好机会呀,何素雪心头被热血一冲,拔出腰刀就往山下冲去。 冬生只觉身边一凉,定睛一看,我的个娘诶,小何咋跑这么快,“兄弟们快点跟上,别再叫小何落了单。” 何素雪也边跑边喊:“药铺的跟上我,小礼哥的人从右包抄,冬生的人从左包抄,干.翻他们!” 赵本真这时扔了火把,右手大刀左手短剑,连杀了好几个,忽听对面山头上有异动,以为鞑子另有一支奇兵藏在那里,心中一凉,以为自己此命休矣。 罢罢罢,此行本就没想活着回去,多几个少几个又怎么样,能杀几个就杀几个。 “父亲母亲,哥哥,妹妹,荣哥儿为你们报仇了!!!” 听到赵本真悲恸的叫喊声,何素雪鼻子酸酸的,“赵本真!我们来了!!!” 迎面一个光膀子的鞑子弯腰拾取地上的斧头,何素雪嗷嗷叫着挥刀斜砍,一颗大好的头颅就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在血液从腔子里**出来的瞬间,何素雪一个滑步转身,避过血雨,再次奔向赵本真的位置。 这下关有树等人都看出来了,何素雪就是瞄准了赵本真跑的,什么左包抄右包抄,就是以他为中心来计算的。 何素雪砍翻了两个,毛永青连鞑子的毛都没摸着,急得都要哭了,“不公平!俺木有刀!” 好嘛,青哥儿这一急,乡音都跑出来了,平时跟何素雪说话他可从没用过俺字的,可见是真急了。 关有树一刀砍掉一个鞑子的半边膀子,被血喷了一脸,他随意用手抹了一把,将脚边一柄弯月形的刀踢给毛永青,“喊个毛!拿去砍!” 方灵一棍劈在摸到何素雪身后的鞑子脑袋上,脑花四溅,鞑子倒地不起,她得意地斜视毛永青,“瞧见没,棍子也能杀贼,干嘛非得用刀嘛。”rs 第一六四章我们来帮你 毛永青大叫:“小关大夫!原来方灵也很凶残!” 呼!砰!毛永青身边倒下一个脑袋被砸烂的鞑子,王小九杵着带血的木棍拍拍他的肩膀,“淡定,少说话多杀贼,不然回去之后她们会对你很凶残。” “哦。”毛永青被小伙伴这么一拍,奇迹般镇静下来,拾起弯月刀,嗷嗷叫着舞起刀花,杀向仓惶逃窜的鞑靼兵。 何素雪从鞑子身上抽回刀,心有余悸地对方灵说谢谢,刚才她的刀卡住了,没有防备后面,差点被报销了,小心肝现在还砰砰乱跳。 方灵嫣然一笑,拾起一把鬼头刀,像甩纸片一样在手里轻飘飘地甩了甩,见何素雪还在望着自己,便指了指前面。 何素雪从鬼头刀的震撼中醒来,回头一看,尼玛,赵同学被三个鞑子围住了,险象环生啊,赶紧救援,“方灵,上。” 方灵郁闷,你不喊我也要上,跑了一百多里地,不就是为了这个头脑发热的赵校尉么。 俩小姑娘,同是一身橄榄绿的短打丝棉衣,一个背着小箱子,一个背着大袋子,手里挥舞着模样凶残的大刀,嗷嗷叫着杀向有她们两个那么粗大的鞑子,这个场面其实很有喜感。 赵本真杀得性起,精神太集中了,先前好像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以为是幻觉,便没理会,现在何素雪近在咫尺又喊了一声,他听见了,然后隔着鞑子,他看见惊人的一幕,两个清秀少年像割麦子一样将鞑子放倒,在他们的周围,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热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原本有些疲累的赵本真忽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吐气开声呀呀怪叫,迅速将三个鞑子开了膛。 关有树是个好同志呀,觉得此时俩小的应该有话说,喊了声:“青哥儿,小九,保护小何。” 其实应该喊保护赵哥儿的,可是毛永青肯定不会听,只有喊小何,他才老实护住她的后背,也算间接护了赵本真。 吃货,对时常给予食物的人特别的依恋,大伙早发现了。 面对感动得流泪的赵本真,何素雪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惜时间不允许,她只能轻轻给他一个拥抱,就离开。 “我们来帮你。”她说道,转身杀向身上冒着火花从帐篷里滚出来的鞑子。 赵本真还回味那个温暖的拥抱,方灵将一个油纸包和一个水囊拍到他身上,他急忙接住,傻傻地笑了,“谢谢!” 方灵从他身边掠过,留下一句低语:“以后要永远记得她的好。” “不用提醒我也记得,永远只对她好。”赵本真说着撕开油纸,里面是两个煎饼,他先猛灌了几口水,再大口大口地吃起煎饼。 先前除了怒火中烧没有别的感觉,现在看见食物,他才发现饿得狠了,胃里一阵一阵抽疼。 毛永青和王小九追着俩小姑娘杀贼去了,关有树就在赵本真周围策应,让他有空填饱肚子。 “你可真能耐啊,快把小何急死了知不知道。” “对不起,一时接受不了那个事实。” “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家,没了。母亲和妹妹,都没了。二叔和三叔全部革职,全家驱逐出京。” 关有树沉默片刻,这确实是个天大的打击,性子弱一点的,恐怕都活不下去了吧,赵哥儿还算好的,知道跑出来杀贼泄愤。 他也没找错发泄对象,是鞑子害得他一家支离破碎。 赵本真吃光两个煎饼,喝光一袋水,又有喜欢的人在身边,再次举起刀和剑,是格外的神勇,与关有树一左一右护住四个小的,杀得痛快淋漓。 两刻钟后,三支队伍胜利汇合,除了三个轻伤,其余的人完好无损。 顾不上叙话,冬生把手一挥,“撤!鞑子大营来人了!” 赵本真却往另一边指,“这边,有马。” 冬生乐了,逃生的机会又大了一些,“行啊,赵哥,我还以为你脑子烧糊涂了哩,还知道先绑了马。” 初生牛犊不怕虎呀,马上有人说了:“有马,咱们弄点好东西回去。” 冬生和赵本真对了个眼,两人同时点头,赵本真便道:“行,给大家半刻钟,时间一到立刻走人,注意安全。青哥儿,计时!” 冬生也看了沙漏,随后领着军户子弟冲回火场,邓小礼也想要些兵器,带着他的手下走向另一边。 关有树何素雪不动,药铺的其他三个也没动,然后赵本真提议他们先去把马牵来。 鞑子的战马,可是膘肥体壮的草原良驹,大伙一看就眼冒绿光,江南药铺缺啥,就缺马了。 “我怕惊动了鞑子,只拴了一半,另一半全放掉了。”赵本真很不好意思地说道,眼前的马头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 赵本真又举起一根食指晃了晃,“这个数都不止。” 何素雪惊呼起来,“你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赵本真拍拍身上的皮甲,“我先摸了暗哨,换了他们的衣裳,然后在他们的汤里下了药。可惜药少了点,效果大打折扣,马才拴了一半就有人醒了,好在你们来了。” 何素雪恍然的哦了一声,“难怪觉得你这身衣服好奇怪,原来是鞑子的。”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解缰绳,赵本真一直牵着一匹特别高大健壮的黑马。 马群因为火光有点焦躁,但还算老实,被人往没火的地方一带,都安安静静地跟着走了,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战马,知道火场那边不能去。 解出几十匹马,毛永青看看天空,就说时间到了,然后看见火场里冲出两队人马,每人手里都抱着一些东西。 “不错,自己去挑一匹马,速度跟上。”赵本真对冬生说着,翻身上了大黑马。 大黑马缰绳被拉紧,扬脖咴哩哩一叫,马群骚动起来,何素雪有理由相信,大黑马是这群战马的头马。 又等了一分钟,人都从树林里牵马出来了,赵本真和关有树把多余的马每人分一两匹带着走。 马没分完,北风吹来擂鼓一般的马蹄声,和声调奇怪的怒喝声,众人不用催都翻身上马狂奔,剩下的马能跟就跟,不能跟也不管了,再磨蹭,有没有小命回去都玄。 冬生抢了几个马位,与赵本真并驾齐驱,俩人对地形都很熟,基本上路线定的一致,后面的人只管牵马跟着跑。 跑着跑着,大路变成了小路,一会又变成大路,各种拐弯折腾。 身后越来越安静,冬生和赵本真放慢了速度,往树林里一钻,上山了。 正是来时走的那座大山,翻过去不远,就是古家村,再过去,就是城北大营。 天色蒙蒙亮,一行人从古家村的村口路过,何素雪特意看了两眼,村子里死气沉沉,连鸡叫都听不到,估计人都跑光了。 冬生勒住马头,对赵本真说:“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带小礼哥去七里屯,这些马和东西要慢慢运回去,一家伙进城会被收缴。” 赵本真挥挥手,“去吧,一人多带一匹,剩下的我牵回营。” 二十八条好汉朝着一条小路走了,何素雪站直喊了声:“早点回去处理伤口!” 冬生没有回头,举起右手摇了摇,表示听见了。 赵本真跳下马,折了一根树枝,把冬生等人的痕迹扫了扫,走在队伍后头的邓小礼发现他的动作,也叫手下人折了树枝拖在马屁股后面,一路走一路清扫,赵本真见着,停止了动作回到马上,继续赶路。 这时,六个人手里各牵了五六匹马,不敢跑太快,出了古家村就上了官道,这才开始加速。 只是,没跑多久,迎面就来了一支骑兵,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何将军骑在马上,甲胄包裹着他健壮的身躯,露在外面的脸孔却有些憔悴,看赵本真的眼神是恨铁不成钢,“跑呀,怎么不跑了,跑出去了还回头干啥,咱们营里不是容不下你了吗?” 赵本真跳下马,朝何将军行礼,“见过将军,本真没有跑,杀贼去了,这些马聊表心意,让将军费心了。” 何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杀贼去了?杀了多少?” 何素雪抢着答道:“何大叔,我们杀了鞑子整个前锋营哩,嘿嘿。” “哎哟喂,原来是小何呀,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啦?大叔都认不出来了哈。” 何将军熟络地跟何素雪打着招呼,那个欢喜的语气和表情,把底下的将士搞懵了,将军这是什么节奏?不是捉拿逃兵么,怎么演变成认亲大会了。 何素雪笑嘻嘻地从背包里拿出手帕和水囊,倒了点清水打湿手帕擦脸,“不好意思啊,脸有点花,何大叔认不出来不要紧,您认咱们的军功就成了。真真的一个前锋营哩,您派人去瞧一瞧就知道真假了。” 何素雪一再提及鞑子前锋营,何将军没法忽略了,指了尖兵去查探,又派人回营报告国公爷,同时语气沉重地告诉赵本真:“西北军的头头脑脑齐集大营,你得心里有个数。” 赵本真傲然一笑,“本真,无愧于天地!”rs 第一六五章二进军营 何将军要连人带马一起带回城北大营,他事先征求了关有树何素雪的意见,两人表示愿意为赵本真作证他没有叛国投敌,但请何将军派人送毛永青王小九回江南药铺,大师兄还在家里等消息哩。 两个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打马走了,哪怕何将军说两匹马算是他们的战利品,不予收缴,也没能换来他们的好脸色。 没被提名的方灵淡定地跟在何素雪身边,何将军不禁对这个小丫头多看两眼,这大概就是常得贵提过的,小何的贴身护卫? 有军士拿了粗大的麻绳要来捆赵本真,何素雪拿可怜巴巴的眼眸一扫何将军,他马上摆手说不用了,那军士也不想做坏人,给赵本真一个恭喜的眼神,退到一边去。 有军士上来接收多余的马匹,何素雪跟何将军商量:“这些马儿费了好大劲才带回来的,小何不要多,一人保留一匹,行不行?” 何将军低头看看何素雪骑着的马,“没问题呀,你这匹小母马比较温顺,就这吧。” 何素雪去看了赵本真一眼,是他挑的,当时天那么黑,他就知道这匹适合她?真神奇,军营教了他不少东西。 仿佛心有灵犀,赵本真在这时回头,他满脸污渍,东一块黑西一块红,但他的眼睛在笑,弯弯的很温柔的笑,何素雪看着他,纷乱的思绪突然平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没有他,生活太没意思了,绝不允许他在自己前面先走,绝不。 看不见他,会想念。 看见他,就想更亲近。 啊,这就是喜欢么,还蛮有趣的。 女汉子的爱情观与众不同,简单,直接,并且热烈。 赵本真看到与往日不一样的眼神,那是眷恋么,还是他没睡好,眼花了。 何将军笑骂着甩了赵本真马屁股一鞭子,“还看啥看,还不快滚回去,要国公爷等多久。” 何素雪掩着小嘴窃笑,赵本真听着银铃般的笑声,脸颊微微发热,忙打马往前飞奔。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空气多么清新,谁也没想到,接下来会遭遇那么大的打击。 队伍行进至城北大营,立刻从里面涌出一队军士,恶声恶气地叫所有人下马,为首的中年校尉轻蔑地看着赵本真,拉开一卷文书,大声宣布赵本真的罪状,光是一个不听号令擅离职守,就够革职上军法的了,更别说还给他扣了私通外国的大罪。 后面,竟然还有关有树与何素雪的事,俩人成赵本真的同伙了,现在就要被扣押,等候审讯。 没有念到方灵的名字,何素雪当即吵闹起来,分辨说咱们没有叛国,咱们是去杀鞑子的,边界上满地的鞑子尸首可以给咱们作证。 何素雪一边叫喊,一边给方灵眼色,叫她悄悄退到一边去,再伺机溜走。 这个事情难以善了,非得找人帮忙不可。何将军表情这么为难,想必定国公和秦世子也没法子,不然这份命令根本就出不来。 有人拿了粗麻绳上来要捆何素雪,还有抽了手帕要堵她嘴巴的,关有树大吼一声,长刀唰地横在她身前,“谁敢动她!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何将军也伸出马鞭,皱眉说道:“刘校尉,现在只是怀疑,又不能确定罪名,你们这么做,不怕寒了老百姓的心?他们可是江南药铺的大夫,不知救过多少西北军将士的性命,说不定明天你们也有需要他们救命的时候。” 对方犹豫着回头看,那刘校尉想了想,“不绑可以,关押是肯定的,这是监军大人的命令,还请何将军不要让下官为难。” 何将军扭头告诉何素雪:“别怕,大叔这就去求见国公爷,你们的功劳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见,天理昭昭,没人能把你们抹黑。” 何素雪用力点头,“小何不怕,没做过的事情,死也不会承认。” 赵本真被五花大绑,他挣扎着走到何素雪跟前,“对不起,到底还是连累了你们。” “别说傻话,我们都会没事的。”何素雪平静地说道。 赵本真大笑,对扭着他的军士吼道:“别推!爷自己会走!”昂首阔步向着中军帐走去。 营中正是吃早饭的时间,何素雪奔忙了一晚上,这会闻到饭香,肚子也开始叽里咕噜乱叫,想到一会不知有多长时间的官司要打,她也顾不得形象了,掏出包包里的煎饼,往关有树面前递了递。 “你吃,师兄有。”关有树说着,也去摸包包,江南药铺的大夫出门,都是人手一只挎包一只药箱,包包装食物和水,药箱装药材和诊疗急救器械。 何素雪便把油纸撕成两半,各包了一个煎饼,仗着人家忌讳她的大夫身份不敢拿她怎么样,紧跑两步挤到赵本真身边,面向他倒着走,把一份煎饼递到他嘴边,“吃。” 赵本真朝她笑,“我吃过了,你吃。” “半夜吃的两个煎饼,这会早消耗完了。”何素雪固执地举着手,大有你不吃我就一直举着的架式。 赵本真心中暗叹,张嘴咬下一大块煎饼,这个特别的味道,他将记住一辈子。 你一口我一口,煎饼吃完,何素雪又先给赵本真喝了水,然后自己再喝。诸位看官别误会,没有间接接吻那一幕,水囊隔着嘴巴好远哩。 何素雪退回关有树身边,见他吃完煎饼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有点后悔,怎么早没想到从方灵那里多拿点煎饼来,说不定中午饭也没着落。 按她的估计,鞑子的前锋营被拔掉,那什么鞑靼王恼羞成怒之下,可能会杀过边界,到时西北军不打也得打,以定国公那个忠君爱国的热情,是绝不可能让鞑靼王的铁骑蹂躏大明国土的。 大战就要来了,将功赎罪什么的戏码就要上演了,可是粮草不够有点头疼啊。 关有树以为小师妹在担心赵本真,那小眉头皱得哟,真想用手按平它,“别纠结了,事情没那么糟糕,何将军的斥候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真相大白,他就没事了。” “我不是担心那个,我在担心鞑子。哦不,我意思是鞑子也许会来报复。”何素雪解释着,见二师兄恍然的样子,也就闭了嘴巴。 师兄妹俩说话的声音不小,走在前头的何将军也听见了,招来一个亲兵耳语几句,亲兵脸色大变,立刻翻身上马疾奔。 能做的都做了,何素雪表示现在就听天由命了。 中军帐前,定国公银须飘飘,杵着宝剑正襟危坐,他的右手边坐着肥头肥脑的刘胖子,何素雪脑子里立刻冒出正反两派各占半壁江山的念头。 又瞄到旁边的将领中有秦世子和他的大儿子秦仁和,嗯,正派人物多一些。 赵本真朝着定国公双膝下跪,默默不语。何素雪以为自己也要跪,不曾想关有树只拉她站在一边,未经传唤是不能乱跪的。 何将军把出营之后遭遇赵本真和江南药铺诸人的经过一一交待清楚,话里话外替赵本真开脱,就差没有直接说他是单枪匹马挑敌营的大英雄。 定国公身体微微前倾,何同学认为这是兴奋的表现,只听得老将军声如洪钟地问道:“赵校尉,何将军所言,是否属实?” “句句属实。”赵本真答道,抬了眼眸与定国公对视,“启禀国公爷,属下鲁莽,烧了敌军前锋营,事后十分后悔,该打该杀随您便,只江南药铺的大夫们实受无辜牵连,还望国公爷明察,还他们一个公道。” 定国公没有正面回答,却问何将军:“派出去的斥候可曾回来?”这是要等证据。 何将军答说未回,定国公马上说:“再派!恐敌军愤怒,会有异动,速速探明来报!” “属下已经派了第二拨哨探,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何将军说着,定国公露出满意的神色。 老公爷满意了,可某人不满意呀,刘胖子挪了挪屁股,不悦地说道:“国公爷,赵本真擅离职守,又有私通外国的嫌疑,按照军法,该如何处置?” 处置你个大头鬼!何素雪默默用眼刀凌迟着该死的刘胖子,怀疑他是不是从崔三娘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发现了赵本真的真实身份,京城赵家突遭大难,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哎呀,各种猜测,烦死了,真想冲上去拿小刀抵着刘胖子的喉咙,喝问一声是不是! 定国公爱才心切,可也不能罔顾军法,说一百鞭是必须的,却不肯马上定下叛国罪,缺乏证据嘛。 秦世子何将军都出声维护,刘胖子一心想弄死赵本真,两方争论起来,忽听探子快马来报,鞑子拔了大营,正向我边界方向移动,已经前行了五里,目前没有停止的迹象,马上就要过界了。 何将军揪了探子问:“可知是为何异动?” 探子对自家上官的眼色心领神会,大声禀告:“边界上有接近五百名敌军徘徊,属下冒险靠近,只见他们挖了很大的坑在烧埋尸首,目测约有二百余具,从敌军言语间得知,他们跨过界的前锋营昨晚突起大火,并有我军兄弟袭营,全歼了他们。”rs 第一六六章确认彼此 ps: (采要搞卫生,今天就这么多了,感谢2423864121的粉红票,感谢精奇豆和喵嘞嘞咪的平安符。) 探子咬得很重的全歼二字,引发一片吸气声,将军们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本真,好似他是一块美味的大肥肉。 单挑敌营还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人才,谁不想要,拉到自己帐下,立功那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情。 至于帮过忙出过力的大夫们,将军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将军们在思考怎么抢人,定国公在纠结怎么打仗,京里传了信,说皇帝发了兵符过来,可它毕竟还没到手上不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回?为了大明,皇帝应该不会计较的吧。 定国公还在犹豫不决,斥候们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办法,第二个探子回来了,一串串拉长尾音的“报”字,从营门一直嚷到中军帐,那个着急忙慌,叫不少将士喷了饭。 定国公急召探子上前,“前边怎么样啦?” “敌军已过边界,正朝我甘州城而来,七里屯已见狼烟。” 探子三句话,将军们一阵骚乱,七里屯见狼烟,证明鞑子是笔直过来的,不像今天以前到处乱撞打草谷。 这是要攻城的节奏?不少人退缩了,目光游离着不敢看定国公。 刻不容缓,秦世子朝何将军递了个眼色,后者马上站出来请命带兵出征,他就是秦世子手里的一柄利剑,指哪打哪。 赵本真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国公爷,本真请求随队出征,杀了鞑子再回来领军法。” 赵同学是真汉子呀,这种时候许多人想往后面躲。他却抢着出头,何素雪暗叹着上前跪倒,“国公爷,小何也请求随队出征。” 关有树一把没拉住小师妹,这会儿也只好同跪,“关有树请求随队出征。” “好!大明有这么忠君爱国的年轻人。吾心甚慰!且去何将军帐下听令。”定国公说着,表情严肃地看着刘胖子。“刘监军,兵符已在路上,战机不容有失,吾现在即要领兵迎战,汝意下如何。” 刘升华不自然地笑了笑,“刘某当在营中备下庆功酒,恭候老公爷大败敌军,凯旋归来。” 嘁,胆小鬼。贪生怕死,前一刻还威风凛凛喊打喊杀的,一说打仗就熊包了。 定国公早料到会是这样,心中也不难过,“如此,谢过刘监军了。” “应该的。应该的。”刘升华心中大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不用去送死,能不定么,且容赵本真的小命再留两天,能死在战场上就省事了。 何将军亲自上前,用短剑挑破赵本真身上的麻绳,嘱他速去准备。一刻钟后出发。 关有树也带着小师妹去领装备,埋怨的话说不出口,会影响情绪,从而影响实力发挥,只盼方灵还没走远,多一个人护着小师妹也好。 何素雪要了男式小号军袍,直接往身上套,竹甲有点大,很累赘,真心不想穿,关有树非逼着她穿上,两人穿戴妥当背好药箱,何将军已命人将先前骑回来的马牵过来了。 军官骑马,战士跑步,这就是明军的现状,享受着军官待遇的行走军医何素雪被满天的扬尘吓到,直接掏出口罩戴上。 营门口还有伙头军发馒头,何素雪得了四个,当场啃了一个,剩下三个塞包包里,没有油纸就抽出一张包药纸包好。 有洁癖的小何大夫就是矫情,没洁癖的小关大夫直接把馒头塞包包里了。 两个小大夫被命令跟随何将军行动,何素雪很兴奋,激动得小腿肚子直打颤。 穿越还是挺好玩的嘛,有钱赚,有仗打,还能玩相公养成,没白穿一回,老天爷,谢了。 是的,何素雪决定了,就以赵本真为男猪,玩个相公养成游戏,从现在开始紧迫盯人,烂桃花退散。 人是本大夫的了,谁敢越雷池半步,手术刀侍候。 关有树扶额,“小何呀,女娃要矜持,甭老盯着爷们看,会让人笑话。” 何素雪唰地脸红透,扭扭捏捏问二师兄:“有那么明显么。” 关有树重重点头,真的很明显,好多将士眼神都不对了。 咋回事呀,昨天还没什么呢,今天就对上眼了。 不,不对,是小师妹给出回应了,从前都是赵哥儿剃头挑子一头热来着。 关有树也戴了口罩,所以说话声音很沉闷,让人听不出他很郁闷,“师傅要是知道这事,不定多生气哩,小何呀,你千万悠着点,别整出笑话来。” 何素雪怒目看着二师兄,怎么说话哩,本大夫是那不靠谱的人么,他追了五六年才答应他,这还不够矜持?有本事你也来个爱情马拉松试试。 关有树师妹眼神冒着小火花,刺啦刺啦的,缩了缩脖子,这是生气的节奏。 唉,忠言逆耳呀,没说的,作为师兄还得盯着点,好歹把人全须全尾带回家,不然师傅大人会活劈了他。 定国公擅长阵法,用兵如神,要求何将军麾下三千人分成三路朝边界进发,三个一字长蛇阵最后会变成三才阵,将鞑子的先头部队围起来打,设伏地点就在葫芦谷。 葫芦嘛,屁股大口子小,中间还有小细腰,定国公的设想是诱敌入谷,从腰部斩断歼灭葫芦口的敌军,狠狠咬鞑子一口。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葫芦谷距离城北大营约为六十里,以现在的行军速度,恐怕何将军部还没来得及跑到葫芦谷,鞑子就冲过头了。 何将军连接三道催促行军的命令,也意识到战士们速度走慢了,马上命令部队跑步前进。 过了古家村,部队要兵分三路了,赵本真分属右路先锋,抢跑几步来向何素雪道别,“保护好自己,伤一根头发我都心疼。” 周围的将士哦哦怪叫起来,何素雪羞得不敢抬头见人,低低地说句:“你也一样,多保重,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赵本真也终于确认雪姐儿的心思,他没眼花,这一切都是真的,雪姐儿,接受自己了。 “只要人在,就有希望。”赵本真喃喃重复着何素雪的话语,“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第一六七章设伏 (哎呀,一写到战争场面就各种兴奋,各种yy,希望大家看得也欢快。[******请到w-w-w.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何将军领着左路先锋,抄近路最先到达葫芦谷卫所,他不但要布置麾下将士作战,还要在葫芦谷卫所建立中军帐。 就何素雪的理解,那就是前线指挥部,为定国公指挥西北军大部队作战准备的。 进了卫所,何同学发现这个地方有点像农家小院,土胚墙,茅草顶,除了卫所哨兵住用的几间房,还有猪圈和马厩,一只老母鸡带着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在院子里找食儿。 这是甘州城当面位列第二的边防卫所,排名第一的安宁卫所前段时间被鞑子挑了,十几名哨兵的尸首还被挂在卫所的土胚墙上风吹日晒,至今无法收回来安葬,哭瞎了多少军属的眼睛。 一下子挤进几十名将士,葫芦谷卫所显得更窄小了,这还是马儿全部拴在院外的结果,为首的小旗被召到何将军跟前,三言两语一说,众将士就开始忙碌。 搬桌子,搬椅子,提水饮马,还有人进厨房烧火。 嗯?烧火?烧狼烟么,这个要见识见识。 何素雪乐颠颠跟进厨房,发现人家是在烧开水,不是烧狼烟。 她撅着嘴巴走出来,跟关有树讲:“还以为能看到用狼粪烧狼烟,不曾想是烧开水。” 关有树吃吃偷笑,“你是从哪听说烧狼烟是用狼粪的。” 何素雪呆愣,“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关有树指着紧挨院墙修建的一个四方土坑说道,“那就是烧狼烟的地方,看见墙角的柴堆没,有胡杨木有芨芨草有甘草叶,罗布麻也行,就是没有狼粪,那玩意烧起来臭不说。烟子还特别淡,没法传讯。” 何素雪一脸被骗的郁闷,“不是用狼粪烧的,那干嘛叫狼烟啊,难道是为了警示狼兵来犯?” 关有树一拍巴掌,“答对了!狼烟就是指狼兵来犯。草原部落崇拜狼图腾,说狼是神之子。” 这样都能猜中。何素雪对自己无语了。 有个军士跳上了狼烟坑,何素雪以为他要烧烟传讯,兴奋地盯着人家看,结果人家从背上的竹筒里取出五面小旗子,对着外面呼呼打起旗语来了。 何素雪看不懂旗语,只能看热闹,没一会旗手就转过头来报告,中路先锋与右路先锋均已到达指定位置,向将军请命。 地面传来轻微的振动感。何将军表情一凝,“来了!通知各部列阵,放狼入谷,听号令进攻。” 何同学表示阵法什么的,不是强项,她只要跟紧何将军就好。 何将军这个人也是个好战分子。明明应该呆在卫所坐阵指挥的,现在往身上套甲胄是要闹哪样呀。 将士们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用崇拜佩服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上官,还忙里偷闲掏出小块的磨刀石磨刀擦枪,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这叫什么,临阵磨枪现场版啊,何素雪心里直乐。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凑热闹的把腰刀拔出来,一看,急眼了,“二师兄,我的刀卷刃了。” 何将军不禁咋舌,“小何昨晚到底砍了多少人头,刀成这个样子了。” 何素雪腼腆地笑笑,“没数,不知道,当时只顾砍得痛快。” 何将军又看了看,“这是常大夫的刀吧,刀身太薄,早跟他说换一把换一把,老不听,看看,现在多耽误事。小满,把本将军那把刀拿来。” 一个眼神羞涩的亲兵从背后抽出一把刀递过来,何将军接过送到小何面前,“哪,大叔送你把好刀,不用说谢,多杀几个鞑子就算是报答大叔了。” 何素雪瞅瞅那小满的背,还有两把刀一把剑,是人形兵器库么,真稀奇。 既然何大叔有多的,那就大方地接过来。 师傅的刀砍坏了,也不能丢,关有树接过去背起来,到时拿回城找王铁头修修,还得还给师傅。 何素雪把皮刀鞘系在竹甲的皮带上,拔刀一看,喝!好闪好亮,杀气冲天,重量也趁手,真是好刀。 还是得说声谢谢,习惯性礼貌用语。 何将军也没功夫管她听没听话了,地面振动越发明显了,他很有气势的大手一挥,“出发!杀贼去!” 关有树揪住拔腿就跑的小师妹,“跟着师兄,别乱跑。” “嗯嗯。”这妞兴奋得眼睛发红了,随口应付着师兄,压根没听进去。 关有树无奈,决定还是自己跟着她好了,别指望这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妹子了。 有人要问,昨晚的不算?关二哥会告诉你当然不算,一面倒的暗算和面对面的拼杀,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师兄妹俩跟着何将军出了院子,一眼就瞅见方灵温温柔柔地站在歪脖子树底下,何素雪更兴奋了,扑过去抱住方灵一阵揉搓。 “你怎么来的,不是叫你回城么。” “看见狼烟,城门就关了,回不去,只好出来找你们。” 何素雪知道方灵也有行走军营的牌子,倒是不奇怪她能找到自己,只担心她有没有兵器,扛着木棍上战场那叫作死的节奏。 这么一打量,看出问题来了,“诶?你哪时候捡来的两把刀。” 现在才发现?方灵朝天翻个白眼,“昨晚呀,满地的刀,就捡了两把比较轻巧的。咦?你怎么换了刀。” “何将军送的。”何素雪得瑟地指了指何将军背影,又板起脸道,“人家送归人家送,你这该我的还是我的,不准贪污。” 就知道是这样!方灵嘟了小嘴嗯一声。 俩小姑娘低声说着话,后来关有树嘘一声,俩人才闭了嘴,跟着将士们在密林中穿梭,人家停咱也停。 然后方灵掏出三个煎饼分给两个小大夫,然后将士们目瞪口呆看着三人呼哧呼哧啃得真香。 何将军不说话,直接伸过来一只大手,何素雪给方灵递了个眼色,后者乖乖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煎饼,轻轻放到那只大手上。 那只手缩回去,半路转道去了小满那里,然后又固执地伸回来,方灵只好又给了一个。 啃煎饼的时候,鞑子的先头部队从鼻子底下走过,也不是何素雪想像的全部是骑兵,而是一半骑兵一半步兵,那些步兵破衣烂衫,有男有女,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土不啦叽,锄头钯子菜刀都有,让人想起“奴兵”二字。 将士们眼里冒着火花,十分气愤的样子,何同学求知**很强,伸手指戳二师兄,用眼神问为什么。 关有树小小声告诉师妹:“这些奴兵,是掳获的大明百姓。” 真特么阴险啊! 何素雪在心里破口大骂,再看何将军,也是气得脸发黑,好在奴兵被驱赶在鞑子的前面,不然他还真不懂该怎么打这场仗了。 出现新情况,何将军马上吩咐旗手打旗语,关有树一边看一边给揪着他不放的小师妹解释:“中路后退百步,进攻时间延后一盏茶。” 一盏茶,就是十分钟,何将军的任务就是消灭鞑子先锋的精锐,因为出现奴兵这个不确定因素,他只好改变策略,多多放人进口袋。 小满吃完煎饼,在裤腿上蹭蹭油手,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个三寸长的小沙漏,里面的沙子已经走了不少,他静静地瞧着,数着,周围的将士则各种煎熬,等待,是最闹心的。 何素雪奔波了一晚上,这会一安静下来,她就昏昏欲睡了,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方灵轻轻动了动,叫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她就真的睡了过去。 方灵暗暗庆幸,自己先前躲在军营外面睡了一觉,不然也得是这个德性。什么城门关了,那是骗人的,主子心善没有怀疑。 方灵担心小关大夫会不会也熬不住,微微偏头一看,人家在打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练功恢复。 还好,没有强撑着,能睡一盏茶也行啊。 震耳欲聋的炮声从天而降,把何素雪从黑甜梦乡中惊醒,她嗖嗖跳起来,正好何将军高举大刀喊杀,她便跟着往山下跑,拔了两回才把刀拔出来,嘿嘿,太激动了,手有点抖。 她不知道定国公的三才阵是怎么回事,坚决跟着何将军就对了,往下跑的时候,头顶不时有大石块呼呼飞过,砸进谷里的敌军队伍中,引发阵阵惨叫。 诶?投石车是从哪冒出来的?是卫所常规武器还是何将军拉来的?真心不明白。 眼前一亮,终于跑出潜伏地了,只是慢了两步,何将军都砍了两个了,这人一点不讲究身法,大开大阖,不闪不避,看见敌人就砍,一下子就溅了满身血污,啧,真埋汰。 何素雪满眼不赞同,迎面哇呀呀冲过来一个鞑靼兵,她刚扬起刀,旁边有人比她还快,紧跑两步蹲下,削马腿,人马倒下,再砍头,一气呵成。 她气得跺脚,“二师兄!抢怪是不厚道滴!” 抢怪?不是该说抢人么?关有树低头看看脸上涂得花里胡哨的鞑子脑袋,哦,是怪难看的。 关有树发愣的时间,两个鞑子又哇呀呀直奔他而来,两个娇小的身影同时抢跑两步,借着冲劲脚尖点地高高跃起,两道亮光闪过,没了头的战马扑通倒地,一个鞑子当场摔断了脖子,另一个摔晕了被方灵取了首级。l3l4 第一六八章军医的任务 (感谢money3-604的粉红票,今天这么忙还能码这么多,真是个奇迹。*****$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狭窄山谷,变成屠宰场,血水渗入泥土,腥臭粘腻,何素雪感觉越来越不好,从最初的兴奋变成机械的杀戮再到深深的厌恶,这个过程缓慢而固执地进行着,完全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记不清是第几次挥刀,她对倒下的数字已经麻木了,当她看见相同服饰的军士在自己脚边痛苦哀嚎,她终于想起来了,她是军医,她首要的任务应当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她果断收刀入鞘,蹲下去扶被砍断了大腿的军士,“方灵,救人。” 好吧,从杀人的罗刹变成救命的天使,这就是一息之间的转换,方灵护士表示自己跟得上节奏,弯腰抓住军士的另一边胳膊,低喊一声起,俩人合力将伤员抬到一边的树林里。 关有树随后跟过来,胳膊下还夹了个人,那人胸前湿了大片,竹甲都被砍开了。 何素雪快速取出针线缝合止血,撕开急救包往断腿创面上包,抽空搜索下何将军的踪影,他还在砍杀,周围有包括小满在内的五个亲兵护卫,小满身上的刀又少了一把。 将军大人砍卷了刃,换刀了,随身携带人形兵器库的原因就在这里。 仗打到这里,西北军已经赢了,山谷里还站着的鞑子所剩无几,一直藏在两边树林中的神射手挑选着落单的目标,往往一箭就结果了,想逃出包围圈的鞑子也逃脱不了他们的神箭。 葫芦谷的另一头,此刻也是杀声震天,当葫芦谷腰部被炸封闭,另有两支刚刚赶到的西北军队伍对山下的鞑子射出了箭雨,死死压制下方,防止鞑子翻山救援他们的先锋队。 而后续部队陆续到达加入战场,牢牢占据着两边的制高点,但凡想冲上来的鞑子,不是死于暗箭,就是被乱刀砍死,定国公的三才阵可以细化到个人,三人合力作战,轻松取掉鞑子的性命。 鞑子久攻不下,又生一计,把大批奴兵驱赶上来。谷口被封,想放过奴兵只有让他们上山一途,鞑子可以趁机偷空子。 却不料定国公面不改色,下令一律格杀,他说落在鞑子手里早晚是个死,与其羞辱地死,不如现在一死全了忠心死得光荣。 旗手迅速将定国公的话传遍整个战场,将士们神色如常,朝下方的人**出手中的箭矢。 何将军留下中路先锋打扫战场,其余两路兵马绕过右边山梁,在开阔的高原地带建立防线,防止鞑子绕路反包围。 赵本真在转场之前,只来得及跟何素雪说了声保重。 中路先锋官刘建,也是个熟人,先跟两位军医打个招呼,分出一半人手帮助他们收拢伤员,另一半人端着长枪排成一排,像筛子一样把战场过滤一遍,鞑子身上都补一枪。 别说,诈死的鞑子还真不少,不时有人熬不住从死人堆里跳出来,最终被扎成了刺猬。 何素雪做事情是很专心的,一旦展开救援行动,她就停不下来了,身边很快躺满了伤员。 方灵背来的急救包早用光了,所幸将士们自己身上都带有两个,轻伤的还能互相帮忙包扎,战前特别教导过的五大战救技术派上了用场。 需要师兄妹俩操心的是十九名重伤员,先做止血包扎,等开放了战场,有车送回城里就能进一步手术治疗了。 “军医!我哥喘不上气了!快救救他!” 一名男子背着一人匆匆跑来,两人都是破衣烂衫,负责警戒的两名军士看了一眼,见是奴兵就放他们过去。 “把他放在地上,放平,好了,我来看看。”何素雪用手撕开伤员的衣襟,立刻感觉不对,这人身上冰凉的,胸口没有起伏,死了很久了。 眼角闪过一点银光,何素雪本能地往后仰倒在地,就听一声闷哼,送人过来的男子松开爪子,发黑的匕首掉落在何素雪手边,而他的胸口处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子。 方灵肩膀用力顶开男子尸首,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手里还紧紧握着刀柄,那刀深深扎进男子的心脏,一刀致命。 方灵一边喘气,一边朝目瞪口呆的两个警戒军士大吼:“什么眼神啊你们,好人坏人都分不出来,要你们干啥啊!” 关有树这会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就差一点点,小师妹就没了。 方灵的大吼,在将士们看来就像是愤怒的猫咪嗷嗷叫,但是她的话,却让人都听进去了,两个军士羞愧得都不敢抬头,刘建冲过来,看到被方灵踢到一边的尸首,也是吓得脸色惨白,小何要是被鞑子刺中…… 不敢想像那个后果,不说江南药铺的人会如何,起码赵本真就不能放过自己。 “好了,方灵姐,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今后大家都注意点就是了。”何素雪用手撑着身体向后挪了挪. 没法子,手脚软哪,刚才真以为自己要gameover了,好在穿越大神的主角光环顶用。 方灵手脚也软,后怕呀,可看到主子那样子,又心疼得慌,胡乱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插回皮套,半跪着扶她坐起。 两人相对无言,四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给予对方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 刘建把手下狠狠骂了一通,还踹了两脚出气,最后加派四个人保护军医们,实在没人了,诈死的鞑子多,打扫战场的人分不出来了,还有一大群奴兵要看,出了刚才的意外,刘建认为奴兵也不可信了。 其实何素雪认为,作为军医,这个战场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可以转场了,葫芦谷的另一头,可正热闹着。 和关有树一说,他不同意,“小何,现在不行,你累成这个样子,过去会很危险,在这休息下,吃点东西。方灵啊,还有煎饼没。” 方灵翻了翻背包,还剩两个煎饼,何素雪便叫她自己留着吃,她还有三个馒头。 关有树也有两个馒头,三个人倒了一点点消毒药水擦擦手上的血污,就用包药纸包着馒头煎饼吃了起来。 关有树不说小师妹浪费纸了,自己的手也脏成那样,根本没法直接去抓馒头吃,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呀。rsl3l4 第一六九章回城 听着葫芦谷底部的喊杀声,何素雪坐立不安,“二师兄,咱们真的不过去?” 关有树坚定地摇头,“不过去,等通知打扫战场的时候再去。” 见何素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别扭,关有树又强调一句:“咱们不是听命于那个营的,不能乱走,这是行走军医的规矩。” 好吧,这是个规矩大过天的大明朝,咱穿越众就乖乖听话吧。可是,怎么看都像二师兄在忽悠咱哩。 何素雪嘴里叼了根野草,乱没形象地歪倒在树干上,眼睛合上就睁不开了。 手术不能做,战场不能上,家也不能回,一无聊就想睡觉了啊。 奉命保护女军医的六个军士面面相觑,在战场上还能睡得着,这小何大夫真是神人。 吧嗒吧嗒的马蹄声,从葫芦谷头部方向传来,那是通往甘州城的所在,谷里的人都翘首看去,将士们又握紧了刀枪。 是敌?是友?何将军带着两路人马翻山越岭前去布防,难道没能拦住鞑子进攻的脚步? 不可能全军覆没了吧,旗手都没传讯的说。 在众人的惶惶不安中,少年稚嫩的嗓音响起:“小何姐!你在哪里?” 方灵的手还没伸到何素雪身上,她就木偶一样直直蹦起来了,茫然四顾,直到再次听到冬生的叫喊。 她高兴地挥手,“冬生,姐在这。” 二十八人,二十八骑,全都来了,刘建问明这些人的来历,便叫哨兵放行。 关有树告诉刘建,这些就是昨晚和他们一起挑了鞑子前锋营的人,黑衣的是军户子弟,另外一些是小虎帮众。 刘建不禁又多看了两眼,心说这些人要都是我的兵就好了。 诶?撬赵本真的墙脚?难度好像有点大。 冬生跳下马,看见何素雪憔悴邋遢的样子,大皱眉头,难怪赵哥不放心的,果然是不懂爱惜身子的糊涂娃。 继而眼神不善地看关有树和方灵,这俩人是怎么照顾人的,好端端的人,都瘦成什么样了,回头常大叔和赵哥看见,得有多心疼。 关有树被盯得有些羞恼,咱是有错,但也轮不到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娃质疑,瞪起大眼喝道:“来了也不知道带辆车!叫人插翅膀飞呀?” 冬生四周看了看,摊手,“一直在七里屯呆着,哪来的车,城北大营没有车跟来?” 这小子一副老兵油的吊样,好像经历过很多次战争似的,刘建心里有点堵,闷闷不乐地说车会有的,辎重营应该差不多到了。 正说着,旗手跑来报告,中军帐通知鞑子退了,那边开始打扫战场了,要求刘建派出游骑向后方警戒,防止小股敌军流窜作恶。 从边界通往甘州城的大路只有一条,可小路山路有不少,主将的谨慎很得军心,累点苦点也愿意,刘建马上点兵,亲自带队撒开警戒线。 何素雪则拉着二师兄要去查看另一个战场,关有树再次拒绝,“车子马上就要到了,你带伤员回去准备手术事宜,师兄我去那边检伤,咱们分头进行。” 何素雪一想,这样确实效率更高,也就不再坚持,叫冬生等人帮忙把伤员抬出树林,辎重营一到,马上抬人上车。 辎重营的主官居然是秦仁和,听说女军医要回城给伤员们治伤,特地派给一辆马车,何素雪和方灵坐上去,冬生和邓小礼带着人马跟着车队一起走。 等何素雪坐上了马车,冬生和方灵都暗暗高兴,总算回了,再让她玩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由于何素雪处理及时,十九名重伤员全都坚持到了江南药铺,而小何大夫和方灵护士在车上都睡着了。 到了药铺门口不见人下车,冬生掀了帘子,只见俩小姑娘并头躺在车板上,睡得不知年月。 “都累成这样了,还要坚持,当自己是铁打的哩。”冬生嘀咕着,举手去敲车厢板,人么,他是不敢碰的。 “啊?这么快就到了?”何素雪迷迷瞪瞪下了车,看见药铺的门脸儿,惊叫起来。 方灵严肃地告诉主子:“你这个精神状态,不适合马上手术,建议你先睡一觉养养神。” 何素雪一边打呵欠一边往铺子里走,“没事,洗个澡就清醒了,有两个断腿的需要马上清理,否则容易引发败血症。你放心,手术时间不会很长。” 林有文一拐一拐的小跑出来,看见小何的样子,担心得不行,上下打量她,“怎么样呀,有没有伤到哪里?怎么身上这么多血。” “都是别人的血,我需要洗漱更衣,拜托大师兄把伤员安排一下,按照伤票上写的处理就可以了,要注意防止出血性和疼痛性休克,喂点糖盐水,再酌情给点止痛药吧。” “永盛哥,两名断腿的红票需要马上手术,手术室速度按照骨科常规准备起来,糖盐水和麻药也需要大量,这批一共有十九名重伤员,后面还会有,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何素雪一一叮嘱着,整个江南药铺都动了起来。 方灵拎着小药箱紧跟着何素雪,路过厨房时看见她娘亲站在门口抹眼泪,眼睛突然就湿了,冲过去把头扎在娘亲怀里,哪怕是当年被长乐帮掳去,都比不过此刻这样想念亲人。 毛永青和王小九还在睡觉,被喊起来了,带着他们的徒弟一桶一桶往正房抬热水,同时大灶都烧起来,小药煲也点起来,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术前准备。 焦婶进屋侍候俩小姑娘洗澡,恨不得把她俩搓下一层皮来,换了三轮水才宣布可以了。 何素雪因为长时间背着沉重的药箱,两边肩膀被背带勒出两道又红又肿的印子,焦婶瞧见,又是一通眼泪。 坐在炭盆边烤头发时,花婶送来热乎乎的小米粥,俩小姑娘就着一碟酸菜炒肉一碟辣白菜吃了一大碗,原地满血复活了。 问了问伤员进食喂水的情况,何素雪便进了手术室,两名男护士和伤员已经在等着了。 方灵护士被拒绝上台,她蹲在手术室门口,固执地不肯先睡,上午的刺杀把她刺激到了,谁能保证伤员里有没有混进奸细呀,为了主子的安全,再小心也不为过。 何素雪言出必行,两例手术果真都不长,把创面清理好就出来了,看见方灵蹲在手术室门口“钓鱼”,心里热乎乎的,把她推醒,俩人手挽手回屋睡觉,天塌下来也要等睡醒了再说。 虽然交待了人形闹钟毛永青,但何素雪仍给自己下了个心理暗示,告诉自己两个时辰后就自动醒来,随后运行起《洗练录》,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两个时辰等于四个小时,有神奇的内功心法,足够何素雪睡饱了。 起来之后,发现关有树还没回来,冬生和邓小礼两拨人走了,却又指了另两拨人来帮忙,一边两组各十人,正由林有文指挥着护理伤员,比上一次的混乱显得格外井然有序。 徐小哥又蹲在大灶旁劈小柴,看见何素雪从房里出来,眼睛发亮地站起来,“小何大夫,下回你再去杀鞑子,能不能带上俺?” “你?杀鞑子?” “是滴,俺也有一把子力气滴说。” 徐小哥捏拳曲起右胳膊,表示自己很强壮,何素雪呵呵笑,“我是没意见啊,就怕张老板舍不得你离开身边啊。” 徐小哥连连摆手,“不会不会,俺老板是老嘞,跑不动嘞,不然也想一块去杀鞑子报仇哩。” 甘州城里,又有多少人想报仇?何素雪哀叹这个时代的残酷,五十六个民族组成和谐大家庭还是个遥远的梦想。 时间已近黄昏,天边的晚霞是红色的,焦婶说打仗的时候彩霞都是这个色,是被鲜血染红的。 江南药铺提前开饭。 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何素雪开玩笑说医护工作既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饿肚子会影响工作,于是大伙都努力吃饱。 两位婶子托冬生带了口信,今晚都不回家了,留在铺子里帮忙,林有文便不客气地要求厨房不能熄火,熬一锅粥蒸三笼馒头放着,谁饿了就随时去吃,等下关有树带回来的轻伤员也是要吃喝的。 冬生派来的两组人已经有照顾伤员的经验了,很快就进入到工作状态,手脚麻利地给伤员喂水喂饭喂药,然后擦洗干净换上病号服,让何素雪林有文大喊省心。 小虎帮的十个人被林有文分派守铺子和院子,没有药铺的医护人员确认,绝对不能随便放人进来。 大师兄坐阵,一切都妥妥的,何素雪毫无牵挂走进手术室,一站就是一夜,中间吃了点东西,站累了就坐一坐,尽她最大的努力挽救每一个宝贵的生命。 最开心的,莫过于看着三名护士进步神速,三人是轮流给何素雪当助手,就像到了实习后期的实习医生一样,能顶点大用了,手术越做越顺利。 如果还有穿回去的机会,何素雪一定要向卫生部建议,给医科大增加一门必修课,叫每位医生都学会一门内功,有功夫在身的人,体力和手速都是杠杠的。rs 第一七零章担心 关有树在前半夜就回来了,想进手术室帮忙,被林有文跟何素雪联合镇压,强迫他回房睡觉,天亮之后,他替下何素雪,手术室一直就没有空闲过,就如同中院的大灶里一直熊熊燃烧的烈火。 睡觉,吃饭,手术,日子里仿佛只剩下这三件事可做,江南药铺浑浑噩噩渡过最繁忙的五天五夜,终于恢复正常作息。 当何素雪按时吃上早饭,心中感慨万分,古代军医真不是好当的,等师傅大人回来,坚决建议广收门徒,扩大这个驻军医院的规模。 毛永盛愁眉苦脸地告诉何素雪:“使用频繁,一部分手术器械坏掉了,现在只能打出四个包了。” 何素雪早就有再到西北军铁器营打劫的念头,闻言拿脚踢了踢冬生,“秦世子他们回来没。” 冬生气哼哼地撅嘴,“没回,天天跟鞑子摆阵布兵玩哩。” 这女人,踢人真疼,冬生真替赵本真担心,把她娶回家天天被她铁腿侍候,得要多深的内力才能受得了呀。 何素雪抓抓额头,想起一个人来,“那麻烦你帮我捎封信给秦仁和小将军,他不是管后勤……辎重的嘛,叫他弄点手术器械来,不然后面的伤员就玄了。” 秦仁和?冬生诧异了,小何啥时候跟他这么熟了,熟到张口就问人家要东西? 冬生小混蛋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本大夫跟那小将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情似的。何素雪怒目而视,隔着桌子又踢他一脚,竖了眉毛提高了声调,“能不能去?不能就说,我另外请别人去。” 一看何素雪生气,冬生蔫巴了,“我去我去,要不要顺便给赵哥也写一封?反正一封是送,两封也是送,不耽误功夫。” 赵哥诶,兄弟只能帮到这个份上了,这女人坐在家中都能惹事,实在看不住啊。 给小情人写信?那是必须滴。 “幸好你提醒,不然我都忘了给他写信。”何素雪饭也不吃了,笑眯眯谢过冬生,起身回房写信。 他?是赵哥么,怎么这个“他”字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冬生愣愣地瞧着何素雪的背影,歪过脑袋问关有树:“他俩啥时候那么好了。” 关有树酸酸的回答:“你在七里屯睡大觉的时候。” 当何素雪与赵本真并排跪在一起,向定国公请求出战那一刻,关有树就意识到了,小师妹确认那个人了,别人都没戏了。 关有树这么多年一直不娶亲,心底里还是藏着一点点小秘密的,现在希望没了,说起姓赵的就有点冒酸气儿。 冬生是个好信使,吃过早饭出发,天黑之前就回来了,带回秦仁和同意铁器营连夜打造一批手术器械的口信,还带回赵本真的回信。 “雪姐儿,见字如晤,知汝一切安好,吾心甚慰。” 没了,一封信四句话,这就没了? 何素雪把信翻过来看,翻过去看,真的没了,咱写了满满两页纸过去,他只回了四句话十七个字! 尼玛,这是情书,还是简报! 何素雪不甘心,匆匆跑出房间又去问冬生:“他跟你说什么了。” 冬生高高翘了嘴角,“他?哪个他,秦小将军么。” 何素雪羞恼地跺脚,“是赵本真啦。” “哦,你问赵哥啊,他不是给你回信了么。呃,小何姐我跟你说,我绝对没有偷看啊。”冬生心里替他的赵哥高兴,小何还是蛮紧张赵哥的嘛。 何素雪斜视冬生,这娃怎么越长越不可爱了哩,明知道人家问东,他却答西,牛头不对马嘴嘛。 得,咱换个方向问。 “前线形势怎么样,鞑子退出国界了没。” “早退了,五天前咱们回城那时就退了,国公爷得了圣旨,亲率大军乘胜追击,把鞑子赶出界了。” “啊?这么威武,鞑子不是有十万人马么,全是纸糊的?” “是不是纸糊的没看出来,反正十万这个数有点虚,再加上他们粮草没有备好,冒然开战输的只能是他们。” 何素雪暗暗撇嘴,连十二岁的小孩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朝里的大臣们哪会不懂,说来说去,都是名利二字在作怪。 哎,如果皇帝能早下决心,大明的边民也就不用受那颠沛流离之苦了。 感叹一番,发现歪楼了,小情人到底怎样,冬生还没说到哩。 赵本真的军功是跑不掉的,何素雪担心那一百军法何时落到他身上,打实了,也是能要小命的。 婉转的问冬生,他也不清楚这件事,何将军部还在前线作战,而刘升华仍留守城北大营,现在还没人提起这事。 事实上何素雪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的刘升华正在城北大营拍桌子,“赵本真居然是赵高举的儿子?好个秦世安,好个常得贵,竟跟洒家作对,包庇了那小兔崽子六年!” 一个表情阴狠的校尉躬身说道:“据属下观察,定国公并不知晓此事,一切都是秦怀山与常得贵联合整出来的。” 刘升华捏紧了拳头,“秦怀山,不过是个莽夫,肯定是常得贵教唆的,该死的常家子,都被贬到西北来了还不老实。诶?他这会儿不是在等着面圣么,老四,你给娘娘送个口信,说下这个事。” 校尉低声应诺,又问要怎么处理赵本真。 刘升华犹豫不决,“肯定不能让他活着碍眼,若被他发现当年的真相事情就大发了,只是现在他进了那老家伙的眼,一时半会也不好下手。” 那校尉阴测测笑起来,“大人,赵本真还欠着一百军法呢,哪怕此次他功劳再大,以定国公刚正不阿的性子,也绝不会轻言免责的,否则将来如何服众。” 刘升华贼眼一亮,“不错,本监军届时一定提醒老家伙,别太偏心,以免寒了将士们的心,哈哈哈哈。” 何素雪右眼皮子狂跳不停,她揉按着眼睛,望向北方阴暗的天空,祈祷只是睡眠不足导致的抽搐,不是某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rs 第一七一章死罪活罪 无独有偶,远在京城的常得贵,此刻也在坐立不安。 不是因为偌大的五进宅子只有两个人,也不是因为皇帝迟迟没有召见,而是因为同时接到曹冬生和王铁头的信,得知甘州城的种种状况。 愁啊,姓赵的臭小子最终还是得到小徒弟的青睐,养了多年的闺女就要被人抢走,真心的不舒服。 更愁的是,臭小子不争气,做事留尾巴被人发现了,你说教了他多少回,怎么就学不精哩。 这下好了,连累了宫里的娘娘,还连累了所有亲人朋友。 皇帝的反应,常得贵一点都不意外,打小一起在上书房读书,连他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常得贵都知道。 比起先皇,这位身份高贵的发小算是仁慈的了,只发落了赵家老大,老二老三打发出京,别的没什么损失。 只要人还在,一切都有希望啊,不像老常家,如今只剩下自己一根独苗和一年迈老仆。 赵本真的反应,常得贵也算到了,臭小子比死鬼侯爷硬气,居然懂得转移情绪,可是你撒气归撒气,别带累老子的闺女呀,这回的医书,已经够抢眼的了,再来这天大的军功,何家的老太婆还会坐视不管么。 准备抢闺女的,不但有臭小子,还会多个老太婆,你说,常得贵哪里还坐得住。 “唉,真特么头疼,欠死鬼侯爷的情,干脆还了你,往后老子就万事不管你了。” 常得贵嘟囔着写下最后一个字,将信封好,交给等在一旁的老仆常福,“福爷爷,麻烦您找个可靠人,不起眼的那种,把信送到庆王府的王妃手上。” 常福哎一声,接过信,笨拙地行个礼,步履蹒跚退出房间。 常得贵不敢亲自去见庆王妃,与赵家人过往从密,反而容易激怒皇帝,那就是个高傲自大的主儿,得捧着哄着来。 第二日,常得贵如愿在御书房见到了发小,眼睛里微微露出一点惊讶,就被发现了。 “怎么,多年不见,不认得朕了?” “万万没想到,您一点都没变,能不能教教草民,如何驻颜有术。” “哈,要说驻颜有术,天下哪有人比得过你常得贵,你那药妆都卖到宫里来了,昨天太后还向朕推荐了你们家药铺最新出的金银花系列。” 常得贵心中微哂,果然避到天边也无用,天家都有重症疑心病,一举一动都盯着。 与发小聊了聊家常,说些西北的风景趣事,过了一刻钟,皇帝敲了敲桌子,“不是说你写了本什么医书,太医院推崇备至,拿来朕瞧瞧。” 常得贵从挎包中取出医书,没装饰的,就那么一本裸书递给旁边的太监,低头拱手,“这些年在边关厮混,积累了一些心得,被徒弟一哄,脑子一热,就写了这么一本玩意,您可别期望太高,院使大人过奖了的。” 太监把书捧到书案上,皇帝一看封面就皱眉,“这不是你的字,风骨有之,稍显娇柔,是你那宝贝小徒弟写的吧。” “陛下英明,正是小徒所抄。”常得贵暗地里咬牙,真真是时刻不忘敲打啊,老常家都快绝后了,你还不够放心的? 皇帝略略翻看几页,把书合上,手指在何素雪的名字上敲了敲,“你准备把老何家的闺女藏到什么时候,想给她备嫁妆找上门女婿当个便宜老丈人?” 常得贵叫起了撞天屈,“天地良心,是他们不来找,草民可没藏任何人。” 皇帝嗤笑,“还敢说没藏,那荷庄是怎么来的。” 常得贵嘿嘿傻笑,“陛下圣明,荷庄是小徒的玩意儿,那孩子就是脑子一根筋,想做点事情打发时间,劝都劝不了,正好药妆作坊也需要材料,就由着她自个折腾呗。” 皇帝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老何家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如今正后悔着呢,别说朕没提醒你,你那便宜老丈人有点玄。” 常得贵大惊,“老何家知道雪姐儿了?” 皇帝怒其不争地瞪着发小,“多年不回,你脑子记不得事了?太医院院使姓陈。” 常得贵哪里会不记得老院使是什么人,这姓陈的,还是他师傅当年带出来的人,与何家的老太婆是陈氏是隔房表亲。 早在进京之前,常得贵就做好了准备雪姐儿要暴露,但真正得到消息之时,心里仍接受不能。 他愁眉苦脸地离开御书房,由小太监带路去拜见太后,不出所料见到一脸急切的陈氏,要不是在太后驾前,估计那老太婆会扑过来问他要人。 雪姐儿是你想丢就丢,想要就要的?没那么容易。 常得贵给太后请了安,聊了几句医书的事就告退出宫,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陈氏。 皇帝要当个好发小,日日召常得贵进宫说话,刘升华的奏折递到皇帝面前时,常得贵“凑巧”在跟前,给皇帝说了那娃千里寻父,连尸首都找不到,最后投军杀敌为父兄报仇的故事。 皇帝听完故事,好久都没说话,就在常得贵以为事情无望,准备回去告诉小徒弟另择佳婿之时,皇帝冷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三军之前行一百军法,以儆效尤!” 常得贵当即大礼参拜,“谢陛下开恩!” 皇帝拂袖离去,常得贵伏在地上,直到听不到脚步声,才爬起来抹一把冷汗。 赌对了,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往后皇帝连面子情都不会给了。 还站在书案边的太监同情地朝常得贵摆摆手,叫他快走,常得贵拱拱手表示感谢,心说老子亏大发了,孝敬大小太监的五千两一定得叫那臭小子加倍偿还! 宫门外,常得贵又见到陈氏的轿子,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对着上来相请的婆子就吼:“你家丢了人关老子屁事!老子又不是生来替你家找人的!何其政不是厉害吗?叫他自个找去,别来烦老子!” 温文儒雅的常大夫,一下子变成粗俗不堪的军汉,婆子表示接受不能,吓得抹眼泪飞奔回去禀告陈氏。 陈氏数次找常得贵求证写医书的何素雪是不是她丢失的孙女,常得贵一直顾左右而言它,不给正面回答,就连太后听说何素雪是被人遗弃的,也不帮何家说话了,陈氏心急如焚,却也只好日日来宫门前等。 陈氏自然也听见常得贵大吼了,呆在轿子里半晌才说得出话来,“唉,是我想岔了,他本来就对政儿不满,逮到这样的机会哪可能轻易放过,罢了,不求他了,回去吧。” 常得贵回到家中,连喝三碗凉白开,才将满腔怒火浇熄,常福乐颠颠颤巍巍来报,宫里来人了,还抬了好多锦盒。 常得贵接了赏赐,心说真是亏大发了,如果不是替姓赵的臭小子出头,赏赐至少能多一倍,尼玛,才给百两黄金,还不够老子打点的。 皇家赏赐,最实用的就是黄金,其余的物件只能供着传家撑面子,撰写《急救外科学》的师徒三人,各得百两黄金,常得贵不可能贪徒弟的东西,只能暗骂皇帝小气鬼,铁公鸡。 打听到皇帝的旨意已经出了京,赵本真的一百军法没有变也没有附加条件,常得贵包袱款款上路了。 徒弟呀,师傅已经尽了力,臭小子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就看他的本事了。 一个寒冷的下午,一辆马车从北门冲进了甘州城,穿过空旷的大街,直奔琳琅街江南药铺。 车未停稳,一脸急色的刘建校尉打开车厢跳下来,大声往药铺里招呼:“快来人!抬伤员!” 铺子门口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哩,时常也充当搬运工,见是军爷召唤,马上分出两人来听差,从门边拿出一副软兜担架,将车上的伤员抬进铺子。 方再年一看到伤员的脸,转身就往后院跑,“快抬进来!快!” 片刻之后,药铺的三位小大夫都进了手术室,面对血肉模糊的赵本真,心痛得发抖。 刘建隔着纱门说了原由:“是圣上的旨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责令三军之前行一百军法。事前何将军都跟人说好了,高抬轻放,最多养两天就好了,谁曾想刘监军阵前换人,着着实实打了一百鞭子,硬是把嘴咬破了都没吭一声……” 何素雪深深地吸气,戴上手套,一手拿剪刀一手夹湿棉球,一点一点将被血渗透的碎布片清理下来。 关有树瞧着小师妹微微发抖但始终坚持的双手,惊愕动容,林有文吸吸鼻子里的酸意,也问王小九要了一副手套,又捅了捅老二。 “还愣着干啥,赶紧帮忙!” “哦哦。” 师兄妹三人,整整用了一个时辰,才将赵本真身上所有创面清理干净,主要是鞭子将衣服打碎,嵌进了肉里,需要一点一点夹干净洗干净,否则愈后不好,极易诱发感染,也容易留下疤痕。 术后的赵本真被包成白布粽子,抬进了病房,院里能走动的伤员都跑来看望。 这位可是单挑鞑子前锋营的大英雄,哪怕皇帝下旨鞭打坏了点名声,也不妨碍将士们对他的各种崇拜仰慕。rs 第一七二章发大了 赵本真是被痛醒的,浑身痛,痛彻骨髓,喉咙又干又痒,出于本能虚弱地喊:“水……” 一个冰凉又湿润的物体搁到他的嘴唇上,他艰难地张嘴,清凉甘甜的液体流入口腔,他吞咽着,发出满足的喟叹。 连喝了三口水,赵本真睁开了双眼,看见日思夜想的小脸,幸福得想笑,却牵动脸上的伤口,痛得嘶一声。 何素雪把食指搁到赵本真嘴唇上,“不想破相的话,就不要说话,想要什么就摇手边的铜铃,问对了就眨一下眼睛,错了就眨两下眼睛,懂?” 赵本真把眼睛眨了三下,何素雪扶额笑,“是是是,你聪明,明白了就眨三下眼睛。” 赵本真弯着眼睛笑,身上的痛神奇的消退不少,他能受得住。一百军法换光明正大以已故威远侯之子的身份活着,他认为值。 何素雪继续给喂水,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以后可不能再干这种傻事了哈,你说多划不来呀,立了大功不能奖励不说,还赏一顿鞭子。他们是真心想要你的命哩,打得这个狠,刚来的时候把我吓一跳,哪来的血人哟,那个惨,啧啧……” 温柔的低语,就像一股甘泉汩汩流进赵本真干涸的心田,他忍痛抬手去握她的手腕,她急忙放下小勺,心虚地看一眼敞开的房门,反握住他。 温暖细腻的触感,就像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一如他所想像的美好。 “大白天的,你想干嘛哩,都成这样了还不老实。哎,打小你就不是个老实娃,我记得那会儿我才两岁多点三岁不到吧,你就知道指使我帮你写大字,害我回去被我娘亲打屁股。” “什么?这事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哇,第二天我娘去给你母亲复诊,还叫我给你母亲赔罪来着,当时你也在场,你爹老不在家,你一直喜欢粘着你母亲。” “好了,现在道歉还有啥用啊,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娘亲们也都去天堂相聚了,我也不是要求翻案的意思,说着玩而已,你不用内疚的……” 何素雪给赵本真喂了一碗加了糖和盐的大米粥,又喂了一碗药汤,等药起了效果,他沉沉睡去,才轻叹着起身离开。 林有文迎上来,“怎么样,他吃了么?” 何素雪点点头,“一碗粥都吃了,药也喝了,只是还没退烧,大师兄,我好怕……” 林有文轻拍小师妹肩膀,“都说医者不自医,关心则乱哪小何,拿出你手术台上的坚强自信来,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赵哥儿,他一定能挺过去的。” “我知道尽了力,我知道他很坚强,他疼得全身抽搐,可就是不叫,我看着好心疼。”何素雪流下两行热泪,方灵忙递来一方手帕,她接过去捂了嘴巴,跑到回了中院上房。 焦婶从女儿手里接过托盘,“灵儿,赵校尉他……” 方灵摇头,“还没退烧,粥喝完了。小林大夫的意思能熬过去,但小何没信心。” 花婶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菩萨保佑,好人有好报,赵校尉杀了那么多鞑子,一定有救的。” 方灵哭笑不得,“有没有救跟杀多少鞑子有啥关系,关键还得赵校尉自身的实力强,还看大夫们的医术给不给力。” “有关系!”两个婶子一起叫起来。 “杀鞑子是为了咱甘州百姓,是大功德,菩萨记着哩。”花婶很严肃地说道。 方灵无语扶额,从没听说过杀人还能积功德的,算了,跟没文化的中年妇女说不清楚,觉得有关系就有关系吧,给她们一个念想也好。 赵本真昏昏沉沉烧了一晚上,退烧药每隔一个时辰灌一碗,因为全身都有伤,不能用酒精擦拭降温,何素雪便把一桶水放在屋外镇凉,用布帕沾了冰水敷在他的额头上,热了马上换,防止烧坏了脑子。 到天色蒙蒙亮,何素雪摸摸他的脖子,感觉他的体温开始降下来了,禁不住伏在床边喜极而泣。 一只滚烫的手摸索着抓住她,她一惊,抬眼便撞进他担心的眼眸,她急忙抹掉眼泪,努力笑得很欢乐,“你醒啦?” 他眨下眼睛,醒了,早安。 她又问道:“是不是需要放水?” 放水?什么意思?赵校尉眨两个眼睛表示不懂。 她红了脸,扭捏着说道:“就是,就是放水嘛。” 眼神往下溜,停在那个神秘敏感部位,赵本真追随着她的目光落到那处,突然明白了,羞涩地眨了三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然后期待地望着她。 她却跳起来冲出病房,喊来了李业春。 因为西北军把鞑子赶过了边界,死水潭似的甘州城又活泛起来,只是江南药铺的人都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登门。 “啥?你娃不是来看病,来看赵校尉的?他在左院一号病房,里面请。” “大叔您好,抓药还是看病……来看赵校尉?他在左院一号病房,里面请。” 半个时辰后,只要看见兴冲冲提着东西来的,方再年不问抓药看病了,直接往身后指,“左院一号病房。” 守门口的趟子手不守门口了,改守一号病房了,四个大汉手扶腰刀往门两边一站,嘿,还挺吓人,只是每来一个探望的都要嘱咐一句不准入内只能隔着纱门看一眼,一天下来四个人喉咙全哑了。 何素雪告诉赵本真:“你出名了,外面都说你是杀贼英雄,送给你的东西快把我们铺子的库房占满了。” 赵本真眨了一下眼皮,笑弯了眼睛。 “哎,高兴就对了,你得记住公道自在人心,老百姓眼睛亮着哩,谁好谁坏大伙都清楚,你呀,放宽心好好养伤,将来还回去好好守边关,别辜负老百姓对你的一片真心。” 赵本真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雪姐儿絮絮叨叨的样子好可爱,好迷人,什么时候才能亲那小嘴一口…… 冬生气喘如牛跑进来,兴奋得脸颊红通通的,“小何姐,常大夫回来了,皇帝赏赐了好多东西,你有一百两黄金,小何姐,你发大了。”rs 第一七三章冬生 一百两黄金是什么概念? 古时一两金等于十两银,一百两黄金,相当于一千两白银。 何素雪早在数年前就是万银户了,对这区区千两银子的赏赐,还真没啥感觉。不过天上掉馅饼的事谁都喜欢,皇帝给的,有特殊意义,拿到金子就收藏起来。 诶?不对,这可不是馅饼,自己师徒三人辛辛苦苦写出一本书来,敢情就得了一千两银子的辛苦费? 太便宜了有没有! 不得不说,“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句话用在常得贵何素雪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俩人对赏赐的不满是一样一样滴。 赵本真看何素雪情绪起伏,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她腾地脸红透,尼玛,冬生进来之前就一直握着哩,全被人看见了。 她快速挣脱出来,把粥碗往冬生手里一塞,掉头就跑。 羞死人了,咋地上没有洞哩,好钻进去躲躲。 冬生突然被塞个碗,愣愣地看着人家跑出去,“赵哥,小何姐她怎么了。” 赵本真胸口震动发出闷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害羞。” 冬生恍然大悟,也有些不自在,“赵哥啊,你可悠着点,小何姐是我亲姐,你要是做不到她的要求,最好别招惹她。” 赵本真斜视着这位相交多年的小兄弟,目露愤怒,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怕我伤害了雪姐儿,可能吗? 我宠她爱她还来不及,巴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只为能博得她的一笑。 雪姐儿笑起来是真好看啊,大眼睛像星星一样忽闪忽闪,小嘴肉嘟嘟像娇艳的花瓣,小酒窝最迷人,好像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溺在里面就不想出来。 冬生无视赵本真的眼神,一边往他们嘴里喂粥,一边唠叨:“赵哥,你别嫌兄弟说话不好听,都说忠言逆耳呗,肯定是不好听。咱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家里的事咱都清楚就不说了,反正你开枝散叶的责任肯定是很重的,你能保证两位娘娘不会插手你房里的事?” “就算将来我姐她肯嫁给你,娘娘们今天送个小美人,明天送个俏丫鬟的,你说就我姐那样的人,她能接受得了吗?与其将来成一对怨偶,不如现在就分开,对你对她都好……” 砰!赵本真一拳砸在床板上,一团鲜红迅速在纱布上晕染开来,他顾不得脸上的伤口了,咬着牙吐出几个字:“你帮谁做说客?说!” “哎呀,你这是干嘛呀,都砸出血了,我去喊我姐来弄。” 冬生转身,却被赵本真一把揪住裤腿,又吼了一声:“说!” 冬生缩了缩脖子,低声说道:“没人叫我说,是我自己想说。我喜欢我姐,我希望她永远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幸福快乐,不要变成整天以泪洗面的深闺怨妇,她不应该有那样悲惨的人生。” 赵本真松开手,目光幽幽地望着虚空处,“不会的,我说过我只对她好。” 冬生跳起来,“光对她好有啥用,关键是不能让别的女人进门,你收了放在后院不动也不行,我姐忍受不了那个,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赵本真闭上眼,心潮起伏不定,暗道我当然知道她不一样。 喜欢的就是她的不一样,她的自立,她的坚强,还有她乐观向上的精神,哪哪都迷人,这样的何素雪全天下只有一个,叫我放手,不可能! “冬生,你没有机会的。” 冬生身躯一震,垂下眼皮遮住内里的复杂,“胡说什么呀你,说你的事情,扯我身上干嘛呀。得得得,既然你能一直做一心人,我就不说了。” 何素雪捧着治疗盘进来,准备第一次换药,一眼瞄见赵本真鲜红的拳头,吓得飞扑过来,“这是怎么弄的,都告诉你不要随便乱动了,怎么就不听话哩,满身是伤还不肯老实,真是。” 赵本真睁开眼睛,温柔的目光追随着她柔美的脸庞,偶然得到她一个关注的眼神,就高兴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冬生坐在对面床上,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眼前这一对,郎有情妾有意,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其他了。 “冬生啊,你不是说我师傅回来了么,咋不见人哩。” “才出京城,路上顺利的话,能赶上过年。” “啊,你这个小混蛋,不早说清楚,害我出去乱找一通,人家都以为我疯了,想师傅想得癔症了。” “对不起啊,姐,怪我没说全乎。”冬生不好意思地傻笑着。小混蛋,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个小的么,明明我已经比你高了一个头。 赵本真身上寒气大冒,冬生这个臭小子,真当老子不存在哩,做出这副无害小弟弟状是要闹哪样! 前有秦仁和,后有曹冬生,后面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人? 一直以为十拿九稳的赵本真,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危机感,哪个男的靠近雪姐儿,他就忍不住要怀疑人家是不是对雪姐儿有想法。 何素雪轻轻揭开赵本真脸上的纱布,看着伤口处渗出的血丝,拧紧了眉头,“怎么会是这样,你刚才说了很多话?” 赵本真忙眨两下眼睛。 何素雪却不信,拳头红了,脸上也出了血,证明他刚才情绪很激动,难道和冬生吵架了? 何素雪的眼睛一看过来,冬生马上蹦起来往外跑,“啊,想起来还有事没做,先告辞了姐。” 溜得比兔子还快呀,是心虚么。 何素雪狐疑地盯着赵本真,他移开一点视线,没有与她直视,于是她确定,这俩人肯定有事瞒着自己,而且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分神了,手上就没轻没重了,听到赵本真嘶一声呼痛,何素雪才收敛了思绪,专心换药。 赵本真整个面部共有三道伤痕,斜斜的由左上到右下,分布还挺整齐,何素雪也不能确定会不会留下疤痕,只能尽自己的努力配给最好的消炎生肌药,一再嘱咐赵本真尽量少说话,希望细胞能恢复得平整些。rs 第一七四章杨海 何素雪一手托着赵本真的枕部,一手灵巧地缠着绷带,赵本真的鼻尖几乎可以触碰到她的胸口。 嗅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他的喉头悄悄上下滚动,舍不得眼前的*光,可又怕她发现之后害羞再跑掉,他只能咬着牙闭上眼眸。 唉,能看不能吃,也是一种煎熬。 屋子里很静,只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铁器交错的咔嚓声、倾倒药水的咕噜声。 赵本真心头的旖旎被剧痛赶走了,他紧咬着牙关,全身都在颤抖。 他的反应,何素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只能加速再加速,轻柔再轻柔,将痛苦的换药过程缩减到最短时间。 “赵本真,背上有小部分伤口化脓了,这就是导致你发烧的原因,我在用药汤帮你清洗,再疼你也要忍耐,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中午你想吃什么?大米粥好不好?我叫焦婶子用猪大骨和大米一起熬细细稠稠的粥,配点酸菜,应该不错的。” “我知道你喜欢吃鸡粥,可退烧之前最好不要吃。还有啊,这种体表的伤也不能吃生姜,容易留疤……” 何素雪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引开赵本真的注意力,他果然慢慢平静下来,偶然还能发出单音表达自己的意思。 两刻钟后,何素雪直起腰,“好了,换好了,接下来你得尽量侧着睡,两边轮换着侧卧,翻身的时候动作轻缓一些。” 赵本真马上尝试着右侧位,何素雪高兴地笑了,“翻得好,就这样。” 赵本真便像个孩子似的笑弯了眼睛。 何素雪捧着治疗盘出了病房,一直在门外等候的方灵马上接了过去。 因为现在的赵本真除了一条内裤,身上再没穿其他衣物,在古代,这就是裸.奔了,何素雪稍微问下方灵的意思,她马上就隐晦地表示要避嫌,叫何素雪自己帮他换药。 换药这种事,其实关有树毛永盛或者王小九都可以做,但每次不等何素雪开口,那三只都马上指了其他事去忙活,很“凑巧”的都没空。 何素雪倒是没想那么多,男女有别这个规矩,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真要那么较真,往后她都不用嫁人了,来了古代之后碰过的将士身体何止过百呀,她可负责不过来。 方灵用镊子把换下来的敷料夹到台阶下方的废物篓里丢掉,篓子里面已经堆积了半篓废弃敷料,每天下午李业春要负责把这些污物烧掉。 有洁癖的小何大夫在这一点上很固执,宁肯担着浪费的罪名,也要努力减少交叉感染的机率,病人使用过的绷带纱布绝不回收再利用,换下来的床单被子洗干净后也得上左院的大灶蒸过。 就是这份谨慎,使得江南药铺收治多批伤员,还没有发生过院内交叉感染的严重事故,何素雪一直引以为傲。 除了赵本真,其他几十名重伤员的换药任务,被关有树和两名男护士全包了,她争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每天坐在治疗室里给轻伤员换药。 左院有个小门通向门诊治疗室,伤员们自动进出,很方便,不用何素雪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跑。 人忙起来的时候,时间是过得很快的,每次都是方灵提醒,何素雪才惊觉,“啊,又吃饭了。” 方灵挑眉,“一日三餐可是你订的规矩,要不,我跟我娘说一声,明天开始取消掉?” “那不行,吃三顿我都饿死了,改吃两顿,想要我命咩。”何素雪脱了手套,走到小门一看,能走动的伤员们都在排队打饭了,病号饭是义工们从中院厨房扛过来,再分发到病人手上的。 医患分开吃,也是需要坚持的一项制度,如果条件允许,何素雪还想搞医患分开住。 建一所综合性驻军医院,是何素雪最近新添的人生计划,她想在城北大营附近买块地干这事,等师傅回来就跟他商量。 师傅大人不是有各种发小嘛,还得他老人家出面沟通关系,最好能取得西北军的经费和政策支持,实在不行就取后者。 一群年轻的面孔中,杨老汉的蔫巴脸特别突出,何素雪瞧着他身边的杨海,好像可以出院了啊,都下床复健好多天了吧。 给赵本真喂完猪骨淮山粥,何素雪转到杨海的病房,父子俩都没睡,听到敲门马上就应了。 一番检查,何素雪告诉杨海可以出院了,收拾收拾回家过年吧,明年春节以前过来拆掉钢板。 杨海扑通一声,跪倒在何素雪面前,把她吓一跳,感谢也不用这么大的礼吧,咱可是收了钱的。 杨海抬起头,黝黑的眼睛冒着小星星,那是崇拜的光芒,“小何大夫,杨海愿意卖身为奴,求您赏口饭吃。” 嘎?卖身为奴?这是什么节奏。 何素雪不理解呀,这年头还有人好端端抢着要卖身的?这可是关系到后辈子孙的大事,一旦入了奴籍,可就不那么容易脱身了,除非主子开恩,否则子子孙孙都是奴。 何素雪闪到一边,扭头去看杨老汉,老头儿好像知道这么回事,只是轻声叹息,并未出声阻止儿子的行为。 她只好伸手虚扶杨海,“起来,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可以跟我说,别动不动就卖身,奴仆不是好当的。” 杨海是铁了心要投靠何素雪,固执地跪着不动,“小何大夫,您是大能人,杨海不怕跟您说,杨海就想觉着跟着您做事,能学到好多东西,比在家种地强。” 这还杠上了? 何素雪心头酝酿着怒火,慢慢冷了脸,斜视着杨老汉说道:“你若卖了身,你爹怎么办,你的大哥二哥可是放过话的,再不管你们父子死活的。” 杨海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哥不管没事,如果小何大夫每月能赏点月钱,我全给爹,叫他老人家吃好喝好,不比跟他们差。” 何素雪又道:“如果我叫你出远差,跑远门,几个月甚至几年不能回家,你爹跟前长期没人照顾,你也放心?” 杨海愣住,显然他还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可能。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七五章暗流 何素雪也不催促,容杨海慢慢想。 她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没错,穿越过来之后,还是头一次碰上主动要求卖身给自己的人,怎么说心里都有点小得瑟,已有几分愿意,只是从杨老汉不反对不支持的态度来看,他心里其实不赞成小儿子卖身。 杨海低头苦思,连何素雪离开病房都没察觉,当他艰难地下了决定,却发现对面只有他那一脸伤感的老爹。 杨海安慰好了老爹,便去中院求见何素雪,堂屋中,何素雪板着冷脸问:“可想好了?一旦立了契约,可就没有后悔一说的。” 杨海一鞠到地,“小人决不后悔。” 何素雪瞬间笑开,如同三月里的迎春花,娇嫩又迷人,把杨海都看傻了眼。 这就是俺杨海的新主子啊,多好看,多有气势。俺多有眼光,这么好的主子要是错过了得后悔一辈子,不,两辈子。 “听说过岭南吗?”何素雪循循善诱像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 “那里四季如春从不下雪,水果吃不尽,鱼虾随你挑,还有巨大无比的西洋货船,上面装满你从没见过的稀奇物品。嗯,后面这个是重点,听我慢慢和你说……” 两天后,杨海背着一个小包袱,带着一马车药妆产品,揣着一万两银票离开了甘州城,而杨老汉正式成为江南药铺的一名员工,职责是扫地看大门。 方灵替主子心疼,“一万两诶,就这么叫人拿走,要是他一去不回,这钱就打水漂了。” 何素雪竖起一只手掌,“五千,另一半是赵本真的。” 方灵无语,五千两不是钱啊,那也是一大笔啊,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见不到五两啊。 一万两,对于何素雪来说多它不多,少它不少,那就是块试金石,只要杨海还回华夏来,拥有他的卖身契的自己就不会吃亏。 “方灵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等着吧,杨海会叫你大吃一惊的。”何素雪对杨海有信心,杨老汉在这里,那个孝顺的娃一定会回来。 第一场雪的到来,凑响鞑靼大军退兵的号角,已经抢到不少过冬物资的各部落首领纷纷要求回去,无论奥登怎么威逼利诱也无济于事。 鞑靼汗王自打离开草原就生了病,在几个小儿子的劝说下也萌生退意,尽管奥登再三努力,这支临时凑合的侵略军仍旧在汗王的命令下,一夜之间退得干干净净。 消息传到甘州城,全城百姓自发走上街头,燃放鞭炮庆祝西北军大胜。 在这场短暂的战争中,西北军后发制人,吃掉敌军一万余人,奴兵占了很大比例,但数千人的损失,也让草原部落元气大伤。 方再年叫张老板送来一万头的大鞭炮,噼里啪啦很是热闹一番,伤兵们都跑出来欢呼庆祝,琳琅街像过年一样热闹。 常得贵恰好也在这一天走进甘州城,他从车里请出圣旨和皇帝赏赐的物件,引来无数百姓围观,看到三盘金光闪们的金元宝,以及十多件有钱难买的稀世珍宝,还有从江南药铺跑出来的数量众多服装统一的伤兵,甘州城的杏林界终于不淡定了。 暂且不管其他几家医馆药铺是如何蠢蠢欲动,酝酿着暗流,单讲常得贵回归,仨徒弟和众伙计高兴万分,方再年又去杂货铺买回一万鞭,噼里啪啦声中请了圣旨和赏赐进堂屋供上,随后由林有文率领着,向常得贵行了跪拜大礼,祝贺他顺利面圣归来。 附近几条街上,没跑的老板都来了,济济一堂,两位婶子领着五个来当义工的军户家属使出浑身解数,整治出六桌席面大宴宾客,堂屋、厨房、学习室各摆了两桌。 至晚罢席,要宵禁了,街坊们还没听够常得贵面圣的故事和京都的繁华,也不得不走。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何素雪跟方灵搬家了,如今左院和右院都住满了病人,跟常得贵报告一声,俩小姑娘就搬进陈有亮原来那个房间。 那间房自打陈有亮出事失踪,焦婶子就狠狠打扫过一通,但凡陈有亮使用过的东西,全部送人的送人,烧毁的烧毁,一点都没留下。 众人都知道何素雪很膈应陈有亮,没想到她肯住进那间房,实在出乎众人意料。 又一想,小何大夫是普通人吗?她做的事情,又是世间几个女子能做的?搬进仇人的屋子和给病人开膛剖肚比起来,真算不了什么。 送走了街坊邻居,常得贵洗漱一番,披了工作服就去查房,他不在的情况下,仨徒弟能做得这么好,实在让他倍感欣慰。 娃们都长大了,没有家长也能独挡一面了,这是做师傅的日夜盼望的结果,可这心里咋就涩得紧哩。 回到中院,何素雪抱着师傅大人的胳膊,依恋地蹭蹭,“师傅回来,徒儿心里终于有了主心骨,很多大事等着您拿主意哩。” 苦涩的常得贵瞬间被治愈了,原来自己还是有用的,不是教会徒弟忘了师傅。 林有文含笑扶起师傅的另一只胳膊,“您旅途劳累,先好好歇息一晚,明儿再和您细说别后。” 关有树跳上台阶打开堂屋门,笑说:“炕烧好了,不凉也不烫,夜里有伙计随时照看柴火,师傅安心歇着。” 有这么聪慧孝顺的徒弟,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常得贵笑眯了眼。 第二日,常得贵亲自去给赵本真换药,何素雪想帮忙,但被拒绝。 常得贵还把房门关起来,换完药之后接着密谈,事关赵家,不想有第三人在场。 何素雪只得先去了治疗室,不久毛永青神神秘秘地跑来告诉她,说听见赵哥哭了。他很惊讶的样子,好像赵本真哭泣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仔细一想,也是的,赵本真极少在人前流露真性情,开始两年是忧郁冰山,后面几年是快乐爽朗,还带着点点邪气,看见过他流泪的,大概只有何素雪跟常得贵了。 何素雪立刻扔下镊子往左院跑,“方灵姐,后面的病人交给你了。” 方灵上前接着给病人换药,心里默默吐槽,一遇到赵校尉的事主子就失了平常心,要说两人没什么,鬼都不信。 哎,老是这么亲近不是个事,要不回头跟娘亲说说,叫常东家先给两人订个亲? 方再年匆匆走进治疗室,“诶?方灵妹子,小何哩?” 方灵抬眼,声音娇柔地问:“再年哥,有事?” 方再年点点头,“有个摔断腿的病人,很严重,既然小何不在,我去请小关大夫。” 方灵也没在意,主子交待她换药,这一上午别想离开治疗室了。 然而,隔壁的治疗室没过多久就有人高呼起来:“江南药铺治死人啦!!!” 这一声破锣嗓子,打破了江南药铺的宁静,方灵手上在操作没办法离开,但伤兵们多有眼色呀,能走的哗啦啦跑去侦察情况,然后回来告诉她。 伤兵甲:“方灵护士,隔壁是个农民。” 伤兵乙:“他摔断了腿。” 伤兵丙:“断腿刚才方二掌柜都说过啦,真实情况是那腿都被石头砸碎了,哎哟那个惨。” 方灵急得头上冒火,“为什么说药铺治死人!” 伤兵甲抢着说了:“小关大夫就给那老农查了下伤,他就口吐白沫晕了。” 伤兵乙截话茬:“老农的家人马上就喊起来了,好奇怪。” 方灵无语黑线,奇怪,当然奇怪,什么治疗都没做哩,就喊治死人了,别是碰上讹人的黑心狼了吧。 又有一个伤兵挤进来报告:“现在开始吐黑血了,小关大夫说是中毒,那些人都说不可能,进来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进来就中毒了。” 病人家属嚷得那么大声,方灵也听见了,她快速包扎了手上这个,收拾了垃圾便往外走,“我去看看,大伙别到处乱窜,小心染了怪病,先回病房吧,听通知再来换药。” 一听说可能会染怪病,伤兵们迅速撤退,还把在第一治疗室看热闹的同袍拉走,“别看了别看了,方灵护士说可能会传染。” 伤兵们走了,铺子门口却又闹了起来,听见方再年和什么在争执,方灵顾不得进去看病人,飞快地跑出去,只见方再年张开双臂,正在努力阻止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女往治疗室闯。 方灵朝站在柜里发呆的李业春吼道:“还不进去喊人?” 李业春一个激灵,掉头往后院跑,“快来呀,有人要砸铺子了!” 小门里立刻咻咻撞进来两个趟子手,举着大刀四处张望,“谁敢砸铺子,看老子活劈了他。” 闯门的人群静得一静,随即有人尖叫起来:“杀人啦!江南药铺杀人啦!!!” 治死人升级成杀人了,一群人跑到铺子门口,大声地叫喊,引得一条街的人都出来张望。 徐小哥拖着一条木棍跳上来,砰一声敲在墙壁上,怒吼道:“喊啥喊,药铺是看病的地方,救人的地方,哪有人杀人,再乱喊俺要揍人了。” 两个趟子手特高大威猛,一看这个乱,马上收刀还鞘,用大手往外赶人,“里面住着西北军的杀贼英雄,没事到别处玩去,妨碍了英雄们养伤,请了军法鞭子来抽你们。”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七六章霸气侧漏 江南药铺已经很长时间没接诊西北军以外的病人了,这鞑子退了,有病人上门了,居然是来闹事的? 这个现实让大夫们伙计们甚至义工们都接受不能,纷纷往铺子里跑,一来声援,二来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何素雪和常得贵收到消息时,正在赵本真房里说着买地修建驻军医院的事宜,找点为事情说说做做,不让赵本真总去想家想亲人。 常得贵对驻军医院这个说法特别感兴趣,皇帝对他不放心,参军他是不能了,但建一所大明军人所用的医院么,好像也很好玩的样子。 何素雪被师傅大人的说法雷到了,建医院是为了玩么,您的人生是有多无聊了啊。 既然师傅大人闲得发慌,那就给他多找点事情做做,广收门徒算一个,结婚生子算一个,再加管理一个驻军医院,够他忙活一辈子了吧? 常得贵也被小徒弟的意见给雷到,嘴巴大张呆滞中,往里塞鸭蛋都醒不了,赵本真弯着微肿的眼睛,偷偷朝何素雪竖大拇指。 毛永青就在这时候砰砰砰砸房门“东家!有病人家属闹事,说咱们治死人呢。” 常得贵带着小徒弟赶到第一治疗室,听到铺子大门那边的吵闹声,不禁皱眉,他才回来几天哩,就有人坐不住了,看来有些人真真是客气不得,给脸不要脸啊。 第一治疗室里,关有树和王小九与五六个病人家属对持着,治疗床上躺着一位瘦弱的老者,出气多进气少,床边的地板上还有黑红色的呕吐物。 常得贵一进去,气势为之一变,端着冷脸不问家属,只问关有树:“怎么回事!这里是医馆,后面住了上百位西北军将士,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关有树自然知道,师傅骂自己是假,威慑家属是真,弱弱地低头认错“是弟子无能,学艺不精,才开始查体,病人就突然呕吐,这几位不准查下去,一味嚷嚷是咱们的错,弟子正准备求师傅示下,是否可以去衙门报案告对方骚扰民生诋毁诬蔑之罪。” 小关大夫可是大嗓门,刚才一直示弱,那几个家属得意洋洋的以为事情要成,不料这常师傅一来,这小大夫口气马上变了,还要去报案? 这不对呀,人在药铺出事,不是应该他们忍气吞声好言相劝再赔偿一大笔银子做封口费滴么,怎么他们竟敢去报案哩? 瞧着这些家属愣怔的傻样,何素雪真心想笑,搞“医闹”的水平太低,没挑战呀,二师兄才出第一招,他们就怂了。 常得贵一看把人镇住了,稍稍把脸色放缓和一些“老二,先不忙着报案,也许这几位乡亲有什么误会,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何素雪一见没人出头,心说要打官司的话,一定要他们赔偿误工费“哎,说你们呢,哪个是病人的直系亲属?” 仍是没人吭声,何素雪再次产生暴笑的冲动“不是吧,敢情各位乡亲都是助人为乐的好人呀,居然没有一个是病人的亲人?那他到底是呀,就是咱们要赔钱,也得知道该赔给谁吧。” 一听说要赔钱,有反应了,一个干巴老头儿挤出来,鼻孔朝天地说话:“俺是雷家村的村长,雷三石的事俺能做主。” 何素雪立刻不高兴了“怎么又是雷家村。” 常得贵拧眉问:“雷家村怎么哩。” 何素雪很不爽地哼哼“曹爷爷huā了一笔银子,从雷家村给曹飞叔娶了个媳妇叫雷春草,结果哩,嫁进来没几天就犯了七出之罪,让曹爷爷做主给休了,他老人家天天在家里长吁短叹哩。” 常得贵身上杀气大盛,正要细问,就听那雷村长很惊讶地说了:“春草不是和离滴么,咋说休了哩,这不对呀。” 何素雪冷笑着问雷村长:“曹爷爷亲口告诉我说休了,难道还有假么。再有,雷春草跟这位雷三石是什么关系?” 雷村长摇头说没有直接关系,雷三石是个孤寡老人“俺们村八成人是姓雷滴,二百年前是同一个祖宗,后来分成五个房头哩,三石那个房头木有人哩。”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来闹事的,居心不良。 常得贵强压着怒火,指着治疗床上的雷三石说道:“这人还没死呢,要什么赔偿,都让开,让我看看还有没有救。” 雷家村人迟疑着不动,常得贵火大了,吼起来:“让开!不让就是你们做贼心虚!cao!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们?不识好歹的蠢东西!小九,找二掌柜拿秦世子的帖子速去知府衙门报案,就说雷家村草菅人命,害死孤寡老人还意欲栽赃陷害江南药铺!” 咕咚,村长倒地上了,跪行向常得贵告饶“常大夫啊,可不能啊,有话咱们好好说嘛,可不能告官哪。” 常得贵闪到一边去鄙夷地斜视村长“不告官?外面的衙差是谁请来的,你瞎了本大夫可没瞎,你还没当村长本大夫就在这琳琅街当大夫了,来之前人家没告诉你本大夫是什么样的人?哈,惹火了老子,把你脑袋割下来当球踢信不信都没人敢动老子!” 哎哟喂,何素雪心说今天长见识了,师傅大人霸气侧漏有没有“师傅,上,徒儿看好你哟~” 噗!常得贵呛得直咳嗽,隐晦地递了个眼色。 徒儿呀,没事边去看师傅修理坏人,甭出声闹场行不行呀。 何素雪神气呼呼地看着雷家村人,哪有功夫注意师傅,常得贵白白浪费表情,暗暗叹气。 怎么关键时刻就没有默契了呢,平时手术台上不是配合得很好的么。 都是姓赵的小子闹的,他横插一杠子,徒儿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了,跟咱不那么亲香了呀,唉。 常得贵心情极度不爽,声音更大了“村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病人到底给不给看,不给看你立刻抬走,不然咱们就公堂上见。” “给看给看,抬人来就是要治病的么,您请,您请。”村长在商量了村民之后,终于做出了让步。 常得贵也是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病人来了,首先看外伤,一见雷三石右大腿被砸得血肉模糊,心里的怒火就噌噌往上涨,这些人的心是石头长的,老人家伤成这样还不给治,就想着讹钱。 “老二,快看看有没有大血管破裂,赶紧止血。” “小何,你别动,在旁边学着点。” 何素雪脚抬起又放下,愁啊,师傅老把人家看成长不大的孩子,日日护着宠着,其实两辈子加起来,我比你大好不好。 常得贵当作看不见小徒弟的幽怨,把位置让给关有树,又去诊脉。 “诶?真是中毒了,小九,先去拿一丸解毒药来,化在温开水里灌下去。” 眼看着那三只忙忙碌碌,自己却插不上手,何素雪干脆跑外面去,那里也有一群情绪激动的雷家村人,还有几个看着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面孔。 衙差真的来了,五个,正好一个班,抱着胳膊都站在马路对面的屋檐下,指指点点看热闹,不知是否在看风向等待出手的时机。 十个趟子手现在有八个到前面来维持秩序,八个大汉一字排开,连铺子大门口都排不下,把闹事的都挡门外去了,何素雪担心的打砸抢并没有发生。 在方灵和徐小哥的保护下,林有文和方再年试图向村民们解释,但这两个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喊得声嘶力竭也没人听进耳朵去,要不是有趟子手在前面挡着,何素雪估计打砸抢还是有可能出现的。 “这个雷家村,当真是民风剽悍,穷山恶水出刁民呀。” 何素雪心中感叹着,拍拍中间的趟子手大哥,示意他让开一点点,她要出去。 趟子手大哥好心地劝她:“外面有坏人,小何大夫回去玩哈。” 尼玛,老子已经十四了,不,三十七了!哪里萝lì了,是个人都以为老子在玩,老子一直干的都是正事好不好! 何素雪磨着后槽牙,哼哼哼的笑声很诡异“趟子手大哥,我是大夫,只会在病人身上玩手术刀,现在有人要跟我抢病人,不让我玩刀,我得跟他们理论理论。” 趟子手大哥一听,立刻让路,等何素雪出去之后又把那个空填上,八双眼睛瞅着前面那个娇小的背影,各种崇拜。 何素雪拍拍林有文肩膀,示意他停下来“大师兄,你歇会儿,雷村长正在请师傅给病人看病哩,不是咱们的责任,他们就是吵得再大声也没用,对面的黄班头,您说是不是呀。” 黄班头一口茶喷了出来,把送茶的伙计喷一身水。 黄班头心肝有点颤,从来没到江南药铺看过病,怎么小何大夫会认得俺,是不是常大夫跟她交待了什么,这女娃的眼神咋那么让人害怕哩。 黄班头却不知,自打何素雪出现,夹在人群里的王石头就一直用唇语在和她交流,把她想要的信息都告诉她了。(未完待续。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七七章瞬间翻盘 唇语,是最近教给王石头的,那娃时常来看赵本真,而赵本真不能说话很苦恼,何素雪一时兴起,就教他俩说唇语,当是解闷。 何素雪真没想到,这起“医闹”还有雷春草的影子在里边,顺着王石头暗指的方向,看到那个用大头巾蒙头蒙脸、躲躲藏藏的女人,她才确认真是那个不要脸的。 跟里正搞上了,就以为有了靠山,可以在甘州城里横着走了?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何素雪跟林有文嘀咕了几句,他温润的眸光瞬间变得冰冷,高声叫道:“雷家村的里正在哪里,请出来说话。” 林有文叫得太突然,雷家村的人唰地一下全看向同一个地方,这下他想躲都躲不了了,只好讪讪地走出来,朝林有文拱手,“在下就是雷家村的里正雷布冬。” 噗,雷不动?雷不懂?这名字,绝了。 围观的街坊不少人都笑喷了,雷布冬恨极这个带给他无数次耻辱的名字,可那是爹妈给的,上了衙门的户籍档,他想改都不能够。 现在,他只能又一次强调是哪三个字:“在下雷布冬,是布匹的布,冬天的冬!” 林有文简单回了个礼,“雷里正,在下林有文,是江南药铺的大夫,在下想问个问题,您对今天这件事情怎么看。” 怎么看?这些人就是俺带来滴,可是不能跟人说呀。雷布冬心里得意又想笑不敢笑,表情很诡异,“这个,在下刚刚赶到,还不清楚是咋回事哩。” “哦?在下怎么听说,发现雷三石摔伤的人第一个求助的就是里正呢?”林有文指着人群说道,“雷春草,你们村的人说了,是雷春草最先发现雷三石受伤,然后通过里正召集了村民送到江南药铺来的,可是?” 雷春草缩着脑袋不接话,村民茫然了,人群里立刻有人说了:“是不是春草报的信有啥关系,人是在你们铺子中的毒,是你们治死了雷三石,就得还人家一个公道。” “本大夫郑重声明!”何素雪严肃地举起右手,“雷三石目前还没有死,我师傅刚刚给他喂了解毒药,目前正在观察中,受伤的右腿也在紧急处理中。” 她抠着下巴望天做思索状,“我就奇怪了哈,按说你们送雷三石来就诊,应该是有良心的人,怎么人送来了,不问病情如何,不问救不救得活,张口闭口要公道要赔钱,这是哪门子的善心?” 林有文接着道:“不错,雷三石那一房已经没有别人了,里正关心体贴孤寡老人,值得褒奖,但们乡亲的所做所为,让人齿寒。嗯,在下还想问下雷春草,你是如何发现雷三石受伤的。” 雷春草表现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很委屈地缩到里正背后,弱弱地回答:“奴家上山砍柴,回来的时候看见三爷躺在山脚下,满身是血,好吓人,奴家以为,以为出了人命,就去,就去报告了里正大人。” 雷布冬不悦地直视林有文,“小林大夫,春草柔弱胆小,你有什么事直接问俺,别为难女人家。” 林有文哂笑,“雷里正,在下想知道雷三石受伤的一切事宜,这是诊断病情所必须,并无恶意,你大可不必紧张。” “俺没啥好紧张滴,俺就是就事论事。”雷布冬脸红脖子粗,高声地嚷嚷着。 何素雪见他想混淆视听,又叫林有文询问送人过来的途中,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事情。 雷家村人却面面相觑回说不晓得,抬人的都在铺子里头哩,他们是后面才来的。 何素雪真想撬开这些人的脑袋瞧一瞧,里面长的都是草么,听说有钱分,啥事不问就跟着来,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狐狸没逮着反惹一身骚。 第一治疗室里有了动静,雷村长在常得贵的冷眼下走出来,告诉村民们雷三石没死,大夫给喂了解毒药,又吐了好多黑血出来,但人的气色好多了。 林有文又把刚才询问村民的话来问雷村长,他倒是干脆,把里正怎么叫人通知他,他又是怎么召集人手借了牛车送人进城,最后进了药铺雷三石又是怎么突然表现出中毒症状的,一五一十全交待了。 雷村长一说完,常得贵突然就来了个先发制人,高声喊道:“我江南药铺光明磊落,从无害人之心,现在这桩案子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雷三石的伤势不像意外而像故意伤害,可能受伤的同时就已经被人下了毒。二是从雷家村到江南药铺的途中有人暗中给他下了毒,想要陷害我江南药铺。 黄班头!事情已经很明了啦,还不赶紧把这些人抓回去严加拷问,还要等到何时!若是因此耽误将士们的救治,国公爷和秦世子追究起来,你来负全责?” 噗!黄班头再次喷水,话赶话说到这里,他要再不行动,事后常得贵一定会整死他。 “娃儿们,把这群雷家村的刁民全都拿下!奶奶个熊滴,吃饱撑的没事干,好不容易把鞑子赶跑哩,还跑来吵吵不让人安宁,全都捆回牢里去好好问问,谁是谋财害命的主谋。” 除了常得贵和黄班头,所有人都呆了,这是什么样的节奏啊,明明刚才还是一乱团麻的案子,只须两句话,转眼之间就轻轻松松翻盘了? 常得贵不满地咳嗽,黄班头抖了抖,抬脚去踹手下,“抓人啊,难道要老子亲自动手?” 衙役们这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黄班头二话不说就听信了常得贵的话,恐怕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吧。 雷里正悔得肠子都青了,暗暗瞪了雷春草一眼,这骚娘们尽给老子惹事,这下好了,江南药铺的金子没弄到,还得花掉一笔钱打点衙门,黄班头他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呀,好不容易攒点家底都落别人口袋里了。 雷春草瞧着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过来锁人,简直接受不能。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那人明明说了,药灌下去,人就死定了,江南药铺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现在人没死不说,怎么那常得贵出来说了两句,官差就乖乖听话抓人了哩? 眼看着疯狂逃窜的村民被衙役和好心帮忙的路人一一抓获,雷春草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面上,凄厉地尖叫起来:“我不服!我不服!明明是江南药铺害死人,为啥偏偏只抓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哈,嫁到城里才几天,就学会说官话了呀,真够聪明的,可惜,这聪明劲用错了地方。”何素雪不屑地说道,把刚走到身边的人推了出去,“冬生,该你上了。” 曹冬生罕见的没有推辞,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雷春草,细细的雪花模糊了他的脸,雷春草却惊恐地看清了他冷酷的笑容。 “贱人,我爷爷心善,不想赶尽杀绝要放你一条生路,偏偏你不知好歹,非要犯到我手里来,哈,这大概就是天意。” “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能杀我,我是你二婶。” “错!你不是我二婶,你不配!” 何素雪感觉脚丫子有点痒痒,好想搬条板凳来坐下看好戏,曹家对休弃雷春草的原因密而不宣,她早就好奇得不得了,现在终于要揭迷底了,好激动。 方灵低头,对着死死掐住自己胳膊的小手皱眉。 “小何,你抓疼我了。” “嘘!不要作声,看戏。” 就连衙役们都放慢了甩锁链抓人的动作,关注着这边的戏码,英俊的小侄子和独守空房的貌美二婶,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离奇迷情大案啊。 如果大家能读懂衙役们的想法,再提前预知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要大赞衙役们不愧是专业人士,一下子就想到点子上了。 冬生终于站到雷春草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垃圾,一坨粪便,充满极端的厌恶。 雷春草隔着泪眼,仰望着这个不可企及的美少年,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头,“冬生,二婶真的不想那样的,可是我这心里……” “住口!”冬生冰冷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耐,“事到如今,你还心存侥幸,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雷春草默默不语,一味用自以为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冬生,脑袋稍歪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妄想着能够打动悸动的少年之心。 谁也不曾料到,冬生会突然狂性大发,他左手一把揪起雷春草,大耳括子就不停地朝她脸上甩了过去。 啪啪声不断,直打了二十ji巴掌,冬生才一脚将雷春草踢飞到街对面的墙上,叫她像一滩软泥似的滑落到墙角。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许多人惊呼声还没落,就结束了。 雷布冬拼命挣扎,想挣脱铁链的束缚去救雷春草,徒劳无功后怒斥冬生:“你凭什么打她,她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人了。” 何素雪朝天翻白眼,雷布冬这话说的,好像雷春草还是曹家妇的话冬生就可以打可以骂?这是什么逻辑概念。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七八章奇葩的下场 (呵呵,迟到的二更来了,很晚才从市区拜年回来,这几天真是忙疯了。) 冬生阴森森的目光俯视着雷春草,俊美的面容泛起邪气的笑,“这个女人,不守妇道,全无羞耻,偷盗我爷爷的养老银子,还半夜钻进侄子的房间欲行不轨,你们说,这样的女人,哪个正经人家会要,哪个敢要!” 冬生的声音可不小,整条街的人都听见了,集体石化中,雷春草则面如死灰,实在没想到冬生宁肯不要脸面,也要将她的丑事说穿。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这些人,完全跟她想像的不一样,不是说家丑不可外扬吗?书上说的都是错的? 何素雪只觉头上天雷滚滚,炸得她鸡皮疙瘩全立起来了。 尼玛,以为雷氏最多贪点小钱,谁知她还贪色,连未成年的侄子都不放过,真是饥不择食呀,这女人太奇葩了。 雷布冬愣愣发了一会呆,突然又挣扎起来,朝着黄班头猛喊:“黄班头冤枉呀。” 黄班头怒目而视,“老子没冤。” 雷布冬顿了顿,改喊:“小人冤枉呀,黄班头,这件事情全部是雷春草的主意,与小人无关啊。” 黄班头乐了,呲着大门牙笑,“现在知道后悔嘞?晚嘞!有什么话,回到衙门你向大老爷说吧,娃儿们,把主谋拖起走,回嘞。” 黄班头和他的衙役们用麻绳绑了一串人,主谋雷春草和雷布冬被铁链锁了手脚,就这么被牵畜生一样牵走了。 何素雪斜眼瞧了瞧缩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出的村长,“诶?黄班头,这里还有一个。” 雷村长扑通软倒,抖得筛糠似的,“不关俺的事,俺只是听命于里正送人来滴。” 常得贵看了雷村长两眼,对跑过来的黄班头说:“我看他说的是真话,就饶他这一回,治疗室里的四个你带走,下毒的人估计就在那四个里面。” 关有树和王小九就一人揪了两个摔到铺子门口,黄班头忙叫手下锁了带走,对江南药铺越发忌惮。 能人倍出啊这里,连小伙计都如此神力,没事还是少来为妙。 衙差走了,街坊们才围过来安慰常得贵,他惦记着雷三石的病情,应付了两句就请大家都散了,改天有空再一块喝酒。 王石头跟着掌柜和老板们进了铺子就找了个角落蹲着,等人都走*了,他才站出来。 常得贵看了石头一眼,没说什么,只朝雷村长勾勾手指头,把他带进治疗室去,叫他全程跟踪雷三石的治疗过程,说不定毛知府审案的时候要问的。 林有文对各种中毒很感兴趣,和关有树帮忙师傅了,何素雪是不被允许参与此次治疗的,只好自己找事解闷。 她把石头和冬生叫到她的诊室里去,三人嘀咕一阵,便分头行动。 此刻,飘香楼的一个包间里面,刘升华的心腹老四正在听取几个手下的汇报,听说雷春草不但没办事,还叫衙役锁到大牢去了,老四气得一掌击碎了桌子。 伙计听到动静敲门,看见破烂的桌子和碎瓷烂碗,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一锭银元宝咻一声落在伙计手里,他回神看了看,说声慢用,便关门走人。 老四被伙计慢用俩字恶心到了,飞起一脚,将脚边的木板踩碎,“妈.的,雷春草那个蠢货,耽误老子的大事,去,做了她,别叫她泄漏一个字!” 到了晚间,黄班头叫人送了个口信给常得贵,说雷春草还没等过堂就吊死在牢里了。 雷布冬吓傻了,下毒的倒是审出来了,就是抬雷三石中的某个老光棍,雷春草答应他事成之后陪他睡两晚。 何素雪不相信雷春草是吊死的,坚持说一定是有人杀人灭口,常得贵也不信,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死人不能开口,只能指望小虎帮和冬生那里有所收获。 眼下,雷三石的病情更让人头疼,常得贵和林有文想尽了办法,也没法完全解毒,只能暂时的压制毒发的速度。 该何素雪和关有树头疼的是,雷三石的断腿感染了,哪怕他的毒能及时解掉,败血症也会要他的命。 雷三石有过短暂的清醒,常得贵亲自给他解释病情,这位老人家倒是豁达,反过来劝常得贵想开点,他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没啥大不了的,叫常得贵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珍贵的药物了。 常得贵站在病床前,凝望再次陷入昏迷的雷三石,久久不愿离去。 他不服输啊,不想让这个可敬的老人无辜死去,也不想给幕后那些小人诟病的机会,他把自己关在房里,饭也不吃,彻夜研究医书,希望能找到更有效的药方。 师傅大人这么拼命,徒弟们不得心安,几个伙计也是没精打采的,连带着病房的气氛都沉闷了许多,伤员们都懂事的压低声音说话,生怕吵着大夫们研究药方了。 何素雪早早就上了炕,坐在被窝里努力回想前世学过的有抗炎作用的中药方剂,以及这个时代已经出现的消炎西药。 她想到了百浪多息,这个时候的欧洲,应该已经有这种染料出来了,她交给杨海的主要任务也是带回百浪多息,但鞭长莫及,一来一回最少也得三五个月不等,那时候雷三石早化成灰灰了。 再努力想想,除了百浪多息,好像还有其他方式可以提取磺胺类药物,如果能合成出这种广谱抗菌素,那败血症也就不可怕了。 “磺胺,磺胺……你在哪里呢?” 何素雪胡乱翻着《本草纲目》,嘴里喃喃自语,方灵从绣活上抬起头,“黄安?什么人呀,找他干嘛。” “嘿嘿,磺胺它不是人。” “啊?” “它是一种药,一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神药,有了它,术后抗炎就好办多了。” “哦,那你到底要找什么,我来帮你。” 方灵一听是这么重要的事,放下绣绷,挪到何素雪的身边来。 何素雪郁闷地拍拍桌上的书,她也想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方灵姐,我知道它就在这本书里面,可我一下想不起来它在哪。” “那还不好办么,咱们一个一个来排查,总会找出来的。”方灵把书拿到自己面前,翻到第一页,“我来念,你来想,很快的。” “那好吧。”何素雪平躺在炕上,微微闭了双眼。 方灵娇柔的声音响到四更,何素雪一直默默地听着,方灵一度以为她睡着了,合上书页准备睡觉,谁知何素雪猛地出声:“念呀。” 于是方灵念到了四声梆子响。 “嗯?刚才那个是什么。” 方灵被打断好多次了,这回已经兴奋不起来了,打着呵欠翻回前页,念道:“五倍子,宋开宝本草收入草部,嘉佑本草移入木部,虽知生于肤木之上,而不知其乃虫所造也。肤木,即盐肤子木也……” “就是它!五倍子!它含有没食子酸,提取物可合成磺胺!没有条件不能提取也不要紧,药理教授说过,它的组方不但有敛肺降火、涩肠固精、敛汗止血的作用,它的煎剂还可有效抑制金黄色葡萄球菌、链球菌、绿脓杆菌、肺炎球菌等等革兰氏阳性菌繁殖,从而达到抗菌消炎的目的!不过五倍子心不具有抑菌作用!” 何素雪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方灵听得一愣一愣的,只知道点头附和,却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找到就好哇,听不听得懂有什么关系,过后慢慢学就是。 “好啦,炼药的任务是大师兄的了,方灵护士,熄灯睡觉。”何素雪呵呵傻笑着拱进被窝,不到三息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彻底睡熟了。 早饭时间,大伙看见俩小姑娘顶着熊猫眼,个个盯着看个不停,何素雪傲娇地哼哼:“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加班熬夜么。” 方灵拉着她家娘亲问:“真的黑得很明显?” 焦婶拨开女儿的手掌,“我去给你们煮鸡蛋敷一敷。” 方灵无语,一眼一眼地瞅着何素雪,都是你,非得熬夜找资料,这下好了吧,让人看笑话了。 何素雪压根不睬方灵,颠颠儿跳到师傅身边去邀功,“师傅,徒儿找到一样好药,可以有效抗菌消炎,只是需要大师兄配合一下下。” 常得贵含笑点头,“勤奋好学是好事,但也要注意休息,熬夜多了伤肝伤神。” 何素雪懊恼地摸摸黑眼圈,早知道抹上二两粉再出来见人,怎么一个两个都盯着人家脸上看呀(太明显了,人家想不看都不成嘛)。 林有文想知道小师妹的新药方是什么,吃过早饭就催着她去右院炼药室,常得贵也跟过去,等何素雪把五倍子的作用一说,都认为值得研究研究。 何素雪只知道要从去了心的五倍子中提取白色结晶体,具体怎么提取的就交给大师兄去头疼了。 她建议在研究成果出来之前,先给雷三石服用五倍子煎剂,试着阻止败血症并发。 常得贵也有点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考虑了一会就去病房探视雷三石,通过针灸刺激将他唤醒,把试用新方剂的事情跟他一说,他连同意二字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点头眨眼睛。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七九章怒斥 常得贵回到中院,嘱咐方再年大量购买五倍子。 这个药一般用来治疗外伤、痈疖痔疮等,各个药铺医馆都有,方再年把常东家的话执行得很彻底,不但从药材供应商那里买走所有五倍子,还拜托小虎帮的人跑遍甘州城,将各家的五倍子全部买空。 这个时候鞑子虽走,但甘州城的经济仍然很低迷,有生意上门,药铺高兴还来不及,等大夫们发现江南药铺的异动想做点手脚时,各个药铺连一颗五倍子都找不到了。 听说惠民药局的人上门,常得贵真心的瞧不上这些人,一定是冲着新方剂来的。 忍着厌烦请人进来,七八个,以惠民药局的石宇诚为首,其余都是甘州城里有点名气的大夫。 寒暄着上了茶,石宇诚看常得贵只顾喝茶不开口,只好自己开门见山说来意,“常老弟,城里的五倍子可是你叫人收走的?” “没错,是我收的。”常得贵坦然说道。 石宇诚准备好的一番辩论落了空,这人怎么就承认了哩,还以为要费很多口舌的说。得,跳过这一步,递个眼色给某人,该你上了。 第二个开口的,是甘州城医药界地位规模仅次于江南药铺的安源堂坐堂大夫王子非。 这个王子非,看常得贵不顺眼很久了,这几年西北军的生意基本上全落在江南药铺手里,他是一点好处没捞着,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兴奋得眼珠子都发红,高声质问:“常老弟,你这样做很不厚道啊,五倍子是极重要的外用药,你全收走了,叫咱们这些人怎么办。” 常得贵冷笑,“嘿嘿,怎么办是你们的事,我买你卖,你情我愿的事,我可没拿刀子逼着哪个强买强卖的,你说不着我。” “你,你,石老,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有秦世子撑腰就可以这般嚣张跋扈了么。”王子非被憋得说不下去了,又把球踢回给石宇诚。 “王子非,说话之前你最好三思。”常得贵很不客气地指名道姓,“秦世子与本人的关系论不到你说,他把伤员交给我家,那是我家有这个实力,与其他无关。” 他又转向石宇诚说道:“开战之前,秦世子也派人与惠民药局接触过,石大夫当时说过些什么,不会不记得吧,是你们一再推三阻四,声称怕能力有限,不能很好地救治伤员,西北军才把救治任务全部交给江南药铺。” 石大夫面有愧色,“这个事情,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我们药局条件简陋,而且考虑到江南药铺在外伤诊治上有比较独到的方法。” 常得贵神情激动,扬手指着屋外,“石大夫!现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上百号伤员,是我三个徒弟日夜不眠不休救回来的,所使用的药材也全是江南药铺的库存,库存没了,只能出去买,每天花在伤员身上的银子像流水一样,这个时候,惠民药局在哪里!” 石宇诚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将士们苦痛,城里的百姓还知道每天捧着自己都舍不得喝的鸡汤和米粥来看望,惠民药局可曾来看过一眼?可曾有帮过一点?”常得贵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没有,我三个徒弟日夜操劳,累得人脱了形,也没有一个同行来帮忙。” “我最小的徒弟,才是十四岁的小女娃,都敢背着药箱上战场,而惠民药局……真真是让常某失望到了极点!” 堂屋里出现短暂的安静,前来问罪的大夫们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常得贵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哂笑自己沉不住气,早就不指望这些人了,又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他站了起来,朝羞惭得不敢抬头的石宇诚拱拱手,“石大夫,常某还要去给将士们换药看伤,没功夫陪你们闲扯淡,失陪了。” 抬脚出了堂屋,常得贵摸摸湿润的眼角,抚了抚工作服,恢复温和的表情前往治疗室。 雪姐儿说了,医者的微笑会给病人极大的信心,咱要微笑服务。 哎,也不知那孩子哪来那么多的歪道道,不过好像挺有效的,心情开朗的伤员恢复得特别快。 治疗室走廊上的长椅坐满了伤员,每天上午这里都是江南药铺最热闹的地方,常得贵慢步走来,伤员们纷纷起身问好。 瞧着这些苍白失血的面孔,常得贵有股再回去大骂一场的冲动,同时也对布政使司监管不力感到失望,甘州的惠民药局,已经名存实亡好多年了。 推开第一治疗室的门,守在床边的雷村长马上站起来,因雷三石腿伤有感染,常得贵和徒弟都赞成留在治疗室不搬去病房,另外搭了个床板给雷村长睡,屋里烧两个炭盆,多盖床被子,也不冷。 “雷村长,昨晚辛苦了,吃饭了没有?” “吃了吃了,小伙计给端了一大碗粥和两个馒头,都是俺家过年才有的吃食啊,常大夫客气了。” 雷村长摸着胡子,咂着嘴巴,感激又回味。 常得贵笑了笑,“雷村长不必如此,咱们这里住的除了大夫伙计就是伤员,每天都得吃饱吃好,你看你看护雷三石也挺辛苦不是?所以千万别客气,给什么你就吃什么,能吃就多吃点,好有力气做事。” 雷村长为难地皱巴着脸,“俺听扫地的老杨说了,治个腿伤得五十两银子,俺们可没有那么些,要不,还是给俺少吃点,到时少算点银子,行不。” “治病的银子不用你操心了,雷村长,昨晚黄班头的人来过,说知府大人已经审了案子,雷三石的治病费用由雷布冬一力承担,他家里今天就会有人送银子来。” “若是雷村长公务繁忙需要回去,也可另外选个妥当的人来服侍,或者叫雷布冬家出点钱,请那位老杨服侍。你大概也知道了,他儿子杨海曾经也是断了腿,一直都是他在床前侍疾,很有经验了。” 雷村长马上问请人侍疾要多少钱,常得贵想了想,定了六十文一天,毕竟要日夜看护,活多繁杂,一点也不轻松。 现在城里打零工才三十文一天,还风吹雪打的,看个病人足不出户就能得六十文,雷村长表示他自己愿意挣这个钱,但请常得贵帮忙问雷布冬家要工钱。 常得贵满口答应下来,雷三石情况特殊,雷村长留下来他也比较放心。 李业春捧着一个小药碗进来,常得贵问明是第一剂五倍子,便和雷村长一起帮忙,把药灌给雷三石,之后又仔细交待雷村长注意各种卫生,病人用过的东西和排泄物要放在指定的垃圾筐里,等小伙计拿去烧毁。 每隔两个时辰,就有一碗五倍子煎剂灌进雷三石肚里,一日三餐只给盐米粥,两天之后,体温开始下降至正常,常得贵师徒四人认真检查过后,认为可以手术截肢了。 对于保命还是保腿,已经清醒的雷三石当然选择前者,他孤苦了一辈子,少一条腿也不会让他的生活更糟糕了,何况雷布冬和雷春草两家还赔给他一笔养老银子,他有可能过得比从前要好一些。 截肢手术后,五倍子继续上,人也继续住在第一治疗室,实在是没有空病房让他住了。 林有文的研究也有了进展,一只小巧洁白的瓷碟捧到何素雪面前,里面有一些白色晶莹的粉末。 何素雪把瓷碟小心靠近鼻尖轻嗅,味道很熟悉,就是淡了点,应是浓度不够,但已经很好了。 “就是这个味!大师兄,你太厉害了!” 林有文摸摸粗糙的下巴,腼腆地笑了,总算没有辜负小师妹的期望。 “大师兄,能不能把这些做成圆圆的小小的薄片?吃起来会比较方便。” “我试试。” 隔了半天,两片颜色微黄的药片代替了五倍子煎剂,被雷三石吞进腹中,睡了一晚上起来,他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按照惯例,这已经是成功的验方了,但常得贵在医术方面要求十分严格,他给秦世子写了一封信,取得秦世子的同意后才给发烧的重伤员服用五倍子片。 五倍子片,是何素雪起的名字,因为没有经过药物化学分析,她也不敢轻易确定从五倍子中提炼出来的就是磺胺。 雷三石的断腿逐渐好转,但他体内的毒一直没有彻底清除,这个问题不解决,即使他伤口长好了,也活不长。 黄班头收到常得贵的口信,跑了一趟雷家村,把雷春草和雷布冬两家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到解药。 张有福却在这时走进了江南药铺,给赵本真带来一个好消息,刘升华又进城了,居然从揽玉楼买走了崔三娘。 “你们不是一直说崔三娘被藏在刘升华的私宅里么,怎么会是从揽玉楼接的人?”赵本真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有点烦躁。 他头面部的纱布已经取掉,三道粉红色的印子爬在脸上,让亲近之人倍感痛心。 张有福一脸懊恼,“是俺们估计错误,但今天真真是看到崔三娘从揽玉楼出来,上了刘升华的轿子,从后门抬进了监军府。哦,还有那个梅花,也进去了。”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零章赶紧放弃吧 (二更齐活了,感谢zzffffffff的粉红票。) 赵本真来回踱步,剑眉紧锁,坚毅的下巴微微收敛,从侧面看,还是那个英俊的气质男。 当然了,何素雪不认为他脸上的三道疤痕有什么问题,难看是暂时的嘛,本大夫下巴颏不也有一道?过个半年就会好的嘛。 何素雪摸摸微微发痒的伤痕,不敢抓,怕抓破了继发感染,那时就真的会破相。 她的小动作引起赵本真的注意,下意识地问了句:“雪儿,何以教我。” 嗯?怎么成了雪儿?这称呼,好暧昧的赶脚哇。 何素雪脸蛋变成粉红色,晃着手臂扭捏着答道:“我也不懂哩,都没去过监军府,不过我想再严密的防守都会存在漏洞,咱们好好找找。比如考虑下狗洞呀、送菜的车呀、掏粪的车呀等等。” 张有福各种崇拜,“小何好厉害,连掏粪车都钻过。” 何素雪囧了,“我没钻过,我只是……听说过,听说的。” 电影电视剧的狗血桥段不知凡几,天雷滚滚无下限,可惜不能告诉你们。 赵本真觉得这些点子不错,便和张有福低声讨论起来,何素雪走出病房,站在屋檐下替他们望风。 这里是一号病房,最靠边的一楼第一间,平时将士们不敢来打扰赵本真养病,但仍时不时会有老百姓带着东西前来探望。 中院突然有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左院门口出现一大一小两团火焰,何素雪扶额,她们怎么来了。 秦晓月和秦玉美姑侄俩从头到脚都是红的,纤腰轻摆,步步红莲,风情万种地走来,何素雪再有不愿,也得上前行礼。 “何素雪见过少将军,秦小姐。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小何快快起来,才几日不见,怎么瘦这么多,你师傅呢,他是怎么当人师傅的呀,光叫干活不给吃饭的么。” 秦晓月扶起何素雪,美丽的眼眸中透着关切,让何素雪颇为感动。“师傅在前边治疗室给将士们换药,少将军先去中院喝茶吧,我去请师傅过来。” “先不忙,本将军今天来,就是来看望将士们的。”秦晓月指着院中的帐篷笑道,“都在这里了?” “不是,帐篷里住了一部分轻伤员,重伤员都在这边病房里。”何素雪指了指上房,既然借口是探病,那就探吧,领着人把病房走了一圈。 秦晓月倒是大手笔,每个伤员都得到一个荷包,鼓鼓的应该装着元宝,是金是银就不清楚了。 荷包最后发到赵本真房里,张有福早就溜了。 何素雪放下提着的小心肝,和赵本真交汇个放心的眼神,结果被秦玉美瞧见了,重重地哼鼻子,“狐狸精!” 何素雪眼观鼻鼻观心,不想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赵本真投来心疼的眼神,更加刺激了秦玉美,张嘴又来一句:“奸.夫.yin.妇!” “秦玉美!”秦晓月大喝一声,把秦玉美吓得一哆嗦,抿着嘴巴扭过身去。 赵本真板起面孔,朝秦晓月行了个军礼,“下官多谢少将军惦记,身有恶疾,不好见客,您请吧。” 秦玉美立刻跳出来,指着赵本真的鼻子哭诉:“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赶我走?你真是好狠的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都没嫌弃你破了相。” 赵本真伸手摸摸脸上的伤痕,故意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连常大叔都说,我这脸好不了了,唉。秦小姐还是走吧,这张脸我自己看了都会做噩梦,别说是你这么娇弱的大小姐了,快走吧。” “哎呀,好丑!”秦玉美往赵本真脸上瞧了一眼,立刻吓得缩回秦晓月身后去。 何素雪心里暗乐,怕了吧,赶紧放弃吧,省得本大夫出手对付你,欺负小孩子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呀。 秦晓月无比后悔,就不该听信大侄女的誓言,什么只看不说话,什么守规矩讲礼貌,狗屁!整个一小泼妇! 回去就叫大哥继续关她禁闭,不然直接送回京城拉倒,太丢人了,本将军刚才的安抚全白费了,瞧瞧门口这些将士愤怒的目光,都能生撕了丫的。 秦晓月忍着将大侄女一脚踢出去的冲动,上前扶了赵本真坐下,“小赵啊,听姨一句话,别跟这小屁孩一般见识,成不,回头姨教训她,啊?你好好养伤,争取早点回去再立新功,如今你也算是混出头了,往后努力努力,未尝不能再争一个侯爵回来呀,你说是吧。” 啧,从将军变成姨,秦晓月还是蛮会打感情牌的嘛,还是说,赵本真喊常得贵做大叔,她觉得做姨比较般配? 何素雪暗暗嘀咕着,朝门口看了看,师傅大人终于姗姗来迟,忙绕过秦玉美,又请武兰妹借过,挽了常得贵的胳膊走进病房。 秦晓月的视线一落在常得贵身上,就拔不回来了,她缓缓起身,娇羞无限地偏脸微笑,“阿贵,好久不见了,京城之行可还顺利?” 常得贵想着离京之前老仆常福的谆谆教诲,心神微动,脸上也带了点笑容,“挺好的,你呢,这次又立大功了吧。” “哪里有功呀,我爹我哥,都不肯让我离开大营,还不如仁和哩,好歹他还带着辎重营出去溜了一圈。” 在常得贵面前,秦晓月不知不觉间表现出女儿家的娇嗔,眼波流转,媚态横生,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吗?分明是颠倒众生的国色天香嘛。 常得贵心里大叫不得了,疯婆子笑起来居然这么好看,是不是,可不可,考虑一下下,就是她了? 何素雪斜眼瞧见常得贵痴迷的目光,知道事情成了大半,转过头去朝武兰妹打眼色,准备打包嫁妆吧,赶明儿咱就请媒婆上门提亲去。 至于旁边那个咬牙切齿的小屁孩,谁认识她谁呀,边去,姐心里高兴,今天就不修理你了。 “师傅,请少将军移步去中院喝茶吧,今晚留下吃个便饭好吗?厨房好像有鸡。” “对对对,去喝茶,吃鸡。” 常得贵想抱美人归,说话都没条理了,扭头偷笑的大有人在,秦晓月脸红得跟战袍一个颜色了,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何素雪立刻戳了戳师傅胳膊,“少将军答应了,徒儿这就去通知焦婶子备酒席。” “好好好,快去,快去。”常得贵像轰小鸡仔的,把小徒弟往门外赶。 郁闷,不会有了师娘就忘了徒弟吧。 武兰妹最后走,走之前递给赵本真一个精美的荷包,“收下吧,每个伤员都有。” 赵本真揪着荷包晃了晃,扔了回去,嘲讽地说道:“武校尉是不是搞错了啊,我这又不是战伤,是被军法打的,这样都有奖,那大伙还打什么仗呀,直接打架就好了嘛。” 武兰妹给了个“算你聪明”的眼神,把荷包往袖中一塞,走人。 到了中院,秦玉美把武兰妹拦住,低声问:“他收了么。” 武兰妹从袖中掏出荷包,拍到对方手里,“没收,还讽刺了一通,哎哟喂,羞死我了都。” 秦玉美可听不出武兰妹的言外之意,只知道她送的礼物被那个人拒绝了,“哼,不识好歹的东西,不收更好,咱现在还看不上你了,丑八怪。” 武兰妹悄悄与秦玉美拉开距离,谁知道蠢病会不会传染呀,还是离远点好。 常得贵与秦晓月相谈甚欢,晚饭时又坐在一张桌子上推杯换盏,看着俩人眉来眼去,郎有情妹有意的,又有何素雪在旁边推波助澜,于是林有文私底下也和武兰妹接触了下,商量提亲事宜。 师兄妹三人觉得吧,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实在不能再拖了,武兰妹悄悄通了个气儿,常大夫再不下手,老公爷就要把少将军打发回京随便找个人嫁了。 因为秦玉美在,何素雪没有参加宴席,打了两碗饭菜,端了一碗鸡汤,到赵本真的病房去吃。 两人隔着小炕桌,吃两口就对下眼神,别提多甜蜜了。 吃完了饭,何素雪觉得赵本真好像不高兴,问他怎么了。 “你都不像从前那样夹肉我吃了。”他失望地说道。 “噗!从前那是我不爱吃肥肉,只好找你转包,今天没肥肉呀,怎么给。”何素雪把鸡汤推到对面,“哪,这个给你,一定要喝完哟。” 赵本真端起鸡汤,眉开眼笑的样子让何素雪觉得其实他还没长大,怎么还撒娇哩。 忽然想起从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说:在女人面前,男人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希望得到女人的关心体贴与宠爱。 想到这里,何素雪掏出手帕,探身过去帮赵本真擦了擦嘴巴,他先是愣住,然后笑得很开心。 诶?网上说的是真的,他果然表现像个满足的孩子。 不知张有福和王石头是钻了狗洞,还是钻了掏粪车,隔了两天就送了个玉质胭脂盒给赵本真,里面不但有雷三石的解药,还有一块丝绢。 丝绢上用蝇头小楷罗列了一些事件,有时间地点还有人证,矛头指向刘升华,全是他吞并军田虚报人头冒领军饷的罪证。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一章你得好好干 何素雪得到解药,很感激,问王石头是怎么弄到的,他但笑不语。 这个腼腆的少年如今比她还高了一个头,进入了变声期,嗓子沙沙的,这段时间特别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常得贵和林有文验过解药,认为是真的,便让雷三石服下,当晚他拉了五次稀便,第二天身体就恢复了正常。 雷三石这个病人,到这里基本上算是治好了,只要拆了线,就可以回家过年了。少了半条腿的他,往后的生活自理能力肯定不如以前,但总算没丢了性命。 关有树一直详细记录雷三石的脉案,五倍子的效果是重点观察并且另外记录,常得贵叫他和雷村长去了一趟衙门,向毛知府做了说明,把案子结了。 毛知府因他家夫人跟何素雪交好,对常得贵印象也不错,看见脉案里没有说明解药的出处,治病过程用了大量“新方剂”这三个字,毛知府也没追问,大印一盖,赔偿银子二百两交给雷村长带给雷三石,这事情就算了了。 何素雪知道这事,跑去问师傅为什么不告刘升华,明明是他指使手下人买通雷春草和雷布冬做的案,雷春草吊死了,雷布冬还在哩,搞不好他就是怕死所以装疯卖傻。 常得贵老神在在的告诉小徒弟:“单凭这些,告不了刘升华,一来没有当场抓到罪证,二来解药的来历不好说,会连累很多人,三呢,刘升华的背景可不简单。” 何素雪气呼呼地争辩:“书上说,皇子犯法还与民同罪哩,哪怕刘胖子是皇帝的耳目,那也不能由着他在甘州胡作非为、祸害一方吧。” 常得贵笑着摇头,“徒儿错了,他不是皇帝的人,他是惠妃的人。惠妃当年被家人卖进宫当小宫女,他就是同批的小太监,俩人共了些患难,就结了异姓姐弟。惠妃现在生了一子一女,权势滔天,而且俩人现在都没有了家人,所以对对方特别好。” “一个好运气,一个好心计,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何素雪塌着两肩,像泄了气的皮球闷闷说道。 “刘胖子拼命捞钱,是为了惠妃么,他们之间的情谊虽然让人感叹,但也不能把自己的成功建立在他人的尸山骸骨之上呀,缺德带冒烟的。” “徒儿莫急,先叫他逍遥两天,等逮到他的小辫子,再一脚踩死他。” 常得贵眼眸闪着锐利的光芒,只是瞬间,又恢复温和平淡的表情,变化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 连师傅都如此说,何素雪只能表示勉强接受,出了师傅的房门就去赵本真那里找安慰,“赵本真,你出院归队之后得好好干,好叫皇帝封你个公侯当当。” 赵本真挑了挑眉,调侃道:“为什么,你不怕悔叫夫婿觅封侯么。” 何素雪嘟起丰润的小嘴巴叹气,“因为现在我发现了,权势是个好东西,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被人欺负。你看雷三石,咱们都知道是谁害得他残废的,可碍于那人的地位与背景,连句公道话都不敢往外说。” 赵本真脑子一转,便猜测她的失落与刘升华有关,伸手将她紧锁的眉心抹开,又闪电般缩回。 “莫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还年轻,多的是时间慢慢折腾他,可不能叫他死得太痛快了。” “对,咱们慢慢儿弄死他。” 哇咔咔,这个调调本大夫喜欢,咱先虐他一百遍一千遍,最后再叫他死得很难看。 兴奋的何素雪各种脑补怎么弄死刘胖子,却没注意到赵本真笑得很贼,占了点嘴巴上的便宜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旋即,赵本真替她担忧起来,“案子结了,那五倍子片就要捂不住了吧,大叔准备怎么办。” “不怕,师傅早给秦世子写了信,这事他们心里有数了。”何素雪笑道,“秦世子马上要进京述职,师傅叫他带点样品和几份脉案给太医院的院使看看。药妆能卖到后.宫,那五倍子片也能卖进太医院嘛。” 赵本真含笑点头,常大叔是真心对雪儿好,亲爹也比不过。嗯,往后咱也多多孝敬。 江南药铺上演着温馨甜蜜,监军府里却是满地悲凉,梅花扑在崔三娘冰冷的身体边上,哭得肝肠寸断。 坚守多年的秘密平安送出去,崔三娘便了无生趣,半夜里悬了梁,梅花早上来叫起,人都凉了。 刘升华用手帕捂着口鼻,往床上看了一眼便立刻掉头,“真特么晦气!想死不早说,非等老子买回来才死!老四,去揽玉楼把赎身银子要回来!特么的卖个死人给咱家,楼子不想开了还是怎么滴。” 老四低应一声,“那崔三娘……” “这还用咱家教你?”刘升华尖声叫喊起来,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戾气大冒,“破席卷巴了扔城外乱葬岗子去,该死的下贱东西,还想咱家给她风光大葬么!” “不要啊!”梅花转身哭倒在老四脚下,揪着他的裤腿恳求,“姑娘还有些首饰,求您买口棺材吧,求您了!” 梅花怕刘升华和老四不信,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抱了妆匣递给老四,复又跪倒在地上,砰砰砰使劲磕头,“姑娘身世可怜,求大人大发慈悲,别叫姑娘身后凄凉,求您,求您……” 老四打开妆匣,里面是半满的各色金银首饰,粗略估计价值在千两左右。 老四给刘升华比了个手势,低头瞧瞧额头已经青肿出血,还在磕个不停的梅花,犹豫着问:“要不,小人去买口薄棺材?” 刘升华捞了笔意外之财,心里的怒火稍稍小了点,不耐烦地挥挥手让老四随意,大摇大摆地走了。 老四抱着妆匣出去,很快把首饰换成银票送到刘升华手上,同时监军府的后门悄悄进来一辆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几个胆子大的下人草草把崔三娘装敛,仍用那辆马车运了棺材出去。 梅花死活要送崔三娘最后一程,老四既帮了梅花第一回,也就不计较这第二回了,反正他想好了,今晚就睡了她,如今就当是卖她一个好,叫她往后死心塌地服侍自己。 于是,哭哭啼啼的梅花跟着棺材一起上了车出了监军府,老四觉得乱葬岗子很晦气,不想去,便交待车夫把事情办妥,回头才能拿到工钱。 老四却忘了交待车夫一定要把梅花带回来,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梅花是卖身的奴隶,除了回来,决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到了晚间,车夫挖坑葬好了崔三娘,回城找老四要工钱时,老四才发现不对劲,揪着车夫的衣领怒喝:“人呢?跟着棺材一起出去的人呢?” 车夫被勒得脸红脖子粗,气都喘不过来了,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知道哇。人,人早走了。出了府,就,就走了。” 老四气得哇哇大叫,把车夫掼到地上,冲回崔三娘的房间四下翻找。 他当然找不到梅花的卖身契,因为崔三娘自从被刘升华软禁,心中就萌生了死志,卖身契早就还了梅花,她不想活着受罪,却希望梅花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何素雪在手术室里验收新到的手术器械,笑得合不拢嘴,毛永青鬼鬼祟祟钻进来告诉她,赵本真房里来了一个女娃,长得还挺好看滴。 尼玛,谁走漏了风声,叫秦玉美知道赵本真不会破相的。 何素雪双目喷火,撸起袖子往外跑,“老虎不发威,当咱是病猫?今天定要叫那花痴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毛永青也是一脸愤慨地撸袖子要跟着跑,被他哥一把拉住,“你去添啥乱哪,老实呆在这里,不然晚上没饭吃。” 从前,没饭吃是毛永青的软肋,今天,他压根没反应,仍旧挣扎着要跑。 毛永盛高兴又纠结,弟弟的毛病真的要大好了,可惹祸的本事也见涨啊,小何的事情,是能参合的么。 送器械来的秦六茫然摸下巴,“不能够呀,明明大小姐还在府里禁足的说,难道是偷跑出来了?这胆子是越发大了啊。” 毛永盛不屑地撇嘴,“胆子再大也没用,赵哥心里除了小何,再也装不下别的人。”顿了顿,又道,“反过来,小何也一样。” 何素雪这时候也知道自己误会了,眼前这个哀哀哭泣,梨花带雨的小美眉,分明就是那朵小梅花嘛。 赵本真生怕何素雪误会,见面就说:“梅花来报信,崔三娘悬梁自尽了。” 梅花把快要湿透的手帕印了印眼角,给何素雪福了一福,“见过小何大夫,梅花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多多原谅。” 这是指在高府撞人的那一次,何素雪把人扶起来,让她坐下说话,“你也是无奈之举,你家姑娘为了赵家,做了那么大的牺牲,一点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梅花低低应是,心说姑娘猜得真准,小何大夫果然是个痛快人,什么都直来直去说,这样的人,应该也是好相处的吧?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二章没尝到味道 “雪儿,梅花是从监军府逃出来的,我想送她去你的荷庄暂住,避避风头。” “可以呀,正好明天老李叔进城。” “不行,她马上就得走,我怕刘升华的人会追过来。” “那,叫小九送她去吧。” 何素雪把王小九喊到一号病房,他一见梅花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崔三娘身边的女娃么。” “她叫梅花。”何素雪从荷包里掏出二十两的银票交给王小九,“崔三娘出事了,刘监军的人可能会来抓她,你马上送她到荷庄去。嗯,这钱拿去给她买几身换洗衣物,最好换个男儿装再出城,别叫人认出来,其他的到了荷庄找老李叔。” 梅花感动得眼泪汪汪,“不用的,小何大夫,我家姑娘留了些体已给我。” 何素雪握住梅花的手,恳切地讲:“你家姑娘给你的是她的心意,这个又是我的一点意思,钱不多,你也别嫌弃,到了庄子上你就当是到了自己家,安心住着,想学什么手艺,也可叫小九帮你安排。” 王小九得知事情紧急,马上回房收拾个药篓,带着梅花出了药铺。 何素雪和赵本真转身去见常得贵,这事必须得告诉他。 赵本真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常得贵,里面包的正是刘升华的罪证。 “常大叔,我知道时机不是最合适,但这样东西放在我这里不安全,保不准哪天被刘升华搜了去,所以我想请秦世子帮忙带到京城,交给我小姑姑,瞅准了机会再翻案,您看行不。” 常得贵看了丝绢上的字迹,平静的眼眸泛起了光芒,“好小子,终于弄到手了,这几年的功夫没白熬。” 赵本真微微垂了眼皮,“是从崔三娘那里找到的,昨天拿了东西,昨晚她就悬梁了,我刚刚拜托小九送她的丫鬟梅花去荷庄躲几天。” 常得贵脸色微变,赵本真忙又道梅花早就赎了身,是自由人,官府不会来找麻烦,常得贵这才点头称善。 常得贵揣了东西,马上出门去找发小,那厮天明就要出发,正好送他一程。 诸事办妥,赵本真想回军营了,雪儿不是叫好好干么,眼下定国公正在酝酿一场战事,正是捞军功的机会。 “雪儿,给我开出院吧,我想明天回去。” 常听何素雪说住院出院的,大伙都习惯了这种说法,她有点不舍,伸手替赵本真整了整病号服,商量着说道:“再住两天吧,等伤口好得彻底一点。” 赵本真低头瞧着十个粉粉嫩嫩的手指头,心头热血沸腾,长臂一伸一拢,把娇小温暖的身躯紧紧拥在怀里,他的下巴,刚好搁在她的发顶上。 “雪儿。”赵本真发出满足的喟叹,“真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可是眼下有个立功的机会,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你的愿望,我得回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何素雪伏在赵本真怀里,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被浓郁的男性荷尔蒙冲晕了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抱在一起了呀,这个样子行吗? 她脸上热得发烫,身子微动,他却搂得更紧,好像恨不得将她揉进血肉里去,再也不分彼此。 她被他的气息熏得手脚发软,无力地倚在他身上,发出蚊子一样的哼哼:“再住两天,最少两天,脱了痂就让你走。” “好吧,就两天。”他在她的发顶印下一吻,真是个固执的小东西,说到工作半点情面也不给。 唔,她的身子好软,好香,好想吃…… 两人肌肤紧紧相贴,对方有点什么异样变化,马上就察觉到了,何素雪小腹被某个坚硬的东西抵住,吓得她再不敢乱动,直到他慢慢恢复平静,主动松开了她。 她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又害羞的偏过头去,晶莹如玉的耳垂就在他的眼前,还有那雪白如凝脂的颈子,形状美好的胸部…… 他喉头滚动,又有欲望抬头的趋势,不行,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真要忍不住了。 “我回病房。”他蜻蜓点水般在她柔嫩的小嘴上亲了亲,随后飞快地跑掉,幸福的粉红泡泡打心底里冒出来,他真想大声向世界宣告,雪儿是我的! 何素雪躲在常得贵房里,一直等到脸上摸着不烫了,才敢走出来。 奶奶个熊滴,初吻就这么没了?都没尝出是什么味道。 不知道回吻会不会被认为太放.荡?他的唇形挺好看的,亲上去应该感觉不错。 哎呀妈呀,这都想的什么跟什么呀,咱是未成年少女,早恋是不对滴。 工作,这个时候应该努力工作,感情神马滴,还没到时候,怎么也得成年礼以后再考虑嘛。 尼玛,成年了也才十五岁,御姐心萝莉身,真心玩不起呀。 吃饭的时候,方灵瞧出主子不对劲了,怎么捧着饭碗在那傻笑,不扒饭也不夹菜,这是什么节奏,自己没在她身边这半天,发生了什么事? 方灵假装添饭,走到她娘亲身边小声问:“小何上午干什么了。” 焦婶是过来人,东家出门后,两个娃娃在房间里呆了一点时间,她是注意到的,后来又见赵哥儿脸红红乐呵呵地跑出来,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占了女娃便宜呗。 “没事,挺好的。”焦婶有点期待地望着自家女儿,小何有了赵哥儿,灵儿到时候会找个什么样的? 常得贵在秦世子那里喝得微醺,被秦十送回来,刚进门,就是一队凶神恶煞的监军护卫闯进来,声称走失了女奴,要江南药铺配合搜查。 什么配合,进来就东翻西找,把诊室和治疗室闹得鸡飞狗跳,一地狼籍。 方再年打发林志通进去报信,常得贵就看了秦十一眼,“怎么样,来了吧,该你上了。” 秦十干嘛来的,一个压根就没醉的人,用得着送么,他就是来保驾护航的,他家世子爷交待了,谁敢找江南药铺的麻烦,直接打出去。 “好久没揍人了,希望来人比较能扛,叫小爷过过瘾。”秦十邪气地笑着,把两个拳头捏得噼啪作响,然后衣襟一掀,咻地一声往外窜。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三章暂别 监军府的书房里,刘升华听了手下的报告,将手里的茶杯砸到老四跟前,气得满身肥肉直抖,“滚!!!一个小药铺都搞不定,还有脸回来!都滚出去!” 老四默默起身,朝刘升华一礼,便摆手叫一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护卫退出去。 到了书房外,护卫队长愁眉苦脸地问老四:“四爷,还找么。” 老四阴鸷的眼神扫向对方,“还找什么找,再找下去,老子就该去乱葬岗子找你尸首去了。行了,都下去整点药,回头练功时间增加一倍。他娘.的,一个秦十都打不过,老子真想生撕了你们,滚!” 老四轰走了护卫,回头看看书房,眼眸中尽是不屑。 该死的老混蛋,贪财好色偏偏没卵.子的东西,要不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老子早就不侍候了。 哎,可惜了个娇滴滴嫩生生的小美人呀,还没上手就叫她逃跑了,她一无亲无故的小女娃,能跑到哪里去哩。 老四想着梅花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蛋,心有不甘,终是忍不住跑去衙门叫人查户籍,才知梅花早就是自由身,手里有鱼牌(就是路引、身份证),走遍大明都没事。 老四想弄点手脚,可那管户籍的书吏不干,怎么威逼利诱都不干,因为帮忙梅花上户籍档的,是军中的某位将军,书吏惹不起老四,可同样惹不起那人。 老四一打听,吓一跳,竟是已故威远侯的心腹爱将,平日自己也时常见着的,怎么会和崔三娘勾搭上的哩,这里头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老四预感到崔三娘的死不是那么简单,可偏偏她是自己吊死的,一点预兆都没有,可能知情的梅花也失踪了,上哪找线索去。 老四想了半天,决定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不向刘升华报告,这就造就后来刘升华被一棍子打死,还不懂自己在哪里出了错。 赵本真要出院了,估计很快又要上战场,何素雪心中不舍,但也深知不能拖他后腿,偷偷给焦婶塞了点银子,叫她这两天把伙食搞得丰盛一些,鸡鸭鱼肉轮番上。 现在菜市萧条得很,能有几颗大白菜都算好的,何素雪的要求有点高了。 不过焦婶有办法,菜市没得卖,人家农民家里有呀。 现成一个杨老汉,说是叫他扫地看大门,其实这些活都很少轮到他做,来药铺帮忙的军户子弟抢着做完了,他整天闲得发慌,焦婶一说请他回村里收点鸡鸭鱼肉,给伤员们补补身子,他立马就答应了。 世道乱,一个老汉拿着几十两银子上路,叫人放心不下,焦婶就问冬生借了个人,一个叫小豆子的男娃,陪着杨老汉一块回村。 小豆子是冬生的十三太保之一,当年何素雪第一次去军户街时见到他,还是个流鼻涕哭着要吃糖葫芦的小娃,如今比多少大人都顶用,头一天下村,就带回一头杀好的猪和两笼鸡鸭。 这下整个江南药铺都沸腾了,中院挤满了伤员看热闹,看着白花花的大肥肉流口水的大有人在。 何素雪很心酸,多好的战士,平时有点鸡汤都给将军校尉巡检们吃了,普通军士只能保证吃饱,营养的东西也只有荷庄送来的麦芽糖,但他们没有一点怨言,整天乐呵呵的说自己幸运,没往家里寄阵亡通知书,还天天有糖吃。 她忽然有点理解师傅为啥总是贴钱给将士们治病吃喝了,这些最可爱的人,值得付出。 何素雪这个大金主一声令下,两位婶子领着五个军户媳妇把一头猪都下了锅,大骨棒和萝卜熬汤,红烧肉论锅造,还有酸菜炒肉末、白菜猪肉炖粉条、还有椒盐排骨,还有脂渣烧土豆。 江南药铺曾经委托兴胜陶瓷造了大批瓷器,规制是按百人算的,应付这种情况绰绰有余,每个伤员晚饭都分到两个大碗,一碗杂粮粥,一碗菜,吃得人人满嘴流油。 二十九个重伤员有些还不能和普通人一样吃油,焦婶给炖了鸡汤,撇去浮油,汤色清清亮亮香味浓郁,也让人胃口大开。 小徒弟懂事,常得贵很高兴,把要好的街坊邻居都请来,在堂屋里摆了一桌,常得贵和方二掌柜的作陪。 厨房里更是热闹,等伤员们都吃好,这里面的两桌也摆起来,小大夫们和伙计们一桌,小虎帮的趟子手和军户子弟们一桌,两位婶子和五个小媳妇不肯上桌,一人端了一个大碗,围在灶边吃。 除了常得贵和焦婶,没人知道这些肉是何素雪出钱买的,这种小事没必要到处嚷嚷,不然大师兄和二师兄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关有树倒是悄悄来找何素雪,俩人都得了皇帝赏赐,问小师妹,是不是要拿点钱出来请大家好好造一顿。 何素雪就给二师兄出主意,咱们的伤员在手术中失了大量的血,得多吃补养的东西,不如就拿钱出来,像今天这样买点肉,给大伙改善改善生活,对身体有好处,大伙也高兴。 关有树孤儿一个,也没啥不良嗜好,老婆本早就够了,四季衣裳鞋袜都是师傅给的,月钱基本没动过,冷不丁得笔横财,他还不知该怎么办。 听了小师妹的建议,关有树觉得这个点子不错,在饭桌上就拿了一百两出来交给焦婶,请她想想办法,给大伙多弄点好吃的。 何素雪也趁机给了一百两,说明俩人得了赏赐,也该叫大伙沾点天家的福气,这话说得大伙都高兴。 焦婶转身就把银子给了杨老汉,叫他继续跑村下,一直收购到没钱为止。 二百两,沉甸甸的四锭雪花银,杨老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捧着银子直打哆嗦,“还是小豆子拿着吧,放俺身上,俺会睡不着滴。” 众人哄堂大笑,小豆子得了冬生的暗示,上前接了银子,“老爷子您放心睡,银子有我看着,丢不了。” 众人又是笑,心里暗暗赞叹小大夫们真是好人,二百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天傍晚,江南药铺里到处都是溜弯的人,为啥,吃撑了呗。 能走动的轻伤员都跑大街上去了,从街头溜到街尾,空中飘着小雪花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欢笑声让这座死寂的边城恢复了一点生气。 何素雪和赵本真也在沿着街边漫步,身后跟着方灵和毛永青,这样比较不容易叫人怀疑说闲话。 何素雪披着橘红色的狐狸斗篷,衫得小脸越发精致柔美洁白如雪,她的手上,还抱着赵本真当年送的那个苹果暖手炉。 无论后来师傅叫人从京城带了多少个漂亮得像艺术品的暖手炉,何素雪始终最喜欢这个大苹果,她看到赵本真那欣喜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没做错。 男人很念旧,看到自己送出的礼物被人珍视,心里绝对会感动。 赵本真一身崭新的橄榄绿丝棉衣裳,腰间扣一条墨玉带,风姿绰约气质出众,是何素雪和方灵忙活了几个晚上的作品。 每当毛永青嘀咕一声小何偏心,只给赵哥做衣裳不给他做,赵本真的嘴角就止不住地向上扬。 能不美吗?就连贴身的小衣和中衣,都是出自何素雪的手,那些绝对是她独自一人完成的。 牙刷与相公不能与人共用,何素雪用一大包内衣向赵本真宣告主权,往后他的贴身衣物,不能假手于人。 何素雪说两天,就是两天,隔天一早,她就把赵本真送出了江南药铺。 两人站在铺子门口话别,冬生把马儿交到赵本真手上,酸溜溜地说了句:“注意点影响哈,大庭广众的。” 赵本真抬脚欲踢,冬生坏笑着闪进了铺子里。 望着那张英气逼人,却被三道红痕坏了整体美感的脸庞,何素雪喉咙有点堵,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多保重,遇事多想想,别再冲动行事。” “知道,你也一样。”赵本真心里也不好受,他也想日日与她花前月下,但他是男人,他有担当,儿女情长不能是生活的全部。 瞧瞧左右无人,赵本真快速低头碰了碰她的唇,随后飞身跳上马背,打马疾奔。 何素雪摸着嘴唇,在心里默念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赵本真果然没有回头,一路飞奔出了琳琅街。 甘州的老人们说,出征的将士不能回头,不吉利。 赵本真的出院就像一个信号,秦六当天就来了江南药铺,与常得贵商量伤员们的出院事宜。 伤员陆续离开,到了腊月,就剩下十来个重伤员要在这里过年,主要就是骨头和脏器损伤严重的,身体失血过多的,还得慢慢调养。 荷庄又收了五名残疾军人,不是断腿就是断手,再也无法拿武器上战场杀敌了,何素雪暗中考查他们的人品,调查他们的身世,觉得还不错,私底下接触商量,取得他们的同意才安排老李叔来接人。 王小九听说这事,跑来找何素雪,“老李叔忙着哩,我送他们去吧,反正现在铺子里也没啥大事。” 何素雪觉得这娃最近积极得过分,一有机会就想往荷庄跑,一个月内他就跑了三回。 为什么呀,大冬天的,荷庄也没啥好景致可看的呀。 方灵凑过来,在何素雪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何素雪恍然大悟,瞧着王小九的眼神写满了调侃,“庄内有美,身不由己心向往之?” 王小九的脸瞬间暴红,幽怨地瞪了方灵一眼,“那个,就是觉得梅花挺可怜的,想给她送点棉花做件棉衣过年穿。” 何素雪捂嘴窃笑,“我又没说那个美人是梅花,你这叫不打自招呀,嘻嘻,去吧去吧,我来跟师傅说。” 常得贵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徒儿,想跟为师说什么?” 王小九吓得猛朝何素雪摆手,她不管,笑着告诉师傅:“是小九,想去荷庄看看梅花,顺便送五位退役老兵过去安家。” 常得贵把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来,盯着王小九猛瞧,“不错嘛,梅花漂亮又乖巧,算你小子捞着了,要不赶在年前把事情办了?娶个媳妇好过年嘛。” 王小九又是害羞,又是激动,捏衣角抓额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东家,还是再等等吧,您都没办,小的哪能抢在前头哩。” 常得贵大囧,难道自己真的该成亲了?挡住后面的小辈是不太厚道。 何素雪一想,王小九比自己大两岁,过了年也才十七,这时候结婚太早了点,不利于身心健康呀。 “师傅,现在让他们结婚早了点,可以先订亲,等小九满二十再结,女娃大一点生孩子危险也小。” 王小九原本一听要等到二十岁才能成亲,有点着急,只是听到最后一句,他不吭声了,一副请东家和小何大夫做主的乖顺模样。 常得贵钻回房里,翻箱倒柜找了一阵,又探出窗口递给王小九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枝玉簪,算作咱家的订亲礼,你自己先把话跟人说清楚,改天师傅再帮你找个媒婆走过场。” 王小九接过锦盒,流着眼泪跪下,给常得贵磕了三个响头,“东家的恩情,小九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瞧着眼前的少年,常得贵鼻子也有点酸,以袖捂着眼睛说道:“哎呀,风大,迷眼了。”缩回房里,不出来了。 何素雪上前拉起王小九,悄声说:“刘升华还没倒,梅花还不宜出现在人前,叫她安心呆在荷庄,你有空多去看两眼就行了。” 王小九道了谢,说省得厉害,便自去联系平安车行的马车,接了五位残疾老兵去荷庄。 俩小姑娘回到房里,何素雪斜眼看方灵,“怎么样,看人家小九亲事有了着落,有什么想法没有呀。” 方灵羞红了脸,不满地嘟嘴,“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女孩家家的,整天把这些挂在嘴边,会让人笑话你恨嫁。” 何素雪嗤笑,“你就嘴硬吧,再不抓紧点,等方家人给再年哥订下亲事,你想后悔就晚喽。”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四章少年们的春天 方灵脸上的红潮全然退却,“你听说什么了。” “哼哼,知道怕了吧。”何素雪得意地蹭鼻子,“像再年哥那样的青年才俊,看中了就得早点下手,我听袁三儿说过一嘴,方家人好像准备给再年哥相看哩。” 方灵委顿在炕上,神色悲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是看中了又能怎样,再年哥看没看上我是一回事,他的事情能自己做主么。” “你这傻子,喜欢他就大胆地对他说呀,要不我帮你去说也行。”何素雪摩拳擦掌,准备客串一把红娘,“再年哥的父母兄弟已经没了,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他的亲事,方老板说过由他自己做主的,所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你肯,他肯,一切都不是问题。” 方灵漂亮的杏核眼绽放出期盼的光芒,娇羞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弱弱地问:“真的能行么。” 何素雪假装不耐烦,叫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婆妈,直接说吧,嫁还是不嫁。” 方灵嘤咛一声,双手捂了脸,就在何素雪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她终于点了点头,那幅度之小,不是一直仔细盯着都看不出来。 何素雪一拍巴掌,蹦起来跑去铺子,找到柜上的方再年嘀咕几句,方再年的眼睛瞬间明亮了几分,捏着拳头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以表达他的兴奋之情。 “小何,麻烦你帮我看下柜台,我去跟堂叔说几句话就回。” “去吧去吧。” 何素雪笑眯眯地挥手,一转身,看见高四小姐从诊室里出来,身边跟着林有文,两人低声浅谈,气氛和谐美好。 我的个娘诶,月老光芒正笼罩江南药铺么,少年们集体春心萌动呀,瞧这一对,分明是对上眼了。 等方再年哼着小曲从方记绣庄回来,何素雪赶紧回院子找师傅。 “师傅呀,您得赶紧成亲。” “为啥。” “大师兄喜欢了高四小姐,再年哥喜欢了方灵,还有小九,您刚刚给了订亲礼。” 何素雪一个一个指头掰给师傅看,“他们可都说了,等您娶了师娘,他们才考虑自己的事儿。您说,您还能再拖吗?” 常得贵尴尬地挠挠头,“好像是不能了哈。” 常得贵意识到不结婚不成了,但他的身份是个尴尬,恐怕定国公不会那么容易点头。 当着女徒弟的面说这些,真的很尴尬,常得贵吞吞吐吐说了原委,何素雪傻眼了。 这不是爱情至上的二十一世纪,这里的人们讲究门当户对,结婚不是扯张证就完事,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和利益分配。 何素雪不愤吐槽,皇帝也真是的,明知道师傅最需要的是什么,偏偏不给,赏赐给得多有什么用啊,还不如一张赐婚圣旨来得实在。 常得贵看见小徒弟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心疼,想说秦世子此番进京会向皇帝求赐婚,但事情没有办成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也不好向外宣扬,否则万一办不成会坏了秦晓月的名声,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 常得贵想了又想,隐晦地告诉小徒弟:“也许过段时间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惊喜?难道师傅大人已经有了对策? 想想也是哈,师傅大人是谁呀,大腹黑一个,高富帅的发小一抓一大把,只要是他想办的事,目前为止何素雪还没看见他没办成的。 被常得贵寄于厚望的秦怀山,此刻却是愁眉不展,不知该如何开口向皇帝提那个要求,因为皇帝病了,头疼得在龙床上打滚,整个太医院却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秦世子手上倒是带了一些五倍子片,可这药不是治头疼的,没用,看见院使愁白了头发,秦世子把荷包捂了捂,没把东西交出去。 半天之后,皇帝的头疼病不药而愈,休息一阵,召见了秦怀山。 皇帝很敬业,生病仍不忘国事,草原部落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听秦世子说鞑子已经退出大明国界,他拍着大腿叫好,当场赏了大批金银布帛。 秦世子谢了赏,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皇帝的注意,“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好说么,阿贵那家伙给你惹麻烦了?” 秦世子方一点头,皇帝就拍了桌子,“朕就知道!那家伙不是盏省油的灯,走哪都是麻烦一堆,打小朕替他收拾的烂摊子还少么?” 秦世子苦着脸,暗暗腹诽,分明是你父子二人欺负人老常家,把人都砍光了,就剩下阿贵孤家寡人一个,就这还不放心,难怪阿贵叫我小心你,真正不省油的就是姓朱的。 “皇上,阿贵没招谁惹谁,老实着哪,臣就是不甘心哪,您说,他有什么好,浪荡子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偏偏晓月就是稀罕他,扬言非他不嫁,为了这事,我爹头发都愁白了,实在没辙,只好打发臣来找皇上讨个主意。” 皇帝愣了下,“晓月还没嫁?” 装,你就装,我家大小事有哪件你不知道的。秦世子闭眼摇头,一副愁死人的表情。 “嫁不出去呀,她就要常得贵,她说嫁不到就出家做姑子去。哎哟喂,您是不知道哇,昨天臣回到家一说这个事,我娘当场厥过去了,醒来之后就哭着喊着要去边关接女儿回来,不叫她带兵打仗了。” 皇帝试探着问:“晓月会肯么,她从小的志向除了带兵打仗,就没别的。” “有哇,怎么没有。”秦世子纠正道,“她还有一个志向,从小到大没变过,就是要嫁给阿贵为妻。” 皇帝扶住了额头,秦世子忙问是不是头又疼啦,赶紧宣太医吧。 又很不好意思地道歉,不该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劳烦皇上。 皇帝心里更是堵得慌,只觉得一股股闷气直冲脑门。 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簪缨之家,一个已经被瓦解但仍与军中将领藕断丝连的军神后代,两家联姻会发生什么事,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后果。 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分明就是直接影响到皇家气运的超级大事! 皇帝哼哼唧唧地歪在龙椅上,脸憋得通红,“哎哟喂,不行了,疼得厉害,怀山你先回去歇歇,等朕头不疼了,再叫你来说话。” 秦世子不是常得贵,看不出皇帝是真疼还是假疼,反正这件事情没指望一天就办成,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秦世子出了御书房,太医院的院使还在外边候着呢,赶紧把荷包解下来递给院使,“老大人,这些是常得贵最近研究出来的上好伤药,叫五倍子片,具体怎么用本人也不清楚,里面有张说明书,您老慢慢看吧。” 院使一听说是常得贵的研究成果,马上来了兴趣。 对常得贵这位年纪轻轻就敢著书立说的医学天才,院使还是挺欣赏的,心里有过提携他进太医院的念头,但想到老常家的过往,又生生把这念头掐灭了。 秦世子任务办到,向院使告辞回家,人家眼珠子都掉到说明书上了,压根就没理睬他。 秦世子连续几天奔波于吏部与兵部之间,还得应付都察院的骚扰,忙得分身乏术,忽在某天夜里听得夫人梁氏说三皇子得了伤寒,好像快要不行了,不禁吓一跳。 “不就是个伤寒,怎么就不行了呢?太医院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了么,连个伤寒都治不好?” “夫君常年征战在外,哪里知道京城水深,珍妃娘娘进了冷宫,她的一双儿女现在养在皇后跟前,你说,那个黑心肝的能让他们有好?” “嘘,夫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梁氏气闷翻身背对着丈夫,“在自己家里都不得自在,这日子没法过了。” 秦世子挪过去搂住梁氏腰肢,低声安慰:“夫人莫恼,小心使得万年船么,皇子们日渐长大,朝堂之上眼看着又要起风云,咱爹交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咱们家是纯臣,谁的边也不沾,明白不。” 梁氏不信,“那夫君为何对三皇子如此关注。” “哦,这里面有个缘故,得空再说给你听。”秦世子把手从梁氏的衣襟下方探进去,摸索到胸前,揉捏拧搓,房里很快春色无边,食色男女忘记了人间烦恼。 过了两天,梁氏接到庆王府的帖子,受邀参加庆王府举办的聚会,名为赏梅。 梁氏给秦家生了两个嫡子,又养了个庶女在名下,如今大儿子和女儿都在甘州,只有十五岁的小儿子喜文不爱武,一直跟在梁氏身边读书,但凡有什么集会,梁氏都带小儿子出场,美其名曰长见识通人事。 庆王府的梅院很大,梁氏偶遇庆王妃是轻而易举的事,梁氏回到家中便告诉丈夫,事情办妥了,东西交到庆王妃手上了。 隔天,秦世子就在吏部听说珍妃半夜在冷宫中煮东西吃,被路过的皇帝闻到了,进去探望,珍妃哭求皇帝让三皇子试药。 你问试什么药?就是五倍子片嘛。 最近太医院都传疯了,院使大人得了一味好药,名字怪得很,可就是找不到人愿意试药,这珍妃不知从哪得的消息,设计皇帝讨药来了。 秦世子听得冷汗淋漓,一切都被常得贵说中了,他是怎么做到的,耐人寻味啊。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五章来自京城的消息 常得贵为了给自己师徒的幸福铺路,不惜动用老常家残留京城的最后一点人脉,这事何素雪完全不知道,等到赵本真打完一仗回来,特意跑来江南药铺向常得贵道谢,她才恍然。 原来师傅大人一直在默默地付出。 常得贵把小徒弟找来,叫她当面听听京里的故事,也好心里有个数。 三皇子吃了五倍子片,身体大好,龙颜大悦,珍妃已经出了冷宫,荣宠更盛往昔。 庆王趁机呈上刘升华的罪证替他死难的大舅子翻案,为着天家的面子,这事只有皇帝和庆王兄弟俩,以及赵氏姐妹(珍妃、庆王妃)知晓。 常得贵斜视着赵本真,“这事就到这里了,好处只能着落在三皇子身上,没你赵家什么事的了,你也别觉得委屈,好歹你家二房三房俱在,你们娘仨有娘娘在,往后也差不了。” “娘仨?”何素雪惊呼起来。 赵本真也是激动得直喘粗气,“大叔,您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常得贵说到这个,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眼神锐利起来,“你母亲和妹妹,当时被庆王妃救走了,后来送回江南冯家,等几天圣旨一到,愿意不愿意回京就看她们的了。” 赵本真马上开始算计,“侯府已经被抄了,娘和妹妹回京没着落哩,借住王府不是不可以,但总不是长久之计。” 常得贵没好气地瞪眼,“那是你的事!别跟老子叽叽歪歪,老子管不着!滚,整个一祸头子,看见你就烦!” 赵本真搓着手掌嘿嘿笑,“那行,您老歇着,我去找冬生说点事,晚上回来咱爷俩再好好喝两盅。” 何素雪坐着没动,她老感觉师傅有话没说完。 赵本真看这架式,师徒俩还有话说,敢情就叫自己一个人滚,买房子的事又等不得,只好独自出了门。 赵本真走后,何素雪给师傅和自己续了一杯茶,各自慢慢喝着,坐了一会,常得贵才长长地叹口气。 何素雪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师傅,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 “为师的赐婚旨意已经出了京,年前就能到了。”常得贵嘴里说着喜事,但脸上一点喜意都没有。 何素雪心里慌了,扑通扑通乱跳,“还有呢?” 常得贵给自己续了一杯茶,一口喝干,复又望着小徒弟,“帮赵家,固然有师傅自己的打算,但也未尝不是为了你和赵哥儿的事,两位娘娘那里暂时没什么问题,可冯家那里不好说。冯氏就是个软耳朵,原本赵家起不来也就那样了,可现在上面改口了,赵哥儿出息了,估计又有得掰扯。” 这就是对奇葩师徒,若在别人家,哪有做师傅的这么大咧咧跟女徒弟谈婚论嫁的,偏偏这两只表情一本正经,好像在讨论学术专题一样,都不带脸红的。 何素雪托着下巴,努力消化师傅的意思,“就是说,赵本真他娘,有可能为他聘下冯氏女?” 常得贵点点头,“大不了,为师再给你找个好的,天下比姓赵的好的男儿多的是,秦怀山的二小子就很不错。” 何素雪终于有点害羞的感觉了,小脸蛋飞起两团红晕,不依地扭动小身子,“师傅!人家想找有共同语言的,不要小妾通房的,有家财万贯的,其他的都不要。” “秦小二除了没见过你,其他条件都符合呀。”常得贵努力劝说着小徒弟,他是真心不想她参合冯氏,那也是个麻烦精,手上也不干净,也就赵本真以为他娘是个菩萨心肠。 何素雪蔫巴着小脸,兴趣缺缺地抠着桌子角,“徒儿的事先放一放,反正不急,找不到合适的就跟着师傅和师娘过得了,徒儿帮你们带娃,保证培养出一代医学天才。” 说着,可怜巴巴地望着师傅大人,“师傅不会嫌弃徒儿的吧,是吧是吧。” 湿润的眼神一下就把常得贵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抓住了,他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宠溺地说道:“傻孩子,师傅嫌弃自己也不能嫌弃你呀,有师傅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得到师傅的承诺,何素雪兴高采烈出去工作,赐婚的消息还得再藏一藏,等圣旨到了再筹办,一些该置办的东西,比如房子家具什么的,可以先商量着师兄们和婶子们慢慢准备起来了。 大批伤员离开,江南药铺清静了许多,义工们还是每天都来,帮着照顾重伤员,洗洗涮涮什么的。 方再年照旧给开五十文,他们照旧不要,不过方再年折算成米粮发给他们,他们也不推辞,真是一群好玩的人。 有义工的存在,焦婶得以抽空忙活小儿子的婚事,娶个媳妇好过年,把房子刷个白灰,添几样家具几套被褥,这就可以了。 婚礼那天,焦婶子请了江南药铺所有人,但病房有那么多伤员,不能丢下不管,林有文和毛永盛主动留下值班,其余人全去观礼吃席。 方灵早几天就回去帮忙了,婚礼这天跟何素雪商量好的,俩人穿同款同色的藕荷色刻丝小袄和八幅棉裙,站在一起就像是双胞胎,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瞧见周围的狼光,方再年心头警铃大响,寸步不离方灵,不时找机会和她说话,意在用行动告诉别人,这姑娘有主了。 方老板已经私下和焦婶接触过,两家已经通了气,现在焦婶看方再年,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哩,他今天的举动,正暗合焦婶的心水,就是要叫那些诟病方灵的人瞧一瞧,咱老方家的闺女不怕嫁不出去。 容貌姿色比方灵略胜一筹的小何大夫,倒是没有受到什么眼神骚扰,军户街有三分之一是黑衣军后代,另外三分之二这十几年也没少被渗透,谁敢明目张胆肖想主子的徒弟?那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新娘王氏若玉也是军户女儿,王家和方家,不过隔了两条小巷子,接亲的时候,倒是把军户街绕了一大圈才抬进方家。 在何素雪看来,四抬嫁妆少得可怜,还是花花架子撑场面,箱底空虚得很,但这就是军户们的现实,就这样,都够让人眼红的了。 方宏渐今天穿的是小旗的军服,显得英气勃发格外精神,据说这是军户街的规矩,男娃们结婚穿军服,就是身份的象征实力的炫耀。 方老二回来结婚,方老大就得去卫所上哨,何素雪表示这真是个遗憾,邱氏作为大嫂忙得不可开交,何素雪干脆把小可言抱过来,给自己安个看孩子的任务。 小可言胖嘟嘟的,玉雪可爱,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红色棉袄棉裤把他裹成一个大红球,头上还戴着小小的瓜皮帽,真招人稀罕。 亏得何素雪有武艺在身,不然抱不了小孩几分钟,手就酸死了。 快开席的时候,小可言的外婆把孩子接了过去,请何素雪出去坐席。 “叫我坐席?这不太好吧。”何素雪诧异地问道。 “您是常东家的徒弟,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您不坐席,还有谁有资格坐?”可言外婆一脸正气,跟邱氏一样大方得体,何素雪打心眼里喜欢和这样的人亲近,推辞不过,只得跟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们坐了一桌,胡乱塞几口就赶紧找借口退下了。 方家的婚宴,从堂屋摆到院子,再摆到巷子里,家里是贵客席,慢慢吃喝谈笑,巷子里是流水席,好多人捧着饭碗站在旁边等位置,吃完一批又上一批,好玩得很。 原本焦婶请方再年帮忙写礼单的,可他一心要当护花使者,就把王小九按那了。 常得贵带着徒弟和伙计们来时,直接把红包交给了焦婶,没对外公开的。 后来何素雪看见人家随礼都是几十个铜板,多的给一百,才明白原来是怕人家说闲话。 自己这边最少的红包都是一两银子,是刚去的三个新伙计封的,其余的都是二两以上,常得贵直接封五十两,说出去要吓死人,还招贼。 陪常得贵在堂屋吃席的,是几个老黑衣,老曹赫然在座,曹飞则和王铁头等年青一代走得近,军服和黑衣占了院子里的主流,一看就知道黑衣军后代在这军户街势力不小,难怪秦世子扒着常得贵不放的,这里面有利可图嘛。 酒席吃了一半,赵本真和冬生姗姗来迟,与眉清目秀的冬生站在一块,更显得赵本真面目可憎,出去摸爬滚打好几天,他脸上的三道疤痕颜色变深了,打眼一看很恐怖。 这里是军户街,哪个扛过枪上过哨的身上没几条疤痕?没受过伤的那都不叫爷们。 所以赵本真破相的脸蛋除了收获各种同情和崇拜,并没有其他不好的反应。 冬生往王小九面前扔去两个荷包,便引着赵本真进了堂屋,堂堂校尉大人,当然不可能坐在院子里啦,丢份不是。 焦婶亲自进厨房拿了两套干净碗筷,在门口被何素雪抢了去,“婶子,我来,你去忙别的。”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六章大哥来了 何素雪走近赵本真,多少天没见了?十四?还是十五?怎么感觉分开好多年了哩,有点小激动啊。 赵本真接过碗筷,冲何素雪笑了笑,温柔的眼神想让她溺死在里面拉倒。 我的个娘诶,破相男魅力还如此巨大,受不了鸟,真想抱着他啃两口。 鼻尖嗅到淡淡的香皂味道,是金银花,怎么不是姜汁?他不是一直跟自己一样喜欢用姜汁的么。 再看他鬓角还淌着水滴,头发好像是湿的,尼玛,这娃真不懂照顾自己,这是刚洗浴过就来了吧。 何素雪来到冬生身边,吸吸鼻子,一样的香皂味,真心怀疑他俩刚从曹家洗了澡过来的。 何素雪拎起酒壶,给在座的倒了一圈酒才出去,找到毛永青嘀咕几句,后者就进了堂屋,大声地告诉赵本真:“赵哥,天气寒冷,湿着头发容易着凉,你赶紧的先去把头发烤干再来吃席,别着急,叔叔伯伯们会给你留菜的。” 赵本真含笑看了何素雪,令她大囧,后面两句绝对是青哥儿自己加上去的,不关我事啊。 “宏渐,借个地方用用,冬生也来。”赵本真说道,摸摸湿凉的头发,被人一提醒,是不怎么舒服。 方宏渐忙把赵本真和冬生往房里让,焦婶搬来一个炭盆,又拿来两块干净的新布帕要帮两人擦头发,他们哪里肯,接了布帕把焦婶推出门。 常得贵闷下一口酒,心里很不是滋味,雪姐儿这是上心了呀,那事真要不成,她不得哭一辈子?不行,还得想想办法。 赵本真打理好头发出来,直接面对常得贵冰冷的目光,心说我又哪里做得不对了,又看我不顺眼。 诶?不会是见不得雪儿对我好吧,这人怎么就不明白,要跟雪儿过一辈子的是我不是你。 赵本真绝对料想不到,因为他那个妈,常得贵一门心思想把他从何素雪的人生道路上剔除掉。 散了席,趁着常得贵和人说话不注意,赵本真迅速接近何素雪,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 “雪儿,我们营刚打了个胜仗回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这出城了,年前再回来看你。” “这包是啥?” “是我从战利品中挑的小玩意,给你拿去玩。” 何素雪也没想太远,旁边那么多人盯着,也不好当场查看礼物,点点头道声谢,把东西放进了包包里。 回到江南药铺,何素雪进了房就关上门,翻出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堆金银首饰,颜色很鲜亮,跟新的一样。 “什么战利品,我看就是银楼买的新货,别是把旧货卖了换成新货送来了吧。算你识相,本大夫可不乐意用二手货。” 何素雪嘟囔着,美滋滋地把玩一阵,直到困意上来才把首饰从头上摘下来,锁进柜子里。 把自己摊在炕上,望着灰暗的天花板,何素雪满心纠结。 照师傅大人所说,赵本真有个不省心的妈,往后相处是个麻烦事,唯一看中的结婚人选好像不怎么合格了呀,怎么办哩。 何素雪还没想好要不要跟赵本真说分手,就迎来两个意外的访客,她这具身体的嫡亲大哥,在一位王姓管事妈妈的陪同下,从京城找来了。 “你是我大哥何益学?怎么这么瘦呀,老何家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了么?” 这是何素雪见到大哥的第一反应,当时就把那位王妈妈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晕厥过去。 “三小姐!请你慎言,妄议长辈可是大逆不道之举,须当时时谨记规矩二字!”王妈妈傲慢地用鼻孔看人,像教训孙子一样教训何素雪。 何素雪重重地哼了哼鼻子,“你又是哪钻出来的刁奴,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还跟我讲规矩,你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出去!谁叫你进来的!” 王妈妈又气又急,尖声叫道:“我是老夫人专门派来教导三小姐何府规矩的妈妈,自当随时在三小姐跟前提点。” 何素雪懒得废话,直接一只手将王妈妈提起来扔到门外,砰地关上房门。 直到何素雪走回何益学跟前,伸出右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醒过神来,眼神惊喜又震惊,“妹妹,你,你好大的力气。” “我跟师傅练过武功,这不算什么啦。”何素雪笑呵呵地摆手,又催何益学坐下,还问他饿不饿,渴不渴,倒了茶又跑出去大声喊花婶煮碗鸡蛋面来。 常得贵看着小徒弟忙碌,心里有点酸,到底不是亲生的,来了个亲哥就把师傅忘后脑勺了,伤心了,回房睡觉吧,眼不见心不烦。 一转眼,何素雪送了杯茶到师傅跟前,“不好意思啊师傅,看见哥哥有点小激动,怠慢了您,千万别生气哈。” 常得贵心里马上又阳光灿烂了,多孝顺的娃,多好,敏儿的两个孩子都到跟前了,这是天意,她一定是想要我帮她照顾这俩小可怜呢。 常得贵抿了口茶,细细打量何益学,这娃打小被养在何老太爷跟前,原来听说底子不错的,怎么几年不见,成人干了,灰扑扑的棉衣挂在身上松松垮垮,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了。 常得贵自动脑补,觉得自己监护人的权威被侵犯了,表情不虞地朝何益学招手,“左手伸出来,叔给你看看。” 何益学诧异地看看常得贵,又看看自家的漂亮妹妹,腼腆地说道:“常大叔,益学没事,就是路上有点水土不服,王妈妈说过两天就会好的。” 何素雪脸色阴沉沉的,确定无疑了,便宜大哥是属包子的,那个恶婆娘的话也能信的么,他能长这么大真是李氏娘亲地下有灵啊。 常得贵也不高兴,本大夫可不是什么人都给看的,你居然还不乐意,“手!” 何益学唰一下,把手伸桌上了。 何素雪眼睛微眯,寒光闪闪,这叫条件反射吧,是不是从小被打手心打习惯了,一听见“手”字就自动响应? 尼玛,这娃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比本大夫还惨哪。 在何素雪的记忆中,仅有过年过节阖家吃团圆饭时,她才能见到这位大哥,有印象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原本以为有便宜爷爷亲自教导,这位能有出头之日呢,现在看来,玄。 常得贵诊完左手,又叫伸右手,然后脸越来越黑。 何素雪的心也越来越沉,这表明了什么?大哥的身体状况堪忧啊。 何益学看常得贵的神色好像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大叔,益学没事吧,母亲每月都安排请平安脉,都说益学身体不错,消瘦不过是因为个子长得猛了点。” 何素雪无语扶额,大哥啊大哥,你都十六了,看个头还不到一米六五,这是三等残废的节奏呀,就这还叫长得猛? 这时,常得贵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何老爷子啥时候没的。” 何益学听了先是小心地看了妹妹一眼,再语带悲伤地回答:“三年前的夏天没的。” 何素雪心说看我干嘛,咱一点都不难过,谁记得那便宜爷爷谁呀,把我大哥照顾成这样,没向他问罪算他走运。 常得贵忽然仰头大笑,神色癫狂,眼神又带点悲怆,真真是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死得好啊,死得妙,何家也有今天!”常得贵笑出了眼泪,也不掏手帕,直接上袖子擦。 这话何素雪听着惊讶,何益学就不行了,直接眼睛冒火花,腾地站起来指着常得贵呵斥:“大叔你什么意思!我爷爷官拜翰林院大学士,一生高风亮节,岂容你如此欺辱!” 常得贵擦了眼角,嘲讽地答道:“我没说你爷爷不好,实际上我很佩服他老人家,要不是有他撑着,何家早就败光了。” 又指着何益学道:“你中毒了,毒入膏肓而不自知,还认贼做母,真真是愚蠢至极。” 何素雪惊呼着将大哥扑到椅子上,按住他的脉门查看,未几,眼泪汪汪地告诉大哥,他真的中毒了,时间大概就是三年左右。 也就是说,自从何爷爷没了,何益学的保护伞也没了,人家就下手了。 何益学茫然无措,“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明明请了平安脉的。” 何素雪哭着骂他,“大哥你好傻啊,那毒妇,能亲手把我从逃难的马车上扔下来,又怎么能眼看着你长大成人啊。” 何素雪不想哭,好多年没哭过了,今天见了亲哥,情绪又控制不住了,这是原身最后一点牵挂了吧。 发泄吧发泄吧,今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你哭了。 何益学睁大了两只黝黑如点墨的眼睛,声音颤抖着问妹妹:“你说,你说什么?你是她,扔下车的?不是说,路上,走失的么?” 何素雪心里梗得说不出话来,常得贵心疼坏了,替她把当年赵本真搭救她的过程说了一遍,完了之后强调:“这事药铺的人都知道,赵本真更是直接当事人,你若不信,大可自去求证。” 听说还有很多人证,何益学哪里还有不信的,抱着妹妹一起嚎啕大哭,直说妹妹受苦了,是他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他该死,中毒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七章不顺眼 常得贵猛然推开房门,王妈妈应声而倒,面呈惊骇之色,都忘了爬起来。 常得贵看都懒得看那恶奴,远眺着乌云滚滚的天空说道:“都听见了?” 王妈妈胡乱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小心肝砰砰直跳,她真的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可是可能吗? “知道回去怎么跟何老夫人说了么。” “实话实说。” “嗯,学哥儿要留下来治病,一年半载都有可能,三年五年也说不定,总之治好了自然就会回去了,叫老夫人别总惦记。” 王妈妈心中大叫不可以,但,常得贵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就像中了蛊,一个屁都不敢放,乖乖点头应是,夹着尾巴滚出了江南药铺。 屋里,何益学拿着妹妹的手帕把眼泪擦干,不安地问:“这样可以么,奶奶分明叫我接妹妹回家过年的。” 何素雪直叹气,“我的傻哥哥啊,你从京城到甘州,用了多少天?” 何益头默默数了数日子,“十九天。” 接着若有所思,哪怕现在兄妹俩启程回京,日夜兼程也需要十二到十五天才能到家,那时大年早过了,莫非奶奶打发他来,另有目的? 花婶端了鸡蛋面进来,何素雪道了谢,叫哥哥快吃,“别想了,不管奶奶是什么心思,现下哥哥的情况是走不了的,就安心留下好好调养身体,争取早日把毒解掉。” 何益学望着自己枯瘦如柴腊黄色的手,反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罢了,回头写封信好好跟奶奶解释一番,相信她老人家会理解的。 常得贵和林有文联袂而来,何素雪趁机向大师兄借他原来的屋子给哥哥暂住。 住关有树的屋子也可以,就怕挨得太近了,方灵会不自在。 林有文直接就解了房门钥匙给何素雪,她过去看了看,屋子很干净,就是缺了被褥。 库房有很多被子,但是给病人准备的,何素雪心里没把哥哥当病人看待,所以马上跑去隔壁方记买回一床褥子两床棉被,又叫袁三儿送货,顺便帮哥哥量体裁衣,做几套防寒保暖的衣裳。 就她哥带来的那个小包袱,估计也就一两套换洗的内衣,那个寒酸劲,叫何素雪难过得掉眼泪。 何益学吃了热乎乎的汤面,见到妹妹又心情放松,疲态马上露出来了,硬撑着量完衣裳,李业春给他打来热水洗个脸洗个脚,服侍他上炕休息,他几乎是马上就睡了过去。 李业春小心俺好门,何素雪叫他去忙自己的事,便和师傅大师兄进了堂屋,讨论哥哥的病情。 为什么常得贵跟何素雪对何益学的毒如此紧张呢,主要是师徒俩都看出来了,这毒是真毒啊,跟常得贵当年中的毒是一样一样的啊, 何益学中毒三年,毒发过程是缓慢进行的,每天一点消耗着他的精血,再拖上半年,熬**的最后一滴精血,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师傅,当年您中毒,也是这般症状么。” “嗯,这毒就厉害在无色无味,无知无觉,慢慢消瘦让人难以及时发现,为师也是机缘巧合到了甘州,第一次毒发高峰就遇上死鬼侯爷,吃了他的一支五百年的参王,才大大缓解了病情。” “那,依师傅看,我哥到了哪一步?我看他好像平时也没什么不适的样子。” 常得贵沉默了一会,又道:“这趟长途跋涉,必定会加快毒发的速度,我看大概就在这几天,心绞痛等症状就会显露出来,所以我们要抓紧,先给他提提元气,好让他能熬过去,只要熬过第一个毒发高峰,后面就好办了。” 何素雪跳了起来,“可是咱们铺子里没有参王啊,这时候要到哪里找去。” 林有文安慰道:“小何莫急,你的任务就是从食补入手,从前给师傅的菜谱就很有用,至于药疗就交给师傅和师兄,” 食补和药疗双管齐下,这是个好办法,常得贵这几年病情已经缓解了很多,原本一年要发作五六次,现在隔半年以上才有轻度心绞痛症状,证明治疗方案是有效果的。 何素雪出去找花婶商量哥哥的菜谱,常得贵和林有文继续讨论药方,这个师徒两个都有经验,常得贵的脉案一直记着,都有很厚一本了,翻出来对比一下,很快就定了第一剂药。 林有文抄完药方,犹豫着问师傅,“下毒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常得贵望着京城的方向,双眸迸射出仇恨的寒芒,“即使不是同一个人,想必也脱不了干系,这个贺氏,我还是小看了她!” 林有文表示不理解,“您曾经说过贺氏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药。” “这正是我们要查找的原因。”常得贵拂袖起身,大步往外走,“你在家看着,为师出去一下。” 师傅出去干什么,林有文不用猜就知道,他低低地应了声,慢慢收拾桌上的东西,然后拿着药方去铺子里配好,交给了毛永青。 于是,小何大夫的嫡亲大哥得了重病,在京城治不好,跑来甘州城找妹妹诊治的消息传遍了江南药铺,连病房里的伤员都知道了,何素雪去查房的时候,遭遇各种关心同情问候,心里惊讶又感动。 午饭时间,毛永青把药煎好了,何素雪进屋把哥哥叫醒,按时喝药吃饭,也是治疗的关键。 何益学瞧着黑乎乎的药汤,萎缩不前,何素雪暗笑,哥哥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居然怕喝药。 好在她有备而来,指了指药碗旁边盛放着麦芽糖的汤匙的小瓷碗,“一口喝掉药汤,就吃这个麦芽糖,是妹妹我的作坊出产的哟,可香甜了。” 何益学眼睛亮了,“这就是麦芽糖?最近书院里就流行吃这个,说是很补元气。” 何素雪眼睛都笑弯了,“嘻嘻,怎么样,妹妹我厉害吧,作坊的东西都卖到京城去了,过段时间还要卖到大海对面的洋人那里呢。” 何益学捧起麦芽糖看了看,闻了闻,然后吞着口水放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瘦削的脸皱成一团,何素雪急忙舀了一勺子麦芽糖喂进他嘴里,于是,大何同学圆满了。 林志通匆匆跑来禀告,“小何大夫,赵校尉送来两名重伤员,小关大夫说需要你协助手术。” “好,我知道了,你先和毛永盛把手术室准备好。”何素雪转身告诉哥哥,“哥,我带你去厨房吃饭,你得负责把花婶子给你准备的食物吃完。” 何益学急忙下炕穿鞋,自己端了托盘,何素雪表示很满意,哥哥没被养成只动口不动手的迂腐书生。 兄妹俩亲亲热热携手出了屋子,被冲进院子的赵本真看了个正着,顿时就愣在那里。 才一天不见,雪儿就另觅了新欢?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我眼花了! 何素雪见赵本真在那用袖子擦眼睛,极不赞同地扬声说道:“赵本真,你那袖子脏不脏呀,就往眼睛上擦。” 何益学一听名字,眼睛就扫过去,却见是个脸上破了相的青年军官,心中大失所望,不过言语间还是很感激的,“原来是恩人到了,舍妹无状,还望赵大人海涵。” 赵本真瞬间感觉身体又是自己的了,能动了,乐呵呵地还礼,“原来是雪儿的兄长驾到,本真有礼了。” 何益学眼皮子一跳,雪儿?他喊妹妹雪儿?这于礼不合呀,难道俩人之间…… 何益学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越发觉得赵本真不顺眼。奶奶说妹妹这种情况难找婆家,原本嫁给救命恩人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但是恩人长相如此特别,真不愿意妹妹受这委屈。 赵本真察觉到何益学的不悦,心说自己急切了,未来大舅子好像不是很好糊弄,话说他怎么瘦成这样,难道何家不给饭吃吗? 难怪赵同学能跟小何同学说到一起去哩,俩人看见何益学的第一反应都是一样一样的,以为何益学在何家受虐待了。 “借过借过,赵哥儿站这干嘛,挡道啦。” 关有树的大嗓门喊起来,赵本真忙往前跑几步到了何素雪身边,一边看着关有树和毛永盛把人抬进手术室,一边把手下的伤情告诉她。 “一个是侧腰刀伤,一个是背部枪伤,当时随队有个军医,给缝了伤口,不知怎么就不行了,高烧不退,伤口也肿得很大,军医说他没法子,只好抬你这来了。” “唔,手术室要准备,我先吃饭再去看,一起来吧。” 赵本真一抬脚,旁边就插进个何益学,把他和雪儿隔开了,他暗里恨得牙痒痒,却也拿未来大舅子没办法,还得讨好人家哩,哪里敢有意见。 进了厨房,赵本真抢先坐了何素雪侧边,明知不能跟她坐一条凳子了嘛,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这些小动作都被何素雪看在眼里,心里有点窃喜,他对自己还是蛮上心的嘛,如果不考虑他那个妈,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素雪眼眸一暗,就被赵本真发现了,心说真的要找雪儿谈谈了,最近几次见面好像跟往前不同啊,难道我的脸真没治了?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八章圣旨到 何素雪从手术室出来,气乎乎地告诉赵本真:“你应该把你那随队军医宰了!” 赵本真脸色一沉,“果真是他的问题?” “都没有按照常规清理好伤口就缝上了,你知道吗?里面居然发现了马粪!马粪!知道那是什么吗?马儿拉的便便!”何素雪真心受不了,握紧了拳头往前一伸,“真相把那东西塞那混蛋的嘴巴里去!什么人嘛,太没素质了。” 赵本真往后退了一小步,讪笑着,“我也不喜欢他,但是如果宰了他,我们营里就没有军医了,到时出去打仗的话伤员怎么办。素质不好,你帮忙教教他,让他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行不。” 何素雪拳头定在空中,不会动了,黑白分明的眼眸骨碌碌转着看赵本真,他轻笑着抱拳,“拜托了。” 何素雪收回拳头,清了清嗓子,想说不行,不喜欢,不干,可面对他期盼的眼神,她神差鬼使地点头了。 伤员陆续处理好,抬进了病房,赵本真嘱咐他们好好养伤,便去找何素雪谈私事。 他有个预感,这事得趁早,迟则会生变。 他在学习室找到了何素雪,她在伏案写病历,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说的脉案,这是常得贵最新定下的规矩,每个住院病人都要写病历,以供后人参考学习。 光线一暗,对面坐了个人,何素雪嗅到熟悉的气味,笑问:“都说同意收进修生了,还不放心?” “进修生?倒是蛮贴切的说法。”赵本真露出自以为很有魅力,其实能止婴儿夜啼的笑容,“其实,我想问问,为啥大叔又不喜欢我了,看见我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他双手托起她的脸,凑近她,近到能看清她瞳孔中的自己的倒影,“是不是,我的脸再也恢复不到从前,大叔嫌我配不上你了。” 冰凉的脸颊落在他的掌心,那种温暖,直沁进心底,全身细胞好像都沸腾起来,麻麻的,痒痒的,躁动不安,想要寻找一个发泄的通道。 何素雪感觉心脏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了,这节奏,太奇妙了有没有。 她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赵本真久等不到答案,却是慌得手指头都发抖了,“怎么?大叔真的不同意?” 何素雪被他的痛苦眼神惊到,忙道:“不是不是,不是那样的,你的脸,我的脸,我们的脸都会长好的,这个不用怀疑。” 有人从屋外走过,赵本真松开她,“那,是为了什么,大叔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可我自问绝无此事。” “不是你现在做了什么,而是大叔怀疑你将来会做什么。”何素雪低头想了想,为什么不把师傅和自己的顾虑告诉他哩,也给他一个选择的权利,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无过错,可以说,他是个被无辜连累的可怜娃。 “什么?担心我母亲会给我聘某个表妹?”赵本真失态得声音都变调了,“这,这怎么可能,完全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大叔他,他真是想太多了。” 把事情说出口,何素雪脑子特别的清明,心情也特别的平静,“赵本真,你别激动,这一切目前还没有发生,但是不代表永远不会发生,师傅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他想叫我们分手,也是为了我们好,趁着还没有陷入太深,不要给彼此更多的伤害,师傅,用心良苦。” 赵本真颓然坐回椅子上,茫然望着虚空,“大叔没见过我母亲,不知道她的为人,把她想岔了,母亲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啊,我要去跟大叔说清楚,母亲不会做我不喜欢的事,更不会挑我喜欢的人。” 何素雪按住他的右手,缓缓摇头,“不要,不要去说,解释是没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本真,你摸着你的心问问你自己,如果你母亲一定要你娶某人,你娶,还是不娶。” 赵本真反握住何素雪,像是安抚她,又像是安抚自己,“不会的,不会出现这种事,你和大叔想太多了,母亲绝不会叫我娶不喜欢的女子的。” 何素雪温柔地望着他笑,“我信你,可是,人生总是充满意外,赵本真,这也是我跟你把话说开的缘故。因为我的职业,因为我的经历,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离开,不会让你为难。” 赵本真死死捏着她的手,为什么这一刻有种她要消失的虚幻感,不,他不许! “雪儿,我决不会放弃你,你等着。” 扔下这句话,赵本真匆匆离开了江南药铺,何素雪笑了笑,继续与病历战斗。 “小何大夫!小何大夫!你大哥他晕倒啦!” 何素雪冲出学习室,毛笔跌落在病历上,墨汁溅开如**的黑血。 何益学的身体比常得贵师徒所料的要差,到达江南药铺的第一天,他体内的毒素就爆发了,第一下心绞痛,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多亏何素雪放心不下,安排李业春随身护理,及时发现了异常,林有文施以金针渡穴密术,险险把何益学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常得贵晚间回来听说此事,连道万幸,把寻来的参王交给何素雪,叫她亲自去煎药喂给何益学。 “五百年的参王?师傅,您从哪弄来的,要好多钱吧。” “不要钱,老公爷送的,快去煎,别在这废话。” 何素雪心想师傅一定做了很大牺牲,这份恩情不能光说不练,放在心里找机会还吧。 有了参王,还有常得贵对付毒素的经验,何益学第二天中午就醒来了,药铺所有人都替何素雪松一大口气。 好事成双,无独有偶,大伙聚在中院欢笑庆祝之时,王小九跌跌撞撞跑进来,“东家!有天使到,叫您接旨!” 天使,就是天家的使者,给皇帝跑腿送信的人,常得贵心说终于到了,还以为你走迷路了哩。 方再年神态拘谨地引着一位瘦瘦小小的太监进来,何素雪心说难怪刘胖子要跑出来的,敢情皇宫的水土不养人,瞧这位瘦得,跟自家大哥有得一比,站一块就像俩披着人皮的骷髅,唉,可怜。 关有树扯了扯小师妹的袖子,她一看,大伙都跪下了,就她一人站着,天使大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哎呀,都是坏人,怎么都没人提醒本大夫的(谁叫你上课走神跟不上师傅节奏的)。 赶紧跪下,有点后悔没穿条厚棉裤,积雪是没有,可地上好凉。 天使念圣旨就像唱歌一样,抑扬顿挫,高亢激昂,真看不出来,这么瘦小的人居然能喊那么大声,中气十足啊。 何素雪听得很认真,可就听懂了几个字,意思就是皇帝叫师傅大人去惠民药局上班,封了个什么从九品的芝麻官。 诶?不是说赐婚?怎么变成封官了。 斜眼偷看师傅,老神在在的,看不出来喜怒,再一瞧天使,把圣旨放到师傅手上后,又拿出一卷来。 这个,才是赐婚旨意,是太后娘娘签发的懿旨,把男女双方都夸一通,说是天作之合,着择日成婚。 接完旨,常得贵站起来,脸上就有了笑意,把天使大人请进屋,伙计们张罗着上茶上点心,个个喜笑颜开。 能不高兴吗?东家终于要成亲了,还是太后娘娘做的媒,江南药铺人人脸上有光。 最主要的是,东家成亲了,后面的人也能排上日程了,光棍窝的帽子很快就能摘掉。 常得贵奉上轻飘飘的大红包,天使一捏到里面滑滑的银票,脸上就笑开了菊花。 常得贵要留饭,天使却说不必客气,还要往定国公府别院宣旨呢,大概就在那边住下,明儿一早就回京。 何素雪立刻肃然起敬,好严谨的工作态度啊,冒着风雪来送信,连顿饭都不吃就走。 收红包那是规矩,因为天使出差是不能报销差旅费的,只能由接旨的人看着给,遇上混不吝的小气鬼,给的红包小了,还得自己掏腰包贴补。 常得贵知道天使的规矩,所以也没强留,恭敬地把人送上马车,还偷空说了几句悄悄话。 常得贵一进院子,小的们就围上来道喜,他一一接着,笑容却有点勉强,“好了,都散了吧,小何他哥需要静养。” 何素雪悄悄靠过去,“师傅,不喜欢当太医么,能不能辞职?” 常得贵苦笑,“天下之大,竟无立锥之地,走哪都逃不脱他的眼睛,太医做不做,又有何分别,他想叫我出来,哪会管我愿意不愿意。” 何素雪低下头,“师傅,是徒儿连累您了。” “傻孩子,他想要的东西与你无关。”常得贵拍拍小徒弟肩膀,背手进了屋,背影显得萧瑟凄凉。 “小何!小何!”王小九再次跌跌撞撞跑进来,神色很古怪,“外面来了个媒婆,说是给你做媒来了。” “啊?媒婆!”嘎,何素雪下巴掉地上了。 刚进了屋的常得贵又冲了出来,“怎么回事,你又闯祸了?怎么把媒婆给招来了。” 何素雪无辜眨眼,“冤枉,徒儿没招谁惹谁啊师傅。”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八九章应下 赵本真亲自带着媒婆上门提亲,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有点戏剧化的不真实,何素雪被师傅勒令呆在房里,她可呆不住,跑到大哥屋里转圈子。 何益学本来精神就不好,被妹妹一遍一遍在炕前转悠,眼睛看啥都是重影。 “妹妹,别转了,哥眼晕。” “哦,好的。” 何素雪坐回炕沿,支着下巴苦思,“哥,你说师傅他能答应不。” 何益学反问妹妹:“你希望他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也不知道。”何素雪心里纠结得很,眼睛眉毛都拧到一处去了,“师傅说,他母亲冯氏不好相处,就怕到时左塞一个右塞一个的,我可受不了。” 何益学叹气,“这意思你还是想嫁。” 何素雪低头不吭声,耳朵根红了,这时候就得装娇羞无限,古装戏看过一些,咱懂。 “妹呀,你可得想好了,一旦定下来,可不那么容易反悔。” “我都跟他说开了,不能有妾室通房的,否则就离,这样他都敢来提亲,想必想通了。哥,你得给我找个好嫂子,将来不会嫌弃我的那种,万一……” “行行行,不用说了,哥知道了,哥永远不会嫌弃妹妹,敢对妹妹不好的,打出去。” 何素雪一听,又替大哥难过,都十六了,还没人帮忙张罗亲事,这在京城可不多见,一般人家都是早早就定下了,怕晚了好闺女都被人抢光了不是。 “哥,你在家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何益学误会了,以为问他日常呢,掰着指头说给妹妹听,“哥十二岁就进了白鹿书院读书,爷爷在时每月回家两天,后来爷爷没了就回得少了,逢年过节才回。那家里也不得劲,哥巴不得呆在书院不回家,可奶奶老打发人来喊,就偶尔回去看两眼。” “那,怎么就突然想起接我过年?” 何益学闭上眼睛沉默一会,复又说道:“一个月前,奶奶叫人送信到书院,说妹妹还活着,在甘州跟人学医呢,叫我来接妹妹家去,现在想想,也许奶奶也看出哥身体不对了吧。” 何素雪嘟嘟小嘴,“咱兄妹俩命不好,碰上那样的爹。哥,说句实话你听,妹妹我早就自己立了女户,他们可管不着我,那个家我是不会回的。” 何益学没有说话,来了甘州城,见到了妹妹,但一切都跟他想像的不一样,妹妹过得很好,反倒是自己一团糟糕,拖着这样一副身子,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妹妹大婚…… 何素雪感觉大哥的情绪很低落,是为什么哩,不去猜了。 “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病,其他的咱们先不管那么多哈。” “嗯,知道。妹呀,常大叔的恩情,咱们得记一辈子。” “我懂。”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没一会药力散发,何益学又睡过去了,何素雪替他掖好被子,望着他的睡颜,想起一张张模糊了的面孔。 有人轻轻地敲门,何素雪摸摸眼角,起身开门,关有树笑嘻嘻的,何素雪嘘一声,示意里面有人睡着呢,他忙闭上嘴巴,做口型说师傅有请。 何素雪进了堂屋,赵本真和媒婆已经不见了,常得贵面色平静,真心看不出家有喜事。 何素雪突然就看见师傅眼角的鱼尾纹了,原来师傅真的不年轻了,不该让他总为自己操心。 “师傅。”声音打着颤儿。 常得贵眼睫毛一抖,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下说。益学怎么样。” “说了一会话,又累得睡着了。” “三次服完那根参王就会好些的,别担心。” “嗯,听师傅的。” “真听师傅的?师傅要是叫你嫁人哩。” “师傅说嫁,那就嫁,说不嫁,那就不嫁。” 常得贵扭头看看屋外,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呀,怎么小猫爪子都收起来了哩,乖巧得不像真人。 算了,不逗她了,逗哭了就不好玩了。 常得贵告诉小徒弟,婚事他应下了,等她满十六岁完婚,满十八岁才生娃,这辈子不得再往房里添人,赵本真都答应了,还主动写了一张字据。 何素雪拿着有常得贵和媒婆签名作证的字据,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他做得这么彻底,对自己的一片真心毋庸置疑了,但愿他能够始终如一。 婆婆难处怕什么,咱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能斗不过一个古代婆婆?还就不信了。 小徒弟浑身迸发出来的斗志被常得贵看在眼里,特别的欣慰,这娃小毛病是有点,大方向是不会错的,唔,等晓月嫁过来,再好好教导她管家理事,绝不叫冯氏小瞧了去。 脑子一冒出秦晓月,常得贵心跳得厉害,怎么有点迫不及待了哩,不晓得年前还有没有好日子,要不,现在去趟春水街,找高大娘算一算? 这种事情自己出面,好像有点难为情啊。 常得贵算是体会到家中没有老人的坏处了,结婚这种事,是得长辈出面才比较妥当的。 “徒儿,你焦婶说啥时候回来上工?” “明天就回了,怎么,师傅找婶子有事?” 常得贵吞吞吐吐,说不出口,何素雪脑子一转,明白了,铺子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定国公府别院商谈婚礼事宜,不过焦婶是寡妇,好像也不太妥当的样子。 “师傅啊,不如咱们请方家婶子来帮忙吧,她是父母兄弟姐妹儿女俱全,最受大家欢迎的全福人,有她出面,秦家挑不出理来。” 最疼爱的女儿,堂堂大明正五品将军,要嫁给小小的从九品太医院吏目,这事定国公不生气才怪,女儿再喜欢,也没法不心堵哇,何素雪真心觉得自家师傅要小心再小心,一点错不能出,最好也别出门了,防止被人打闷棍。 常得贵哭笑不得,“哪里就有这么严重了,秦怀山不在,老公爷拉不下那个脸。” 何素雪语重心长地告诉师傅:“小心使得万年船,他家还有个秦仁和哩,哦,还有个最不靠谱的秦玉美,老公爷暗示一下下,人家还管你是不是姑父,揍了再说话。” 常得贵一头黑线,这孩子说得跟真的似的,老秦家有这么可怕么,没觉得呀。 哦,大概是因为秦玉美,那是秦家人的异数,回头得告诉晓月离她远点,省得雪姐儿不自在不开心。 “哎呀,我的师傅大人诶,师娘嫁过来,叫她住在铺子里合适吗?” 何素雪冷不丁一声喊,把常得贵都唬得一抖,瞪着小徒弟道:“别老整得一惊一乍的,你哥还在旁边睡着哩。房子不用担心,为师早准备好了,这样,咱师徒几个现在过去看看,还缺点什么列个单子,这几天你就帮着杨婶子跑一跑。” 杨氏,就是方家婶子,这是同意请她做全福太太了,何素雪心想师傅这是要马上结婚的节奏呀,赶紧出去找师兄们商量。 院里有病人,不可能大夫一个都不留,前几天焦婶娶媳妇是林有文值班,今天关有树主动留下,反正师傅的房子又跑不掉,今天看不成,明天还有机会。 何素雪也没让二师兄闲呆着,让他去方记找杨氏商量,看师傅着急的模样,好像一天都等不得,所以最好明天就开始走程序。 边境稳定下来,许多出去逃难的赶着回来过年,街上人又多起来了,平安车行又开始每天派一辆马车过来药铺听差,师徒三人上了车,直奔状元街。 常得贵置办的房子与高府是斜对面,这条街上居住的人非富即贵,房子可不便宜。 也不知常得贵是啥时候买下来的五进院子,还有个小花园,比不上高府大,但也足够住了,毕竟成了亲暂时也就两个主子。 师徒三人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墙壁是雪白的,家具是新的,连厨房都买好了锅碗瓢盆,简直就是拎包即住。 何素雪摸了摸墙壁,“师傅,您不会是从京城回来就着手忙这个了吧,也不说一声,徒儿也好给您帮帮忙。” 常得贵脸色微红,“房子早几年就买好了,一直放着,前段时间才叫人弄的,为师也没过问。” 两个徒弟都表示相信师傅,毕竟他手里握着一支势力,想要办点事,只需要动动嘴巴给点银子,人家都给弄得妥妥的。 回到正院的会客厅,何素雪掏出纸笔一边说一边写,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是女方准备的,这个不用管,窗帘门帘要赶紧做,还得买些古董花瓶玉器香炉之类的摆件。 “师傅,您得请师娘过来看一看,看她喜欢什么花样风格的,需要添置的东西报过来,徒儿一一给你们备齐。” 常得贵挠挠额头,“成个亲这么麻烦,不如等她将来慢慢添置算了。” “哈哈,师傅不用紧张,说不定师娘早就备好了,咱们跟她通个气,省得东西买重复了浪费钱。” “行吧,明天见着了我问问。” 师徒三人看完房子出来,林有文朝高府望了望,何素雪扯扯常得贵的袖子叫他看大师兄,悄悄告诉他:“高四小姐。” 常得贵微微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零章两年太长了 回到药铺,方家婶子杨氏已经在等了,一见常得贵就是好一通夸赞祝福,团团和气眉眼柔顺让人心生好感。 冬生和小豆子也坐在堂屋里,带来曹爷爷和军户们的祝福,大伙都收到消息了,希望常得贵需要帮忙时千万不要客气。 何素雪走进大哥屋子,李业春正在服侍他吃饭,熬得细细软软的鸡粥,配上酸菜肉末,何益学吃得很开胃。 何益学有良好的规矩养成,妹妹进来也只是一个眼神交汇,随即继续默默用餐,直到放下碗筷,才和她说话。 “妹妹,亲事定了也不跟哥说一声就跑,不知道哥会担心么。” “呵呵,现在说也一样么,哥,给你看这个。” 何素雪显摆地给大哥看赵本真立下的字据,虽然定亲的手续还没齐全,婚书没拿到,不过有这张东西,基本上就是定了。 李业春端了托盘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兄妹。 何益学把字据看了三遍,才敢确定这是真的,“哥服了,这赵本真,还真是敢做敢当啊,妹呀,这样的人可得看好了,上别处可难找。” 何素雪笑得酒窝都飞起来了,得意呀,万中无一的痴情种子,被自己抢到了。 “哥,这本内功心法你拿去学起来,师傅当年就是学了这个洗练录,身体才慢慢好起来的,咱们要标本兼治,睡觉之前一定要练哈。” “睡觉之前练?没听说武功是这样练的。” “是真的啦,妹妹我练了六年,从跟你差不多的芦柴棒长成现在这样,效果杠杠的。” 何益学听了就心疼,自己好歹在爷爷跟前宠了十多年,妹妹在那对无良人跟前有什么呀,有苦有难,就是没有幸福和快乐。 伸手在妹妹柔软的发顶上摸摸,“妹妹,哥一定好好练,将来练成绝世高手,谁敢欺负妹妹,哥砍他全家。” 何素雪愣了愣,随后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哥,你说这话一点杀气都没有,不行啦,你把身体练好就成,然后你去继续读书,考个状元回来,以后就没人敢欺负状元妹妹啦。” 何益学精神一振,认真考虑起来,“妹呀,能不能……” “什么?” “那个,哥想买点书,可是出来时带的银子都在王妈妈身上……” “啊,这个,对不起,是妹妹疏忽了。” 何素雪解下腰间的荷包放到大哥手心里,何益学打开一看,好像被火烧手了一样将荷包抛还妹妹,“妹呀,这,这太多了。” 何素雪又将荷包放到大哥手心里,“不多不多,只是随身带的零花钱,一会我再给哥拿点过来,想买什么书就去买,咱不缺钱,啊,出去的话一定要带上李业春,哥现在身边离不得人的。” 何益学捂着心脏,真心受不了,几百两也叫零花钱,妹妹到底是多有钱。 “妹呀,咱好歹是书香门弟,要行得正坐得端,来路不明的钱,咱最好是不要哈。” “哥,这钱来历清白,都是妹妹一分一毫挣来的,你就放一千个一万个心吧。” 何益学收下荷包,暗暗决定一定要完成妹妹的愿望,给她考个状元回来。 “诶?哥,你现在读书读到什么地步了,秀才考上了没。” “妹呀,哥今年过了院试。” “哇,十六岁的秀才,我哥是天才呀,好幸福。” 何益学露出开心的笑容,考上秀才就能让妹妹幸福,那考上举人贡士进士,妹妹不是会更幸福。 何益学读书的目的,从爷爷灌输的光宗耀祖,变成让妹妹幸福快乐,第二天就拖着病体去书店大肆采购书籍,勤奋攻读不提。 而何素雪,一大早就陪同师傅大人和杨氏,前往定国公府别院商议婚礼事宜。 事先,三人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定国公没给好脸色看,也不觉得突兀难过。 跟江南药铺一样,别院也没有女主人,秦晓月倒是想自己出来主持仪式,但被秦仁和死死拉住,“我的好姑姑,这种时候,咱要讲矜持。放心放心,爷爷请来的官媒人很好,会帮姑姑做好一切的。” 秦晓月叉着柳腰跺脚,“哎呀,人家就是不放心嘛,阿贵家里也没个长辈,万一哪里做得不对,你爷爷正好拿他撒气哩。” 秦仁和不敢直视姑姑妖娆的身体,眼睛别扭地看向别处,“姑姑,好歹忍耐一下,距离正月初六连半个月都不到了嘛,您要是再闹到爷爷跟前,恐怕完婚的日子就会无限期往后推了哟。” 秦晓月马上闭嘴,秦玉美在旁边嗤笑,“不嫁更好,就那样的人家,嫁过去也是受罪,丢人。” “闭嘴!!” 秦晓月和秦仁和同时大喝,秦玉美吓得跌到地上,心里很不服气,但也不敢再捋虎须。母老虎和小老虎都不好惹,爹爹呀,你干嘛还不回来嘛,女儿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武兰妹像一阵风似的卷进屋,满面红光地大叫:“接了接了!国公爷接礼了!常大夫好本事,竟然弄来一对活雁,各色礼物都妥妥的,一点错都没出。” 秦晓月捂着胸口,瘫软在椅子上,浑身直冒粉红泡泡。初六,干嘛明天不是初六! “正月初六?会不会太仓促了。”定国公理着白胡须,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心中暗喜不用自己提出来,唉,家有恨嫁女伤不起呀。 “不会不会,这不还有半个月时间么,新房都准备好了,婚宴交给飘香楼做,自己不用操一点心。另外,如果不为难的话,希望少将军能从百忙中抽点时间到新房去看看,有不合适的或者还缺什么的,咱们再添置添置。”杨氏乐呵呵地说道。 何素雪笑眯眯补充,“国公爷,师傅大人比较忙,就由小何陪同少将军去查看新房,您看行不。” 哪有不行的,常得贵把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老秦家就等着送人上轿子了,定国公朝何素雪微笑点头,完美结束婚礼第一个步骤。 躲在屏风后面的张葵花立刻从小门飞奔回后院报告,于是,常得贵三人离开别院时,“偶遇”武兰妹,从她手中拿到秦晓月手书一封,言明次日辰时到状元街看新房。 焦婶和方灵准时回来上工,药铺又多了两人帮忙打理婚礼事宜,一切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眨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 何素雪从状元街回来,看到门口拴了匹战马,进到铺子一问,正是赵本真回来过年了。 方再年笑道:“拿来好多年礼,一到就问你哩,快进去看看吧。” 何素雪抿嘴笑起来,方灵板着脸孔低声道:“矜持,规矩。” 何素雪撒腿就跑,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什么人嘛,哪有这样苛刻的闺蜜,人家都有七天没见到未来相公了,不交流怎么加深感情,古人就是见识浅。 赵本真在何益学房里,和他讨论某篇文章,瞧他俩各抒己见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何素雪感叹赵本真弃文从武真是浪费了。 迈进屋子,两个大男孩停了下来,赵本真扬起嘴角,“回来了?外面那么冷,有什么事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不必事事亲为。” 未来相公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棉袍,看着就是帅,何素雪笑眯眯地摇头,“来回坐马车,房子里也没有风雪,哪里冷得到。” 何益学看着两人在面前秀恩爱,心里又酸涩又高兴,“我累了,要睡会,你俩出去说去。” 何素雪把人带到自己房里,一看,方灵在整房子,只好又转到学习室,房门也不能关,好在有纱门遮挡一下。 毛永青端着茶盘进来,板着脸告诉赵本真:“马上要开饭了,东家叫你们长话短说。” 等毛永青出去之后,赵本真很不解地嘟囔:“从前总是赵哥长赵哥短的,咋现在看见我像看见仇人。” 何素雪窃笑,“怕你欺负我呗,你一进院子,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哩。” 赵本真低头扶额,做出痛苦不堪的表情,“两年,这样的日子居然还有两年,雪儿,我后悔了。” “啊?” 赵本真看了看纱门,然后往前一扑,紧紧握住日思夜想的两只玉手,轻轻揉捏着,“两年太长了,好想马上娶你回家。” 两手传来异样的触感,何素雪小心肝砰砰直跳,双颊升起两团红晕,“那个,做人要有诚信,你得说话算话。” 门外传来咳嗽声,两人一惊,马上分开各自坐端正,赵本真从怀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红布包,珍之重之地推给何素雪,“这是婚书,可要收好了,有了这个,不管是赵家还是何家,都不能再对我们指手画脚。” 何素雪打开看一眼就原样收好,有了这东西,心里踏实多了。 “不是应该媒婆送来的么,你这样合不合规矩呀。” “媒婆也要回家过年不是,反正我最近也没啥事,就自己带过来了。” “那,你有多少天假。” “过了元宵节再回,大叔那里有啥要帮忙的,请娘子尽管吩咐。” “呸,谁是你母亲子,不许乱喊,小心我揍你。” “哇,谋杀亲夫呀……”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一章师傅大婚 这顿年夜饭,是何素雪穿越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次。 有慈父般的师傅大人,有血脉至亲的哥哥,还多了一枚深情款款的未婚夫,怎么看都有人生很圆满的赶脚。 当然了,师傅大人在吃饭之前来个年终总结嘉奖,大派红包也是欢乐的催生因子。 上一批伤员收治的费用已经和西北军结算了,常得贵很欣慰自己不在的情况下,小的们仍然把事情做得很好,所以拿出一大笔银子发给大家。 因为奖励数目比较大,常得贵没让方再年念数字,两个掌柜的偷偷把银子分好装进荷包,就这么念到名字发一个,连杨老汉都有。 常得贵特意看着李业春林志通和高小平说话,“人有先来后到,也有多劳多得,更有主次之分,所以这个年终奖励,每个人得的都不一样,谁也别羡慕人家,来年大伙一块努力,银子只会越来越多。” 林志通最是伶俐,知道这是东家在敲打自己三个新人,带头站起来表态,来年一定好好做事,好好学习,不叫掌柜和大夫们失望。 十几个人喝光两坛九里香,再也没添酒,这个似乎已经成为江南药铺的规矩了,都能喝点,但不能放开喝醉,作为医者,随时都要保持头脑清醒,什么时候来急诊都能以良好的精神状态面对患者。 现在病房是空的,伤员们都出院回去过年了,晚上不用值夜班,赵本真从杂货铺买回好多烟花爆竹,吃完饭两位婶子带着方灵和三个小伙计一走,便关了大门,排队洗澡换新衣,在院子里玩起来。 这个年代的烟花爆竹也没多少花样,男娃们喜欢二踢脚和冲天炮,炸得越响冲得越高就越兴奋。 何素雪捧着一盒小蝴蝶,叫大哥拿着香陪她一起玩,兄妹两个就在台阶下边放。 小蝴蝶会转,还能稍微飞一点,但纯属乱飞的,没有什么规律性,这时人就得精神集中,随时准备躲避。 何益学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玩过,一开始放不开,后来被欢乐的气氛所感染,也禁不住大喊大叫起来,只是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跟着妹妹疯了两刻钟,就累得手脚发软不想动了。 何素雪发现大哥的异样,忙扶他回房休息,他却又舍不得外面的热闹,硬是搬了把椅子坐在房门里侧,抱着暖手炉看人家玩,也看得很高兴的。 赵本真可算逮到亲近未婚妻的机会了,捏着一根香过来,要帮何素雪点火,两人把剩下的烟花全包了。 到了子时,放了鞭炮吃了饺子,常得贵开始赶人,赵本真舍不得离开,还有好多话没和雪儿说哩,一步三回头。 奈何常得贵跟何益学警惕地盯着他,不走也不行啊,只好跟王小九回房睡觉。 接下来每天迎来送往,来给常得贵拜年的特别多,曾经住过院的将士来了一拨又一拨,礼物堆满了库房,立过军功的人手里特别阔绰,几乎没有空手来的,一包点心一块皮子,都是感激的心意。 常得贵抽空去库房看了看,跟方再年嘀咕:“别是冲着雪姐儿来的吧,瞧这些皮子,颜色这么鲜艳,哪是男人用的呀。真是,雪姐儿和赵本真订亲,不是都传遍城北大营了么,这会献殷勤是不是晚了点。” 方再年提醒道:“也可能是借您的手送给老板娘哩,过了初六,咱家可就不止一个女人了。” “哦,对了,也有这个可能。”常得贵笑了笑。 方再年低头不语,心说小何在您心里大过天了,连老板娘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宠得太过了,老板娘会不会有意见啊。 转眼到了初六,常得贵大喜的日子,江南药铺除了留下杨老汉看家,其余的人提前两天就到新宅去准备了。 门口挂了“常宅”二字,五进院子宽敞得很,每进都是正房五间、厢房耳房齐全,第一进是待客的院子,最后两进带着小花园是常得贵夫妇和他们的儿女专用。 现在暂时没孩子嘛,何素雪兄妹住了第四进,秦晓月的护卫们占了第三进,第二进是男徒弟和伙计们所住,六个孤儿就跟常得贵的儿子似的,肯定要有一席之地。 常得贵自己也是孤儿,平时住在药铺里,都是徒弟和伙计们打理生活,现在铺子和住宅分开了,徒弟和伙计们是要长期驻守铺子的,偶然年节才会回来,所以这个下人的问题首先就得解决。 总不能叫少将军嫁过来就脱下战袍洗衣做饭吧,少将军肯,老秦家也不干呀,这个女儿要是变成了家庭妇女,一个营的女兵谁来带,秦玉美来了甘州大半年,都瞧出来她不是带兵打仗那块料了。 老秦家也很无奈,女兵营是有编制的,解散的话一大笔军饷就没了,太可惜,最近他们也在积极想办法,要把女兵营改成男兵营的编制,等秦晓月有了孩子,女兵营就会顺理成章地解散。 武兰妹也是提前两天把秦晓月的护卫队搬进了常宅,和一百二十抬嫁妆一起进常宅的还有两房陪嫁,这是秦晓月私下与常得贵书信商量的结果,把下人问题解决了,现在大过年的不好买人嘛。 下人住的地方就在靠近后门的排房,每间都是一明一暗的格局,也就是一房一厅,这样的排房有十间,两房陪嫁各占两间,宽敞得很,后面再添人也不怕没房子住。 下人房往前,隔了小花园就是主院了,到处张灯结彩,红彤彤的一片,初六这天热闹了整整一天,常得贵喝得醉熏熏的,被赵本真和关有树扛进了新房。 秦晓月带来的管事和妈妈们很给力,基本上不需要三个徒弟操多少心,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何素雪便回了自己院子。 何益学身体不适,这天没出去见人,一直由李业春陪着在屋里读书睡觉喝药,重复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做的三样大事。 何素雪看大哥的屋子已经熄了灯,便轻手轻脚从小厨房打了水,提回房里擦了个澡,出来倒水时发现院子当中站了个人,吓得一哆嗦。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二章我也想要洞房 弯弯的月牙照着清冷的大地,微光中,赵本真那张笑脸显得很诧异,何素雪很想笑话他一番,却又怕吵醒了大哥,憋得好难受,肩膀一耸一耸的。 赵本真无奈地摸摸脸,“真的有那么好笑么。” “嘘,我哥已经睡了。”何素雪指指自己的房间,“你先进去坐会,我就来。” 赵本真抓抓后背,“我也好想洗,能不能……” “不能!”何素雪果断拒绝,“想洗回师兄那边洗,这里不行。” 赵本真也没指望她答应,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所以被拒绝了也不恼,嘿嘿笑两声,先进了何素雪房里。 何素雪把小厨房收拾好,冲了一杯麦芽糖水端进房间,看见赵本真仰倒在她炕上,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没要武兰妹安排的丫鬟,不然这一幕让人看见了,她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回身关了门,走过去拍拍他的小腿,“别装了,快起来喝糖水。这么浓的酒味,是喝了多少啊。” 赵本真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喝得痛快。 “不是娘子你嘱咐要保护好大叔么,大半的酒都是我替他挡了,别看他是被扛回去的,实际上人清醒着哩。” “你这人,都说了不要叫我娘子,让人听见影响不好,叫我名字。” 古代婚礼有三书六礼,赵本真怕夜长梦多,几天就走完前面几个程序,落了文定过了聘书,是受律法保护的未婚夫妻了,但是娘子什么的,早点了,何素雪表示接受不能。 灯光下的何素雪,美目流盼,肌肤胜雪,微嘟的红唇丰润诱人,赵本真酒意上来心头热血沸腾,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强有力的双臂紧箍着她的腰。 “好雪儿,让我抱抱,就一会,嗯?” “坏人,就不该让你进屋。” 何素雪不介意俩人多多亲近培养感情,挣扎不开,也就只好随他紧拥着自己, 赵本真把脑袋搁到她的肩膀上,鼻尖是属于她的幽香,视线不经意往一溜,窥见衣领间一抹雪白,顿时呼吸粗重起来。 何素雪猛然被扳倒,一个黑影压下来,双唇失守,她想说不可以,却让他趁机伸了舌头进来与她纠缠不休,掠夺一般吸吮着她的香液。 尼玛,法式湿吻啊这是,太刺激了有没有,身上像蚂蚁爬呀,难受~~~ 唇间不由自主发出的呻.吟,把何素雪自己都吓一跳,好丢脸,赶紧让本大夫起来呀魂谈…… 赵本真这时欲罢不能,左手死死箍着她的腰部,右手顺着本能移到那饱满柔软的胸前,当他终于握住那处丰盈,两人同时抖了一下,心跳都漏掉了一拍。 真是好奇怪啊,怎么会摸得这么舒服哩,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火热,好想靠得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尼玛,不妥,他明明在摸上面,怎么下面会有反应滴? 要死了要死了,屁股底下的小赵也有反应,再摸清白不保呀。 何素雪猛然睁大了双眼,手脚并用剧烈挣扎,赵本真身躯一震,松开了她,伸着被咬的舌头直哈气,小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咳咳,天色已晚,赵校尉快点回去歇着吧。”何素雪背过身去整理衣物,亲亲游戏玩起来很舒服,可就是太危险哪。 赵本真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婀娜多姿的身段,现在叫他走,真的不甘心,好想将她吞吃入腹,刚才的美好感觉还想要。 酒不醉人已醉,赵本真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一个饿虎扑食,又从后面将何素雪抱住,两只大手刚好罩住她胸前,无师自通地轻揉慢捻,喷着热气的嘴巴含住她的一边耳垂用力吸吮,好滑,好软,像羊脂玉,吃不够。 唉,这人,发酒疯了啊,别蹭了行不行,再蹭就要起火啦。 何素雪一个肘击,戳中赵本真胸口的膻中穴,他闷哼着倒在炕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何素雪看了他一眼又赶紧背过身去,小赵还在起立致敬哩,羞死人了。 两人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低缓,何素雪再扭身偷看,他正歪着身子枕着一只胳膊侧躺,眸中星光闪闪,盛满了柔情蜜意,另一只手向她伸过来,发出无声的邀请。 何素雪确认他已平静下来,便走过去侧身坐下,他抓过她的一只手,爱怜地抚摸,嗓子沙哑低沉,“对不起,吓到你了。” 何素雪点点头,“今天你喝了酒,我原谅你,不可以有下次哦。” 赵本真牵她的手到唇边轻吻,叹气,“雪儿,世上有没有一夜长大丸啊,我也想要洞房。” “一夜长大丸?真亏你想得出来。”何素雪将人拖起来,往门口推,“真的很晚了,你若再不回去,师兄们就要找过来了。” 房门轻轻关上,赵本真静立片刻,直到一队女护卫从院外走过,他才跳过墙,溜着墙根回到二进院子的厢房。 这一夜,何素雪梦里全是粉红泡泡,不时发出傻傻的笑声。 第二日,是认亲仪式,新郎新娘却睡到日上三竿也没起,三个徒弟还得去药铺坐堂呢,干脆不等了,跟武兰妹和四朵金花打了声招呼,走人了。 监军府里,刘升华读着密信,大饼脸挤出诧异的笑容,老四偷瞧着主子的脸色,讨好地问道:“娘娘那里有何吩咐?” 刘升华放下信纸,抿着嘴唇发出阴阴的笑声,“娘娘说东西收到了,圣上很喜欢。” 老四也跟着笑起来,刘升华却突然变了冷脸,咬牙切齿说道:“可是!珍妃和三皇子重获圣宠,姓秦的在这件事中表现暧昧,朝中偏向他们的势力已经超过了二皇子!” 老四大惊,“那咱们该怎么办。” 刘升华一巴掌拍在桌上,小绿豆眼迸射出充满戾气的寒芒,“现在完全可以确认了,赵本真就是赵高举的最后一个种,也是赵家和秦家之间的纽带,毁了他!砍掉珍妃一边臂膀,给她添添堵!” 老四摸着下巴思索,“这小子行事非常谨慎,恐怕不好抓他的把柄。” “春天来了,那边也该有动静了,到时候……嗯?”刘升华指了指北方,又做了个割喉的动作,老四恍然大悟,跟刘升华一起阴测测地奸笑起来。 因皇帝秘而不宣,想抓出西北路的所有蛀虫,刘升华还不知道自己侵吞军田吃空饷的事情已经败露,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谋取赵本真的性命,可赵本真如有神助,元宵过后不久边关传了一次狼烟,他带兵迎敌,打退过界的二百多鞑子,又立大功。 刘升华此路不通,只得另寻时机。 何素雪接到赵本真亲自送来的伤员,才知道他的部队又打了胜仗,如此频繁的战事,伤员救治转移极不方便,她再次提出在城北大营附近修建驻军医院的设想。 常得贵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城里的铺子这么大,还不够折腾么,在城外另建既浪费银子又不安全。 “徒儿,西北军不会永远是西北军,甘州城也有可能再次沦陷,而且,为师快要走了。” “走?师傅要去哪?” “你以为,太医院的吏目可以长期游荡在外的么,多则一年,少则半年,那人就会叫为师回去了。” 那人,当然就是皇帝,只有皇帝一直对常得贵耿耿于怀,不会坐视黑衣军现存少主与旧部混在一起。 而秦家经过六年的努力,也已经彻底把西北军掌控在手中,功高盖主啊,适当的时候,定国公父子就得班师回朝了。 听完师傅的分析,何素雪像泄了气的皮球,打不起一点精神来了,她想建驻军医院,不是随军流动的卫生队,随时换防还叫什么驻军啊,供给系统不是一个单位的,到时人家不认账的啊。 “徒儿不要气馁,不就是个医院嘛,这里建不成咱们换个地方建,把人培养出来后,将来再有战事,随时随地都可以组建起驻军医院。” “诶?师傅这个点子不错,咱们缺的就是人,有了人,再有了钱,医院在哪都可以建。” “哎,你这样想就对了。” 赵本真升官了,一下跳了两级,当上了正五品武德将军,穿着新军服跑未婚妻面前炫耀,求抱抱求抚摸,各种求,结果被常得贵和何益学联合镇压了,还敲了他一顿酒。 有手术的日子,何素雪和方灵留宿江南药铺,好不容易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吵醒了。 何素雪在床上打滚发脾气,方灵匆匆穿了衣服出去察看,又匆匆回来报告:“不是伤员,是惠民药局的大夫们,要来观摩学习手术神技。” “观摩学习?好哇,让他们一人买一套工作服再进手术室。嗯,十两一套吧,咱们是大夫,不是无良奸商,卖高了影响不好。” 方灵嘴角抽搐着应下,十两一套还不叫奸商,那衣服的本钱最多一两银子好不。 不行,得交待伙计们和方记一声,别把底价泄出去了。 方灵出去交待好,打来热水俩人洗漱,出去一看,院子里又多了几个人,瞧那年纪和衣着,不像是大夫呀。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三章不认识 小心翼翼的眼神,隐藏着羡慕嫉妒恨,腊黄的小脸蛋,拧着勉强的笑容,这就是何素雪第一次看见林梅子时的印象。 林梅子和林菊子,是小虎帮新进成员,今天过来,是要当面感谢赵本真的救命之恩,据说,是赵校尉新晋的赵将军,将她们从鞑子的手里救回来的。 何素雪的目光滑过林梅子,落在林菊子的身上,这是林梅子的堂妹,很害羞一小姑娘,行礼的时候怯怯地看了何素雪一眼,再也没敢抬头,感觉她不像林梅子的妹妹,而是小跟班。 赵本真从左院跑过来,笔挺的蓝色将军袍服被风吹起,露出被红色裤子包裹的长腿,他无视满院子奇奇怪怪的人,径直走到何素雪跟前,“雪儿,阿通说你找我?” 何素雪阿尔卡特地瞪他一眼,指着林梅子姐妹,“不是我,是她们找你。” “她们?不认识。”赵本真摇头说道,除了何素雪和方灵很淡定,其余的人都发出惊讶的呼声。 林菊子还好些,她就是个陪衬,林梅子就失望加羞愧,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一副被人抛弃的委屈样,“赵将军,我,我是梅子呀,林梅子。” 赵本真仍旧是摇头,“不认识。” 又望着何素雪笑,“刚起来?还没吃早饭吧,走,一起吃,婶子包了包子。” 何素雪摸摸肚子,真的好饿,点点头,朝面色各异的大夫们挥挥手,“各位前辈先进手术室熟悉下,要听两位男护士招呼,眼看手不动哈。” 林梅子怔怔地看着一对壁人从自己面前走过,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给她,心里痛得揪成了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那晚,他明明还对自己笑了的,不喜欢的人怎么会笑,对,他一定是喜欢我的,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女大夫,是他的手下要找她治伤,他怕她生气,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就是这样。” 林菊子担忧地扯扯堂姐,“梅子姐,我们回吧,赵将军是真的不认得我们了,那天晚上天那么黑……” “你闭嘴!换个地方,他就会认得我了。”林梅子眯着眼睛看向厨房门口,听着里面欢快的说话声,抿了抿嘴唇,扭身出了药铺。 一直蹲在角落里的冬生起直身,掸掸衣裳,尾随而去,“想打赵哥的主意?看看是哪里冒出来的蠢货。” 待冬生回转,赵本真把他喊进学习室,“查到什么了。” 冬生郁闷地抓额头,“什么都瞒不过赵哥。俩女娃确实是小虎帮的人,最近邓小虎在招兵买马,不是你叫他们招一批孤儿的么,那两个就是其中之一。还是你前几天亲手从鞑子那里解救出来的哩,你真不记得了?” 赵本真摊手,“我救过的人多了,哪里记得那么清楚。行了,若是雪儿问起,你就照直说,我不希望我和她之间存在任何不愉快的误会。” “知道啦。”冬生不耐烦地朝天翻个白眼,升了将军又怎样,敢有对不起小何姐的举动,绝对不帮他隐瞒。 赵本真暗暗咬牙,臭小子,你没机会的。 屋外一阵喧哗,满耳的呕吐声,冬生不屑地嗤笑,“惠民药局的大爷们自动滚出来了。” 赵本真点指道:“小心言词,如今常大叔可是惠民药局的大使。” 冬生扁扁嘴,心有不甘,但到底没再说牢骚怪话。 常得贵黑沉着脸走进中院,听说惠民药局的人私自跑到江南药铺找事,他连早饭都没吃完,就急急跑来。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酸臭味,石宇诚等人扶着墙壁痛苦地呕吐,身上还全部穿着江南药铺的工作服? 常得贵微愣,再听到小徒弟在手术室里的骂声,心说虐人的反被*了,我家雪姐儿就是好样的。 “就你们这熊样,还想学外科手术?先回家学杀ji巴!啥时候能把生鸡大卸八块,再来找我!”何素雪骂完,神清气爽。 尼玛,一手术室就叽叽歪歪,质疑这个质疑那个的,腹腔一打开,全都怂了。 哈,姐用事实来打败你,看你还有什么刺好挑。 常得贵很不好意思地朝石宇诚拱手,“对不起啊石兄,小徒性子急躁,一进手术室就控制不住情绪,你们是不知道哇,她主刀的时候连我这个师傅都要听她指挥,下了手术台她的态度倒是蛮好的。” 石宇诚用手帕捂着嘴巴,“常大使,令徒所说可是真的?你们都是先学杀鸡,再学杀……咳咳,那个手术?” “啊?哦,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去学杀鸡,没有晕血症的,能够克服恐惧心理的,能够坦然面对手术过程的,没必要祸害鸡鸭。” 安源堂的王子非愤愤不平地嚷道:“果然么,你徒弟叫咱们学杀鸡,是糊弄人哩。” 常得贵把脸一板,“怎么就是糊弄人呢?当初陈有亮那个逆徒还在常某门下的时候,就是有很严重的晕血症,厨房天天买鸡叫他杀,这事附近的街坊都知道。” 这个事情,其实当时全城的大夫都听说过,只是一直怀疑其真实性,现在常得贵这样说出来,大概是真的无疑了。 石宇诚是奔着手术神技来的,仔细推敲常得贵的话,发现还是有机会的,“这么说,只要不晕血,咱们还可以进去学习?” 常得贵真心不想理这些人,可是为了改变惠民药局的现状,也为了自己师徒离开之后,甘州的军民仍旧能得到良好的医疗照顾,他还是点了头。 石宇诚大喜,收了手帕戴上口罩,又去拉手术室的纱门,常得贵忙拦住他,“石兄且慢。” 石宇诚眼神马上变了,“常大使,石某保证安安静静地看,绝不出声打扰。” 常得贵忍着不快说道:“非是常某不准许石兄进去观摩,是这样的,江南药铺准备开办一个急救外科学进修班,进而就有外科手术的一些基础理论,如果石兄真感兴趣,可以先参加进修班。” 石宇诚眼睛一亮,“急救外科学?是常大使所著的那部医书么?” 石宇诚是甘州惠民药局的副使,知道这本书,常得贵没觉得意外,点头承认了。 石宇诚马上掏荷包,“这个进修班要多少银子?我要一个名额。” 常得贵愣住,银子?貌似和雪姐儿讨论时,没说到收费。 正犹豫间,方再年钻出来,笑眯眯地告诉石宇诚:“进修班举办时间为一个月,提供医书摘抄,包三餐不包住宿的只要三十两银子,食宿全包的要五十两银子,名额有限,要报名的请趁早。” 王子非跳脚大叫:“一个月就收三十两,你们抢钱哪!” 石宇诚也有点肉痛,他摸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很不舍的递给方再年,“方二掌柜,我要报食宿全包,今日出门仓促没带够银子,你先帮我记上名,报到的时候我再补上。” 王子非惊叫:“石大夫!” 石宇诚却不理睬,一副求知的模样看住常得贵,“常大使,进修班什么时候开始,明天?还是后天?” 常得贵微微动容,仔细瞧了瞧石宇诚,原来这人思想还没僵化到不可救药地步啊,这样也好,自己走得也放心些。 想了想,最近院里有伤员,倒是个极好的教学机会。 “食宿问题还没有商量妥,具体说明,明天会公示到惠民药局。” “好极了,那石某就静候佳音了。” 石宇诚满脸笑容地走了,剩下王子非等人面面相觑,在常得贵的逼视下,丢下几句场面话也赶紧溜。 何素雪从手术室出来,有三个男人在等她,常得贵说进修班要提前开班,这个她没意见,正好赵本真的部队也回来了,军医们都能抽空出来听课。 赵本真要说的事情也与此有关,他要回营和将军们商量,全体军医离营可是件大事。 送走了赵本真,冬生把何素雪拉到一边,把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告诉她,“……真不是赵哥的什么人,他说要知道是这种人,绝对不救,死了还清静。” 何素雪觉得好笑,又有点点感动,“理解理解,孤苦无依的柔弱少女被年少有成的英雄搭救,心中仰慕想以身相报嘛,话本里看得多了。可是,这样的人进了小虎帮,不会出问题么。” 冬生歪着嘴巴笑得好邪气,“我跟小戴军师悄悄说了下,叫他注意观察,实在不肯安分又不听劝告的,就踢出去,管她去死。” 何素雪啐了一口,“小孩子家家的,别动不动把个死字挂在嘴边,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劳心费神。” “我那还不是为了小虎帮考虑么,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来,可别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冬生嘀咕着,何素雪笑了笑,“是,咱们冬生心眼最好了,赶明儿叫小虎哥请你喝酒。” 午饭过后,常得贵把三个徒弟叫到跟前,把进修班的事订了下来,除了西北军来的军医,另外招收二十名大夫,食宿都在药铺里解决,还得招五名短工帮忙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冬生又把招工的差事抢到手,推荐军户街的军属们来打个短工。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四章夜半相会好刺激 正月十五闹元宵,甘州城却冷清得很,很多出去逃难的人还没有回来,街面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家小摊子摆卖花灯,实在没啥过节的气氛。 江南药铺中,关有树和王小九值班,其余人全部到常宅过节,连杨老汉都没落下。 秦晓月第一次以主母的身份举办家宴,为了给常得贵一个好印象,从早上开始就让下人准备,当何素雪看到那个雍容华贵温柔浅笑的新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娘,你今天好漂亮啊。”她扑过去,像个树袋熊一样抱住秦晓月的脖子,刚抱上,还没来得及吃豆腐,就被某个打翻醋缸的师傅拎走。 常得贵板着脸训斥:“再这样无状,就给你请两个管教嬷嬷给你讲规矩!” 嘁,连徒弟的醋都吃,师傅大人真是没治了,偏要逗你玩。 何素雪嘟起小嘴巴,朝秦晓月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样子立刻收获同情无数,秦晓月母性大发,将她拖回自己怀里搂紧,怒目注视新婚丈夫,“你吼什么吼,把孩子都吓坏了。小何乖,跟师娘去吃饭,咱们不理他。” 常得贵心里憋屈死了,冰雪可爱的雪姐儿,怎会变得如此调皮捣蛋,老在月月面前抹黑师傅形象,这个问题好像越来越严重啊(月月!好肉麻~)。 林有文忍笑请师傅进屋,何益学和赵本真几个小的也都面色古怪,真是难得见到常得贵吃瘪,从此那个目下无尘的傲娇男人,到了少将军这里就变成了温顺小绵羊。 饭桌上没有看到碍眼的人,何素雪吃得很开心,要说秦晓月嫁给常得贵真的不错,两个人都是何素雪敬重的人,乐得看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最近几天老看见秦玉美晃来晃去,有点烦躁。 为了这个,何素雪私下和大哥商量,是不是自己买座宅子搬出去住,她不想因为自己和秦玉美之间的矛盾让师傅师娘为难。 赵本真与何益学聊天时听说这事,马上提出由他来买房子,何益学当然不肯,这事暂时还没谈妥,不过何素雪已经托了冬生和王石头帮忙留意房子的信息。 一朵白云遮住圆圆的满月,天地间暂时陷入黑暗,一道黑影跳过雪园的矮墙,无声跳到何素雪房门前,轻轻敲了三长两短。 何素雪正在炕上练习瑜伽,这些年来,只要有空,每晚睡前半个时辰的练习不间断,否则现在的34C哪里来,这都是持之以恒的结果呀。 听到敲门声,何素雪心跳加速,呼吸乱了,树式平衡也站不住了,撅着小嘴跳下炕去开门。 “谁呀。” “我。” 哎哟喂,是未来相公,夜半相会,真够刺激的。 何素雪心神激荡,小手一抖就抽掉了门拴。 房门才打开一条缝,赵本真就挤了进来,继而一边关门一边将她搂住,“诶?怎么不穿衣服就跑出来,也不怕冻着,赶紧回炕上去。” 什么叫没穿衣服啊,本大夫身上不是还有好几层嘛。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定睛,何素雪发现自己和某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了。 这又是什么节奏呀,姐最近最怕这个,干柴烈火的,烧起来不好灭呀。 张嘴要赶人,却被他灼热的唇封住了,软软滑滑的舌头也钻了过来,卷了她的贪婪吸吮,大手也在她身上快速游走。 哎,这具身体好敏感,被人摸两下就热得发烫,小心肝乱跳得难受,赶紧想办法。 “唔!”赵本真放开她,伸着舌头吸气,又被咬了,怎么每次和她亲近都要被咬,属小狗的么。 “你给我老实点!”何素雪砰砰砰给了他好几拳,拳拳到肉啊,这家伙也没穿几件衣服,真是,也不怕冻感冒了。 赵本真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动你了,我俩好好说说话,嗯?” 何素雪往后退了退,肩膀和后背露在了被子外面,他紧接着挪上来,把大半被子移到她身上,自己只盖了半边身子,嘟囔道:“将来咱们要做比这大一倍的被子,怎么滚也不怕盖不着。” 何素雪嗔他一眼,“脑子里尽想这些事,能不能说点正经的呀。” “被子怎么不正经了,人的一生,一半时间都在床上渡过,被子不可或缺不是。”他笑着说道。 爱极她娇嗔的样子,撅嘴在她的鼻尖上亲了一口,她一扬粉拳,他忙又退了回去,“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嘁,我是女子,不是君子。”何素雪双手抱胸,做出防御的姿势,“想说什么就快点,明天进修班开课,我好忙的哩。” “哦,我看好了一座宅子,就在后面的秋阳街,比这里小,只有三进,不过只住我俩和大哥的话是足够了,想不想去看?” “呸,那是我大哥,不是你大哥。” “我俩是夫妻,你大哥不就是我大哥。” “没完婚就不能乱叫,我哥会生气的。” “好吧,说正事,房子怎样。” “可是师傅叫我不要买哩,说一年之内就要去京城了,花大心思整了房子又住不了多久,蛮浪费的,不如去了京城再说。” “这倒也是,听何将军说,老公爷在酝酿一场大战事,想来上面等不及了,要把这边的麻烦解决掉,离班师回朝应该不远了。” “你说租个院子怎么样,我哥说这里女护卫太多了,有点不自在,还是想搬出去。” “嗯,租赁的话,好像也挺不错的,我明天再去牙行问问。” 屋里的气氛太好,太温暖,有他在身边总是很安心,何素雪觉得眼皮子好重,不用刻意去想,内功心法就自动运转起来,赵本真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因为,睡着了。 赵本真也睡着了,与她相对而卧,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四足相抵,彼此的气息紧紧绞缠,宛若成婚多年的恩爱夫妻一般。 鸡叫头遍,何素雪习惯性揉着眼睛坐起来,听到赵本真问她干嘛起这么早,真真是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在这里!” “小傻瓜,昨晚说着说着睡着了,当然在这里。”赵本真单手撑起头部,仰望着眼前美好的曲线,一股热流直往下冲。 何素雪却翻身溜下了炕,一边套鞋子一边催促,“天快亮了,你赶紧走,被我哥发现了不得,指定要揍你。” 赵本真轻笑,就大舅子那身板,能揍谁呀,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摁倒了,但这种话不能说给雪儿听,会把她气疯的。 何益学听到妹妹的房门响,笑着喊道:“妹妹,等下大哥一起练拳。” 赵本真吓得一哆嗦,飞速朝院门跑,在何益学出来之前开门溜了出去。 何素雪穿着练功服,打着呵欠出来,“诶?大哥这么早。” 何益学看看妹妹,又看看空荡荡的院子,眨巴眨巴眼睛,“哦,早。” 正月十六是进修生报到的日子,江南药铺从早到晚人.流不断,成为甘州城最热闹最吸引眼球的地段。 整个右院的房间都空出来,作为进修学员的宿舍,院子里搭了两座帐篷作为教室,上课时间点上几个大火盆,没人喊冷。 作为《急救外科学》的主要撰写人,常得贵是进修班当然的主讲人,林有文传授麻醉方面的经验,关有树何素雪负责指导器械操作,就连三个护士也有机会上讲台享受一把传道授业的滋味。 上午,是理论学习,下午,是技术指导,五十个学员第一次集体走进手术室现场观摩手术,除了上过战场的军医勉强能站住脚,其余的大夫全部跑出去吐,包括石宇诚也未能幸免。 杨老汉拎着扫帚和撮箕慢吞吞走来,鄙夷地望着石宇诚,“怎么又是您哩,看来得专门给您备个垃圾桶才行了,老这么乱吐,把咱们好好的院子都弄埋汰了。” 石宇诚羞得老脸通红,把口罩一蒙,又钻进了手术室,“老子还就不信了!” 吃晚饭的时候,石宇诚捧着饭碗,趾高气昂地从杨老汉身边走过,“杨老汉,把你那垃圾桶收回去吧,石某现在不吐了!” 杨老汉哼哼唧唧道:“现在吃饭,当然不吐,等会就不知道了。” 石宇诚气个倒仰,“不信走着瞧。” 第二天下午是骨折内固定术,关有树把白生生的骨头从肌肉群里分离出来,又是一批学员冲出去哇哇大吐。 今天杨老汉有了准备,沿着手术室的墙根放了好几个痰盂,总算没弄脏院子的地板。 常得贵告诉杨老汉:“进修班解散之前,这些痰盂就放在这吧,有得他们吐的。” 又到晚饭时间,石宇诚从杨老汉身边走过,灰溜溜的,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他又是呕吐大军中的一员。他不晕血,他就是看见手术刀在人身上划来划去感觉瘆得慌。 杨老汉摇头兴叹,“往后东家不在,也没人敢来找小大夫们麻烦了吧,你们连十五岁的娃娃都比不过,得意个啥?” 石宇诚缩着脑袋,背影那叫一个萧瑟。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五章宽容 赵本真动作很快,另找了一处两进的院子可以租赁,可他见到常得贵总有种毛脚女婿面对严厉岳父的感觉,哪能明目张胆说要拐走你家闺女,最后还是何素雪出面提了此事。 结果,此提议仍然被常得贵无情镇压了,他冲着小徒弟大吼:“师傅家里怎么就住不得!还说什么给师傅养老,现在连住在一起都不肯,这就是你的孝顺?” 我擦,一顶孝顺的大帽子盖下来,何素雪只能败走,“师傅呀,不是徒儿不想孝顺您老人家,实在是,实在是……唉,啥也不说了,徒儿不搬了,住到师傅烦了赶徒儿为止。” 常得贵瞧着小徒弟蔫头耷脑的背影,招手把武兰妹叫来书房问话,“最近我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武兰妹虽然是秦晓月的近卫队长,可她也是何素雪的超级粉丝,本着不偏不倚的准则,她如实报告:“最近玉美小姐来得比较勤,跟小何大夫有些言语上的冲突,已经被少将军教训过了。” 常得贵眸中寒光一闪,“难怪雪姐儿闹着搬出去,原来是被人挤兑了,我说呢,住得好好的,怎么就想着搬走。” “小何大夫要搬走?”武兰妹很吃惊,这是个新情况,得赶紧报告少将军。 这里是常宅,不是秦府,娘家人跑来把夫家人挤走,这个后果很严重,坐视不理的话会影响夫妻感情滴。 武兰妹怎么跟她的主子说,常得贵管不着,但当晚鱼水之欢过后,他搂着夫人温软的身子,聊天似的跟她说了几句。 “月月,白天你一人在家是不是很无聊?” “是有点,往常在大营是从早到晚都在忙,现在是从早到晚都不忙,光等饭点了。” “月啊,为夫也不是那等严苛之人,你还统领着一个营哩,该你的公务可不好全部交给别人哈,万一出了事,你说该是谁的责任。”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赶我走?” “哪有,为夫就是看你一人闷在家里不好玩,心疼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你过得开心就行。” 这下把秦晓月激动得,一个翻身就骑到相公身上去了,小嘴在他脸上身上猛亲,“阿贵,月月爱死你了!” 常得贵感官很享受,可心里有点拧巴,“又是跟雪姐儿学的吧,什么爱死你了恨死你了,能不能不说那个字呀。” “好吧,就说月月爱你。”秦晓月刚说完,就被反攻了。 常得贵自从开了荤,控制力那是节节下降,听到妻子不加掩饰的表白,激情勃发呀,两人折腾到半夜才结束。 这一晚,何素雪也没有孤枕难眠,自从赵本真和她纯盖被子睡了一觉,他就爱上了这种感觉,一到夜深人静就溜过来。 何素雪也想加深彼此的感情,只要不走上最后一步,其他的还是能接受。 两人有控制的亲热亲热,聊聊彼此的工作,说说大明的风景,每次都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睡眠质量特别好。 何益学心思细腻,没两天就瞧着势头不对,想跟妹妹提点一下吧,又不好意思开口,想教训赵本真呢又打不过,郁闷得不行。 好在赵本真有职责在身,正月二十假期到,他就回了城北大营。 何益学暗暗喘口气,总算走了,再不走自己就得开口赶人了,拼着大家撕破脸皮,也不能让妹妹名誉受损。 而秦晓月也带着她的护卫队回了女兵营,开始每旬一休的两地分居生活,她这个举动,也让定国公暗暗放下忧心,几百个女兵放在那里没人管,也是一件无比头疼的事。 常得贵注意观察着小徒弟,发现月月走后她果然轻松了很多,又像从前那样无拘无束像可爱的小鸟,看来还是要跟月月说一下,少跟那个秦玉美来往,那孩子自己看着都讨厌。 不行,等秦怀山回来了也得跟他说说,小孩教不了就送回京城嘛,干嘛放在身边给别人添堵,真是。 监军府中,刘升华也在计算秦怀山回来的日子,赵本真没在战场上弄死,惠妃又来信催促了,皇帝听说赵本真又立大功,接连在珍妃那里宿了五个晚上,而惠妃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承宠了,形势很不妙。 刘升华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与惠妃分不开的,俩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惠妃失宠,刘升华的日子也会不好过,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他最近都觉得定国公看他的眼神很不对路。 刘升华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噼里啪啦,杂乱无章,表示他现在心情极度不好,非常烦躁,老四低着头佝偻着腰,大气都不敢出。 好一会,刘升华停下手指动作,抱着肚子往后靠,声音懒懒的,老四心知有谱了。 “没有机会,咱们就创造机会嘛,小虎帮那边再好好查查,不是新收了很多人嘛,一定会有漏洞的。” “是,小人这就去。” 老四从后门溜出监军府,院墙边蹲着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看见老四出来,马上爬起围拢过来,点头哈腰的喊着四爷。 老四傲慢地在鼻子里哼了哼,表示回答,对其中一人说道:“麻子,主子说可以对小虎帮下手了,你看好了目标就来告诉爷。” 麻子抓抓凌乱的头发,“瘦猴在那边盯着哩,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 老四往地上丢了一锭银子,“抓紧点,光拿钱不办事,爷会叫你后悔没跟长乐帮一道灰飞烟灭!” 麻子扑过去抱住银子,咧着大黄牙笑得很贱,“是是是,小的绝不叫四爷的银子打了水漂,今晚宵禁前一定给您答复。” 甘州城里暗流涌动,何素雪却毫无知觉,她头疼着哩,五十个进修生就像五十只鸭子,在她耳边呱呱叫个不停,就为了争一个助手的位置。 何素雪脑袋嗡嗡直响,快要崩溃了,一巴掌把桌子拍掉了一个角,“别吵啦!!!” 屋里一片寂静,各种老中青大夫们从被劈落地面的桌角抽回视线,然后整齐地后退一步,一直被排挤在外的方灵趁机得以站到主子面前,把手中的酒坛子放下。 何素雪吹了吹刘海,拍着酒坛子道:“各人领一张纸条,把自己的名字写好放进坛子,每次从里面抽一张,抽到谁就是谁当助手,怎么样,这样公平吧?人人都有机会,也不用争长争短。” 大夫们随着她的手上下点头,却见酒坛子安然无恙,好好呆在桌上,不知怎么的,各种失望。 方灵快速磨了墨汁,何素雪将毛笔递给离得最近的石宇诚,后者犹豫一下,用颤抖的手指接了过去。 何素雪轻笑着露出小酒窝,“石大夫,速度呀,后面好多人等着哩。” 石宇诚手一松,毛笔从他手中掉落,何素雪一瞪眼,他慌慌张张往地上一躺,毛笔正好掉在他的鼻尖上,再从脸颊一侧滴落,留下一长溜黑线。 等石宇成重新站起来,大夫们哄堂大笑,石宇诚讪讪地抹了把脸,顺利把脸颊的墨汁抹成一片,哄笑声更大,几乎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毛永盛穿着隔离衣裤出现在门口,“小何大夫,人选好了没有啊,病人准备好了。” “马上就来。”何素雪忍了笑,拍拍巴掌,“拜托大家都速度点,让病人在手术床上等久了可不好。” 抽签,成了进修生们最紧张也最期待的时刻,谁都想单独得到指导,也想挑战自己对新事物的承受能力,哪怕手术中还有忍不住要跑出去吐的,吐干净之后还要站回手术床边,一次次挑战自己的极限。 何素雪真心服了这些古人的学习精神,太敬业了有没有,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成功打好一个结也高兴得大喊大叫,一点都不矜持,被允许拿着手术刀划开病人的肚皮,更是兴奋要晕过去,不稳重啊不稳重。 唉,都说同行是冤家,但愿这一刻的温馨融洽永远不要消失。 现在想想,何素雪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这个大明比所知的大明要开放许多,没有强迫女子裹小脚,也没有不准许女子单独上街,更没有不准许女子外出打工谋生。 啊哈,可能这些事情都存在,但起码现在还没找到何素雪头上,她就当作不知道。 结束一天的教学,常得贵领着何素雪回家,两人一进门就被下人告知,秦世子携子女来访,少将军正在准备家宴。 何素雪惊愕问师傅:“秦世子回来了?” 常得贵摇头,“不晓得,都没接到消息。” 何素雪侧身请师傅先行,“见了人就什么都知道了,徒儿先去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常得贵没有马上走,凝视着小徒弟越来越娇美的面容低声说道,“徒儿,有些人有些事,为师也很无奈,但人生就是如此,并非十全十美合乎你的所有心意。” 何素雪眨眨眼睛,心生愧疚,“师傅是说秦玉美么,徒儿不会再和她吵架了。” 原来师傅大人把新婚妻子赶去兵营上班,是为了自己啊,相比师傅的宽容与关爱,自己的矫情傲娇显得多么可笑。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六章众怒 何素雪洗去身上的药水味,全身焕然一新,方灵不在,身边也没有丫鬟帮忙梳头,她自己挽了两个包包,绑上珠花,感觉还行。 走出房门,已经站在廊下等候的何益学转身,看见妹妹一身粉色衣裙,清纯可爱,先是满意自豪地笑,接着皱眉,“头发怎么梳成这样,来,哥帮你重新梳一下。” “啊?大哥会梳头?”何素雪懵懵懂懂被推回房里,何益学修长的十指在她的发间灵活穿梭,没一会,铜镜中出现一个更加灵气逼人的何素雪,“哇噢,大哥好厉害,谢谢。” 何益学看着镜中互相依偎的两个影子,心里十分熨帖,嗯,自己这件月白色暗银竹叶纹的棉服还是很衬妹妹的嘛,最近一直在用妹妹的私房,将来等自己挣了钱,一定给妹妹更多更好的。 有丫鬟在院子里低声请示,家宴马上要开始了,请何少爷何小姐移步贵园暖厅。 兄妹俩随丫鬟走进正院,现在叫贵园,常得贵的贵。 园里到处挂满了灯,红灯黄灯花灯鱼灯,这些灯是元宵节挂上的,后来秦晓月急着去看她的兵,没叫人拆就走了,刚好今晚全部点上,很有喜庆气氛。 暖厅里果然名符其实温暖如春,兄妹俩解了披风递给丫鬟,只穿丝棉袄感觉很轻松,转过屏风一看,人家一家子全是穿的薄春衫,男的风流女的娇媚,忽略掉个别人不好的眼神,还是挺养眼的。 在谈笑风生的秦家人中间,沉默微笑的常得贵显得很突兀,何素雪暗暗感叹,师傅大人对上流社交活动还是很排斥,心理阴影很难排除吧,唉,跟徒弟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哎哟,我家雪姐儿来了呀。”最先发现何素雪兄妹的,竟然是秦世子,神奇的五倍子片让他对这个小丫头更感兴趣了,眼珠子一直瞄着暖厅入口呢。 “小何请秦世子爷安。”何素雪款款行礼,又逐一向每个人问安,何益学也如是,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哼,黑化的坏小孩秦玉美想看本大夫的笑话,做梦去吧。 “自家人,不必如此,快快起来。”秦世子亲自上前扶起何素雪,和蔼可亲的态度让秦玉美眼睛都瞪红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对何素雪这么好。 常得贵心知发小又在打小徒弟主意了,哪能给他机会,马上邀请大家入席,从茶几转移到了饭桌上。 何益学拉着妹妹坐了末尾,不管是男人这边还是女人那边,兄妹俩都是最小的,选择这个位置绝对没错。 何素雪右手边坐了秦玉美,心里有点膈应,为了不让师傅大人为难,忍吧,不看她当她是木头。 秦家全家是武将,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常得贵从前也是簪缨之家,所以席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秦世子不时说些京城的笑话,引得大伙捧腹不已。 何益学真心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参加的家宴,从来都是默默无声,连碗箸触碰都不会发出声音。 秦玉美瞧见何益学呆愣的样子,低声嗤笑一句:“乡巴佬”。 何素雪当作没听见,带着甜美的笑容给大哥碗里夹了一块肥嫩的鱼肚,现在河水还没化冻,能吃上鱼可不容易,又连着给他夹了两块鱼肉。 “大哥多吃点鱼,补身体又补脑。”何素雪说着,调皮地眨下眼睛,何益学瞥见秦玉美的表情,微皱下眉头,给妹妹夹了一朵云耳,“妹妹也吃。” 何素雪夹起云耳送进嘴里,无声地嚼动,露出幸福的笑容,何益学看她吃得高兴,也慢慢放开了,偶然有人问及他,也能很好地回答,渐渐融入并喜欢上这种轻松的氛围。 男人们的酒喝得差不多,丫鬟们开始上汤,何素雪眼角余光发现秦玉美变得莫名兴奋,不时关注丫鬟们的动作,不禁暗暗警惕,狗血桥段要来了么,要不要这么老土呀,心好累哦。 秦玉美微微侧身,眼看着捧汤的丫鬟越来越近,两只眼睛简直亮得像灯泡,近了近了,伸出左脚一拦,丫鬟如设想中的歪倒,秦玉美立刻收回脚并且跳开,防止汤倒时溅到自己。 咦?怎么没有惨叫声和摔倒声? 秦玉美茫然回望,看见惊悚的一幕,何素雪双手侧举呈顶牛势,一手撑着丫鬟的腰部,一手托着她捧汤碗的那只手腕,神态安详如若无物。 何益学起身从丫鬟手中接过汤碗,目测距离妹妹的头部不足一拳,稍微歪一点,妹妹就会变成落汤鸡,他眼神一暗,捧碗的手紧得发白。 何素雪待汤碗安全离开,便将丫鬟轻轻一推,让她站到实地,“侍画姐姐有没有扭到哪里?” 丫鬟侍画连忙摇头,朝何素雪跪下,苍白的脸色布满了惊慌,“对不起,何小姐,是奴婢的错。” 何素雪将侍画扶起,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姐姐别慌,小何没事,玉美小姐也没事,下回注意点就行了。” 侍画感激地点点头,又去向女主人请罪,秦晓月心想何素雪都原谅人家了,自己何必做坏人,同样没有说责怪的话,把侍画打发下去了。 这只是宴席上的一个小插曲,但气氛到底不如刚才的好,大家话都少了很多,匆匆用了汤吃了饭,就散了席。 重新落座上茶,秦世子抿了一口茶水,说道:“阿贵,雪姐儿,书房去,有事和你们商量。” 秦玉美不甘示弱,“我也要去。” 秦世子将茶盏重重放落几上,“我们要谈公事正事,你去干什么?当谁都像你似的,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惹是生非?” 面对父亲严厉的目光,秦玉美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呜呜哭着想去小姑姑那里找安慰,却又被小姑姑满脸的怒容惊得魂都要飞了,难道他们刚才都看出来是我拌倒了侍画?不应该呀,看出来了干嘛不当场说,现在才来找由头发作我。 何益学一眼一眼地剜着秦玉美,这个女子就是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代表,妹妹怎么着她了,一天到晚针对妹妹,秦家教出这样的女儿,也不怎么样。 秦仁和左看右看,竟没一个人替他妹妹说话,心说这是犯了众怒了?怎么到了甘州就这么爱惹事,在家的时候不这样的呀。 无奈,做大哥的只好出来打圆场,“父亲,天色不早,儿子先带玉美回别院,省得爷爷担心。” 秦世子也有这个意思,挥了挥手,“去吧,告诉你爷爷,父亲今晚就在这边住下,明早再过去陪他老人家吃早饭。” 秦仁和应诺,拉着哭兮兮的秦玉美走了。 屋子里陷入暂时的沉默,人人用心喝茶,各种思量。 秦世子率先打破了沉闷,“雪姐儿,叔叔对不起你,明天就把玉美送回京城好好管教,再不给你添堵。” 秦晓月看了看自家大哥,没说反对的话,她也早就厌烦这个大侄女了,不是武兰妹帮她分析,她都不知道何素雪被大侄女逼得要买房子搬走,而且是常得贵打发她去大营的主要原因。 秦晓月心里怨哪,成亲不到一个月,就被丈夫踢出家门了,什么支持她的事业,狗屁,这是埋怨自己没照顾好他的宝贝徒弟,变相惩罚她哩。 何素雪惶恐地站起身,“世子爷折煞小何了,玉美小姐只是跟小何闹着玩罢了,哪里有什么添堵。” 秦世子叹气,“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咱们是什么关系?叫一声叔就那么难?” 什么关系,生意伙伴的关系,难道能告诉别人你曾经追求过我家李氏娘亲? 何素雪与大哥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朝秦世子行个大礼,何益学道:“秦叔叔宅心仁厚,侠义心肠,益学和妹妹没齿难忘。” 又给常得贵夫妇行个大礼,同样是何益学开口,“常叔叔和秦婶婶关怀备至,恩重如山,益学和妹妹铭记在心,若有来生,定当结草衔环来相报。” “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秦晓月眼中有了泪光,上前拉起两个孩子。 何素雪挽着秦晓月的手臂低语:“婶婶,玉美姐姐因为赵本真一事,对小何心生埋怨,这是人之常情,她心中本就难过,你们就不要再过多的责怪她了。” 秦晓月摸摸何素雪的脸颊,“好孩子,这事本就是她对不起你,你还帮她说话,叫婶婶怎么说才好。这事你秦叔叔自有安排,你就不要管了,啊。” 何素雪依偎在秦晓月温暖的怀抱里,鼻子酸酸的,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呀,被人欺负还得帮人家求情,太憋屈了有没有。 都怪小屁孩的长辈人太好,本大夫实在不忍下他们的面子,让他们伤心难过。 常得贵一看小徒弟又跟夫人黏糊上了,小脸蛋往哪蹭哩,那应该是师傅我的福利好不。 “天色不早,夫人和益学先回房休息,我们仨去书房谈事”常得贵抬脚往外走,步子有点急,十多天没见到月月,赶紧谈完事回去钻被窝呀。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七章真要发了 小厮奉上热气腾腾的明前龙井,汤色清洌,幽香四溢,常得贵喝完了一杯茶才说话,“能从那家伙手里弄到这般好茶,还是大哥厉害。” 秦世子得意地挑眉笑,“在御书房抢的,虽是去年的陈茶,但也比咱们府上的好嘛。” 何素雪暗暗心惊,秦世子竟敢龙口夺食,胆子不是一般大。 常得贵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抿在嘴里细细品味,随后陷入如烟的往事之中,“想当年,我俩陪他受罚整理打扫御书房,大哥看中一罐雨前,他怕挨骂,死活不敢拿,真真笑死人。” “现在他还是这般小气,咱们那一班人谁不知道。唉,他说了,过段时间就叫你回去负责药局,那个五倍子片太重要了,要归太医院药局制作贩售,咱们原来的计划做不成了。” 秦世子满脸可惜,这几年他和常得贵合伙做生意,事事顺风顺水,挣了不少私房钱,头一回碰到自己不能做主的大买卖,心里哪能没怨言。 但是能怎么办哩,整个大明都是人家的,人家说个不字,自己还敢反对不成。 常得贵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也看得开,献书献药,不过是为自己师徒开路罢了,没指着这两样东西挣钱。 “雪姐儿都知道天下的银子挣不完,你这做叔叔的,还有什么想不通?就当给自己买条后路呗。” “话是这么说没错,到底心里不舒服得很,奶奶个熊,好处全让那小子得了,咱们就是给他卖苦力的命。” 何素雪暗笑摇头,这两只还真当自己不存在呀,当着小孩的面说脏话,还诋毁皇帝,这妥当么,就不怕把自己带歪楼了(你本来就是棵歪脖子树了好不)。 一对发小发了一通牢骚,开始进入正题,秦世子也不讲啥保密守则的,说皇帝身体不好,朝中呼吁早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皇帝希望早点结束西北战事,好专心对付朝中的振荡。 对于西北军最近的军事计划,秦世子也没有隐瞒,据查鞑靼王储奥登一直贼心不死,意图通过战争掠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年冬天,不少鞑靼部落听信他的谗言,一直流连在边界附近,入春以来更是不时闯过边界闹事。 “中军帐的意思,是逮住他打个狠的,打到他怕,能灭掉他就更好了,趁机消灭他们的最强战力,确保那人在位期间再也不用忧心这边。” “当然,这些是我的事,贵啊,你和雪姐儿的任务就是收拢咱们的家当,准备好搬回京城去。” “药妆作坊已经撤到荷庄,目前都在小批量生产,京城那边把场地解决的话,随时可以搬。” 常得贵说着,对何素雪笑了笑,“徒儿,有没有兴趣再到京城整一个荷庄?仔细找找,说不定也能找到一两个温泉。” “啊!!!” 何素雪一声尖叫,把两个大男人都吓得蹦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何素雪强忍着激动,红着脸道歉,“抱歉抱歉,想起一些事情,激动过头了。” 常得贵瞧着小徒弟那小猫偷到腥的表情,肯信她才怪,吐着气坐下,敲敲桌子,“有啥打算,赶紧说出来,现在是隐瞒的时候么。” “呵呵,让徒儿想想。”何素雪捂着胸口,好确保小心肝不会跳出来。 这回真要发了,小汤山温泉,这时候应该还没有被人发现吧,嗯嗯,淡定淡定,先确认一下再说。 “师傅啊,找不到温泉也不要紧,咱们可以买温泉庄子嘛,把农田改成药田,温泉山改成药山,药材照样种,作坊照样开。” 秦世子就跟常得贵讲:“第一次发现,咱们家雪姐儿还会讲笑话,可我怎么就觉得不好笑哩。” 扭头懊恼地望着何素雪,“要是有温泉庄子卖,叔还用你说,早就扑过去抱住了,问题是除了皇家有那么一两个温泉庄子,整个京城地界就没听说别家有。” 好吧,小汤山,你是本大夫的了,谁抢跟谁急! “咳咳!其实是曾听我家娘亲说过,我外公大人时常去京郊采药,发现过未开发的温泉哩,时隔多年,也不知道现在是否仍然无主,所以……” “什么?” “在哪里!” 何素雪被突然扑到面前的两张脸吓得一缩,“那个,好像是在一个叫昌平的地方,叫什么汤山的。” “小汤山!”秦世子兴奋地拍巴掌,“我知道那地方,很穷的一个小村子,山多地少,刚从军时有次练兵经过那里,那里的鸡特别好吃。” 师徒两个脑海里同时浮现出秦世子小兵打扮猥琐地蹲在某个农家院子里抱着一只烧鸡狂啃的样子。 何素雪是小辈,不好妄议长辈,常得贵可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鄙视大舅子,“说吧,偷了多少只。” “三……”秦世子举起三根手指头,才反应自己出了丑,怒瞪着常得贵,“妹夫!差不多点行了啊?现在说的是温泉,不是鸡!” 常得贵极不喜欢被发小喊成妹夫,矮人一等的赶脚,这个秦怀山,就是故意的,太可恶了。 “徒儿呀,小汤山什么的,明天再和为师说哈,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常得贵这招威胁很有效,秦世子马上举手,“好嘛,说完温泉再说鸡。啊呸,关鸡什么事,就说温泉。雪姐儿,你母亲真说过小汤山有温泉?” “我那会还小哩,也记不太清楚,就好像听过那么一点点。”何素雪手指比出小小的距离,“现在不是找不到好地方种药么,不妨去查一查嘛。” 秦世子和常得贵都认为这是件大事,关系到将来大伙吃山珍海味还是吃苞米高粱的人生大事,这种事情,不能假手于人,秦世子刚提议写信由他的夫人去查,马上就被常得贵否决了。 “想想她那几个不省心的大小舅子吧,被那些家伙知道,还有你我兄弟的份?” 秦世子马上熄火,这次回京,发现很多从前不曾注意的事实,总是说亏本的农庄、抱怨行情不好的店铺,老婆搬出来像山那么高的账本,却告诉他这几年家里一直入不敷出,各种哭诉。 哈,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不通俗务的傻瓜哩,在甘州这几年没少跟常得贵折腾,什么生意好做什么生意亏本,他门儿清有没有。 发小突然就情绪低落,常得贵心有所悟,老秦家后院混乱,身上趴了很多吸血鬼,常得贵一回到京里就听说了,想必他也有所发现了吧。 哼哼,看他现在对存私房还有没有羞愧之心,当初给他提建议时,还被他大骂一顿假装清高来着。 何素雪探头看看两个男人古怪的表情,气氛好像变了啊,该撤了。 秦世子和常得贵有体已话要说,挥挥手就把何素雪打发了。 第二日一早,何素雪在大门上多等了一会,师傅大人才姗姗来迟,咱们能理解不是,小别胜新婚嘛,可那秦世子是怎么回事,什么原因也起不来了。 何素雪朝师傅身后望了望,常得贵问:“看什么?” “昨晚吃饭的时候,世子爷不是说今天去进修班看望他的军医们么。”何素雪说道。 常得贵摇摇头,“他心情不好,很晚才睡,由他去吧。” 何素雪乖巧地应诺,也没多嘴打听,师徒两个坐了新买的马车开始一天的忙碌。 半下午时,秦世子才出现在江南药铺,现场看某个军医给伤员换药,然后把进修生们召集起来鼓励鼓励,展望展望,保证今年给军医们加饷银,做足了将领应该做的姿态。 因着伤员有限,到培训结束时,也没有哪个学员能够上第二例手术,每个人能轮上一遍都算万幸,但该教的都教了,常得贵说往后江南药铺再有手术的话,欢迎大家再来观摩学习。 常得贵作为甘州惠民药局的第一管理者,能说出这样的话,大伙已经满足了,这是一个很讲诚信的年代,说了就不能反悔,否则会遭人唾弃一辈子。 军医们胸有成竹,战事还没有眉目,但他们已经收到风声,上台的机会是肯定会有的,而且很快就有。 二月十二日,常得贵组织了一次考评,不管参加进修班与否的甘州大夫,都请到江南药铺来,他有这个权力,即使有些人心中不服,也只能暗暗咬牙来报到。 甘州药局已经多年没考评过,冷不丁说要考试,有真材实料的当然不怕,蒙古大夫们就胆战心惊了,走出笔试考场,不少人面如死灰,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将被取消坐堂开方的资格。 常得贵没让人走,而是立即又组织了另一场考核,这回是考进修班,让班外的大夫们都看看进修生现在的水平。 这场考核别开生面,大家都在一个帐篷里,考生坐一边,评委和观摩的大夫们坐一边,其中有个秦六校尉是特邀嘉宾,他大马金刀坐在正中位置,表情很严肃,无形中给考生们巨大的压力。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八章林梅子沦陷 (二更来了。天气真冷,手指冻得不听使唤,打字速度越发慢了,无奈。) 常得贵每念到一个名字,他的三个徒弟便随机从各自面前的酒坛子里抽出一个题,考生答对两个以上才算及格。 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三个考题中,必定有一个操作题,三个题目都是要现场操作打分的,不但考验个人的应急反应能力,也考验个人的经验积累。 这场考核,针对进修班的培训内容,要外科为主内科为辅,西北军的军医们大出风头,个个成绩优异,秦六校尉最后笑得很开怀,给军医们大派红包。 民间大夫中也有黑马,惠民药局的副使石宇诚居然考了个第三名,总算没把药局的脸面全丢光。 为了今天的散伙饭,杨老汉和小豆子跑了两天,整来一头猪十只鸡,还有不少兔子狍子等野味, 大夫们考试的时候,厨娘们也在施展十八般武艺,考完马上摆桌子上菜,一点功夫都不耽误,大夫们吃完了还得赶在宵禁之前回家不是。 常得贵没有当着秦六校尉和军医们的面,宣布药局辖下大夫们的考核成绩,这让大夫们暗暗抹汗庆幸,开席前常得贵说三天之后药局开会,大夫们也都纷纷表示一定准时到位。 常得贵略施手段,就把甘州医药界牢牢抓在手心里,秦六校尉满意地回去报告定国公父子,战地救护方面没问题了。 进修班解散,伤员们进入快速恢复时期,江南药铺也清闲下来,常得贵带着两个大徒弟频繁出入惠民药局。 针对这次考核结果,常得贵削了一些人下来,禁止他们在来年考核及格前坐堂看诊,一旦发现违规,就等着吃官司吧。 常得贵还在学习室里建了一个病例柜,所有手术记录和脉案分析都放在里面,供外面的大夫随时借阅参考学习。 药铺的人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小伙计们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上午把治疗工作做完,下午便都挤在学习室里读病例看医书,学习氛围那叫一个浓郁。 每次石宇诚过来借病例都要感叹一番,这位曾经把江南药铺当成竞争对手的中年大叔,现在把姿态放得很低,见了小伙计都是客客气气的,居然还跟杨老汉成了好朋友,俩人经常一块喝杯茶吹个牛什么的,关系好得让人意外。 何素雪认为不能排除石宇诚在利用杨老汉,因为最近杨老汉在帮忙药铺收购鸡鸭猪羊的同时,也给石宇诚带了几回肉。 这些是小事,只要杨老汉的工作任务能完成,常得贵说随他去,人家儿子为了咱们都跑洋人的地界去了,还不兴让人交个朋友么。 常得贵之所以说这个话,是因为杨海终于来信了,他长途跋涉到了岭南,如愿见到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以及巨大的洋船,他按照何素雪的吩咐采购了茶叶丝绸等物,和药妆产品一起上了船,预计年底的时候就能回来了。 信是杨海出海之前发回的,这会儿人已经在海上飘了,常得贵埋怨徒弟有好事没想着师傅,咋不叫杨海多带点银子算他一份哩,一万两能办多少货,连洋船的一个小角都塞不满吧。 何素雪无语擦汗,师傅大人的财迷属性有变强的趋势哩,是成家了责任心更重了,还是京城那地界物价太高,师傅在为房子票子以及孩子忧心呀。 仔细想想,好像是蛮多要花钱的地方,据说师傅有间大院子,但多年没有修缮,抹灰添瓦打家具就是一大笔花销,还有作坊要建,药铺和庄子都要买,哪哪都要钱,师徒两个加起来没有十万两打不住。 尼玛,十万两!这还是初步预算,往简单再简单里设想的,标准再提高一点点都会出现资金缺口。 所以,常得贵在为军国大事奔忙的时候,小何同学在为钱财发愁。 赵本真忙过一段,终于获得假期回城探望未婚妻,看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瘦这么多,大叔虐待你不给饭吃?”他摸着她尖细的下巴,言语中带着浓浓的埋怨。 “怎么可能,天天都有肉吃。”何素雪低头看看短了一小截的裙子,笑道,“应该是升高了,拉长了。” 赵本真把人扶在胸前比了比,“嗯,是高了一寸,到我耳朵这了。” 常得贵没有虐待未婚妻,赵本真稍稍放心,“我这回有五天假,不如陪你出城游玩吧,三月*光好么,可别浪费了踏青好时机。” 说到出城,何素雪第一时间想到了荷庄,心里惦记着回京不够钱花呢,想回荷庄看看能不能扩大一点产能。 稍微跟赵本真那么一说,他竟连一刻都等不得了,马上催促何素雪收拾包袱跟他走。 想走,哪那么容易,常得贵肯吗? “随随便便就想带老子的徒弟跑路,胆儿肥了你!”这就是常得贵的第一反应。 赵本真讨好地讪笑,“大叔啊,你说雪儿都多久没出去玩过了,哪家的娃没成年就天天这么劳心劳力的呀,太可怜了有没有,要叫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草不是,心情舒畅了工作起来效果更好嘛。” 常得贵审视着臭小子,“真是打算带雪姐儿散心,不是想干别的坏事?” 赵本真脸红了,“您这是教小子做坏事么,本来没这个想法的,现在被您挑起来了,您说咋办吧。” 常得贵也有点脸红,咱也孤儿一个,带孩子没经验呀,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咳!本大夫啥也没说,你也没听见,不准有坏念头,听见没!” 这是答应了,赵本真赶紧点头,“雪儿是我的心尖子,疼还疼不及哩,哪舍得伤害她。您放心,再难忍咱也会忍到两年后的。” 常得贵脸色又不好看了,臭小子真是长大了,在营里听多了黄腔,说话语气都变味了,没好气地瞪他,“在雪姐儿面前说话正经点儿!” 赵本真给了一个“你不说我也知道”的眼神,气得常得贵往外赶人,“滚滚滚,老子看见你就来气。” 赵本真高兴地抱拳拱手,“多谢大叔成全,小子这就滚,到时给您带野味回来下酒哈。” 何素雪得到消息,赶来向师傅确认,师徒两个商量一番,她便拿着一张清单回常宅接大哥。 既然是出去玩,当然要和大哥一起,他整天关在家里读书养病也闷得慌不是? 王小九也想去,被常得贵驳回申请,不知道人多显眼容易暴露吗?一个两个都想往荷庄跑,危机感哪里去了。 方灵没想去当灯泡,却被常得贵委以重任:“看好小何,别叫某些人钻了空子。” 这个某些人是谁,方灵看了东家的眼色就知道了,自己就是悬在那对鸳鸯头上的大棒,随时准备敲打。 匆匆忙忙打包吃饭,午时一过,四个年轻男女就骑着马儿出了南城门,等林梅子收到消息跑到江南药铺堵赵本真,人都到五里亭了。 老四听完麻子和瘦猴的禀告,马上回去见刘升华,认为可以从林梅子下手,那样爱慕虚荣的女子比较好掌握。 林梅子在江南药铺见不到赵本真的人,心里不甘又失落,一个人心神恍惚慢慢往杨柳巷走,眼前晃动的全是赵本真幽深的眼眸和挺拔的身影,四个蒙面大汉从小巷里跳出来拿帕子捂住她的嘴,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昏迷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梅子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中惊醒,睁眼便看到陌生的男人在她身上起伏耸动,横肉突起的大饼脸狞笑着压下来,小眯眯眼闪烁着狼一样的绿光。 林梅子急怒攻心,又晕了过去,等她再次清醒,身上换了另一个男人。 这个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动作也比之前那个轻柔许多,看见她醒了还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嘴唇,以及娇嫩的胸脯。 林梅子体质比较特别,被两个男人强了,还没受到多少伤害,男人亲到胸前,刚刚被开发的处.女.地便有了异样感觉,她的收缩反应让男人目露惊喜,加大了动作力度,最终两人一起攀上了高峰。 林梅子软成一摊泥,一边喘息一边抹眼泪,这间屋子陈设华丽,身上的锦被柔软细滑是从没享受过的温暖,架子上的古董和玉石盆景,每一样的价值十个自己都换不到,家具的样式和木料一看不很贵重,落在这样的人家手里,她还能逃出生天么。 老四从林梅子的身上爬下来,面对她侧躺,用慈祥的目光安抚着她,“不要怕,只要你乖乖听话,保管你这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梅子准备好的咒骂刚冲到喉咙,手腕一凉,老四将一只做工精美的银镯子套上她。 林梅子泪眼呆滞,这冰凉的触感,美丽的花纹,沉重的分量,这样东西她期盼了多久?年少时的梦竟在这种场合兑现了,让她产生了不真实感。 林梅子做了一个让老四深深鄙视不屑的举动,她将手腕举到嘴边,张开雪白的牙齿在手镯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对着窗帘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查看上面的牙印。RS 最快更新,请。 第一九九章再不放手咬你哟 (今天是元宵节,又是情人节?采祝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多多,美满一生。) 林梅子做了一个让老四深深鄙视不屑的举动,她将手腕举到嘴边,张开雪白的牙齿在手镯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对着窗帘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查看上面的牙印。 “是真的。”林梅子期待地看向老四,“还有么?戴一对更好看。” 老四捶床大笑,指着梳妆台上妆匣说道:“有!只要你有爷要的东西,那些就全都是你的。” 林梅子的大眼瞬间布满了莹莹泪水,委屈万分地望着老四,“爷,这话好伤人心,奴家都跟你这样了,还有什么东西不是你的。” 林梅子一边说着,一边抚摸自己赤.裸的身体,眼角向上挑起,不经意流露出别样的风情,羞涩稚嫩带着娇媚,老四眼神一暗,翻身又爬到她身上。 林梅子低呼一声,惊慌闪躲的样子更增加了老四的征服欲,他嗷嗷叫着挺枪上马,痛痛快快又把林梅子吃了一遍。 半个时辰后,老四衣着整齐来到一间更加奢华的卧室,刘升华满脸倦容窝在拔步床上,盖着厚厚的两床锦被,老四悄没声息钻进来,刘升华抬起眼皮子瞧他一眼又闭上。 “主子,您好点了么。”老四立在床头,恭谨地弯腰低头,做足奴才相。 刘升华长长地吐气,眼睛仍然没有睁开,“老四啊,咱家是不是老了?” 老四把头压得更低,“没有,主子正是年轻力壮,刚才您把那女人弄得死去活来,就是证明。” 刘升华嘴角微微上扬,满脸横肉向上方堆挤,露出得意的笑容,“嗯,你找来的药丸子不错,长真道长是吧,咱家记住了,赶明儿回京,定向娘娘推荐推荐。” 老四笑着抬头,“小人代道长谢过主子,那,那个林梅子咋办,是咔嚓了,还是留着钓鱼。” 刘升华猛然睁眼,绿豆小眼暴射出绿光,伸出舌头回味地舔舔肥唇,“唔,好久没尝到那么香甜的味道了,先留着吧,哄好她,找个时机还给邓小虎。” 老四心领神会地嘿嘿yin.笑,味道确实不错,人也够蠢,好哄得很。 林梅子绝对没有想到,夺去她的贞节的第一个男人,会是个太监。 往后那个肥肥的男人每隔几天过来找她欢好,都是夜半三更漆黑一片的时候,当她偶尔摸到他下面的零件只有一个球,比旁人少了一个,也没发现这个男人就是威震甘州多年的监军大人,到底,她只是个目不识丁毫无见识的乡下娃罢了。 再说那四个离开甘州城一路往南的四个年轻男女,跑出城门不久,就发现身后有尾巴,除了何益学,其他三人都习以为常,一点都不奇怪震惊。 何素雪勒了马头,等大哥跟上来,“哥,不用朝后看,就当他们是蟑螂老鼠跳蚤臭虫好了,光天化日之下,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何益学心情复杂又难过,“妹呀,原来你一直过的就是这样的糟心日子,太苦了你了。” “有大哥在,有师傅和朋友们在,妹妹一点都不觉得苦。” 何素雪迎着太阳肆意笑着,阳光在她身上蒙上一层耀眼的光晕,整个人那么闪亮温暖,把何益学都看呆了。 “妹妹真美。” “哈哈,哥哥也好帅。” 笑声飞扬,随着马蹄声越走越远,几条尾巴眼见得他们真的走进横江县,这才掉转马头回甘州。 然而,仅仅过了一刻钟,四个年轻人又冲出城门原路返回甘州城,在半路拐进关家村,再弃马爬山,终于在黄昏时分走进荷庄。 夕阳下的荷庄,蒙着一层橘黄色的轻纱,桃花开得烂漫如霞,精美的小木楼古色古香,温泉热气腾腾,晒场药香飘飘,勤劳的老兵们欢笑着收获,笑声在山谷间回荡,让山崖上眺望的四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何益学朝脚下的荷庄张开了双臂,“好一个世外桃源,妹呀,你运气真好,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地方。” 何素雪得意地笑,“这里不算什么啦,将来回了京,妹妹建个更大的温泉庄子给哥哥玩。” 方灵头一回听何素雪说要回京,脸色微变,“要回京了?啥时候走?” 何素雪拍拍对方肩膀,“放心,走之前一定把你嫁到再年哥家里去。” “啊,讨厌,不许说。”方灵双手捂脸跑下山崖。小路奇险,她居然没有掉下去,真是功力匪浅。 何素雪的归来令荷庄都轰动了,所有人都跑到她家来问候,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全是感激欢喜的笑容。 小楼很干净,每隔几天,老李叔都要派人来打扫,被褥时常晾晒,家具都是油光锃亮的,地板一尘不染,屋子柜子各个角落放置药包,也没有老鼠蟑螂蚂蚁等隐患,真真是拎包即住型的。 好一阵喧闹,老李叔留下几个帮忙铺床做饭的女兵,其余人全部打发了,没瞧见娃娃们都很累了嘛,来了肯定不会马上走,给点时间让他们歇一歇嘛。 小楼迅速恢复原来的清静,铺床的做饭的动作都很轻,极少发出惊人的动静,何素雪把房间分配好,各人都去归置。 一楼吃饭待客之地,二楼往上才有房间住人,赵本真何益学就往在二楼,何素雪和方灵在三楼仍然住她们原来的房间。 晚饭很快就得了,老兵们多是南方人,煮了香喷喷的大米饭,炖了鸡汤炒了小白菜,还有茄子豆角淮山药,四个人面对十菜一汤,感觉任重道远,绝壁会吃撑的有没有。 老李叔坐下来当陪客,四人均是表情一松,浪费可耻呀,多一人帮忙吃,应该差不多了。 李婶提来一坛自家酿造的高粱酒,也坐了下来,四人更放心了,六个人吃一桌菜,肯定能完成任务,三个男人的饭量不会小的嘛。 一坛米酒两斤重(三十二两呀,相当于现代的三斤二两),还是高度酒,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二度,何益学不胜酒力加上身体也不好,何素雪只允许他喝一小杯,大概一两的样子,别人她就不管了。 赵本真酒量深不可测,她放心得很,上回他来,老李叔自己倒下了,赵本真都没趴。 六个人团团坐,端起了酒杯,大伙都拿眼睛看着荷庄的主人,何素雪只好站出来致祝酒词:“谨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来,跟我一起喊一,二,三,干了!!!” 发自肺腑的呐喊,仿佛发泄了所有负面情绪,整个人都松快了,何益学笑呵呵抿了一小口,辣得直眯眼咋舌,其他人可是把一两酒全闷下肚了。 老李叔想报一箭之仇,拉着赵本真斗酒,那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大伙都笑眯眯地看热闹。 空腹喝酒不好,何素雪在一旁布菜,自家大哥和未婚夫都要照顾到,给这个不给那个,那个肯定一眼一眼地瞅着你,不用说话,那眼睛里面的委屈看着你就不忍心。 老李叔再次败北,李婶哭笑不得把人背回去了,轻松得好像背了一只小猪,何益学指着那对夫妻激动得说不出话。 何素雪笑着点头,“是,李婶会武功,原来可是少将军身边的一员猛将,后来胳膊少了一只,只好退役来这里养老。庄里的老兵,或多或少都有残缺,大哥平时说话要注意,不要伤害到他们的自尊。” 何益学肃然起敬,连忙表示自己不会那样做。 “大哥,咱们去泡温泉吧,我跟你说屋子后面的泡子可舒服了。”赵本真喷着酒气,架走了未来大舅子。 何素雪听着他喊大哥,脸上有点发烧,好奇怪的赶脚,他比大哥还大哩。 两个大男孩上楼拿了衣服和布巾,勾肩搭背出后门,方灵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将军,刚吃饱饭,溜达一会再泡。” “知道了。”赵本真轻车熟路,把东西放到温泉池子旁边,就拖着何益学出去散步溜弯儿。 其实他更想和雪儿一起,可周围眼睛太多不是,也不能做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再说讨好未来大舅子也是一项很有前途的工作。 何素雪收拾饭厅,方灵洗碗,两人和从前一样配合默契,忙活完了也上楼拿了衣物去泡澡。 小楼后面有两个温泉池子,上面修了两间屋子,男女分开泡,不用担心会走*。 何素雪担心大哥身体,泡了两刻钟就把人都喊起来,全部赶回屋去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可有些人是等不到明天的,何素雪还在练习瑜伽,赵本真就从窗户溜进她的屋子,看见她在床上把身体扭成奇怪的造型,几个重点部位一览无遗。 口渴啊,好热啊,一个饿虎扑食就过去了。 何素雪被猛力一撞,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急忙调整了呼吸把动作解散,这冤家险些把她压骨折了有没有! 赵本真酒意上头,搂着未婚妻好一顿啃,又拼命把她往自己身上按,隔着衣物蹭得不够舒服啊,大手无意识地去撕扯,何素雪忙把他摁住。 “不要,你冷静点。” “我,我热,冷不下来。” “再不放手我咬你哟。” “嘶!又咬我。” “嘻嘻,清醒了吧,好好说话,不然踢你出去。” 另一间房里的方灵红着脸,松开压在心脏部位的手,心说主子精明着哩,应该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就不用过去赶人了吧。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零章什么话都敢说 何素雪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睡醒,脸颊挨着他的胸膛,结实的肌肉墙后面是稳定坚强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像世上最美妙的乐章,让她莫名的心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完全没有印象啊,因为他的坚持,日久生情?嗯,这个形容比较贴切,就这样吧,人们不是都说没有理由的爱才是真爱么。 蠕动一下柔软的身子,往他身上再靠近一些,书上都说要像八爪鱼一样缠着男人,但是那样会把人吵醒的吧,多么温馨的时刻,还是不要破坏气氛的好。 强壮有力的臂膀,将女人摁向自己的胸膛,闷闷的笑声在头顶荡开,“早安,雪儿。” “早安,赵本真。”何素雪嘴唇贴在他身上,声音也是闷闷的,被人家的衣服堵了嘴嘛。 诶?干嘛面前的墙突然变得硬梆梆的,下面什么东西戳我呀……哎呀妈呀,是棍子! 何素雪瞬间暴发,身体像安装了弹簧一样向后弹开,落床,正好站在她的鞋子上,准确度百分百呀,这几年的功夫没白练。 赵本真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还有底下竖得高高的帐篷,心想今晚一定记得睡在床外边,把人家的火气弄起来就这么逃跑,太不负责任了嘛。 何素雪要和老李叔及作坊的宋管事商量搬家投资事宜,方灵是她的助手,自然跟随在侧,带领何益学游玩的任务就落在赵本真和狗狗黄芪的头上。 会议在一楼的起居室召开,从大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对面山梁上两个缓慢移动的人影,以及欢快跳跃吼叫的黄芪,何素雪不时偏头看两眼,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与会的人员都跟着愉快起来。 午饭时间,攀登运动员回来了,发现饭桌上多了一个人,俩人脸色都有点阴沉。 那人是秦十,二十郎当岁,穿着得体的衣裳特别显身材,英俊什么的不用说了,赵本真自认自己长得也不差,最不能忍受的是为嘛秦十和雪儿挨得这么近!那里应该是自己的位置! 秦十好像看不见赵本真眼里的怒火,欠身打个招呼又老神在在跟何素雪聊天,目中无人的样子更是让赵本真恨得咬牙切齿,“秦十校尉,你好像坐错位置了!” 正在上菜的方灵手一抖,汤水溢出烫到了手指,急忙跑回厨房涂酱油。 秦十看看椅子,笑得好无辜,“没有呀,小何说我是贵客,就该坐这里。” 赵本真决定不要脸了,清了清嗓子道:“本将军职位给你高,那个位置应该是本将军的。” 秦十黑线,这人为了亲近小何,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特么的,这么下老子的面子,老子就不让,你能咋的。 何素雪感觉好丢脸,起身拉赵本真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这才是你的位置,好好招呼秦大人哈。” 赵本真心里一动,这话几个意思呀,把我当成男主人叫我来待客么,不错不错,有点眼色。 他挺了挺胸,大喊:“方灵护士!上酒!” 何益学看了妹妹的眼色,在赵本真的右手边坐下,用商量的语气劝说:“本真啊,下午咱们还要去逛桃花林不是?酒晚上再喝吧。” “喝了酒逛桃花林,更有感觉,来,大哥也喝一杯。”赵本真笑呵呵地说道,听到方灵的脚步声扭头,脸就黑了,怎么手是空的,“酒哩?” 方灵低眉垂眼笑得很羞涩,“家里没酒,将军您忘啦?昨晚上是老李叔拿来的酒,咱们家里没有。” 赵本真又扭头去看何素雪,小眼神带着祈求,“秦十校尉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没酒哩,是吧,雪儿?” 何素雪指了指大门,老李叔捧着酒坛子来救场,“酒来啦,好久没和老十兄弟坐一起,今天好好喝两盅。” 何益学上下打量老李叔,“您昨晚醉成那样,现在又喝?要不要紧啊。” 老李叔放下酒坛,用力拍打胸膛,“秀才公,昨晚那是叔状态不好,今天不一样了,听听这声音,多么健康强壮,瞧着吧,就是喝二坛都醉不倒。” 何益学的各种崇拜在一个时辰后消失了,不仅老李叔倒了,赵本真和秦十也醉得不省人事,直往桌子底下刺溜。 “方灵姐,快出来抬人。”何素雪喊着,自己把赵本真背起来送回房,何益学想搭把手,却见妹妹健步如飞,眨眼功夫就窜上了二楼。 “好吧,哥是书生,不是武将,这种事情书生帮不上忙。”何益学安慰着自己,看见厨房里面出来一个衣着朴素但娇俏清纯的小美人,惊讶一下,“敢问这位姑娘是……” “奴家姓纪,遭遇不测蒙小何大夫搭救,暂时在荷庄栖身。”纪梅花大方地行了个礼,便动手收拾桌子,她在作坊那边做工,完成一轮工作才过来见何素雪。 方灵跟在梅花后面,发现何益学在偷看人家,笑着说了句:“秀才公还不认识梅花吧,是小九的未婚妻哩,自家人。” 何益学心里刚刚冒出来的一个粉红泡泡被方灵戳破了,马上收敛心思行礼,“原来是弟妹,失礼了。” 梅花笑着道声秀才公客气,何益学心说妹妹庄上的人都好有礼貌,见了就喊秀才公,这个词应该是褒义的吧,大家都很看重读书人么,本秀才还当他们只崇拜战神来着。 胡思乱想间,猛然看见方灵一只手抓鸡似的将秦十举起来往楼上走,何益学打了个激灵,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民间处处是高手么,为何在京城从没遇到过。” 安顿好赵本真的何素雪下楼来,听见大哥自言自语,不禁好笑,“哥,这里是甘州,随时都会发生战争的地方,会点武功才能更好的生存。” 她又指着梅花说道:“也不是人人都会武的,梅花就不会,不过王小九很厉害,保护梅花绰绰有余。” 梅花害羞,红着脸跑回了厨房,何益学瞧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叹了气。 何素雪走近大哥悄声问:“哥,那家人有没有给你说亲?” 何益学默默摇头,他一直在书院埋头读书,除了偶尔参加同窗聚会,其他社交活动一律没有,又哪来的机会结识女孩子。 何素雪把头靠在大哥肩膀上,“等妹妹回了京,就给大哥张罗一门好亲事,家势什么的在其次,主要是人品一定要好,得通情达理,会勤俭持家,对不对呀哥。” 何益学除了红脸点头,还能说什么,妹妹把他的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赵本真因为醉酒,放了未来大舅子的鸽子,好在何益学只要有书在手,三天不出门都可以,只是秦十醉了就有点误事,有些事情是需要他在场代替秦世子表态的。 最后下午的会还是没开成,何素雪陪大哥去桃林逛了逛,帮着老兵们收集桃花,劳动了一下午。 带着一身桃花香回到小楼,方灵禀告赵本真和秦十已经醒了,俩人正在泡温泉。 “方灵姐,不是跟你说过么,饱食和醉酒后不适宜泡温泉,怎么还让他们进去。”何素雪不满地说道,小脸绷得紧紧的,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方灵背心一凉,无奈摊手,“我跟他们说了,他们不听。” 吱吖一声,男洗浴室门开了,赵本真和秦十谈笑风生从里面出来,俩人都泡得红通通像一枚熟透的虾子,秦十越发帅气逼人,赵本真的分数生生被脸上的三道疤痕给拉下一半。 何素雪的怒气由此发生转移,恨极了把未婚夫毁容的刘太监,此仇不报非君子,早晚叫那死太监知道本大夫的厉害。 秦十有点发毛,这小何对着自己咬牙切齿是闹哪样,貌似自己没欺负赵本真吧,不就是一起泡了个澡,能有什么不对。 还是方灵护士比较机灵,一看主子明显处于思绪发散状态,马上表示饭很快就好,各位可以准备准备入座了。 何益学洗了手回到饭厅,往大门瞧了瞧,何素雪猜他是在等老李叔,告诉他不用等了,老李叔连醉两场,绝对被李婶镇压不准出来晃荡了。 何益学说:“酒喝多了伤身,我怕还有人再带酒来。” “不会有人送酒。”何素雪笑道,“我不通知他们,不会有人送酒,想喝也不给。” 何益学恍然,这是妹妹的庄子,这里的人当然得听她的号令。 秦十咂咂嘴,“小气鬼,赵兄弟,赶明儿回了城,哥哥我请你上飘香楼喝九里香,论坛造。” 何素雪纳闷了,赵将军变成了赵兄弟,这两只真的和好了?男人的友谊来得真快,“赤诚相见”之后就不一样了。 不知是否害怕秦十发现,这一晚赵本真没爬窗,各人老老实实休息,第二天个个精神抖擞,开会的开会,爬山的爬山,各有所得。 晚饭后,秦十带着老李叔和宋管事离开了荷庄,带足银票前往京城打前站,购房买地同步进行,三个人责任重大,悄悄的进京,打枪的不要。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一章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事情办完了,何素雪可以放心玩了,而赵本真也像变了个人一样,黏糊得不行,就围着她转,有她出现的地方绝对不看第二个人。 何益学为此忧心忡忡,临睡之前和赵本真来了个男人和男人的对话,明里暗里提醒未来妹夫,一定要守规矩呀,来往过密影响不好呀,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妹妹多想想之类的。 这番推心置腹的谈话,还是有点效果的,半夜赵本真又爬了窗,但没有很出格的举动,稍微亲香一会,便搂着未婚妻呼呼大睡,真的做到纯盖被子睡大觉。 而且第二天何素雪醒来,枕边还是温的,但身边已经没有了人,人家赵将军已经在楼前的空地上晨练开了。 悠闲的假期一晃就过,赵本真把人送还给常得贵,便匆匆回了城北大营,临走偷偷给何素雪一个告别吻,啥也没说。 何素雪挺理解的,这几天在荷庄上说得够多了,而且说不定过几天还要在一起并肩作战,真没必要时时刻刻肉麻兮兮的,把喜欢啊爱啊这些字眼挂在嘴边。 两个人相处,有时候真的是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素雪把大哥留在了荷庄,战事将起,忙起来可顾不上病弱的秀才公,荷庄守卫严密,又是休身养性的好场所,人在那里比较放心。 至于秀才公要喝的药,叫王小九按方打好几十包,送回荷庄就是,让他和望穿秋水的梅花也解解相思。 方再年站在铺子门口,望着小九的背影一直到消失,牙痛的样子去见何素雪,“小何,你说,我现在去方家提亲怎么样。” “这种事情,你应该直接去问人家娘亲,而不是问大夫。”何素雪有气无力地答道。 她倒是想做媒婆,可她没有职业资格证啊,说了不算。 方再年其实就是想寻求一点心灵安慰支持什么的,听何素雪这么一说,竟然马上兴高采烈去找焦婶子。 晚上,方灵低着头走进屋子,弱弱道:“小何,我没答应。” “没答应?为啥。”何素雪表示不解。 方灵不是一直跟方再年两情相悦么,焦婶也早就默许了这门亲事,只等着方灵积攒足够的军功脱离军户贱籍,就可以着手办婚事了,怎么突然就不同意了哩。 何素雪托腮看方灵护士,“你这又是要闹哪样啊,再年哥是多好的夫婿人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方灵坐到炕沿上,继续小声说道:“不是不喜欢他,而是不想连累他,我怕,我怕没法脱离军户籍。” 何素雪微怔,明朝军户制度确实是个让人蛋疼的玩意,征集途径有从征、归附、谪发,方家属于第四类垛集军,即从平民中征来,从此世代为军,不得交易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只有积累极大的军功获得兵部的特别赦免方可脱离军籍。 方再年是民户,娶了方灵,那么他们的孩子也会自动成为军户子弟,从此陷入挣不脱的屯兵循环当中。 方再年的堂叔方不近,与焦婶商议的唯一条件就是方灵必须脱离军籍,在何素雪看来,像方灵这样的母暴龙,挣军功那是分分钟手到擒来的事,这个条件根本就不算条件嘛。 上一次夜奔救助赵本真,如果不是出师无名,方灵需要的军功早挣够了,她一个人就杀了上百个鞑子哩。 “方灵姐,这次是大阵仗,你与其担心挣不到军功,不如担心有没有小命活着回来。仅仅是害怕军功不够,不是理由。”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眼神咋那么好哩。” 方灵垂头丧气地坦白:“我想跟你去京城,没有我这么聪明能干的护士,你一定会工作得不开心的。” “到底是为我着想,还是为你自己找借口呀,听着怎么有种奇怪的赶脚哩。”何素雪斜视着方灵,调侃道。 方灵双手捂脸,脸红耳朵红全身红。被看穿了,不敢见人了。 何素雪摸摸方灵如黑缎子的发丝,柔声说道:“你想太多了,你不说,本大夫也要把你和再年哥带走的,一个是我的好姐妹,一个是我未来的总经理,只要你们不反对,本大夫一辈子都不会放手,咱们永远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什么的,方灵听得多了,自然知道其中的含义,并肩作战的自己人嘛。 咻一声,炕前空无一人,何素雪对晃动不已的房门摇头,“方灵姐,别忘了矜持啊。” 过了一会,左院某个地方发出一声狼嚎,接着,方灵顶着通红的脸蛋回来钻被窝,小脑袋一晚上都没出来过,真怀疑她会不会闷死在被子里头。 何素雪回城的当天,林梅子也回到了小虎帮,面对邓小虎等人的盘问,她只说回村祭拜家人,别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小戴军师私下和邓小礼讨论:“祭拜家人,为啥不叫上菊子姑娘一起,这个林梅子莫不是真有什么瞒着咱们。” “我也不信她,可大哥好像看上她了。”邓小礼也很头疼这些烂事,扶额道,“当初就该坚决阻拦大哥收女人的,麻烦事一大堆啊。” 小戴军师斜视着聚义堂里小鸟依人的林梅子和只会傻笑的邓小虎,扶了扶眼镜框,清澈的眼眸划过一道精光,“我会吩咐石头盯死她的,不用三天就会有结果了。” 邓小礼嘟了嘴道:“记住啊,别回头事多又忘记了。上回忘了她失踪,这回再忘,出了事老子找你算账!” 小戴军师心虚地抹汗,“嘿嘿,不会了不会了,这次绝壁盯死她。” 林梅子仗着邓小虎对她青眼有加,不断提些小要求,先是要到一个单间,和堂妹林菊子从大通铺搬了出去,接着主动给邓小虎做了一套衣裳鞋袜,顺利获得小虎帮名下一家布庄的管事职位。 林梅子风头之盛让人侧目,底下的帮众都在传,小虎帮主要娶梅子姑娘做帮主夫人了。 林菊子是林梅子的堂妹,最近林梅子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她,帮里的人都说她占了堂姐的光,也要发了,可她并不开心。 她感觉这个堂姐好像变了一个人,先是不顾廉耻去找赵本真,接着失踪几天回来,又与小虎帮主暧昧不明,喜欢的人怎么能说变就变,让人看不懂。 “菊子,昨天从江南回来一批新布料,跟姐去布庄看看,挑两匹好看的给小虎帮主做春衫。” 林梅子把自己打扮成娇艳的小桃花,从里间走出来,学着城里的太太小姐们扭小碎步,如迎风摆柳,分外妖娆。 林菊子拧了拧眉,“姐,你穿这么少出去,不怕冻出病啊,还是换件厚实点的吧。” 林菊子担心哪,堂姐当了布庄管事没几天,春衫就做了五六套,一文钱都没给,她认为这种做法极不妥当,婉转的提醒,堂姐也不当回事,急死个人了。 果然,林梅子掀起裙摆原地转了一个大圈,笑得很肆意,“姐一点都不冷,再说从前那些旧衣裳好老土,明儿拿去送人。” 林菊子道:“那些衣裳,是咱们来了小虎帮后帮主亲手发下来的,拿去送人不太好吧。” 林梅子满不在乎地甩袖,“不能送人就压箱底吧,反正姐再也不要穿了,到了年底给你剪了糊鞋底。” 林菊子低头摸摸身上的衣服,这么好的细棉布,最少可以穿三年,糊鞋底太可惜了,堂姐怎么一副富家小姐的作派,喜新厌旧的,难道忘了当初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姐妹俩一前一后出门,前面那个光鲜亮丽,后面那个朴素清淡,怎么看都像富家小姐带着女仆出门的味道。 小虎帮名下的产业,大多分布在城南,小部分是接管了城北长乐帮的财产,林梅子管的这个布庄就在城南与城北的交接处,位置不错,生意也好,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林梅子得了美差,对铺子里的伙计和裁缝师傅倒是挺大方的,全部涨了工钱,刺激了大伙的积极性。 其实她哪懂管什么铺子,全是用老四暗中教她的法子,拿老四的话来说,铺子挣钱多了,小虎帮才会对她放心。 姐妹俩进了布庄,伙计殷勤地端茶送水,林梅子问了几句生意如何,便去库房查看新到的布料,挑了两匹最新的花色交给林菊子,叫她先回去画样子把衣裳做起来。 林菊子没什么意见,堂姐根本坐不住,亲手给帮主做衣裳不过是对外的说法,真正动手的是她林菊子,堂姐求到她跟前,她能不答应么。 林菊子心里也有个小秘密,给那个人做衣裳鞋袜,她是极愿意的,她抱着布匹一边往小虎帮走,一边开始构思花样,忽然想起忘记问伙计要一盒绣线,家里的快用完了。 林菊子转身回布庄,却见堂姐从布庄出来,上了一辆青布马车,往城北方向去了。 一只手搭在林菊子的肩膀上,把呆怔的她惊醒,她回头见是帮里的王石头,哆嗦的身子慢慢安静下来,“石头哥,你怎么在这。”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二章不能保证活命 王石头起初接到小戴军师的命令,有点不以为意,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娃,能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完全有了不同想法。 王石头怒火直冒的眼眸,看见林梅子走进城东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有个穿斗篷的男人迎着她,笑着说了两句,便牵了林梅子的手。 王石头跟何素雪学过唇语,看懂了那个男人的话,他说:“小梅,好几天不见了,有没有想爷。” 因为林梅子背对着外面,王石头看不见她说话,但是想来应该没什么好话。 “无耻!奸.夫.yin.妇!”王石头捏着拳头,恨不得冲进客栈把那对狗男女胖揍一顿。 “石头哥,那个真的是我堂姐么,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林菊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王石头清醒过来,他看向对面,小女娃含着眼泪泡,想哭不敢哭的样子让他心底某个地方软了下去,声音不由自主放柔和了,“别哭,还不知道事实是怎样哩,如果是真的,这种人也不值得你难过。” 林菊子水雾蒙蒙的眼睛陡然亮起了希望,是呀,万一堂姐跟那男人不是那种关系哩,“石头哥,有没有办法证明……” “有!你跟我来。”王石头自信地点头,这个甘州城里,除了有数的几个官邸他不敢进,其余地方就没有能挡住他的门。 今天何素雪一个人在门诊值班,师傅大人和两位师兄在后院忙着制药,最后一批伤药明天就要交货了,同时也意味着战争马上就要来临。 病人不多,一上午也就看了五个,春天嘛,都是咳嗽气闷偏头疼什么的,没啥需要花费大精神的疑难杂症。 闲着无事打瞌睡,忽听外面一阵嘈杂喧哗,何素雪精神一振,竖了耳朵聆听,果见脚步声往药铺这里来,心说来了急症么?老多人护送的样子。 “常大夫!小关大夫!小何大夫!救命啊!!!” 何素雪一听这大嗓门,从椅子上蹦起来,尼玛,这是那只傻老虎呀,哪个熟人不妥了? 她冲出诊室,在过道口差点撞上方再年,对方急中生智扭腰贴墙,像只壁虎一样全身紧紧贴在墙面上,同时大喊:“外伤急诊!女娃头部被马车撞伤!” 外伤急诊一般放在第一治疗室,相当于急救室的存在,何素雪一看过道全被五尺高的汉子们挤满了,不由喝道:“无关人等全部退出来!别占道妨碍抢救!” 马上有个清亮的男子声音接过了话茬子,“都退都退,让小何大夫进来。” 哎哟喂,小戴军师也来了,难道患者真是小虎帮的高层中某个熟人?不对呀,方再年明明喊的是女娃,小虎帮的小伙伴中没有女性。 好不容易等到汉子们让出通道,何素雪跳进治疗室,一边回应小伙伴们的问候,一边查看患者。 哈,不熟。 嗯?见过,好像是那个白痴林梅子的堂妹什么的。 这个林堂妹爬得很快嘛,小伙伴们这么重视,帮主副帮主还有小戴军师,全都来了。 诶?张有福和王石头不在,少了这两个,有种不圆满的赶脚。 闲话少说,先看伤,这个林菊子右颞部被撞了一个大包,右前额也有一个寸长的口子,一张瘦得巴掌大的小脸蛋糊了一脸血。 原来毛永盛拿了块消毒纱布按着伤口的,现在松开让何素雪查看,又渗出好多血来,简直像温泉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呀。 没说的,先止血清创缝合起来吧,姑娘家家的早缝早好,时间拖久了将来长得不整齐。 小姑娘昏迷着,眉头皱得很紧,得把人弄醒喝麻药呀,不然一会一下针,把人疼醒了,多遭罪。 毛永盛继续拿纱布按伤口,林志通准备手术器械,何素雪则从针盒时取来一枚银针,朝小姑娘的人中穴扎下去。 林菊子嘤咛着睁开颤抖的眼睫,无神的双眼在看到何素雪时,就像离开大海快要渴死的鱼猛然间碰到了水,两只小爪子抓住她的手臂,说出了五个字:“梅子,石头哥……” 何素雪一看人又熄火了,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本大夫想的那样吧,老天爷,你玩我哩。 不知是老天爷听到了吐槽声,还是为了证明何素雪的猜测,委顿的林菊子突然张开小嘴巴,哇的一声,一腔污物直喷屋顶。 关键的一秒闪开的何素雪脸色微微发白,好险好险,差点被喷中,不管有没有毒,被胃内容物沾上绝对不是快乐的享受。 “永盛哥,把她的头偏向一侧,枕头撤掉,别让污物堵了喉咙。” “阿通,别管那些呕吐物,快点把治疗盘给我端过来,你婆婆妈妈的在干嘛?速度!” 林志通慌忙扔下抹布去端治疗盘,因为手发抖治疗盘端得不稳,差点打翻了,又被何素雪一顿破口大骂。 “你没吃饭吗?手软脚软是软脚虾吗?弄脏了器械妨碍了抢救你负得起责任吗?不行就滚边去!让能行的人来!” 林志通眼睛里含了一泡眼泪,很憋屈有没有,小何大夫头一回发脾气,针对的目标居然是自己。 毛永盛心疼自己的徒弟,可也气他不争气,你说都经过那么多次抢救了,咋的还不利索哩,不就呕吐么,有啥好怕的。嘶,貌似自己也是头一回遇上呕得如此壮观的病人,是因为啥哩。 何素雪十指翻飞,以最快的速度给林菊子前额的伤口缝合上,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吩咐林志通:“速度去右院告诉师傅和师兄们,咱们有麻烦了,再把方灵给我叫来。” 刚刚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又使唤上了?别说是当事人林志通了,就是小虎帮的几个小伙伴都表示接受不能。 只有毛永盛心知何素雪是对事不对人,她救人心切,见不得一切妨碍她工作的人和事,说完了就忘了。 邓小虎凑过来问:“小何,菊子咋样,咋麻药没喝也没见她疼醒哩。” 何素雪先嘱咐毛永盛等方灵过来后一起整理病人,再把邓小虎等人请到治疗室外面去说话,“林菊子是吧?她现在深度昏迷了,可能是脑子里头有血管破裂出血,情况很危急,可我没有把握救活她。” 邓小虎面露急色,“小何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救醒她,我想知道她和石头发生了什么事。” “石头?石头怎么了!”何素雪后知后觉,忆起刚才林菊子说的五个字,“她刚才说了梅子、石头哥,那两个人现在在哪?” 邓小虎跺着脚说道:“他们失踪了!早上梅子带着菊子去布庄,后来有帮里的兄弟发现菊子昏倒在大街上,人家说是被一辆青布马车撞倒的,却没看见梅子和石头。可事发之前,石头明明告诉有福他也要去布庄挑布。三个人去,一个人倒了,另外两个不知道去哪了,你说急不急人嘛。” 邓小礼安慰他家大哥:“不要急,让小何慢慢想办法。” 小戴军师扶了扶镜框,“小何,人参首乌还是雪莲,需要什么你尽管说话,哥几个一定给你弄来,只求你把林菊子救醒,好问她几句话。” 何素雪遗憾地摇摇头,“那些东西救不了林菊子,我可以试着开颅,但还是那句话,没有把握救活她。” 继方灵之后,常得贵带着两个大徒弟匆匆赶到,何素雪一长串的专业术语把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常得贵作为江南药铺的老大,也给出同样的结论:“可以一试,但不能保证结果。” 好吧,惠民药局的大使都这样说了,邓小虎还有什么路可走,除了不断拜托大夫们多费点神,就是祈祷林菊子福大命大,千万不要死在手术台上。 方灵快速把林菊子打理干净,连头发都给剃光了,人就抬到手术室去了。 在护士们进行术前准备的当口,何素雪商量小伙伴,让他们先尽一切可能寻找王石头和林梅子的下落,总不能都蹲在这里等待看不到的希望。 “那,小礼、安乐守在这里,俺去找人。”邓小虎真心喜欢林梅子,一想到她可能落在坏人手里受尽各种折磨,他就像火烧屁股,一刻都呆不住,带着一伙人就跑了。 何素雪告诉邓小礼:“小戴军师留下来做个见证就可以了,你另外找几个妥当的兄弟,悄悄儿沿着布庄一带查找。燕过留声,人过留痕,没可能一点印子都没有的,你且寻那些卖零嘴的、卖花的、收马桶的,还有那走街的货郎多多打听。” 邓小礼的思路被开拓了,马上带了几个心腹出去办事,戴安乐则蹲在江南药铺默默等待、祈祷。 何素雪洗了手穿了手术衣,师傅大人和两位师兄已经就位,方灵和毛永盛目光炯炯随时准备执行命令。 常得贵从器械台上拿起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摇小钢钻,“徒儿,用这个东西钻人脑袋,好像不靠谱啊。” 关有树也觉得牙酸,吸着气道:“我有点不敢下手,万一钻破了脑浆可咋办。”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三章石头遇难 (先上个小章,一会吃了午饭再继续写。) “我来,师傅和师兄帮我把关。”何素雪站到林菊子的头顶位置,这不是该谦虚的时候,她坚定的眼神望着常得贵,后者想了又想,点头同意。 何素雪往架子上搭无菌巾,标记术野,消毒,再出去刷了手后进来穿上隔离衣,手术室里安安静静,当她拿起手术刀,气氛便陡然紧张起来。 “徒儿。” “师傅?” 常得贵眨了眨眼,“尽力即可,不可强求。” 何素雪抿嘴弯了眼睛,“徒儿明白。” 常得贵这么一打岔,何素雪心里反而一丝紧张感都没有了,现在纯属尽人事听天命,不必执着于结果造成心理负担。 刀片稳稳落在白皙柔软的头皮上,鲜红的血立刻冒了出来,何素雪放下刀朝方灵伸出手,平静而快速地命令:“止血钳!” 一刻钟后,林菊子的头皮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白色头骨,关有树率先叫起来:“真的有裂痕啊。” 常得贵给了老二一巴掌,“咋咋呼呼的干啥?小声点,别吵着雪姐儿。” 何素雪看着颅骨上的骨折点,笑道:“现在才是考验咱们的时刻,大师兄,病人情况怎么样。” 林有文钻进架子里看过,答道:“麻得挺好,你放心做。” 林志通走进来禀告:“东家,石宇诚大夫在门外求见。” “老石?他来干嘛。”常得贵不悦地说道,石宇诚听见了,大声叫喊起来:“常大使!请允许在下进手术室观摩学习!” 我了个去,这老家伙真会见缝插针。 关有树小声说:“消息咋传他耳朵里了,不会是在咱们铺子周围放了眼线吧。” 常得贵哼了哼,告诉林志通:“让他进来,按照规矩洗手换衣。” 林志通应声出去,很快引了石宇诚进来,他喜孜孜张口要打招呼,被常得贵摆手制止。 他拱拱手,走到常得贵身后,踮起脚尖往前一看,顿时发出吸气声,我的个娘诶,小何大夫拿着小凿子在凿人家的脑壳? 何素雪进行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颅脑手术时,邓小礼有了收获,一个小厮找到他,给了他一封信,随后引他去飘香楼见了高七。 邓小礼进了包间,里头只有高七一个人,这位甘州城的地下无冕之王高贵清冷,躲在这个小地方用六年时间卧薪尝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臭名远扬的京城小纨绔。 高七眼眸开阖间精光四射,紧绷的下巴朝邓小礼点了点,“长话短说,我帮你找人,你帮我传个口信。” 邓小礼问:“传给哪个?” 高七嘴角勾起,“赵本真。” 邓小礼心想,不就传口信么,传呗,答应不答应那得另说。 “行,七爷请说。” “他下一次回城,我要见他,商量个事。” “好。那我的人?” 高七推过一个布条,“我的人捡到这个。” 布条只有巴掌大,上面写了四个字:“小虎石头。” 惊悚的是,这四个字是暗红色的,有很重的血腥味,让人怀疑这个墨水的来源。 邓小礼问到捡布条的地址,立刻带着人寻过去,在城东客栈后门找到王石头留下的记号。 城东不是小虎帮的地盘,但有高七事先打了招呼,邓小礼顺利闯进客栈进行搜查,人没找到,客栈的伙计提供了一条线索,小半个时辰之前,有一男一女扶着喝醉的朋友从后门走掉了。 邓小礼仔细询问那名女客的容貌,确认是林梅子无疑,立刻让手下在周围打听,问到马车的方向便一路追过去,在北城门不远处追上了林梅子。 老四见身后烟尘滚滚,马蹄声声,立刻弃车而逃,邓小礼叫人把马车团团包围,掀开车帘,只见惊得面无人色的林梅子,还有长眠不醒的王石头。 邓小礼摸着石头已经冰凉的脸颊,泪流满面,反手一巴掌将林梅子抽倒。 何素雪从手术室出来,成功的喜悦被戴安乐的眼泪冲掉了,她揉了揉耳朵,不敢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戴安乐哽咽着道:“小何,是真的,石头兄弟没了,被林梅子那个贱人毒杀了。”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何素雪扶着墙壁,全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心里像刀割一样疼。 常得贵等人也是唏嘘不已,王石头聪明伶俐能干可爱,就这么去了,实在可惜。 毛永盛和林志通抬着还昏迷不醒的林菊子出来,戴安乐上去看了一眼,“她怎么样,能活么?” 常得贵替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徒弟回答:“脑子里的淤血清干净了,能不能醒,还得看天意。” 如果不是王石头出了事,常得贵一定要好好给小徒弟庆功,多么惊人的壮举啊,把人的脑壳打开又装回去,人还没死,堪称神技有没有。 石宇诚跟在担架后面出来,眉飞色舞地跑到何素雪身边,“小何大夫,能不能让老夫全程跟踪这个病例。” 何素雪说了声随你,便回了自个房间,常得贵告诉石宇诚:“有个小兄弟出事了,她心里不好受,老石你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石宇诚看看大伙的脸色都不好,还有人在抹眼泪,便告辞回家,说好明天过来看换药。 何素雪在药铺留了一些衣服备用,回房换了身素净的青衣。她想去小虎帮祭拜王石头,却又担心林菊子出现不测。 犹豫间,常得贵开口叫她留下,“徒儿,好好照顾病人,这可是人证,石头需要这个人证。” 何素雪便和方灵守在病房,精心护理林菊子。 关有树带着毛永青,随戴安乐去小虎帮,王石头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但帮众们却吵吵嚷嚷的,躁动不安,一问才知林梅子刚刚被人救走了,邓小礼带人出去追了。 邓小虎满脸愧色出来迎接关有树,眼睛都哭肿了,“都怪俺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害惨了小石头。” 戴安乐安慰道:“帮主不要妄自菲薄,林梅子那样的只是极个别,其他人都还不错么。” 关有树也说人生在世谁能无过,往后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人就是。他把江南药铺诸人凑的一百两银子奉上,表示个心意,和毛永青各上了一柱香。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四章菊子苏醒 (今天是三更的节奏,稍晚一点再传个大章,让剧情走得快一点。) 何素雪和方灵在病房中守了一夜,当林菊子的眼皮颤抖着睁开,两人如释重负,相视而笑,她们能为王石头做的,只有这个。 林菊子迷茫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当她看清身边的何素雪,眼泪流了下来,“小何大夫,俺堂姐,就是曾经来找过你的那个林梅子,让人抓走了石头哥,麻烦你帮忙告诉小虎帮主,快派人去救他,地址是城东客栈。” 多么善良的女娃,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救人,可惜那个人永远也救不回来了。 何素雪面色暗沉下来,握着林菊子的手柔声说道:“好的,我这就叫人去通知小虎帮主,你的脑袋被撞裂了,不能太过耗费心神,好好在这里养伤,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方灵护士。” 林菊子得到承诺,提起的心放下大半,闭眼喘了两口粗气,“俺就是有点头疼,想吐,别的没什么。” “嗯,这是脑震荡的表现,躺床上休息两天就会没事的,现在我比较关心的是,你看东西看得清楚吗?这是几根手指?” “两根,看得很清楚。” “很好,我去通知小虎帮主,一会再看你。”何素雪满意地替林菊子掖好被子,吩咐方灵护士帮她洗漱,再喂点糖粥。 何素雪出了病房,憔悴不堪的张有福迎上来,当他得知林菊子暂时脱离了危险,很想冲进去质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和石头分开了半天,就成了天人永隔。 何素雪把张有福拦住,叫他回去把邓小虎找来,林菊子的病情还不是很稳定,情绪也不好,总不能叫她把伤心事说了一遍又一遍,那太残忍了,还是等人到齐了再说。 张有福飞奔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小虎帮的三大巨头引来了,何素雪先把林菊子病情交待了,提醒小伙伴们不要告诉她王石头的噩耗,以免刺激太过造成不良后果。 小戴军师看着自家一副按捺不住的表情说道:“咱们只问当时的经过,不说石头的事,对吧帮主。” 邓小虎紧抿着嘴唇,好一会才点头表示同意,如此,何素雪把人放进了病房,自己和师傅、师兄们也在一旁策应。 林菊子吃了粥喝了药,又昏昏沉沉睡着了,这会被方灵摇醒,精神明显好了一些,焦距时间比较迅速,看着邓小虎的眼睛也有了神采。 何素雪没有错过小姑娘眼底那一抹温柔和惊喜,心说邓小虎这个傻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有一帮过命的好兄弟不说,还屡屡收获芳心,桃花运不要太旺哦。 邓小虎等人逐一向林菊子表达了问候之情,然后由小戴军师发问,仔细询问昨日在城东客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邓小虎亲自过来探望的喜悦冲昏了林菊子的头脑,她本来就有点迷迷糊糊的,现在更想不起忘记什么事了,小戴军师问什么,她就努力回想什么。 “梅子跟那个男人进了客栈,俺心里急死了,又不敢相信她能做出这种丑事来,以为她是有啥为难事体被人拿捏了,便和石头哥商量溜进客栈瞧一瞧。 可是俺们才进客栈,就被那个男人发现了,追出来要抓俺们,石头哥转身去拦人,叫俺回来报信,俺跑着跑着,不知咋的就被车撞哩。” 说到这里,林菊子终于想起来了,一把揪住邓小虎的胳膊问他:“帮主,不晓得石头哥是不是被人抓了哩,你快点去救他啊。” 邓小虎手臂僵住,邓小礼和戴安乐同时用力咳嗽,邓小虎垂下眼眸,回避着林菊子的视线说道:“已经派人去了,还跟高七爷打了招呼,一定会把人救回来的,你安心养伤,这些事是男人们的事,不用你操心,啊?” 邓小礼接着道:“菊子姑娘不用担心药费,咱们帮里给你出了,你只管把伤养好,哥几个还等着穿你做的衣裳哩。” 林菊子的视线移到邓小虎身上,没见他穿着自己做的新衣,稍微有点小失望,不过不要紧,等自己能拿针线,多给他做两套,让他天天都穿自己做的衣裳。 惯于观察人心的何素雪几乎可以猜测到林菊子此刻的想法,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这样的人,若是能跟邓小虎,倒也算一桩美满姻缘。 心事放下,林菊子又露出了疲态,何素雪便往外赶人,该干嘛干嘛去吧,林菊子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方灵睡在另一张病床上补眠,何素雪送走了邓小虎,跟师傅报备一声,也回房睡觉,到了半下午才起床给林菊子换药。 石宇诚是一大早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看见何素雪捧着治疗盘进女病房,马上跟过来。 何素雪就纳闷了,这人见天的泡在江南药铺,都不用做事的么,听说他家的药铺规模也不小的呀,整天离家出走给别人家帮忙,真的没关系么。 “小何大夫,盘子很重吧,我来帮你端。” 石宇诚抢过治疗盘,乐颠颠地走在前头,何素雪看看空空如也的两手,心说本大夫的小手能当菜刀用,会端不起一个治疗盘?您老是啥眼神哩。 哎,想献殷勤学东西,也不晓得换个合适点的借口,真是。 师傅和两位师兄已经在病房里等着了,何素雪问了这半天的情况,感觉还行,便动手拆绷带。 月牙形的伤口微微红肿,像一只串了肥胖症的蜈蚣趴在林菊子的头上,渗出液并不多,也没有化脓的迹象,何素雪用生理盐水清洗干净血水,洒上薄薄一层五倍子粉,便又重新包扎起来。 林菊子用的药也没瞒着石宇诚,就是一副补气血的汤药,还有五倍子片每天两次每次两颗,非常简单明了。 石宇诚看着方灵给林菊子喂了两颗白色药丸子,吞了吞口水,“常大使,这就是五倍子片?吃了这个伤口就不会发毒?” 发毒,是某些大夫对伤口感染的说法,常得贵听了嗯一声,“服用五倍子片的病例都在学习室的病例柜,你自己找来看,至于这个药嘛,上面已经有了旨意,将来要由太医院的药局统一炼制贩售,所以不要问我,问了也没有给你。”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五章小虎帮有难 没有拿到五倍子片,石宇诚有点小失望,不过这是天家的旨意,他一小小的民间大夫,焉敢不从,只盼着太医院不要拖得太久,早点把药制出来惠及天下。 常得贵所说的病例,石宇诚也很感兴趣,换药完毕,他便自去学习室,趁着天色还不晚,多看一点也是好的。 常得贵望着石宇诚佝偻的背影,对林有文说道:“这人还有救,有他在前面顶着,你将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何素雪大惊,“大师兄不跟我们走么?” 林有文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大师兄要留在这里替师傅看好家,小师妹的庄子也要人照应不是?” 林有文的理由很牵强,但他不经意划过方灵的视线,让何素雪心有所悟,看什么家呀,帮师傅看人才对。 常得贵走了,黑衣军旧部可走不掉,对于这些曾经誓死追随常家的旧人,常得贵何尝放得开,那是他对先辈的唯一念想了,留下林有文,就是这念想与现实的重要纽带。 大师兄留下,那二师兄哩? 何素雪一扭头,关有树就有预感地笑起来,“小师妹,二师兄这辈子就跟着你混了,欢不欢迎呀?” 何素雪跺脚娇嗔,“二师兄说哪里话,咱们可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嘛,将来到了京里,师妹还指望着二师兄多多帮衬哩。” 常得贵瞧着三个徒弟这么相亲相爱,心里十分熨帖,几十年的心血真没白费,养出来的娃娃个个都能独挡一面(早就不记得陈有亮这个人了)。 再说邓小礼在高七的暗中相助下,几乎将整个甘州城翻了个遍,终于得到一点线索,他匆匆赶回小虎帮告诉他大哥,两兄弟立刻点了人马杀向城东的一个小巷子。 小戴军师是文人,这种事情一般他不出马,而张有福因为熬了几天没睡,这会儿正在房里呼呼大睡,俩人因此躲过一劫。 邓小虎兄弟俩闯进眼线报告的一户民宅,翻了几间正房,找到一包女人用的东西,衣裳首饰什么的,邓小虎平常比较关注林梅子,一看那些东西就说没错,是林梅子的。 邓小礼疑惑不解,“这是她日常用的,应该在帮里的屋子才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她当时被抓回去就关起来了,可没机会回屋收拾这些。” 邓小虎脑回路是直的,可想不到什么弯弯绕,嚷嚷道:“她没机会收拾,那就是帮里有人帮她收拾的呗。” 邓小礼脸色大变,“这是说,咱们帮里有人帮她,出了内奸!” 邓小虎也是哎哟一声,“可不是内奸咋的,要不咋关得好好的,就给她跑这来了哩。” “妈呀,这是个陷阱!”邓小礼有个强烈的预感,拉上大哥的手就往外跑,才跑到小院当中,门口就涌进来一大群官兵,个个如狼似虎见人就绑,还拳打脚踢的,态度极度恶劣。 邓小虎那是真心的对兄弟好,见不得他的手下被人欺负,嗷嗷叫着挥起鬼头刀,邓小礼把他死死拉住,“大哥呀,杀不得,他们不是普通官兵。” “哼哼,倒是还有一个明白人。” 伴随着冷哼,几个全身散发阴冷气息的人簇拥着刘升华走进来,老四上前一步大吼道:“监军大人收到线报,小虎帮邓小虎邓小礼兄弟通敌卖国,证据确凿,众将士整整捉拿罪犯,查抄罪证!” 邓小礼眼前发黑,倚在他大哥身上才没让自己倒下去。邓小虎一手扶着弟弟,大声辩解:“冤枉啊大人,小虎帮向来循规蹈矩,遵纪守法,不曾做过卖国贼啊!” 刘升华抬头望天不说话,或者说,他不屑于跟邓小虎说话,要不是为了那个目标,他才懒得理睬邓小虎这样的小蝼蚁。 老四今天是唱主角的,等手下来报,说柴房里发现烧焦的女尸一具,还有小虎帮众名牌一块,他才阴阴地冷笑着说道:“邓小虎兄弟俩通敌卖国,被帮众发现还杀人灭口,你们还能再残忍一点不。来人,将这些罪大恶极的卖国贼抓起来,押送都指挥使司!” “俺们不是卖国贼,俺们是冤枉的!!!” 邓小虎的大嗓门,嚷得整条街都听见了,巷子里有个不起眼的男娃吓得一哆嗦,溜着墙根就往巷子外跑,拐了几个弯换了几条道,遮遮掩掩地进了飘香楼。 高七坐在包间里用膳,男娃敲门进去,把看到的听到的一说,高七也变了脸色,“你速速去城南杨柳巷,找到小虎帮的小戴军师,把情况跟他说一说。” 男娃接过高七抛过来的一只荷包,也不敢耽搁,谢过赏便快速离开去报信。 戴安乐听到这个消息,怒火中烧,心急如焚,打赏了男娃便速度准备,把呼呼大睡的张有福喊起来,两人分头直奔库房和邓小虎的卧室,把金银细软和房屋地契全部打包,张有福牵了一匹大马,把包袱一背,从后门溜出去便打马狂奔。 后门也有人埋伏,只是那些人没想到张有福会骑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马跑得没影了。 张有福轻功特别好,跑出南城门不远就把马放走,改道上山,卧龙山脉附近有小虎帮替赵本真秘密打理的五个农庄,张有福随便挑一个藏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张有福顺利逃脱,戴安乐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分别派了信得过的人给虎威镖局和江南药铺打个招呼,再遣散帮众,当老四带着人闯进小虎帮,只看见戴安乐守在王石头的灵前,用不屑和嘲讽的目光看着他。 老四没查抄到值钱的东西,准备送葬时抛洒的铜钱倒有十几筐,加起来也不过百两银子,气得要疯掉,最后把马厩里的几匹马作为通敌卖国的证据给拉走了,当然,那十几筐铜钱也没放过。 常得贵收到戴安乐的信,也同时收到军户街那边的报告,赶紧把徒弟们叫到屋里商量对策。 他再怎么不待见赵本真,也不能眼看着小徒弟的未婚夫的产业被人侵吞而撒手不管,将来雪姐儿嫁过去,那就是雪姐儿的东西了嘛,岂能容他人染指。 “老二,现在小戴一个人在那边撑着,你带青哥儿过去照应一下。” 关有树应了声,出去喊来毛永青解释两句,两人各自回屋拿了换洗衣服,背了药箱就出了门。 “老大,为师要出去找人,你看好家,别让人钻空子,万一有人上门来闹事,你就拖着,等为师回来。” 常得贵交待完毕,起身就走,何素雪急了,上前揪住他的袖子,“师傅,那我哩,我干什么。” “哦,还有你。”常得贵好像现在才想起来小徒弟似的,叮嘱道,“你今天还不能回家,仍旧和方灵一起照看好林菊子,我估计她会有点用。” 这个任务太轻松了吧,跟小何同学预期相差太大啊,她撅着嘴巴,勉强答应下来。 等待很揪心,要瞒住不知情的林菊子,还得加上小心。 何素雪和方灵各守了半夜,尽量劝说林菊子少说话多睡觉,防止自己说漏嘴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万一林菊子急得脑子出问题,岂不糟糕。 为此,何素雪特意修改了林菊子的药方,稍稍加重了安神药量,让她睡吧,这个时候能睡着是福气。 何素雪守的是上半夜,可她睡到鸡叫也爬起来了,心里有事睡不安稳呀,特别挂念在外奔忙的师傅,还有坚守小虎帮的三个娃。 她鼓动焦婶蒸了素馅包子,打包了三十个叫李业春送去小虎帮,等李业春回来报告那边的惨状,她连连庆幸送了包子。 小虎帮的锅都被砸了,钱财也被搜光了,要不是关有树带了银两,路上买了饭带过去,只怕昨晚那三只就得饿肚子。 又听说张有福带着财宝跑出城了,目前还没被抓到,何素雪的心又放下一小半。 那些人连十几筐铜钱都不肯放过,说不是为了求财,鬼都不信,只要他们的目的一天没达到,邓小虎兄弟俩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当然了,后面这条是何素雪自动脑补出来的,真实情况如何,还得等师傅大人回来才知。 十个包子不够一个男娃吃一天的,等焦婶做好了晚饭,李业春又跑了一趟杨柳巷,为了防止三个娃晚上守灵肚子饿,焦婶还给带了不少馒头和咸菜,晚上就着火边烤一烤热一热,也能垫下肚子。 太阳快落山时,常得贵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归药铺。 何素雪跑进堂屋,看见师傅泛青的眼窝和下巴上的胡子渣,准备的问题怎么都说不出口,又掉头出去给师傅张罗晚饭,等他吃完净手稍作休息,才坐拢来听他说话。 情况比何素雪脑补的要严重得多,刘升华以通敌卖国罪,将邓小虎兄弟俩送进了都指挥使司的监牢,那是比知府大牢还要可怕十分的地方,进去的人首先就得吃军法,百儿八十不算多,三五十也不算少,就看将军们心情如何,打点好了可能一棍都不用打。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六章主要是太想你了 “托秦六去了一趟,正好打了十棍子,就叫停下了,晚一步人都得打坏。”常得贵说起这事,大伙连道万幸。 送了多少银子打点,常得贵没说,这个跟小徒弟说不着,稍后他会跟赵本真那臭小子算总账的。 “啧,十棍子也疼死人了,皮开肉绽是小事,就怕骨头打断了。”何素雪说道,“咱们能不能去探监呀,给小虎和小礼送点吃的用的,顺便看看伤。” 常得贵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刘升华正愁找不到借口整治咱们哩,可不能自己送上门去找虐,而且,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素雪不明白,刘升华觊觎小虎帮的钱财,关江南药铺什么事,他就不怕秦世子将他的军么。 哦,想起来了,刘升华应该还不知晓他的罪证已经送到皇帝的书案上了,皇帝一下子没抽出空来修理他,但迟早是要修理的,那么,他动小虎帮和赵本真,就是作死的节奏。 “师傅,刘升华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怕他干啥?”何素雪气鼓鼓的说道,认为师傅的脚步还可以迈得再大一点。 常得贵睿智的目光落在北方,“这里头还有点别的事,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听话,在家呆着,啊?” “师傅,人家都十五了,还小?”何素雪跺脚的不依,每次师傅都这样,真扫兴。 方再年领着一群人从暮色中穿过来,正是冬生和他的十二个神行太保,除了冬生进了堂屋,其余的都散在外面候着。 连冬生都出动了,何素雪感觉师傅一定在谋划大事件,究竟是什么哩,一个两个嘴巴像缝了链条拴得紧紧的,这是要急死本大夫么。 冬生给常得贵和各位小大夫见了礼,就很不客气地说自己和这十二个兄弟在外面跑了一天,还没吃上饭。 常得贵马上把小徒弟打发了,“徒儿,去,叫上方灵整治一桌酒菜来。” 这是赶人的节奏啊,何素雪为之气结,却也不能不听,撅着小嘴出去,大声地呼叫方灵来厨房帮忙。 高小平被他师傅王小九抛弃好几天了,主动要求帮忙烧火,何素雪就叫他把两个灶都烧起来,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同时进行。 因为战争随时都可能打起来,最近方再年让焦婶存了不少蔬菜瓜果和腊鱼腊肉,整治十个菜还真不是很难,厨房里叮叮当当响一阵,不过两刻钟,何素雪就去禀告师傅酒菜好了,是送过来还是摆在厨房? 常得贵还没开口,冬生就抢着说:“就在厨房吃吧,谢谢小何姐。” 少年俊美的脸颊流露着笑意,像天边还舍不得散去的晚霞,真是个暖气四溢的小可爱呀。 何素雪回以微笑,躁动不安的心竟慢慢平静下来。 一群大小男人移步厨房,说是准备酒菜,其实是有菜没有酒,主要是这些人晚上要出去做大事,又叫方灵把搬出来的酒坛子放回去了。 少年们吃过饭,就被常得贵带走了,方再年随即上了门板,这是晚上没人回来的意思。 何素雪跟着大师兄去查房,左院的伤员过两天都要走,右院的林菊子病情也稳定了,林有文说晚上不必再守夜,让方灵睡在病房里就可以,有事就喊一声。 于是何素雪一个人睡在房里,翻来覆去在炕上烙了许多个饼,最后动用了内功心法才慢慢睡去。 听到厨房里有了动静,婶子们买了菜来做饭了,何素雪便起床,溜溜达达在焦婶周围转悠,话里话外打听昨晚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结果是一无所获呀,焦婶告诉她,今天和昨天没啥两样。 稍后常得贵回来,也看不出是熬了夜,反倒是换了一身新衣,春风得意的样子。 诶?春风得意?是少将军回来了? 何素雪走到师傅跟前,“师傅又穿新衣服了,瞧您这高兴劲儿,是师娘亲手做的?” 常得贵抚了抚胸口,笑呵呵的,“看出来了?还不错吧?” 说着,他还跟模特似的原地转了一个圈,何素雪大囧,只好继续拍马屁,“不错,好看,师娘好手艺。” 师傅大人心情很好,看来冬生昨晚有收获。 快开饭时,街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秦世子爽朗的笑声就由远及近,钻进了后院。 “啊哈,果然赶上早饭了,怎么样呀小赵?爷说的没错吧?” “世子爷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何素雪目瞪口呆,秦世子和赵本真?这两只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不是在忙着打仗么? 院子里哗啦啦涌进来一堆军爷,焦婶子一听说都没吃早饭的,赶紧又加米加面,好在有军户街的小媳妇们帮忙,一会儿的功夫就烙了许多鸡蛋饼,米粥也是烧开不久就得了。 赵本真随秦世子跟常得贵见了礼,便拐到何素雪房前,眼睛发亮地望着她,“雪儿,我回来了。” 何素雪羞红了脸,当着将士们的面呢,咋说话的,就像外出的丈夫回家来的口气一样。 赵本真摸摸被露水打湿的大红军袍,讨好地笑,“能不能给个帕子,擦擦水汽?” 何素雪瞧见他编到头顶的发辫都是湿的,便让开房门叫他进来。 院子里暴发出一片怪笑声,何素雪小脸暴红,想抬脚踢人,赵本真赶紧回头瞪一眼下属叫他们闭嘴,钻进房里关上了门。 何素雪取来一块干布巾,一边帮男人擦头擦脸,一边埋怨:“你关什么门呀,一会出去我还能见人吗?” 赵本真乖乖站着不动,傻笑不说话,享受着未婚妻的温柔体贴,等她停下来,便一手搂她在怀里,寻了那丰润的小嘴亲下去,辗转反侧,温柔缱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放开她。 昏暗的光线中,何素雪眼波流转,媚态横生,赵本真看得心头一片火热,手一紧,又亲了上去,大手抚上她的胸口揉捏捻搓,隔着背心甲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热度。 何素雪细碎的嘤咛被赵本真堵在嘴里,她暗恨自己身体的敏感,每次被他袭胸就浑身发软,呜呜,别捏了,再捏就要飞啦。 赵本真仿佛听到未婚妻的心声,突然放开她,扶她在炕沿坐好,自己后退两步,扶着膝盖大喘气,苦笑着说:“雪儿,怎么办。” 何素雪眨眨眼睛,什么怎么办呀,不懂。 赵本真低头看着挺立的下.身不语,何素雪顺着他视线的角度瞄了一眼,立刻又错开去,妈呀,羞死人了。 何素雪的局促不安和娇羞无限令赵本真食指大动,狂吞口水,唉,真的好想现在就办了她,再忍忍,再忍忍…… 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息,赵本真待燥热散去,便起身上前轻拥着她,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吻,“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主要是太想你了,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懂么。” 何素雪轻轻点头,懂,怎么不懂,女人也有需求的哩,本大夫也好想扑倒你的说。 多么通情达理的小妻子,赵本真伸手指轻抚她粉嫩软滑的脸蛋,爱死了这种温馨。 “小何,开饭了。”方灵叩响房门,脸上有点发热,里面不会正在做什么吧。 赵本真扳过未婚妻的脸,亲了亲她的小嘴便起身开门,面色如常地跟方灵打声招呼,便大步朝堂屋走去。 如今,他的身份地位可以陪秦世子一桌吃饭了。 何素雪低头坐在炕沿上不动,方灵扶着门框笑着说:“开饭了,还坐着干啥。” 何素雪挪了挪屁股,没好气地答道:“你觉得在他那样的举动之后,我还有脸出去见人么,帮我弄碗粥来吧,再来一个馒头。” 方灵掩嘴轻笑,“好,我帮你拿粥,你最好再重新梳下头,发型有点乱哩。” 何素雪急忙抓过炕几上的小靶镜照了照,奶奶个腿滴,难怪刚才赵本真没叫一块出去,头上都成鸡窝了。 她把头发打散,重新梳了两个髻,方灵端着托盘进来,叮嘱她快点吃。 “常东家说要带你出去看热闹,赶紧的吧。” “看热闹?什么热闹,在哪。” “好像兵部衙门要审理邓小虎的案子。” 兵部衙门,是都指挥使司的另一种叫法,地方上的军事机构和军户都归他们管,军户们对他们是又怕又恨。 何素雪皱眉,“这种事情,师傅怎么会叫我去?昨天还嚷嚷着叫我老实呆在家里的。” 方灵摇头表示不知,她就是个传话的。 很快,何素雪就知道师傅大人为啥今天特别大方了,原来他们是准备去翻案的,作为林菊子的主治大夫,到时可能需要她出庭作证。 出了房门,何素雪才知道小戴军师和关有树也来了,灵堂那边是毛永青和李业春在守,可怜的石头,案子一天不断清楚,他就不得入土为安。 秦世子今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调强势,吃饱喝足出了江南药铺,大张旗鼓领着一票人杀向御马街,沿途的百姓看到这支奇怪的队伍,都要问个为什么。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七章搅局到底 秦世子今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吃饱喝足出了江南药铺,大张旗鼓领着一票人杀向御马街,沿途的百姓看到这支奇怪的队伍,都要问个为什么。 方再年和伙计们都得了吩咐,大声地告诉人家,这是去看官老爷审案子的。 什么案?您老没听说吗?就城南那个小虎帮,整个被人抄了,帮主副帮主都被官老爷抓了,说他们是卖国贼,估计今天要被判杀头。 古时候文化娱乐生活多贫乏呀,除了喝酒听曲赌博逛花楼,真心的找不出其他东西来,而前面罗列的这些,也不是普通老百姓玩得起的。 所以说,伙计们的告诉迅速引来许多人加入他们的队伍,全是要去看官老爷审卖国贼的。 秦世子骑在大马上,回头一看,乐了,扭头对常得贵说:“小家伙们很不错嘛,一条街没走完,就招呼了这么些人。” 常得贵没看大舅子,神色凝重地望着御马街方向,“召集人容易,你确定老杨会听你的?” 秦世子嘿嘿阴笑,“杨谦盛是棵墙头草,咱哥们这边风力小,他会倒过来的。” 赵本真没骑马,因为何素雪也没骑,他得陪着未来媳妇儿。 俩人并肩走着,碍于规矩没有交头接耳,但不时对个小眼神什么的,也有别样的温馨上心头,麻酥酥的感觉哟,原来这就是恋爱。 何素雪欢快地走着,阳光都照到心底去了,哪怕师傅大人的坐骑在她面前拉了好大一坨热气腾腾的便便,她也一声不吭跳过去了。 到了知府衙门口,板着严肃面孔的毛知府就站在台阶上,两手背着,大肚皮挺着,原本用鼻孔看他的衙役们,忽见秦世子的马头到了,立刻玩变脸,颠颠小跑着到街面上迎接。 毛知府是一方父母官,秦世子也不好再玩特殊了,下了马跟毛知府客套两句,两人便一同往前走,不过百米的距离就是都指挥使司了。 守门的军士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一大票人在知府衙门口停下的时候,他们还暗暗幸灾乐祸来着,可眨眼间,人怎么就到跟前来了呀,这么多人来兵部衙门,这是要干啥呀,总不能都是主动来要求服兵役的吧。 西北军的副帅和甘州父母官到来,值班的军士不能当作自己眼瞎看不见,匆匆跑下台阶行礼,“下官杨武见过副帅,见过知府大老爷,您二位来此是……” 赵本真凑到秦世子耳边耳语两句,秦世子便望着杨武咯咯咯地笑起来。 这笑声听到杨武耳朵里,那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呀,心说姓秦的一定没安好心。 秦世子笑着用马鞭点指杨武,“你就是杨谦盛的小侄子?长得可真像老杨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父子哩。” 杨武的脸黑得像乌云,要是别人这么说他,早就大耳括子打过去了,可眼前这位不行,哪怕说得再难听,他杨武也得受着。没法子,谁叫杨谦盛真是他亲爹哩,心里有鬼不敢反驳说的就是自己这样的,憋屈死了。 杨武心里有气,说话口气就不怎么好了,“禀副帅,指挥使大人正在处理紧要公务,您要有事,下官这就替您通报。” 杨武的潜台词就是没事你边儿去,别在这捣乱糟心了。 秦世子就是专门来闹事的,一听这话就板起了脸孔,“混账东西!当爷来这里逛楼子呢?不是为了公事,爷爱来你这里看戏呀?还不快滚进去告诉你亲叔,爷马上要见他!” 这话真毒,又是楼子又是亲叔的,杨武脸皮再厚这时也羞得到处找地缝,钻进去拉倒,不用丢人现眼,姓秦的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心虚的杨武一个字都不敢吭,朝秦世子和毛知府一礼,转身就往里跑。 速度快了容易出事呀,吧唧一声,杨武被高高的门槛拌倒了,摔了个狗啃屎,在百姓们的哄笑中狼狈爬起,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杨谦盛此刻正安坐在都指挥使司的大堂之上,左侧坐着刘升华,堂下则躺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两边站着十个高大粗壮的军士,人手一根水火棍,比知府衙门的标准配置可粗多了。 按照私下里制订的计划,现在该是下马威的时候,杨谦盛伸手取来一支令箭便想往地下扔,丹田之气酝酿好了准备往外吐个极有气势的“打”字,不料门口突然滚进来一个人,把杨谦盛惊到了,呛得拼命咳嗽。 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杨谦盛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己的私生子,“你跑什么?大白天的还能有鬼赶你?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稳重,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杨武连摔两跤,这会儿已经是鼻青脸肿,委屈得两眼泪汪汪啊,对着自己的亲爹就嚎上了,“你当我乐意摔呀,还不是外面来了秦副帅和毛知府,人家说马上要见你哩,催命鬼似的叫我来报告,感激的话不要你说,能不能别总挑我的刺儿。” 严肃紧张的气氛被这父子俩破坏了,刘升华气得翻白眼,底下的军士们憋得面色各异,一半人侧身向外偷笑,肩膀抖得很销魂。 杨谦盛顾不得安慰儿子,忙着向刘升华讨主意,“刘大人,您看这怎么办是好。” 刘升华瞪起绿豆眼,“什么怎么办,奸细咱家帮你抓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嘛,事事都叫咱家做完了,还要你这指挥使干嘛呀,想致仕你就明白地告诉咱家,写个折子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这是叫杨谦盛咬死了这两个就是奸细,就是卖国贼,在外面的两只进来之前,先把口风对好了,可不兴中途倒戈的,否则咱家就告你的黑状撤了你。 杨谦盛听得冷汗淋漓,心里窝火得很。秦怀山可不是吃素的,手段的狠辣比你这死太监有过之无不及。也不知死太监屁股擦干净没有,但凡有一点把柄让人抓住,老子绝对不侍候你。 杨谦盛快速打着小算盘,大堂之外突然就喧哗起来,他往外看了一眼就知道今天这个事有点玄,姓秦的和姓毛的带了这么多人来,肯定不是来找他品茶的。 杨谦盛溜下堂,堆起笑脸站在案边抱拳拱手,“秦副帅,毛兄,常大夫,怎么这么巧。” 常得贵本就拥有免死金牌,现在又是老秦家的女婿,杨谦盛可不敢轻视。他这个低姿态,让常得贵心里很受用,笑眯眯回了一礼。 秦世子甩着马鞭,斜视着刘升华,“我和毛兄闲得无聊,来找指挥使讨杯好茶喝,听说你在这边审案,咱们过来看个稀奇。刘大人,你也来看戏呀?哟,还是前排的好位置哩。” 刘升华沉着脸哼唧两声,算是回答,他跟秦怀山一向不对付,没甩脸子骂人就算好的。 杨谦盛一看这架势,轰人走是不可能的,只好吩咐下属搬椅子来,就当今天是三堂会审吧,至于审不审得下去,杨谦盛现在不敢想这个问题。 秦世子和毛知府是来和刘升华打擂台的,没人想坐他对面去,所以杨谦盛的人搬了椅子出来,便有人上去接了摆在大堂右侧,一溜长排,更显得刘升华势单力薄,他那张大饼脸越发阴沉了。 赵本真有品级,可以跟进大堂,其他的人就只能站在门外听审,面对赵本真愧疚的目光,何素雪悄悄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练武之人站一站怕什么,比练功轻松多了嘛。 刚才秦世子和毛知府有意搅局,不但他们的人进来了,连跟过来的老百姓也都趁乱跟进来了,此刻黑压压挤在大堂外,把光线都挡了不少。 法不责众,兵部衙门才几十兵丁,面对上百的人群心里也有点发毛,反正大人们没发话,大伙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杨谦盛重新回到堂上,心情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背心好凉呀,谁来告诉他秦怀山这么虎视眈眈到底是为哪般。 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看看风向再说吧。 杨谦盛想好了对策,抓起惊堂木一拍,“呔!堂下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毛知府有点不高兴,这是本知府的台词呀,从你这指挥使的嘴巴里冒出来,像什么话嘛。 秦世子打定主意搅局到底,搅烂为止,噗嗤笑开了,“我说指挥使大人,你这是审的什么案子呀,怎么感觉像毛兄在问耕牛走失案哩。” 杨谦盛摸着惊堂木给自己壮胆,“秦副帅,这里是都指挥使司,哪能问耕牛呢,这是刘大人抓了两个通敌卖国的,要审问同党下落,好一网打尽。” “呀?抓到敌国奸细了?这么大的事,咋没人通知我哩?”秦世子惊讶地喊起来,然后怒目看向赵本真,“赵小子,特么的你的人都干什么去了,这种事情怎么好烦扰监军大人,要是刘大人有个闪失,你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刘升华心里恨死了,这人老跑出来找茬是怎么回事,真心不想理他,可这会儿也只得解释下来龙去脉。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八章查证 “副帅,这奸细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咱家收到情报怕节外生枝,又想着副帅大肚能容不会计较些许小事,便顺手把人抓来了。” 刘升华捧了自己又拍了秦怀山,挺会说话的,说完自己都佩服自己,得瑟得小眼睛眯起来。 “辛苦刘大人了,明儿请你喝酒。”秦世子打了个哈哈,对堂上道,“杨指挥,赶紧问吧,真是奸细的话,爷亲自砍了他们脑袋,以慰我战死沙场的大明英烈!” 杨谦盛看见秦世子眼中寒光闪闪,杀气腾腾,心里咯噔一下,这话有猫腻呀,什么叫真是奸细,得好好琢磨琢磨里头几个意思。 杨谦盛心里有了怀疑,这个杀威棒就不能轻易打了,他把令箭放回箭筒,重拍惊堂木,“堂下的犯人,秦副帅的话可听到了?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免受大刑之苦。” 邓小虎兄弟俩原本一心等死,但在看到常得贵和赵本真后,知道生机来了,此时杨谦盛发问,便出声回答:“草民邓小虎(邓小礼),原是甘州城北毛河村人氏。”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小虎帮是冤枉的!他们不是奸细!” “谁!谁在说话!” 杨谦盛一拍惊堂木,人群发出轻微的骚动,没人再说话,也没人认罪,江南药铺和小虎帮的人就站在前排,那是动都不动一下,刚才那话也不是出自他们之口。 杨谦盛等了一会,没等到什么动静,秦世子眼睛都闭上了,这是不管的意思,杨谦盛只好往下问:“邓小虎,邓小礼,本官这里有书信为证,俱是你二人与瓦刺部落勾结卖国的证据,岂容尔等狡辩……” “那信是假的!小虎帮主不会写信!” 又是刚才那个声音,杨谦盛使了个眼色,两个军士杵着水火棍走到门口,百姓们面有惧色,却仍是无人出来,也无人指证,两个军士只好退回公堂,对杨谦盛摇摇头。 杨谦盛探头问:“邓小虎,你真不会写信?” 邓小虎双手撑地支起上半身,“回大人,草民从小家中贫困,没钱读书,后来父母亲人被鞑子杀光了,容常大夫收留,曾在江南药铺学过自己的名字,识得几个数,写信是万万不成的。” 杨谦盛哦一声,目光落在常得贵面上,正想取证一下,刘升华急了,尖声喝道:“邓小虎识不识字有何关系,他不会请人代笔么,杨指挥当问是何人替他送信,又是何人给他提供了情报。” 重点在后面两句啊喂,刘升华嗜血的眼眸落在赵本真身上,真想大声宣告赵本真就是那个出卖情报的坏蛋。 邓小虎死死撑着地面,仰望着杨谦盛道:“大人,草民冤枉,小虎帮冤枉,这纯属栽赃陷害,求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 邓小礼砰砰砰狂磕头,“大人,草民家中亲人皆被鞑子杀光,如此深仇大恨,怎能做出勾结卖国之事,求大人明查啊!” 围观的人群又骚动起来,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那是毛河村的娃,他们家里人真是被鞑子杀死的哩。” “俺也听说过,当初小虎帮成立就五个人,全是亲人被鞑子所害的孤儿。” “啧啧,好可怜。” “这样的人,恨不得吃鞑子的血,喝鞑子的肉,咋会成奸细了哩。” “嘘,刚才没听人说么,是有人栽赃陷害。” 听到这些议论,杨谦盛纠结啊,这个案子该怎么审啊,真心希望坐在堂下的是自己,换姓毛的来为难啊。 刘升华眼冒火花地看着杨谦盛,“杨指挥如此为难,不如由本……” “不如由本知府来问吧。”毛知府截住刘升华的话茬,站了起来,“此案疑点颇多,嫌犯是否通敌卖国,全凭两封书信难以取信于民,不如把人交给本知府带回去细细查问,或许另有收获也未可知。” “那不行!”刘升华跳起来反对,“这桩案子关系到军事机密,按律不该由地方询问,毛知府的好心咱家领了,这事还得杨指挥来问。” 秦世子睁开了双眼,凉凉地告诉杨谦盛,“既然监军大人如此信任杨指挥,但请杨指挥认真履行职责,好好查清此案,不许有半点徇私舞弊,方可向甘州父老乡亲交待,大伙说对不对呀?” “对!!!” 一百多人轰然齐声答应,震得梁上的积年尘土簌簌飘落,杨谦盛越发淡定,刘升华则越发脸黑,事情的发展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和预测。 “请诸位大人放心,也请甘州的父老放心,杨某一定秉公执法,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杨谦盛适时表决心,获得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就连他的下属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书信暂时不能问,杨谦盛翻了翻卷宗,决定从另一个方向入手,“邓小虎,案发现场搜到烧焦女尸一具,经查,乃是小虎帮新进帮众林梅子,你为何要将她杀害?可是她发现了你的不轨行为,你想杀人灭口?” 邓小虎矢口否认,“草民没有杀人,反而是林梅子伙同他人杀害了草民的兄弟王石头,草民想找到林梅子为兄弟报仇,谁知刚追查到那院子里,就被监军大人抓了。” 刚坐下的毛知府又站了起来,指着邓小虎大骂:“糊涂!这种时候是讲江湖义气的时候么?发生了人命案,就该第一时间报官才对嘛。如今王石头的尸首在哪里?待本官派出仵作,好好查验一番。” 邓小虎六尺高的大汉,呜呜的在堂下大哭起来,“大人啊,我家小石头还停在城南杨柳巷,至今无法入土为安,实在是可怜啊。” 毛知府朝背后的师爷看了一眼,后者马上退出公堂去安排验尸,刘升华极不高兴毛知府自作主张,可这是人家的职责范围,他不好阻拦,只在心里又给毛知府记了一笔,准备秋后算账。 案子审到这里,按理要等尸检结果出来之后再继续,邓小虎兄弟俩趴在地上哭泣,杨谦盛看秦世子没出声,便叫人上茶,请诸位大人喝茶休息。 这时,赵本真站起来问道:“末将赵本真,请教杨大人,那具烧焦的女尸是否已经验明真身?” 刘升华端茶盏的手一抖,盖与盏之间发出叮当脆响,杨谦盛瞄一眼,笑着回道:“赵将军,女尸全身都被烧焦,已然认不出本来面目,只得脚边一块竹牌,确是小虎帮发给林梅子的名牌。” 赵本真一副疑惑的模样,“既然全身都烧焦了,为何名牌还在,这说不过去呀,有没有可能是移花接木之计?而且这焚烧尸体动静极大,气味呛人,不知大人可找到街坊邻居作证?” 当然没有!杨谦盛心里咆哮着,装模作样翻了翻卷宗,然后向堂下道歉,这个事疏忽了,他这就派人去城东找里长安排证人。 赵本真这才坐下端起茶盏,同时看了看门外的何素雪,自己喝茶雪儿只能看着,好心疼,对不起呀雪儿。 何素雪回了个微笑,心说没事,只要能把案子翻过来,吃点苦头不算什么。 日头慢慢升高,一缕阳光透过屋顶的琉璃瓦,投射在公堂上方的匾额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被照得毫光大放,杨谦盛沐浴在阳光下,理着短须,有点感觉了,管你堂下坐着谁,这一刻老子最大。 仵作和找证人的去了两刻钟还没回,秦世子真的睡着了,打着小呼噜,整个大堂就听见他的忽长忽短的口哨声。 杨谦盛膨胀的自信心又瘪了下去,这世上,自己惹不起的人多如牛毛,就是这鸟不拉屎的甘州城,也有几个见了就想绕道走的浑人。哎,你说你想睡觉你回家睡不就得了,非得来我这给我难受,太不厚道了。 终于,人群一阵骚动,毛知府的师爷去而复返,后面跟着一个苦瓜脸的猥琐男子,两人给杨谦盛行了礼,师爷介绍说这是王仵作。 何素雪心说古代法医没人权,好可怜,连名字人家都不愿意提起,直接冠个姓就完了。 要继续审案了,可秦世子还在打呼噜,杨谦盛举着惊堂木不敢拍,表情那个为难。 毛知府忍着笑伸手把秦世子扯醒,杨谦盛给了个感激不尽的眼神,终于把惊堂木重重拍下来。 刘升华刚才也在闭目养神,可没人唤他,冷不丁听到啪嗒重响,吓得全身一哆嗦,醒来后狠狠瞪着杨谦盛,又给这人记上一笔。 听到杨谦盛的命令,王仵作拿出尸格,慢慢读起来,这个是有规定的,怎么查,怎么记,有个套路,仵作念完,现场的人都知道了,王石头是中毒而亡,死之前还被人打了一顿,四肢都被人打断了,总之一个字:惨! 邓小虎兄弟俩再次抱头痛哭,堂外的戴安乐何素雪等人也都热泪盈眶,凶手太残忍,定是抓到王石头后遭到剧烈反抗,便出手打断他的四肢,又给他灌了毒药。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零九章突变 堂里堂外哭声一片,场面有点乱,杨谦盛啪啪啪狂拍惊堂木,“肃静!肃静!外面的再吵就全部乱棍打出去!” 指挥使大人发飚,人群迅速安静下来,毛知府又出来了,再次要求把人犯带走,谋杀可是大案,这两个是人证,得带回知府衙门好好审理一番,还死者一个公道。 杨谦盛恨死了刘胖子和毛胖子,前者给他找麻烦,后者给他添堵,这些人全是黑心肝,拿他二品大员当猴耍,回头全部参他们一本,也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真以为本大人是吃素的? “毛大人,人是不可能给你带走的,待本官审完这桩案子,如果他俩是无辜的,那时随便你带哪去。”杨谦盛板着脸说道,吹胡子瞪眼睛的,表示我生气了,再抢人跟你翻脸。 毛知府这是策略,是添油加柴的,不是真的非要带人走不可,见杨谦盛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审案了,便见好就收,坐下不说话了。 这个时机是拿捏得非常好的,找证人的军士回来了,还带来了负责那一片的里长以及十名证人,杨谦盛一问,证人们均说未曾听见或者闻到那个小院有异常动静和气味,唯一惊动街坊邻居的,便是监军大人带人去抓奸细卖国贼。 里长使劲往自己脸上贴金,道东一巷民风特别好,邻居和睦友爱,互相关照帮扶,前几天就有人报告说有个无主的小院搬进了人,作为里长的他准备第二日就去查看的,结果案子就发了,他在家中等了两天,没见大人们传唤,直到刚才有军士去找,才知这案子竟是在兵部衙门里审。 里长的话里分明有几个意思,杨谦盛脸颊微微发烫,咳嗽着转开话题,既然证人的证词无法证明女尸是在小院烧的,那么就得问凶案的第一现场是在哪里。 邓小虎怎么知道是在哪里,人根本就不是他杀的,他再次喊冤,提了一大堆人证,证明自己那几天一直呆在帮里没有出去,完全没有时间出去作案杀人。 何素雪听着听着,纳闷邓小虎今天口齿特别伶俐,说话井井有条,句句在理,反倒是狐狸一般狡猾的邓小礼话语很少,要说没人提前教邓小虎应对,打死她都不信。 杨谦盛看着围观人群中跳出来的几十个证人,心说秦怀山果然是有备而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但这心里咋就这么不得劲哩。 刘升华现在已经坐不稳了,形势明显往邓小虎一边倒,越来越多的证据对他有利,哼,幸好林梅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只要他咬死这一点,邓小虎就别想跑。 “杨指挥,证人再多又怎样,邓小虎手下养了那么多混混闲汉,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出手,我建议杨指挥把这些所谓的证人全部关押起来,好好审问,必能从他们身上找出更多证据证明小虎帮里通外国。” 刘升华矛头一转,从邓小虎个人犯罪变成了小虎帮集体犯罪,这一棍子,可就打倒一大批人了。 证人们虽然害怕,但没有人翻供,都坚持自己先前的证词,案子的审理又陷入了僵局。 赵本真再次站起来,大声询问杨谦盛:“杨大人,此案的关键,是否在于林梅子发现邓小虎通敌卖国,故被邓小虎杀害并毁尸灭迹?” 杨谦盛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秦怀山的杀着来了,挺直了老腰答道:“确实如此,赵将军可有良策?” 赵本真道:“末将思来想去,始终觉得此案的脉络不合理,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林梅子根本没死,而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以骗过邓小虎的眼睛逃脱追杀?” 奶奶个熊,终于有人说出来了!老子等这句话好久了有没有! 杨谦盛此刻通体舒泰,尼玛,老子一接这个案子就知道问题在哪里,就是不好说啊,谁叫刘升华是惠妃的干弟弟哩,他当监军多少年,老子就被他压迫了多少年,现在终于看到一点点出头的曙光了。 杨谦盛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摸着胡须道:“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案发之后本官也曾派人查找,确实没找到这个林梅子。” 刘升华得意地笑,能找到才怪,她在咱家秘室的床上躺得好好的哩。啧,不起眼的乡下地方也能出名器,真是意料之外的享受,哈,等案子了了,回去再与她大战三百回合。 “林梅子在此!!!” 一声清脆的大喝,把刘升华从美梦中喊醒了,他从椅子上蹦起来,小绿豆眼呆滞了,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老四干什么去了! 冬生在十二神行太保的护卫下,将林梅子推到公堂上,秦世子朝着杨谦盛得意地笑,“杨指挥,这几个娃娃是本副帅的斥候,总算不负众望,将这个狡猾的女人抓到了。” 杨谦盛探头看了看,“何人可以证明她就是林梅子?” 刚才的几十个证人又跳出来,纷纷叫喊自己可以性命担保,此女就是林梅子。 刘升华软倒在椅子上,他还没有想通秦怀山的人是如何进入他的秘室的。 为什么他那么肯定哩,主要是林梅子身上还穿着昨晚换上的中衣,明显这些人连穿衣服的时间都不肯给她,找到人就直接带过来的,若是林梅子自己逃跑,不可能连件外衣都不穿的。 林梅子看到血肉模糊的邓小虎兄弟,心理就崩溃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一个劲地摆手说:“不是俺不是俺,王石头不是俺杀的。” 邓氏兄弟恨得嘴唇都咬破,拼命挣扎着朝林梅子扑过去,“贱人!还俺兄弟命来!” 四个血手印拍在林梅子雪白柔软的裤子上,她尖叫着朝杨谦盛方向爬去,“不是俺,不是俺杀的,是四爷,跟俺无关。” 杨谦盛脑袋一头包,这个乱劲,叫本官如何进行下去。一拍惊堂木,指着林梅子道:“林氏,快快老实交待,究竟是何人杀害了王石头,你又是为何假死逃逸栽赃嫁祸给小虎帮。” 刘升华尖叫起来:“杨大人,不是这样的!” 杨谦盛不屑地冷笑,“不是这样是哪样,林梅子好好地站在这里,那么邓小虎杀人叛国罪暂时不成立,本官有责任彻查此案,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毛知府站起来,话还没说,杨谦盛就指着他骂:“姓毛的!给老子坐好!老子的大堂还没有判不清楚的案,睁大眼睛看好了!今天你没机会了!” 毛知府笑着摆手,心说老子还不想多事呢,最好你今天全弄完,别叫老子帮你擦屁股。 秦世子仰天大笑,叫冬生等人先下去,堂上传唤再来做说明,杨谦盛朝秦世子拱拱手,承了他这个情。 刘升华屁股不安地动了动,杨谦盛马上阴测测地盯着他,你给老子惹的麻烦,你敢走一个试试? 刘升华摸摸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有个极不好的预感,可就这么认输,他不甘心,此时他还心存侥幸,认为有惠妃在上面顶着,杨谦盛和秦怀山不敢真的拿他开刀做筏子。 杨谦盛重拍惊堂木,林梅子害怕用刑,两边军士一敲水火棍,她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她被老四绑架,遭刘升华和老四多次轮.奸,又被威逼利诱回小虎帮收集邓小虎和赵本真勾结的证据,之后她与老四到城东客栈私会,王石头和林菊子撞破奸.情,导致老四心生杀机,毒杀了王石头,又把逃到街上的林菊子撞死。 老四怕事情败露,只好提前发动计划,去义庄偷了一具女尸烧得面目全非,又叫人引邓小虎到那院子实施栽赃嫁祸,目的就是要侵吞小虎帮的财产,并尽可能把赵本真牵扯进来,意图坐实他通敌卖国的罪证。 说实话,林梅子真是个聪明人,不然她也不会想到利用姿色攀附强者,以获得安身立命之所,现在,她的讲述也是条理清晰,仿佛在众人面前描绘了一卷肮脏的倚强凌弱的故事。 刘升华在此期间多次打断林梅子的说话,声称她撒谎,诬陷,完全不是事实。然而没有人听他胡言乱语,光是他和老四**林梅子之事,就是一个明晃晃的把柄被人逮住了啊,一旦验明真身,他还能有好? 杨谦盛实在无法忽视赵本真恨极的眼神,问林梅子:“你可知晓,刘大人和那个老四,为何要跟赵将军过不去?” 林梅子茫然摇头,回说不知。 这时,冬生高举着一个布包晃了晃,“禀杨大人,小人在囚禁林梅子的秘室里发现了一些信件,您看过便知其中蹊跷。” 杨谦盛现在一听说信件就有流汗的感觉,可是又不得不看,真是纠结。 有军士接过布包,呈到堂上,杨谦盛那么一扒拉,脸色就大变,招手把秦世子和毛知府叫上去,三人一边嘀咕一边斜视刘升华,各种不屑鄙视再加愤怒,让后者背心全是汗水。 刘升华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后悔今天把老四留在府里看守林梅子了,现在他两腿发软,没法自己跑啊。 赵本真踱到刘升华背后站定,轻蔑地笑道:“刘大人,还想往哪走?监军府你是回不去了。”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一零章我难受 冬生弄到的证据杀伤力太大,何素雪压根就没机会出庭作证,杨谦盛就宣布此案告破,邓小虎和邓小礼是被冤枉的,当场释放。 紧接着,兵部衙门的军士表现出凶残的一面,挥舞着大棒驱赶围观百姓,要不是方灵扯了一把,何素雪的屁股就得挨揍了。 关有树和伙计们赶紧把俩小姑娘护在圈中往外跑,心里那个憋屈,好像赶鸭子的。 跑出衙门,关有树吩咐方再年把小的们带回家,他再和戴安乐转回去接邓氏兄弟,理由和军士们一说,人家倒也没拦他们,只叫他们速度把人接走,不要妨碍了大人们办案。 办案,还办什么案,刘升华要伏法了? 关有树把邓氏兄弟接回药铺,把这事一说,大伙各种脑补,都盼着常得贵早点到家解惑。 常得贵却到第二天下午才在药铺现身,他步履轻快,走路带风,心情好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头去, 何素雪调侃道:“师傅何事这般高兴,我师娘有喜了?” 嘎一声,常得贵下巴掉下来了,半晌才别扭地说道:“没有,成亲才三个月,哪那么快有。”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呀,作为大夫,哪里不知道有些人在圆房的头一回就能怀上,快三个月了,月月还没动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是我不够努力? 何素雪吃吃地笑,“师娘一个月才回来住几晚,确实不容易怀上,不过好像现在不是怀孕生子的好时机,不如回京安顿好了再生。” 常得贵老脸通红,甩手在小徒弟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你这熊孩子,胆敢调侃师傅,皮痒了是吧,要不要来个大鞭子侍候。” 何素雪连忙告饶,常得贵哪舍得真打,教训几句便作罢,还有许多正事要做哩。 常得贵先叫小徒弟带他去病房看望邓氏兄弟,值得庆幸的是两人只是皮外伤,看起来凄惨无比,实则没有伤到筋骨,送来之后该缝合的缝合,该上药的上药,今天早上都可以下床走两步了。 常得贵拿出了二百两银票,这是他为小虎帮争取来的赔偿,被老四抢走的马儿,今天可以去兵部衙门领回来。 邓小虎接了银票随手扔给弟弟,他只关心一个事,“刘胖子和老四抓起来了么?” 常得贵点点头,扔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监军府已经被查封了,从中搜到很多东西,有一部分是死鬼侯爷的,过段时间案子一了结就能回到赵本真手里。刘升华和他的爪牙一个没跑,全部抓了,不过这事不要传出去,事关军事机密和皇家脸面,出了这个房间谁问也不能说,明白不。” 何素雪和邓氏兄弟连连点头,常得贵又问了王石头的丧事如何安排,催促他们不要拖了,天气越来越暖和,放久了不好。 邓小礼便说小戴军师已经请人看了日子,定在四月初九下葬,就在后天早上出门。 常得贵说了句:“时局紧张,一切从简。” 邓小礼是个明白人,随即应下,表示不会闹得太过,常得贵知道他听懂了,当即满意地离开。 何素雪跟着师傅回了中院,师徒两个相对而坐,常得贵喝了一杯茶,长长地叹气,“又要打仗了。” 何素雪道:“现在这种情况,只能以战制战,打他们一个狠的,打到他们怕,安稳十年还是可以的吧。” 以战制战,这话说得好,常得贵对小徒弟各种赞赏,但也无法停止他的担忧,“秦怀山已经打了招呼,除了你大师兄及方再年,咱们爷几个都得随队出征。” “几个?三个还是……” “全部,你和有树,还有所有伙计。” 常得贵拧紧了眉头,“徒儿,你说,为师把你们教得太好,是不是错了。” “师傅怎么会这样想?”何素雪仰起小脸,笑容温暖如屋外的阳光,“师傅教得好,是咱们求之不得的福气,苦练这么多年,没有用武之地岂不遗憾终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跟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能随队出征,只会感谢师傅给了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常得贵又道:“可你没有仇,你的家人全都好好的呆在京城。” 何素雪坚定地回答:“徒儿没有家,师傅和哥哥们就是我的亲人,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的仇就是我的仇。还有,师傅别忘了,徒儿已接了赵家的聘书,与赵本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要上阵杀敌报父兄之仇,徒儿焉能坐视不理。” 常得贵再次叹气,“真的没办法了?” 何素雪轻笑,“排兵布阵,徒儿是真的没办法,战地救护嘛,一定会尽力去做。” “唉,你明知道为师问的是什么。”常得贵苦笑着,伸手摸摸小徒弟的包包头,“再过三个月,就是徒儿的及芨礼了,但愿一切顺利,师傅要亲手给你戴发簪。” 何素雪笑着别过头,“师傅可要准备一支好簪,不好看的徒儿可不要。” 不能劝说小徒弟远离战场,常得贵只好费尽心思给她安排得妥当一些,说好后天一早去小虎帮送王石头上山,他便匆匆出门找人商量。 秦六校尉来接最后一批药,赵本真也一同出现,他现在到了秦世子帐下听令,秦世子在哪,他就在哪。 点完药,结了账,秦六校尉押车先回,赵本真还坐在中院的台阶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何素雪跟方再年对了账,将银票收进常得贵的房中,出来之后看到一个微弯的背影,不禁心生诧异。 她走过去,将赵本真拉起来,嗔怪道:“地上凉呢,有凳子不会坐呀。” 赵本真反握住她的手,一天没见,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发青,一副颓废憔悴的模样。 何素雪表示理解,猛然间洗去了赵家的冤屈,拿回了应得的东西,但是这些无法代替失去的人,这种时候心灵特别脆弱,需要精神寄托。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道,拖着她快步往外走。 方再年在后面追着问:“你们去哪?” “出城,天黑前回来。”赵本真头也不回地答道,何素雪朝方再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问,身子一轻,已被放到他的马上。 赵本真翻身上马,一手抓缰绳,一手搂紧何素雪的腰,两腿一夹马肚,枣红马便啪嗒啪嗒奔跑起来。 春风撩起发丝,有点微凉,但背后是他滚烫坚实的身躯,持续温暖着她的心,什么规矩什么矜持,这一刻统统抛掉,天地间仿佛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其他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出了南城门,赵本真寻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进山,马儿的速度也放慢下来,他紧搂着何素雪,把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温热地气息刺激着她的耳朵,“雪儿,我难受。” 何素雪向后靠紧他的胸膛,两手捂在他的手背上轻拍,“我知道,我和你一样难受,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人生最大的憾事。但是我想,你的父亲和兄长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十二岁的小小少年郎,只身一人从京城来到边关,从赵小兵做到赵将军,其中的艰辛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的父兄也同样看得到,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赵本真星眸闪光,“真的么,我有那么好么。” “真,比珍珠还真,本大夫要嫁的人,那绝对是天下第一。”何素雪摸了摸耳朵,好痒呀,能不能别对我耳朵吹气呀,敏感体质伤不起呀。 赵本真抿嘴笑起来,“天下第一,你可真敢说,往后在他人面前可别瞎得瑟,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要杀头的。” “我家相公的好,我自己知道就行啦,干嘛要告诉别人,引来狂蜂浪蝶抢人怎么办。”何素雪话音刚落,就被某人堵了嘴巴。 用来堵嘴巴的,当然也是嘴巴啦,一对恋人单独相处,亲亲什么的,很正常不是。 一个激情四射的热吻,抹去赵本真心头上的阴霾,枣红马的嘶鸣将他的理智拉回来,抬头一看,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树木丛生的小山头,后面连着巍峨的大山,山前有一条两米宽的小溪流向东边,溪水清澈得能看见里面的鱼虾。 枣红马停在一座独木桥边,赵本真不准何素雪动,用公主抱抱她跳下马背,两步过了桥,又上山。她穿着裙子,爬山不方便。 何素雪回头看见枣红马喝饱了水,自己趟水过河,悠闲地甩着尾巴寻找鲜嫩的青草填肚子,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 这座山头没有路,赵本真把何素雪扛在肩上,手臂托着她柔软挺翘的臀部,难言的暧昧旖旎在周围飘荡,她都不敢出声,怕引发他的狼性。 虽说已经认定了他,把一切都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迟早的问题,只是这是大明朝,不是见面两三次甚至第一次就可以叉叉圈圈的二十一世纪,人要入乡随俗的嘛,现在就那啥,将来完婚时交不出元帕,那冯氏能绕过自己?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一一章祭拜 终于到了半山腰上,三座没有墓碑的坟头分成两排坐北朝南,坟上的青草不是很高,经常有人打扫清理的样子。 赵本真放下何素雪,便双膝跪下,跪行到第一座坟前,虎目含泪地说道:“父亲,孩儿来看您了,这是您的三儿媳妇,大哥二哥也来看看,漂亮吧?” 何素雪走到赵本真身旁跪下,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三儿媳何素雪,见过公公,及大伯二伯,今天来得仓促,改日再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和大伯二伯。” 山风吹过,坟上青草弯下了腰,何素雪心说这是高兴哩还是不高兴哩,实在猜不着。 要怪也只能怪赵本真哈,谁叫他不事先打招呼的,空着手就跑来上坟,早点说,在路上摘点野果子也好哇。 赵本真这时也想到供品的事了,尴尬地抓抓额头,“父亲,儿子来得匆忙,忘记带酒了,下回给您补二斤哈。” 又拉着何素雪对后面第二排的坟头拜下去,“大哥二哥,下回叫你们弟媳做红烧肉带来,她的厨艺老好了,身子骨养得也不错,将来叫她多生几个儿子,你俩一人一个记在名下,永受香火。” 何素雪脚趾头痒呀,好想踹人,当本大夫是猪啊,儿子成班建制的生啊。 赵本真偏头看见她撅着小嘴,模样真是可爱,伸手将她拽倒在怀里,吧唧嘴了一记,然后回到前排跪好,大声地禀告: “爹,大哥二哥,今天就是带她来叫你们认认人,过几天我俩就要上战场杀鞑子了,你们可要好好保护她,不能叫鞑子伤了她一根汗毛,不然跟你们翻脸,不给酒喝也不给红烧肉吃哈。” 何素雪无语扶额,敢威胁父兄在天之灵,赵本真你够恨。 嘤嘤嘤,其实心里好感动,他是为我求的,自己一点没提。 何素雪捂着胸口,向坟头祷告:“公公,大伯二伯,别光着我的安危,赵本真你们也得看好才行,没了他我一个人可生不出儿子来,你们要保佑我俩都平平安安的,打了胜仗再带好酒好菜来看你们。” 听到身边吃吃的笑,何素雪一个倒拐过去,红着脸跑开。 身子突然凌空,人已跌入赵本真的怀抱,脸颊相贴,气息交缠,心头好像有只小鹿在撞,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渐渐统一在一个频率上。 “怎么办,好想吃了你。”赵本真喘息着说道。 “凉拌!”何素雪嗔道,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全身都在发烫。 赵本真跑到山脚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嘴唇贴在她的颈侧,经不起那娇嫩细滑的诱惑,微微用力吸吮。 何素雪感到刺痛,忙将他脑袋推开,“别咬,留下痕迹会叫人看见。” “这里不行,那这里呢?”赵本真两手一扒,何素雪的交领衣就松散开来,露出羊脂白玉一般的大片肌肤,两团丰盈颤颤巍巍躲在粉绿色罩罩后面,强烈的视觉效果让赵本真的眼睛立马就直了。 凉风和男性荷尔蒙的刺激下,何素雪的肌肤变成了粉红色,她不敢看他,垂着眼眸去拉扯衣领,可是他的动作更快,隔着胸衣张嘴就咬,把一团软肉吸在嘴里用力吮咂,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胸口,强烈的麻痒使得她拼命咬紧嘴唇,害怕自己发出不雅的声音。 前世,何素雪就听说军人的爱往往大胆、直接、热烈,他们没有更多时间去花前月下,去浪漫唯美,一旦看对眼,都是迅速领证上床生孩子,假期短啊,一年只有那么几天,不赶紧办完又得等来年。 眼前的小将军,好像跟前世那些男军官没啥两样啊,自从定了亲,每次见面都被他抱着啃,完全没有书上说的什么规矩守礼保持距离不到洞房之夜绝对不碰对方。 书上写的都是骗人的,尼玛,这个使劲摁着自己的是矜持害羞的古人吗?说是没开化的远古蛮子还靠谱点。 小将军聪明啊,摸索了一会,便摸到她的背后解开了胸衣绑带,两只小白兔已经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他的视线开始往下溜,他已经不满足现在拥有的,想要的更多。 奶奶个熊,今天这个事难以善了,在公公的坟山上献身?叫人情何以堪啊。 何素雪决定剑走偏锋,躲过这一劫。 她眨着水汪汪的星眸,无比深情地说道:“你想现在就要我吗?” 他的嘴巴和手都在忙,斜视着她点点头,眼睛里绿光幽幽,真的像狼。 她咬了咬红润的嘴唇,娇羞无限地低语:“那,将来你母亲要是为难我该怎么办,现在要了我,洞房之夜你要割手腕为我献血么?” 他张口吐出她娇嫩的花蕾,惊愕道:“割手腕献血?为什么?” “制造假元帕向你母亲交差呀,还能为什么。”她嘟起圆圆的小嘴,“怎么,难道还要我自己割腕取血么,要提前取我贞洁的可是你呀,凭什么叫我为你的错误买单,这不公平。” 赵本真愣神思考的时间,何素雪抓紧整理衣物,他看到她的动作,却没有阻止,羞愧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差点酿成大错,贞洁就是女儿家的性命,我不该为了一时欢娱,陷你于不义。” 他伸手替她理好衣领,郑重地承诺:“往后我再犯浑,你就打我,重重地打,将我打醒,我们的第一次,一定留到洞房花烛夜,嗯?” 好险!成功了!何素雪笑眯眯点头应下。 “肚子好饿,我们抓鱼来烤着吃吧。”她弯腰看着小溪里一点也不怕生的鱼群,口水狂流。 赵本真二话不说,脱鞋子挽裤腿,举着佩剑慢慢下到溪中,鱼群只是往下游移动了一点位置,并没有惊慌逃窜,赵本真一挑一个准,两尾两斤多重的草鱼就被扔到了草地上。 “哇,好棒,再来两条。”何素雪兴奋地拍着巴掌,赵本真嘴角高高翘起,又挑了两条草鱼上岸,随后蹲在溪边刮鳞剖肚去腮,动作蛮熟练的。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一二章偏向谁 何素雪拔出匕首,想上前帮忙,结果匕首被赵本真抢走,人也被他赶到一边坐着等。 她后知后觉地问:“你带有火折子吗?有盐吗?” 赵本真勾起微笑,拍了拍腰间的小包,“放心,都有。” “你怎么会都有哩?”何素雪抱膝蹲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像个好奇宝宝,“难道你经常在外面郊游野炊?好讨厌,出去玩也不带我一个。” 小粉拳轻轻敲打着赵本真的胳膊,就像给他挠痒痒,令他舒服得眯弯了眼,“小傻瓜,爷哪有时间出去玩,但凡得一点空,都跑城里去看你了,随身带这些,是怕行军在外没了军粮,那时可不就得像现在这样自己找吃的么。” 何素雪恍然大悟,“是了,火和盐,是野外生存的必备物品。嗯,还有药呢,你有没有记得随身带金创药和急救包。” 说着,伸手去解他腰间的小包,还是从前她做的那个小枪兵包,边缘都破毛了,有些地方还有缝补的痕迹,“这个都破啦,怎么不换一个,穿了洞东西掉了怎么办。” 他嘿嘿笑,“媳妇送的,再破也舍不得丢。” “贫嘴。”何素雪心里美滋滋的,“回去给你个牛皮的,稍微重点,但比布结实,经磨。” 赵本真探头过来偷了个香,大声说着谢谢媳妇,嘴巴咧得都能看见后槽牙了。 这山头是赵本真买下来的,两人到了之后就没见到有人经过,他说沿着小路进去,大约十五里才有一个小村子,里面住的都是他的佃户,村子另有一条近路直通官道,所以这条旧路极少有人经过。 树林里到处是枯枝,随便捡捡就在溪边生起了火,赵本真架了两条树枝,把鱼搁在上面烘烤,四条鱼全摆上去,何素雪又觉得少了。 “再抓两条吧,我吃一条,你吃两条,还有三条你送上山去,给你爹和两位哥哥吃。” “爷的媳妇就是贤惠。” 赵本真眼底划过一抹感动,搂过她的脖子在小嘴上亲了一口,又下水抓了两条鱼。 何素雪却感觉不太妙,从坟山下来,他就一口一个媳妇,一口一个爷,才在老爷子面前过了明路,他就露出大男子主义的尾巴来了? 特么的,这是要镇压本大夫的节奏啊,绝对不能惯他这个毛病。 “谁是你媳妇啊,一天没拜堂,一天都不许叫,听见没有?你不怕丑,我还害羞哩。” “遵命,媳妇……呵呵,雪儿。” “嗯。”何素雪笑眯眯地翻动烤鱼,调教夫君什么的,也不是很难嘛。 赵本真转过头去窃笑,媳妇和雪儿,叫起来都是那么的亲密,除了自己这个未婚夫,还有谁敢这么叫。 纯天然无污染的野鱼,洒上几粒盐巴,烘烤得外焦里嫩,好吃得想把舌头都吞掉,何素雪摸摸有点鼓胀的肚子,不敢相信自己把两斤重的鱼吃光光了。 哎,真不算什么,对面那人把两条鱼也干光了哩。 赵本真捧着择干净鱼刺的一块鱼肉递到她嘴边,“再吃点,你吃得太少了。” 传说中的喂食呀,何素雪跃跃欲试,哪怕此刻她已经撑到,也伸过小嘴咬下一小块来,然后回味无穷地道谢,“真吃不下了,你吃。” 赵本真收回手,就着何素雪吃的那一边一口咬下去,吃得分外香甜。 何素雪脸红了,间接接吻什么的,感觉好奇怪有没有。 赵本真如约在天黑前把人送回了江南药铺,何素雪拎着四条草鱼站在门口目送他回御马街,就隔着两条街呀,怎么好像隔得老远似的。 方灵走出来,接下何素雪手里的鱼,笑得贼兮兮的,“你出名了。” 何素雪耸耸肩,“出呗,又不是初出江湖脸皮薄怕人笑话。” 方灵笑容更深,“秦大小姐来过了。” 秦晓月出嫁,秦玉美顺理成章成了秦家大小姐,何素雪听到这个名字就皱眉头,“不是说送回京了么,怎么还能放出来咬人?” “谁知道呢,也许人家也不是蠢到不可救药的。”方灵提醒道,“你还是小心点,赵将军的相貌已经在恢复了。” “那是他的问题,只要不惹到本大夫头上来,就得他自己去扫清路障,这也是给他的一个考验。”何素雪板着脸说道,扭身进了铺子。 方灵愣了愣,追进铺子,方再年对她摇了摇头,悄声说:“你提个醒就行了,小何心里主意大着哩。” 方灵回了个白眼,方再年捂着胸口做痛苦状,方灵笑着跑进了后院。 秦六拉走了药,第二天又来接伤员出院,邓小虎兄弟和林菊子都提出回去休养,何素雪和林有文轮番劝说,他们仍是坚持回了小虎帮,这下子江南药铺后院真的清闲下来了。 来自军户街的义工们把全院来个大扫除,被褥和病号服全部拆洗消毒晒干,屋子里抹干净喷上消毒水,边边角角全都不放过,最后房门一一锁上,静等下一波住客。 王小九在晚饭前从荷庄赶回来,何素雪听说大哥在那边过得很好,便放心地回常宅。 几天没回,何素雪发现某些下人眼神比较怪,仔细想想,难道是秦玉美又来了? 这小屁孩真烦,有完没完呀,今天再敢挑衅一定对她不客气,老虎不发威当咱是病猫呢。 何素雪做好了宅斗准备,谁知管事妈妈说老爷夫人到定国公府别院赴宴去了,今晚只有她一个人吃饭。 何素雪叫管事妈妈把饭摆在她的屋里,一个人跟满桌子菜战斗,太浪费了有没有,早知道把方灵喊来一块吃。 何素雪只留了三个菜,剩下的全赏给丫鬟和妈妈们加菜,也亏得这里的菜盘子都比较秀气,不然她又非得吃撑不可。 吃过饭洗过澡,把院门一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个人,淡淡的寂寞浮上心头。 这时候的赵本真在干嘛呢,一定也在宴席上吧,以武将们不怎么讲究的习惯,也许还是男女同席?他是面对秦玉美呢,还是与她相邻而坐呢,按照那个不要脸的性格,想必会想尽办法跟他坐一起的。 何素雪躺在床上,望着纱账顶各种猜测,她对赵本真有信心,但她对秦玉美不放心,小屁孩好的没学到,各种阴暗手段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特膈应。 哎,宅斗什么的,超讨厌的,赵本真啊赵本真,如果你不幸落入温柔陷阱,本大夫也只好挥泪斩马谡了。 何素雪心里烦躁,拿医书出来抄,忽听院外人声嘈杂,她忙吹灯钻回床上,常得贵和管事妈妈聊了几句,问她吃饭好不好,情绪好不好,听说她已歇下,便回了贵园。 何素雪没再点灯,瞪着大眼睛想了好久,为毛师傅不是亲爹呢,有个这么体贴的亲爹该多好,秦玉美之流还不早早退散了? 何素雪起床之后没急着去贵园请安,师娘难得回来,该让那两只好好过过二人世界,天大亮时,她打发小丫鬟去打听,得知贵园已经有了动静,她才过去。 常得贵一看小徒弟的脸色,马上沉了脸,“昨晚做贼去啦?乌眼鸡似的。” 何素雪大惊,摸着眼睛问秦晓月:“师娘,黑眼圈很明显吗?呜呜,铜镜看不清楚。” 秦晓月一身大红军装,分外妖娆.性.感,她拉着何素雪坐到饭桌旁,“莫急莫急,先吃饭。侍画呀,叫厨房煮两枚鸡蛋来,一会给小何敷一敷。” 何素雪忙说:“不要鸡蛋,要一个土豆,最好能有一小块冰,冰冻的生土豆片去黑眼圈最快。” 秦晓月挥挥手,叫侍画照办。 常得贵敲着桌子道:“还没回答师傅呢,昨晚干嘛了,不舒服吗?”说着,就要她伸手把脉。 何素雪缩了缩脖子,“昨天跟赵本真拉去扫墓了,吹了点山风,有点头疼睡不着。” 反正都传遍甘州城了,主动坦白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而且绝对不会告诉你们本大夫吃醋了,秦玉美是你家亲戚,本大夫还是赵本真的未婚妻呢,看你们偏向谁。 秦晓月尴尬地看了一眼常得贵,后者却没有给她回应,专心给小徒弟把了脉,道:“受了点寒气,今天就不要跟上山了,石头会理解的。” 何素雪乖乖答应,等常得贵和秦晓月端了碗,她才夹了个馒头,跟着吃起来。 三人默默吃饭,食不言的规矩执行得太好了,常得贵冷不丁说话时,真把两个女的吓一跳。 “那件事情,我不同意!”他说道。 秦晓月扫了一眼何素雪,没有接话。 何素雪心说果然么,师娘看我干什么呢,是秦玉美又出妖蛾子了吧。她做了什么呢,当面要求嫁给赵本真么,以她有异于常人的脑回路,这种蠢事真有可能做出来。 抬头看看师傅的黑脸,再有秦晓月委屈的眼神,何素雪暗暗叹气,放下筷子说道:“师傅,师娘,你俩走到一起不容易,凡事有不同意见就好好商量,即使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也不要伤害到彼此的心,心上的裂缝一旦生成,就不那么容易修补了。徒儿真心希望你们能够白头到老,如果有说得不当的地方,还请你们原谅。徒儿吃好了,您二位慢用。” 何素雪快步走出偏厅,侍画神情复杂地递给她一只碗,里面装着一块冰和切好的土豆片,她道了谢,捧着碗回了雪园。 何素雪现在是怀疑一切的悲观主义者,丫鬟不同寻常的眼神,也被她拿来佐证婚姻危机。 啊呸,什么婚姻危机,还没完婚的好不好。 昨天没献身真是英明之举啊,不然赔了相公又折兵,怎一个惨字了得。 估计小徒弟走远了,常得贵才缓缓开口:“多好的孩子,有哪一点配不上赵本真?其实我一直想说,是那臭小子配不上我的雪姐儿。你们非要作,我管不了,但我不会往自己徒弟的心上捅刀子,不怕丢人你就自己去跟雪姐儿说,大不了我回京再给雪姐儿找个更好的!” 常得贵拂袖离开,目标直指雪园,秦晓月愣愣地看着丈夫挺直的背影,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滚落。 武兰妹走进偏厅,递了一块手帕给秦晓月,她一边抹泪一边委屈地抱怨:“我也没说逼小何退亲的话,他怎么能这样说我,好像我是个坏心肠的女人,苛刻他的宝贝徒弟了。” 武兰妹默了默,说道:“这事情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常大夫跟小何大夫的情分,那是亲如父女,您昨晚就不该听信大小姐撺掇。” 秦晓月不服气地叫道:“他们亲如父女,那我呢?我还是他的结发之妻呢,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他就忍心伤我?” 武兰妹绷紧了大饼脸,“少将军,您这话千万别叫常大夫听见,妻子是妻子,徒弟是徒弟,你们都是常大夫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常大夫没偏向谁,但您也别逼他偏向谁,明白不。” 秦晓月沉默不语,武兰妹想了想,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昨天常大夫没说,但属下看出来了,他是真心不愿意大小姐到咱们府上来,您别把他说过的话当儿戏,这样最伤感情了。” 秦晓月抬起了头,疑惑道:“你以前骗我的?其实你有过男人?咋说得头头是道的。” 武兰妹傲娇地望天,“属下没有男人,就事论事而已,您是当局者迷,咱是旁观者清。” 何素雪用土豆片敷了眼睛,重新洗脸抹了面霜,不敢上粉,一会要哭起来脸上一道一道的泪痕多恶心。 她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大门上,常得贵已经在马车上等了,往她脸上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真想不到,土豆片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嘿嘿,刚建荷庄的时候老熬夜,后来无意之中发现土豆的秘密了,再也不用担心黑眼圈难看了。”何素雪解释着坐到师傅对面,他敲了敲车厢板,马车便缓缓启动。 常得贵没提昨晚的宴会,何素雪也没问,师徒两个各自想着心事,到了小虎帮下车时,常得贵没头没尾冒了一句:“徒儿,师傅绝不会让人欺负到你头上。” 何素雪脚步顿了顿,一颗泪珠跌落尘埃,随即被她踩碎。rs!~! 第二一三章整队出发 小虎帮的帮主副帮主有伤在身,出面待客的是小戴军师、堂主张有福,还有镖局、布庄、客栈等店铺的管事,一进大门,就感觉到沉重的哀伤,入目不是白色就是黑色,还有一班灰衣道士唱唱跳跳做法事。 林菊子领着年纪跟她差不多一般大的一群女娃穿梭着端茶送水,不少人指着她头上的白布绷带指指点点,她也浑然不在意,命都是捡回来的,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司仪唱了常得贵师徒的名,小戴军师和张有福立刻出来接着,请入灵堂上香祭拜,邓小虎兄弟俩就在灵前的火盆边坐着,不断往里丢元宝和黄纸,常得贵师徒上了香,他俩便叩首答谢,哭上两声。 何素雪见惯了生死,自认是铁石心肠,但在看到棺木中的王石头遗容时,仍是止不住的心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流。 人间已是四月天,早晚天凉,但白日里气温还是比较高的,小戴军师把王石头照顾得很好,帮里存的冰块都搬了出来放在棺木周围降温,还请道士给化了妆,所以至今人还是栩栩如生。 方灵走出来,扶了何素雪到女客的位置劝她节哀,焦婶和花婶也在一旁抹眼泪,不断说着小石头的好,那娃懂事乖巧又勤快,曾经深得婶子们的喜爱。 说着说着,大伙又是一阵哭,后来席面上来了,也没动多少筷子。 期间听到司仪唱赵本真的名字,还引发了一阵轰动,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跑出去看,方灵见何素雪坐着不动,和她娘亲对了个担忧的眼神。 厢房门口突然一阵骚乱,赵本真从人群让出来的小道大步走进来,忽略破坏形象的脸,他整个人意气风发,潇洒俊逸,崭新的将军袍服好像会闪光,看傻了一群女人。 方灵立刻很有眼色地让出自己的座位,婶子们也都站了起来,口称赵将军。 赵本真大手一扬,“婶子们不必客气。”军袍一撩,就在何素雪身边坐下,将一只荷包放到她手里。 何素雪抬起微肿的双眼望着他,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清澈闪亮,他忍着拥吻她的冲动说道:“送你的小礼物,昨天忘了给你。嗯,爷这就出城了,你万事小心。” 他想说些节哀顺变的话,又觉得苍白无力,王石头是俩人的小伙伴,此刻都是心痛难忍,让她哭出来还好受些,憋在心里得把人憋坏了。 何素雪捏紧了荷包,朝他点点头,“你也小心,去吧。” 赵本真幽暗的眼眸从她唇上划过,起身走了,何素雪淡定地收好荷包,对周围的各种羡慕嫉妒视若不见。 所以说,秦玉美还是失策了?否则赵本真又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礼物,大大方方地表达爱意,这是要堵人家的嘴,还是要安她的心?两者都有吧。 何素雪心里没那么堵了,拿起筷子告诉方灵:“快点吃,一会回去还有事做。” 赵本真都开拔了,行走军医们的命令还会远么。 吃了席,起了灵,把王石头送出南城门,常得贵便带着江南药铺的人回转,关了铺子开了个小会。 征召令已经到了常得贵手上,除了林有文、方再年、两个厨娘和杨老汉,其余人等全部在征召范围。 常得贵把人分成三组,他自己带毛永盛林志通,关有树带毛永青李业春,何素雪带方灵、王小九和高小平。 何素雪这组是在中军帐的,常得贵和关有树则分到下面不同的部队去了。 手术室的器械被分成四份,一份留家里备用,每个小组各得一份,光是器械包敷料包还有各种药,就得装满一辆车。 天黑之前,一切准备妥当,秦仁和踏着夜色带来三辆牛车,把人和物资一块拉走。 行走军医们早就发了军服,伙计中除了方灵,其他人还穿着江南药铺的石青色衣裤,不过都得了一块证明身份的小木牌。 牛车速度比马车慢了不止一星半点,何素雪掏出银壳怀表看了看,足足用了半小时才出了北城门。 方灵凑过来,低声问:“早上送的那个?” “是。”何素雪摸着表壳后面的雪字,笑道,“应是一对,来吧来吧,说你羡慕嫉妒恨。” “嘁,得瑟得你。”方灵扭开头,心说总算笑了,礼物也收得这么心安理得,俩人应该没闹矛盾吧。她又哪里知道,问题不是出在何素雪和赵本真身上,而是别人打了鬼主意。 何素雪斜视着脚边的包袱,里面有自己的回礼,一个很薄很软的牛皮背包,虽然没有怀表贵重,但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不是,跟自己身上背的也是一对哩,情侣包配情侣表,多时尚,多甜蜜。 坐着牛车赶夜路,说实话一点都不好玩,慢不说,还危险。 月光不给力啊,灰蒙蒙的,秦仁和还不准点灯,车夫瞪大了眼睛,还差点走到沟里去,搞得车上的人都得帮着看路,及时提醒车夫回归正道。 何素雪让自己的组员轮流睡觉,有一个人帮着看路就行了,到了营里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睡呢,现在能睡就睡。 常得贵和关有树听见这话,也都嘱咐伙计们抓紧时间睡觉,还得把毯子盖好,别让自己着凉了。 小羊毛毯子一人一床,这也是江南药铺的标配,染成深绿色的羊毛织成的毯子,有一米二宽两米长,是赵本真庄子上的出品,他叫人研究了多年,纺出来的羊毛线还粗得刺人,织毛衣不好穿,但织成毯子行军旅行时用下,还是可以的。 何素雪的组里,王小九自告奋勇看路,何素雪便裹着毯子,和方灵紧紧挨着闭眼调息,没一会就睡着了。 实在是困,昨晚她没睡好嘛。 一直到了城北大营门口,王小九才把人喊醒,有军士上来仔细验了身份牌,发现有两个小姑娘,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放行后,何素雪听见军士们嘀咕,说小何大夫原来长这模样,小胳膊小腿儿的,一点不像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 何素雪默默咽下一口小血,心道姐是大夫,救人不杀人,怎么就成女罗刹了,这流言也传得太不靠谱。 三辆牛车被带到大校场的一个角落,秦仁和把人和车交给刘建校尉,自己跟常得贵打声招呼,便去缴令。 刘建也是老熟人了,最近被抽调到秦仁和的辎重营,也有带教秦大公子的意思。 江南药铺分到一个帐篷过夜,大夫伙计还有三个车夫都得睡在一块,这会儿何素雪才知道,敢情车夫和牛车也都分了组。 俩小姑娘把自己的随身包袱和药箱拎进帐篷,隔出一个角落,然后一床毯子铺地,一床毯子挤着盖,身边围着自己的师长和兄弟,也没啥好怕的,一觉睡到天亮军号响。 俩小姑娘互相帮忙梳好结实的蜈蚣辫,像男子一样盘到头顶,戴上布军帽,跟外面的小兵也差不多。 校场里没有水,男人们都到附近的人工河里洗漱,高小平打了一小桶水回来,何素雪和方灵分了洗漱,就有伙头军挑着馒头稀饭进来,吆喝着开饭了。 江南药铺的人手一个钢质海碗汤勺,特别轻便,也特别惹人注目,石宇诚看着自己的青花海碗,直叹气,“常大使你不厚道,有好东西也不拿出来和大伙分享分享。” 常得贵无辜摊手,“我也是昨天才看到,徒弟们和二掌柜弄的。” 何素雪走出帐篷,才发现这个角落好多熟人,全是城里数得着的大夫,他们也都带着自己用惯的徒弟和伙计,组成一个个小组。 大夫们地位是优越的,等他们都打好饭,才轮到伙计们和车夫,空地上蹲了一大片人,稀里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 伙头军发了四个馒头和一碗粥,何素雪把馒头全领了,粥只要了半碗,多了她也吃不完呀,馒头用油纸包好还能留着填肚子。 本以为可以看一场点将好戏,谁知饭一吃完,刘建就派了军士领各个小组到各个营中报到了。 常得贵走之前还特意交待小徒弟:“凡事别强出头,做好你的本分就可以了,别像上回似的,分不清主次。” 何素雪低着头讷讷答应,好吧好吧,本大夫记住了,救人不杀人,咱是军医,不是军爷。 何素雪要去中军帐,留在最后由刘建亲自带过去,车夫也熟了,姓张,是临时征来的民夫,大伙就喊他老张。 牛车在军营之中穿梭,沿途所见军士们都在打包,动静却不大,一个个沉默而迅速,一些动作快的已经整好队出发了,整个军营显得气氛紧张但井然有序。 牛车停下来,何素雪听到耳熟的马儿嘶鸣声,扭头一看,是赵本真的枣红马,哈,真是聪明的好孩子,居然认得本大夫了。 赵本真披挂整齐从帐里出来,甲胄护住全身要害,要不是身材和脸上那三道红痕太眼熟,一下子还认不出是他。 诶?后面的应该是他的亲兵吧,怎么好像冬生哩?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一四章赵哥要不好不给 赵本真龙形虎步走到何素雪跟前,捏着她的肩膀晃了晃,“雪儿,马上要出发了,你要跟紧队伍,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乱走,嗯?” 得到她的点头,他笑了笑,从疑似小豆子的军士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长臂从后往前一挥,便有一队旗手先行走出,打头的一面旌旗上写了大大的赵字。 赵本真再深深看何素雪一眼,便打马冲到旗手前面,身后的十二名亲兵紧随其后,然后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将士。 疑似冬生的军士走到老张身边,告诉老张一会跟着他走,何素雪忍不住喊了声:“冬生。” 军士朝何素雪笑笑,“小何姐,有事?” “真是你呀,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何素雪惊喜地叫道,上战场还有这么多熟人一起,太带感了。 何素雪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牛皮包递给冬生,怕他产生误会,立刻说道:“帮我拿去给他。” 见冬生扁嘴不走,又道:“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和方灵再做一个给你。” 冬生便打马向前飞奔,去追赵本真。 方灵冷气森森地说道:“你做人情,干嘛要扯上我呀。” 何素雪笑嘻嘻道:“你是我的好姐妹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 方灵无语扶额,这是算福还是算难呀。 没一会,冬生跑回来告诉何素雪,东西送出去了,人家当场就背上了,得瑟的尾巴都翘上天了。 冬生各种羡慕嫉妒,何素雪也没当回事,向他抱怨在牛车上种蘑菇不好受,她很想念她的小白马,为毛军医地位比军士还不如,这不公平,咱是技术兵种,应该享受军官待遇的好不。 冬生对于何素雪嘴里时常跳出一些稀罕词语习以为常,仔细琢磨琢磨,还挺有意思的。 从出发地点到大营门口,一路不断有牛车加进来跟着老张的车屁股,虽然牢牢点着车队第一的位置,但何素雪仍是憋闷得很,出了营门干脆下车走路,走累了又上车坐坐,老在车上窝着全身骨头都僵了。 最要命的是,她想放水! 早上起床就没解决,后来又喝了半碗稀饭,现在膀胱隐隐胀痛,憋不住了。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何素雪拍拍冬生的马屁股,问他:“能离开一下下么,我要放水。” 冬生同学是不懂就问的好学生,“放水?放什么水。” 好吧,这是你逼我的,何素雪咬着牙大声道:“我要上茅房!” 放水和茅房,两个词连在一起,冬生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脸上火辣辣的,马鞭往路边挥了挥,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车夫们和护车的将士们发出窃笑声,何素雪反而淡定了,“笑什么笑,人有三急嘛,我就不信你们能憋到晚上去。” 方灵拉着何素雪往路边跑,“行啦,别再说啦,还嫌不够丢人咩。” 何素雪不情愿地被拉着走,还不忘了教训小护士:“放水不丢人,是人都要放,不放就是有病,懂不。” 俩小姑娘跑了一段,总算找到一个避人的灌木丛,一个放哨一个放水,轮着解决了大问题。 没过多久,放水这个词就风靡了整支队伍,何素雪为此洋洋得意,比拉屎拉尿嘘嘘什么的文雅多了嘛。 行军两个时辰,队伍在传令兵的叫喊下停了下来。 埋锅造饭是不可能的,早上发的四个馒头是包括午饭在里面的,何素雪看见护车的将士坐在路边的树荫下啃馒头,忙叫伙计们也吃起来。 冬生对这一带的地形熟得很,问何素雪要不要喝水,转过路边的山头,有一条小溪。 既然随时可以放水,喝水那是必须滴,何素雪叫高小平拎上小木桶去打水,又问:“能生火么?” 冬生说可以,何素雪便建议伙头军烧开水给将士们喝,以后只要有条件,都不要给将士们喝生水,那样容易得病,更容易引发瘟疫。 冬生一听瘟疫,自然何素雪怎么说怎么好,他一小兵没有发言权,有赵本真不是么,打马到前面去报告一声,很快就有炊烟升到了半空中。 冬生回到辎重车队,又发现了新鲜事,王小九拿着一把小小的铲子,正在平坦的坡地上挖坑。 这个坑有点怪,前面一个正面一个连接起来,有点像家里的土灶,可没有烟囱,倒是挖了几条细细的小沟分不同的方向延伸出去,还用带土的草皮盖上了。 高小平打水回来,王小九把一个小深锅冲洗一遍,坐上了正面那个坑,柴火点着了就往前面的坑里塞。 冬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小九动作,后者得瑟地跟他讲:“这叫无烟灶,烟子从三五条排烟道分散出去,就不会形成直烟升上天空,远处的敌人就看不见。” 冬生观察了一下,还真是这样,扭头问何素雪:“又是小何姐的主意吧。” 何素雪抿嘴笑,方灵说:“我们在荷庄的时候就时常这么玩的。” 这话模棱两可,旁人听不出来,冬生却知道了,王小九经常出入荷庄拉药材,早就学会这无烟灶了。 水开了,何素雪掏出怀表看了看,用时十分钟,还是比较快的。 冬生盯着表问:“我的呢?” 何素雪一拍脑袋,貌似自己答应过冬生给他也弄个怀表的?弱弱地答道:“已经跟高七订货了,这个是赵本真送的,刻了我的名字,不能转赠,你再等等呗。” 说着,给冬生看表壳后面的字,他哼了哼,翻身上马又往前面去了。 过了几分钟,冬生跑回来,说要借王小九用一下,还叫他带上小铁锹,何素雪纠正道:“这叫工兵铲,挖灶挖陷阱挖壕沟都能用。” 冬生带走了小九,好久都不回来,何素雪心说都挖坑去了吗?这个脚也歇得太久了。 有了怀表很方便,可也是一种煎熬,老是去看时间,就会觉得过得很慢 等了一个小时,开水都烧了三锅分给将士和车夫们,传令兵终于吧嗒吧嗒跑来了,大声呼喊启程,部队又以龟速向边界前进。 往前走了一段,冬生和王小九在路边等着归队,周围的田埂和小土坡被挖得坑坑洼洼。 何素雪一看工兵铲没了,给了两人一个卫生眼。 王小九摊手,“赵哥要,不好不给。” 何素雪没话说了,未婚夫要,能不给么,好在咱还有一把,气哼哼地嘱咐王小九:“剩下那把谁来也不给,听见没!” 王小九和高小平连连点头,冬生悄悄嘀咕一句小气鬼,何素雪拿眼睛一扫,他赶紧望天研究蓝天白云。 吃饱喝足了,牛车晃晃悠悠,春日暖意融融,何素雪和方灵裹着毯子头挨着头,睡了一下午,完全没有注意到冬生不时扫过来的温柔眼神。 倒是王小九看得心惊胆战,暗呼邪门,这娃才几岁呀,就知道想大姑娘了,可这两个都是有主的,要不得哦。 部队停在一个山坳里,背风,有水,地势也平坦,伙头军烧了肉汤,再发两个**的杂粮面饼,这就是晚饭了。 面饼硬得象石头,何素雪拿出匕首把饼切成小块,泡进看不见肉的肉汤里,好久都泡不烂,直叹饼能做成这样也算一种本事,都能当暗器使了。 何素雪带了三个大木箱,另外四个小组成员各有一个能背的小药箱,两个大箱装满了医疗器械,还有一个装了一顶小帐篷并一些锅呀铲小马扎呀之类的,甚至还有一些炒米炒面和干菜盐巴麦芽糖(你娃当是郊游呢)。 吃的东西带得很少,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拿出来,方灵见何素雪实在难以下咽,便动手挖灶生火,烧开了肉汤再把面饼放进去煮成面糊糊,当真是费了不少柴,好在旁边就是山,王小九带着高小平出去转了一圈,就捡回来不少。 面糊糊也不好喝,拉嗓子,还有股子肉腥味,但何素雪没再抱怨,闷着头吃了半碗。 其他人也都吃不多,最后小半锅都给老张包圆了,他平常在家一年到头都闻不到肉味,这肉汤煮的糊糊他很稀罕。 何素雪带的是四人帐篷,她和方灵睡在帐篷里,其他几个男的都没进去,就在外面围着火堆躺在地上。 夜半,繁星点点,新月弯弯,营地里一片呼噜声磨牙声咳嗽声,赵本真带着十二神行太保巡夜,悄然走到何素雪帐前往里看了看。 冬生和小九都警惕地坐了起来,赵本真竖起食指嘘声,两人又倒头躺下。 赵本真看了两眼,发现何素雪睡着很熟,便走到冬生和小九身边坐下,嗓音低沉地问道:“她晚上吃没吃好?” 王小九道:“能吃得好才怪,那饼子连我都咬不动,煮成糊糊才勉强吃了半碗。” 赵本真伸手指戳了戳冬生,“你明早去抓几条鱼,她喜欢吃烤鱼。” 冬生翻身背对着赵本真嘀咕:“你的女人,干嘛叫我帮你照顾,你自己去抓。” 赵本真又用力戳他一下,“不抓拉倒,小九去,听见没。” 王小九闭着眼睛道:“照顾小何本来就是东家给我的任务,不用你俩操心,该干嘛干嘛去,没有你俩捣乱,我还轻松些。”rs!~! 第二一五章学会装病了 ps: (今天给采爸搬家,忙了大半天才回来码字,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何素雪是被烤鱼的香味弄醒的,越闻肚子越饿,一个劲的催促方灵快点梳头,穿戴整齐跑出帐篷,看见是自己这个组的人在火边烤鱼,眼睛都笑眯了。*****$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早上不但有烤鱼,还有伙头军发的四个杂面馒头,何素雪发现规律了,做饭需要时间,伙头军有一晚上时间发面,所以早饭吃得最好,晚饭呢自己想点办法,吃饱还是做得到的。 四月初,正是野菜最嫩的时候,何素雪在河边洗漱,顺手就割了一盆子婆婆丁,回去之后把一条烤鱼煮成汤,洒进婆婆丁,鱼汤美味得不可思议,一点腥味都没有。 王小九狼吞虎咽吃掉一碗野菜,喃喃自语:“我咋就没想到哩,真是笨死了。” 部队再次出发,王小九和高小平不坐牛车了,师徒两个贴着路边走,看见野菜就扑上去,还挖了不少小葱,中午时煮了野菜汤送杂面馒头,一组人都吃撑了。 肚子不愁了,何素雪开始感到无聊,这么慢慢悠悠的是要闹哪样啊,本大夫不是来郊游的啊,定国公所谓的大行动在哪里。 还有一点让何素雪心里不舒服,话说赵本真不是也在这个队伍里边,怎么两天了都没见到影子,就这过家家一样的野外拉练,有什么好忙的。 连续两个晚上,赵本真都是深夜才来看一眼未婚妻,冬生不想说,王小九不好说,美丽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直到第四天傍晚,赵本真终于抽出空过来蹭吃蹭喝,何素雪给了冷脸,爱搭不理的,他才发现不对头。 他用眼神询问冬生和小九,两人表示不知。反正肯定与你有关。 将士们的眼睛都在看着。赵本真也不敢做什么有损何素雪名誉的亲密举动,只好坐得稍微靠近她一点,语气温和地问她怎么了。 何素雪用力戳着碗里的野菜,扁了嘴巴道:“不好玩。” 营地一片咳嗽声,方灵和王小九悄悄往后挪了挪,一副想跟何素雪划清界线说我不认识她的模样。 赵本真尴尬地提醒:“咱们在打仗,不是在玩。” “我又没说不是。”何素雪嘀咕道,“天天绕着山转圈,这样能逮到鞑子吗?” 赵本真的解释苍白无力,“怎么打是上面说了算。你是行走军医,做好你的本分就可以了。别忘了出来之前大叔是怎么跟你说的。” 何素雪扭过身去,“别跟我说教,我又不是你的兵。” 方灵看不下去了,捂脸拉扯何素雪的衣角,“小何,咱们现在是归赵将军管。” “好吧,你是将军你说了算。在下绝对服从,绝无二话。”何素雪低头扒菜往嘴里塞,狠狠地咬,看得人心里发毛。 赵本真拧着眉头,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喊起来,“我的肚子,好疼啊,哎哟哟~~~” 何素雪一看这人脸色惨白的。大汗淋漓的,都蜷缩着趴到地上了,顿时把碗一丢,扑过去抱住男人胳膊,“怎么了怎么了,肚子哪疼呢?左边还是右边?阿弥陀佛,西天佛祖三清道尊,千万别是阑尾炎!” 赵本真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笑意,乖巧地任由何素雪将他放倒,按哪他都说疼。 何素雪急得眼泪都飚出来了,“我天,这么快就转成腹膜炎了?衣服掀起来,我看看是不是发烧。” 听说赵将军得了急病,周围的将士都跑过来了,赵本真脸皮再厚也不敢当众脱衣服让女人摸,忙把她的小手按住,往胸口的位置领,“这,这儿疼得最厉害,其他地方好像不那么疼了。” 他这两句话说得很溜,一点哽都没有,何素雪眸中闪过一丝怀疑,叫方灵拿来听诊器,“我听听心肺,你不许动!” 赵本真举手做投降状,眼睛眯得弯弯的,嘴角微微向上扬,回味着雪儿刚才的反应,暗道她心里还是有我的,见好就收吧,别真把她吓着了。 何素雪一边听着心跳,一边观察着赵本真的面部表情,发现他好像在笑,那三道鞭痕越发淡了,也许不用半年就能完全消失掉,雕像一般的男神哪,怎么就给本大夫捡着了。 小样儿,还学会装病了,鬼点子挺多的哈,本大夫要不配合你一下,那多不专业。 何素雪还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收了听诊器,大眼睛含着泪珠,哭丧着脸说:“是谁这么残忍,把你累成这样,要是再晚一点发现,你这颗心就废掉了。现在怎么办哩,什么好药都没有,只能给你用针灸试试有没有效果了。” “针灸?!”赵本真脸色微变,眼睛陡然瞪得比牛眼还大,“不,不用了吧,你随便给两颗药吃了就会好的,真的,从前在外打仗,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会有事的,啊?” 何素雪拼命摇头,眼泪到处甩,“没用的,成药没用的,还是针灸快,方灵姐,速度拿针来,赶时间救命啊喂。” 一听到后面的语气词,紧张的方灵和王小九提得高高的小心肝放松下来了。 我的个娘诶,敢情这两只是闹着玩哩,什么救命,肯定是赵本真装病被发现了,小何要惩罚他哩。 方灵向来以何素雪的马首是瞻,立刻从随身药箱里翻了银针包,还极有眼色地抽了一根最长的三寸针,举到赵本真的眼前用酒精棉球慢悠悠地擦拭,“小何,这个合适不。” “合适,太合适了,方灵姐深得我心也。”何素雪回个赞许的眼神,在赵本真惊恐的目光中,三下两下扒开他的军服。 只见银光一闪,嗷的一声喊,某人的白肚皮上就多了一根晃晃悠悠的东西。 四周一片吸气声,人群集体往后退了好几步,看赵将军那副痛苦的模样,一定很疼,大伙感同身受。 何素雪抱着膝盖,咯咯笑得欢,“叫什么叫,难听死了,这么大的人了,被鞑子砍中都不怕还怕扎针,你羞不羞呀,明明一点都不疼的好不。” 赵本真睁开眼睛,感受一下,真的不疼,心里也明白装病被发现了,“嘿嘿,开心吧,要是还生气你就再扎我两针,不,一针。” “不行,还得三针。”何素雪收了笑容,严肃地说道,“方灵姐,来三根一寸半针。” 唰唰唰,赵本真肚皮上又有三根针在晃,何素雪一边捻动针尾行针,一边解释:“你的心肺是没问题,可你的胃气很弱,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行军消耗巨大,不及时补充营养和水分,依靠自身的元气来支撑是很不明智的,长此以往,日积月累,小毛病就会演变成大病。” 有那年纪稍大的老军士叫道:“小何大夫,我也是每次出征就肚子疼,会不会是你说的胃的毛病?” 何素雪拍拍她的药箱,招招手,“那位老兵请坐过来,容我把脉诊治再告诉你是不是。” 老兵乐颠颠坐到药箱对面,把胳膊放在药枕上,将士们呼啦又围上来观看,赵本真拍了王小九一巴掌,他马上跳起来维持秩序,“别挤别挤,都往后退两步,还让不让人喘气啦?大夫看病需要安静的环境,懂不。” 将士们嘻笑着退了两步,王小九无语了,叫退两步就两步,真是没眼色,没发现你们赵将军脸黑得像锅底了么。 何素雪松开老兵的脉门,用方灵递过来的酒精棉球擦了擦手,“老兵贵姓?姓宣?真是稀罕的姓氏,好听。这个老宣啊,你这胃疼的毛病有三年了吧。” 老宣一拍巴掌,“可不是咋的,就是三年前的初冬我们营出来巡边,遇上鞑子打草谷干了一仗,后来天降大雪,把我们困在戈壁上两天两夜没吃没喝,当时肚子饿得疼啊,就捏点雪团啃了充饥,恨不得把石头都刨出来吃掉。” 何素雪点点头,“你这确实是胃寒,寒邪直中所致阴寒凝滞胃腑的证候,是不是每次疼痛你就想喝热的?用力按住疼痛就会减轻?有时候吃了生冷之物就会想吐?可是经常只吐出清水,极少有吐吃下的饭菜?” 何素雪说一句,老宣就点一下头,“真神了,好像您亲眼看到的一样。” 赵本真得意地哼哼,也不看看是谁的媳妇。 何素雪笑道:“胃病在老兵中很常见,胃寒呢在北方军队更是多见,也不一定要吃药,若是有条件的话用白胡椒炖猪肚,或者生姜炖猪肚,好吃又养胃。出征时可随身携带一些姜糖,感觉胃不舒服就含上一颗,可解胃内寒气。” “另外还有一个偏方,就是白酒鸡蛋,你打一个鸡蛋在小碗内,倒入小半碗能着火的高度白酒,然后把酒点燃烧干,鸡蛋烧熟了就吃掉,其他什么配料都不要放,这个吃的时间也是有讲究的,需得清早空腹时,而且要连续吃上一段时日,最少吃完一个疗程半个月。” 老宣喜孜孜地问:“不用吃药就能好,那我这病不是啥大病了?” “小病不重视,早晚成大病,千万不要大意。”何素雪手指东方说道,“小河边长有野姜,你去挖点回来去皮切片,跟我们的小平护士要点麦芽糖泡起来,每天吃几片,也能缓解胃寒。”l3l4 第二一六章阴谋得逞 ps: 老宣招呼着几个同袍挖野姜去了,何素雪给赵本真拔了针,盯着他把满满一碗野菜汤和两个杂面窝窝吃掉。 伙头军们被骂了三天,今晚好歹勤快一点了,的面饼变成软和一点的窝窝头,就是面积有点小,比婴儿拳头稍稍大一点。 何素雪认为,以赵本真平常的饭量,四个小窝窝是肯定吃不饱的,就把自己的分了一半给他,把他美得找不着北了,一不小心就在她耳边泄漏了军事机密。 知晓明晚就会有大行动,何素雪吃完饭就把赵本真赶回去休息,他好不容易得在战前放松一下,哪肯浪费大好的光阴,坏坏地往她耳朵里吹气。 “想不想洗澡,我那有个大铁锅可以烧水。” “要去要去,洗完好好睡一觉。” 何素雪扭身就去喊方灵拿包袱。 四个晚上没洗澡了,全身早就痒得难受有没有,现在听到洗澡就跟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各种兴奋。 对于“灯泡”这种生物,赵本真是深恶痛绝的,可人家是常得贵安排的暗卫,这次出征是要全程陪同雪儿的,能说你不要去么。 对于赵本真遗憾的叹息,冬生表示深深的鄙视。 “人都被你哄去了,还不满足,到底是想怎样,这可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弄点什么出来名声好听么,你不怕丑人家小何姐还要脸呢。” 冬生的嘟囔很小声,就站在他旁边的赵本真听见了,当即气得头顶冒青烟,这小子咋的老跟小爷作对,“胆儿肥了哈,啥话都敢往外蹦。本将军是那样人么。我媳妇我疼还来不及呢,哪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那就最好。”冬生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要伤了我姐的心,有的是好男人让她再挑。” 赵本真的回答是一记老拳,冬生躺倒在草地,吐着血沫笑得好邪气。 王小九赶紧把人扶起来,“你说你这娃,脑子缺根筋咋的,老是惹他做啥嘛。” 站在帐篷门口的方灵冲里面喊:“打起来了。” 何素雪抱着包袱冲出来,一看冬生的样子。喝问:“谁打我弟弟了!” 冬生和王小九都看着赵本真,高小平缩在他师傅后面没冒头。老张和周围的将士都不吭声,神仙打架,咱是凡人咱得躲。 何素雪也给了赵本真一拳,“你干嘛打我弟弟。” 赵本真吸着气道:“我是他姐夫,他有错我就得教,棍棒之下出孝子,知道不。” 听到那一声姐夫。冬生暗暗咬牙,何素雪则脸红了,又轻轻给了赵本真一拳,“瞎说什么呀,不许乱喊。” 赵本真乐呵呵地把人带走了,王小九把冬生按到火堆旁,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娃好把心思收一收了,小何是真心喜欢他,你别整事。” 冬生一惊。“我有那么明显吗?” 王小九扶额,“有,真的很明显,要是有人跟我抢梅花,我早抡刀子上去砍了,赵哥还是心疼你年纪小不懂事,没跟你翻脸。” 冬生墨玉一般的眼眸幽幽看着火焰张牙舞爪,“赵哥是我敬重的大哥,我也没想怎么样,以后,不会了……” “那就好。”王小九挥舞着拳头警告徒弟,“高小平,刚才你什么都没听见,对不对!” 高小平慌忙点头,心好累啊,为毛会看见这种事。 赵本真的帐篷也是四人间,但里面就摆了一张行军小竹床,所以显得很宽敞,何素雪和方灵不敢坐床,在里面站了站,小豆子就和他的兄弟们抬着热水桶拎着小马桶进来了。 洗澡,为什么会有马桶呢,何素雪仔细一想,脸又红了。 作为人的惯性,洗澡之前一般都想放水的嘛,未来相公想得很周到,就是羞死个人啊,这种时候宁愿他粗枝大叶有没有? 条件真有限,洗澡不容易,帐篷系得严严实实,灯都不敢点,怕透光露了影,人就摸黑站在帐篷的一个角落,打着赤脚,拿小盆舀了热水往身上淋,脏水就顺着地势流到帐篷外面去。 营地离水源近,热水倒是管够,就是人不由自主会紧张,像惊弓之鸟似的,一点点动静都吓得一哆嗦。 洗完澡,又顺手搓了换下来的内衣,搭在火盆边烘烤,何素雪对方灵大发感慨之词:“女军医不好当啊。” 刚好赵本真走进来听见这句,接下话来:“不好当就不当,打完这仗赶紧跟爷完婚,好好做你的将军夫人就行了。” 方灵嘴角直抽抽,“将军,小的还在这里哩。” “谁在爷都敢说,聘书都写了,她还能跑了不成。”赵本真坐到他的小床上,火光中的窈窕背影让他食指大动,这方灵真没眼色,跟得死紧,今晚没办法一亲芳泽了。 何素雪怀疑这男人憋了十九年,快要憋不住了,这可是个危险信号,说不定啥时候就经受不起诱惑出轨了。 把烤干的衣服放回包袱,何素雪提出告辞,赵本真说送她们回去,她没有拒绝。 没有时间花前月下,那就多多珍惜相处的时间,一点一滴都是情,慢慢积累起来就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 哦,以上针对赵同学,不是特指小何大夫。 忙着加深感情的一对恋人没有发现,秦玉美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窥他们,妒忌得快要发疯了,“何素雪!敢跟本小姐抢人,定要叫你有来无回!” 天亮了,大部队继续在边界线上运动,跟往年一样进行所谓的巡边,名声也是很好听的,防止一切外来之敌阻碍大明百姓春耕播种。 何素雪窝在牛车上养精蓄锐,王小九和高小平师徒最爱的打野菜活动,也被她警告适可而止,采够自己这组人吃的就行了,其余时间就趴车上睡觉。 冬生也接到了邀请,可他不肯上车,把马儿的缰绳绑在牛车上,居然就伏在马背上睡着了,连身子都不带打晃的,真心佩服这超强的平衡能力。 何素雪以为,这个白天就会在吃吃睡睡偶尔放水中渡过了,谁知中午休息吃干粮时刻,有个很拽的小女兵跑来喊她去给秦玉美的爱马看病,马儿吃坏肚子了,拉稀。 何素雪拒绝出诊,“我是军医,不是兽医,秦大小姐找错了方向。” 小女兵留下一句“你等着!”,跑回去搬救兵,可直到队伍动身也没见人过来找场子。 何素雪嗤之以鼻,各种不屑,殊不知赵本真得知此事,已向他的顶峰上司打了小报告,秦玉美此刻正在中军帐里接受父亲的训斥。 秦玉美哭着跑出中军帐,各种不服,转去女兵营找她小姑姑为她撑腰报仇,可秦晓月在武兰妹的暗示下,脑子里清楚记得常得贵给她的警告,任凭秦玉美如何挑拨离间,就是不上当,安坐帐中不动。 秦玉美大失所望,一个人跑到山上大哭一场,她没有在自己身上找毛病,而是将一切都推到何素雪的身上,越发恨之入骨,满脑子就是怎么整死人家。 一个满脸和蔼的男子悄悄接近秦玉美,“大小姐,在下有办法叫你得偿所愿。” 秦玉美抬起泪眼,见是熟悉的面孔,忙掏出手帕擦泪擤鼻涕,脸颊露出羞涩的红晕,“叫叔叔看笑话了,您真的可以帮我么?” 男子呵呵笑得很温和,“叔叔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敢来向大小姐提议,当然是有一定把握的。你且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到那时,还愁那人不肯听话么。” 秦玉美大喜过望,连个谢字都没说,就赶紧跑去准备了。男子望着她的背影跑远,果真去往他所说的方向,眯眼阴阴笑了两声,背手从另一条小路下山。 秦玉美回到自己帐中,梳头洗脸换过衣服,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中军帐前,乖巧听话就像温顺的小猫咪。 秦世子满心以为她是被骂醒了,下决心要改好了,对她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工作渐渐忙起来,他也就忘了这个原本应该时刻关注的女儿。 未时正,传令兵走出中军帐,要去各营下达今晚的宿营地点,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一滑,摔倒在地,命令文书也散落一地。 “哎哟,这是怎么搞的,摔得疼不疼呀,要不要找军医来帮你看看?”秦玉美亲自扶起传令兵,声音软软的,人也香喷喷的,传令兵被熏得晕乎乎,连道不用,慌慌张张捡起文书上马跑了。 赵本真接到命令,眉头紧紧锁住,这跟原来商量的计划有出入呀,再问一遍传令兵,“这真是元帅的意思?” 传令兵是定国公身边的亲兵,当然不怵赵本真这五品将军,朝天翻着白眼,“在下从中军帐出来,第一个就是到赵将军的中军先锋营,此命令未经第二人手,你说是真是假。” 赵本真勉强笑了笑,在签收单签了名。 就这样,赵本真带着他的一个营共五百人,在暮色中渐渐游离了中军大部队,拐进一条小路,在一处开阔地带扎了营。 老张的牛车和猫重部队姗姗来迟,伙头军们卸下家伙什,准备埋锅造饭这处地方没溪没河,最近的水源距离营地二里还远。言情,才发现或收到那位叔叔的消息,阴谋得逞的秦玉美笑得很邪性,”没有水,看今晚饿不死你们!" 第二一七章坑不死你 伙夫们驾着牛车,骂骂咧咧往回走,没办法,不打水,别说今晚,连明天都没得吃,将士们行军劳累了一天还要饿肚子,那不要闹翻天了。 何素雪叫老张和三个男娃搭了帐篷,但车上的物资没有卸,牛也不能重获自由,只得了一把干草料和半桶下午喝剩的水。 箱子里带有不少蒸馏水,但何素雪不准备拿出来,那是留着手术用水,现在还没到用蒸馏水救命的地步,何况几人的水囊里都还有水,不管是自己喝还是凑一锅煮东西吃,都没问题的。 小豆子把冬生叫走,不久之后又来喊何素雪,方灵是甩不掉的小尾巴,立刻抓了药箱跟上,俩小姑娘绕过忙着拾柴架火堆的将士,来到赵本真的帐前。 帐篷里除了赵本真和冬生,还有五个校尉,七个人围着一张行军地图愁眉不展。 何素雪一进帐篷就问:“是哪位不舒服,速度来把脉。” 这不是怕耽误人家的作战计划嘛,客气话就省了,直奔主题。 赵本真过来把人牵到一边,眼底浮出一抹担忧,“没人生病,但计划有变,我想让你带着辎重队撤回后面那座山上去。” 何素雪心跳加速,“计划有变?啥意思呀。” 赵本真权衡着保密原则,把能说的挑出来说了,“这么说吧,原本今晚我的营要打配合,但是现在我们好像成了盘子里的大肥肉,香飘十里,肯定会招狼。” 何素雪问道:“你几个意思,一是上峰修改了作战计划但没知会你,二是咱们有可能被鞑子撕碎可能还得不到援兵?” 某校尉咂嘴,“小何大夫大才,医术好不说还懂兵法?厉害啊。” 何素雪霸气侧漏,用力一摆手,怒道:“别打岔!人命关天呢!” 赵本真苦笑,“雪儿分析得很正确。我想过了。应是传令兵那里出了问题,已经派出斥候去联系中军帐了,希望在援兵到来之前不要出事。” 何素雪惊讶道:“坐以待毙?亏你想得出来!能通过传令兵搅乱中军的部署,那个人身份一定不低,后面不定有什么后招等着哩。援兵,啧啧,不要太指望哦,你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赵本真从牛皮包里摸出命令文书,表情犹豫不决,“在新的命令到达之前。部队是不能乱动的。” 何素雪笑着问他:“你现在没有听从命令在指定位置扎营吗?” 某校尉又抢着回答:“怎么可能,这里就是命令上的地点。营帐都打好了,不是扎营是什么。” “这不就结了。”何素雪坏笑着摊开两手,“营帐打好了,命令咱们已经执行了,但是斥候报告远处出现敌踪,于是赵将军下令战略性撤退,以避过敌军锋芒。伺机而动。” 何素雪说故事一般的叙述,给了赵本真灵感,他急急走到行军地图前,拧眉看了一会,手指头一划,语气兴奋地说道:“咱们这么干,营帐不动,篝火照点,还要多点几堆……” 帐篷里光线昏暗。但小赵将军神采飞扬的脸庞在何素雪眼中清晰无比,果然事业有成的男人魅力最大,每个动作都好帅,自信心满满的,仿佛天下皆可去得,五百兵对一千鞑子?年轻人胃口就是大。 这个夜晚,西北军中军帐先锋营特别热闹,先是因为没水,将士们没有吃上饭,吵吵闹闹大半宿,后来赵本真出面镇压,怒吼声能传出三里地,整个营地才慢慢安静下来。 午夜,打南边飘来一片乌云,将半拉月亮遮挡着严严实实,星星都看不见了,空气很闷,一条条银龙在乌云中间穿来穿去,但这个地方的特点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人当回事,连哨兵都趴地上睡着了。 何素雪带着医疗小组躲在小石山上,看得清清楚楚,营地两边突然出现大批骑兵,估计马蹄都包了布,马嘴都上了套,又走得比较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但耳朵贴在地面仔细感觉的话,还是有轻微的震动。 骑兵在距离赵本真营地一里的地方停下整队,这是准备冲刺了,何素雪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低声道:“冲呀,奶奶个腿滴,坑不死你!” 方灵替主子脸红,旁边还有别人哩,咱能不能不说脏话。 何素雪刚骂完,骑兵动了,如两道黑水冲进篝火通明的营地,高举的弯刀折射着耀眼的寒光,真是惊心动魄。 应了那句老话,打仗的时候,跑得越快死得越快,人的惨叫和马的悲鸣成为这个夜晚的唯一乐章。 简简单单的陷马坑,就坑掉三分之一敌军,随后三下五百人集射,又是几百人堕马,只有最后的三分之一敌军见机得早回旋得快,幸运了一点点。 先机已失人也少,鞑子的胆子也吓破了,不知道明军还有什么可怕的埋伏等着,因此犹豫不前,再也组织不起杀伤力巨大的冲击了。 小豆子吹响了冲锋号,伙夫们瞬间变身鼓手拼命擂动战鼓,和将士们的喊杀声汇集成震撼人心的英雄之歌,在空旷的戈壁滩上振荡,回响,吓得鞑子军心涣散,以为自己中了十面埋伏,仓惶逃窜。 何素雪摸着腰刀蠢蠢欲动,“方灵,小九,咱们也下去杀几个吧。” 她还没忘记,方灵需要军功,不杀鞑子哪有? 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方灵牢记自己的职责,安然不动,“不去,赵将军让咱们在这等。” “真没劲。”何素雪嘟着嘴歪倒在方灵身上。 “快看那边!”高小平指着打南边游过来的一条黑水,惊呼出声。 王小九说:“是咱们的援军!大伙用力敲起来!” 伙夫们把吃奶的力气都使用出来,战鼓通通,给援军引路。 援军先头部队是骑兵,训练有素的战马是不怕黑的,即使夜间不太敢跑起来,那四条腿也比两条腿要来得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冲到了战场,与赵本真营一起大杀四方。 何素雪跳了起来,“方灵,现在可以去了吧。” ps: (采七点起床码字,速度很悲催,现在要出去帮采妈整理新家了,大伙先看这两千吧) 第二一八章奸细是谁 ps: (采昨日实在抽不开身码字,废话不多说,今天三更补偿) 方灵站起来,淡定地拍拍衣服上的浮土,“该咱们上场了,小九小平,下山,搜救伤员。” 何素雪气结,“这是我的台词,你该两只小手挥舞着大刀杀向敌军才是。” “常东家说,咱们的任务是救人,不是杀人。”方灵说道。 “好吧,你赢了。”何素雪丧气地挥手,“兄弟们,下山。” 医疗小组四个人,背着小药箱溜下山,大箱子还在老张的牛车上,藏在石山后面,冬生手提双刀,紧紧跟在何素雪身边,火光映着他战意高昂的眼眸,他却克制着,牢记自己的任务就是保护她。 还没进入战场,浓郁的血腥味便钻进了鼻腔,何素雪迅速戴上口罩,其余三人也纷纷仿效。 冬生却被刺激得大口吸气,眼眸渐渐变红,整个人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准备冲出去撕杀。 小组接近援军步兵部队,马上有斥候打着火把飞奔过来大喝:“口令!” 冬生叫道:“明月高照!” 斥候回答:“四海升平!” 何素雪哎一声,“这口令谁起的,真有文化。” 斥候傲娇地回答:“此乃我军兵马大元帅所定。” “我又没问你。”何素雪说道,周围一片笑声,斥候脸颊发烫,哼哼着打马离开。 援军的加入,战斗变成一面倒的屠杀,摔断胳膊腿的鞑子被一个个找出来灭杀,动弹不了还没断气的也没放过,总之一句话:不要俘虏。 最后打扫战场清点战功,鞑子来了一千人,只逃走了百多人,现场留下八百七十余具尸首再也见不到太阳。 这些数据听过就算,何素雪忙着救治伤员。由于是夜间作战。不确实因素很多,骨折都有十几个,另外有两个重伤员需要马上手术,其余轻伤一百五十多人。 临时救治点就设在石山脚下,帐篷搭起来就是手术室,何素雪和方灵王小九配合,高小平打杂巡回,半天时间就结束了两台手术,接着马不停蹄给轻伤员清创。 老张化身烧火童子,守着火堆煮持针器、止血钳和缝合针。冬生搬个小马扎守在帐篷门前,帮忙维持秩序。胆敢冒犯军医者,乱棍打出。 援军共有三个营一千五百人,各配一名军医,也是曾经到江南药铺参加过培训的学员,对何素雪执弟子礼,这三人的加入,使救治工作轻松许多。 刘建带着辎重队赶来送馒头和水。再把失去战斗力的骨折伤员和手术完毕的重伤员接回城,轻伤员缝好伤口服下五倍子片,马上就归队了。 赵本真匆匆来看了何素雪一眼,除了嘱咐她注意休息,不要太拼命,还告诉她战争才刚刚开始,昨晚的战斗不过是小菜一碟。 何素雪心说这是个好消息,方灵还有立功的机会。 医疗小组忙碌到半夜才算完,人都累瘫了。却收到命令说部队马上就要出发,辎重队虽然落在后面可以慢慢跟过去,但也是需要赶紧打包整理。 中军大部队四个营要集体行动,三位军医干脆跟上官报告一声说不回营了,打定主意跟着何素雪混,跟着她学的东西多,比培训一年都有用。 老张的牛车可坐不下那么多人,军医们自己弄了辆车,都窝在车上打瞌睡。 白天的时候,老张也没少忙活,现在困意上来了,也是呵欠连天,冬生怕他把车带到沟里去,便抢了他的鞭子,叫他到后面的车上睡觉,自己来赶车。 何素雪浑身酸痛,听了一整天的惨叫呻吟,脑神经一直兴奋不肯休息,一开始怎么也睡不着,她默默地运行《洗练录》,终于一觉睡到目的地。 睁眼又是戈壁滩,不是黄沙就是黑石,怎么战场是故意选这种地方的么,怕踩坏了草场和农田? 幸好不远处有个水洼子可以用,不然伙头军们又得骂与被骂一回。 部队这次好像是要搞偷袭,伙夫们得到命令要用无烟灶生火做饭,所有人都被警告不得大声喧哗,没事就睡觉别说话。 方灵带着王小九和高小平清洗消毒器械,何素雪清点一下物资,消毒水快没了,纱布绷带也没多少了,希望刘建能快点把补给送来。 和辎重队一起走好处多多,起码能够第一时间吃上饭,传令兵小豆子说还有一个时辰休息时间,何素雪就一边啃馒头,一边巡视将士们的伤势。 三位军医也回到他们的营里查看伤员的恢复情况,纱布绷带没办法换,只好发下两粒五倍子片防止伤口感染。 何素雪远远看到赵本真裹着毯子侧躺在地上睡得很香,旗手收了旌旗,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哩,是心灵感应吧。 何素雪沾沾自喜,认为这个相公养成游戏玩得不错,好感度噌噌往上涨啊,恋爱的滋味真美妙(歪楼了吧,相公养成的目标是男人,不是你啊喂)。 方灵戳了戳主子,“别看了,时间快到了。” 何素雪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转身走向下一个伤员。 她手里有一份伤员名单,但现在部队收了旌旗,根本看不出部队番号,按单位找人绝对不明智,只能采用笨办法,一片一片筛选,看见缠着纱布绷带的就过去看看。 别看将士们在战场上杀敌建功很勇猛,但他们都有个通病,就是害怕打针吃药,经常有很多人灌完一杯水都吞不下两粒药丸子的。 遇到这样的伤员,何素雪表现出极大的耐心,慢慢地劝说指导,药片要放在舌头根部,喝水送服时要屏住呼吸,最后还叫人家张嘴检查是不是真吃了,想蒙混过关是行不通滴,表现良好的奖励一颗秋梨糖。 听说好好吃药就有糖吃,后面的发药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伤员们还主动站起来朝小何大夫招手,替她节省了不少搜寻时间。 看完最后一名伤员,何素雪转身,就见赵本真扶剑大步走来,他的身后是初升的太阳,背负一片金光,整个人炫目得如同天降神子。 “听说你征服了我的兵?”他笑着说道,嗓音沙哑低沉,宛如动听的大提琴弦动。 “如果秋梨糖能叫人唱征服,我愿意再开百间作坊。”何素雪回道,小酒窝浅浅,星光在眸中跳跃。 两人并肩走在队伍的边缘,方灵落后了几步,实在是赵本真警告的眼神太可怕,方灵不得不退让。 何素雪比较担心未来相公的处境,低声问:“传令兵的事情查清楚了么?” 提起这个,赵本真恨得直咬牙,“查清楚了,是秦玉美听信奸细的馋言做的手脚,可恨监军过去抓人时才发现,她已经被奸细带走了,目前还没有收到消息。” 何素雪低呼:“奸细都潜伏进中军帐了?奥登真够厉害的呀,知道是谁了么。” 赵本真轻轻吐出田荣达这个名字,把何素雪吓一跳,这个田将军是熟人呀,与何将军并称秦世子的哼哈二将,死在他手里的鞑子以百计,怎么就卖国投敌了呀,太突然了,让人接受不能。 事关自己,赵本真打听得很详细,但也所知不多,田荣达把形影不离的两个亲信带走了,他帐中的将士只说田荣达年前接到一封家信后就性情大变,整夜整夜睡不着,时常喝得醉醺醺的,还发生过殴打下属的丑闻。 曾经,赵本真很敬重田荣达,现在,心知他此举必是有不得以的原因,也没多恨他,只告诉何素雪:“我猜是他家里出了事,想来他也很为难吧。” 何素雪点点头,“家有贤妻夫祸少,你得告诫你的兵,找媳妇要睁大了眼睛仔细找,别香的臭的都往家里带,败了家业不说,还影响到军国大事。田荣达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奥登折损了一千人,不会放过他的。” 田荣达让何素雪不幸言中,此刻正被人五花大绑扔到奥登脚下,奥登踩住他的头,用力地辗压,“你竟敢给我下套?坑我的人?我要扒了你的皮点天灯!” 田荣达心中苦涩难当,艰难地开口:“我没有!我的妻儿老小都在你手里,我怎么敢!如果我坑了你,哪里还会到你这里来。” 奥登朝田荣达身上吐了一口,挪开脚,将田荣达像皮球一样踢得滚出好远,又被他的亲信踢了回来。 奥登歪倒在狼皮软椅上,恶狠狠地斜视田荣达,“不是你走漏风声,那赵本真又怎么会预先设下埋伏,吞了我的一千人?” 田荣达道:“我真的不清楚,按照你的吩咐在传令兵身上做了手脚之后,我就抓了秦怀山的女儿跑出来了。早就告诉过你,赵本真智慧过人,不会轻易上当,你不听,不能怪我没尽力。” 奥登目光投向毡房门口的大麻袋,“她真是秦怀山的女儿?你不是随便抓个小妞来糊弄我的吧。” “如假包换。”田荣达脸上挤出谄媚的笑,“你看过便知,小脸蛋比少将军还漂亮。” 奥登抓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跳起来走过去,用匕首挑开麻袋口,盯着昏迷的秦玉美看了一会,突然把人扛上肩,紧跑两步扔上狼皮做的软床。 第二一九章秦玉美的磨难 (二更来了,第三更稍晚一点。) 奥登当着田荣达的面把秦玉美脱了个精光,才突然想起来不该在众人的眼前做那事,夸张地哈哈大笑,嘱咐下人把田荣达松绑带出去。 奥登说的方言田荣达听不懂,但是知道自己暂时躲过了一劫,没有性命之忧了。 走出奥登那巨大的毡房,田荣达便听到娇弱无力的惨叫,随之而来是各种啪啪啪,他闭上眼睛,痛苦的表情让奥登的亲信特别满足,用力推搡着他走进附近一座毡房内。 追随田荣达的两名亲信一个叫田荣光,一个叫严晓晖,其中田荣光是田荣达的堂弟,这两个也被捆绑着扔在地上。 田荣达看了奥登的亲信一眼,那人回了个手势,示意田荣达可以自行将他们放开。 田荣达看见桌上放着自己和亲信的随身兵器,便过去拿了把匕首将人松绑,奥登的亲信叉着腰鄙夷地看着三人活动手脚,嘴里哼哼唧唧地说着南蛮子之类侮辱性词语。 田荣达三人不敢反抗,反而对那人点头哈腰,摇尾乞怜,那人把头颅仰得更高了,眼睛直接长到脑门顶上,傲娇地拍了拍巴掌。 门外进来三个女仆,身材修长骨骼匀称,穿着具有民族特色的衣裙还挺漂亮,高鼻子大眼睛的,就是皮肤粗糙得让人不敢恭维,身上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似乎擦了特别的香料。 女仆手里各捧着一只巨大的银盘,装满食物和美酒,奥登的亲信指指门外。又指指自己,说:“王储,呼隆格,赏!” 意思是奥登指示这个叫呼隆格的亲信,赏这三个女人给田荣达和他的人。 田荣光望着他哥问:“哥,怎么办。” 田荣达一想到秦玉美此刻正被奥登各种侮辱,顿时把心一横。恨声道:“老子还没尝过鞑子女人的味道哩,干.他娘.的!”说着,朝距离自己最近的女人扑过去。 呼隆格袖手站在毡房当中,自己部落的女人被他所厌恶的汉人压得嗷嗷直叫,他不但不引以为耻。反而乐得哈哈大笑,非常放心地离开了。 两具赤.裸的肉.体互相纠缠碰撞,秦玉美流着眼泪发出痛苦的叫喊,可内心却有一只魔鬼在撩拨她的神经。 奥登已经在她身上冲刺了很久,最初的疼痛过后,奇怪的感觉渐渐浮现。她认为**给这个鞑子是耻辱,但又渴望他不要停,她预感到他会带着她一起攀上欲.望的巅峰。 奥登来了几记狠的。秦玉美尖叫着曲起上半身,死死抱住奥登的腰部,翻着白眼抽搐着泄了身,奥登被她的表现愉悦到。也怒吼着在她身体里释放了种子。 短暂的僵直和抽搐之后,两个人软倒在软床上,秦玉美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奥登不耐烦地嘟囔几句蒙语,起身披了狼皮,大声呼叫女仆打水进来帮他擦洗身体。 一名鞑靼少女端着铜盆进来,在奥登身前跪下。拿布帕沾了温水帮他擦拭脸上和身上,最后洗到他的两腿间,两只小手忙碌的同时还不忘给主子抛媚眼,引得奥登再次兴起,右手一伸,扣住少女的一只**揉捏起来。 少女配合地把身体往前倾,奥登发出淫.笑,将她拉进怀里扣住,正准备再大战一场,一边的秦玉美突然停止了哭泣抬头大声说:“我可以满足你,但是你要帮我报仇,杀了何素雪!” 奥登立刻一脚踢掉同族少女扑向秦玉美,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汉族女子的温软细腻。 毡房里再次响起让人心跳加速的淫.靡之音,鞑靼少女满脸不甘心地退出去,却见呼隆格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塔林塔娜,殿下还在吗?” 鞑靼少女撅起嘴巴往后努了努,“这么大的声音,除了王储殿下,还能有哪个。” 如果是在往日,呼隆格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少女一番,可今天他像头上着了火,急得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掀了门帘闯进去,“殿下!大事不好了!汉军打过来了!赶紧跑吧!” 奥登一个激灵,话儿软成一条虫子,从秦玉美身上爬了下来,他顾不得埋怨呼隆格,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询问:“怎么会打过来的?昨晚他们不是还在对面边界很远的地方?” 秦玉美听不懂蒙语,可也看懂了形势,奥登很慌张,好像要跑路,这可不行,她还指望着利用他的军队报仇呢,赶紧爬起来,就着奥登用过的凉水胡乱擦了擦身,快速穿上自己的衣服。 奥登大声呼喊几句,塔林塔娜重新出现在门口,一点也不想掩饰她对秦玉美的不满,用力将手里的衣服砸到秦玉美身上,出于习惯性的礼貌,秦玉美条件反射般说了声谢谢,倒把塔林塔娜吓愣了。 呼隆格一看塔林塔娜的傻样,用力跺脚,“我的小姑奶奶!你还不赶快叫人来收拾殿下的东西,汉军都要打到家门口啦!” 塔林塔娜这才慌里慌张出去喊人。 一个时辰后,秦世子带着亲兵冲进这座毡房,有人发现秦玉美的一只耳环,呈送到秦世子面前,他捏着耳环看了一会,眼角瞥见软床上的血迹和男人的污物,脸色阴沉得吓人。 “世子爷,左右没有发现大小姐的踪迹……”闯进来的秦六闭上嘴巴,真心希望自己此刻没有站在这里,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秦世子将耳环扔在地上,用脚碾碎,面色狰狞地低吼:“今天的事情,谁也没看见!” 秦六和几个秦数字兄弟低低应诺,流水般退了出去,秦世子随即亲手点燃了毡房,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它一点点全部烧毁。 这场奔袭战,西北军成功吃掉奥登的六千人,相当于他带出来的军队五分之一数,把他心疼得想吐血,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秦玉美身上,折腾得她死去活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与奥登这头恶狼共谋,会有胜算吗? “何素雪!是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要逮到你,让你也尝尝我所遭受的磨难!”嫉妒怨恨牢牢占据着秦玉美的脑子,她像一块臭肉瘫在奥登的另一张狼皮软床上,望着南方的夜空发下誓言。 远在五十里外的何素雪打了个寒战,赵本真立刻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她身上,“戈壁滩上的早晚很凉,中午很热,你得注意加减衣裳,着了病可不是好玩的。” 何素雪捂着胸口道:“我穿得不少,不冷,就是突然心脏不舒服,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哎,我师傅到底在哪里,快带我去。” “就在前面,不要急,大叔的情况比你好多了,好歹人家参加过很多次大战。”赵本真语气无奈地说道,指了指前方一座四人帐篷,那里聚集了好多人,林志通坐在帐篷外面的小马扎上,把大药箱布置成小手术台,像模像样地给伤员做清创缝合。 何素雪叹道:“瞧瞧师傅这里,比较起来还是你的运气好,军功最大,伤员最少,连带着本大夫也跟着享福了。” 赵本真得意地仰头望天,“你不是常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么,爷一年到头不辞辛劳操练他们,搞不出点成绩还敢出来见人么。” 得意忘形的某人声音有点大,惊动了伤员和林志通,伤员们看到他的将军服饰纷纷起身行礼,林志通则站起来,高兴地朝何素雪挥手:“小何大夫,这里这里。” “她就是人称鬼见愁的小何大夫?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俺还以为她是赵将军的新兵哩。” “嘁,你那是啥眼神啊,瞧那小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咋可能是男娃哩。” “是长得蛮漂亮的,穿这身军服别有风情嘛。” 何素雪眼见赵本真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拉他快步走到帐篷跟前,“阿通,师傅在干嘛哩。” “嘘,东家刚刚做完手术,和盛哥在里边睡觉哩。”林志通压低了声音说道,又坐下去给伤员贴上纱布缠绷带,动作比在家时熟练多了。 何素雪问明重伤员已经手术完毕送回甘州城,剩下这几十号人全是轻伤员,连道佩服,“师傅就是师傅,动作就是快,方灵,咱们来帮下阿通,早点结束让伤员归队,别叫大伙耽误了晚饭。” 一直在何素雪身后充当隐身小尾巴的方灵卸下药箱,快速布置好一个小手术台,与何素雪一人占一边,开始忙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何素雪才想起未来相公,怎么没听见动静了,转头找人,林志通告诉她:“赵将军进去睡觉了,让你回去的时候再喊醒他。” 何素雪也有两天一夜没睡了,眼睛涩得很,不时要用冷水洗脸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为了能让师傅睡个好觉,何素雪甩了甩发酸的手指,招呼下一个。 常得贵是踩着饭点起床的,发现赵本真睡在自己帐篷里,他有点茫然,“这小子啥时候来的,自己没帐篷么,跑这来睡。诶?不对,一定是跟雪姐儿来的。” 师傅大人冲出帐篷,看见小徒弟娇小的身影淋浴在血红的夕阳下,温柔安慰着痛哭流涕的伤员,心里一下胀得满满的,全是疼爱。 第二二零章憋屈 “徒儿。”常得贵轻声呼唤,语气中有着自己从不曾察觉的宠溺。 林志通和方灵迅速抬头看下东家,随后又以同样的速度低头,一定是自己打开眼睛的方式不对,这么温柔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东家脸上,唉,人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 何素雪惊喜地扭头,顺手将一颗糖塞进伤员嘴里,把他的哽咽堵住了,常得贵的脸一下子黑得像锅底。 嗯?有杀气,师傅大人怒了? 何素雪讪笑着解释:“麻药用完了,小战士咬牙硬挺缝了三针,表现很不错,是吧是吧。” 伤员红着脸说声谢谢小何大夫,麻溜退走,走远后立刻把嘴里的糖吐出来,用手帕包好收藏起来,这颗糖,成为他的护身符,他再没受过伤。 常得贵数了数人头,还剩下七个人就处置完了,将小徒弟拉起来,“快到晚食了,你赶紧回去,女孩家家晚上别到处乱跑。” 赵本真出现在门口,闻言杀气腾腾地说道:“谁敢动雪儿一根汗毛,爷千刀万剐了他!” 常得贵对这话满意极了,一点也不觉得血腥,连说就该这样。 何素雪无语扶额,这两只难得站在同一个频道上啊,这个样子真的好么,会不会被人指责以权谋私啊。 何素雪脱了手套,洗了手,向师傅大人告辞,又和刚刚爬起来的毛永盛打了招呼,便与赵本真并肩同行。 悲催的方灵仍旧充当隐形小尾巴,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气得赵本真牙疼,这是把爷当贼看么,防得这样紧。 秦晓月带着可口的小灶菜来看望丈夫,正好看见何素雪与赵本真离开的背影,她心情很不好的哼哼。 常得贵皱了皱眉,“大哥找到他女儿了?” 丈夫连侄女的名字都不屑叫,秦晓月突然感觉好委屈。说话就带了鼻音,“没找到,大哥说她死了,从此老秦家再没秦玉美。” 这话可有几个意思,常得贵心里明镜似的。秦怀山一定发现什么不好的线索了,为了不给老秦家抹黑,所以让秦玉美“死了”。 真是活该啊,谁叫她不怀好意想坑本大夫的徒儿来着,为此丝毫不把大明的安危放在眼里,让她“死了”真是便宜了她。 “像她那样的。死了比活着好,不然壮烈的将士家属能把她撕成碎片。”常得贵觉得妻子在这件事情上太过感情用事,老秦家的人是人。人家的子弟就不是人了?怎么能为了一已之私,置千万将士的生命于不顾。 “月月,大哥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可是军国大事,容不得私人感情掺杂在里头。你可不要糊涂。” “我知道,可若不是因为小何不肯放手,大侄女能这样么,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难受。” 对于丈夫直言不讳的劝告,秦晓月也明白他是为自己好,可因为事情的起因关乎丈夫的爱徒,秦晓月各种放不开。 她暗暗埋怨何素雪不懂事。明知自己名声不好配不上赵本真,偏偏要和自家大侄女争抢,导致大侄女犯下如此大错。 如果何素雪知道师娘心中的想法,一定会大叫后悔,费老鼻子劲鼓动师傅大人娶回来的人,居然跟自己过不去?真是好心没好报,憋屈啊。 常得贵听到妻子的埋怨,默默在心里扇了自己无数巴掌,都怪自己没调教好,连累了徒儿,往后不能再叫月月跟老秦家走得太近了,那家人就没几个靠谱的,别把自己好好的老婆给教坏了,后悔都没地儿找去。 常得贵此时完全忘记,自己曾经努力向小徒弟推荐秦家二小子的事了。 毛永盛和林志通躲在一边,将东家夫妻二人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 林志通人小经事少,憋红了脸,满眼愤怒,毛永盛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摇头暗示他不要吭声。 毛永盛很放心东家对小何的维护不会变,认为这事情要私底下跟小何说,闹到明面上不好,太丢东家的面子。 入夜后,毛永盛专门去找了关有树,把秦家可能对小何不利的事通告一下,叫大伙一起帮东家睁大眼睛,别让人有机会欺负了江南药铺的宝贝。 接连两个大仗,西北军大获全胜,士气高涨,定国公在休整一天之后,决定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彻底打垮奥登。 何素雪认为这种做法不明智,战线拉得太远太长,后勤补给靠人拉牛拖,完全跟不上节奏。 现在大军深入敌国境内,万一补给线给打断,几万人啃光草皮都吃不饱,鞑子聪明一点的来点运动战,一天蚕食一点,打光西北军都不算个事。 部队整理打包的时候,她找上赵本真,“都说车马未动,粮草先行,怎么补给还没来就拔营了哩,将士们有饿肚子的危险也不要紧么。” 跟何素雪说话,赵本真常常有眼前一亮之感,此刻就是这样,他收到行军命令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可就是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他知道了,是辎重补给。 “你先回去准备,爷去中军帐看看。”赵本真在何素雪脸上偷了个香,便匆匆忙忙跑走,搞得她小脸变成大红布。 这人真是,亲热也不分场合,小豆子他们都在哩,这种行为在某些封建农村,都足够浸猪笼了吧。 何素雪带着又羞涩又甜蜜的情绪回到辎重队,坐等半天,老张依旧在规定时间甩响了牛鞭,她打发冬生去找赵本真打听,只带回一句话:“服从命令听指挥。” “这什么意思呀,这话是本大夫教的呀,现在拿来教训本大夫了?赵本真,你胆儿肥了哈。”何素雪各种不服。窝在牛车里碎碎念。 若是平时,赵本真被埋怨,冬生头一个站出来拍巴掌庆祝,可这回他神色凝重没有附和,悄声告诉何素雪:“赵哥被上头骂了,他也没有办法,叫咱们都小心行事。” 何素雪怔了怔。被上头骂了?意见没被采纳?英明神武的大明战神定国公,就是这个德性?太叫人失望了有没有。 何素雪戳了戳方灵,“让开让开,姐要下车。” 方灵无语,你比我小。你自称姐,你的节操底限究竟在哪里。 方灵赌气,岿然不动,闭眼装聋子瞎子,何素雪气得牙痒痒,站起来想从侧栏跳下去。冬生忙拦住她,“小何姐,不要去。会连累赵哥和常大叔。” 何素雪心头剧震,颓然坐下。 是了,这里不是思想开放的后现代,不是打个臭屁都可以贴在网上让全世界围观的自由议论世界。而是长歪楼的大明朝,是封建君主制社会,军医没地位,女人更没地位。 到底还是人微言轻的底层小人物啊,连屡建战功成为西北军冉冉新星的赵本真都说不上话,自己这个临时工待遇的小小行走军医,又能如何。 罢罢罢。祈祷老天爷给的主角光环常亮不败多给力吧,上辈子好歹活了二十三年,这辈子才十五呀,花骨朵的时候,就这么死了不白穿一回了么,老天能量再多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吧。 何素雪托腮苦思,决定不等不靠,自力更生。 趁着部队才开拔,离水源还很近,打发王小九和高小平把空容器全部打满水,再捉点鱼回来,洗剥好了抹上盐,用线拴着鱼尾巴挂在牛车侧栏上,晒成咸鱼干。 王小九和高小平对何素雪的崇拜是绝对盲目的,她说什么,他们就全力以赴做什么,俩人打了水来,再问冬生借了马儿,便溜回小河客串渔民打鱼去了。 辎重队走路慢得死,两个男娃捉了十几条一斤以上的鱼儿杀好,再骑马赶回队伍,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这个过程中,冬生趴在药箱上,往一张羊皮上划线条,何素雪看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画地图。 “这个好,有了地图,就不愁找不着回家的路了。但是冬生啊,你不觉得你的地图看起来很费劲么,这个地标物,咱们能不能分别用不同的符号代替?” 何素雪把后现代的地图基础知识那么一比划,冬生那墨玉般的眼眸就闪出了小星星,“小何姐就是厉害,这些符号真的很有用,谢谢了。” “嘿嘿,咱俩谁跟谁呀,不用谢。”何素雪完全没有剽窃的压力,有人问起来就往便宜外公身上推呗,这业务已经很熟练了,不会有人怀疑的。 冬生问方灵要了一张纸,一边记录现在的行军路线,一边尝试着用何素雪教的方法绘制地图,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新地图整洁漂亮又好记,一目了然,不用担心走错路。 女人的直觉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何素雪从二战失败战例中获得灵感,预感到补给线会出问题,而此刻,秦玉美正在奥登的军事地图上指指点点,告诉他西北军一般会在哪里取水哪里宿营,辎重补给一般是多少天送一次,路线是什么,把她爷老子的底裤都卖了。 奥登一点都没怀疑秦玉美会欺骗他,她自己供出来的,秦家为了培养女营接班人,准许她自由进出中军帐,这些东西,便在她爷爷的地图上标着呢。 奥登单独见过田荣达,也证实了秦玉美的说辞,一场针对西北军补给线的后勤战便悄然形成了。 ps: (三更来啦,这是补昨天的。另外推荐朋友的一本书,喜欢古言种田文的可以去看看。书名:《悦农门》作者:两个核桃。简介:一户农家,几亩薄田,纷争不断。一双盲眼,指点贫家,愉悦农门。) 第二二一章田荣达的无间道 明国大军在戈壁和草原之间逶迤而行,春天的草原非常漂亮,到处都是青翠yu滴的绿se,上百种小野花点缀其中,五彩缤纷这个成语再合适不过了。 何素雪发现自己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这一天走过的草地,好多?,里面还有丏鱼小虾,军医们去检测过,水可以饮用。 但是这也不能打消何素雪的顾虑,巧fu难为无米之炊,有水没米,将士们照样不能按时吃上饭。 伙头军最近风头很盛啊,天天被人挂在嘴边,连带着医疗小组和装备小组都被连累了,因为好多人一骂就是辎重队,人家不单单提伙头军,把全队人都打倒了。 装备小组原本拉了很多急救包,那位组长人秡尉,在大军深入草原之前把急救包全部发放到每个将士手中,这下可轻松了,十辆牛车全空了,走得那叫一个欢快。 何素雪不明白为什么空车了不回去拉补给,虚心过去讨教,洪校尉知她是第一次出征的菜鸟,神神秘秘地告诉她,空车是要用来拉战利品的。 哦,战利品啊,就是金银财宝嘛,刀枪铁器嘛,姐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人家把咱们抢了,现在咱们要去抢回来。 何素雪这下明白为何后勤辎重总是在大战之后出现了,一来送补给,二来拉战利品,难怪每次来回车子都是满的。 装备小组是随队走的,东西发放完了,也要等车子装满才能回营,洪校尉说,不能叫将士们白来一趟。这是可以抽成的意思,他们没参加战斗,但他们帮忙拉货了,出力了,就能分钱。 牛车空着浪费资源嘛,何素雪吡尉借了一辆,自己和方灵搬过去,这下tui可以伸直了,躺着睡觉多舒服呀。 头上是蓝天白云,身下是绿草如茵,哎呀,好想唱歌。 “在那风吹的草原,有我心上的人,风啊,你轻轻吹,听他忧伤的歌,月亮啊,你照亮他,火光啊,你温暖仝 方灵听得脸都红了,“你唱的仂” “听不懂?那我再唱一遍,在那风吹的草原? 方灵捂着脸翻过身背对着主子,脸上热得发烫,耳朵却竖徚?,想把每一丏一节音律全都记进脑子里,太好听了有没有,一起住了许多年,怎么从没发现主子还有这个隐藏天赋哩。 不止方灵在竖着耳朵,冬生呀,小九呀,还有整个辎重队,都在侧耳倾听这天籁之音。 何素雪唱完第二遍,兴趣来了,麦霸属xing发作停不下来了,戳戳方灵,“还要不要听,我还会唱很多哦,下面这首叫烟花易冷,说的是个悲伤的话本故事,你听着。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唱完,何素雪想家了,搂着方灵的肩膀抽抽噎噎哭起来,洪校尉用袖子擦眼泪,苦笑着,“小何大夫啊,你赶紧唱七点的啊,不然爷要治你个扰乱军心罪啊。” 方灵身体一僵,赶紧坐起来拍打何素雪,“快唱个高兴的,我可不想陪你挨军法。” 何素雪拿手帕擦了眼泪,也坐了起来,唱个高兴的?太lu骨的不行,太含蓄的姐不会。 嗯?古人奋斗一生的梦想就是有?有块田,就是它了,梦田,“每七里一亩,一亩田,每七里一个,一个條 午遯,赵本真找来了,小将军眼睛亮得像星星,不管不顾拖起何素雪的小手带她襽远,??定俩人的说话不会被人听见才站定。 “你喜欢听古筝?”眼神好殂 “啊?”这什么情况。 赵本真脸颊微红,两手比划着,“你早上唱的歌,郆,我听?欢听古筝,嗯?以前,爷跟母亲学过一段时间的,如果你喜欢,打完仗回城??你听,嗯?” 晕,都是歌词惹的祸,可是现在不能说,瞧瞧,未来相公多高兴呀,高兴与本大夫有了共同语言吧,真想不到,这位还是个音乐爱好者。 也许,他一直在为本大夫不懂音律发愁吧,真是难为他了。 何素雪努力憋,把双颊憋出红晕,羞嗒嗒点头,“我没学过古筝,往后??,好不好?” “好好好,回去爷就把古筝重新拾起来,爷收藏了一些古本,到时给你抄丂真是太好了,原本爷还担心?呵,母亲一定会喜欢的。” 赵本真高兴得謡,何素雪却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未来婆婆是个古筝mi?还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古代极品闺秀?压力山大呀,姐对前两样都不精通的说。 赵本真一步三跳地蹦起走了,接着张葵花和黄菊花溜过来,何素雪无语,两个女汉子羞人嗒嗒的是要闹哂 “听?唱mi死人的小情歌,武校尉问能不能抄下乐谱?” “乐谱?没有没有,我就是小时候听娘亲哼哼时记下的,我没学过也没见过乐谱。” 张葵花不甘心,“真没有?” “真没有。”何素雪把头摇得像拨郎鼓。 张葵花得意地推出黄菊花,“她会写谱,你唱一遍给她听,叫她记下来就成。” 尼玛,老子这是捡着金手指了!真是想什么得?,有了黄菊花,还怕冯婆婆?好曲子不要太多哦。 何素雪一把抱住黄菊花的胳膊蹭蹭蹭,“姐,你昲姐!来来来,咱俩这边车上谈。” 张葵花看着那两只亲亲热热地离开,眨巴眨巴眼睛,自己这是被抛弃了?跺脚遁走,看不下去了,老伤心了。 何素雪苦中作乐时,秦玉美还在为她的计划献计献身,每次奥登都要狠狠折腾她一回,才肯老实坐下来听她说话,好在她现在也学会了享受鱋欢,倒也不觉得难过,奥登一天不来,她还从?不舒服。 田荣达在偏僻的毡房里独自饮酒作乐,服shi他的女仆媚眼如丝依偎在他怀里,拿了酒杯往他嘴边送,丰满的xiong部故意在他胳膊上擦过,他忍着恶心,眯起眼做出一副se相,出手抓住那丰满,下死力揉捏。 女仆?苦的shen吟,却不敢逃开,只能用祈求的目光望着他,用meng语叫他轻一点,她奂 投奔奥登好几天了,田荣达跟女仆学了一些简单的meng语,听得懂她的意思,却不理睬,继续按自己的心意折腾这个主动送上门的贱人。 “大哥?”田荣光在叫门。 “进来。”田荣达放开女仆,等两个亲信进来后,叫女仆下去,重新整治一桌酒菜来,他要和兄弟大醉一场,还叫她带她的两个姐妹一起来玩。 这种情况每天都在发生,女仆垂下眼眸,掩饰眼底的一抹不屑,乖巧地?房。 田荣达略等了等,确定女仆已经走远,毡房周围空无丶,招手将两个亲信叫到跟前,压低了嗓子问道:“怎,打听出来了么。” 田荣光和严晓晖收起流氓表情,眼眸中闪着愤怒,田荣光道:“打听出来了,秦玉美确实在帮奥登制订不利于西北军的作战计划,目标是粮草辎重,她想将西北冻在戈壁滩上,逼迫她爷老子投降。” 严晓晖道:“真是头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结果了她。” 田荣达叹息一声,“原本想着她好歹是秦世子的女儿,想留她一条小命,谁知奥登的人来得这,被他们看见了就不好做手脚了。” 田荣光笑了笑,“大哥向来心软,这回还是弟弟动手吧,一只数典忘祖的破鞋,就甭带回去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有劳光弟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田荣达的预计,秦玉美没救成,反而倒戈成为卖国贼,眼下正在打乱定国公的全盘计划,而且严重威胁到西北军五万将士的xing命。 田荣达要把这个错?过来,今晚就得逃出奥登的部队,向定国公发出预警,在这之前,秦玉美必须解决掉,否则后患无穷。 三个女仆推门进来,美酒飘香,烤肉管饱,田荣达三人换上贪婪的面孔分别扑倒一个,表现出醉生梦死般的颓废与疯狂,这正是奥登希望看到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夜靀秦玉美之后逃回西北军的谋算落空了,天se刚暗,呼隆格就把田荣达三人从女人的肚皮上拉下来,说大军要出发了,奥登要求三人以实际行动,向奥登王储证明他们投靠鞑靼王族的决心。 田荣光luo着身体扑倒在呼隆格脚下,哭着喊着说不要,他不想离开草原,西北军的旧日同袍会杀了他的。 “呸,胆小鬼,不想去也得去,否则我就杀了你!”呼隆格拍拍自己的腰刀,哼哧哼哧走了。 田荣达也表现出惧怕的神情,吩咐女仆出去打水来洗漱。女仆们捡起自己的衣服鞋子,就这么光着赡房。 田荣达待门帘落下,立刻与两个亲信商量,“跟着他们走也好,不用担心走错路耽误时间,至于秦玉美那贱人,路上再想办法。”rs!。 第二二二章坏消息 (午夜之前还有一章,等不及的朋友可以明天再看。) 天黑了,扎营了,下午的时候西北军离开了大草原,这会儿营地建在一片戈壁滩上,寒冷的夜风在形状诡异的风化石山之间穿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叫声,据说这片戈壁就叫鬼见愁。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过来,附近有水源,但军医验过之后说有毒,不用吃,同时秦仁和与刘建带领的辎重队没有按时到达,斥候迎出十里还没有看到人,问题有点严重了。 万幸的是,中军帐伙头军们在何素雪的唠叨下,离开草原之前把锅呀桶呀全都装满了干净的清水,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米面做了晚饭。 其他营帐就有点惨,米面有点备用的,水一滴也无,将军们纷纷跑来中军诉苦,帐篷都要吵炸了,最后从中军辎重队把剩下的水全部匀出去才算罢。 部分将士们勉强吃到一点干巴巴的米饭,好多人吃的是生生炒熟的米粒或杂面,好在这支军队是老兵居多,都在戈壁滩上摸爬滚打过,比较善于野外作战,这时候单兵携带的水囊里还是有点水的,可以顶过这一夜。 洪校尉接到通知,明早他要带着中军的所有辎重车去下一个水源拉水,天蒙蒙亮就得出发,他大叹好日子结束得太快,这才轻松几天呀,又有任务了。 军心不稳,赵本真吃过晚饭就出帐巡视,给将士们打气,最后来到辎重队。凌晨就要出差的汉子们都打呼噜了。 医疗小组的帐篷前生了一小堆火,冬生一个人守夜,其余的也都睡了。 小豆子等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冬生把屁股挪了挪,赵本真在他让出来的毯子上坐下,轻声问道:“她怎么样。” 冬生斜视一眼,“你说小何姐?她很担心。老说这风吹得古怪,和方灵说了好久的话才睡着。” 赵本真凝视着火堆,哑着嗓子说道:“她有心事,自然将种种奇怪的感觉放大了。冬生,我信她。认识她这么多年,她说的话从没不灵验的,老公爷此举或许另有深意,但实在太冒险,问题会出在咱们屁股后面。” 冬生沉默了一会,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张最新绘制的羊皮地图。在脚边摊开,“赵哥你看,这是小何姐教我绘制的地图。她还告诉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将咱们这支大军困死瓦解在戈壁滩上,别看五万人很多很可怕,可如果一天咬下来一块。不用一个月就能把咱们吃干抹净。” 赵本真竖起食指,叫冬生小声些,刚才一番话要是让有心人听见,定个扰乱军心罪是妥妥的。 冬生朝他的兄弟们打了个眼色,十二神行太保起身分散开来,警戒着周围。 冬生改用唇语和手势交流,他早就学会何素雪传出来的这些保密方法。特别适合他做些不为人知的事件。 赵本真也是深谙其中之道的人,与冬生交流完毕,他急躁地跳起来,困兽般绕着火堆踱步,绕得冬生都眼晕想骂他了,他才停下来,开口说道:“事关重大,我得马上去求见老公爷,地图可有备份?这张我得拿走。” 冬生把地图卷吧卷吧递出去,“这就是给你准备的。” “我会告诉老公爷,只有这一份。”赵本真把地图小心装进牛皮包里,看得冬生一阵眼热,小何姐亲手做的包包呀,啥时候我也能得一个,他这是牛皮的,我要弄个羊皮的,绝对比他这个还软还漂亮。 赵本真对冬生那太熟了,一看他盯着包包的眼神不对,心里马上就猜到是什么事了。 真是个小混蛋,还惦记爷的媳妇哩,是不是太闲得慌老爱想些不该想的?得给他找点活干干,别总围着雪儿打转转,看得忒烦人,手痒痒想揍他。 醋海生波的赵将军可不记得了,当初是他派冬生来贴身保护何素雪的,所以说,男人要是打翻了醋瓶子,比女人更加不可理喻。 赵本真夜闯中军帐,和秦家父子及将军们商谈了半夜,战局,在何素雪做梦的时间悄然发生了转变。 定国公痴迷三才阵,此刻的阵营就是按照三才阵法排列的,分为前战锋、中跳荡、后中军,中军两边是驻队,游骑巡回警戒。 子时刚过,中军左右两边的驻队在黑暗中悄悄拔营,以后为进,快速在戈壁滩上移动,走的路线不是来时那条,而是迂回向右往甘州方向。 中军.裸.露,是什么危险的,但此刻定国公也顾不得许多了,赵本真的一番叙述把他吓到了,他自己已经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可儿子和孙子不能有事,不然老秦家就完了,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西北军也要完了。 当然了,忠君爱国的定国公也想到西北军完蛋之后,大明的西北防线等于全线崩溃,若是鞑虏的铁骑长驱直入,那么大明国也要完蛋。 定国公敢说,自从江南黑衣军被先皇打散分化,现如今除了西北军,大明再也找不出另一支能够抵抗鞑虏的军队来了,否则六年前也不会把自己从西南拉来这里。 此刻,定国公还抱有一丝奢望,奢望田荣达能够给他带来运气,为了这一招反奸计,他不惜牺牲掉一员大将。 这场仗打完,田荣达必须解甲归田,这无疑是砍去了秦家的一条臂膀,但为了给皇帝解决掉西北心腹大患,腾出手来整治朝纲,定国公只能做些不想做的事。 然而,战局如棋,千变万化,定国公及时派出预备队驰援辎重,打了个漂亮的反包围战,可是这边的主力军,却在黎明之前的最黑暗时刻,见到了让人心惊胆战的信号。 事后,逃出生天的何素雪感叹,这一晚上的惊险波折,足够写一部精彩绝伦的话本故事了。 奥登是采信了秦玉美的建议没错,可他的目标是吃掉西北军,可不是什么劝降,鞑靼部落不要军人俘虏,因为抓回去也不听话,还得分出人手来管理,不划算。 田荣达跟随奥登的部队出发后不久,就看出来方向不对,他们不是向南走而是向西北,按照这个方向这个速度的话,正好赶到西北军的前头。 若是在昨天,田荣达知道这个消息一定要浮三大白,然后此刻另有一支鞑子扑向毫无反抗能力的西北军辎重营,同时也是包抄了西北军的后路,两头夹击下,西北军焉有生机。 队伍越走远,田荣达脸色越难看,一切就跟他猜测的一模一样,奥登简直就是直奔西北军,这支部队多数为骑兵,不用天亮就能赶到定国公与自己商定的宿营地。 田荣达开始策划逃跑,一定得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袍兄弟被鞑子屠杀。 呼隆格却像甩不掉的尾巴,时刻跟在田荣达身后,连解手都在旁边看着,一点空子都找不到。 田荣达和两个亲信心急如焚,还得强装笑脸,向呼隆格吹嘘自己认得西北军的所有高层将领,到时一定将他们一一指给奥登王储看。 子时将至,奥登终于让人马停下休息一个时辰,恢复体力准备战斗。 田荣达认为这是逃跑的最佳时机了,坐下喘了两口气,便搂着近日与自己亲近的鞑靼女子到石山后面胡天胡地。 呼隆格没脸没皮到了极致,用何素雪的话来说,就是节操无下限啊,现场观战不说还撸起管来了,大概觉得撸着不过瘾,没一会就嘟囔着离开了。 女人笑着告诉田荣达,呼隆格将军这是回去找他的情妹妹了。 田荣达在心里大声呼喊:“尼玛,这货终于走了!老子这发终于不用射了!赶紧的解决掉这几个贱人开溜吧。” 田荣达用女人的刀,把她杀了。 没办法,刚才为了不让呼隆格起疑心,除了这身皮,连兵器都不敢带过来。 三个女人,杀了两个,剩下一个用衣物绑了手脚,堵了嘴巴,割了腕子慢慢放血,还把她同伴的尸首压在她身上,她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真好,跟刚才的叫.床.声差不多,鞑子们一定以为他们还在干活。 三个难兄难弟一边套衣服一边跑,腋下夹着女人的小弯刀,撒丫子直奔西北军营地。 奥登叫起队伍开拔时,刚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的呼隆格想起田荣达了,以为他们办完事在那边睡着了,呼喊了几声,没人回答,跑到石山后头一看,三个女人死作一堆,男的不见了。 呼隆格硬着头皮去报告奥登,被气得冒烟的奥登一刀刺进了心脏。 秦玉美一身鞑靼王族女子打扮,冷漠地看着呼隆格的尸体,心说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万一姓田的是假投降,现在回去通报军情了,那奥登十足的胜算还剩下几分?如果奥登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老秦家的基因太强悍,秦玉美一旦脑子用在正途上,还是蛮管用的,她拼命地算计着各种可能,给自己找出几条备用生路,同时还不忘了提醒奥登。 “殿下,姓田的可能一直都在骗您,赶紧叫部队加快速度吧,别叫他们赶在前头知会了我爷我爹,若是他们有了准备,这仗就难打了。” 第二二三章迎战 秦玉美的无情无义,很对奥登的脾气,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他下令部队快速前进,同时派了一支亲兵慢慢搜寻田荣达。 在奥登看来,两条tui的人,怎么能跑得蝡tui的马儿?大部队一定能赶在前面消灭西北军,抓田荣达不过是容不得他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胆敢欺骗自己,就该绑在神柱上承受千刀万剐的神罚。 奥登却小看了田荣达三人的神勇,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田荣达若没有蚄智慧与武艺,也不能深入草原部落实施反jian计。 田荣达踀段距离,做了丏陷阱就找隐秘的石洞隐藏起来,等奥登的另一个亲信带兵寻来,被三人逐个灭杀,得了趁手兵器不说,还有了代步的马。 就这样,奥登距离西北军还有五里的时候,田荣达三人跑倒了六匹马,终于爬到一座石山上点燃衣物叆敌袭警告信号。 戈壁滩上不说全部是一马平川,那也是十分的空旷,西北军的游骑兵看到信号的同时,奥登的前锋营也看到了,马上禀告奥登,气得他直骂娘,明白田荣达到底是成功了。 现在奥登面临两个选择,一是退兵,一是继续进攻。 他只有两万多点人,打西北军的补给??必得所以去了一半,现在跟着他的也就一两?,照原计划进攻的话,胜算不大,可是不打就太可惜了,西北军地形不熟,又困又饿,说不定战斗力大打折扣,不堪一击? 秦玉美对meng语半知半解,但足够她了争目前的形势,她快速做了选择,再次蛊huo奥登开战,“打,干嘛不打,水源都下了毒,他们没吃没喝,人再多也抗不住英雄的鞑靼勇士呀,你怕什么?” “我怕?我怎么可能会怕,小sao货,等着看??人头吧!”奥登气哼哼地从牛车上站起来,镌?正前方,“所有勇士跑步出击!谁提秦世安和秦怀山的人头,赏黄金千两!” 传令兵立刻将这一命令传达到各队,鞑靼兵一片哗然,狂抽马屁股。 黄金千两啊,草原上从没见过如此多的赏赐,士兵们似乎看阔丰美的草场,和享用不尽的美酒女人在向他们招手,整个部队陷入了疯狂状态。 田荣达的预警,给西北军争取到宝贵的应ji时间,号角陡然撕破夜空,在营地上空呜呜吹响,将士们猛然惊醒,短暂的愣怔之后便匆忙披挂迎战。 传令兵从中军帐中奔出,跨马飞奔向各个营帐,不到一刻钟,一直处于备战状态的游骑兵率先迎敌,战锋队经过短暂的调整和适应,快速出动严阵以待。 处于中间位置的跳dang队变成两个部分向两侧移动,将中军掩在身后,赵本真营竟变成整个西北军的尾巴,拥有三十辆牛车的辎重队就是尾? 刘建接补给还没回,洪校尉成了辎重队军衔最高的军官,小豆子传来赵本真的命令,让洪校尉将辎重队组织起来,利用牛车做一层防御,增加中军的安全系数。 洪校尉驰骋沙场多年,很会鼓舞士气,先把人集中起来发表演说,把军士们的积极xing挑起来,给大家画了很大一个饼。 后勤兵们一听说自己也成了保护中军的中坚力量,有可能获得巨大的军功,睡意朦胧的眼睛立刻和厉害大,洪校尉说仱是什么,听话得不得了。 何素雪和方灵扎束停当走出帐篷,王小九和高小平迎上来问:“我们怎么办,是建立救治点,还是跟他们一起迎战。” “迎战!” “救治点!” 何素雪怒瞪抢话茬的冬生,“先迎战,再寻机建立救治点,如果看见身边的重伤员,可以根据情况给予必要的救治。比如及时止血,比如将伤员拖离战场中心等待救援。有一条我希望大家牢牢记住,只有保住自己的有生力量,才能救治更多的人,明白不!” 这是暗示大家先要确认自保,再提救人,别傻了呱叽的哪里热闹往哪里冲,自己都活不了,还能救谁。 冬生低头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先建立救治点的话,目标太大,太招狼。 冬生是作为保镖的存在,他不吭声,也就表示默认何素雪的方案,于是三个小护士都点了头,转身背了小药箱,再帮助车夫们将牛?一个圈,把中军的尾巴兜住,人就站在牛车夆备迎接敌军的冲击。 唰唰唰!!!整齐的跑步声越来越近,赵本真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到了牛车外围,便将四百多人分散布置,沿着牛车叆厚厚一圈。 牛车里面也有一个营的士兵靠过来,同时中军帐迅速向后移动五百米,置于亲兵包围之中,留出足够的位置承受鞑子骑兵的冲击。 刚刚结阵完毕,前方就响起了打雷一般的马蹄声和喊杀声,震耳yu聋,让人热血沸腾。 何素雪紧了紧手中的大刀,又momo腰间的两把匕首,突然感觉膀胱有点胀。 尼玛,太紧张太兴奋了,竟然要嘘嘘,这可怎么办。 何素雪咽了咽口水,??耳边哭诉:“我要放水,憋不住了。” 方灵扭头回了一句:“我也是。” “噗!”何素雪捂着嘴巴抖动肩膀,“原来母暴龙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方灵斜视着主子,这种时候还不忘调侃我,神经真粗,“我是母暴龙,你是母暴龙的师傅,你比我厉害。” 何素雪笑不出来了,“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方灵继续反驳:“我有人爱,不需要你的爱。” 噗!噗!噗!周围笑倒一大片,紧张的气氛随之消散于无形,何素雪也不觉得尿胀了。 赵本真嘴角微扬,雪儿就是可爱,连上战场杀敌都这么可爱,収能不爱。诶?ting押韵的么。 急促的号角声伴随着雨点般的马蹄声陡然接近,看着黑压压一片yin影扑过来,何素雪举起了刀。 赵本真脚尖一点,跳到何素雪背后的牛车上,长枪在手指向前方,默默地计算着距离,大声喊道:“枪兵!举枪!冲!” 他每喊一个字,分隔在将士们背后的十二神行太保便大声将他的命令重复一次,最后一个冲字,却是一块喊出来的,已经演练得很熟的士兵们条件反射般做??动作,有丸?马腹,有丸?马上的敌人,初见其功。 “火枪手!击发!” “盾起!” “枪兵!再刺!” “刀兵!上前!砍!” “弓箭手开弓!射!” 一串串命令从何素雪头顶上飞出去,偶尔还有一支长枪投射出去,每次都能射落一名鞑子,突袭的这支鞑子队伍一直不能靠近防御圈,她对未来相公的景仰那就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太帅了有没有! 鞑子丢下几十具尸体,恼羞成怒,呼朋唤友的招来大群援兵,喔喔怪叫着从远处将暗器甩过来。 这暗器可不是中原传统的叶子镖星子镖柳叶刀之类的,而是边缘锋利的大块石头,还有装了长链的流星锤流星斧头,杀伤力非常大,能够越过盾牌飞进后面的人群中,对士兵造成伤害。 何素雪亲眼看见前面一个士兵的脑袋被流星斧头砍掉了半边,脑浆和鲜衅,喷得旁边的士兵满头满脸,那士兵举袖子抹了一把脸,哀伤地低头看一眼同袍,便又再次举起长枪,狠狠地从盾牌缝隙里扎出去。 何素雪身子动了动,准备出去救人,赵本真突然蹲下按住她的肩膀,低喝道:“还不是救人的时候!我要冲锋了!” 好吧,咱现在是军医,咱是他的兵,他说啥咱都得听。 何素雪扁着嘴巴,听着他命令小豆子吹号角,将士们便三人一组,开始自由寻找目标进行截杀,赵本真也在神行太保们的护卫下冲出去杀敌了。 赵本真的时机把握很准确,鞑子两攻不奏效,锐气顿减,西北军将士掩杀出去,砍马tui斩马头刺杀马上敌军,不要太有节奏感哦。 “小平,呆在后面准备接应救治,小九和我救人,方灵和冬生注意保护!” 何素雪看着地上倒了几十个军士,痛苦shen吟翻滚,已经按捺不住了,混战开始,也?mo鱼的好时机,和王小九连拖带拽,将伤员搬进牛车圈中,让高小平就地包扎止血。 之所以不叫方灵救人而是让她保护,主要是想给她杀敌立功的机会。 前面说过了,军医是没品级没地位的,救人多了也只能得点物质上的奖励,军功是得不着的,冐弟想要脱离军籍,就得杀敌,拿人头换军功。 关于这个事,整个医疗小组事先都通过气的,迫切需要军功的人就是冬生和方灵,其仂果有功,也会往他们身上推,只要当事人愿意,上面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管的。 冬生拿双剑,方灵拿双刀,何素雪和王小九搬了两个伤员,他俩就砍了两个。 何素雪现在很纠结啊,想救治伤员,就不能受打扰,可是没有敌人来袭,那两只的军功哪里来。可是这样一来,救治工作就不那么顺了,各种危机,好几次她都差点被削中脑袋,尼玛,死鞑子刀法要不要这么准?rs!。 第二二四章方灵受伤 ps: (先上个小章,下午还有。介绍朋友的新书,书名:《末世遍地虐炮灰》,作者:蔚叶,书号:3063138一句话简介:前女神手携空间和腹黑忠犬强势归来,逆袭满地炮灰!) 天亮了,鞑子的进攻被打退了无数次,西北军将士利用战斗空隙打扫战场,不能有漏网的,鞑子不单单是不要俘虏,他们自己也不喜欢当俘虏,没死透之前,用嘴都想咬下路过的明军一块肉来。 一轮仿佛被血染透的红日,突兀地从地平线上跳出来,阳光刺得何素雪眼睛发酸,她抬起手臂遮挡,偏了偏头,不经意间就看到被她忽略有一段时间的未来相公。 他笔直站在阳光下,身周弥漫着一层浓浓的血气,甲胄脏污不堪,但是何素雪就是觉得他样子好帅,看得心跳如鹿撞,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是自己该找的人。 仿佛心有感应,赵本真猛然扭头对上何素雪的视线,给了一个欣慰的笑脸。 因为这个笑容,何素雪心跳加速,做贼心虚地收回目光,“他很欣慰?为嘛?因为本大夫还没死吗?” 手底下的伤员咳了咳,“小何大夫要是没了,赵将军会很伤心的,真的。” 这话说的,难道他没了本大夫会很高兴?什么人哪,一点也不会说话。 何素雪给了伤员一个白眼,用绷带在他受伤的额头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起身走了。 带来的绷带纱布早就用完了,现在包扎用的全是将士们自带的急救包,何素雪非常庆幸自己弄出来这个东西,不然今天没法善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因为鞑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来骚扰进攻。所以中军帐传来一个命令,让何素雪把救治点设在牛车防御圈里,靠近中军帐的位置,这里还有一个老秦家的亲兵营分散警戒,其他营全都出去游动作战了。 重伤员都挨着中军帐摆着。因为形势不稳定,光线也不够,何素雪只是进行了初步处理。一些已经没了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不是神,不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都能给人手术的。 这段时间她主要是救治轻伤,稍微包扎止血一下,将士们又能出去杀敌了,多一份力量。胜利就大一分啊。这个轻重得分清楚。 王小九送走处理好的军士。望着出现在晨光里的人,青黑的脸颊浮起了笑意,“小何大夫,方灵和冬生回来了。” 何素雪急忙转身,就见出去攒军功的两只互相搀扶着走回来,冬生右胳膊缠了绷带,方灵的右手也捂着腹部。两人都受了伤? 何素雪和王小九对视一眼,赶紧跑出去接人。 方灵一挨到何素雪,整个人就放松了,全身重量都压过去了,“靠一靠哈,实在没力气了。” 何素雪心疼得死,嘴里埋怨道:“你是要军功不要命啦,这么拼命干嘛呀,万一有个好歹,你攒的军功不是便宜了别人。” 方灵虚弱地笑笑,“赵将军是你的人,便宜就便宜了呗,有什么。再说这也不怪我,冬生跑得飞快,我喊都喊不住,只好跟上去,打着打着,就跑外围去了。” 冬生倔强地撅着嘴,“我叫你别跟的,你不听,怎么能怪我。” 何素雪气得,一人给个暴粟,“别吵啦!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这下好了吧,全都负伤了,下半场还怎么打,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给老子当助手!” 几个人都面色古怪地闭了嘴,知道何素雪是真生气了,不然不能连老子都冒出来。 何素雪想得好,以为方灵回来了,手术可以开展了,可是把她肚子上的绷带解开一看,尼玛,首先给她手术吧,肠子都看见了有没有。 “你说你哟,怎么说你才好。”何素雪手指点了点方灵,啥也不说了,叫洪校尉找几个民夫帮忙把帐篷搭起来,门口对着朝阳的方向好采光,方灵护士就是第一个上手术台的伤员。 冬生也没想到方灵会伤得这么重,心里很自责,默不作声地跑前跑后帮忙做准备,结果还被何素雪赶出去了。 方灵是未嫁女子,身体怎么能随便给人看,王小九和高小平当助手,她都满脸不愿意的。 “方灵啊,你也知道麻药没有了,所以这回你得遭点罪了,我用针灸给你麻,觉得疼你就赶紧说哈,这手帕你咬住,别疼起来把舌头咬断了。” 何素雪说一句,方灵就点一下头,苍白的小脸看起来楚楚可怜。 手术过程中,方灵一直很安静,何素雪偶尔问一句疼不疼,她都摇头,当何素雪说肠子没烂,肚皮缝好了,她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我就说呢,牵拉肠子哪有不疼的,敢情一直强忍着呢,唉,这倒霉孩子。”何素雪叹息着把方灵的小肚皮包好,给她穿好衣服,和王小九把她抬到手术室的一个角落让她躺好。 因为没有能用的水源,使用过的器械没法再用,何素雪一直注意节省,但是剩下的物资也只够三台手术,她在重伤员中徘徊,心中着实难以下决定。 忽然,打远处奔过来两个人,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伤员,老远就在喊:“小何大夫!快救救我们将军!” 将军啊,这个得救。 何素雪高兴自己不用选择了,同时内心也有点小小的愧疚,谁叫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哩,将军重伤,军士们自然得往后挪挪。 何素雪直接让人把那位将军抬上手术台,高小平打湿了治疗巾给人擦拭脸上的血迹,随着五官显露出来,何素雪一下子愣住了,“这,这不是那个田……” 田荣光心知何素雪认得自家大哥,忙低声解释:“小何大夫,我哥没有犯错,我们三个是尊老公爷的命令行事的,我哥的伤也是跟鞑子交战造成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叫人去中军帐核实。” “雪儿,我可以证明田荣光校尉没有说谎。”赵本真伟岸的身躯钻进帐篷,空间立刻显得狭窄了许多。 别人不信,自家未来相公还能不信么,何素雪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人都转不开了。” 赵本真给田荣光和严晓晖打个眼色,三人走了出去。 第二二五章战地鸳鸯相拥眠 田荣达身上有多处刀伤,衣服都被血水浸透,整个一血人,脉搏虚弱得快摸不到,何素雪赶紧给他灌糖盐水,再用针灸麻醉,然后像缝破布娃娃一样,把他身上乱七八糟的口子慢慢缝起来。 有方灵的例子在先,何素雪知道针灸麻醉时效比较短,什么原因不清楚,估计跟体质有关,所以手术过程中隔半小时就叫高小平去捻针重刺激一下。 “有个表就是好啊,时间控制更精确了。”何素雪走出帐篷,告诉一直等在外面的田荣光,“你得谢谢赵本真,没有他送的西洋怀表,田将军的手术没那么容易做下来。” 田荣光高兴地搓着手,“都要谢,都要谢。” 何素雪让开门口,“进去看看吧,帮忙抬出来。” 阳光很温暖哪,可是也很刺眼,何素雪闭上眼睛做眼保健操,缓解眼部的酸胀,赵本真从中军帐出来走到她身边,心疼地说道:“鞑子已经退了,你休息一下再做吧。” 何素雪继续揉着眼眶,“这么多伤员在这里,我睡得着么,重伤员我没办法,轻伤的还得赶紧处理,万一鞑子再来,最少能有百儿八十人可以跟你上战场杀敌哩。” 赵本真只觉心里热乎乎的,好想把她拥在怀里好好怜惜一番,他捏了捏拳头,“那你先忙着,我再去打听下补给到哪里了。” 赵本真和秦世子一块回来,带来的是坏消息,秦仁和与刘建所带的辎重营被鞑子袭击,即使中军派出一万人飞奔搭救,但也损失巨大,而损失的物资中。恰恰就有医药补给。 秦世子说刘建已经掉头,重新拉一批医药来,这回用马车拉,让何素雪再等等。 不等能怎么办哩,喊老天爷也没用。 何素雪看看重伤员。救不过来的已经抬走了,剩下几十个躺在地上,一人喂几口糖盐水和两片五倍子片。目前伤情还算稳定。 她决定立即开始给轻伤员进行清创缝合,把所有能用的止血钳清理出来,各带一根缝合针,分两批来的话,能做上百人。 这上百人回到部队,又是一支有生力量,对于现在的西北军来说意义重大。秦世子眨着通红的眼睛拍拍何素雪肩膀。“小何。回去叔要记你一个大功。” 顿了顿,秦世子又道:“军医们劳苦功高,都是大功。” 何素雪矜持地笑着道谢,心说本来嘛,军医是多么崇高的职业呀,将士们休息了,咱们还得在手术台上没日没夜地与阎王爷战斗。结果你来个没品没级踩到泥里去,多打击人呀。 秦世子派出传令兵,把中军的另三个军医召唤过来,让他们配合何素雪进行救治工作,结果只来了两个身上带伤的,有一位姓黄的军医牺牲了。 何素雪听到这个消息,默哀了一分钟,才叫大伙行动起来。 有人生,就有人死,自打穿上军装,就得有最坏的思想准备,小何大夫表示自己做好了准备。 凌晨这一仗,西北军与奥登部各有损失,此时奥登已经杀红了眼,大明国的战神触手可及,他发誓要拿下来。 鞑子退回去休息了半天,吃饱了喝足了便卷土重来,和昨晚一样嗷嗷叫,可西北军就有点死气沉沉,因为将士们又累又困又饿,士气低迷。 定国公和秦世子心中着急,一边派人催讨军粮,一边重整旗鼓仓促迎战。 效果可想而知,何素雪一整个下午就在惨叫中渡过,西北军将士与鞑子的拼杀就在眼前不断上演,三个明军对一个鞑子,居然还落了下风,与凌晨的战况完全不同。 好在中军的将士都是绝对忠心的,压力再大也拼死顶住鞑子的冲击,终于熬到天黑鞑子鸣金收兵。 何素雪一直坐在帐篷外不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她的心境出奇的平静,眼睛里只有止血钳缝合针以及伤员的伤口,有一句话被她重复了无数遍:“下一个。” 伤员吐出嘴里的布帕,顶着惨白的脸踉跄移开,让位给下一个同袍。 有的人痛觉敏感,缝一针都顶不住,痛得拼命嚎叫,手里胡乱抓着什么东西就下死力捏,以获得心理支持,一个下午下来,何素雪两只胳膊上布满了指印和掐痕,她把袖子往下扯了扯,继续淡定地开口:“下一个。” 对面的马扎坐下来一个人,她转身去取止血钳,却发现第二批消毒的已经用完,包布里空空如也,她遗憾地回头,“很抱歉,器械又用完了,把你的急救包拿给我……” 她愣住,“怎么是你?哪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赵本真握住她颤抖的两手,伸手抚摸她瘦削苍白的脸颊,心里痛得像刀割一样,却怕吓坏了她,声音温和地说道:“爷没有伤,器械没了就休息吧,爷陪你……” 何素雪像中了咒语,应声软倒,赵本真把人接在怀里,感觉到她轻飘飘的重量,默默在心里打开了国骂,将老秦家上下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 王小九揉着红肿的眼睛掀开帐篷门,“抱进去睡吧,里面安静。” 几百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赵将军把小何大夫抱进帐篷,没有人说怪话,也没有人发出怪笑,那个仙女一般的人儿,为了他们这些人已经不眠不休一昼夜,保住了他们的小命,值得他们为她做任何事。 方灵挣扎着爬起来,赵本真摇头示意她不要吵,方灵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扔到赵本真脚边,他蹲下来单手理平,再把何素雪轻轻放上去。 离开温暖的怀抱让何素雪有点躁动,她不安地嘤咛,两手伸向虚空想抓住什么,赵本真忙又握住,侧身在她边上躺下,她便露出满足的笑容,往他怀里拱了拱,坠入黑甜梦乡。 赵本真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一只胳膊抱着何素雪,有微弱的光线从门帘底下洒进来,他痴痴地望着她的睡颜,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方灵默默注视着这对相拥而眠的未婚夫妻,泪水悄然滑落,这温馨四溢的一幕,直到方灵老死都没忘记。 常得贵跟随秦晓月的女兵营,往回救援秦仁和,其中艰险也是罄竹难书,一万人马跑过去,打跑了小股鞑子骑兵,救回了秦仁和抢回一半辎重,可还没等他们好好喘口气吃口饭,上万鞑子从天而降,双方好一场恶战。 然后便是走走打打,打打走走,鞑子把西北军当成玩弄的对象,从西北军身上咬一口下来就跑,过一会又来,不断骚扰作战,如果何素雪知道这一情况,一定会大呼这是古代运动战的经典战例。 在距离中军帐五里的位置,鞑子来了一场狠的,咬掉西北军上千人,这才大摇大摆地走掉,拐弯去和奥登汇合。 定国公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连吐三口黑血,晕倒了。 何素雪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叫醒的。 赵本真在她脸颊上亲了又亲,轻声地呼唤:“雪儿,醒来。雪儿?” “嗯~你最好有个合理的理由,不然别怪我骂人。”何素雪翻身躺平,闭着眼睛暴发起床气。 赵本真勾唇轻笑,低下头含住她的略有些干燥的小嘴吸了一口,随后恋恋不舍地放开,“老公爷吐血了,叫你去救命,这个理由充不充分?” 何素雪睁开眼睛,斜视着某人,“他吐血了,你在笑?” 赵本真哼哼着说:“他活该,谁叫他不听我家雪儿的劝告,非要一意孤行的。你不知道,当时他骂爷骂得好狠,好难听。哼,以为爷真在乎那点军功?他老了,老眼晕花了,脑子不灵活不懂想事了。” 何素雪用手臂支起头,“所以说,你幸灾乐祸是因为我了?” 赵本真刚说了个是字,何素雪就扑上来搂着他啃,赵本真愣了一下,心里那个高兴哟,立刻组织反攻,直到王小九在门外重重地咳嗽,俩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直到这两只鸳鸯走出帐篷,角落里的方灵才敢睁开眼睛,喃喃低语:“我的个娘诶,小何胆子真大,难道刚才我是隐形的?” 何素雪问了王小九,得知还是没水没饭,只好往嘴里塞了一颗秋梨糖,又给了赵本真一颗,权当是宵夜了。 “小九要不要?” “不要,我还有。” 何素雪重新揣好装糖块的荷包,这是最后的口粮,轻易不发出去了。 头一回走进中军帐,何素雪有点小激动,两只眼睛忙个不停。 这帐篷真大,面积在二百平以上,中间用帐幔分隔成好几个空间,每个房间都有人在忙碌。 居然还有茶水间,有个小兵守着小炉子在烧茶呢,何素雪闻着茶香,咽了咽口水,觉得定国公吐三口血太少了,喝那么多水,不多放点血怎么行。 赵本真一看未婚妻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各种不服,低声告诉她:“老公爷平生就爱茶,指挥打仗的时候更是少不了茶,据说茶水能带来灵感,也能带来幸运。” 什么狗屁理论!何素雪白眼朝天,默默在心里给那白胡子老头一个大大的红叉。 美人迟暮,壮士悲秋,真真是一点都不假。 ps: (推荐女妖的新书,书名:《百媚千骄》。作者:千岛女妖。简介:老天给机会不用再杀戮,安分守己嫁人生子过日子,不成想再温柔端庄贤淑,到头来依旧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前生的彪悍加上今世的百媚千娇,有眼无珠的混蛋们,等着倒霉吧!) 第二二六章就是帅 (为封推加更。[******请到看最新章节******]) 定国公的休息室在最里边,何素雪和赵本真给护卫验了军人身份牌,才被准许进入。 房间里有张小小的竹制行军床,跟赵本真那张是一样的,看来是军队的规制,定国公半卧位躺在上面,盖着薄被,胸口起伏不定,整个人也显得特别苍老,几天功夫,他的脸上多了好多皱纹,也瘦得厉害。 何素雪刚才各种吐槽,现在见了人,又觉得老人好可怜,六十岁不到,就跟七八十岁的人一样苍老不堪。 压力真是健康的一大杀手呀,好好的人,生生被逼成这样了。 秦世子守在床前,看见两人进来,站起来急切地说道:“小何,快给看看,我爹这是咋的了?一躺下就叫难受,先前还吐了血。” 何素雪也不矫情,放下药箱,看见小桌上的茶壶,抓起来就往手心里倒。 她大半天没洗过手了,总不能把血乎乎的爪子往病人手上搭吧,人家不嫌埋汰自己还膈应哩。 用了小半壶茶水把手洗干净,何素雪心里舒服多了,凭空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又递给赵本真示意他喝。 不喝白不喝啊,人都快渴死了,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至于面部持续抽搐的秦世子,管他去死,不就喝口水吗?又不是要他的命。 “嗯,让世子爷见笑了,实在是口渴难当,精神不振,恐看不准老公爷的病。” “没事没事,喝够没有?不够叔再叫人送一壶来。” 赵本真灌完壶里最后一滴水,羞愧地红着脸,“够了。不用送了,留点给老公爷吃药。” 秦世子一听也是,帐里存水也不多了,老爷子要熬药要吃东西,样样离不开水,是得省着点用。 何素雪坐到小马扎上,秦世子帮忙把老头的手臂放出来,何素雪闭眼把脉,又听了听心肺,在肺底部听到湿啰音。心律紊乱心跳加速出现奔马律,初步诊断左心衰。 “世子爷,老公爷心脏出了点问题。”何素雪收了听诊器,快速抓了一份生脉散出来,“速度去煎。三碗水熬成一碗。” 秦世子捧着药,还在震惊中醒不过神来。床上的定国公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粉红色的泡沫痰出来,这下何素雪更加肯定他就是左心衰。 何素雪奔到床前,把定国公的上半身垫高,柔声安抚叫他不要着急,慢慢把呼吸放缓。回头看见秦世子还站在原地发愣,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世子爷!您还发什么愣啊,老公爷要吃药。速度叫人去煎。” “哦哦,这就去。”秦世子慌慌张张往外奔,为了保密,还不敢大声嚷嚷,找到茶水间的亲兵,叫他悄悄把药煎了。 秦世子回到里间,赵本真正在帮忙把老公爷的上衣解开,何素雪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扎了三枚银针上去,老公爷神智晕晕,任由她摆布而不自知。 秦世子心里默默无语泪两行,这样真的可以么,小丫头到底有没有把握,阿贵呀阿贵,你快回来呀! 何素雪掏出怀表看时间,行针十五分钟才收针,老公爷呼吸平稳了许多。 她对赵本真笑,“这个表真的很有用,谢谢啊。” 赵本真掏出自己那块给她看,“特意叫高七买了两块一模一样的。” 何素雪撅起小嘴,“高七那个奸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又订了三块,回头就去取消掉订单。” 赵本真挑了挑眉,“为何是三块?”潜台词是第三块给谁的。 何素雪突然感觉身边冷嗖嗖的,缩了缩脖子,“上回和冬生去救你,我答应送他一块。” 赵本真暗暗咬牙,那小子怎么无处不在,可是有什么办法哩,欠了人情就得还,“我的人情我来还,你把订单给我,我找高七拿就是。” 秦世子瞧这两个小家伙聊得欢快,简直忘了自己的存在啊,弱弱地举手,“那个,小赵哇,多出来的两块表本世子要了,我和阿贵一人一块。” 常得贵大步走进来,“什么东西一人一块。” “师傅,您可回来了,徒儿好想你啊。”何素雪蹦起来想扑,被赵本真一把拽住胳膊,“没看见大叔累成什么样了么,你就别添乱了。” 常得贵已经准备好经常被小徒弟搂抱的那只胳膊了,谁知半路跑出来个多管闲事的程咬金,气得直瞪眼,这臭小子,生来就是专门跟老子作对的。 秦世子心急,没发现其中暗流涌动,将常得贵拉到老公爷床上,吧啦吧啦把情况一说,常得贵把完脉,不着急了,“生脉散不错,很对症。” 秦世子如释重负,亲自跑出去把煎好的药端进来,吹凉了喂给他爹,过了一会,定国公晦暗的脸色好了许多,呼吸也慢慢平稳了,沉沉睡去。 常得贵再次把了脉,朝众人摆摆手,叫出去说话。 到了外间,常得贵就把小徒弟和臭小子打发了,自己留下和秦世子说话,何素雪只听到一句:“月月、仁和都回来了,怕人起疑心,我没让他们过来……” 赵本真把何素雪送回医疗小组,周围的将士都在低声交谈,高小平兴冲冲地告诉何素雪:“有水了!还有馒头!小九哥和老张去领了!” 何素雪笑道:“你再拿两个小桶去,多要点水,还得问伙夫们借点柴火,咱们连夜把器械洗刷出来消毒。” 赵本真说:“一会我找人帮忙看火,你们几个全都好好睡一觉,不能再熬了。” 何素雪抬头看看繁星点点的夜空,“多好的夜晚啊,用来睡觉岂不太可惜了,你把耳朵拿过来,我跟你说……” 赵本真越听眼睛越亮,末了趁机在何素雪脸上偷了个香,“这事要是成了,我给你请功。” “千万别!”何素雪揪住未来相公的袖子,“这种事情,你出面就行了,不要提到我一个字,嗯?” 赵本真以为她要把功劳让给自己,还没过门就知道以夫为天了,感动得一塌糊涂。 两个馒头和半袋水下肚,营地里一片欢笑声,真是容易满足的好孩子啊,这么点东西就灿烂起来了。 洗刷完器械,何素雪把少年们打发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守着火堆煮器械。 她先前已经睡了两个时辰,少年们倒也没跟她抢,乖乖躺倒在帐篷周围,几乎是立刻就打起了小呼噜,老张给搬来一捆柴,也去他的牛车上睡了。 而这时,中军帐里有了动静,开完作战会议的将军们鱼贯走出来,立刻点了人马,悄没声儿地扑向奥登的宿营地。 用何素雪告诉赵本真的话来说,奥登会偷袭,咱们也可以的呀,趁他们人困马乏的时候,杀他个错手不及,一定很有效。 西北军休息了半天,又刚刚吃饱饭,士气正足的时候,一听上官说要报昨晚的一箭之仇,将士们立马精神抖擞跟着出发了。 何素雪煮了两锅器械,北边的夜空就有了变化,火光冲天,杀声阵阵,她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默默祈祷老天爷开眼,赵高举保佑,千万别叫未来相公有事,本大夫可不想当望门寡。 出战的是战锋队、跳荡队和中军亲兵,留下守护中军帐的,是两个预备队,奔袭战把预备队整得累死,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关有树和毛永青、李业春就在预备队里面,何素雪打从出征就没看到过他们,心里也有些牵挂,听师傅说预备队昨天也打得很激烈,但愿二师兄和两个少年都没事。 四锅器械煮完,出战的部队还没有回来,何素雪摸摸胸口,祈祷的话说了一箩筐都不止,好像没啥不好的心灵感应,便喊醒老张起来守夜,自己进帐篷补个觉。 一觉醒来,世界变了样,方灵捂着肚子下床了,外面一片欢呼声。 何素雪揉揉眼睛,“方灵姐,他们在嚷什么呀。” 方灵眼眸里全是兴奋,“小何!我们打赢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不是吧,这么猛?何素雪大张着嘴巴,各种不信。 大概是听到了说话声,王小九在门外大声喊,“咱们打赢了!小何!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一样的台词,只是顺序稍有改变,何素雪相信这消息是真的了,心里那个得意,这是本大夫出的主意哩。 门外传来更大的欢呼声,王小九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小何快出来,赵将军他们回来了!” 好吧,这句话最给力,何素雪下一秒钟就冲出了帐篷,差点没把王小九撞倒,冬生凉凉地说:“急啥,人还远着哩。” 何素雪没空搭理这倒霉孩子,手搭凉篷踮起脚尖,我擦!前面那么多堵人墙,看不见呀,速度抢占小高地去。 好不容易挤到牛车前,发现早被友军占领了,何素雪气得一屁股坐到车辕上,不抢了,早看晚看一样是看。 直到午时过后,何素雪做完两台手术,才看到未来相公。这时他已睡了一觉,神采飞扬,笑容满面,虽然硝烟把脸涂得黑漆漆的,甲胄也烂了,可就是觉得帅,怎么看怎么帅。 没有更多时间倾诉衷肠,大军马上要开拔了,赵本真说声:“看见了吧?囫囵个的,啥也没少,放心了吧?”就大笑着走了。(未完待续。。)l3l4 第二二七章又是这个话题 天刚mengmeng亮,琳琅街就有了动静,二十几个人挑着箩筐提着菜篮,沿着街辥行走,不时低声谈论几句,故意压低的笑声惊飞早起的麻雀,成群结队扑棱着翅膀飞了个圆圈,又落在屋顶上,用好奇的小眼睛注视着下方的队伍。 队伍来到江南药铺,刚好门板从里面卸开,杨老汉乐呵呵地走出来,要帮焦婶提篮子,被她一扭身让开了,“也不重,就不劳您的大驾了。” 杨老汉憨笑着卸下所有门板,目送两个厨娘和义工们走进后院,他便走到街面上活动手脚,面朝铺子有板有眼地打着养生太极,小何大夫教的,据说打这个拳对身体好,绝对能活到儿子坐大船从西洋回来。 哐啷一声,斜对面的杂货铺也开了门,徐小哥和张老板一前一后走出来,直奔药铺。 徐小哥喊了声杨大爷,就往铺子里面走,杨老汉知道他是进去帮忙劈柴烧火的,也不管他,继续目不斜视地打着太极,张老板则走到他旁边,拉开一点距离,跟着比划起来。 没一会,方老板也来了,接着是春水街的马老板和小马哥,还有附蝡街的老头老太,都来跟着杨老汉比划,将整个街面都占了大半。 哦,不对,小马哥对这慢悠悠的太极不感兴趣,大开大阖龙腾虎跃的军体拳才合他的胃口,再说他也不是来打拳的,他是来帮忙的,说白了他也是义工,每天抽半天时间来护理西北军的伤员,雷打不动,??有伤员都伤好归队为止。 小马哥走进药铺后院,懒洋洋靠在影壁上的两名趟子手来了精神,一个出拳一个伸tui,朝小马哥攻来,后者急忙扭身跳跃,三人就在狭窄的过道里过起了招。 二打一,小马哥完胜,他得意洋洋接过趟子手们递来的几枚铜板走出过道,正式开始今天的义工工作。 两边住满伤员的院子还是静悄悄的,义工们都在中院忙碌,井台边全是人,洗衣服的洗菜的,厨房里还有烧火的揉面的,??作都很轻,尽量不打扤员们休息。 徐小哥肩上扛着一把斧头,从库房走出来,小马哥一见,急忙飞奔过去单手抢下斧头,另一只手敲了徐小哥一个暴粟,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娃脑子光长草不长记xing是吧,人家都没起,你来劈什么柴,要是把小何吵醒了,有你娃好看的。” 徐小哥疼得流眼泪,mo着脑袋委屈地扁嘴,“又打俺,不傻也被你打傻了。” “嘁,你娃本来就是个傻子,跟俺有啥子关系。”小马哥拎着斧头送回库房,出来见徐小哥还站在原地发呆,过去轻踹他一脚,“帮忙收拾马桶去,没见嫂子们忙不开了么。” “为啥天天都?马桶,你咋不刷。”徐小哥不服气地嘟囔着,脚下却没停地往左院走了 小马哥一屁股坐到大灶前,摇头叹气:“总是这么傻,你娃啥时候才能娶上媳fu哦。” “噗!小马哥,你又欺负徐小哥。”何素雪在屋子里听得很可乐,瑜伽做不下去了,干脆打?和小马哥说话。 “哟,吵醒你啦?不好意思啊。”小马哥说着口音很重的官话,朝何素雪作揖告饶。 “没事,我早就醒了,在屋子里健身哩。”何素雪趴在窗台上,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像新剥的鸡蛋那么jiaonen。 小马哥啧啧赞叹,“回来养了半个月,总算看见你脸上长点肉了。” “有吗?我看看。”何素雪拿了铜镜?边照了照,满意地点头,多亏了焦婶每天炖的汤汤,把戈壁滩上丢失的元气补回来了。 回城半个月,每天手术都是排得满满的,但焦婶把伙食安排得很好,人虽然累点,却一直在慢慢恢复。 常得贵那个大使没白当,把轻伤员打散分到各家医馆药铺进行治疗,送到江南药铺这里的基本上全是重伤员,冬生帮忙招了二十个义工,还有小虎帮送来十名趟子手维持秩序抬抬人什么的,最艰巨的护理工作也变得轻松起来。 何素?脸盆到井辱,发现有人在洗糯米和红豆,“诶?今儿要煮八宝粥么?” 焦婶的二媳fu王氏笑着解释:“不是煮粥,是包粽子,婆婆说明儿是端午节了,包点小粽子应应节。” “这?端午了啊。”何素雪来了兴趣,“再包点绿豆馅呗,卤水粽也不错,多搞几种,喜欢吃哪种就拿哪种。” 何素雪是主家,蚄话就是命令,王氏哪有不应的,赶紧起身去找她婆婆商量去了。 天光大亮,所有人吃过早饭,准备开始一天的治疗时,常得贵才坐着马车来到药铺,板着脸像个黑面神。 最近他经常是这个表情,搞得大伙没事都不敢跟他说话了,怕被迁怒。 他只有在看见小徒弟时,眼睛里才有一点光彩,“小何,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师傅,徒儿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每天都会好好吃饭。”何素雪捏着下巴说道,“刚才小马哥还说我脸上长肉了。” 常得贵仔细端详着小徒弟,“还是瘦,还得多吃点。” 何素雪笑着点头,“那师傅吃过了么?要不要再来点稀饭小菜?” 常得贵momo空空如也的肚子,“行,来点就来点吧,??里来吧。” 何素雪走进厨,没人跟她争抢这个孝敬师傅的活计,她自己盛了一海碗白粥,装了一小碟咸菜,又煎了两个荷包蛋,再摆上两个肉沫荠菜包子,齐活了。 何素靀托盘走进正房,常得贵正在向徒弟和伙计们安排今天的工作,这个早会已经形成了一种制度,自觉遵守。 何素雪把托盘放到师傅面前,也站到一边聆听师傅训话。 伤员该做的手术都做完了,现在的任务就是护理复健,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师兄妹三人每天光是换药就得大半天,二百多人啊,都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常得贵提了几句要求,就把人解散了,闻着食物的香味,肚子越饿得难受哇,迫不及待想吃了。 何素雪跟在师兄们后面走了两步,又被师傅喊住。 常得贵啃完一个包子,喝了一口粥压下去,才说话:“徒儿呀,今晚搬回去住吧。” 又是这个话题,天天说,不? 何素雪默默吐槽,摇头,“师傅,不是徒儿矫情摆架子,实在没办法跟秦玉美相处。吵起来呢,叫师傅和少将军为难,不吵呢,徒儿又不愿意被她踩。她那人变态了知不知道哇,无论徒儿怎么做,她都有意见的师傅。” 常得贵心里也堵得慌,妻子自做主张把秦玉美带到家里来,说是怕她想不开,要时时看着她,他这个做姑父的,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没想到秦玉美做了错事不思悔改,变本加利处处针对雪姐儿。 雪姐儿白天要做几台手术,晚上回到家里还要遭受谩骂侮辱,是个人都受不了,结果第二天就搬回铺子住了,再也不肯回去。 现在好了,师娘都不叫了,叆军了,这是生分了呀。 师傅苦恼,何素雪也不开心,这是她要孝敬一辈子的人,有些事情,即使不好听但还是要说,“师傅啊,秦玉美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您还是想个办法,把少将军和她分开,别让她伤害了少将军。再说了,她绑架之后发生的事情你知我知,田将军知秦世子知,您就这么让她哄?军,这不行。” 常得贵夹包子的动作顿了顿,为难道:“还不是你秦叔说的,这事关系到他闺女的名声,??不好听,怕丢了老秦家的面子。你说,他都求到师傅跟前了,师傅能不答应么。” 何素雪在心里破口大骂,特么的明明已经做了叛徒,不莻她就是个好的?这也太自欺欆,老子就睁大眼睛看着,秦怀山要把这个祸害嫁到谁家去。 看着愁眉苦脸的师傅大人,何素雪真不忍心,“师傅啊,昨晚武校尉过来看徒儿,她说,等上面的奖赏发下来,她和一班姐妹就要解甲归田了。她还说,女兵营里有多半人都有这个意思,估计是被秦玉美即将接?军、统领女兵营的谣言吓着了,多数人不愿意在秦玉美手下做事,能走的都要走,不走的只有走不掉的军户女子。” 这真是个大大的意外,让常得贵愣了半晌,“你师娘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难过,不行,我要回去看看她。” 何素雪把师傅送到铺子门口,看他上了马车,叮嘱道:“师傅,好好跟少将军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要过于强求,女兵们都大了,也该享受享受亲情和爱情,不枉这一生。” 常得贵眼神复杂地望着小徒弟,暗道我的雪姐儿就是懂事,多善良的娃儿,难??妹那?欢她。 话说,从前月月也是很喜欢她的,为啥完婚之后就变了哩,这里面除了秦玉美时常搅局挑拨,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rs!。 第二二八章说清楚 从战场回来,林志通、高小平和李业春正式摆脱小学徒的帽子,成为江南药铺的小护士,这是里面的叫法,对外还是小伙计,每天七个护士加上三个大夫一起换药做治疗,也要忙到半下午才能结束。**********请到看最新章节****** 林有文和关有树洗了手就往前面去,还得坐堂看诊哩,听说西北军打了大胜仗,很多百姓都跑回了甘州城,连带着病人也逐渐多起来了。 何素雪成了住院大夫,就在院子里头坐镇,哪个伤员有事就得马上处理。 毛永青脚下生风跑进学习室(值班室?),“小何,78床有点发热。” 何素雪放下喝水杯子皱眉头,“怎么又是他,我记得昨天下午也是他,怎么回事?换药的时候伤口发现什么异样吗?” 毛永青连连摇头,“没有,伤口恢复挺好的呀,早上小关大夫给拔了引流条了,他主要是不肯吃药,说太苦了,吞不下去,一天不盯着他就把药扔掉了,这是77床刚才告诉我的。” 何素雪扶额,“你去问他,是不是爷们,连颗小药片都搞不定,还好意思吹嘘砍了多少多少鞑子,是不是冒领军功呀。你告诉他,不吃药片,就等着喝苦汤药吧。” 毛永青哦一声,没动,何素雪诧异道:“怎么,还有事?” 毛永青抿了抿嘴唇,“他们说麦芽糖没有了,叫我领点回去。” 他们,是毛永青所管病房内的伤员,看他人傻好说话,总是让他来骗糖吃。 何素雪目光灼灼地望着毛永青,“是真没有了,还是假没有了,前天才刚发过一轮呢。你亲自去查验过吗?” 毛永青恍然大悟,咬牙道:“一群混蛋,敢情是骗我玩呢。我找他们算账去。” 毛永青风风火火跑掉了,何素雪大感安慰。上了一回战场,面对血与肉为主题的人间地狱,青哥儿的毛病终于治好了,他还是个吃货,但他现在懂得节制了,不再听见吃的就千方百计要吃到嘴。 方灵端了两碗淮山糖水进来,与何素雪一人一碗吃上。小丫头挨了一刀,精神比何素雪这没受伤的人还要好,脸蛋圆润了,眼睛更亮了。该鼓的地方也鼓了,方再年一看见她就走不动道。 “方灵姐,再过半个月,赏赐和赦令就要下来了,嫁妆准备好了没有呀。” “又说又说。女孩家家的,你咋就不知道收敛一点。” 方灵不悦地翻着白眼,何素雪吃吃笑开,“人要善于苦中作乐嘛,天天面对痛苦不堪的病人。就得时常调整自己的心态,不然日子久了,精神会崩溃的,懂不。” “那也不能老拿我说事。”方灵扭捏地低头喝糖水,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老说我,怎么不说说你自己,那天晚上,我可什么都看见了。” 那天晚上?哪天? 何素雪眨巴眼睛想了想,小脸腾地红起来。 方灵指的应该是自己累得晕倒那次吧,好像是赵本真搂着自己睡的,后来被叫醒去给定国公看病,俩人还互啃了几口来着,我天,全被方灵看见了? 方灵得意地笑,捏人把柄的感觉好好啊。 学习室的纱门突然被人用力拉开,秦晓月满面寒霜的走进来,后面紧跟着秦玉美,门外站着秦笑秦容秦可秦掬四大护卫。 这姑侄俩,杀气腾腾是要闹哪样? 何素雪心里直犯嘀咕,冲方灵使了个眼色,起身曲膝行礼,“小何(方灵)请少将军安。” 俩小姑娘对秦玉美不屑一顾,叛徒不值得尊敬。 被无视的秦玉美戾气大冒,张嘴就道:“何素雪!你竟然胆敢撺掇师傅跟师娘吵架,你还要不要脸!” 何素雪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秦玉美,示意方灵离开,对秦晓月道:“少将军来此何事?但凡需要小何帮忙,请尽管吩咐。” 秦玉美扭头对她小姑姑讲:“姑姑您看,她心虚了,都不敢面对我的质问。” 秦晓月眼神越发冷厉,探究地上下打量何素雪,何素雪淡然面对,“我不跟叛徒说话,如果少将军再让她叽叽歪歪,把我气糊涂了,也许会跑去监军府说点什么不该说的也不一定。” 秦玉美大惊,声音低了下去,“谁,谁是叛徒了。” “谁接话就是谁!”何素雪干脆地说道。 秦晓月脸色突变,疑惑地打量自家大侄女,“小何,你这话从何说起,玉美她遭遇那么惨痛的打击,言语上有些不当之处,作为大夫你该理解才是,怎么能乱扣帽子呢。” 秦玉美马上道:“对对对,我心里烦躁,有时候说话难听些,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明明姑父早上还好好的,出来转了一圈回去就和姑姑吵架了,不是你撺掇的又是哪个。” 何素雪猛然转身面对秦玉美,“你做的丑事,我全都知道,要我一件一件全都告诉师娘么?你确定就在这里说?” “秦玉美,师傅说了,你爹亲自来求,少将军又是我师娘,秦家的面子不好不给,但是,你也别以为可以瞒骗天下,以为咱们是平头百姓你是侯府千金,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就得寸进尺。” “人在做天在看,你别再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是贞洁圣女了,知道你丑事的可不止我一人。” “小何!”秦晓月表情复杂地喝止何素雪,“玉美身遭不幸,你说话是不是要注意点,别揭她伤疤。” 秦玉美原本被何素雪的话吓得直打哆嗦,听到姑姑护她,马上靠过去,眼泪汪汪求安慰,“姑姑,我没做坏事,我真没做,不是我干的。” 秦晓月的态度,让何素雪很失望,她垂了眼眸,低声道:“这是您的家事,本就与小何无关,但小何绝对没有冤枉她,真相如何,少将军真想知道的话就去问世子爷吧。” 秦晓月心中波澜起伏,深深地吸气才强忍下现在就问何素雪要答案的冲动,轻轻抽开被大侄女搂紧的胳膊,“玉美,姑姑要跟小何说点事,你先出去等我。” “姑姑?”秦玉美惊慌地叫道。 “出,去。”秦晓月没有翻脸,却咬重了字眼,秦玉美怨毒的目光从何素雪身上扫过,跺脚走了出去。 何素雪搬了张椅子,“少将军请坐。” 秦晓月穿着大红军服,坐姿也像男人一样,大马金刀的,何素雪给她倒了一杯茶,她也接了,摸着茶杯的边缘思索着说道:“小何,玉美的事,我自会去问大哥,但你师傅方才质问我,为何跟你生分了,为何只顾着玉美却忘了你的感受,可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何素雪觉得自己冤死了,师傅大人呀,您这是给徒儿拉仇恨呢。 “师娘,您没有对不起小何,是小何对不起师傅和师娘,因为小何的任性,让师傅和师娘为难了。” “小何长大了,不想再拖累师傅,搬出来住,也是希望师傅和师娘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好好经营你们的爱情。师傅年纪不小了,又是孤儿一个,对血脉的期盼超过您的想像,甜蜜安静的环境有助于你们孕育子嗣,给小何生几个弟弟妹妹。” “秦玉美是个异数,是小何没想到的意外,小何以为她已经消失在戈壁滩上了,没想到她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还主动要求住到常宅去。师娘,小何说句不中听的,秦玉美不怀好意,她做过的事情小何羞于出口,师傅碍于对世子爷的承诺也不能跟您说,看见您被蒙蔽师傅心里很难过。” “师娘,您得小心,小何担心她报复不成,迁怒于师傅和师娘,毕竟你们是小何除了赵本真以外最亲的人了。” 浪费了这么多口水,就差没说出秦玉美是个精分变态了,何素雪停下来喝了口糖水,准备说说武兰妹的事情,既然秦晓月来了,那就一次说清楚,省得中间又出什么妖蛾子。 秦晓月也抿了一口茶,压抑住情绪的激动,嫁给常得贵之后,本来是挺甜蜜的,可是自从听大侄女说起何素雪是常得贵小师妹的女儿,她就一直心里感觉怪怪的。 常得贵的小师妹李敏儿,当年可是京中出名的美人,就连她家大哥都疯狂痴迷过一段时间,后来李敏儿突然以闪电速度嫁给了何其政,她家大哥消沉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 常得贵对何素雪的关心与爱护,超过做师傅的责任,所以秦晓月就想啊,是不是阿贵老是睹人思人呀,是不是阿贵跟李敏儿曾经有过些什么,自己是不是个替代品呀。 脑补害死人,秦晓月真相了一部分,却不是全部,她肯定没想到,常得贵是拿何素雪当女儿养的,不是她所想的各种龌龊。 常得贵从江南药铺回去,直接提出送秦玉美回秦家,还让她照顾下小何的感受,秦晓月一听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凭什么这个家你徒弟住得我侄女住不得,两人吵了几句,常得贵就甩袖子就走了。 秦晓月在家里越想越气,加上秦玉美又在旁边阴阳怪气说何素雪的坏话,秦晓月便想过来问问何素雪,为什么要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 秦晓月却没想到,何素雪说得如此恳切,原来搬出来是为了让他们夫妻安心生孩子?天啦,怎么会是这样。l3l4 第二二九章撞墙了 秦玉美被赶出学习室,像困兽一样转来转去,想靠近门口偷听,却被四个女汉子伸手挡住,她们早就看这位大小姐不顺眼了,难得少将军对她不假辞色,女汉子们乐得看她吃瘪。 秦玉美心急如焚,以为何素雪一定在说自己坏话,她是真的知道自己做过的事么?是哪个王八蛋告诉她的,让本小姐找出来,一定将之大卸八块! 转念一想,不行啊,万一何素雪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小姑姑,那自己的计划就没法实施了,为了得到赵本真,为了打击何素雪,非要把女兵营弄到手不可。 得到小姑姑的支持和推荐是必须的,不能让何素雪坏了自己名声,该怎么办呢? 秦玉美想起她生母上位的经历,顿觉眼前一亮,女人嘛,最拿手最容易奏效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形势危急,就来最猛的一计好了。 秦玉美眼睛骨碌碌转,到处找绳子。 绳子是有,院子里牵了好多,晒满了病号用的衣服、床单、绷带什么的,可这院里不好吊呀,房间要么锁着要么里边有人,也不好演戏呀。 耳听得学习室里隐隐有了笑声,秦玉美把心一横,不管了,上吊找不到地儿,撞墙总行吧。 于是,病犯二缺的秦玉美把眼睛一闭,极度悲惨带拐弯地喊了一声:“姑~姑~玉美命好苦哇~啊~啊~” 咚一声,撞墙了。 晕倒之前,秦玉美后悔没控制好力道,脑壳好疼啊…… 秦晓月听到大侄女那一声喊,吓得打个激灵,暗道不好。就听秦笑慌慌张张地叫喊:“少将军!大小姐撞墙了!” 何素雪跟着秦晓月跑出学习室,看见倒在墙根下的秦玉美,心里狂吐槽。 尼玛,要不要这么狠,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 别怪何素雪冷漠无情,她实在不认为秦玉美这种人会舍得死。 被人强了多少遍有多少机会都不去死,还跟那男的算计自己的爷老子,这种人贪生怕死阴险狡诈还淫.贱下.流,轻生这种事一般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秦晓月抬起美眸,透明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那叫一个凄美,喊得也很凄凉:“小何,她是我亲侄女,救救她,师娘求你了。” 何素雪望天长叹。医者仁心,考验的就是这种时候了吧。把两手张在嘴巴两边大喊:“方灵!快来救命!” 为啥不喊师兄们男护士们哩。主要是何素雪给秦玉美打上了淫.贱标签,不想给她机会接触药铺的美少年,被她沾上甩不脱多糟心。 当然了,何素雪叫得这么大声,能来的都来了,方灵还提来了药箱。 何素雪摸了摸脉。看了看瞳孔,告诉秦晓月说没事,痛晕的,然后慢悠悠洒酒精消毒。 酒精沾到伤口。刺痛得厉害,秦玉美被痛醒了,眼皮子不断滚动,可她就是不睁眼。 哼哼,醒了?还装晕? 何素雪用纱布捂住秦玉美血乎乎的额头,惊叫起来:“哎呀,裂了好大一个口子,最少得缝五针。我跟你说啊师娘,面部伤口最好不用麻药,不然长好了也容易留疤。哎,多好看的额头,留那么大个疤多可惜呀。” 秦晓月信以为真,抹着眼泪道:“还是给玉美喝点麻药吧,万一把她痛醒了,妨碍你缝伤口,可怎么是好。” 秦玉美一骨碌坐起来,“不要!我不要喝麻药!” 何素雪松了手,纱布滑落,秦玉美的额头上除了几条擦伤的痕迹,哪里有裂口? 秦晓月提起的心肝落回肚子里,没怪何素雪骗她,倒认为大侄女不老实不孝顺,居然装晕骗长辈,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好事。 想到何素雪刚才说的那些话,秦晓月再也呆不住了,她要马上去见兄长,好好问问大侄女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可不放心自己付出一腔心血的女兵营,交到心机不纯的人手中。 何素雪指点方灵给秦玉美包扎,自己真心的不想碰这个人。 这时,常得贵脸色阴沉地走进来,大声喝问:“都围在这里干啥,没事干了吗?”。 伙计们和义工们吐着舌头跑开,常得贵看见蹲在地上的妻子,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月月啊,你真的跑来为难雪姐儿了吗?你这样做,将我置于何地。 秦晓月见丈夫就这么用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由一阵心慌,“那个,相公啊,我没想对小何怎么样,就是找她聊聊天,谁知玉美想不开就撞,撞墙了。你快帮忙看看,她脑子里头要不要紧?” 常得贵目光扫过秦玉美,落在小徒弟身上,见她微微摇头,便知没事,没好气地回答妻子:“她脑子没事,你有事!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不关小何的事,她每天忙着照顾病人,吃不好睡不好,你还跑来打扰她,这不是一个长辈应该干的知道不。赶紧的,把秦玉美送回大哥那里去,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再让乱七八糟的人上门,听见没?” 秦晓月第一次被丈夫当众打脸,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恼,可谁叫自己做错了事呢,阿贵生气起来好可怕,还是捏鼻认了吧。 秦晓月弱弱应是,认罪服软的态度良好,常得贵心中不忍,上前扶她起来,还替她拍打膝盖处的泥印子,关心体贴让秦晓月很窝心,内心的不快慢慢散去,俩人之间柔情顿生。 秦晓月带走了秦玉美,走之前还温柔地交待常得贵早点回家吃饭,这百依百顺的态度,着实让常得贵喜出望外,调教成功了?变化太快,心里有点不踏实啊。 经过下午的一场闹剧,心好累,何素雪吃了晚饭查过房,洗了澡便早早睡下,到了半夜感觉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一下子惊醒了。 “是我,别怕。” 沙哑的声音响在颈窝处,何素雪下意识去看方灵睡觉的外间,赵本真嘿嘿直笑,“她不睡到明早上起不来。” 何素雪羞恼地给了他一拐,“起来了就好该笑话我了,当她不知道自己被点了穴呀。”(未完待续……) 第二三零章给个发泄的渠道 PS:(抱歉更晚了点,采吃过午饭继续码。) 赵本真搂紧温温软软的小人儿,贪婪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幽香,“咱们是正经的未婚夫妻,难得回来看你一次,有啥好笑话的,她敢嘀咕你,爷就把方再年弄到营里去操练个一年两载,到时看她眼不眼馋。” 何素雪窝在男人怀里偷笑,“从来只听说正经夫妻,没你那正经未婚夫妻一说,真是惯会给自己找借口。” “时间宝贵,别管旁人了。”赵本真低头去寻找那日思夜想的小嘴巴,“好想你,来亲一个。” 何素雪发现,这人越来越难对付了,攻了上三路不说,还奢望着下三路,哪怕两只手被拍肿都不肯老实,费了老鼻子劲才挣脱他的禁锢,赶紧裹着被子滚到一边去。 “你再这样,以后你就别来了。” “好嘛,爷不乱来,你快滚回来,爷搂着你睡。” 何素雪默默无语泪两行,虽然咱真的是滚着回来的,但你能不能不用那个滚字。 再回到他怀里,他果真没乱摸了,钻进她的被窝把她搂在胸前。 她发现手里多了一卷东西,黑乎乎的看不见写的啥,只知道是纸质的。 “这是啥。” “爷的身家,田契房契什么的。” “干嘛给我。” “估计再有两三个月,大军就要班师回朝了,爷还能不能回来两说呢,托邓小礼找人慢慢把这些都兑出去,他找到了买家谈好了价钱,你就去交易拿钱。” “你不怕我私吞了?” 赵本真得意地紧了紧胳膊,“你的人是爷的。你的钱财还不是爷的,放谁手里不都一样么。” 奶奶个熊滴,这娃三观不正呀,赶紧纠正过来。 “你这话不对。” “咋不对了,你不是我媳妇?你敢说一句试试看?爷立马办了你。” “好邪恶啊,说话归说话,能不能别用那玩意戳我。” “嘿嘿,也不知道为啥,你越说,爷就越想戳。嗯~戳得好舒服。雪儿,帮帮我……” 为了保住下三路的贞洁,何素雪只好把上三路贡献出来,好在对方是初哥,没折腾多久。十五分钟左右就在她胸口释放了。 闻着那滩东西的特殊味道,奇怪的是向来有点小洁癖的何素雪居然没有吐。乖乖躺在那里。等赵本真搓了湿布巾来帮她擦洗。 擦着擦着,布巾变成了手,赵本真又压上来放了一发,这才老实。 清洗干净两人重新躺好,脸颊蹭脸颊,赵本真哑着嗓子呢喃:“有了媳妇就是好。雪儿你不知道,从战场下来的人,心里都有股子邪火,就想找事发泄一下。有人喝酒发疯。有人上青楼楚馆,还有人打架斗殴,爷就喜欢搂着香香软软的媳妇睡觉。” 赵本真说的,何素雪都理解,这叫战场压力综合症,多见于作战将士,表现为焦虑、恐惧、过度亢奋以及性格转弯。 在二十一世纪,各国军队大多配备心理医生,对患上压力综合症的将士进行心理疏导。在古代,别说心理医生了,连在编军医都没几个,地位低下也导致他们没有说服力,所以将士们只能凭本能自己进行排解。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何素雪才没有拒绝赵本真来找自己折腾。 他杀了那么人,总得给他个渠道发泄心理压力不是?自己这边不能满足他,他跑去别人那里了,后悔都来不及。 “赵本真,以后你要是想了,就来找我,咱们还像刚才那样。”说出这个话,何素雪耳根子都在发烧。 “雪儿,你真好。”赵本真心情激荡不已,未婚女子能够说出这种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他倒是没往旁边去想,只觉得媳妇对自己是真心的好,太能为自己考虑了,这样看来,再熬年把时间也没多大困难。 何素雪把脸藏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不许去找别的女人,更不许找男人!我会吃醋,我会生气,我会难过,我会远远的离开你,再也不理你,因为牙刷与男人不能共用!” “好,爷全都答应,嗯?睡吧。”赵本真轻拍着他的宝贝雪儿,感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自己错过了,困意涌上来,他来不及想清楚便睡了过去。 何素雪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被子里还有他的味道,她赶紧起来穿衣,把被子搬出去晾晒。 销毁证据要彻底啊,这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鼻子老灵了。 回了屋,方灵拥着被子坐在炕上,两只水水的大眼睛像X光一样上下扫描,何素雪脸上一热,清了清嗓子,“放心,本大夫没做糊涂事,全乎着哩。” 方灵也尴尬地面泛红晕,可有的话还是要说:“你也知道那是糊涂事啊?那你还让他乱来,万一他控制不住,名声毁了看你咋办。” “不会的。”何素雪急急走进里间,心说本大夫有秘密武器,能镇压得住他,这个一般人不告诉她。 想是这么想,可心头仍萦绕着一股羞愧,在方灵看来,自己这叫惊世骇俗了吧。 炕席脚头躺着一卷东西,何素雪翻开一看,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价值几万两的东西被自己垫了脚底板,幸亏没踩烂。 掐指一算,赵本真这些年没少挣呀,加上他手里的现银,身家能赶上自己了。 这下好了,多了这几万两,回京之后手头也能宽裕一些,有周转资金了。 不知道赵本真有没有想过,银子到了未来媳妇这里,再想拿走是很难的。 今日常得贵再回药铺,人就好看多了,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头戴八寸高的四方平定巾,身穿银灰色松树纹长衫,腰间压着精美的荷包玉佩香囊,走起路来还带风,看得一众小的眼睛发直。 何素雪心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一夜功夫就把师傅大人滋润出精神头了,“师傅,可要用点早饭?” 常得贵摸摸肚子,得意得很,“不用了,今儿你师娘亲自下厨做了饭,吃饱了。” 一众小的都哦一声,敢情前几日东家是吃不上饭才过来用的。 常得贵羞恼地吼道:“还站着干啥,几百号人等着吃药换药哩,还不赶紧忙活起来。” 众人哗啦全跑出去了,这早会结束得快,心情愉快的东家不再逮着丁点小事折腾人了。 常得贵今天也没有早退,跟徒弟们一块忙到中午,有了他的加入,查房换药速度快了很多。 吃过午饭,常得贵把三个徒弟叫进屋里,商量老大的婚事。 灭了鞑子三万人,够他们喘好几年的了,这个月秦世子还要巡一次边,扫清隐患,西北境安定指日可待,上面那位说不定啥时候抽风,就叫进京了,常得贵得及早打算,把老大的事情定下来。 “老大,高家那边可是给了准信?”常得贵看小徒弟在打呵欠,便直奔主题,赶紧说完放人回去睡觉。 林有文俊脸微红,很不好意思地点下头,常得贵老怀大慰,“这就好,那明日就叫你们师娘去高府跑一趟,小何今晚搬回去,帮着把文园修整修整。” 这新房要落在常宅,常得贵进京后,这常宅就会变成林宅了,关有树是要跟进京的人,他把自己那点东西搬出来,院子改成文园,让林有文夫妻先住着。 先前听说林有文婚后要住常宅,不另买房子,高卢氏有点不大乐意,再又听说常得贵夫妻要搬回京里,到时常宅就给大徒弟,高卢氏这才没话说的。 闺女就嫁在门口,过条马路就能见着,还有啥不好的。 何素雪一听又叫自己搬回去,不大乐意,搬来搬去的,忒麻烦,“师傅,徒儿在铺子里住蛮好的。” 常得贵想起昨晚情.事之后妻子说的话,老脸红了红,故意板着脸也不觉得吓人,“怎么,老说给师傅养老,这师傅还没老呢,叫你过去帮衬下师娘就不乐意啦?敢情从前那话是骗师傅哩。” “不是不是,徒儿肯定给师傅养老的,哎哟,这是两码事好不好。”何素雪跺着小脚,就差没说秦晓月对自己有偏见了。 常得贵敲了敲桌子,“说过的话就得算数。师傅知道你的意思,可你师娘说了,从前是她想岔了误会了你,往后不会了,她会待你像亲闺女。” 何素雪没吭声,常得贵这回真怒了,“你要不搬回去,那就是不肯原谅她了?要不要师傅把她绑来,亲自向你磕头道歉?” 何素雪腿一软,扑到师傅膝盖上,“徒儿不敢,徒儿搬,马上就搬。” 常得贵伸手摸摸小徒弟的发髻,安抚道:“昨晚,秦玉美已经被连夜送往京城秦家的家庙去了,只能在青灯古佛跟前了此残生了,为了这,你师娘心里不好受,你回去多陪陪她,开导开导,懂?” 何素雪回说懂了,常得贵又告诉两个大徒弟:“这事不好听,都别往外传,烂在肚子里吧。” 林有文和关有树赶紧应诺,具体的细节他俩不懂,但军中还是有些流言传了出来,伤员们无事闲聊,他俩也听了一耳朵的,再加上秦玉美昨天闹的那一出,猜不出来就是傻子。(未完待续……) 第二三一章好事连连 PS:(月底了,为亲们的粉红票加更,稍晚点还有一章。) 端午一过,何素雪便派王小九带着方再年去了荷庄,让方再年学习荷庄的经营管理模式,熟悉各种药材的种植方法,月底林有文大婚之前,再连同何益学一块接了回来。 再见同胞大哥,何素雪几乎不敢认,这个面如冠玉、气质如竹、浑身洋溢着快乐因子的英俊男子,完全看不出来一丝病态,渐渐与记忆中的漂亮小正太形象融合了。 何益学摸摸脸颊,再上下看看服饰,没什么不妥呀,“妹妹,你看什么呢?” 这一开口,何素雪确认这是自家大哥没跑了,扑过去抱起大哥的胳膊摇晃,“我的个娘亲保佑哇,大哥你现在老帅了。” “是,是吗?”。何益学还是有点不习惯妹妹直白的表达方式,不过心里真舒服,乐滋滋地向妹妹述说在荷庄的日子是多么快活,庄子上的老兵对他又是多么友好体贴,连狗狗黄芪都得到了表扬,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每天被人逼着喝药。 “就小九的那个未婚妻,叫梅花的,真真是走哪都躲不掉,时间一到,一准捧着汤药出现在面前,躲到药山上都不行,真是服了。” 何益学再提到梅花,表情很自然,何素雪暗暗放下担心,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最好,很高兴大哥是个自律的人。 师徒几个轮流给何益学把脉,意见是统一的,他体内的毒素被成功压制了,往后注意修身养性,避免劳累过度,再坚持药汤调理。过个三五年,也能恢复到常得贵现在的程度结婚生子。 何书生脸皮薄,结婚生子什么的一说,差得以袖掩面不敢见人,却也心中暗喜,毕竟传宗接代是人生大事,没有就不圆满。 眼下,林有文就遇上了这一桩人生大事。 五月二十九,大吉,宜嫁娶。迎亲的队伍走出常宅,往左拐出状元街绕了半个城再进高府,接了高四小姐再往右绕了另半个城进常宅,一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是江南药铺的小林大夫娶亲了。 琳琅街前后左右几条街的老街坊都来祝贺,军政大员还有医药界的同行也都纷至沓来。唱名的司仪嗓子都要喊哑。收下的礼物更是装满了库房。 常得贵像教导子侄一般,带着何益学迎来送往,见他进退有度斯文有礼,暗叹何其政真是走了狗屎运,渣滓一样的人,老天居然给了他两个如此出色的儿女。可惜有些人就是有眼无珠不懂珍惜,倒让自己这个做师伯的赚了两个孝顺孩子。 何素雪跟在秦晓月身边接待女眷,因为娘家夫家都在一条街,很多人是中午吃了高府晚上来常宅。所以人来人往的特别乱,好在还有女兵营的校尉巡检们帮衬,总算是让这桩喜事圆满结束了。 秦晓月为了改变自己在常得贵心目中的形象,在这个月里忙进忙出,完美诠释师娘的含义与博大胸怀,结果是大徒弟洞房花烛,做师傅的也抱着娃娃们的师娘重温甜蜜,令秦晓月背地里喜极而泣。 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林有文成家立业,挑起江南药铺的大梁,朝廷的封赏也到位了,方灵和冬生如愿以偿获得人身自由,脱离了军籍。 方再年立即正式向方灵提亲,仅仅用了一个星期,便闪电般举办了婚礼。 为啥动作这么快哩,方灵还差一个月才到十五岁及芨呀。 方二掌柜的心急抱媳妇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常得贵的命令下来了,当上太医院药局大使了,七月初一就得正式报到上班,作为何素雪的亲密助手,方灵在家人跟前成了亲,焦婶也好了结一桩心事不是。 方再年结婚,新房就借了他叔的一个小院,方老板近几年傍着常得贵这棵大树,可没少挣钱,一个小院借给侄子住几天,着实不算啥。 何素雪在军户街送方灵出门子,又跑回方家小院迎新娘,腿都跑断了,可心里高兴呀,母暴龙终身有了着落,不用担心嫁不出去了。 两场喜酒,赵本真都没捞着吃,他跟着秦世子巡边去了,走之前倒是叫人送了个信,叫何素雪帮忙封礼,每封都是一百两,着实给林有文和方再年壮了面子。 何素雪不能越过常得贵,也不能越过未来相公,便以何益学的名义各封了八十八两,自己感觉这数字好彩头,收礼的也高兴。 对于妹妹和未来妹夫的大手大脚,何益学表示很淡定,妹妹和未来妹夫有能力挣钱,那就有权利花钱,自己一个不事生产的文弱书生,哪能有什么意见,唯有埋头苦读,争取早日出头,也挣钱给妹妹花。 喜事扎堆的来,邓小虎收到消息说何素雪六月初八就要走,硬是在初六把婚结了,对象就是林菊子,那个温柔可爱的小女人。 何素雪没收到赵本真回营的消息,比照着前例,封了一样的礼钱,还私下里给林菊子添了一百两的箱底,把那个纯朴的小姑娘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何素雪这是变相的感谢邓小虎,这个月,小虎帮没少帮忙,赵本真的田庄铺子都兑了好价钱,她手里的现银超过了二十万两,对拿下小汤山更有把握了。 夜里,喝了点酒的何益学早早进入了梦乡,何素雪上床没多久,便听到窗外有猫叫,她心中一动,下床隔着纱窗往外张望,便有人往她脸上吹了一口热气,“雪儿,我回来啦。” 原来是夜猫子出没,未来相公到访。 何素雪赶紧开门放人进来,俩人一关门就搂上了。 小别胜新婚嘛,再说过两天又要分别,还不抓紧时间亲近亲近? 何素雪紧紧地贴着男人,“我还以为你赶不急回来送我哩。” 赵本真把下巴磕在女人肩膀上,“小傻瓜,国公爷不得送他妹妹么,大军傍晚才入营,爷就跟着他进城了。” 老公爷已经请旨离任,秦世子现在是西北军的大元帅了,大伙改称国公爷了。 何素雪嗅着熟悉的姜汁味,“你几时进城的,咋就洗澡了呢。” “当然是抢在城门关闭之前进来,在别院那边吃了点饭洗刷干净就过来了。时间宝贵呀,好雪儿,快来安慰安慰爷这颗寂寞的心吧。” 说话间,俩人就滚到了床上,好一番折腾。 每一次赵本真夜间出没,何素雪就得跟他斗智斗勇,死守下三路,好在赵本真记得自己在父亲坟前发的誓言,强攻不下就马上改道,雪儿身段放低到这个地步来服侍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直折腾到三更天,赵本真才心满意足溜回别院,天亮之后再来正式拜访。 何益学一夜好睡,清早起来练拳健身,发现妹妹房门紧闭着,以为她昨天玩累了睡过头,也没叫她,随后自己一个人去贵园请安,任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何益学敞开着房门在屋里看书,见妹妹终于冒头了,睡眼惺松的样子真可爱,笑道:“妹呀,你倒是和未来妹夫有点默契,他刚来,你就起了。” 何素雪左右看看,“人呢?在哪里?” 何益学放下书走出来,指着贵园的方向,“先来了雪园,看你没起床,就到贵园去了。” 又拉妹妹到他房里看赵本真送他的礼物,是一柄匕首,包着银质刀鞘,刀柄上镶嵌了两颗拇指头大小的红宝石,非常漂亮,而且非常锋利,何素雪拔了一截头发往刀刃上一吹,头发就断成两截飘落。 何益学抚掌大赞,“世上果真有吹毛断发的利器啊。” 何素雪撅着小嘴还刀入鞘,“哥哥这柄刀漂亮,他送妹妹那柄是皮鞘,乌漆嘛黑的,一点也不好看。” 何益学犹豫着道:“那,哥跟你换换?” “不要。”何素雪把匕首拍到大哥手里,“送给大哥的就是大哥的,大哥留着防身,平时可以塞在靴筒里,或者绑在小腿上。” 何益学当即把匕首放进靴筒里,试着走了几步,皱眉,“有点硌脚。” 何素雪笑道:“那就等妹妹得空,帮哥哥做个皮带绑在小腿上。” “有劳妹妹了。”何益学拔出匕首,喜孜孜地回屋收好。 男孩么,对刀枪什么的最有爱了,何书生也不例外。 何素雪洗漱回来,何益学捧着一只妆匣站在门前,里面全是珠宝首饰,何素雪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满在不乎的样子让他佩服不已,刚才他都看花眼了呢,妹妹却能如此淡定,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 何益学却不知,赵本真每次打仗回来,都要送他妹妹一个这样的匣子,人家已经视觉疲劳了。 要见未来相公么,何素雪费了点心思打扮,对胭脂水粉说NO,但到底还是从今天刚得的妆匣里,挑了一对青玉花链缠在两个丫髻上,还找出一对青玉吊坠耳环,正好配她身上这件浅绿衣裙。 何益学换了天青色秀才长衫,兄妹俩一起走出去,回头率百分百,一进贵园就让秦晓月好一阵夸,赵本真更是目光灼热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未完待续……) 第二三二章小何表白 熙熙攘攘的甘州街头,赵本真陪着何素雪漫步其中,因为不能一起回京,似乎所有人都有意让这一对未婚夫妻单独呆一会,便把他们打发出来买点土特产做手礼。 也只有在这民风开放的边境小城,舆论不是那么苛刻,常得贵才敢这样放纵小徒弟,若是在京城,未婚夫妻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次面,因为老人们迷信,婚前见面不吉利。 人是放出来了,不过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关有树与何益学就远远地跟在那对壁人后面,进店铺看东西时才参与讨论刷一下存在感。 巴掌大的城市,到处都是熟人,何素雪走了两条街就厌倦了,出名了也有坏处,人人跟你打招呼,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她深刻体会到师傅大人的苦衷了,为啥老是板着脸装深沉哩,不想回应人家的搭讪呗。 何素雪换了个方向,往琳琅街去,路过珍宝阁时,毛小哥从里面跑出来,红着脸告诉何素雪,他们东家有请。 何素雪抬头问赵本真:“怀表还没提货?” “提了呀,爷出去巡边之前就提了,给了冬生一块,国公爷和常大叔各一块。”赵本真解释道。 毛小哥局促不安说道:“不是怀表的事,高东家另有要事与小何大夫商量。” “哦,那就有劳毛小哥带路吧。”何素雪应道,好歹是商业合作伙伴,走之前不跟人打声招呼,确实有失厚道。 跟奸商打交道,何素雪是不会客气的,见到高七,直接开门见山说药妆作坊要搬到京城去了。甘州这边仍会有小批量出产,不过只能供应周边地区,他想要大批订货的话,只能来年到京城去了。 高七穿着粉红色长衫,骚包地摇着玉骨扇,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何素雪,“今儿不叫小毛拦着你,怕是不会告诉这一消息吧,瞒得够紧的哈,这是打算丢下高某人自己发财了?” 赵本真往何素雪身前站了站。“哪能呢,七哥一直都是咱们的大客户,本来想新作坊开始生产了才通知你的,这不今天凑巧了嘛,就提前告诉你一声了。” “哟。那我还得谢谢您二位的好意了。”高七说道,当真朝赵本真拱手做揖。 今日时间仓促。约好了日后在京城见面联系的地点。赵本真等人便离开了,高七暗叹人生无常,当年一无所有的小男孩一跃而成四品将军,自己又得多低一个头。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位四品将军今年才是十九岁!十九岁他高七在干嘛,还在跑狗斗鸡醉生梦死呢! 所以说。赵本真不能得罪,谁知他能上到哪一步,照现在这个发展势头,重建他老赵家的门庭也不是个难事。何况他还有宫里的娘娘撑腰,跟人家一比,老高家就是个渣! 高七想到这里,把扇子一收,腾地站起来,“老陈!赶紧收拾东西,跟爷回京!” 出了珍宝阁,何素雪直奔江南药铺,昨日在小虎帮吃酒,已经跟街坊们道别,但她还是想回铺子里看看,看看这个奋斗了六年的地方。 如无意外,甘州这个地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来了,多看一眼是一眼,不看就再没机会了的。 走上台阶,铺子里一如既往的拥挤,名声打出去了,城里城外的百姓有点小毛小病的,都喜欢往这来。 目前铺子里只有林有文一个人坐堂,王小九管账,林志通那批三个伙计现在是生力军,既管抓药又管治疗,很快又会招徕一批小学徒,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五个人支撑这么大的铺子是比较困难,但林有文表示有信心守住这份家业,没有人,可以慢慢培养的,当初师傅大人不也是一个人领着几个弱小的孤儿,开创出这片家业的么,大师兄已经准备好当授业师傅了。 王小九忙得不可开交,何素雪跟他打了声招呼,便自己进后院逛了一圈。 所有伤员都已出院,院子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只有花婶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如今铺子人少吃饭,一个厨娘就够用了,焦婶便辞了工,安心在家带孙子玩。 “小何回来啦?可是有啥事?”花婶看见来人,跑出厨房。 “花婶子好,也没啥事,出来买点东西,顺便进来看看。”何素雪笑道。 “哦,那你们慢慢看,俺锅里还烧着火哩。”花婶子退回了厨房,何素雪的心思她也是明白的,这种时候肯定不希望被人打扰。 大多数房间如今都锁上了,关有树拉着何益学去茅房,赵本真陪着何素雪慢慢转上二楼,扶着栏杆眺望着日渐喧闹的边城。 “赵本真,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不。” “记得,你冻得哆哆嗦嗦喊爷小赵哥哥,大老的天还爱洗澡,爷天天帮你提水,你哩,老是往爷碗里夹大肥肉,把爷感动得睡不着。” “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吃肥肉,所以叫你帮忙消灭掉。” “老天,真相如此残酷,叫爷心痛难当,你就不能哄哄爷,说点好听的。” “好吧,赵本真,我爱你。” 赵本真如遭雷击,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未婚妻,嘴唇颤抖着,“你,你再说一遍?” 何素雪伸手轻抚他的胸膛,喃喃细语:“赵本真,你听清楚了,我这辈子就爱你一个,所以作为回报,你也只能喜欢我一个,千万记得我的人生格言,牙刷与男人不可共用。如果你变心,请你明白地告诉我,我会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再也不会来烦你。” 赵本真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死死的禁锢,“这是你自找的,你没机会逃的,这辈子你都逃不脱爷的手掌心了,老老实实在京里等着爷来娶你,听到没有!” 何素雪倾听着对方时快时慢快要失常的心跳,轻声说:“晚上别喝醉了,我想要你陪我到天亮。” 赵本真抬眸怒瞪着中天的太阳,“它干嘛还不滚下山去!不知道爷着急和媳妇亲热么。”(未完待续……) PS:(这章改了好多遍,中间还出去了一趟,先这样吧,太晚了。) 第二三四章离开 六月初八,吉,宜安床、嫁娶、出行,何素雪离开转世重生之地,前往大明朝的国都北京。 庞大的车队走出南城门,午时到了十里坡,坡上站满了送行的人,有药铺同事,有街坊邻居,有曾经的病人,还有一方军政要员。 这些人在这一刻不分阶级不分性别,全都拼命朝车队挥舞手臂,大伙心里明白,有些人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何素雪躺在铺着两层棉垫的马车上,闭眼昏睡,昨晚赵本真像疯了一样折腾她,到凌晨三点才离开常宅,她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被叫起了,从洗漱吃饭再到上车启程,她基本上是迷迷糊糊的。 方灵听到外面的呼喊声,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便伸手去摇何素雪,“快起来,赵将军在外面哩。” 何素雪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弹起来扑到车窗前。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新军服的人,旁边站着换上军官服的冬生和他的十二个兄弟,年轻英俊的面孔,写满了不舍与眷恋。 人群中有泪流满面的焦婶花婶,有团团胖胖的方老板,瘦小佝偻的马老板张老板,还有诸多曾经一起奋斗过的小伙计们。 她看见傻傻的徐小哥拼命想往坡下跑,被小马哥像抓小鸡崽一样单手抓住,徐小哥挣扎着,指着车队喊着什么,小马哥置若罔闻,就是不松手。 何素雪看得懂唇语,徐小哥想跟着上京城玩哩,这个心思单纯的大男孩,从来想什么说什么,听说张老板正在给他张罗娶老婆,战争给他带来的创伤正在慢慢复原。下半生应该是安详美好的。 她看见林有文和高四小姐,看见王小九和纪梅花,他们拥着各自的爱人,周身萦绕着幸福,嗯,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马车缓慢停下,常得贵和关有树走到十里坡前,双双朝坡上的人弯腰行大礼,秦怀山和赵本真右手击胸回了军礼,其余将士也都纷纷行礼。许多柳枝抛下十里坡,焦婶哭倒在花婶怀里。 随后,常得贵和关有树回到马车上,车队再次启程。 方灵捂嘴呜咽,何素雪用力握住她的手。最后看一眼表情木然的赵本真,将窗帘放了下来。“别哭了。把马车淹了叫我怎么睡。” 方灵轻轻用力把何素雪推倒,抹着泪委屈地说道:“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我从小到大,从没走过这么玩的路,往后不知还能不能见着我娘哩,咋就不能哭一哭。” “想见还不容易么,等你有钱了,接你娘进京养老。”何素雪拉了被单盖住肚子,侧身背对方灵。“别吵我啊,好困。” 方灵在何素雪背上戳了一指,也躺下来睡了,这几天她在家里没少折腾,光是每天陪着她娘哭,就是一件很累心的事情。 听着方灵平稳的呼吸,何素雪慢慢睁开眼睛,怎么可能不难过呢,这一别,最少得有大半年见不着面,只是,她比较擅于掩饰内心的痛苦罢了,赵本真,你可要顶住,别叫我失望啊。 此刻十里坡上的赵本真心中一动,目光落在车队中间的一辆马车上,他敢笃定,他的小媳妇儿就在那辆车上,别问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秦怀山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别看了,赶紧回去做完咱们的事,就能回京相见了。” 他应了一声,最后看一眼,跟上秦怀山的脚步。 坐车很无聊,摇晃很辛苦,关有树和方再年打点得不错,每天晚上都有客栈投宿歇脚,但何素雪还是感觉脚下的地板在不停晃动。 到了第三天,她忍不住了,换上男子劲装拿帕子蒙了脸,骑上了她的小白马雪莲。 方灵说:“干嘛叫雪莲,叫白雪多好,一根杂毛都没有,多像洁白的雪花。” 何素雪不干,“好多白马都叫白雪,我偏不,就叫雪莲,那也是白的。” “行行行,你的马儿你说了算,爱叫啥叫啥。”方灵举手投降,各种郁闷,这人总是很多理由,跟她说理纯粹浪费口舌。 妹妹都骑上马了,哥哥还会甘心蛰伏么,何益学也换了身衣裳,跨着妹妹送的小黄马跟在妹妹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妹妹。 不愧是兄妹,何益学的马儿名字也很奇葩,叫黄连,一个雪莲一个黄连,听说的人都是一脸古怪。 方灵也曾经得了一匹马,离家时留家里给哥哥们用了,这会儿坐在车厢尾,各种羡慕嫉妒。 “小方娘子。”何素雪见不得方灵那副幽怨的表情,坏笑着唱起来:“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并不会对你含情脉脉……” 方再年在前头大喊起来:“小何!别乱教我媳妇唱歌!” “哼,不识货的家伙,你媳妇想学我还不想教哩。”何素雪一夹马肚,朝前面狂奔,调戏师娘去。 半天骑马,半天躺车上睡觉,日子总算好过些。 离开甘州地面,气候渐渐变得炎热,车队改了行进节奏,早上天没亮出发,中午找荫凉的位置休息三个小时,下午天不怎么热的时候再上路,把车速提一提,照样赶到客栈休息。 这条路常得贵跑过很多次,负责搬运的平安车行的师傅也是极有经验的,行程安排合理有效,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接近京城地界,出了一单事故,情况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六月十九,车队在中午时遭遇大雨,官道两边俱是长成一人多高的苞米地,常得贵命令就地靠边躲雨。 何素雪早就躲到了车上,正和方灵开玩笑说幸好是在平原不是在山地,不然遇到山洪暴发就倒大霉了,一支利箭就这么砰一声,穿透木厢板,从她鼻尖之前飞过去,就差0.01厘米的距离,她的鼻子就没了。 “我擦!敌袭!!!”何素雪被方灵扑倒,愣了一秒钟就反应过来,大声叫喊起来。 雨势太大,淹没了她的叫声,但马儿的悲鸣仍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她和方灵对视一眼,迅速打开暗格取出临行前才拿到的唐刀,俩人双刀在手,划破扎紧的门帘翻滚着窜出了车厢。(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雨中遇袭 五支利箭追着她们的身影嗖嗖划破雨帘飞过来,但受雨势所阻,到了跟前力道减弱,足够她俩闪避的时间了。 俩人几个跳跃,便顺着箭支飞来的方向冲过去,恍惚中,秦晓月的护卫们正和一群劫匪在搏斗。 方灵追随何素雪多年,配合非常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彼此想干什么。 何素雪唐刀一指,方灵马上就明白了,得先把射暗箭的混蛋干掉,对马儿和车厢里的人威胁太大了。 五名弓箭手隐藏在苞米地里,以为很安全,没想到目标一下车就直奔自己这边来了,急忙由散射变成集射,奈何天公不作美,准头大失(真的是这样吗?),箭支不是落空就是被目标挥舞的双刀拨掉。 眨眼的功夫,目标冲到末尾的弓箭手处,他掉头就往苞米地里跑,才跑了两步,大好的头颅就飞了起来,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何素雪朝方灵比了个手势,俩人悄没声朝上摸,雨水瓢泼一样从头顶往下淌,俩人眼睛眨都不眨,钻了几行苞米,便看到一个背影,方灵瞬间甩出一柄唐刀,正中劫匪的后背心,闷哼着倒下。 何素雪继续往前摸,方灵则上前抽出刀,蹲下摸了摸那人的颈部脉搏,确认已经死亡,才猫腰去接应何素雪。 五支箭,一下少了两支,接着是第三个没有射出,最前头的两个心慌了,大声地喊了一下,喊的不是名字是数字,回答他们的只有哗哗的雨声。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是否撤消任务走人了事,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雨帘中冒出来。并在视野中迅速放大,最后的影像就是镇定自若的眼神,以及一点寒光。 何素雪捡起一把铁弓,俏脸绷得紧紧的,这是大明军的常规兵器,外面的市场可买不到,难不成这些人是哪支军队出来接私活的,不是一般的剪径小贼? 这些只是闪念,何素雪喊声方灵,便迅速窜出去接应护卫们。 武兰妹和她的四朵金花。早在半个月前就正式退役离开了甘州城,如今还跟在秦晓月身边的是秦笑四个,以及一支二十人的护卫队,这些人是秦家自己花重金培养出来的人才,全是签了卖身契的孤儿。终身都得跟着秦晓月。 看得出来,劫匪的主要目标是常得贵和秦晓月。其他人只是顺带的小鱼小虾。五名弓箭手的目的就是压制,阻止旁人救援常得贵夫妇,没想到天降大雨,有人失了准头,想射掉车夫的结果把两只母暴龙给放出来了。 何素雪有点后悔没在弓箭上下过苦功,准头没把握。不然躲在暗处打冷箭,又安全又有效,不像现在,还得出尽全身力气跟人拼命。 哎。近战虽然爽,就是太费劲了。 没有弓箭手的压制,再有纷纷闻讯赶来的虎威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帮忙,劫匪很快丢下三十几具尸体,跑了五六个。 常得贵垂下滴血的刀,扶着车厢对关有树说道:“穷寇莫追,把车队再收拢一点,全部筛查一遍,防止贼人藏匿其中。” 何素雪抢上前扶住师傅,“您受伤了?伤哪了?” 常得贵勉强笑了笑,“没事,伤在后背,师傅能挺住。” 关有树把刀一收,吩咐秦笑分出一半护卫守住常得贵夫妇的马车,另一半分成两组清查车队,虎威镖局的赵师傅和全师傅带领趟子手们警戒两头,催促车夫们动起来慢慢往前走,防止贼人去而复返把车队包抄了。 何素雪一边扶常得贵上车,一边告诉关有树:“二师兄,这些劫匪不是一般的劫匪,要查一查。” 关有树蹲下身去摸尸体,“师兄省的,你快给师傅看伤。” 等常得贵何素雪上了车,两个镖师领着趟子手们吆喝起来,没多久,车队缓缓启动,速度很慢,跟人步行差不多,方便护卫们检查有无混入劫匪。 常得贵的马车是豪华版的,车厢特别宽大,两个人并排躺下还有空余,上了车,何素雪发现秦晓月穿了轻便的家常衣服躺得好好的,看见师徒二人上来,忙坐起身,“阿贵怎么了,伤到了吗?要不要紧?” 常得贵怕打湿了被褥,就在车尾空档处坐下,着急地叫秦晓月别乱动,“好好躺着,别动了胎气。” 何素雪惊喜道:“师娘怀弟弟了?咋不早说哩。” 秦晓月红着脸道:“就昨天觉得身子不舒坦,你师傅把了脉才知道有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应该就是端午之后怀上的,就说秦玉美是个祸害了,她一走,夫妻两个感情急剧升温,秦晓月就怀上了。 “徒儿就说了,打架这么好玩的事,怎么就少了师娘哩。”何素雪笑着帮师傅脱下上衣,看见一道长约半尺的狰狞伤口,动作顿了顿。 常得贵回头给了个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声张吓到秦晓月,她眨巴眼睛表示知道了,继续笑道:“师娘,只是个小口子,缝两针就好了,师傅的药箱在哪里?” 秦晓月不疑有他,指了指自己的脚头,何素雪打开暗格取出药箱,倒了点麻药给常得贵服下,便着手清洗创面。 秦晓月几次想过来看,都被常得贵劝回去了,“不要看,省得吓着腹中的孩儿。” 这话非常有效,秦晓月乖乖躺回被窝仰望着车顶,只觉得何素雪今天的动作特别慢,倒没发现人家缝了好多针。 “小何,怎么还没好啊,是不是车子移动的缘故?要不要把车喊停再缝?” “不用停不用停,马上就好,还有最后一针了。” 何素雪快速缝上最后三针,再来一一修剪线头,呼,终于搞定了。 “师娘,弄好了,您找块干布巾来,再给师傅找套换洗衣裳,徒儿就在外边,有事喊一声。” 何素雪嘱咐完,便掀了帘子下车,方灵问东家怎么样,何素雪嘘声叫她小声点,两手比了个数字,一共缝了二十针,然后大声说:“划了个小口子,缝了三针,没事了。” 秦晓月怀孕的事也没大声嚷嚷,古时女人怀孕很多顾忌,未满三个月不能对外张扬,怕惊跑了孩子。(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行动失败 PS:(抽空码了一点,又贴上来,感谢亲们的粉红票和评价。) 六月天,孩儿脸,车队缓行一段,雨势就收了,乌云散开,太阳热力十足地烘烤着大地。 何素雪身上湿腻很难受,但车队还没确认安全,她一刻都不敢松懈,与方灵一左一右护着常得贵的车子。 常得贵把换下来的血衣卷成一团,叫方灵拿去行李车上放好,万万不可丢弃,会暴露受伤的事实。 何益学从后面的马车探出头来,扬声叫道:“妹妹,你没事吧?” 何素雪连忙摆手,“我没事,你快回去坐好,不叫你别出来。” 何益学缩回车里,表情很沮丧,“我真没用!不能保护妹妹不说,还成了妹妹的累赘!” 与他同车的方再年劝解他说:“我跟你差不多,武艺也是马马虎虎,只当锻炼身体,没啥杀伤力。但是小何说过,世上人有万万千,行行状元有人当,这叫社会分工不同,体现的价值也不同。比如说我吧,特长是管理商铺,能挣钱,秀才公你呢,将来要当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让老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好生活,而这两样都是小何还有我媳妇做不到的。” 何益学很惊讶,“这些话都是我妹说的?” 方再年笑了,“想不到吧,当初她和我说这些,我比你还惊讶,就是常东家都不曾有这样深刻的见解。” 何益学低头沉默了许久,随后从暗格里拿出书本,认真地读起来,方再年暗暗表示赞许,这才是秀才公该有的样子嘛,小何的哥哥怎么能颓废不前哩。 车队后头突然暴发出怒喝声。方再年心里砰砰直跳,掀开帘子一角张望,正见关有树将一名匪徒砍倒在路中间,“啧啧,咱们家的大夫就是厉害,能看病还能打仗,上哪找去。” 何益学听了,也是莞尔。这次西北之行,他真是开了眼界,难怪教授们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到外面,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世界多奇妙。 秦可领着五名女护卫,也从行李车中抓到了一名匪徒,本想留个活口。不料那人咬碎口中的毒药囊,把自己毒死了。 车队慢慢地走着。太阳越来越大。路面干了,身上的湿衣也干了,搜查的人都回到队伍中间,常得贵掀了帘子,斜靠在车厢板上听汇报,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受了伤。 隐在附近青纱帐中的人看到这一幕,心知这次行动宣告失败,关有树刚才力劈华山将那名手下劈成两片,也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回去之后添油加醋,向主子夸大常得贵这一行人的凶残程度,让那位惊恐万状,寝食难安,终再次派人伺机下手。 赵镖师望见前面的客栈,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短短几里路,他感觉比他前半辈子走过的所有路都难走,隐隐约约的危机感如附骨之蛆,直到刚刚才消失。 这家客栈距离事发地点如此之近,难保其中没有隐患,但是常得贵想到小徒弟那一身湿透的可怜样儿,最终还是决定打个尖,让大伙都梳洗更衣,休息一下。 关有树一马当先走进客栈的大院子,赵镖师和几个趟子手紧随其后,两个小伙计便甩着白布巾笑容满面的迎出来,“客官您好,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咱这有干净的客房,过往的老主顾们都爱住咱家。” 关有树没吭声,赵镖师开口道:“俺们打个尖,因带有女客,想包几个院子梳洗更衣,再吃点热乎的,有没有?” 伙计一听是大生意,马上眉开眼笑说:“有有有,咱这前边有通铺有单间有两人间,后边还有三个独门院子,要不您跟小的进去看下?包您满意。” 赵镖师便用眼神询问关有树,后者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进去看看,合适就包下来。” 一个伙计就飞快地跑进去通知掌柜的,另一个伙计给引路,关有树捏着他的大刀挽了个刀花,那寒光闪闪的大刀片差点没把伙计的鼻子削掉了,吓得他哎哟一声,直往后蹦,随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失礼了,尴尬地弯腰作揖,“这位客官,刀剑无眼,您,您可得小心呀。” 关有树没搭理,进了客栈就往大堂的椅子上一坐,大刀重重往桌上一拍,“掌柜的!过来一下!” “来了来了,请问客官有何吩咐?”长得极富态的客栈掌柜一溜小跑,胖墩墩的脸上全是汗,吓得惨白惨白的。 关有树暗乐,面上却是冷漠得很,“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界,距离最近的衙门在什么地方?” 赵镖师先前说的是西北方言,可关有树这会说的是正经官话(以北京话为标准的普通话),掌柜的吃不准这伙人是什么来路,小心翼翼地答道:“到了咱们客栈,就进了保定县啦,县衙倒是离此不远,过了那座山,再过一道河,再往前走十几里地就到了。” 关有树暗暗抹汗,就这还叫不远,接着不动声色地问:“下雨之前,掌柜的可见有形迹可疑之人打此路过?比如说官话的穿军服的,看起来就不像平头百姓的,这些。” 掌柜的抠抠肥下巴,眨巴眼睛思索着,“嘶,这倒没注意,早上刚好送走一批去京城的客人,忙乱得很,真没空留意路面上,您是今天进来的第一批客人。” 赵镖师从里面走出来,对关有树点点头,表示院子符合条件,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关有树停止了问话,告诉掌柜的:“三个院子咱们租了,劳烦掌柜的通知厨房,多多烧水,咱们可是有三四十口人要梳洗,稀饭煎饼小菜也多备一些,吃得好有重赏,若是拿坏的臭的恶心人,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被关有树的大眼睛一瞪,掌柜的便两腿直打哆嗦,一边抹汗一边说不敢。 关有树看威慑得差不多了,示意赵镖师通知车队进来,他又和掌柜的拉起话来,问来问去见没啥破绽,只得告诉他要借个伙计,他要去县衙报案。 掌柜的汗如雨下,“报,报什么案?” 关有树深邃的眼眸中迸发出杀机,“我刚刚在路上杀了几个人,想跟县太爷告诉一声。” 吧唧,掌柜的一屁股歪到地上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三七章保安客栈 当客栈掌柜看见一群全副武装的女兵簇拥着一对气质高雅的夫妻进店,后面还跟着一群背兵器的年轻男女,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他猜到这批客人不一般,可没想到竟是这么不一般,拥有女兵护卫的人家,能是普通人么。 掌柜的再一想,这样家势显赫的官眷在自家客栈边上遭遇了劫匪,一会县太爷来了,能有自己的好?妈呀,大难临头了呀! 常得贵搀扶着爱妻,慢慢走进客栈,见掌柜的面无人色战战兢兢,皱眉问关有树,“老二,他这是怎么了。” 关有树嘿嘿一笑,“没事,师傅,您和师娘先进去歇息,一会徒儿与秦笑校尉到县衙走一遭。” “我陪小关大夫一块去吧。”毛永盛站出来说道,刚才匪徒来袭时他和弟弟在车上睡着了,一点忙都没帮上,这会儿想补偿。 常得贵同意了,秦笑点了两名手下,关有树再拎了一个伙计上马,几个人就往保定县奔去。 秦容请常得贵夫妻进院子休息,秦可带着几名护卫把客栈再次清查一遍,把楼上几名住客都惊动了。 在大明,女军官可不多见,漂亮女军官更是少得可怜,秦晓月这些手下虽然块头不小,可长相都是一等一的,用何素雪的话说,就是骨架子大而已。 这家名叫保安的客栈,规模不小,原本就停了三辆车子,赵、全两位镖师把车队十二辆马车全都停进院子还有空余。 几十匹膘肥体壮的良驹被车夫们拉到马厩侍候,把伙计都惊呆了。跟这些马儿一比,另外那三匹简直都能杀了吃肉了。 车夫对伙计呆傻的样子那太熟悉了,从甘州出来,一路经过许多旅店客栈,就没有不眼红的,得意地嘿嘿笑,也不多说,闷头干活。 洗刷喂水喂草料。车夫们全都自己动手,井水是新打的,草料是自带的。这是怕人动手脚,尤其刚刚还遭遇了那场意外,各人都暗暗提高了警惕。 何素雪着急洗澡,拉着方灵就去了厨房,首先要做的就是检验水质。 军医们自有一套验毒的方法。林有文也能制作这种验毒药粉,取一点水把药粉溶化,就可以通过颜色的变化来判断水质好坏,具体是什么化学原理,何素雪表示不明白,她只懂怎么用。 厨房里有两个打杂的妇人和一个掌勺的大师傅,看见两个身背长刀挎着小木箱的小姑娘。哦,不对,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媳妇,进来之后朝人笑笑说声叨扰,就揭水缸揭锅盖,取米汤和水往两个小杯里倒。 大师傅抱着自己的菜刀,嗓子颤抖着问:“你,你们是,干啥的?” 何素雪专注小碗里的变化不吭声,方灵笑着回答:“我们是住店的客人。刚刚在路上遇到点事,所以就随意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坏人潜伏做坏事。” “那不能。”大师傅连连摇头,“咱们这客栈在保定县那都是有名的,东家是举人掌柜是秀才,本本分分做生意,绝对不是坏人。” 何素雪和方灵同时失笑,那个团团胖胖的掌柜是读书人?真看不出来。 大师傅脸都涨红了,“咱说的是大实话。不信你问她们。” 被大师傅手指着,两个妇人频频点头。 何素雪打了水把小杯洗干净,装进了药箱里,轻松地对大师傅笑。“行了,大师傅这里很干净,水什么时候能烧好?” “已经烧好一锅了,马上就给姑娘抬过去。”烧火的妇人答道,提了水桶就从大锅里舀热水,哗哗的水声让何素雪感觉身上更痒了,赶紧出去找房间准备洗澡。 常得贵夫妇占了一个院子,另外两个院子男女各占一个,有一半人要洗澡更衣,两个妇人哪里忙得过来,秀才掌柜把所有伙计都赶进厨房干活,不断往后院送水,总算在半个时辰后完成了烧水任务,三个伙计和两个妇人都累瘫了。 这也亏得是夏天,洗澡不用很热的水,一桶热水兑成三桶,足够一个人洗了,不然厨房的柴火烧光都不够的。 换上干爽衣服,擦着头发,何素雪感觉自己原地满状态复活了,想着师傅大人的伤,用发带随意缠了个马尾巴,便拎起药箱往天字一号院走去。 相比二号三号院的热闹,一号院显得特别安静,秦容带着十二名女护卫分散在院子里警戒,正房的门是关着的。 何素雪拍拍药箱,小声喊秦容:“容姐姐,我来给师傅换药,看下伤口怎么样了。” “少将军情况不是很好,说肚子不舒服,可能刚才还是惊着了,姑爷劝着喝了点粥,给喂了药,正哄她睡觉呢。”秦容说道,面有忧色,对于她家姑爷把主子当成小孩子一样哄,表示完全无压力。 何素雪想着要不要把师傅喊出来,房门无声地打开了,常得贵走了出来,朝小徒弟招招手,示意她到厢房说话。 师徒两个到了房里,何素雪问师娘怎么样了,常得贵回说还好,喂了半颗安神的药丸,让她睡一觉就好了。 何素雪给常得贵重新换了纱布绷带,伤口也细细洒上消炎药粉,又让吃了两片五倍子片。 “师傅,要不,咱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吧,我把青哥儿喊来,帮您擦个热水澡,免得邪气淤积了。” “行,让他来吧。” 何素雪很佩服自家师傅大人,背着一个大伤口,表面还能保持着镇定不让妻子发现,真不愧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意志力杠杠的。 何素雪把换下来的敷料卷好,拿到院子角落里烧掉,车队的人已经得了封口令,常得贵受伤一事绝不能传出去。 第二三八章何家人 PS:(今天是三更的节奏,稍晚点还有一章哈。) 姓何的县令?师傅干嘛咬字咬得那么重,里头有几个意思? 何素雪心头犯着嘀咕,笑容就慢慢收了起来,很郑重地抱拳行礼,穿着男装嘛,总不能行女子的曲膝礼。 接着,就听师傅大人一个字一个字地介绍自己,“这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何素雪!” 这个时候,何素雪很注意观察着何县令的表情,简直就像在看慢镜头的,他的嘴巴一点一点张到最大限度,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见鬼的模样。 “她,她就是我那三侄女?”何县令惊愕得说话都结巴了。 常得贵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那叫一个神采飞扬,挑起长眉斜视何县令,“没错,她就是。” 何素雪怎么看,师傅大人都有恶作剧的意思,他就这么恨老何家么,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何家人的机会。嗯,本大夫和亲亲大哥不在其打击范围内,真好。 何县令对常得贵的风评,那也是有所耳闻的,他不再怀疑,激动得脸颊微微发红地向何素雪介绍自己,“雪姐儿,我是你五叔,亲亲的五叔。” 常得贵在一旁翻白眼,“徒儿,何其义县令是你嫡亲的五叔,跟你那个渣爹一母同胞。” 渣爹二字,是从何素雪这里学的,常得贵觉得这俩字是深得他的心思呀,今天总算逮着机会当着何家人的面儿说出来了,看着何其义羞愧难当的样子,他心里痛快得想浮三大白。 何素雪瞧着何其义眼神清明、五官端正、一身正气,心说这个五叔应该人品过得去,便重新行了礼。“何素雪见过五叔。” “好好好。”何其义在身上摸了摸,出来得急忙,没带啥好东西呀,这见面礼要怎么办。 何素雪很体贴地给亲亲五叔解了围,“五叔,我大哥也在这,我去喊他出来,您先和师傅说话。”说着,便往三号院去,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何益学便兴冲冲跑出来了。 “妹妹,叫哥哥有事?” “哥,保定县令来了,师傅说是咱们五叔,你去见个面吧。” 何益学一拍后脑勺。“瞧我这记性,五叔可不是去年刚得了这个县令的缺么。人在哪呢?” “就在这边。”何素雪指了方向。何益学看了几眼。说还真是,便跑过去见礼。 “大哥的视力好像不是很好啊,难道是最近太用功了造成假性近视?还是肝毒没有除尽,一直在影响着眼睛,现在才突显出变化?”何素雪喃喃自语着,决定回京之后给大哥换个护肝的方子试式。 何县令是自己人。案子就好办了,衙役和仵作跟着关有树和秦笑去勘查了现场,不出预料,尸体全部被人捡走了。加上大雨冲刷,只寻到几滩浅浅的血迹,能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大量失血。 没有尸体,照说不能立案,可常得贵的车队有两个车夫受伤,几辆车上残留被攻击的痕迹,收缴的弓箭和刀剑也交了出来,想忽视都不行。 四品将军和新任药局大使路遇劫杀,这可是大案要案,聪明人都知道里面牵扯了无数关系,何其义头痛无比,也只得叫人先把证据带回衙门,一边查访一边快马报刑部拿主意。 从保定到北京,坐马车只要两天了,何其义力邀常得贵到县衙过夜,常得贵却不肯,以秦晓月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县令不过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人家一个护卫长都是六品,何其义也不敢强求,唯有加派人手清查保安客栈周边乡镇,也派人协助秦笑加强客栈的防卫。 何其义也没回县衙去,就在客栈对付了一宿,回去他也睡不着,守在客栈心里安稳一些,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再有什么意外,也不算他失职不是。 因秦晓月是武官,保定卫司的百户也带着手下前来晋见并主动要求参与保卫工作,这一晚保安客栈前院可说是灯火通明到天亮,而后面三个院子则是静悄悄的。 常得贵说了,既然有人帮忙值守,那咱们就安心睡吧,都别客气。 于是,除了女护卫们分出一半人警戒一号院,其余人等皆呼呼大睡,算是上路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了。 何素雪再见何其义时,被他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吓一跳,又不要他值夜班,干嘛这副样子,心眼也太实了。 何其义看见三侄女却很高兴,“雪姐儿,五叔还有公务,不能陪你回家了,老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五叔中秋节前一定回,嗯?” 常得贵冷冷地插话,“何县令,我这小徒弟已经立了单独的女户,不是你们何家人了,她若不愿,没有人能强迫她进那个门,懂吗?”。 何其义被冰冷的目光罩住,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不自觉地喘着粗气,却说不出一然反驳的话来。 是了,他家二哥一回京,就销了三侄女的户籍,从律法上讲,他们老何家的何素雪已经死在西北战争中,眼前这个何素雪可以说完全跟老何家没关系了。 重新认祖归宗的话也不是不行,就是手续麻烦点,还得找点门路,但孩子不同意的话,也办不成呀。 何素雪疯了才想回去何家,她一个人多自由自在,但这个世界以孝治国,她身体里流着何家的血,完全不管不顾会被世人唾骂,再说她还有一个放不下的大哥。 因此她告诉何其义:“五叔,侄女入京后会比较忙碌,等清闲下来,一定会到府上去拜访的。侄女得谢谢老夫人当年伸出援手没让侄女饿死,也得谢谢老夫人及时把大哥送到侄女身边,没让他被毒死,老夫人救了她的孙子孙女呢,这个恩,还是要报的。” 何其义听得冷汗淋漓,他知道二哥很混蛋,也知道家里乌烟瘴气,所以他宁愿到保定这个小地方当个七品县令,也不愿走门留在京里,可三侄女当众挑明这些,真让他无地自容了。 幸好这屋里除了常得贵夫妇,只有自己叔侄三人,不然何其义干脆当场抹脖子算了,可常得贵夫妇那鄙视和愤怒的表情,也足够他回味一辈子的了。 “益哥儿~”何其义弱弱地喊道,想寻求一点支持。 何益学早跟妹妹商量好了,朝他五叔点了点头,把他的打算说了下:“五叔,益学这条命,是常大叔和妹妹捡回来的,所中的毒,这辈子都没法解了,所以益学暂时要跟着大叔和妹妹,吃药解毒方便一些。” 何其义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这真是个巨大的打击,原以为能接回一个侄女,没想到现在连侄子都要失去了。 可是这能怪谁呢,能说不同意么,何其义丝毫不怀疑,只要他现在敢说个不字,常得贵就敢削了他,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太可怕了。 庞大的车队离开保安客栈,迎着朝阳走了,何其义立在路当中,直到看不见车队的尾巴,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保定县衙,他的怀里,抱着侄子亲手雕刻的一尊根雕,一只雏鹰站在陡峭的山崖边上,正欲展翅高飞。 何益学送礼的时候,没说什么,但他自信满满的眼神,又仿佛暗示了些什么。 最后两天的路程,所有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车队平安走进了北京城,守城的官兵一看秦笑亮出来的定国公府的牌子,查都不查就放行了。 常得贵有点不爽,他可不是吃软饭的人,只是自己身上只有那块免死金牌还有点用,拿出来的话也太大材小用了些,没的让上面那人看笑话,唉,真是纠结。 何素雪可不知道自家师傅心里闹别扭了,她和方灵躲在窗帘后面看热闹呢,原来古代的北京城是这样的,房子古色古香,街道窄窄小小,店铺门口都挂着蓝布幡子,上写经营项目,一看就知道那店铺卖什么了。 车队随着人流在大街小巷中慢慢穿行,女护卫们全都上马护在两边,威风凛凛,英姿飒爽,那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呀。 车队后面慢慢多了一长串尾巴,不知有多少人想知道,这支队伍要落在哪个走运的混蛋家里。 看到又一块写着常宅的牌子,何素雪知道这趟旅行终于到了终点,奶奶个腿滴,累死姐姐了,晕马车跟晕船一样一样滴,整个地板都是波浪形。 方再年搀扶着何益学走下马车,何素雪过去把哥哥接过来,“怎么样,晕得厉害么,还是心跳得难受?” 不知道是近乡情怯,还是身体原因,这两日何益学情况也不好了,瞧这小脸白的,真让人心疼。 听到妹妹问话,何益学捂着心口道:“今天比昨天跳得快,每分钟九十次左右,有点心慌。” 何书生现在也是有表的人了,离开甘州城的前一晚,赵本真送的,没道理大舅子千里迢迢跑一趟,妹夫不表示个心意的嘛。 “不慌不慌,一会安顿好了,就叫青哥儿给哥哥煎药。”何素雪说道,扶着大哥走进堪比王府那么大的常宅。(未完待续……) 第二三九章秦家人 “妹呀,咱们真要在常大叔这里住么。”何益学抚摸着精雕细琢的大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何素雪四处看了看,“装修很费了些心思,怎么,大哥不喜欢?” 何益学摸摸身下柔软的丝被,“到不是不喜欢,看得出来,大叔是真心想让我们过得好,只是……” “大哥,你心里想什么,妹妹全都明白。”何素雪笑道,很高兴大哥是个有自尊的人,“妹妹已经托人在找宅子了,找到合适的咱们就搬出去,你看行吗?”。 “最好是离新铺子近些的,方便妹妹出入看诊。”何益学一开心就关注起妹妹来了,马上提了个建议。 “嗯,好,听大哥的。”何素雪看着门口,毛永青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她便起身去拿蜜饯,大哥其实很怕喝苦苦的汤药,喝完药吃个蜜饯压一压,就不会恶心想吐了。 常宅很大,常得贵又是孤儿一个,家里除了一个看门的老家仆,剩下就全是从甘州带回来的。 进了京,规矩就得严谨了,常宅也像正经世家一样分了内院外院,男孩们全部住在外院,何素雪单独住了内院的一个小院子,靠近常得贵夫妇的主院。 白天的时候方灵会进来陪她,晚上就只剩她一个,好在女护卫们就住在隔壁院子里,无聊的时候就过去找她们说说话,到了九点钟大家就各自歇息,也挺好过的。 定国公府第二天就有人过来探望秦晓月,正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新国公夫人梁氏,得知秦晓月怀孕的喜讯,梁氏马上回去挑了十个丫鬟送过来,说怎么安排就随她自己。但是其中有些看神态就不安分的,就比较让人膈应了。 秦笑私下劝主子,这些人不能要,如果缺人用,咱们可以自己去买。 秦晓月从小在军营里长大,也不懂内宅里的阴私,感觉拂了大嫂的面子不太好,就说先留下用着,不行再送回国公府去。 梁氏送人来时,常得贵正好带着徒弟们伙计们去新铺子查看装修进度。 铺子是半年前就托人买下的。已经进入装修尾声了,比甘州的江南药铺面积要小些,但因是买下来后推倒重建,规划布局更加合理,比老铺子还舒适。只等着最后收点尾,就可以进药材开门营业了。 常得贵兴奋地回到家里。想跟爱妻分享这个好消息。 相比药局大使这份被同行羡慕嫉妒恨的工作。他更喜欢有一块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以让他充分施展自己的才华,也让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们有个用武之地。 常得贵刚进屋,就有两个打扮得妩媚妖娆的丫鬟贴了上来,一口一个老爷,居然还上手摸了。当场被一脚一个踢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秦笑!爷看你是不想干了,什么人都敢往这院里放,啊?!” 常得贵站在房前一声怒吼。把房里的秦晓月吓得手里的参汤都摔掉了,她顾不得常得贵曾经耳提命令要求她卧床休息的嘱咐,扶着秦笑就快步走了出来,“相公,你这是怎么了。诶?这两个丫鬟是怎么回事。” 常得贵愤怒的目光扫过妻子的小腹,落在秦笑脸上,“你来说,这些人是哪找来的,为何不经我的同意就往屋里放。” 秦晓月身子一抖,秦笑赶紧扶紧了主子,被常得贵盯得实在躲不过,弱弱答道:“是国公夫人刚刚送来的,一共有十个丫鬟,说咱们府里人太少了……”委屈少将军几个字,秦笑是万万不敢说了。 常得贵的目光嗖的一声,重新回到妻子身上。 “秦晓月,如果你觉得嫁给爷委屈了你,那么爷马上送你回国公府去!” “不!我不回去!” 秦晓月慌了,扑到常得贵跟前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吊在他的身上,流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道,“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赶我走,我是你的妻呀,你摸摸我的肚子,我们有孩子了,你喜欢孩子,想要几个我就生几个,我要和你过一辈子,你不能赶我走。” 常得贵的一只手被秦晓月按在她的小腹上,心情复杂难当,真想撬开这傻妞的脑袋看一看,里面的构造是不是和其他人不同? 明明在战场上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在内宅里头就糊涂成这模样,当初秦玉美的教训还不够么,一回京就来这么一出。 这也单纯得太过了吧,能把秦玉美教成那样的梁氏,是能够信任的么?这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节奏呀,真是。 秦笑看主子哭得可怜,怕她动了胎气,只好壮着胆子帮忙说情:“当时少将军也不想要来着,国公夫人说用着不顺手再送回去,这才留下的,姑爷若是看着不喜,那秦笑现在就全部送走。” 常得贵打横抱起妻子,冷冷地看了秦笑一眼,“最好跟你说的一样,不然,你也回国公府享福去吧。侍画,侍画?打点水来给夫人净面。” 秦笑下了封口令,所以常得贵怎么把妻子吓坏又哄好的,何素雪不得而知,反正她是猜到师傅大人又借机调教老婆了,想来日后师娘不会再跟娘家过于密切来往了吧。 其实,秦晓月已经有三房陪嫁,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两个管事妈妈的配置也是齐全的,厨房也有得力的管事妈妈管得好好的,完全不存在人手不够一说,梁氏此举,就有插手姑爷房里事的嫌疑,忒讨人嫌的。 要说缺人,就是常得贵当儿子女儿一样养大的徒弟伙计们缺人,可这也轮不到国公府管呀,当人家没钱么。再说你送人也没说是送给这些人的,硬生生塞到主院去,其中心思,不言而喻嘛。 本来晚饭大家都要过主院陪常得贵夫妇吃的,承欢膝下嘛,让空荡荡的院子也多点人气不是,可今天来了这么一出,常得贵忙着调教老婆让她擦亮眼睛看清身边人,便发了话,让各人都在自己屋里吃吧。 秦笑把常得贵的话执行得很彻底,十个丫鬟全部送还了国公府,同时婉转地告诉梁氏,姑爷不喜欢少将军与娘家来往过密,加上少将军怀像不好,国公府无事还是少上门吧。 梁氏看着明显被人揍过的两个丫鬟,羞得脸皮紫涨,暗骂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又气常得贵一点都不通情理,不就一个小大夫么,没父没母没权没势的东西,皇帝瞎了眼才听了你的哄骗赐婚给你,坑了老秦家的闺女不说,老娘送人给你还敢不收,等你往后有事求到门上,看老娘理不理你! 所以说,自以为是的人,脑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样,梁氏以为常得贵一无所有,靠的是运气才得了皇帝青眼,跟国公府结亲是他高攀了,就应该乖乖听话才对。 现在常得贵表现出如此强硬的反抗,梁氏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了,从此看常得贵不顺眼,当天晚上就给秦怀山写信告状。 其实也难怪梁氏态度这样激烈,常得贵的真实身份,秦怀山从没告诉过她,只说是有交情。 具体交情深到什么程度,秦怀山认为没必要说,梁氏也应该懂得做人,丈夫的朋友,做为妻子你就得敬着,就是你不喜欢,你也不能去拆人家的台,何况这个朋友还是国公府的女婿,更不能用普通朋友的标准来衡量。 因为秦玉美的事,秦怀山已经对妻子一肚子意见,尤其他跟常得贵还有很密切的生意来往,更加不愿意把常得贵的事跟她说,当他收到梁氏的告状信,气得写了十页纸狠狠骂了梁氏一通不提。 不过,梁氏这么一闹,常得贵意识到家里得添人了,男孩们得用小厮,小徒弟也需要几个丫鬟,带出去也不会让人笑话不是。 原本添置下人这事吧,得当家主母来操心,可常得贵不放心呀,怕妻子累着,又怕她看不好人,就叫她从旁指导,具体的就由秦笑和两位管事妈妈来操办。 这样做,果然很好,秦笑用了两天时间就把这事办得妥妥的,不但买了小厮和丫鬟,还买了一个车夫、两个厨娘,还有一些喂马劈柴的男仆。 秦晓月也从中学到不少东西,她现在不会逮着漂亮养眼的挑了。 关有树、何益学和毛永盛兄弟两各得了两个小厮服侍,何素雪的人比较多,配了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管事妈妈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先缺着也没事,往后有机会再慢慢补上。 方再年和方灵小夫妻俩,因是暂居常宅,早晚要买了宅子搬出去的,所以只要了一个小厮一个小丫鬟帮忙做些杂事,将来要不要带走还两说。 方再年想买宅子,何素雪也想买,所以这几天方再年除了关注新铺子的进度,还时常与何益学一起在新铺子附近寻摸,又托了中人帮忙,终于看好了几套,兴冲冲叫上何素雪和方灵去挑选。 男孩们闲得无聊,看医书也不能天天看不是,因此都比较关注这个事情,方再年何益学一回府,那三只都跑来了,最后是一群人去看宅子。(未完待续……) 第二四零章买房落户 PS:(因工作原因,本周日更三千字,等闲下来再给大家加更。) 何益学和方再年挑的房子都不错,以新铺子为中心,在两里范围内寻摸,最远不超过三里路。 一开始两人想买连在一块的宅子,可后来发现这样的实在太难找,基本上没有,只得退而求其次,在一条巷子或者前后街都可以。 房子呢,也不想买太大,毕竟就一两个人住着,京城房子也贵,主要考虑一进或者两进的。 何素雪悄悄问方灵,买房子的钱够不够?不够就吭声,这不是死撑面子的时候,不够就借点,买来住得舒服再说,后面慢慢还钱也不要紧,咱俩谁跟谁呀。 对于这个不像主子的主子,方灵打心里感激,说道买房子的钱够用,这几年夫妻两个攒的钱都带来了,也有五百多两,就是后面整修就没钱了,不借的话就凑合过两年,慢慢添置家具,反正现在也没打算要孩子,简陋点不要紧,两个人多穷困的日子都过过,现在这点小困难真不算什么。 “那哪行呀,这银票你拿去,装房子买家具,一次搞定它,后面再弄第二次会很麻烦。” 何素雪把两张银票拍到方灵手上,方灵一看是一千两,连说太多了,用不着。 “用不完再还我。”何素雪把银票推回去,“我也不瞒你,眼下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我不但要投资温泉庄子,还想自己弄点别的,过几天武兰妹她们就该来找我了,你要有心,就算你一份子。咱们不说多,一年给自己挣点衣裳首饰什么的。” 方灵一听这话,就把银票收起来了,“行,这几样事情办妥,有多的再还你。” “这就对了嘛。”何素雪满意地说道,“咱们两个呢,都属于自己打拼的,不指望家里人,有事互相帮衬着点。今天我帮你,说不定改天你就得帮我,到时候不许说不行的。” 方灵笑眯眯点头,“只要你说话,杀人放火咱也跟你干。” “去去去。当本大夫是土匪呢,什么杀人放火的。又犯邪性了你。”何素雪嗔怪着。心里倒是舒坦得很。 方灵默默在心里盘算,她和方再年都在药铺做事,何素雪说给她护士长的待遇,与毛永盛持平,每月二十两,方再年是大掌柜。待遇跟两个大夫持平,都是五十两,而毛永青则是专管药房,也是二十两。 这样算下来。她和方再年一年的工钱收入就有八百四十两,这还不算年节的福利,总的一年挣一千两没跑,这是非常可观的,要在从前,简直想都不敢想能有这么多钱。 算完账,方灵感觉好像买个五百两的房子也没啥,拉点饥荒第二年也能还完,她摸摸荷包里的银票,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马车顿了顿,方再年掀开布帘接他媳妇下车,何益学也学着上来接妹妹。 其实也就是扶着手往下跳,这点距离,哪能难住两个女汉子,轻轻一蹦就到地了。 关有树和毛氏兄弟已经钻进人家宅子里去参观了,常得贵已经发话了,他们仨在带出徒弟前都得住在铺子里,连带着他们的婚事也得往后推两年,但这不妨碍他们看宅子,看好了买下来放着,将来成亲也能用上不是。 何素雪说了,京城房价涨得快,早买早好,所以男孩们心思都活了。 介绍房子的中人姓金,四十岁出头,细长眼睛,个子不到一米七,大伙都叫金中人,在牙行里名声不错,没有坑蒙拐骗的不良记录。 金中人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本子,一边翻看一边给大伙介绍。 这是一进的院子,正房两间,两侧有耳房,院子也宽敞,缺点是没井,吃水要到公用井里挑,也不远,就在巷子尽头,要价三百两。 这样的宅子,两个人住还行,后面再添上孩子仆人什么的,就肯定不够住,不说何素雪了,方再年都摇头,“金中人,咱看下一处。” 金中人暗中观察这几个客人,衣着不华丽,甚至可以说很朴素,跟京城时下流行的东西不沾边,但气质都不错,谈吐间偶尔漏出一丝煞气,有点像他家隔壁在顺天府里当差的邻居,这样的人,应该都是见过血的。 金中人有点纳闷,你说男的见过血说得过去,怎么两个女的也这样?到底是什么人呢?官话也说得太溜,哪来的都猜不出,费思量。 金中人想了想,问方再年:“方老爷,房子咱手上有几套,您先大致说说,想要什么样的,咱好比着看,这样比较省时省力,您看?” 人生头一回被人称老爷,方再年很不自在,耳根子都有点红了,“金中人,在下不是什么老爷,也就在主家铺子里混口饭吃,您叫我小方,或喊我名字都成。” “哦?那请问方兄弟在哪高就呀?”金中人直觉这是个线索,忙追问道。 方再年比划了个方向,“就在前边大街上,江南药铺,铺子还在整修,大概到八月初能开张,咱们这些人都是打小就在药铺一起做事的,刚从西北搬回来,想赶在铺子开张前把房子弄妥。” 金中人一拍巴掌,“怎么不早说呢,江南药铺我熟哇,那块地,还是姓秦的官爷从我手里拿走的呢。” 关有树凑过来,“可是叫秦十?穿校尉服?” “契纸上的保人就是这个名儿。”金中人态度更好了,笑呵呵的说道,“得嘞,既然是老主顾,咱们就甭绕弯子了,大伙敞开来说,想要什么样的宅子,但凡我有,绝对给实诚价,就是我没有,也可以想办法从同行那里弄来,保证让大伙满意。” 七个年轻人哗啦围上金中人,七嘴八舌说起自己的要求,听得金中人脑袋嗡嗡直响,可心里美滋滋的,今天可捞着大生意了。 何素雪等人的条件,说多不说,说少不少,也着实费了金中人不少心思,他手里的房源不够,还把他的小舅子拉来了,也是专做房地产的王中人。 两位中人陪着七人绕了一天,总算订下来四套房子,距离新铺子都差不多一刻钟的脚程,何素雪和方灵还特意挑了两套距离相近的,就隔一条巷子。 毛永盛那个守财奴今天大出血,把所有积蓄都掏完,还找何素雪借了五百两,花了八百两买了一套二进的院子,到时兄弟俩一人一进。 何素雪也要了一套二进的,这年代,兄妹俩一起住也得避嫌,哥哥和小厮住一进,妹妹和丫鬟住二进,院子比较大,要价九百三十两,还是友情价。 关有树和方再年则只买一进小院子,正房四间带厢房的那种,四百多五百两,反正这几年人口不会有很多,暂时够住,将来有了钱再换也行的。 宅子一敲定,一群人马上去衙门办手续,金中人找了他的邻居帮忙说话,一切都很顺利,几人还顺便落了户籍换了鱼牌,这就算是落户京城了。 鉴于何益学还跟何家牵扯不清,为了避免麻烦,何素雪把房子落在自己名下了。 一事不烦二主,结算所有款项后,何素雪马上请金中人帮忙找相熟的工匠整修房子,方再年则拜托了王中人,两边相约三天后再在宅子里碰头相商。 晚间回到常宅,常得贵把人都叫到主院吃饭,询问房子买得如何,一伙人都笑嘻嘻拿出户籍本和房契给他看,把他心里酸得哟,“一群没良心的小混蛋,翅膀硬了,都想飞了,唉。” 秦晓月拍着丈夫的肩膀说:“相公不怕,等我多生几个孩儿,让他们陪你玩,永远不离开家。” 众人一愣,常得贵暗暗扶额,这些没眼色的东西,不知道你们师娘怀孕了脑子变笨了么,都这个表情是要闹哪样,扭头自己哄吧,“还是月月好,咱们就和自个孩儿过,不理这群小混蛋了。” “别介,师傅。”何素雪叫起来,“好歹给咱们几个留几间客房呀,逢年过节的必须得陪师傅师娘过的不是?” 一个眼神丢过去,几个小的赶紧附和,“是极是极,肯定要回来的。” 关有树拾起脚边的锦盒送上,“师傅,这是咱们几个凑钱买的礼物,预祝师傅事业蒸蒸日上,身体越来越好,师娘和弟弟妹妹平平安安,一家人幸福美满健康快乐!” 常得贵双手接过锦盒,眼中隐隐有水光,嘴里笑骂道:“嘴巴抹了蜜啦,尽说些好听的,别以为这样就能把师傅糊弄过去了,明儿学徒们就要来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好好教,教不好就拿你们是问!” 常得贵一高兴,兵匪之气露出来了,大伙听了心里只感到亲切,轰然答应。 方再年站起来拱手说道:“东家,后天二十九,小的想请大伙吃个便饭,是方灵及笄之日,希望您能赏个脸。” 常得贵一挥手,“已经是嫁人的小媳妇了,也不搞什么仪式吧?就叫家里的厨娘们整几桌就行了,不用到外面去。” 顾忌着秦晓月怀像不好不宜出门,方再年也早有这个打算,便顺竿子爬上去,说酒菜他包了,到时大伙只管入席吃喝。(未完待续……) 第二四一章竣工入伙 一大早,常得贵就带着徒弟和伙计们到了新铺子,木匠铺送来蒙了红布的牌匾挂上,方再年汇了账,接了钥匙,整个装修工程就算是结束了。 京城地价昂贵,寸土寸金的,买下这上千平的面积真不容易,好在药铺医馆的也不需要多繁华的地段,就选了稍微次一点的位置,把一家客栈给盘下了。 加上装修,整间铺子花了六万两,是常得贵独资的,但他记了两个徒弟各一股,毛氏兄弟及方再年夫妻各半股,他自己只要了八股。 常得贵拿出契约书,叫各人签字画押,都推托不要,他板脸生气,众人才含着眼泪领了这份情,暗暗发誓要把江南药铺做得比以前更好,不叫师傅(东家)失望。 契约签好,人手一份,这可是传家的宝贝,哪怕这批人没了,后代子孙也可凭着契约来领分红,但这股份不能转让,不要了只能卖回给常家。 新铺子建了五排房子,每排都是三层,临街是门诊楼,一楼是药柜收银和治疗室、值班室、外科诊室,二楼是内科妇儿,三楼是大夫和伙计们工作学习休息的地方,教室、办公室、病例室齐全,关有树和毛氏兄弟也将在这里住两年。 第二排是男病房,第三排是女病房,手术室就在男病房的三楼,特意修了能通推车的楼道方便搬运,也就是这两栋房子有两个楼梯上下。 第四排就是库房和消毒供应室、制药室,第五排一楼是食堂和杂物间,二楼三楼是学徒们的宿舍,后面还有一个带井的小院子,可以洗晒。 何素雪最关心卫生间问题,现在看到师傅采纳了她的建议。定制了粗瓷管铺设下水道,每栋楼都挖了化粪池,每层楼都有洗澡上厕所的地方,非常满意。 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自来水,卫生间都放了一个大缸,每天叫学徒们挑水上楼。 工匠都撤走了,建筑垃圾也基本上清理了,整个院子显得特别空旷,好在楼与楼之间还种了几坛太阳花,倒是开得红艳艳的。添了几分喜庆。 常得贵转了一圈下来,感慨地长叹,一副心疼的模样,“爷的银子啊,就换了这么几排房子。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本啊。” 何素雪笑道:“很快呀,大家一起努力。很快就会有银子回头了。” 说是这么说。何素雪心里也没底,她和常得贵的方向主要还是想面向军队的,西北军还没班师回朝,现在的二十六亲军卫不时换防换人,关系不好处。 也因着常得贵那位最尊贵的发小,时刻盯着这边。也不好主动跟军队过往从密,拉仇恨是绝对愚蠢行为。 至于京中的老百姓,要让他们相信江南药铺的医术,没个一年半载那都不能成事。 换而言之。江南药铺近期内的生意不要指望挣钱,不亏本就是好的。 因为杨老汉也跟来了,所以一楼值班室就是他的栖身之所,有人住的地方,都给打了衣柜和床,拎包即住型的,早上出来时杨老汉把包袱都拿来了,就从今天开始履行看门职责了。 何素雪和方灵帮着杨老汉安顿好了,他马上开始打扫门诊的卫生,扫扫擦擦的,一刻也不肯停,他说不多干点对不起一两银子的工钱。 方再年火烧屁股一般出去找金中人,他没想到学徒们会来这么快,做饭的厨娘还没着落呢,赶紧叫金中人帮忙介绍两个麻利妇人。 金中人一听说有二两月钱,立马推荐他老婆,这么高的月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正好老婆在家闲得发慌。 方再年正色告诉金中人:“谁的老婆来都不要紧,关键是要手脚干净麻利,不求名菜名点,但炖汤炒菜面点起码都能上手,千万别给我整些就会煮猪食的来。” “那哪能呢,咱干这一行,不讲信誉那不砸自己饭碗了吗?”。金中人解释道,“我老婆真会做饭,打小跟我岳父学的,我岳父就是酒楼里的大师傅,那会儿一个月能挣二十两呢,可惜年前得病没了。” “哦,这样啊,那行吧,算你老婆一个。可说好了,卯初上工酉末散,每月可有三天休假,有事不能来得事先请假,干得好逢年过节都有红包。” “行行行,那这另外一个就喊苏捕快的老婆孟氏,你看怎么样,那婆娘也是个麻利人,家里有媳妇照看,也能专心做事。” “是本分人就可以,仗着家里人拉虎皮扯大旗的可不行,虽说咱们东家也是有官职的,不怕些个小鬼难缠,但能少点麻烦就少点。” 金中人露出早就猜到如此的表情,连说知道。 方再年便让他马上喊人到铺子去面试,光凭中人一张嘴说可不行,总得亲自看过才能最后拍板。 方再年一身是汗跑回铺子,常得贵等人刚逛完院子,大伙一商量,分头采买厨具米面开火吧,反正今天也不错,弄好了晚上学徒们来了,吃饭也有了着落。 这些人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也不怎么迷信,一说就定了。 开药铺的也不能张扬,烧鞭炮请客什么的,会让人心里膈应,老百姓会说你不厚道,卖药的还大张旗鼓,是想大伙多生病上你家看病买药怎么滴。 老百姓心里不舒服了,往后可能人家就不上你家来了,无形中流失了客源。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金中人带着两个妇人,气喘吁吁跑到江南药铺,抬头看牌匾还蒙着呢,又见一位老大爷在里面擦柜子,便进去询问,“老大爷,在下是金中人,跟方掌柜的约好了在此见面。” 杨老汉跟药铺的人处久了,官话听得明白,只是说不清楚,当下往后指了指,用西北方言回道:“在里头,你娃自己进去找找。” 金中人半蒙半猜的比划,“您是说,方掌柜的在里边,让咱们仨进去找找是吧?” 杨老汉笑眯眯点头,“对头,对头。” 金中人就朝后面一招手,带着老婆和孟氏往后院走,三人越走越惊讶,这药铺建得好奇怪,跟别人家都不一样呀,这么多楼房是干嘛的,难道要大量收学徒?这也太多了点。 这时候,药铺的原班人马都在后面的厨房里歇息,方再年拿了本子奋笔疾书,列采购清单。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伙七嘴八舌地说着建议,缺什么买什么全记上。 金中人被药铺的规模吓到了,闻着人声走到最后一排楼房,腰都不由自主弯下来了,弱弱地喊:“方掌柜的,您在里边不,在下金中人。” 一句话,金中人就自动把自己的地位降到方再年下边了,再不敢小看这个小年轻,能当上这么大个铺子的掌柜,肚子里哪能没货。 “哟,老金来了,就等着您呐。”方再年把纸笔推给自己老婆,叫她继续写,自己跑出厨房来,上下打量两个妇人,“这就是你推荐的人?” 金中人一听这尾音在往上跑,紧张了,“是是是,这是我老婆王氏,这个是孟氏,老婆,大妹子,这位就是方掌柜的。” 王氏偏胖,孟氏白净,两人个子差不多,瞧着模样挺周正,还特意换了身八成新的衣裳,头发抿得整整齐齐,一问年纪,都还不到四十岁,都抱上大孙子了。 方再年感觉还能入眼,便把人带进厨房让常得贵过一眼,得到他的默许,又把其他人都介绍一下,暗示这些都是江南药铺的重要人物,轻易别冲撞了。 两个妇人一看屋里全是俊男美女,眼睛都看花了,心里也欢喜得很,介绍一个就行一个礼,众人都礼貌地还了礼,金中人知道这事成了,乐得眼睛都眯了。 厨娘来了,厨具米面还没买呢,方再年当场点兵了,由王氏和孟氏各领四个丫鬟小厮,分别采购柴米油盐和锅碗瓢盆。 中午就在铺子里开火,最少要整治十二菜个两个汤,这也有考验两个厨娘的意思,做得不好,这活计也落不到她们手上。 王氏和孟氏一听,当伙计的还配上仆人了,这药铺还真跟别家不一样,再看那位常东家,年轻俊秀,除了脸黑了点,哪哪都像书生,就是一双眼睛亮得让人不敢看,回去跟老头子一琢磨,才知道那叫铁血冷酷,不是一般人。 到底是上过战场沾过血的,常得贵等人往往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与众不同的特质,就是站在人群中,也是有种鹤立鸡群的意味。 今天一个照面,就把两个厨娘降服了,自此老老实实做事,一点花花心思都不敢有。 剩下几个小厮要打扫厨房,常得贵就把徒弟和伙计们带上门诊三楼的办公室,这名是何素雪取的,里头摆了十套桌椅,常得贵另外有一个单间。 万事开头难,大伙转了半天,喉咙都冒烟了,等锅买回来烧上开水,最少也得一个时辰,难熬啊。 毛永青解下腰间的荷包,抖出一粒秋梨糖抛嘴里了,然后,他发现自己被重重包围了,欲哭无泪呀,一包糖全给分没了。 常得贵欣慰地嚼着糖,心说这娃的心病终于治好了,分他的糖一点都不带反抗的。(未完待续……) PS:感谢龙绍LL1的平安符,还有四位朋友的粉红票。 第二四二章撞到小姑子 等小的们缓过劲来,常得贵开始布置任务,学徒们半下午的就能进城,什么人负责哪一块,现在就得分好工。 这批新学徒,队伍很庞大,共有六十人,都是从军户子弟和现役军官家属中挑出来的精英,全部识文断字,比例各占一半。 其中二十名分别划给关有树及何素雪,三十名分给毛永盛及方灵,最后十名药童则是毛永青的菜。 几个人听得头都大,一家当师傅带徒弟,都是带一个两个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一带就十几个,哪里教得过来。 对常得贵,大伙是打心里尊敬的,可自打何素雪来了,整个江南药铺的氛围就变得民主开放了,大伙有什么意见,也敢麻着胆子提一提的。 现在,除了何素雪老神在在笑眯眯,其他人都在哭诉,人太多,带不过来呀。 “好啦,话还没说完呢,吵什么吵,再吵人数加倍。”常得贵板起脸孔说道,下面全都安静了。 其实常得贵心里也没谱,这种全新的带教方式是小徒弟提出来的,连计划书都写好了,他也挺担心效果怎么样。 想到这里,常得贵看一眼小徒弟,示意她来向大伙解释。 何素雪早就准备好了,从包包里拿出一叠培训计划发到各人手中,这是昨晚拜托她大哥帮忙抄写的,字迹清秀,真是字如其人。 “请大家看下手里的计划书,大夫、护士、药童的培训计划是不同的,有错漏的地方就跟我换一本。”何素雪环视一圈,见无人有异议,便继续解说。 这次的大规模传道授业,主要特点就是集中上课分别带教。理论知识这一块,就在隔壁的教室上课,当然各班的时间错开,各位带教老师分别主讲不同内容,课后就各带自己的徒弟进行实际操作的学习。 关有树马上提出意见:“病案室也很大,桌子板凳都齐全的,不如在那里设个小教室,两个班可同时上课。” 毛永盛手指敲了敲培训计划,“我们护士班人最多,得用大教室。” 毛永青咬着手指。望着天花板发了下呆,然后说药童班人最少,可以整理一间制药室作为教室,那样不就三个班同时都可以上课了。 何素雪扶额不语,真心佩服这些古人。谁不知道三个班同时上课好呀,本大夫只是不想让你们太辛苦了。时间错开也是劳逸结合嘛。 瞧瞧这些人啥眼神。得嘞,好人没当成,反倒让人鄙视了,真是。 常得贵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小徒弟嘟嘴巴的样子最好玩了,都能挂仨油瓶了。“咳,既然大伙都想早点带出徒弟帮忙干活,那就照大伙说的做吧。今晚回去各写一份计划书,讲课内容和时间安排都写清楚。明早交来给我。” 办公室里立刻一片唉声叹气,何素雪瞬间圆满了,用力把大夫培训计划拍到关有树手里,“二师兄,辛苦你啦。” 方灵也把写计划书的任务交给了毛永盛,两个女的笑嘻嘻的看男人们愁眉苦脸,感觉空气好清新哪。 何素雪的丫鬟,全部以中药命名,两个大的分别叫紫菀、紫珠,四个小的分别叫薄荷、青果、麦冬、柳芽。 今天紫菀和青果留在家里洗刷整理,紫珠带着另外三个出来帮忙,给两个厨娘打下手,到了午时,总算把两桌席面整治出来了。 入伙嘛,好像不喝点酒也不像,常得贵便发了话,开一坛烧酒,每人一小杯,多的没有,下午还有事做哩。 经过多年的锻炼,何素雪已经脱了“一杯倒”这顶帽子,能够坚持到半斤了,所以这一杯酒,大伙没有漏掉她。 还是老规矩,由常得贵致祝酒词,然后大伙一起喊:“一,二,三,干了!” 洪亮的吼声,特别激动人心,新加入这个大家庭的两个厨娘、丫鬟、小厮们热血沸腾,眼眸一天比一天明亮,丫鬟小厮们即使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整个精神面貌已经大有好转。 吃过饭,厨娘们又忙着准备晚饭,方再年看那妇人忙得满头大汗,感觉人还是少了点,便去问东家的意思,要不要再找两个帮工的?两个厨娘做七、八十人的饭菜,还是有点勉强。 常得贵却说不用,等学徒们来了,每天安排几个人在做饭的时候帮下厨,既能让学徒们轻松轻松,也能让他们更快地融入这个集体。 方再年一想也是,当初自己四个兄弟,不也是每天帮忙劈柴烧火的么,除了没法看病开方,药铺的其他活计哪样不是信手拈来。 考虑到极少有女病人进来住院,何素雪和方灵商量一下,便征用了三号楼二楼的两个房间,作为俩人的休息室。 病房里都有两张单人床了,吃过入伙饭,何素雪和方灵便带着丫鬟们逛街买东西。 出了铺子往前走五分钟,便是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何素雪想着要给方灵准备一件生日礼物,一看见有银楼,马上钻了进去,然后听到哎哟一声,把人撞倒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您要出来。”何素雪心里明白,是眼前这倒地的红衣姑娘从里面冲出来撞上自己的,可现在自己站着,人家倒了,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大小姐,您怎么样啊?” “雅儿表妹,有没有摔伤哪里,要不要喊大夫看看?” 里面又跑出来三个女的,一个衣着华丽像富家小姐,另外两个应是丫鬟,个个泪流满面的,看得何素雪直翻白眼,不就是摔个屁股墩,至于哭得像死了人么。 方灵一眨眼不见了主子,再一听见旁边铺子里的动静,脚步一错就窜进了银楼,留下三个丫鬟面面相觑,惊得背心发凉,这速度,是飞么? “小何?发生了什么事?”方灵看见主子好好的站着,淡定了,好奇地问道。 “我刚走进来,她就从里头冲出来撞上我了,然后,她们就哭起来了。”何素雪无奈说道,朝地上的女孩伸出手,“地上凉,您还是先起来,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我是大夫,帮你看看,嗯?” 女孩犹豫一下,握住何素雪的手,被她轻轻一拉就起来了,旁边那三个哭得来劲,就没想起要扶人起来,这会儿都是一愣,赶紧又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哪里疼呀头晕不晕呀快点看大夫之类的。 女孩充耳不闻,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何素雪,“这位小姐不用愧疚,本就是赵雅不对在先,您放心,赵雅不是无赖之人,无事就是无事。” “赵雅?这名字好熟悉。”何素雪拧紧了眉头,瞧着小姑娘那熟悉的眉眼儿,忽地醒悟,“您可认得赵本真?” 女孩微微一惊,表情变得警惕起来,“您怎么会知道我三哥的名字,您是谁?” 另外三只也显示出敌意,迅速擦干眼泪瞪着何素雪,她尴尬地笑了笑,双颊升起两团红晕,扭捏着说不话来。 方灵暗道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哩,开口替主子答道:“我家小姐就是小何大夫,是赵本真将军的未婚妻。” “什么?!”赵雅眼中透露出惊喜,而她身后的富家小姐则是脸都绿了,颤巍巍地指着何素雪说:“她就是,荣表哥的那个,那个?” 未婚妻三个字在冯圆圆舌尖上打滚,就是不甘心吐出来。 何素雪一看这架式,心里就嘀咕开了,白莲花表妹什么的,终于还是冒出来了么,赵本真呀赵本真,你我能不能成为夫妻,有得商量了。 赵雅拍掉冯圆圆的手指,很不高兴地说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冯圆圆,你得叫表嫂。” 何素雪跟方灵听见喊表嫂,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姑娘是真心喜欢呀,还是故意埋汰人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吧。”方灵给紫珠使了个眼色,与她一人一边扶赵雅走进银楼,有个管事模样的正匆匆跑出来查看情况,见着忙把人请到待客的小间去,又叫女伙计上茶上点心好生侍候,这才告退。 何素雪心说不愧是老店,这服务态度真不错。她见赵雅在等着自己,便随意坐下,赵雅马上坐到她旁边的鼓凳上,笑呵呵地打量她。 面对未来小姑子,何素雪心中有点忐忑,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雅儿妹妹,可是姐姐身上有不妥之处?” 赵雅连忙摇头,“不是的大嫂,雅儿第一次见大嫂,有点好奇,失礼之处请莫见怪。” 这一口一个大嫂,喊得何素雪心肝直颤,“雅儿妹妹,这,我和你哥还没完婚,所以,那个称呼暂时不要叫了吧。” 冯圆圆抢过话头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姑母还没点头,这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的,可不能乱喊。雅儿妹妹,你不是要去珍宝阁买面脂么,咱们这就走吧。” 赵雅着急抢购面脂,却也舍不得就这样跟何素雪分开,她还有好多话想问呢,犹豫不决地握着何素雪的手不放。 未来小姑子眼中的孺慕之情让何素雪心中微动,顺手将手腕上的东珠手链套过去,“初次见面,姐姐也没准备,这链子你先戴着玩。”(未完待续……) PS:感谢龙绍LL1、89854652186的平安符,感谢红袖天香和龙绍LL1的粉红票,感谢magicHan的评价票。昨天把常得贵的股份写错了,明明算着七股的,怎么就写成八股了哩,已经回头改了。 第二四三章 赵雅拨着圆润硕大的珍珠,喜得眼睛都弯了,“谢谢何姐姐,雅儿很喜欢。” 冯圆圆酸溜溜地撅嘴,“雅儿妹妹先别高兴,西北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别是拿假货来哄你哦。” 赵雅马上回敬:“只要是何姐姐送的,假的我也喜欢!哼,你眼皮子浅,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也难怪认不出来,这可是东珠,这串手链,你一年的月钱都买不来。” 冯圆圆被挤兑得小脸发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两个丫鬟围着她细语安慰,不时用愤怒的眼刀剜着何素雪。 何素雪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有个喜欢自己的小姑子是件好事,可冯氏和其他人都对自己有敌意嘛,这个就费点思量了。 不管怎样,赵本真这房还有五个人,能拉一个算一个,听师傅大人说,庆王妃是同意自己这桩亲事的,那么现在争取到赵雅支持的话,就超过五五之数了,前景还是挺乐观的嘛。 何素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温度刚刚好,是上好的碧螺春,舒服地眯起眼,“雅儿妹妹刚才为何事慌张?” 提起这事,赵雅扭捏了,微微晃着身子,“雅儿听人说珍宝阁那边来了新货,想给母亲买点面脂,一时情急,就……” 何素雪微微一笑,露了小酒窝,“可是药妆系列的荷香玉面脂?” “姐姐也听说了?”赵雅兴奋地重新抱住何素雪的手臂,“那我们一起去吧,珍宝阁的药妆系列卖得太好了,晚了怕赶不上。” 冯圆圆瞧着赵雅与何素雪的亲热劲,手帕都扭烂了,“雅儿表妹。她一乡下来的土包子,哪懂什么药妆,时辰不早了,恐怕那面脂也卖完了,不如我们回府吧,姑母该担心了。” 赵雅才十岁,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到冯圆圆面前,气乎乎说道:“我看你是担心你的银子吧。还你,我不借了。” 说完,赵雅起身对何素雪说道:“何姐姐,雅儿要回去了,你在哪里落脚?明天我去找你说话行么?” 借钱给老妈买化妆品?这赵雅还真是孝顺孩子。不过,瞧这穿着打扮和行事。似乎赵本真并没有过多关照家里。已经拮据到借债的地步还是怎么样? 何素雪对未来婆婆和小姑子的生活产生了浓厚兴趣,自己手里可是握着赵本真的大半家产哩,在他回京之前,适当地帮忙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何素雪已经下意识拖住了赵雅。“雅儿妹妹,请等一下。” 赵雅表情很好奇地歪头问:“何姐姐,如果你住的地方不方便的话,咱们在外面见面也可以的。” 何素雪目光微闪。笑道:“不是,姐姐现在暂住在师傅家里,出入很方便的,只是明日开始要到药铺给学徒们上课,所以想和妹妹商量好见面的时间地点。” “哦?何姐姐到京城几天了?药铺在什么地方?”赵雅化身问题宝宝,一个又一个问号抛出来。 “姐姐是六天前到的京城,仍旧在师傅的江南药铺里做事,铺子就在银楼后面那条街上,很大的铺子,一拐进去就能看到了。” 何素雪比划着位置,又道:“姐姐那里有荷香玉面脂,今年新出的药妆系列姐姐都有,所以妹妹不用去买,明天中午,你到江南药铺来,姐姐送你一整套。” “啊,一整套?谢谢何姐姐。”赵雅兴奋了两秒钟又泄气地塌下肩膀,“还是不要了,药妆好贵的,何姐姐也不容易,我不能要。” 真是个可心的好妹子呀,何素雪看着那张酷似赵本真的小脸,越看越喜欢,“妹妹不用担心,这药妆系列一分银子都不用花,是作坊的主人送给姐姐的,有几套呢,姐姐一个人也用不完。” “真的?那太好了,这下母亲不用害怕京城干燥的天气了。”赵雅摇了摇手臂,才放开何素雪,“雅儿真的要走了,何姐姐再见,明天见。” “好,明天见。” 何素雪把赵雅送出银楼,再回到小包间,让女伙计把当季最新的首饰拿来看看。 方灵笑道:“你倒是聪明,没漏了自己的家底,我还以为你被小姑子的奉承乐昏头了哩。” “本大夫是笨人么,随时随地把自己的底细告诉旁人?”何素雪轻笑着抿茶水,紧接着拧紧了眉头,“看样子赵家的水还浑着哩,本大夫能不能成为将军夫人还两说,可惜了赵雅那么好玩的妹妹。” 银楼管事和女伙计捧着两个托盘进来,上面摆满了各色首饰头面,何素雪换上笑脸,从容地察看起来,挑来捡去,又在方灵身上比来比去,却始终差一点点感觉。 何素雪不禁要怀疑,是不是管事的故意拿些陈年旧款来糊弄她的,顿时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把托盘往前一推,严肃地质问管事:“这就是百年老字号的当季新款?” 管事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自己看走眼了,人家这是瞧不上,赶紧地告罪说不止这些,又亲自出去搬了两个托盘进来。 这回有点看头了,首饰做工更精致,花样也更繁复,宝石镶嵌工艺都能赶上后世的机器制造了。 何素雪一边挑着,一边和方灵商量,也没说是送她的生日礼物,方灵很自然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但凡她夸赞的,何素雪都暗暗记了下来。 错眼瞧着自己的丫鬟们隐藏在眼底的各种羡慕,以及她们溜溜的耳垂和发顶,何素雪又叫管事的拿些银首饰来。 管事的马上就叫伙计出去端了几盘子银饰回来,他这会儿瞧明白了,这是位大金主,侍候得好了,小老婆看上的那套架子床就有着落了。 何素雪随意朝紫珠挥挥手,“你们几个各挑一套出来,耳环手镯还有发夹,挑自己可心的,再给家里的紫菀和青果,还有甘草各带一套。咱们家的姑娘们,哪能光着出门哩。” 甘草,是方灵的丫鬟,何素雪一说起,方灵也回过味来,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现在在京城呢,衣着方面不注意不行了,丫鬟们不体面,连带着自己也没面子,就像小何曾经说过的,会影响信用指数、魅力指数,各种不妥。 方灵现在戴的,还是成婚时她娘备的嫁妆银饰,方再年送的一套金饰被她压箱底作为传家宝了,现在大盘大盘漂亮银饰摆在眼前,她也来了兴趣,给丫鬟们出着主意,自己也挑了两套样式比较新颖的平日里换着戴。 紫珠把大伙挑好的放在一边,何素雪看了看,心里挺高兴的,丫鬟们都是有分寸的,自己故意没说买多少价钱范围,但她们都没挑那些贵重的,连银镯子都没要,只要了细细的手链。 管事的没有失望,他做成了这个月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江南药铺和小何大夫也从此进入银楼的关注之中。 在银楼中耽搁了不少时间,何素雪和方灵也不多挑了,随意在附近的布庄里买了十套被褥,叫店家马上送货,几个人便回转了江南药铺。 这十套被褥是自家人用的,拿到货后让紫珠带着丫鬟们在角上绣了名字,比如常得贵房里用的绣贵字,何素雪房里用的绣雪字,如此这般,往后要换洗也是由各自的丫鬟小厮自己来,不和病人、学徒们的混淆。 学徒还没有到,方再年却已打开了库房,分发口杯洗脸盆之类的个人用品,都是从甘州打包运来的,自己领去洗刷消毒就能用了。 王婶和孟婶第一次见识江南药铺用水的恐怖速度,厨房的四口大灶一直就没停过烧水,那什么口杯脸盆要用开水煮,床单被褥要用开水煮,大量精美的瓷器据说是准备发给学徒们的,也要用开水煮。 两位婶子开始有点感觉了,这个药铺真跟人家不一样,特讲究卫生。细细一想,也是的,看病救人的地方,不讲究病人也不放心不是。 忙忙碌碌半下午,当学徒们走进这家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江南药铺,看到的便是花花绿绿的各色彩旗,除了学徒们的宿舍,前面几栋楼的阳台都晒满了床单被子,不少人都以为这里是客栈。 六十个学徒站在厨房前的空地,从常府带出来的仆人也在一边挨着学徒们站好,黑压压一片人头。 一股汗酸味直扑鼻孔,其中一些人略有所闻,羞涩得头都不好意思抬。 常得贵和负责护送学徒的秦十站在队伍面前,侧边站着六员得力干将,他们面色如常,好像面对的是青山绿水般的清新。 人员交接么,第一个便是点名。常得贵从秦十手里接过名册,道声辛苦了,便开始唱名,每念一个名字,那人就得大声喊到,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另一边去。 六十个人,一个不差,常得贵这才让方再年先带秦十下去洗漱歇息,接着介绍江南药铺的主要成员给学徒们认识。 歇了一刻钟的两位婶子又开始烧水,因为刚来的六十个小男孩领完生活用品认了宿舍门号,接下来便是把自己洗刷干净,换上药铺的学徒服装。(未完待续……) 第二四四章冯氏上门 清晨七点钟,两辆马车准时到达江南药铺前,常得贵自打有了怀表,就变成了时间控,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出门,都严格按照计划来执行,上下浮动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昨晚只有何素雪及方灵跟随常得贵回了常宅,其余四名男同事都留在铺子里,引导学徒们适应新生活。 因为铺子还处在业前准备状态,杨老汉只开了一扇小门方便大家出入,何素雪下车时,看见他和一位提着菜篮子的大婶挥手告别。 “杨大叔,这么快就认识街坊啦?”何素雪笑着问道,把人带来京城,也属无奈。好在老人家现在已经和大伙混熟了,明白自己的处境,倒是毫无怨言,唯一的愿望就是把工钱都攒起来,等儿子回来了娶一房可心的儿媳妇,给他生个大胖孙子。 杨老汉笑着答道:“那是巷尾里正家的婆姨,姓董,问咱们铺子啥时候开业哩。” 何素雪表示很好奇,“那您是咋回答的哩。” “俺告诉她,该开的时候自然就开了嘛,现在药材啥的还没进货哩。”杨老汉朝常得贵竖了大拇指,“东家,这位置选滴好,这几日已经有好多人来问开业滴时间了。” “嗯,下回再有人来问,您就说八月初开业,这会儿正训练学徒哩。”常得贵嘱咐了杨老汉,轻快地走进铺子。 何素雪拐了拐方灵,“看把师傅美得,走路都带风了。” 方灵正值新婚,跟丈夫分开一夜也想念得紧,随口应了一声便跑了。 “又一个风一样的女子,一夜不见如隔三秋?这也太夸张了吧。”何素雪喊道。方灵走得更快了,心说你这是酸葡萄心理,见不得人家夫妻恩爱,本护长体谅你不容易,不跟你计较。 医生护士上班,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答曰:穿工作服。 何素雪到了三号楼的休息室,穿上带来的工作服,里外四层,在这大热天真不是一般的考验。 有什么办法呢,这里是大明朝。未婚女子出来当大夫已经是惊世骇俗之举了,再不注意点,世人的口水能把人淹没。 今天,何素雪把小丫鬟们留在家里了,只带了紫菀和紫珠。这两只都认得几个大字,家里则全是文盲。被何素雪勒令每天做她留下的功课。明说了,本大夫这里不要文盲,三个月内学不会千字文,就等着收拾包袱滚蛋。 这话一说出口,四个小丫鬟一点情绪都不敢有,领了作业就回屋用功去了。今天的任务就是学写自个的名字。 何素雪换了翻领正襟医生服,紫菀和紫珠换了昨天赶制出来的高领偏襟护士服,前者是淡淡的绿色,后者是浅浅的粉红色。甭管脑子里头有没有货,这工作服一换上,倒也多了几分精气神。 何素雪摸着下巴,欣赏两个新鲜出炉的小护士,“不错不错,有点感觉了,今天开始,你俩先跟方护长的课,开业之前如果考试合格,就能正式成为本大夫的助手,不然……” 小丫鬟齐齐打哆嗦,瞧主子这表情,还用得着说么,肯定又是收拾包袱滚蛋,赶紧的跪下发誓:“奴婢一定不会叫姑娘失望。” 何素雪抬了抬下巴,“起吧,去教室集合。” 唉,本大夫被封建社会大染缸染黑了呀,对这跪拜礼,心里真是一点波澜都不带起的。 开训第一节是大课,由常老板本人主讲,不光是学徒们要全部到场,六员干将还有他们身边人都得列席。 医德医风建设,从古至今就没停止过,常得贵尤其注重树立“医者仁心”这个概念。 他搜罗这些军户子弟和军官家属来学医,目的就是服务大明军队,服务大明百姓,为他老常家曾经造下的孽赎罪。 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上面那位的眼睛里,可他不怕,他真没什么私心。 他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就像当初先皇把老常家杀得只剩下他一个,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他也没有放弃过这个信念。 京城的木匠手艺很好,大黑板镶得平平整整,光光滑滑,常得贵站在讲台上,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慷慨高歌,讲了最近刚刚发生在西北的战事,讲了他从前学习医术的初衷,底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感同身受。 他不怕亮他的老底,如无意外,这六十个人是要追随他一辈子的人,因为他们都是黑衣军的后代。 只是,这些孩子追随自己的同时,也得听老秦家的号令,这是两家商量的结果,也是他为了徒儿们的将来做出的让步。 何素雪摸了条手帕抹眼泪,师傅大人的课真是讲得太好了,瞧大伙感动得,巴不是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那也是一颗努力拼搏的心。 眼角突然扫到杨老汉的身影,诶?这位也很上进嘛,懂是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来充电。 杨老汉却不是来听课的,他是来找人的,发现小何大夫看到他了,赶紧招招手,小小声地说:“小何大夫,有人找!” 何素雪哪怕听不到声音,也看懂唇语了,庆幸自己是站在后排的,不用惊动满屋的学徒,悄悄从后门走了出去。 跟着杨老汉走下楼梯,他又重复了一遍:“小何大夫,有人找。” 何素雪点点头表示了解,“是不是一个姓赵的小女娃?瘦瘦的,眼睛很大,皮肤很白。” “有有有。”杨老汉道,“不止这个女娃娃,还有一位姓冯的夫人,和另一个女娃娃。” 何素雪大感头疼,本大夫还没做好思想准备见家长哩,咋的她自己就跑来了。 踏实一楼地板,何素雪立刻知道了,冯氏来者不善,板着一张棺材脸是要闹哪样嘛,生生把个九十分的美人降到了及格线以下。 小何大夫可没有受虐属性,懒得理睬眼神锐利的冯氏,和幸灾乐祸的冯圆圆,径直走到忐忑不安神情愧疚的赵雅跟前,牵了她微凉的小手。 “雅儿妹妹,不是说好中午来的么,怎么这样早,瞧这忙乱的。” 赵雅的愧疚更多了几分,缩了缩手指,何素雪用力捏住不让她挣脱,她看了一眼冯氏,弱弱说道:“雅儿也想中午来的,母亲,母亲说想早点见到何姐姐。” 何素雪故作惊讶,转身面对冯氏盈盈下拜,“原来是冯夫人,小何失礼了。常听本真提起夫人,今日得见,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美丽,一时之间小何都不敢认。” 听到儿子的名字,冯氏努力维持的威严一下子就垮了,急急忙忙地扶起何素雪,“我的荣儿在哪里?他还好么?” “咳!咳!”冯圆圆用力地咳嗽,冯氏两手一僵,放开何素雪,又恢复她的棺材脸,高傲地仰起下巴,“说说吧。” 何素雪为难地左右看看,“冯夫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楼上正在上课,也不适合会客,不如这样,小何带您到小何的休息室去坐坐吧。” 不等冯氏说不好,何素雪便立即吩咐杨老汉:“杨大叔,麻烦您去厨房跟王婶子说一声,请她泡一壶上好的茶送到三号楼。冯夫人,请。” 何素雪在头前带路,赵雅看母亲没有反对,便跟了上去,叽叽喳喳问这是什么那是做什么用的,活泼得像个小精灵。 冯圆圆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喊声:“姑母~~~” 那拉长的尾音,把冯氏都听得打哆嗦,“圆圆啊,咱们先看看她有什么想法,你姑爷曾经说过,她那师傅也不是个善茬,这事咱们得徐徐图之,不着急哈。” 冯圆圆乖巧地应了,上前扶了冯氏的手臂,俩人亲如母女地往里走去,一直当背景板的两个丫鬟也急忙跟上。 病房改成的休息室,当然不会很大,摆了两张小床两个床头柜和两张书桌,再放个挂衣服的架子和洗脸架,基本上就没多少空地了。 赵雅走进房间,愣了半晌,“何姐姐,你就住这里啊。”跟下人房差不多几个字没敢说出来。 何素雪猜到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也没说破,只大方地笑笑,“只是中午在这里午休罢了,晚上还回师傅家里住的,改天请妹妹去玩,秦少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冯氏一路跟来,也对江南药铺的布局产生了兴趣,只是一进何素雪的房间,眉头又皱起来了。 冯圆圆看到姑母的表情,马上轻蔑地说道:“江南药铺也不怎么样嘛,下人房比咱们府里的小多了。” 赵雅急着替何素雪解释,“这不是下人房,这是何姐姐午休的地方,她住在秦少将军家里。” “错了,雅儿妹妹,不是少将军家,是常师傅家。”何素雪笑眯眯纠正道,想着冯氏一定不愿意坐床的,便给她搬了张椅子,“夫人请坐,条件简陋,请您多多包涵。” 冯氏想硬气一点说不坐,可又想知道儿子的情况,只得不情不愿坐了半边屁股,何素雪心里赞了句规矩学得不错,瞧这腰背直的。(未完待续……) 第二四五章自作多情 王婶送来茶水,好心问了句,客人要不要留下吃午饭? 冯氏和冯圆圆异口同声回答:“不要!” 我擦!还嫌弃,老子压根没想留你们吃饭好不好,自作多情! 何素雪示意王婶退下,压着怒气给人上了茶,冯氏姑侄动都不动放书桌上了,赵雅很给面子,抿了一小口,温度刚好合适的铁观音让她幸福地眯了眼,“好久没喝到这么正宗的铁观音了,真是好茶。” “雅儿妹妹喜欢的话,一会叫王婶包点带回去喝。”何素雪往自己的大茶杯里也倒了点茶水,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心里大喊一声爽,又招来冯氏姑侄的鄙视。 何素雪表现太自然了,一点都没有冯氏所预料的紧张不安和畏惧,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再瞧见何素雪穿着怪模怪样的工作服,里面的衣领却是上好的江南丝绸,头上的珠花和耳上的坠子是南珠,圆润光洁摄人眼球。 冯氏不免要想,这是不是我儿送的?儿子赚来的东西,我这个亲娘都没得用,让你这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先用了,还没进门就勾得我儿送这送那,将来要是进了门,还有我们娘俩站的地儿么? 冯氏这般想着,表情越发不好了,脸绷得要抽了筋,只是,还要从人家那里打听儿子的消息,只得做出一副傲慢的样子问道:“何姑娘,我家荣儿现况如何,还望据实告之。” “在小何离开甘州之前,本真他正要随队出征,如无意外,大军年底前就会班师回朝了。” 何素雪放下茶杯,轻声说道。提及未来相公的名字,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温柔,让冯氏姑侄备感不适和厌恶。 冯氏紧了紧交握的手指,“今年倒是接到几封家书,从来不说不好,他到底有没有受过伤?” “当然有!”何素雪很肯定地答道。 冯氏修剪得很精致的柳眉一跳,目露紧张,“伤到哪里?可是全好了?出征会不会有影响?” 何素雪暗暗感叹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冯氏再怎么样,也是关心儿子的。可自己哩,回到京城多少天了,何其义的家书早该到了吧,可何家人影子都不见。 “夫人不用紧张,赵本真受过伤。流过血,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他蛮好的。至少在小何离开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健康着呢。” 冯氏哀婉地捧着心口,棺材脸出现一丝裂痕,“我可怜的荣儿,当年他偷跑出去,才十二岁呀。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长大成人?” “夫人,赵本真确实吃了很多苦头。也曾经数度危及生命,甚至破了相,不过他都撑过来了,现在已经是四品将军了。” 冯氏的表现,让何素雪微微动容,也想说多些,冯圆圆却尖叫起来:“表哥破了相?” 冯氏被吓得一哆嗦,不满地看了侄女一眼,“大惊小怪干什么,当兵打仗,能够保全性命就是好的,有点刮刮碰碰算什么。” 这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何素雪真心看不上,很想问问冯氏,赵本真是不是你亲生的,既然不在乎他的生死,又何必来走这一遭。 赵雅难过地抱住何素雪的手臂,“何姐姐,哥哥他,真不容易。” 何素雪点了点头,“是的,若是旁人被打上一百军法,皮开肉绽痛得生不如死,脸上还留下三道蜈蚣一样的疤痕,恐怕早就不想活了,可他挺住了。” “三道蜈蚣一样的疤痕……”冯圆圆喃喃自语着,眉头皱了起来,冯氏丝毫不察,只掏了手帕默默地抹泪,赵雅也是泣不成声。 冯氏没有问及儿子为何要挨军法,所以何素雪心想赵本真一定在家书里提过此事,便不再多言,低声哄好了赵雅,把书桌上的一个大包袱放到她手上。 包袱里头有三个雕刻精美荷花图案的木盒,赵雅惊喜地抬头,“何姐姐?” “这就是今年夏天的药妆荷香系列。”何素雪打开最上面的木盒,一一指给赵雅看,“这里有洗面乳、润肤露、面脂,是每天必用的,这个面膜粉每隔一周敷一次,美白补水的效果还不错,底下装有说明书,回去之后不懂的就慢慢看。” 高七把药妆卖到京城之时,赵家已经败了,昂贵的化妆品当然不舍得买,所以赵雅也是第一次接触到整套的美容产品,一样一样拿起来细看,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笑容甜美可爱。 何素雪伸手在小萝莉脸上轻掐一把,发现有点干涩,便叫她不要再用其他脂粉,改用荷香药妆,大概一个月后就会粉嫩粉嫩的了。 冯圆圆听得心痒痒的,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嘴欠的说道:“是不是真货呀,若是拿假的给咱们用,把脸用坏了可怎么好。” 何素雪收了笑容,正色面对冯氏说道:“夫人,这大明朝里,第一家贩卖药妆系列的不是珍宝阁,而是江南药铺,不然您以为药妆二字是哪里来的?八月初药铺开张,会设药妆专柜,您用完了这些尽管过来拿,完全不必要担心真假,小何会告诉柜上,给您打个最低的折扣。” 其实作为江南药铺的一分子,何素雪每个月都能得到免费的一套药妆,用来做人情做推广,把冯氏母女一年的化妆品全包了还有剩余的,只是她不想便宜了冯圆圆,打个五折,已经是她的底限。 冯圆圆眼眸中闪过兴奋和欣喜,何素雪暗暗冷笑,又道:“药铺之中每天人来人往,伙计们极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到时还得委屈夫人和雅儿妹妹亲自上门,方能拿到折扣。” 赵雅抢着说这是应该的,把冯圆圆气得低头扭手帕,她还想打着姑母的名义买点便宜货寄回江南呢,才刚冒出点想法就被掐灭了,她可不想让姑母知道自己有大笔私房钱可以用,她的钱要用在自己家人和荣表哥身上。 门外一阵喧哗,学徒们下课了,都是十五岁上下的少年,稚气未脱,当然喜爱打打闹闹。 冯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便起身要走,本想不要何素雪的礼物,可看见赵雅把包袱抱得紧紧的,又于心不忍。 想想上回在街上,遇到那些曾经巴结自己的贵妇,如今个个都比自己颜色好,张口药妆闭口药妆的,冯氏心里也不服气,便想着等儿子回来就有银子了,到时再给何素雪补上货款。 何素雪把人送出铺子,在门诊遇上了常得贵,他见到冯氏一身灰扑扑的衣裙,即使领口袖边都绣了一些吉祥如意水草纹,但这素淡的颜色,还有她光溜溜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支青玉簪,实在让他笑不起来。 死鬼侯爷和你两个儿子都死了六年了,你还穿着孝服,这是诅咒你小儿子么,这妇人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缺根筋。 常得贵压着心里的不快,面色如常地拱手做揖,“夫人,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冯氏在多年前去甘州探亲,见过一次常得贵,如今再见眼前人,基本上没什么改变,还是那般清冷高傲,工作服底下的衣料也是极名贵的,真真是混出头了。 冯氏想到当年常得贵是靠了自家侯爷的庇护才活下来(自动脑补又开始了么),又给常得贵头上添了一笔不满。 为了报答侯爷知遇之恩,你照顾我儿子应当应份,怎么就插手他的婚事了,这样做岂不令侯爷在天之灵寒心。 想到这里,冯氏不禁悲从中来,如果自家侯爷还在,哪容得这姓常的嚣张行事,当下便含着眼泪回礼,“未亡人见过常大夫,有劳挂心了。”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常得贵也不愿意搭理冯氏,又不欠你什么,要不是死鬼侯爷死之前叫老子照看照看,老子才懒得跟你费话。 常得贵转向赵雅,看这小姑娘一身娇娇嫩嫩的淡蓝色衣裙,表情好了些,微微弯腰对她笑道:“这就是小雅儿吧?当年侯爷带你到军中玩,叔叔还曾抱过你呢,当时就这么一点大,眨眼的功夫,都长成大姑娘了。” 赵雅脸蛋红红地行了礼,喊了声常叔叔,常得贵摸摸腰间,遗憾今天出门没带什么送得出手的东西,只得说道:“等你秦婶婶把家里安排妥当了,叔叔接你来府里玩,好不好?” 秦晓月秦少将军可是大明万千少女疯狂崇拜的偶像,赵雅这将门虎女更是各种仰慕,做梦都想成为秦晓月式的人物,早前听何素雪说起,就兴奋得不行了,现在少将军的夫婿亲自邀请,她激动得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应下来。 常得贵扫了冯圆圆一眼,冯氏心里有鬼,不想多作介绍,只说是自己的侄女,陪同她们母女从江南回来,现在一起借住在庆王府中。 常得贵那一眼,把冯圆圆吓到了,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人看透了,一点秘密都没保住,这种无所遁形之感,冯圆圆平生未见,微微颤抖着行了礼,便乖巧地站在冯氏身后,头都不敢抬了。(未完待续……) 第二四六章神马太医 送走冯氏一行,常得贵告诉小徒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那冯氏,惯会折腾,你会受不了的。” 何素雪双手插衣兜,淡淡一笑,“想玩亲上加亲的把戏,还得看赵本真同不同意,如果他没意见,那徒儿就没啥好说的了。” 小徒弟没有把话说死,常得贵稍稍放心些,“等你师娘身子养好了,叫她多多带你出去见客,京城里比那臭小子优秀的多的是。” 何素雪嘴角直抽,师傅大人,你这样明目张胆叫徒弟爬墙,真的没关系么。 今天是方灵的及笄日,下午结束了课程,江南药铺的七大头全回了常宅,方再年给了厨房的管事妈妈一笔银子,操办了席面,下人们也加了四个大菜,满府欢喜。 方灵已经嫁人为妻,换了妇人发式,也没想着多复杂的程序,纯粹就是请大伙吃个便饭,庆祝庆祝就算完了,不过众人都准备了礼物,光是发簪她就收了十几支,金的银的景泰蓝的,色色漂亮。 何素雪送的是一整套金头面,吃席之前就悄悄送到方灵的手上了,怕压过了常得贵的礼物不好看,不料到了席上,秦晓月送的也是全套金头面,很拿得出手,倒是白担心一场了。 转眼就是常得贵正式到太医院上班的日子,这时候的大小官员都很辛苦,凌晨四点就得起床,五点准时到单位点名,曰:点卯。 何素雪陪着师娘把英俊潇洒的师傅大人送出门,还能再睡上一个小时,可她已习惯了早起,哪里还睡得着,干脆去看望大哥。 何益学目前接了整修房子的任务。这段时间都得在外边跑,要和金中人接洽,要与匠人见面,要查看建筑材料市场下订单,还得按照妹妹的叮嘱订制各种家具,真是累并快乐着。 所以,何素雪走进大哥的院子时,他还没起床。 百部说:“少爷昨晚画图画得子初才睡。” 甘松说:“最近少爷都睡得比较晚,但胃口很好,睡得也香。奴才们谨尊姑娘的吩咐,天天让他睡到自然醒。” 子初,即晚上十一点,是何素雪要求何益学做到的最晚睡觉时间,睡前喝一碗药。药里有安神成分,能让他一觉睡到早上七点才起。 从两个小厮的回话来看。就是甘松比百部灵活。连何素雪说过的话都一字不差背下来了。 也不是说何素雪不喜欢百部,两个小厮都是她亲自为大哥挑选的,名字也是她取的,甘松阳光活泼又聪明,百部稳重寡言且睿智,慢慢调教起来。会是大哥的好帮手。 何素雪低声询问大哥可有按时吃药,每天是否都吃了三餐睡了午觉,听说样样都照着她的嘱咐来,便满意地赏了两个小厮各一两银子。叫他二人好好侍候,有何不妥要立刻通知她。 常得贵进了太医院药局,立刻被授命筹建皇家制药厂,大量生产五倍子片。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上面那位盯得紧着哩,三天两头询问进展情况,把院使大人搞得焦头烂额,如今常得贵来报到,可算让那悲催的小老头儿大松一口气,赶紧的让他接手。 对于这位新上任的药局大使,很多新生代太医们不了解他,只觉年轻气盛又高傲,难免有些闲言闲语。 而知道他底细的老太医们,却是碍于上面那位不敢宣之于口,都沉默地冷眼旁观,心说老常家从不出孬种,你们就蹦达吧,到时被人剁了都不知道为的啥。 别怪老太医们腹黑冷情,为皇家服务的人,脑袋拎不清,就等于脖子上架着一把刀,随时可能落下来。 像常得贵这种几经生死的人,听到几句闲话根本无关痛痒,权当他们放的是屁,远远走开就是,他忙得不可开交,没人真正踩到他头上来之前,懒得理会这些小鱼小虾。 但是他没想到,人家暂时没敢动他,却敢去动他的人。 何素雪再次被杨老汉从教室里喊出来,心情极度不爽。 每天上午是大课时间,她和关有树轮流主讲内外科及草药学,哪个老师讲课讲到一半被人喊停,都会不爽。 杨老汉被小何大夫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心里有些打鼓地缩缩脖子,指着不听劝告非要跟上楼的来访者说道:“这娃说是太医院滴神马太医,俺叫他在楼下稍等一会都不肯。” 何素雪一听神马太医就想笑,扭头看见是一穿文官袍服的,目光便落到胸前的两只小鹌鹑上,认得是八品御医,相当于主治大夫,长相么,小白脸一个,眼眶泛青水肿表示夜生活太过精彩。 哼,小白脸这是什么眼神,好猥琐,让人想抠他眼珠子出来当泡踩! 何素雪按下将人踹出去的冲动,草草行了礼,“民女小何见过太医大人,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如果事情十分紧急,请去太医院药局找小何的师傅常大夫,如果事情可以缓一缓,请去太医院药局找小何的师傅常大夫。” 何素雪语速很快,吧啦吧啦说完了,小白脸仍处在神游状态,何素雪说过就当人家听懂了,转身就要走进教室继续讲课。 她这一转身,小白脸眼睛眨了一下,回神了,高高举了右手,“且慢!” 何素雪扶额,按下脑门上暴出来的青筋,随后面无表情地转回来,“御医大人,小何正在给学徒们讲课。” 魂淡,你这么不尊师重道,你家里人知道么? 小白脸好歹还有点羞耻之心,脸颊稍微红了一点点,“本官是八品御医顾明悦,奉宁院判之令,前来查看江南药铺收授学徒之情况。” 嚯!这是上级领导来检查教学?消息够灵通的哈,咱这开课还不到一周就来了。 何素雪记住了那个多管闲事的宁院判,决定晚上回家就跟师傅告状,人家欺负你的徒子徒孙呢,你管不管? 何素雪对这顾太医有了一点点兴趣,这只被人推出来的蠢鸟,掉进陷阱了还不自知,瞧那小下巴扬的,真是不可一世。(未完待续……) PS:采苓感冒了,不就运动之后用冷水洗了个脸么,咋就悲催了哩。各种不适中,好不容易码出这么多字,先发了,明天双更补偿。 第二四七章道歉 何素雪对顾明悦说声稍等,走进教室把旁听的方灵喊上讲台,让她临时讲一节战地救护,这个方灵熟,不怕人检查。 走出教室,又叫杨老汉去把关有树请出来,男御医么,果断让二师兄出面比较妥当,方再年出去联系药材了,不然就该是方再年负责接待。 杨老汉今天这个事情想差了,以为还是甘州那时候哩,东家不在都找小何主事,回头得找他好好谈谈。 “不知顾御医具体想检查哪个方面?要是想看病例的话,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咱们铺子还没开张,一个病人都没有接过,无法向您证明江南药铺的真实水平。要看病房的话,请这边走。” 何素雪做出一副着急带人走的模样,顾明悦果然上当,细长的眼眸染了一丝不悦与怀疑。 “小何大夫,本御医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要查看江南药铺收授学徒之情况,不是看你们看了多少病人,卖了多少药,挣了多少钱。” “哦,这样啊,那顾御医请随意查看提问,小何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信。” 何素雪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暗乐,啥啥不懂就跑来检查,查你个头,咱们的人都有医学行会的证明,换句话说执业资格证书都拿到手了,不是无证黑医怕你查? 顾明悦背了双手,头颅抬高高的,就要往教室里走,何素雪伸出一条胳膊挡住他的去路,“顾御医,为了不影响里面的讲课,咱们悄悄从后门进。” 这不是商量的口吻,顾明悦面对何素雪那双星光闪烁的眼睛,突然感觉背心有点发凉。 他下意识答应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影响了思绪,好一阵羞恼,可何素雪已经带头走过去了,他也只得跟上。 何素雪在前,顾明悦在后,轻轻推门而入,方灵已经事先跟学徒们打了招呼,所以大伙都没回头看,而是认真专注于方灵的讲课上。 实际上,听方灵讲课是一种享受。人么长得漂亮,声音么轻软顺耳,讲课的水平么,居然不比两个大夫差,学徒们听得津津有味。 何素雪轻声告诉顾明悦。学徒按照衣服颜色共分三类,淡绿色的是医助。浅粉色的是护士。淡蓝色的是药童。 何素雪以为,要向顾明悦解释医助和护士的意思,不料顾明悦先惊讶地低呼起来:“你们引进了洋人的医院管理体系?” 何素雪为之一愣,“顾御医也知晓洋人的医院?” 顾明悦挺了挺胸脯,傲娇地说道:“那是当然,本御医十五岁就坐着大船到不列颠国学习西洋医术。二十岁学成归国,即被当今圣上封为八品御医。” 何素雪轻笑,“真巧,小何九岁携方灵走陆路去了法兰西学医。哪,就是正在讲课的那个,我俩也是学了五年才回。” 反正隔着一个海沟,你也不能证明本大夫根本没在那里。 顾明悦被打击得心里拔凉拔凉的,面部表情出现了龟裂,一直引以为傲的留洋经历被小姑娘一手掀翻了。 十五岁留洋又怎么样,人家九岁就去了。 坐过大船又怎么样,人家走路去的。 同是留洋五年,人家虽然没当上御医,可人家现在开始带徒弟传道授业了! 何素雪决定把打击人这项很有前途的工作进行到底,接着又说道:“小何与方灵回国之后,帮助师傅编了一本书,叫,方灵正在讲的战地救护,也是我们根据西北战场的情况特别编写的,如今西北军将士人手抄有一本,并在战场上善加运用,因此大大减低我军将士的战死率,听说圣上为此龙颜大悦,赏了不少东西给江南药铺。” 顾明悦面如死灰地指着何素雪的鼻子,“你,你就是那个何素雪。” 何素雪无辜地点点头,“是呀,我就是何素雪,不过西北军将士私下里喊我鬼见愁。真是的,人家是女孩子嘛,整天鬼见愁鬼见愁的,好烦人。” 顾明悦觉得这个何素雪不止是鬼见愁,就是人见了也得愁啊,年纪这么小,还是个女孩子,整这么厉害想干嘛? 如果说,顾明悦刚开始还对何素雪有点小心思,现在绝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估计全大明没有哪个男大夫敢娶这女人回家,太打击自信心了呀。 顾明悦突然想到反击的着力点了,很邪恶地笑着说:“你给那么多男人开过膛剖过肚,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混账!!!” 关有树一声怒吼,炸得顾明悦整个人跳起来,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惊问:“你,你又是谁。” 关有树年轻力壮气血旺,不是出诊,不是上课,一般都不爱穿工作服,此刻他一身宝石蓝的短打劲装,显得格外英俊挺拔有气势,配上愤怒得想吃人的表情,威慑力杠杠的。 被一个猥琐海龟指着鼻子说自己嫁不出去,何素雪心里也是气得要死,板起面孔不解释。 关有树呼呼喘了两口粗气,逼视着顾明悦,“甭管我是谁,你刚才说错了话,必须向我小师妹道歉!” 顾明悦额头直冒汗,咽了咽口水,“我是八品御医……” “老子还是军医哩!”关有树大手一挥,“道歉!不然咱们这些学徒跟你这混账御医学坏了,该找谁说理去。” 顾明悦定睛一看,教室里的课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走廊里乌泱乌泱全是人,而且这些人正企图用愤怒的目光撕碎自己。 好冷啊,大热的天,怎么会这么冷呢。顾明悦哆嗦着动了动嘴唇,关有树又吼了一声:“大声点!听不见!” “对不起!是我错了!”顾明悦闭了闭眼,泪水满溢出来。他心里后悔极了,不该不听宁院判的劝告多带几个人出来,这江南药铺的人果然就是一窝兵匪,他娘.的,本御医今天认栽,改天再来找你们算账! 顾明悦,从人群让出来的通道溜了,何素雪相信他还会再来的,到时候就不会自信到敢一个人来闯龙潭虎穴了。(未完待续……) PS:(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章四千字的。) 第二四八章顺天府的 把学徒们赶回教室上课,关有树温言好语安慰小师妹,叫她别把那些混账话往心里记,何素雪笑了笑,心说你比我还生气哩,这样一副算计的表情是准备报复了么? “二师兄,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那顾明悦就是只被人推出来试探咱们的蠢鸟,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另外的名堂过来为难咱们了。” “嗯,是得做好这方面的打算,这样,为兄这就去一趟药局,找师傅商量一下对策,你在家里稳住了,别慌,万事等为兄回来,千万别让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京城和甘州不一样,对女娃的名声特别看重。” “好的,师兄快去快回。” 何素雪含着感激的眼泪,把二师兄送出门,又和杨老汉探讨一番待人接物方面的常识,确保以后不会来个人就往楼上带。 方再年中午回来吃午饭,何素雪又跟他提了个意见,门诊一楼要立刻建立一个小会客室,三号楼也要建一个会女客的地方,现在空房间多得很,选一间出来添点家具就行了。 方再年一听说太医院有人来找茬,吃完饭也不出去跑药商了,就在铺子里着手整治会客室,正打点着,杨老汉就跑进来告诉他,外面又来人了,看穿着打扮,像是衙门里的人。 方再年领着他的小厮木通走出去,门诊大堂已经涌进来一群七八个人,眼尖的他立刻发现里面有个熟人在向他打眼色,正是顺天府的苏捕快,厨娘孟氏的当家人。 方再年多精明的人呀,马上明白苏捕快的意思了,这是叫他小心应付。 方再年收敛了心思,堆起笑容上前招呼。“哎呀,今天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喳喳叫,果然是有贵客到了,各位官爷,欢迎光临江南药铺,在下方再年,是这药铺的掌柜,未请教……” 苏捕快抢着介绍为首之人:“方掌柜,这位就是咱们顺天府的陈捕头。” 方再年又是一声哎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神捕驾到。失敬失敬。” 陈捕头被方再年一惊一乍弄得神经紧张,正想呵斥,忽听人家叫起了神捕,顿时表情又缓和了,摸着泛青的下巴。傲慢地说道:“嗯,好说好说。方掌柜是吧。咱们兄弟听说这里有人意图聚众闹事,尊大老爷的命令过来看看,你有何教我?” 陈捕头这话里几个意思,方再年马上品味出来了,一个是有人诽谤告密,二个是顺天府尹的命令。捕快们只是听命做事,三个是有孝敬的赶紧送上来呀,不然捕快们怎么搜就控制不住了。 要不说方再年精明呢,他出门办事。身上总带着几个荷包备用,里面装有面值不等的银票或散碎银子,随时可以打赏送礼。 眼下,他就很淡定地从暗袋中摸出一只暗红色的荷包,双手奉上,“天气热,咱们铺子东西还没备齐全,怠慢各位爷了,这点小小意思,给各位爷买碗茶喝。” 陈捕头看着荷包,有点吃惊,他身后的手下,也都目露惊讶之色,这些人月银少得可怜,都不够养家糊口的,生活来源大多靠灰色收入,可二话不说就送上银票的,还送得如此理直气壮明目张胆的商家,真心不多见。 别怀疑他们的眼光会出错,这些人眼睛贼着呢,隔着一层布,他们都能猜到里头是碎银还是票子,大致的数目也能估个八.九不离十。 方再年这么痛快这么大方,陈捕头反而谨慎了,迟疑着,没有伸手,“方老弟,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捕头不是白当的,这是怕屋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些银子有命拿没命花,谁敢要。 方再年哈哈大笑,上前把荷包塞进陈捕头手里,“捕头大人,这真是东家交待给各位爷的茶水钱,没别的意思,几位爷若是不累,在下马上带你们进去查验,保证犄角旮旯都是干干净净的,连只老鼠都不会有。” 有捕快笑起来,“这也吹得太厉害了,这么大个铺子,还能没个老鼠,药味重嘛,说没蟑螂老子还信两分。” 苏捕快见陈捕头收好了荷包,知道这事算过去了,便跟那位兄弟说:“罗老八,你还别不信,这铺子真没老鼠,也没蟑螂。” “你怎么知道的。”罗老八好奇问道,就连陈捕头都盯着苏捕快,后者心想一会进到里边就都看见老婆了,既然瞒不下去,干脆主动交待吧。 “嘿嘿,我老婆前儿不是找了个好活?就是这家,是她告诉我的,说铺子里头特干净。”苏捕快硬着头皮,讪笑着说道。 捕快们都咋呼起来,说姓苏的你不地道,早跟方老弟认识了也不告诉哥们一声。 苏捕快在陈捕头持续逼视下,弱弱地举手回答:“早上大老爷说得那般认真,我都吓蒙了,哪里还敢吭声儿。” 陈捕头对苏捕快的眼光还是信得过的,当下心中大定,收好了荷包,便拍拍巴掌吸引手下的注意,“行了行了,都别闹了,赶紧的跟方老弟走一圈,就去茶馆喝凉茶去。” 捕快们一听去茶馆,眼睛都亮得像灯笼,这可是一语双关字,分钱的意思呀。 方再年嘱咐杨老汉看好大门,便带着一众捕快参观起药铺来,他们不是想看那么多人是干嘛的么,就先带他们上到三楼,“各位爷,现在是小何大夫在给学徒们上课,咱们悄悄儿瞄两眼哈。” 罗老八正和苏捕快打闹,陈捕头照着两人的屁股各踹一脚,低声喝道:“没听见方老弟说么,学徒们在上课呢,别吵吵!” 那两只被踹倒在楼梯上,也不生气,爬起来互相做个鬼脸,这活泼劲儿,哪里像有孙子辈的人呀。 捕快们和谐的气氛,感染了方再年。他嘴角微扬,给这班人打了六十分,在及格线上了,往后可以多处处。 方再年步子又轻快了几分,径直把人带到教室外。 天气比较热,教室前后门和两边窗户都大开着,南风打街上吹进来,形成凉快的穿堂风,也把里面清越的讲课声送了出来。 苏捕快非常愉快地发现,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哈哈。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当初自己听老婆说小何大夫是个医术很厉害的女大夫时,也是这种反应。 方再年站在后门处,给何素雪打了几个手势,让她安心讲课。这些人没有恶意,她便朝领头模样的陈捕头方向点头示意。继续讲她的循环系统。外面站着的一排人,就当他们是旁听生。 陈捕头确实听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抬脚离开,方再年以为,他是为了回去好向顺天府尹报告,也没在意。领着众人把江南药铺走了一遍,别具一格的布局还有干净整洁的环境让捕快们大开眼界。 捕快们走时,手上还多了几个大包袱,方再年送了不少药妆系列的试用装小礼盒。还有每人二斤麦芽糖,另外还有两套精装版的荷香系列、十斤麦芽糖托陈捕头带给大老爷,算是很重的一份礼物了。 手上拿了老多孝敬,陈捕头可不敢这么招摇过市,出了这条巷子,立刻叫了一辆马车,把东西都拉回自己家里,然后兄弟几个关起门来分赃。 在大伙渴望的眼神中,陈捕头慢慢从怀里摸出那个暗红色的荷包,又慢慢地解开绳套,最后取出一张对折的银票。 一看银票的大小,捕快们就连连吸气,罗老八说:“姓方的手真松啊。” 苏捕快给了罗老八一巴掌,“是常大夫大方,方掌柜的还不是听他的命令行事。” 陈捕头打开银票,果然是五十两,按旧例他能分到二十两,剩下三十两就归底下人平分,要不大伙都努力想升官呢,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干活出力少,分钱的时候还占大头。 罗老八把目光放到最在的两个包袱上,舔了舔嘴唇说道:“你们猜,那两个盒子里真是娘们用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 陈捕头喝道:“方老弟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咱们原封不动送到大老爷手上就算完事。” 苏捕快斜视着罗老八,“你脑子里头全是屎吗?这套药妆在外面炒到多少钱知不知道?有价无市的东西,贵人们稀罕得很呢,人家犯得着做手脚吗?”。 罗老八郁闷地抓下巴,“老婆都没了好几年了,谁去注意这些玩意儿,苏老三你不是为难人么。” 这时,陈捕头已经从自家钱箱里换了三十两散碎银子出来,扔到桌上让小的们去抢,也就抢个快活,最后不会有哪个吃亏的。 分好了钱,知道药妆值钱的捕快们又把那些试用装都平分掉,再抱着二斤甜丝丝的麦芽糖回家哄孩子去了,苏老三和罗老八被留下来,陪同陈捕头回衙门见大老爷。 府尹大人姓倪,在后衙召见了三名下属,陈捕头除了瞒下收受孝敬五十两,检查江南药铺的经过一点不差报告一遍,倪府尹又看过两份礼物,也没说什么,便把人打发了。 到了外面,罗老八说:“还真给苏老三说对了,果然是真货,没变成别的东西。” 苏老三说:“我看大老爷分明高兴得很,方掌柜这礼送得挺合适的。” 陈捕头则是琢磨着,珍宝阁的荷香已经卖断市了,可江南药铺却放着整整一仓库,却不着急开张往外卖,怎么想怎么不对头。 就是今天送给自己这些人的试用装,也是市面上从没听说过的,说是假货吧,人家还敢往大老爷府上送,这里头的意思真让人看不懂。 这时罗老八说了:“江南药铺那些人,放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在屋里,也不怕人偷了去?” 苏老三嗤笑,“咱们这地界的偷儿,偷不着人家的东西。” “为啥!” “为啥!” 陈捕头和罗老八齐声问道。 苏老三自知失言,懊恼地拍了一记大腿,可后悔已经晚了,两个兄弟虎视眈眈的,大有不说就宰了自己的意思,只好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倒了个干净。 “知道那些学徒是哪来的吗?”。苏老三问道。 “不知道。”罗老八老实回答,陈捕头也摇头。 苏老三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些人里边,全是西北军军官的子侄,以及特别优秀的军户子弟,打小就知道怎么练兵打仗的主儿。” 陈捕头和罗老八又惊呆了,苏老三心理得到了满足,笑了起来,“还说个更惊悚的给你们听,他们的东家常大夫,就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太医院药局大使,一下子从九品跳到了六品的那一位。” 陈捕头和罗老八啊一声,下巴张得快脱臼了。 “常大使从西北带回来的人,全部被西北军征用过,现在手里都有行走军中的牌子。你们想啊,从战场爬回来的人,能没见过血么,小偷小摸犯到他们手里,还能有好?更别提他们现在有六十只嗷嗷叫的小老虎,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习武艺,晚间随便派几只出来溜达溜达,连蟑螂老鼠都不敢进屋了。” 罗老八铁青着脸咆哮:“苏老三你忽悠谁呢?几个军户小崽子,就把蟑螂老鼠吓得不敢进屋了?那咋不见你请几个回家转一转,把你家的蟑螂老鼠全吓死?” 苏老三耳根变成暗红色,梗着脖子道:“是我老婆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别吵!”陈捕头掰开两个斗鸡似的手下,“老三,不管他们的人有没有那个自保能力,咱们拿了人家的钱财,就得替人家消灾,你去找方掌柜好好聊聊,提醒他们注意点。还有啊,你跟他说,今天哥几个好说话,如果是东边的人就不一定了。” 苏老三脸色微变,指了个方向问:“那边的人?” 陈捕头点点头,“快去快回,我和老八去弄只烤鸭在家等你。” “好咧,一会见。”苏老三按着腰刀,撒丫子往外跑。 他心里替江南药铺着急啊,老婆很喜欢在那里做事,每天有学徒帮忙做饭,活计很轻松,月钱又给得多,真不希望这样的好地方被镇抚司的人搞垮了。(未完待续……) 第二四九章地契到手 苏捕快这回去江南药铺,见到了关有树,苏捕快把捕头叫他带的话说出来,方再年面露担忧之色,关有树却是神色平静得很,客气地道谢,说自己等人会多加小心的。 送走了苏捕快,关有树拍拍方再年肩膀,“别多想了,师傅说谁想查尽管让他们查,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出幕后算计咱们的黑手来。” “关二哥,我不怕人查,我怕库房里的药妆被人知道了,招来讨厌的苍蝇蚊子。”方再年说道,“既然东家决定八月才开张,那我干脆把药妆全批给高七得了,反正再过十几天,虎威镖局又会运来一批,不愁开业的时候没货卖。” 关有树也不想培训期间出什么妖蛾子,“我看可以,师傅说高七的帖子已经投到府上了,他人就在京城,你直接去珍宝阁找他,除了那些试用装,其他的都批发给他吧。” 方再年却想得多一些,“要不要每样留点?今天送给顺天府大老爷两套荷香,好像反应很不错的样子,也许京里的贵人们不止爱银子,更爱这些稀罕物,高七那里已经卖断市了。” 关有树知道药妆在京城很好卖,可是没想到好卖到这种程度,“那你去的时候顺便和高七商量一下,往后咱们铺子里的零卖要和他一个价。嗯,这个批发价,你还是先跟小何商量一下再往外说,好歹咱们从西北运来的呢,怎么也得要点辛苦费。” 兄弟两个互相看着,嘿嘿奸笑起来,银子不能光让高七一人挣了嘛。 何素雪上完课,方再年立刻和她商量药妆批发价的事情。 这时。秦十刚刚把小汤山圈下来,作坊一时半会也建不起来,何素雪小手一挥,“涨!价格翻倍,作坊开始出货后再回到原来的价位,到时候高七得跟咱们一个价。” 方再年领命而出,天黑之前就把陈掌柜带回铺子,同来的还有几架马拉车,趁着夜色朦胧,将库房里的药妆全拉走了。当场兑现了银子。 高七做了巨大让步,心痛得很,一转手,就把货按他原来的价格卖出去了,可见当初他的利润空间有多大。 常得贵筹备制药厂。每天很晚才回到家,天没亮又得出门。真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辛苦得很。 何素雪心知他想知道铺子里的情况,便没有早早上床,而是从库房挑了几匹布来,亲自剪了衣服样子,叫丫鬟给自己兄妹缝几件夏衫。 快十点的时候。院门被人叩响,薄荷出去一会回来报告:“老爷请姑娘外院书房说话。” 何素雪起身,带了紫菀和紫珠去到外院书房,常得贵和方再年已经在里边喝上茶了。 “徒儿请师傅安。” “快快起来。自己家里,不必客套。” 常得贵打量着坐到对面的小徒弟,好像又长漂亮啦,看来对京城的生活还挺适应。 三人落座细谈,下人们都在屋外等候,紫菀发现站在书房门口的两个男人很面生,拐了拐紫珠叫她看,结果紫珠也摇头表示不认识。 丫鬟们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两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带着警告的意味,吓得两人紧挨在一起,两腿战战。 之所以她们没叫起来,是因为方掌柜的长随木通一直老实地站在这里,显然那两个是新来的仆人,不是外来者,不然木通不早就有反应了么。 书房里面,常得贵喊了两声,门口的男人推门进去了,丫鬟们由此得知一个叫常新,一个叫常乐,以后就是外院的大小总管。 何素雪见着常新和常乐,惊讶是必须的,师傅大人手里还有多少张牌呀,如果都是这两只的水平,那咱们不是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了嘛。 常得贵道:“阿新总管外院事务,阿乐负责协助,另外还有两个跟在我身边的,过几天才到,同批来的还有两位大夫。再年,你明天跟永盛说下,他那宅子,先租给两位大夫住下,到时候阿新会去拿钥匙。” 请外面的大夫加盟江南药铺,是早就有的计划,常得贵说了名字,何素雪和方再年都是一脸懵懂。 常得贵笑道:“不是名医,但是人绝对信得过,都是在军中混过的。” 这么一说,就都明白了,要么是常得贵的旧时袍泽,要么是常家的旧部,反正是关系亲密的人就对了。 “师傅,小汤山那边到底要怎么弄。”何素雪眼眸中闪过忧虑,“全部交给秦十去办,恐怕不太妥当。” 常得贵给了个“就知道你会问”的眼神,从贴身暗袋里摸出一张暗黄色的契纸递给小徒弟,“呐,这是你的那份,都上好档了。” 何素雪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接过契纸,一目十行看完,抱着师傅的胳膊狠狠蹭了蹭额头,“师傅!你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啊!” 一千亩地,加上两座荒山,只用了五千两,真是太便宜了有没有。 常得贵哈哈大笑,“师傅不厉害,师傅沾了徒儿的光才是真。” 何素雪细问,才得知秦十把小汤山附近的地都包圆了,找到温泉的山头都分成三份了,到时候三家各自种植药材和苞米,再卖到合伙的作坊里去,做成产品卖出又分一回钱。 这样的做法还是比较公平合理的,也避免日后互相扯皮,万一散伙了,自己也有基础再建作坊。 何素雪捧着地契,巴不得明天就去查看,常得贵却叫她耐心等一等,他最近抽不开身,便叫常乐明天就去小汤山,协助老李围墙划地,安排秋播。 现在不是种药种树的季节,但是还能赶上种一茬苞米,地里的事情交给佃户们就行了。 “等制药厂运转起来,铺子也开起来,咱们爷俩就能抽出空了。”常得贵说道,何素雪也知道时机不对,只好答应下来。 常得贵又拿出药妆作坊和麦芽糖作坊的合约叫她签,她仔细看了看,上面签名的只有两个女人,分别是梁氏淑珍和秦氏晓月。(未完待续……) PS:(感谢亲们的关心,采今天感觉好多了,晚上十一点之前还有一章。) 第二五零章狠毒 (为十粉加更。) 何素雪问了常得贵,原来他和秦怀山有官职在身,按律是不能参与经商的,这次购买的山地,也是落在老婆名下,否则不定哪天御史发疯,就要参他们与民争利。 何素雪盯着梁氏的名字看了好一会,才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按了红手印,合约即时生效,但她心里有点不自在,对梁氏那种不靠谱的人不放心哪。 “师傅,有没有想过,万一配方泄密了,咱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常得贵也看出了小徒弟的犹豫,心说梁氏到底是讨了她的嫌,导致她现在对老秦家没信心了,不信任了。 何素雪曲起食指弹了弹合约,“徒儿不怕散伙,就是不想自己的一片心血让人家给糟蹋了。师傅,咱们补签一个说明文书吧,万一将来因为各种原因散伙,那么,江南药妆这个牌子从此弃之不用,三家人还要在当时联名公之于众。” 常得贵垂眼想了想,徒儿都舍得,做师傅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再年,拟合约,照小何说的意思写。” 方再年起身找文房四宝,常乐动作比他还快,方再年道了谢,便拟了个稿子,常得贵师徒觉得可以了,他才用正楷抄写了三份出来。 何素雪率先签名按手印,常得贵便都收了去,等另外两个当家主妇都签好了,再拿一份回来给她。 其实吧,这个年代是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保护法的,不过做生意的都讲究诚信,到时闹掰了,按照合约说明行事。也不怕有人继续占老牌子的便宜,纯属防君子不防小人。 何素雪回到院里,把丫鬟们都打发去睡觉,自己开了箱笼收妥地契合同。 这可是她和赵本真的第一份共同财产,她弄了个新账本记上,心里喜忧参半,只感觉眼前一片迷蒙,愁云惨淡。 生意前景不明朗,结婚伴侣不明确,穿越之后一直顺风顺水的小何同学。第一次感觉到了阻力。 好在,现在准备也不晚,本大夫还年轻,再为自己找几条后路就是了。 第二天没有何素雪的课,她和大哥说好今天去宅子看装修进度。兄妹俩陪秦晓月吃了早饭就出去了。 到了石子胡同,工匠们正在屋里铺设烟道。京里不兴修火炕。兴修火地和火墙,不然豪华大气的千工拔步床无用武之地。 何素雪很想弄个欧式壁炉,可中式堂屋不像欧式房子的客厅那么大,整个壁炉显得不伦不类的,只好作罢。 泥瓦匠在忙碌,木工师傅也没闲着。一位姓胡的师傅领着他的四个徒弟,在二进的屋子里做家具,何素雪看了看木料和已经做好的桌椅板凳,表示很满意。 家具上面。何素雪没整多少新名堂,大哥挑好了图册拿给她看过,都是按照时下京城里最流行的样子定的,她除了给两间主卧添上两个六开门的组合大衣柜,别的都通过了。 就这一个组合衣柜,就让胡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给秀才公打了很优惠的折扣,作为胡氏木器铺任意使用组合衣柜图纸的报答。 这些小利,何素雪没放在眼里,只是叮嘱大哥,对外不要说是她设计的柜子,只说是从洋人那里学来的。 何益学对妹妹那叫一个言听计从,绝对妹控,妹妹说是洋人的柜子,那就是洋人的柜子,谁问他都是这个答案,再问别的就不知道了。 今天来看宅子是顺便,何素雪的真正目的,是出来见武兰妹和她的四朵金花,兄妹俩从石子胡同出来,便赶到几里外的一家小茶馆。 离得老远,就有人站在茶馆门口朝何素雪一行人拼命挥手,何素雪视力好,一下就认出来张葵花同学了。 几个月不见,葵花同学大变样,不但瘦了,还变漂亮了,大饼脸变成了鹅蛋脸,水桶腰变成了杨柳腰,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哟,迷倒一大片老爷们。 再瞧瞧身上的穿着,不是最名贵,但是最合适,细密柔软又透气的桃色碎花杭绸短襦包裹着前凸后翘的身段,小腰一扭,八幅罗裙甩出迷人的风采。 何素雪飞扑过去,扒着张葵花的胳膊好一顿揉搓,“我的个娘诶,张校尉你真的成功了!真是太好了,我为你骄傲!” 张葵花红润的嘴唇弯起迷人的弧度,扭捏着说道:“现在没有张校尉,只有张氏葵花,小何大夫千万别再叫错了哟,不然姐姐可要打你屁屁。” 何益学在妹妹与方灵日夜不休的嘲笑打闹中,神经已经锻炼粗了,可听到打屁屁什么的,俊逸的脸颊还是升起了红晕,不自在地往边上退了退。 “知道啦,我的姐姐大人。”何素雪拖了张葵花往里走,“大哥,跟上。” 何益学犹豫一下,“我,我就进去了吧,你们都是女孩子……” 张葵花一听最后一句,马上看这个瘦弱的秀才公顺眼了许多,柔声说:“人家六姐妹聚会,秀才公确实不好加入进来,不如就在楼下客座叫一壶茶,慢慢喝着等等?” 何益学求之不得,赶紧说好,百部便陪他挑了个清静的位置,甘松与伙计交涉,上一壶秀才公喜欢的碧螺春,再来一碟店里有名的驴打滚,一碟炒瓜子,主仆三个也不拘,围在一张桌子坐着边吃边等。 不多时,打门外进来一群朝气蓬勃的书生,穿着统一的蓝色书院服饰,何益学一见脸色微变,正想侧过身去回避,却早被人看见了,互相拉扯着,嘻嘻哈哈地朝他走过去。 再说何素雪随张葵花到了楼上雅座,看见武兰妹等人均变化成娇滴滴的美娇娘,,直叹造化弄人,浪费了多少大好光阴。 何素雪赞美的话说了一箩筐,几个人才团团坐下,伙计进来添茶,紫菀和紫珠自动接过茶壶,给姑娘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武兰妹带着她的四朵金花一块退役,五个人原本就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秦晓月嫁了人,又要不了那么人看家护院,武兰妹彷徨不安,不知道后辈子该怎么渡过,便向何素雪讨主意。 当时,何素雪就有了想法,她要开创一项事业,与秦、常两家都没有关系的事业,作为自己的后路之一。 当然了,这里头也没有老赵家或者老何家什么事,纯粹就当是嫁妆铺子一样准备着,是何素雪自己的产业。 无论什么年代,都是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这个已经从药妆的火爆中验证到了,何素雪想做的生意就是美容院,而武兰妹就是很好的店长人选。 何素雪与合作伙伴畅谈生意经时,何益学却被同父异母的弟弟何智学带人围住了。 何智学只比何素雪小半年,今天也要满十五岁了,因为长相极度肖似何其政,故在何家二房极度受宠,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戏弄大他三岁的嫡长子,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哎哟喂,大伙快来看呀,这不是我那去西北享福的好大哥吗?你不在那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放羊,跑这干嘛来啦?”何智学一只脚踩在何益学的凳子上,还故意踩了他的衣服,狠狠碾了几下。 如果是从前,何益学会从弟弟脚下把自己的衣服解救出来,然后低声下气地劝他不要调皮,绝对不敢跟他对呛。 今时不同往日,何益学阴沉着脸,用力抬起弟弟的小腿往前一送,然后悲剧了,那小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摔了个四仰八叉,不止屁股摔疼了,后脑勺上也被磕了个大包。 何智学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样大的亏,疼得眼泪直飚,爬起来就抡板凳以砸死他大哥。 百部和甘松哪里肯让自家少爷落入危险境地,前者连凳子带人抱到一边去了,后者飞腿侧劈,又把意图行凶的何智学扫地上去了。 这还是何智学走运了,百部和甘松刚刚开始学习武艺没多久,手脚生得狠,也没啥力气,假以时日,这一脚下去,何智学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好啊,你还敢纵奴行凶?兄弟们,都给老子上,揍死他丫的!”鼻青脸肿的何智学没功夫在意形象问题,现在的他已经被打红了眼,一心想要取何益学的性命,招呼着他的狐朋狗友,抄了家伙慢慢朝那主仆三个围过去。 何益学也是气得面色呈现异样的潮红,并且渐渐朝青黑发展,他捂着剧痛的心口,怒视着不争气的弟弟,“何智学,我老子也是你老子,你再这么胡搅蛮缠,我定会告诉爹爹惩罚你的。” 何智学仰天大笑,“哈哈,真真可笑,你永远只会说这一句,老子已经听腻歪了,今天咱们得玩点新花样才行,比如说种个人棍?知道什么叫人棍不,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老子好心说给你听听,就是打断你的四肢,再用菜刀齐根砍断,只剩下中间一截身子,再装进盛满了盐水的瓮子里,从此,你就呆在里边享福啦,哈哈。” 何益学被弟弟的狠毒惊呆了,这个人,身体里真的流着和他一样的血么,这种感觉真是太恶心了!(未完待续……) 第二五一章教训 就在何益学眼前一阵阵发黑,即将要被气晕之前,一个清越的声音在围观的人群外响了起来. “看样子,何公子很向往那样的人棍生活么,既如此,本大夫就勉为其难,替你达成愿望吧。” 四个年纪不小,却人梳着未嫁发式的标致女人,左右开弓,生生将人群分出一条道来,让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缓步走进当中。 血缘是个奇怪的东西,何素雪早已不复当年那可怜的叫花子模样,但何智学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惊疑地说道:“你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讨厌鬼,丧门星?” 何素雪来到大哥身边,从他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让他含服,转过头来,目光冰冷地对何智学说道:“真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本大夫没死成,被人救回了一条小命,但是丧门星什么的,本大夫不认,因为本大夫没有收到消息说你的爹娘和弟弟妹妹都死掉了。” “放肆!”何智学呵斥道,声音有点打飘,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何素雪继续轻蔑地释放着煞气,步步逼近,“若论放肆,也是你先犯禁在先,兄长在前,不说行礼问安,竟呼朋唤友要将他打成残废,像你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又有何资格教训于我?” 何素雪娇娇小小一个人儿,就这样独自走到何智学跟前,他捏了捏手中的板凳,忽然心里有了些胆气,扬了扬板凳喝道:“少跟这牙尖嘴利瞎叨叨,不然小爷绝不放过你们。” “哦?你要怎么不放过我们?是这样?还是这样?嗯?” 轻描淡写间,何素雪陡然出手夺下何智学的板凳甩到一边,噼里啪啦甩了他十几巴掌,紧接着一脚踢中他的腹部使他跌倒。再欺身而上,将他踩在脚下。 小小的绣花鞋精致美丽,落在何智学惨白的脸颊上,竟是格外的吸人眼球。 何智学被一系列动作弄昏了头,清醒之后,已经躺在他永不承认的大姐脚下了,他深深地感觉到奇耻大辱,可不管他怎么挣扎,浑身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像条死鱼一样躺在那里,任人宰割。 这个认知把他吓坏了,眼神透着惊恐,眼泪哗哗地往外淌。艰难地蠕动嘴唇叫喊:“别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你弟弟!” “我没有你这样的禽兽弟弟,我娘只生了我和哥哥。”何素雪一脚把何智学踢得滑出去。“赶紧给我滚!往后见了我们兄妹立刻绕道走。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听到没有!” 这一踢,何智学感觉力气又回来了,顺手抓了身边一条板凳,又想冲出来打人出气,却不料看见何素雪手里拿着一柄锋利异常的匕首。正拿一根摔坏的凳子腿轻松地削着玩,目光还在他的四肢上打量,好像在琢磨削他一截下来玩会不会更有趣。 何智学自认看得真真的,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真心想削他,真的。 这个认知,又把何智学吓坏了,什么报复的念头都赶紧收起来,胡乱喊了一声,便要逃跑。 “慢着!”何素雪用匕首点了点何智学,“桌子板凳是你摔坏的,赔钱!” 何智学想说你也有份,何素雪眼睛一瞪,他感觉脖子一凉,赶紧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到附近的桌子上,这次没有人再阻拦他,让他顺利跑出了茶馆,几个狐朋狗友也连滚带爬追了出去。 何益学含了药丸,休息一阵,便缓过劲来,何素雪便请黄菊花到门口叫了一辆车,把自己兄妹送回了常府。 武兰妹等人打点了店家,也随之离去,茶馆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人想起那几个彪悍的女子,有心打听,却没人知道那些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久,从二楼走下来几个锦衣公子,其中一人摇着描金牡丹折扇,问打头的公子:“仁义兄,那何素雪,真的以十四岁幼龄就投身军中?” 秦仁义用折扇轻敲着手心,望着店家和伙计收拾残局的身影,漂亮的凤目微微眯起,“自然是真的,再过几天,就是她的及笄之日。” 女子及笄,代表着她可以嫁人生子了,几个公子都莫名地吃笑起来,秦仁义蹙起眉头,“笑何?赵昌荣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多年了,瞧着吧,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咱们喝喜酒。” “不是吧!她和赵昌荣?” “骗你们又有何用。” 秦仁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唰啦打开折扇,拼命扇了两下,“没戏看了,小爷回去了。” 坐上秦府的马车,秦仁义闭眼靠在车厢上,脑子里晃动着一张灵气逼人的小脸蛋。 曾经,他爹叫他娶这个何素雪,他拒绝了,现在,他有点后悔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秦仁义回到定国公府,径直去主院寻梁氏,请了安,偎到她身边撒娇,“娘啊,我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嘛。” 梁氏招呼丫鬟给宝贝儿子切西瓜上凉茶,好一顿忙乱,才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上,“怎么,怕你爹回来检查你功课?早知如此,干嘛之前不多多用功。哦,现在用功也不晚,你爹随大军走得慢,还得两三个月才能回到。” “儿子什么时候怕过功课,昨儿先生还夸儿子的策论写得好呢。”秦仁义也不好跟他娘多说,毕竟当时爹爹只是私下里征求他的意见,连娘亲都瞒着的。 再说了,他家娘亲的心思,他还不清楚么,家里几个梁氏表妹长年住着,每次从书院回来休沐,收到的绣帕香囊荷包不要太多哦。 今日见着了何素雪,跟那几个表妹一比较,秦仁义才发现他家娘亲眼光实在不咋地,光长一张好看的脸蛋有什么用呀,天天摆着一模一样的表情,都要腻味死了。 才是坐了一会,外面就有吱吱喳喳的声音越来越近,秦仁义立刻告退,从侧门溜出花厅,等那几个表妹进了屋子,他便飞快地沿着回廊跑出了主院。 秦仁义溜回外院睡大觉,而此时的何府,却是快要闹翻天了,贺氏带着鼻青脸肿的何智学到老太太跟前告状,引来一大家子人围观。 老太太不信何素雪会打人,奈何只有何智学一人的当面之词,就是不信又如何。 贺氏得不到老太太的回应,暗恨老不死的偏心,搂着儿子哭天喊地,闹得不可开交,却不知老太太恨得她死,如果不是这恶毒的贺氏,何家两个最好的子孙又怎么会流落在外而不肯归家。 几个男丁下了朝回到家中,首先要做的就是到老太太跟前请安,没想到刚进门就听说这件事情,何其政气哼哼地要去打断两个不孝儿女的腿,老大何其仁喝止了他:“混账!老二你再这样蛮干,只会把两个孩子越推越远,你还是先问问智学,到底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贺氏抬着糊掉的一张脸,哭诉道:“还问什么,智学就是被那狠心的哥哥姐姐打成这样的,二爷,您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这还没进家门呢,就把人欺负成这样了,要是回了家,可不得早晚把人打死了啊。” 何其仁极度不喜这个搅家精贺氏,可他身为大伯,不好跟底下的弟媳瞎缠,甩了甩袖子,闷声不说话了。 老太太算是听出来了,贺氏不想让李氏的儿女回来,就算一定要接回来,也得先把那两个孩子的名声给搞臭掉。 老太太悔不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让老二纳了这么个东西,搅得何家乌烟瘴气不成体统,把子孙们都带累坏了。 老天这是在惩罚何家么,贪了不该贪的东西,还把人家的一点骨血害得差点丢了性命,所以,何家的小辈没有一个能扶得起来,全是盯着家里那点子东西的败家玩意。 瞧着老二还在那里咒骂个不停,老太太突然悲从中来,抓起最心爱的茶盏狠狠砸到地上。 屋子里安静了,老太太流着眼泪问呆愣的老二,“你巴不得咒死的人,可也是你的骨血,你怎么就忍心,啊?既然这么恨李氏的孩子,当年为何要那样对她,啊?” 何其政面部抽动着,眼珠乱转着,却无言以对,只得羞惭地冲出屋子,不敢再面对老太太痛苦的质问。 大媳妇崔氏叹着气出来打圆场,“二弟妹,赶紧带孩子回去找大夫看看吧,孩子有伤,早看早好,别像益哥儿似的,长大成人才发现被人下了剧毒,救回来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贺氏呼吸窒了窒,向老太太告了个罪,拽着何智学走了。 崔氏看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女孩儿和妾室,挥挥帕子,“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除了老大夫妇,一屋子人走了个干净,崔氏喊来丫鬟拧了热毛巾,亲自给老太太净了脸,低声安慰许久,才哄得她止了泪。 老太太就着大儿媳的手喝了半盏参茶,精神头好了些,指着大儿子说道:“你赶紧的,去常府看看益哥儿到底有没有事。”(未完待续……) 第二五二章浮出水面 “我这心里放心不下,以智哥儿那娇纵的性子,定是做了什么,才会惹得雪姐儿生气要打他的。”老太太说着,又抹起了眼泪,“我可怜的益哥儿,也不知现在病成什么模样了。” 何益学自小被爷爷奶奶带大,情分自是不同旁的子孙。 “母亲稍待,儿子这就去。”何其仁往外走着,偷偷给崔氏使了个眼色,崔氏颔首表示明白,继续温声软语宽慰老太太。 再说贺氏请来大夫给儿子看伤,人家大夫也就开了点止血散淤的外用药,贺氏却不依不侥,硬是给整了几大包补药熬了药汤哄儿子喝下。 安顿了儿子,贺氏想起丈夫来了,在小院里四处找了找,人影都不见,她回到屋里呆坐半晌,心中越想越害怕,匆匆写了封信让心腹温嬷嬷送出了何府。 那温嬷嬷鬼鬼祟祟从后门溜出去,很警惕地绕了大半个城,最后到了一家茶馆,被那掌柜的迎进了雅间说话。 温嬷嬷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有心人眼里,蹲守了大半年,终于有了点结果,那人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一路跟踪温嬷嬷回到何府,他才悄然回去报告主子。 何益学突然发病,何素雪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打上何府为大哥讨个公道,但看大哥不时心绞痛的模样,又不忍再刺激他,只得回去常府给大哥熬药喝。 秦晓月听说此事,马上过来探望,被何素雪挡在了院外,“师娘,看不得,里面在熬药,对胎儿不好。” 秦晓月一听。也不敢硬闯,吩咐需要用什么贵重药尽管提,何素雪郑重道谢。让秦笑把人送走。 半小时后头碗药成,何素雪便给大哥喂下。少顷药效发作,他昏昏睡下,心跳已是平稳了许多。 甘松在门口晃了一下,何素雪探了探大哥的额头,便起身走出去,“何事?” 甘松小声道:“外面来了一位何老爷,要见少爷或姑娘您。” 何素雪深吸一口气。“速度真快,好,我去见他。” 真的见到来人,何素雪既有些许失望。又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她的爹,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肠来关心他们兄妹。 何其仁略显激动,“雪姐儿都长这么大了,真像你母亲。还记得我不。” 何素雪羞涩地道个万福,“素雪见过大伯,您还是这么英俊潇洒。” 小小一记马屁,何其仁表情越发柔和,“雪姐儿真是贴心。大伯老喽,瞧这白头发,掩都掩不住了。” 气氛很好,有助于交谈,何其仁小心翼翼搜集着自己想要的信息,实际上何素雪很想告诉他,不必太谨慎了,想问什么直接问嘛,又没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再次确认何益学确实中了没有解药的剧毒,何其仁提出见一见可怜的侄子,何素雪同意了,让他站在大哥的房门口看了一眼。 何素雪说出一个天文数字,为了救她大哥的命,她们兄妹欠了常得贵师傅很大的人情,而接下来不知要持续多少年的治疗中,需要更多的银子。 何其仁心事重重地离开,何素雪心想,老何家暂时不会来接人了,那家里承担不起昂贵的治疗费用,李氏娘亲留下的大笔嫁妆,快被那家人败光了吧。 何素雪非常庆幸自己立了女户出来,挣多少钱都与那个家没关系,也能负担得起大哥吃药的费用,只是常得贵说过,她大婚时,说不得还要取得何家的帮助,也许会从何家发嫁。 这个年代,皇权至上,宗族也是至上的,哪怕亲戚再极品,也无法完全分割彼此的关系,真他娘憋屈。 今天常得贵回来得很早,天还没黑,他就到家了,匆匆去见了他的亲亲小月月,便去了何益学的院子,好像专门为了何益学提前下班了。 当确认何益学无碍,还能再活很多个年头,师徒两个笑着离开,同时下了个禁足令,秀才公得在家里休养一个月,不准迈出大门。 天边的晚霞红得诡异,天空呈现昏黄色,常得贵嗅了嗅空气的味道,不满地说道:“真是个坏消息,明天会有大雨,看来厂房的进度又要往后推了。” “大雨天可不可以免上朝?” “下钉子都得去。” “皇帝真可怜。” 常得贵站定,低头看小徒弟,“为什么是他可怜,而不是我们这些要赶早上朝的人可怜?” 何素雪耸耸肩,“嗯,顶着被所有人咒骂的压力,他需要更多的坚持。” 常得贵仰天大笑,“为师要把你这些话一字不差说给他听。” 何素雪摊了摊手,示意他随意。 师徒两个聊得高兴,下人们跟着发出会心的微笑,拉开了距离,让主子们更自在些。 常得贵就在这时低声说了一句:“贺氏,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何素雪知道贺氏,那个命令手下的婆子把自己扔下马车的狠毒女人,这具身体的继母,当初发现何益学中毒,排在第一名的嫌犯就是贺氏,她具有太多动机。 “您的意思是……” “她派了个人,离府送了封信,种种迹象表明,她的旧主子,刚刚才发现她犯了个大错。” “就是说,确认就是她给我哥下的毒?” 常得贵扭头看了看小徒弟,“是,我的人正在重新调查她的过往,已经有了一些发现,想来不久之后就会确认,其实她与宫中某些人曾经有过牵扯。” 何素雪大惊,指了指天空,“是那个人么?” 常得贵表情愉悦地摇头,“不是,今天知道不是他,为师很开心。” 不是皇帝要把老常家赶尽杀绝,这个消息让何素雪把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大石头搬掉了,顿时从里到外轻松极了。 只要不是当权者,别的什么人都好说,总有机会翻盘不是? 至于是宫里哪些人一直企图对常得贵不利,何素雪没问,当一切事情都弄清楚,师傅会把该她知道的说给她听,咱们也是苦主么,秀才哥哥被无辜连累了。 大雨在凌晨时分落下,一下就是整整一周,期间,何素雪很平静地渡过了她的及笄日,秦晓月为她准备了一个家宴,除了自己人,没有邀请其他的客人,而何家没有任何表示。 这里面有个原因,常得贵略带艰难地告诉了小徒弟,她的生日是七月十四,而且是晚上九点钟落草,这是个极度忌讳的生辰。 常得贵还隐瞒了一些事实,因为她特殊的生辰,导致她和李氏被何家上下厌弃,何老太太趁机往他们房里塞了贺氏,何家二房从此开始鸡飞狗跳的混乱生活。 常得贵如愿为小徒弟戴上了发簪,那一刻,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终于能对敏儿小师妹有所交待了。 换了发式,不用再梳两个蠢萌的包包头了,这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可问题又来了,小何大夫双手灵活得能同时进行缝合,却拿自己的一头青丝没办法,除了马尾巴,别的发式一概不懂。 紫珠对主子的纠结表示不解,“奴婢天天都可以帮姑娘梳头呀,奴婢跟侍琴姐姐新学了五种发式,以后会学更多,给姑娘换着梳。” 何素雪欲言又止,心想哪天身边没有丫鬟,难道本大夫就得蓬头垢面出门?技术还是掌握在自己手心里比较妥当嘛。 于是,闲着无聊的时候,何素雪就叫紫珠教她梳头,不说多吧,起码不用人帮忙就能整出两个发式,那才ok。 换了发式,也代表着赵本真赠送的那些头面首饰有了用武之地,光是金簪她就有二十几支,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几套东西,天天换着戴能换大半个月。 本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原则,何素雪最多晚上的时候把这些宝贝拿出来欣赏欣赏,保养保养,平时还是佩戴两到三样简朴的银首饰为主。 没事顶一头金子干啥,不重么,天天在街上来去的,招贼么。 过了七月半,天气时晴时雨,城里都发了几次内涝了,街面上的水能淹到膝盖往上。 这种时候,常得贵不准小徒弟和方灵出门,说外面乱得很,只叫方再年带着小厮趟水去铺子,通知关有树和毛永盛兄弟负责教授学徒。 江南药铺的地基打得高,这点水淹不进屋,再说都是三层的楼房,一楼的物件往楼上搬一搬,照样高枕无忧。 只是,这粮价悄然上涨,让方大掌柜心中不安。 经历过战争苦难的人,对粮食有种固执的执着,家里不备上够吃一年半载的粮食,那心里就过不踏实。 方再年和常得贵说了心中的顾虑,药铺那里有很多眼睛盯着,他也不好行动,常得贵叫他不要管这事,自有常新大总管寻了天晴的空子,跑到乡下收了几万斤新谷,大半拉到小汤山的庄子上藏起来,小半拉回城,进了常府和药铺的库房。 虎威镖局的镖车,直到七月二十二号才走到京城,赵镖师、全镖师和一众趟子手出现时,人叫一个狼狈,又黑又瘦胡子拉查,据说进城时还被拦住严密盘查了好久,让人当成难民了。 第二五三章起码给个平妻 “什么?城门外聚集了很多难民?” 镖师们带来的消息,让药铺诸人大吃一惊。 赵镖师从狼吞虎咽中停下来,喝了一大口骨头汤顺顺喉,又道:“听说黄河下游决口了,淹了好多村庄,然后一路难民越来越多,车队一天被围好几次,口水都讲干了,拼命告诉人家说车上是药不是粮不能吃,晚上都不敢睡,就怕那些人不信邪,把药抢跑了。” 这下大伙都明白镖师们干嘛整成难民样了,没东西吃,又不能睡,还是靠一车麦芽糖才熬到京城的。 赵镖师跟方再年讲:“那车糖钱,能不能从保费里头扣,兄弟们实在饿得没法子了,每天避着人偷着吃一点,就这么着把一车糖全吃光了。” 方再年就看向何素雪,她马上说:“不要钱,吃了就吃了,兄弟们无事就好了,也不值当什么。” 货主这么说了,赵镖师千恩万谢,把何素雪弄得很不好意思,这些汉子,太实诚了。 二十几号人吃了洗了睡了,高七找来了,硬把呼噜打得山响的赵镖师从床上拖起来了。 高七也一直在等虎威镖局的车队,好帮他带货回甘州去,一听说路上不太平,他犹豫了。 “要不,爷再等等?” “随您,反正俺们没那快启程,等着药铺开张了喝喜酒哩,七爷您回去慢慢想好了再说。” 高七的货,可不是药材,都是打南边弄来的洋玩意儿,丢一件他都得心疼死,万一让难民抢了,可是哭都没地儿哭去,法不责众。地方官即使受理了案子也不会卖力查,最后不了了之,只能自己认倒霉。 出门求财。安全第一,高七还是想得很开的。放了赵镖师回去睡觉,要拉方再年出去喝酒,幸好方灵在给她的学徒们上课不在这里,否则会不会怪他带坏方再年揍他几下老拳就难说得很。 何素雪看那高七,穿着打扮还是像从前那般风.骚,怎么花哨怎么来,就搏个眼球。只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所用的料子不如在甘州时高档。 何素雪深深地看了一眼,闹得高七心里咯噔一下,与方再年出了铺子大门。悄声问道:“小何干嘛那样看着爷,不会是看上爷了吧?” “美不死你!”方再年恼怒地斜视高七,“咱们东家说了,要找也得找比赵哥儿好的,你觉得你比赵哥儿好在哪里?” 高七一拍胸脯。“爷除了年长那么一两岁,哪哪都好!” 方再年毫不留情地将打击进行到底:“你何止年长一两岁,别以为你披了一身鲜亮的马甲,咱就认不出你的本来面目了,你整整比小何大了十岁!好不!” “大点会疼人嘛。”高七扯着方再年袖子不放。“小方掌柜,好歹咱们是老乡,你就帮爷说两句好话呗,到时事成了,爷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方再年把自己的袖子解救出来,朝高七拱拱手:“七爷,您饶了小的一条小命吧,咱还有儿子媳妇要照顾呢,可不能跟您胡来。” 高七一愣,“啥?你媳妇有了?这么快?” 方再年耳根微红,“现在还没有,早晚会有的,到时喊七爷来喝酒哈,回见了您哪。” “哎哎哎,不是说好跟爷去喝花酒么?” “七爷,媳妇喊我回家吃饭,您自个儿去玩吧。” 高七悻悻而走,上了马车,换了一副愁容,“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丫头嫁给赵本真?那丫头整个一女财神,娶回家就等于娶回一座金山哪,唉,真他娘.的不甘心。” 身边的长随给他出主意:“七爷,不如回去请老太爷出面,以老太爷现在的身份,何家哪有不肯的。” “滚!不懂别添乱!”高七摇着折扇,叹气道,“你不明白里面的道道,就何家那几只小鱼小虾,拿捏不住常得贵。” 高七是个明白人,可还有不明白的,赵仁义自从见过何素雪,一直念念不忘,寝食难安,很快就被梁氏发现异常,逮了他到跟前细细一问,当场气得头上冒烟。 “娘啊,您听儿子慢慢跟您道来。”赵仁义点着手指头跟梁氏说道,“何素雪人长得好,医术好,在天家跟前都有了名,据说这几年在西北还挣下了好大一笔嫁妆。”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梁氏,“诶?这么一说,好像娶回来给我儿做一房妾,也可给我儿添点助力哦?” 赵仁义摇头不依,“娘,起码给个平妻,儿子喜欢她,不想亏待了她。” 梁氏心想平妻也是妾,就是名头好听一点而已,给了就给了吧,老秦家也没啥损失。 于是梁氏母子两个就在那密谋,如何把金光闪闪的何家二丫头娶回家。 浑然不知自己被好多人盯上的何素雪,耐着性子教书育人,只是越涨越疯的粮价,还有水患的消息,搅得人心惶惶,学徒们表面保持着平静认真上着每一节课,底下却暗流涌动,因为学徒中有一半人是来自江南,遭遇水患的地区包括他们的家园。 何素雪和关有树商量了半天,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学徒们没有正经拜师,师兄妹俩说话威慑力不大,镇不住场子。 何素雪回去向师傅大人如实报告这一情况,常得贵连夜赶到药铺,把学徒们训斥了一顿。 第二天,学徒们表面看起来好了很多,不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悄悄话,但何素雪感觉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这些孩子似乎正在密谋着什么,行动更隐蔽了。 罢课抗议?逃跑回家?好像哪一种都不好对付,真头疼,当老师真难。 何素雪再次找上师傅大人,“不如,找点事情给他们做吧,忙起来就没时间想家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让臭小子们做点什么好呢?”常得贵敲打着桌子,快速过滤着各种想法。 忽听秦晓月在和秦笑谈论明天煮两锅粥,和定国公府一起到城外新建的难民营施粥,常得贵有主意了。 “徒儿,你不是一直愁娃娃们没机会练习操作吗?” “嗯?师傅跟二十六亲军卫商量好了?” “那个为师还没时间去弄,不过眼下有更好的机会,南门外修建了难民营,你和有树带人去义诊吧。”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看见难民的样子,学徒们会更想家的吧。” “你告诉他们,为师已经派人去江南打听了,那边来的都是军户,想跑都不能跑的,过去一问就知道怎么样了。” 有师傅大人打的包票,何素雪第二日起个大早,与秦晓月约好了时间地点,便和方灵夫妻赶去了药铺。 正好赶上早饭,何素雪把师傅大人的意思一说,关有树也觉得好,马上拍了拍巴掌把学徒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告诉大伙一个好消息,东家已经派人去江南了,专门去查看你们家里的情况,大伙再耐心等几日就有结果了。” 这话点中学徒们的死穴了,饭堂里顿时就像开了锅,一下就沸腾起来,学徒们心中的苦闷全跑光了,消失多日的笑容又回到年轻的面孔上。 关有树和小师妹对了个眼色,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笑着说道:“好了,赶紧吃饱了回去穿好工作服,拿好你们的出诊包,一会咱们到城外难民营义诊,检验检验你们这个月的学习成果。” 听说还能出去玩(是义诊啊同学),学徒们更疯狂了,吞咽速度大大加快,没几分钟就跑了个精光。 毛永青老气横翻地摇头长叹,“这些年轻人啊。” 何素雪大笑,“青哥儿,你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不要做出这种样子好么。” 毛永青表情很认真地说:“我现在是当师傅的人了,也就是说比他们年长了一辈,就得有师傅的样子嘛。” 毛永盛眼神柔和地拍了拍弟弟,“吃饭,毛师傅,食不言寝不语。” 毛永青默默地咬着馒头,因为那一声毛师傅,嘴角一直扬得高高的。 半小时后,队伍集合好了,粉绿蓝三种颜色站在一块,各种小清新。 关有树让学徒们每人领两个馒头,这就是午饭了,各人的水杯也得带好,安全事项也得一一交待清楚,有点小盆友集体郊游的赶脚。 方再年包了两辆马车,车头插上江南药铺的两面幡旗,拉了两口大铁锅,还有一些药材,一些成药丸,以及烧火用的木柴、看诊用的几张桌子板凳。 作为带队的师傅,关有树等五人各自背了自己的小药箱,一行七十几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向南城门进发。 转到大街上,碰见陈捕头苏捕快等人巡街,惊问:“关大夫,你们这是干嘛去?” 关有树据实告之,“去给难民义诊,施药,也给娃娃们一个学习的机会。” 罗老八面部抽搐着,“人家贵人们去施粥,你们去施药?” 毛永青说:“这有啥稀奇的,咱们在甘州那会儿,那是年年都施药,一碗药只收一文钱的时候多着哩。” 罗老八除了竖大拇指,没二话说了。 第二五四章命格之说 从药铺所在的金鱼胡同,到南城门外,方再年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不断向队伍的前后左右张望。 好佩服东家,这么好的宣传点子也能想得出来,瞧瞧队伍后面跟着的人群,越来越多了,不用等到开业,全城的百姓都知道江南药铺的存在了。 何素雪拐了拐方灵,“你们家那口子咋回事呀,早上忘吃药了怎么滴,一会蹦起来一会蹦起来。” “我家相公没病,吃啥药。”方灵委屈地撅着小嘴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忌讳一点行不行。” 何素雪抬手扶额,“真是的,一点玩笑话就受不了了?哎,难怪人家说女生外向的,嫁了男人,连姐妹都做不成了,从前你都不这样说我的。” 方灵直翻白眼,你挤兑人了,还不准人家反抗,霸道不讲理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真没劲。”何素雪扭头看街景,却被她看见了熟人,高举着双手摇晃起来,“武校尉!看这里看这里!” 方灵惊讶地瞧着飞奔过来的五条女汉子,那个步步生莲,那个波涛汹涌,一条街的男人都在吞口水,“你跟她们约好的?” “没呢,只是前几天见了一面,今天这个义诊真是昨晚才决定的临时行动,也没必要跟她们说。” 何素雪辩解着,问跑到跟前的武兰妹,“你们怎么来了呢?” 武兰妹跟上何素雪的步伐,笑道:“好不容易天晴,想去府上看望少将军,结果有个叫常新的家伙说,你们今天要做善事,大伙就跟来瞧瞧热闹。” 四朵金花一齐兴奋地点头。方灵眼皮子跳了跳,心说真是来瞧热闹的就好了,千万别添乱呀。 难民营设在城门外三里处,官道边上摆了十几口大锅,冒着热气,飘着米香,饥肠辘辘的人们排着长队在领粥。 施粥的是各府下人,而衣着光鲜的贵夫人们,远远站在后头低声谈笑,小圈子的中心。有梁氏,有一身戎装的秦晓月和她的女护卫们,何素雪还看见了冯氏,她保持得体的笑容,紧紧跟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年轻夫人。 武兰妹很体贴地告诉何素雪:“你见过冯夫人了?她费心讨好的人。便是她的小姑子,你将来的姑母大人庆王妃。” 何素雪捏了捏武兰妹的手臂。“看出来了。赵家人眼睛都长一个样,深邃,迷人,闪着星星般的光芒。” “我天,这些形容真贴切,听起来好美。”武兰妹着迷地望着庆王妃的眼睛。“你说,这样的眼睛能不能后天练出来?” 何素雪低头想了想,“好像曾经听人说过一嘴,说戏子们有一套练眼的方法。他们喜欢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滴着露珠的花瓣和树叶,心里默念这些光芒这些晶莹,都收进我的眼睛里了,我的眼睛就像它们一样闪亮。” 何素雪的声音很轻很软,武兰妹和四朵金花,包括方灵和紫珠紫菀,都被蛊惑似的露出迷惘的表情。 何素雪打了个响指,“好啦好啦,干活啦,练眼的事情自己回去慢慢琢磨。” 众女恍然梦醒,眼神各种古怪,做着各种掩饰动作,表示自己刚才不是被小何大夫的理论吸引了,并且已经在内心想好了该怎么实施亮眼计划。 江南药铺的大队伍到来,引发难民的新一轮骚乱,原本以为又多一家施粥的贵人,却不料大锅架起来后,煮的不是大米,而是味道怪怪的汤药。 关有树大声向难民宣告自己这些人到来的目的,听说是来义务看病的,倒是有不少人转身跑回去了,也许真有病人,因为看不起病而窝在帐篷里等死。 何素雪指挥学徒们将桌子一字排开,方再年忙着把江南药铺的幡子接了木棍竖得高高的,秦晓月带着一群贵妇走了过来。 “小何,过来下,师娘介绍几位夫人给你认识。” “小何见过师娘,见过各位夫人。” 这种关键时刻,何素雪还是很乖巧的,走过去规矩地行礼,起身时,正好看见冯氏和梁氏来不及掩饰的厌恶和鄙视。 庆王妃漂亮的眼睛,却写满了好奇和欢喜,从夫人们中间走出来,握着何素雪的两手细细打量,“你就是小何呀,果然可爱,难怪我家荣儿不想撒手呢。” 梁氏脸色微变,“娘娘的意思是……” 冯氏插了进来,笑着说道:“娘娘的意思是,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肯定特别招男孩们喜欢。” 庆王妃深深看了冯氏一眼,没有戳穿她,只是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支梅花簪,插到何素雪的头上,这一举动,引来夫人们一阵低呼。 按照这里的风俗,向未婚女子赠送簪子,意义重大,但王府里并没有适婚男子,所以王妃的举动,不能不让夫人们多想,只是,冯氏从中搅局,又打乱了夫人们的思路,总之,各种不解。 何素雪羞涩地向庆王妃道谢,这是回京之后,第一个向自己释放善意的夫人,心底缓缓淌过一股暖流,好歹,这个世界还没有让人彻底失望。 冯氏非常不乐意看到何素雪被自家小姑子宠爱,她眼神晦暗地扫过那支梅花簪,想着如果没有何素雪这个人该有多好,这支簪子就是冯圆圆的了。 梁氏也在心里犯嘀咕,庆王妃不会是要把这丫头带回去服侍王爷吧?听说她是很大度贤惠,可也没见哪个女人大方到为丈夫寻找侍妾的。 这丫头也太招人了,到底哪里好呢,一点没看出来,要是抬回国公府给儿子做妾,儿子能不能降得住她? 何素雪直觉,这群贵夫人里头,有人对自己有不好的想法,浑身凉嗖嗖的啊,不舒服,赶紧告个罪退回义诊的位置,准备开始做事。 关有树师兄妹俩各带十个医助,分别对难民开展义诊,他们征得病人的同意,在他们看过之后,让医助们轮流上手学习诊治,最后还得说出治疗方案。 第一例病人就是个高热,何素雪吩咐学徒们都戴好口罩,做好自我防护,同时让方灵去劝说秦晓月离开这里,一个孕妇,跑到传染源中间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方灵把这里面的危害一说,不止秦笑和秦容立刻把秦晓月架走,其余的贵夫人也都吓得赶紧上车溜掉。 庆王妃上了车,轻撩帘子凝望被学徒们和病人围绕的何素雪,冯氏鼻子里哼哼着,“整天跟乱七八糟的男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等荣儿回来,定叫他休了此女。” 庆王妃甩下帘子,斜视着冯氏,“我劝大嫂还是再想想,此女端庄贤雅,大方得体,身怀奇术而心在百姓,做我赵家妇,有何不可。” 冯氏呼吸窒了窒,“娘娘,此女名誉尽毁,娶回家来,可不得把赵家名声带累了,再者,前几日有人告诉妾身,此女生辰八字极不好,恐怕会对赵家和娘娘的气运有碍。” 庆王妃挑起眉头,“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又在大嫂跟前嚼舌根了,你把名字说出来,回去定拔了她的长舌!” 冯氏再没眼色,也看出小姑子不高兴了,可不敢把冯圆圆供出来,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不是王府的人,是妾身在茶馆喝茶,偶尔听人说起的。” 何素雪的生辰八字,庆王妃自然是知道的,常得贵为此专门找她谈过,她也去咨询了高僧,得到的回答却是旺夫益子格,还说赵家杀戮过重,就需要这样一位命硬的宗妇才镇得住。 这些话,庆王妃没对冯氏说过,她的这位大嫂啊,一心想让冯氏女嫁进来,却不曾想过,冯家这么多年来,只会趴在赵家身上吸血,借着侯府的名义拼命捞钱,从没伸手帮过什么。 当初庆王妃把冯氏和赵雅解救下来,送去冯家暂避风头,也是许诺了好处人家才肯收留,对于那样黑了心肝的人家,庆王妃是绝对不想再有接触的,冯圆圆早晚要踢回江南去。 想到这里,庆王妃告诉冯氏:“何素雪的生辰八字,本妃早就有所耳闻,宫里的娘娘也知晓此事,为此,本妃奉娘娘之命,去找高僧批算过,高僧说于我赵家有益无害,所以,大嫂,你就等着喝媳妇茶吧。” 冯氏一愣,“娘娘批算过了?何时,请的哪位高僧?为何从不曾听娘娘提过此事。” 庆王妃冷冷一笑,“当时,大嫂还在冯家,整日以泪洗面,浑浑噩噩,连跟前的雅儿都照顾不好,远在边塞的荣儿又何曾放在心上?没奈何,本妃就是个苦命人,操心夫家不说,连娘家的事情也得上下打点,不敢有半点松懈。” 冯氏脸色紫涨,羞愧难当,想反驳,却没有一点底气。 庆王妃说的都是大实话,冯氏当时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把女儿扔在一边不管不顾,生病了也没人知道,差点就病死在冯家后院。 这事不知怎么就被两位娘娘知晓了,派了女官到冯家,把她好一顿训斥,如果不是女儿替她求情,只怕今日她已做了下堂妇。(未完待续。。) 第二五五章说分家 庆王妃看不上冯氏,可现在也只能放在跟前盯着,不让冯家人蛊惑了去,侄子托她购买的大宅子已经整修好了,却一个字都没有跟冯氏透露,只等着何素雪嫁进来就立刻主持中馈,让冯氏念她的经,守她的寡去。 宫里的娘娘有什么打算,庆王妃不去想,只是庆王在房里和她谈过,常得贵简在帝心,又跟秦家搭上了线,跟这些人搞好关系,起码能保娘娘母子的性命。 赵家这棵参天大树顷刻间倒塌,二房三房离心离德,冯家落井下石,也让庆王妃心有所悟。 这人哪,轻易信不得,时刻得把眼睛擦亮了,最亲近的人,往往是帮别人递刀子最快的,想要在混乱的局势中站稳脚跟,还得找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庆王妃从微闭的眼眸中,看得到冯氏的不甘,这个愚蠢的女人,还得盯紧了,万一把好侄媳吓跑了,上哪找人还给侄子去。 想到这几日冯圆圆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不似刚来的时候那般粘缠,竟是因为听说侄子脸上破相了,庆王妃心中又是一阵冷笑,看不上好哇,本妃还省了功夫对付你了。 对了,给荣儿写封信去,让他把脸上整得更吓人一点,看谁还敢没羞没臊贴上来。 庆王妃为了侄子的幸福,各种阴谋论,梁氏为了满足儿子的愿望,也在各种算计。 赵本真何素雪的婚事,在甘州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却半点没人提起,参与此事的几个人口风很紧,而口风不紧的冯氏又另有打算,因此梁氏回府之后派人去何府打听。都没有听说何素雪已定婚的消息。 秦仁义下了学,直奔母亲的院子,那满脸的红晕,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梁氏心里极不舒服。 “儿子,要不,还是算了吧,娘今天见着那个何素雪了,带着十几个学徒给难民看病,又脏又臭的。她还敢摸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真真看不过眼。” “娘亲,这不就说明她有一副好心肠嘛,这样的人娶回来。咱们府上也有光不是?” 秦仁义已经昏了头,一心想把美娇娘搞到手。花言巧语哄着梁氏。却没想起来要问一问小姑姑的意见。 梁氏却是故意绕开了常得贵夫妇行事,直接与何府接洽,就等着把人抬进国公府,狠狠打常得贵一脸血。 何其仁兄弟俩下朝回来,给老太太请安,一屋子人喜气洋洋的。连生了几天闷气的老太太,都有了笑容。 何其仁不明所以,笑问:“娘啊,今儿心情不错嘛。可是出去花园散步捡着宝贝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望着二儿子说道:“是有一桩喜事,定国公夫人派人上门来,要为她家二公子求娶雪姐儿做平妻。” “平妻?”何其仁不等弟弟发表意见,直接说不妥,“雪姐儿可是二弟的嫡女,哪能给人做妾。” 老太太已经被贺氏灌了**汤,闻言也不生气,慢慢跟儿子们说道:“雪姐儿流落在外多年,名声早就不好了,现在肯有人求娶,也算解决一桩难事。而且定国公府如日中天,帝宠正盛,雪姐儿嫁过去,也可提携她的兄弟姐妹么。” 何其仁道:“娘啊,您别忘了,雪姐儿立了女户,户籍不在咱们家了。常得贵也说过,她的婚事由他说了算,您这样擅自做主,真真不妥啊。” 这件事,还是何其政自己做的孽,孩子丢了,也不说寻找,被老婆撺掇两句,回京就直接报了官府消了户籍,从律法上来说,何素雪真可以不算何家的人了。 世人皆拜天地君亲师,常得贵多年来代掌父职,抚养教育何素雪,生恩不如养恩大,这份恩情,足以让他主宰何素雪的一生而不会被世人诟病,他说徒弟的亲事他说了算,照理,何家不能有怨言。 老太太老脸微热,抖着嘴唇说道:“雪姐儿也是我的亲孙女,我还能害了她?她还得喊我一声奶奶呢,我的话,怎么就不做数了。” 何其政一听常得贵就烦得很,这人一辈子都在给他添堵。 又想着女儿嫁入秦家,好处多多,他便大声嚷嚷道:“大哥,雪姐儿是给常得贵做徒弟,不是卖身给常家,她的终身大事,自然得咱们说了算。” 何其仁头疼扶额,“你跟我嚷什么?有本事,跟常得贵嚷去,看他不打你一脸血,你连雪姐儿的户籍都消掉了,你还有什么资格问她的婚事。” 老太太失手打落了最心爱的茶盏,惊问:“消了雪姐儿的户籍?这是何时的事情?” 何其政这事做得不地道,不敢抬头,何其仁没好气答道:“五年前消的,二弟打甘州回来不久就消了,儿子也是前几天听同僚说雪姐儿换了鱼牌,才得知此事。” 贺氏在底下插了一句:“户籍消了,再补回来就是,到底是咱们家的孩子,她不认就是不孝不悌。” 何其仁最烦这个弟妹,整个一搅家精,嘲讽地说道:“你以为衙门是你家开的,想消就消,想补就补,传出去,大伙都不用出门了,出去就得让唾沫星子淹死!再说了,要补回来,还得看人家同不同意,这世上有不孝不悌,可也有不亲不慈!” 第一次被大伯当面指责对前妻的孩子不好,贺氏脸色紫红紫红的,哀婉的泪眼望着何其政,悲悲切切地喊声:“老爷,妾身没有……” 何其政心疼老婆,不忍地埋怨:“大哥,贤珠丢了孩子,内心一直自责不已,够难过的了,你不能这么说她。” 何其仁气得要吐血,就这样的毒妇,还自责不已? “罢罢罢,你自己房里的事情,你要丢人,你只管去。”何其仁返身在老太太身前跪下,哭喊道,“娘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不孝,请求娘亲准许分府别居。” 全场哗然,崔氏兴奋得暗暗握拳,终于,老爷终于说分家了,他们兄弟之间的那点子情分终于被老二折腾没了,太好了,快点分吧,别让二房把所有人都拖累坏。 贺氏却是目露惊慌,何其政有多少本事,她是一清二楚的,说得好听是个状元郎,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个迂腐不化的大木头。 何其政心胸狭窄不容于人,这些年多得老爷子和老大护着,才没闯出什么大祸,若是分了家,没人当挡箭牌了,日子绝对没有现在舒坦。 贺氏扒着何其政,拿手帕捂着脸哭得好像很委屈,被人抛弃的那种委屈,话里话外地告诉何其政,她不想分家。 何家三房四房是庶子,老太太当年也颇有些手段,庶子们都没读到什么书,如今只帮着打理庶务,若是分了家,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所以,他们也不愿意分家。 一屋子人闹哄哄的,除了崔氏坚决支持她相公,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反对,何其仁气得大吼:“不分也得分!不然这个家早晚也被你们败光!” 老太太心中悲苦,但也心念老大一个独支实在辛苦,捂着心口说分吧,转眼就厥了过去,吓坏了一屋不孝子孙。 彼时,京城外只聚集了数百人的难民,何素雪等人看了一天,只看了三十多个病人,多数是被雨淋了导致感冒发烧咳嗽,分发了一点成药丸,煮好的两大锅金银花茶也都叫难民来领了喝掉,便收拾摊子回了城。 再过几日,却又听说难民猛增一倍有余,而且人数还在持续增长中,受了水灾的百姓得不到当地官府的及时救助,纷纷往京城方向来,要问皇帝讨米吃。 时值盛夏,大灾之后易起疫,皇帝还是仁政爱民的,一边派遣官员前往江南主持放粮救灾,一边着令各地惠民药局加强防范,不能让疫病钻了空子。 江南药铺虽然还没正式开张,但也在惠民药局挂了号的,又加上有义诊的前例,所以这天也接到了惠民药局的文书,要求捐献一些清热解毒类紧缺药材,并派人参加惠民药局组织的防疫巡诊。 常得贵和关有树都不愿意何素雪抛头露面过多,正好从江南来的两位大夫拖家带口到了京城,一个叫郭易,一个叫洪亮,都是三十来岁,经验丰富身强力壮,常得贵便让他二人接了文书,每天轮流去惠民药局报到。 关有树师兄妹俩仍旧留在铺子里教授学徒,准备开业事宜。 八月初六,金鱼胡同的街坊一早起来,发现有点什么不一样了,直到看见里长老婆站在那栋最大的房子前面,大声嚷嚷着恭喜开业什么的,大伙才恍然大悟,哦,那家收了很多学徒的药铺,终于开张了。 药铺开张,极少放鞭炮请客什么的,都低调得很,这样不会让街坊邻居们反感,只是对于主动上门道贺的,方再年都一一请进去喝杯茶,送一份小礼物。 送药是不可能的,那是忌讳,只送药妆的试用装,巴掌大的小木盒,里面装了手指头那么大的四个小瓷瓶,精致漂亮,很拿得出手。(未完待续。。) 第二五六章开业有急诊 许多豪华马车陆续开进金鱼胡同,衣着华贵的贵妇、亮瞎人眼的女兵,无一不让胡同里的居民大开眼界,敢情这江南药铺背景还挺深,这规格,得是亲王级了吧。 秦晓月是老板娘,药铺开张她来看热闹,这无可厚非,可是,怎么庆王妃也来了哩。 何素雪表示,师傅大人行事真是飘忽得紧,冷不丁就给你来个意外惊喜。 作为女弟子,陪师娘一起接待女客,那是必须的,何素雪上前行礼,把庆王妃和冯氏一行迎进铺子,先领着里外参观了一圈,最后上三楼会客室用茶。 赵雅和冯圆圆也来了,赵雅手里还牵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儿,均是穿着大红色的衣裙,跟秦晓月那身戎装一样耀眼。 瞧着两个小人儿时常星星眼看秦晓月,何素雪暗乐,原来又是少将军的铁杆粉。 秦晓月还没显怀,最近怀相也好一点了,红光满面的与庆王妃亲密交谈,却原来小时候没少在一起淘气,将门虎女的童年也是阳光灿烂,各种笑话。 秦晓月最近吃得下睡得着,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看着比婚前更美丽动人,而庆王妃性格也很开朗活泼,说起童年的糗事,银铃般的笑声还像少女一样开怀。 何素雪矜持地笑着,目光落在冯氏和冯圆圆之间,这对姑侄好像很不受庆王妃待见,就连赵雅,也是亲近姑母多过娘亲,她直觉这堆女人里边也没少故事。 有脑子的都会想呀,一个败家的寡妇,带着孤女回到娘家,又是那等复杂的小官门户。寄人篱下,日子能好过了才怪。 这么一想,又替赵雅难过,年纪小小就遭遇倾家之祸,去到外祖家又看尽了白眼,这孩子没长歪真是赵家祖宗保佑。 在座的没有外人,庆王妃招招手,把何素雪叫到跟前,和颜悦色对她说道:“再有半个月,荣哥儿就要到了。” 何素雪笑了笑。“真的吗?那可要恭喜王妃,贺喜冯夫人了,赵将军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这笑容太淡然,庆王妃疑惑之下,第一个就是怀疑冯氏是不是又瞒着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于是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对姑侄,暗骂蠢货。 冯氏不知晓自己躺着也中枪。倒是面上露出骄傲的神情。“我家荣儿打小就想当将军,这下可算是满足了他的心愿,又继承了侯爷的遗志。” 十九岁的四品将军,大明史上真不多见,冯氏有骄傲的资格,但何素雪心里直替赵本真悲哀。他是被逼出来的好不,他本来是个书生,要考个状元给他爹看的好不。 何素雪心里气不过,嘴里就说出来了。“赵将军文采也很好,如果当年有条件好好读书,未必不能蟾宫折桂。” 庆王妃一阵兴奋,瞧瞧,这侄媳妇上过战场,胆子就是大,面对未来婆婆一点都不怵。 就该这样!压住冯氏,好不容易立起来的赵家,不能再让蠢货给败光! 冯氏被堵得心里难受,当年小儿子离家出走,一方面是思念父兄过甚,另一方面,也有她的因素在里边,不是她一天到晚跟小儿子念叨叫他娶冯圆圆,他就不会烦到要跑,这事她知儿子知冯家知,再没有别人知道。 这次赵家沉冤得雪,冯氏从江南回京之前,再三被父母兄弟姐妹耳提面命,一定要促成赵冯两家联姻,所以说,冯氏现在一心想着怎么完成任务,对横插一杠的何素雪,各种不顺眼。 庆王妃瞧着大嫂那难看的神色,心中大快,又担心她说些不着三六的蠢话,立刻起身,随意指个理由,这便要回王府了。 庆王妃一直拉着何素雪的手,亲热地说着悄悄话,直到走出药铺准备上车才放开她。 这份荣宠,让秦晓月明白了庆王妃对何素雪的喜爱之情,也代表了庆王妃对那桩婚事的态度,这是要安阿贵师徒的心呢。 方再年领着三个学徒,捧着一摞摞大礼盒走出来站在秦晓月身后,让她过了一把老板娘的瘾,一挥手,很大方地告诉庆王妃:“咱家别的没有,药妆管够,用完了只管来搬!” 听听,多牛气,多土豪,何素雪暗道师傅大人还得再努力挣钱才行。 庆王妃自然知道药妆作坊有侄子和未来侄媳妇的份子,也不知客气俩字怎么写的,笑眯了眼说好,又说改天邀请秦晓月及何素雪过府玩耍,双方尽欢而散。 开张的大喜日子,怎么高兴怎么来,冯氏和冯圆圆的怨恨,咱们无视之。 名人效应就是强,庆王妃到贺江南药铺开张一事,很快就在这片街区传开了,用不了多久,全城人都知道金鱼胡同开了一家了不得的药铺。 然后突然之间,方再年和关有树忙得不可开交,来道贺的人太多了,收礼收到手软,整整二十个学徒跟着方再年,跑都跑不赢。 常得贵忙着制药厂的事,连药铺开张都没时间来看,秦晓月在三楼会客室坐镇,立在窗户边看着一楼的热闹,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小何快来看,好像有头有脸的都派人来了呢。” 何素雪扶着师娘的胳膊往外探身子,她不认识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过她认识京城惠民药局的范大使,还有小海龟顾明悦。 “师傅的面子真大,范大使和小海龟顾御医也来了。”何素雪说道。 秦晓月却是皱了眉头,“范大使口碑不错,那个顾御医嘛,跟宁院判走得太近,你也晓得的,当年咱们家得罪过宁太医,听说到了今天仍不肯释怀。” 何素雪无所谓地耸耸肩,“师傅大人现在也是六品,咱们也不求姓宁的什么事,看着就是。” 武兰妹说:“那个顾明悦,在坊间名声很大,好多大臣家眷都喜欢找他看病。啧,瞧那小脸白的,真不知哪招人疼了。” 一屋子女人吃吃地笑起来,秦晓月白了武兰妹一眼,“你说话注意点啊,这屋里就本将军一人成了婚,其余的全是黄花大闺女哩。” 武兰妹摊开两手,“属下也没说啥呀,他是白得难看嘛。” 跟随少将军征战多年,武兰妹仍下意识以下属自居,众人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错。 秦笑拐了拐昔日战友,“你觉得他白得难看,可京里的千金小姐们,却认为他白得好看呢。” 张葵花好奇地问:“小何干嘛叫他小海龟,里面有什么说道么?” “他是海外留学归来的嘛,简称海归嘛,那我就觉得小海龟比较贴切嘛。”何素雪很无辜地说道。 “小海龟,还真是贴切。” 女兵们笑闹成一团,秦晓月欣慰地看着昔日的同袍姐妹,眼中闪过思索,该是让她们找个好归宿的时候了。 砰砰砰!一名学徒匆匆敲门进来报告何素雪:“郭大夫从难民营带回来一名伤者,搭建屋子从屋顶掉下来,左肩胛骨碎裂,怀疑颅骨骨折有内出血,关大夫让您马上准备参与手术。” 何素雪拉了方灵便往外飞奔,不忘了叮嘱秦笑:“劳烦秦笑姐姐护送师娘回府,小心别让人冲撞了。” 秦晓月马上告诉秦笑:“我不回去!相公不在,我得帮他守好铺子,谁也别想欺负了去!” 好嘛,才是来个急诊,大伙就各种阴谋论了,谁叫刚才来了个不对付的小海龟呢。 嗯,小海龟这个词,从何素雪的嘴里传出,已经成为顾御医的代名词了。 何素雪倒没觉得里面会有什么猫腻,开医院就是要治病救人的,郭易在难民营那边巡诊,会把急诊送到自家铺子来,也是人之常情。 一楼已经是纷乱得像菜市场,送伤者的哭哭啼啼,送礼的兴奋议论,何素雪望着水泄不通的通道扶额,国人这爱看热闹的毛病,真是几千几万年不变啊。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高调一把,跳到药柜上跑进外科诊室时,人群乱哄哄地往外退,却是四个学徒推着治疗车,后面跟着关有树毛永盛,从诊室出来了。 这是要去手术室的节奏,何素雪便扯了扯方灵,两人迅速朝后院跑,先把手术室准备起来再说。 跑到三号楼,何素雪停下,对紧跟自己的紫菀紫珠说道:“紫菀去后面库房通知青哥儿,按照颅脑外伤手术常规准备药物,紫珠守在这个楼道,告诉二师兄,准许范大使和顾御医观摩手术,其余外人一律不准上。” 上到手术室,何素雪一边进女更衣室换隔离衣,一边和方灵商量:“等下叫永盛哥管器械,你做巡回,注意外面的动静,可以带两个灵活一点的学徒,其余的全部坐到看台上观摩学习。” 考虑到种种情况,四间手术室都修了三层的看台,也就是三排从高到矮的木长凳,可同时容纳三十个人近距离观摩手术。 紫珠把任务执行得很好,走进手术室的,除了江南药铺的人,就是范大使和小海龟,方灵朝何素雪翘了翘大拇指,猜得真准,这两只果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未完待续。。) ps: (感谢亲们的粉红票,亲爱的筑同学,九千字真的拿不出来,采现在带病码字,真心快不了。) 第二五七章太老套了 关有树带着郭易和四个学徒把病人准备好,才通知洗好手的何素雪进去手术间,这时病人身上的脏衣物已经脱去擦净身体,连胯下都包好了尿布,盖上了手术单。 饶是这样,范大使看见两个年轻女子走进来,仍大皱其眉,一副鄙视轻蔑的模样。 何素雪冷冷地回他一个白眼,“但凡进来观摩手术,请严格遵守手术室的制度,口罩帽子全部戴上!如果做不到,门口在那边。” 顾明悦在不列颠学医,多少知道些规矩,只是进来时,范大使连换隔离衣都勉强,口罩帽子更是不肯戴上,觉得带那素色帽子很晦气,还挤兑顾明悦叫他也不要戴。 其实顾明悦坐在一堆穿戴整齐的学徒中间,已是坐立不安,听何素雪那么一说,犹豫一下,便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口罩和帽子戴了起来,同时低声告诉范大使:“还是戴上吧,这小何很较真的。” 到了人家的地盘,想学人家的东西,还不听人家的招呼,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范大使心中怒火直冒,但仔细权衡利弊,还是不情不愿地穿戴上了。 何素雪暗道可惜,转身去检查伤者,那人意识模糊,一侧瞳孔有扩大,左颞部头皮有撕裂伤,一名学徒的手给他一直按着伤口,雪白的纱布吸饱了血水,嘀嘀嗒嗒往下掉着血珠。 何素雪听郭易介绍完伤情,便让他和关有树出去洗手,她自己则戴了一副手套,问毛永盛要了针线,找到几个小出血点扎好,把那学徒的手解放出来。 范大使看到何素雪像妇人缝衣服一样在头皮上缝针。惊得站了起来,喉咙发出异样的声音。 何素雪处理好出血点,轻瞥一眼看台,“如果忍不住,外面有垃圾桶。” 不止范大使表现异常,就是学徒中间,也有人面色苍白冒虚汗的,所以何素雪这话真心不是针对某个人。 只是范大使心中像扎了一根刺,认为何素雪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鼻子里哼了哼。生生把腹中的难受压了下去,重重坐回凳子上。 毛永青把熬好的麻药送进来,给伤者灌了一碗,要达到麻醉效果还得十五到二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何素雪确认伤者家属已经签了手术同意书,便把他的头发全部剃光。与关有树商量着定了手术范围。 这类手术。在甘州时,关有树何素雪做过几例,都比较有经验了,所以哪怕常得贵不在,两人也有把握做好。 有一点很遗憾,往常都是大师兄林有文从旁协助。监控着伤者的生命体征,他可以从细微的脉搏变化,推测到伤者的情况是否存在危及生命的风险。 现在大师兄不在,何素雪自认比二师兄要心细一些。便让他主刀,郭易做助手,她自己担当麻醉师一职,实在不行再顶上去。 何素雪帮忙消毒好术野,便把位置让给了二师兄,毛永盛把银光闪闪的器械台拖到旁边,当何素雪确认伤者已麻醉成功,关有树横伸右手,毛永盛立即将一柄手术刀拍到他的手心里,同时准备好了止血钳,递给郭易。 郭易曾经当过很多年军医,见过尸山血海,可他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规范的手术,看着递到他面前的止血钳有点发愣。 何素雪今天也有带教的意思在里边,轻声提醒郭易:“郭大夫,拿好止血钳,随时准备帮忙止血扎线。” 这时,关有树已经等不及,自己把手术刀往器械台上一扔,抢了止血钳去夹出血点,同时要线打结。 毛永盛听见郭易哦了一声,便递给他一把剪刀,示意他帮关有树煎线头。 经过短暂的忙乱,郭易慢慢跟上了关有树的节奏,何素雪回头看着看台上的学徒们说道:“当我们站上手术台,一定要镇定自若,心平气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但大夫如此,护士也是如此,有经验的护士,甚至能够引导新手大夫做出完美的手术,你们的毛护长和方护长,都是个中翘楚,在西北战场上,我是把他们当成医助来用的。” 学徒中的男护士们立刻两眼放光地看着毛永盛和方灵,各种崇拜,内心对于自己没被选上医助的不快消散了。 这时,关有树成功剥离了手术野的头皮,轻轻翻到一边,露出里面洁白如玉的颅骨,砰一声,范大使倒下去了。 可怜他一开始仗着身份,不想跟学徒们挤,非要坐在最边上,这下子右脸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砸得这么响,真让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何素雪迅速跑过去把脉,发现他全身冰凉,应是吓晕过去了,瞪着顾明悦道:“顾御医,人是您带来的,您怎么也不看着点,发现他情况不对赶紧拖出去呀,这要摔坏了,算谁的。” 何素雪没感觉用拖字有什么不对,顾明悦口罩下的小白脸抽搐着,很委屈地答道:“本御医眼睛没长在侧面,哪里知道他会突然倒下去呀,这不能怪我。怎么样,他没事吧,要不拎出去喂点糖水?” 好嘛,一个叫拖,一个叫拎,学徒们心中狂喊,那样对待五六十岁的老者,真的没关系么? 何素雪就近点了四名学徒,让他们把范大使抬到隔壁的手术间去,方灵拎着装满糖水的鹤嘴壶跟过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报告,人醒了,就是手脚酸软头还晕。 “就让他在那躺着吧,留一个人守着他。”何素雪没好气地说道,“甘州有个晕血的石大使,京城有个晕血的范大使,顾御医,您回去太医院可得跟院正大人好好说说,下回再要选大使什么的,晕血的不能要,难为自己也难为病人嘛。” 顾明悦左右看看,“你这些学徒,都是特意问过不晕血的?” 何素雪傲娇地扬下巴,“那当然,所有学徒都是层层筛选得来的,其中一项考核就是要独立杀好一只鸡。” 顾明悦默默无语,选学徒要考杀鸡,千古奇闻啊,真心服了你们。 小插曲过去,手术一步一步接近尾声,要不是考虑到麻醉时间,关有树都想把伤者碎裂的肩胛骨给正好。 当伤者的头部包扎上绷带,郭易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个,小关,小何,这名伤者是难民,可能拿不出银子来付诊费……” 何素雪扶额道:“你不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晚了吗?等下出去人家问起,咱们得这样说,没银子就来做工还债,或者送柴还债,总之,咱们不能白干一场,开了这个头,将来就不好收拾了。” 关有树大笑,“师妹能不能想点新鲜的?总是做工砍柴,太老套了。” “抱歉,本人想像力不丰富,实在想不出别的好点子。”何素雪摊手说道,伸手推开手术室大门,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 “出来了,出来了。” “那人不见了,死在里头了吧。” “呜呜,我的夫啊啊啊……” “就是说嘛,脑袋都打破了,哪里还能救得活,以为自己是神仙呢。” 何素雪扶起软倒在地的伤者家属,大声说道:“人还没死!脑袋里面的血已经清理出来了,就是肩胛骨的伤还没治,过几天病情稳定一点了还得动一次手术。” 家属用力扳住何素雪的手臂,激动得问:“真的?俺当家的没事?” “嘶,手劲真大呀。”何素雪呲牙咧嘴的把自己胳膊救回来,指了指后头,“你不会看呀,这不是人出来了。” 关有树站在治疗车前,张开长臂拦住汹涌的人群,“都退后!除了家属,其余人等全部退后!把人弄出个好歹,你们来负责?” 嘈杂的声音,把伤者吵醒了,他睁开双眼,看见他家老婆,傻傻地问了句:“老婆,你也死进来啦?” “没有,俺俩都没死,都活得好好的呢。”那老婆抱着当家人,喜得眼泪直飚,结果压到他的骨伤,疼得他直吸气,何素雪忙把人拽开。 等到门口的人群都散开,顾明悦才把范大使扶出来,可怜的老头儿一辈子没遭过这种罪,半边脸都是花的,两条腿还软得跟面条似的,大半体重都压在顾明悦身上,累得他都想喊人推车来接。 何素雪从女更衣室走出来,范大使张口就说:“本大夫不晕血!在家也是杀过鸡的!” 何素雪先是一愣,继而想笑,然后又觉得当着人家的面笑话人家不太好,因此面部表情极度诡异,“哦,是这样啊,那就好,下回再有手术,欢迎您老再来指导。” 范大使很用力地点头,“要来,一定要来,你让人通知老夫,不要忘记了。” 对这样一位执着的老人,敬佩油然而生,何素雪连声说好。 江南药铺开业第一天,就彻底火了,从下午开始,陆续有病人上门求诊,只是,偏科很严重啊,外伤疮痈比较多,内科妇儿几乎没有。 何素雪接诊了两名女病人都是皮肤病——面部痤疮,她告诉自己,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未完待续。。) 第二五八章半夜进宫 半夜,何素雪的院门被拍得山响,她翻身跳下床铺,就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点了灯,没一会紫珠奔进来报告:“是宫里来了旨意,请您即刻进宫。” 说完,紫珠去开衣柜拿衣服,何素雪拦住她,指了指挂衣架上的青色衣裙,“就穿那个,估计是急诊,不用特别装扮。” 半小时后,衣着朴素的何素雪被一辆四轮双马车带到宫门前,随行的只有方灵一人。 传旨的太监姓汪,给侍卫验了牌子,查了药箱,便带着何素雪主仆匆匆奔行在宫墙之间。 皇宫什么的,何素雪真心没兴趣,可人家娘娘点名叫自己,不来要掉脑袋,所以再憋屈也得捏鼻认了。 三个人的脚步声,轻得像老鼠过街,宫灯默默地燃烧着,在汪公公手里晃晃悠悠,照出三个时长时短的黑影。 又一次转弯地时候,何素雪迅速拐了方灵一肘,朝汪公公的背影努努嘴巴。 方灵会意点头,从小药箱里摸出一只荷包,快走两步挨到汪公公身边。 “汪公公,我家姑娘头一回进宫,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望您老提点提点。”说着话,方灵很随意地轻摇小手,把荷包送进汪公公的袖袋里。 武林高手嘛,做这种事手到擒来,速度快到旁人都没感觉。 汪公公感觉袖子一沉,心说俩小丫头还挺懂事,不怪得那位青眼有加,尖着嗓子道声好说,又闷着头赶路。 跑了快半小时,终于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一名年纪不轻的宫女叫声总算来了。便转身飞奔进殿禀告。 将要跨进宫殿时,汪公公小声说了句:“这是珍妃娘娘的长宁宫,小何大夫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珍妃啊,赵本真的大姑姑啊。 何素雪的心直往下沉,汪公公的话一点没安慰到她,真要对她好,还能深更半夜把她拉到宫里来?不知道这里头水深吗?稍微有点行差踏错的话,她还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吗? 还没正式见面,何素雪对这未来大姑母的印象就不好了。 皇帝对珍妃还不错,宫殿蛮大的。大殿套小殿,装饰也很奢华,不是金就是玉,到处亮光闪闪。 只是这里头的动静嘛,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殿里不时有宫女和太监来回穿梭。不是端着盆就是拿着碗,帐幔重重处有人撞倒滚做一团。血腥味和药味直往鼻孔里钻。某个角落还持续传来妇人的惨叫声,怎一个乱字了得。 何素雪头皮直发麻,“汪公公,这是有人在生孩子?”没听说珍妃又有了呀,这到底是什么节奏。 汪公公脚步顿了顿,道是武才人。 何素雪嘴角微抽。还武才人,别是叫媚娘吧,还能再狗血一点不。 见到正殿之上的珍妃,何素雪头一回感觉自己没白穿。多美的人呀,眸光似水,桃腮含春,古典美呀,一点不像将门虎女。 “奴才请娘娘安。” “民女何素雪(方灵)请娘娘安。” 珍妃眼神着急,挥手叫起,给先一步跑进来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她便上前给汪公公塞了个荷包,道声有劳公公,请他去偏殿喝茶。 殿内的宫女也都默默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转眼只剩下珍妃、何素雪及方灵。 “雪儿,你要救本宫。”珍妃眼泪汪汪地说道,手中丝帕不断去按眼角。 何素雪看她眼睛肿肿的,估计哭了有半晚上了,想了想,上前几步轻声问:“娘娘,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武才人生孩子,与您没关系的吧?” 珍妃哭得梨花带雨,娇躯微颤,断断续续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却原来,珍妃生了皇子之后,就升到了一宫之主,主事长宁宫,去冷宫走了一遭出来,长宁宫里就住进了好几位才人美人,因是皇后安排的,她是半句推托的话都不敢说。 皇帝为了补偿赵家,到是来得勤,可也翻了长宁宫其他嫔妃的牌子,武才人就在二月的时候有了喜讯。 “自打她有了喜,本宫战战兢兢,小心又小心,谁知还是出了事,她喝了本宫赐的一碗鸡汤,就见红早产了,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出来,如果她死了,本宫也活不成了。”珍妃扔掉湿透的丝帕,又从腰间扯出一条捂上了。 何素雪叹为观止,这人是水做的,鉴定完毕。 “那鸡汤里面可查出什么了?” “太医说,里头有红花,可那汤是自己的小厨房熬的,本宫也喝了,根本不应该有事。” 何素雪马上逮到其中的意思,看向珍妃的小腹,“娘娘的意思是……” 珍妃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意思,本宫腹中也有了孩儿,才两个月多点,还是你师傅进宫时被他诊出来的,没对外宣布。” 珍妃说得这么坦然,何素雪明白了,当时皇帝也在场。 外面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珍妃整个人抖了一下,何素雪说声得罪,上前摸她的脉搏,细细探了两分钟后放下。 “娘娘,您忧思过度,这胎有点不稳,民女给您开一副药,您服后去休息。武才人那边,您且放宽心,是非曲直,皇上自有判断。” 珍妃听说自己胎不稳,这心情马上就转了方向,不敢哭了,把大宫女喊进来拿药方去捡药,又叫人带何素雪去看武才人,请她务必让武才人安全生下胎儿。 “民女尽力而为。”何素雪强调着说道,随宫女去了一处偏殿。 产房外边,小海龟顾明悦在来回踱步,一见何素雪,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兴奋激动,小跑着过来喊道:“你可来了!怎么那么慢呢!” 何素雪诧异地问:“御医大人在等民女?” 顾明悦的笑容有点奸,“嘿嘿,是本御医向珍妃娘娘chayexs.com.chayexs.com推荐了你,武才人可能要剖腹产。” 何素雪胸脯急速起伏,真想揍这小白脸一脸血,尼玛,原来是这小子搞的鬼。 她咬着牙说道:“民女感谢御医大人,给了这么大一个脸面!” “好说好说,往后你那有手术,派人告诉本御医一声就好。”顾明悦得意地摆着手,请何素雪进产房。 产房密不透风,何素雪一进去就大皱眉头,要熏死人啊这是。 四个接生婆眼神也凶得吓人,这是恨本大夫打扰了她们的好事,还是怕抢了她们的饭碗? 守在武才人身边的嬷嬷警惕地问:“你们是什么人?产房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何素雪曲了曲膝,淡然回道:“民女是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奉珍妮娘娘之命,顾御医的委托,前来帮助武才人生产。” 嬷嬷的第一个反应,是去看产床上的武才人,这个举动,让何素雪心里犯了嘀咕。 这武才人,长得一脸狐媚相,都死去活来了还跟老妈子眉来眼去,难说这里头没点猫腻。 武才人穿着雪白的宽大衣服,已经全部都汗湿了,腰部上方架了个木架子,盖了很大一块布遮挡住关键部位,一个婆子从底下钻出来,就那么用沾了血水的衣袖抹额汗,大声嚷嚷道:“还是不行,产道太干了,根本出不来。” 武才人干生了一天一夜,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嘴巴里哼哼唧唧,那嬷嬷凑到她嘴边听了一会,便起身指着何素雪,“既是娘娘和顾御医叫来的,那就看看吧。” 说起来,何素雪穿来之后,没给人接过生,倒是前世在妇产科实习,做了几例剖腹产,也接过十几个自然产的孩子,经验是有一点的,所以她也不是很怵。 方灵却为主子担心,低声告诉她:“没把握就不做。” 何素雪悄悄捏了捏方灵的手指,表示知道了。 先听胎心,再检查产道,询问生产过程,何素雪心里有了底,宫缩无力,胎位还不正,头上脚下的,确实如顾明悦所说得赶紧剖腹,不然孩子要憋死在里面了。 “什么?要剖腹取子?”稳婆们没吭声,嬷嬷却尖叫起来,“不行,不能剖!” “既如此,那民女告退了,妈妈们继续吧。”何素雪二话不说就收拾药箱出去,哼,老子还不想给你主子剖呢,不长眼的狗奴才。 顾明悦看见何素雪出来,有点疑惑,“怎么,这就剖好了?我都没听到孩子哭声?” 何素雪摊手,“她们不同意剖腹产,所以,御医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建议您快一点,头上脚下,胎音很弱了。” 顾明悦跺了跺脚,吊着嗓子喊了几声古嬷嬷,武才人身边的嬷嬷走出来,一见何素雪还没走,便咒骂起来:“好大的胆子!竟敢撺掇御医对娘娘动刀!意图谋害小皇子!来人呀,把这贱人绑起来仗毙!” “不可!” “尔敢!” 同时两声大喝,把嚣张的古嬷嬷吓一跳,顾明悦维护自己chayexs.com.chayexs.com推荐的人还说得过去,为什么珍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如此? 大宫女领着四名小宫女,颇有气势地疾步走来,“黄梅来迟,让何姑娘受惊了。” 何素雪淡淡一笑,“还好。” 黄梅对外边来的女大夫如此恭敬,让古嬷嬷大吃一惊,心知要糟,讪笑着与黄梅行礼,“黄梅大人,奴家心情急躁,口不择言,还望大人见谅。”(未完待续。。) 第二五九章敲打 何素雪盘腿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方灵和汪公公回江南药铺把手术包取来了,可武才人却不愿意让她在肚皮上下刀,珍妃无可奈何,只好亲自去坤宁宫请示皇后。 方灵推门进来,何素雪微微抬眸,“怎么样,到底做不做。” 方灵眼中快速划过兴奋,“皇帝来了,正在和顾御医说话,听那意思,是要做的,你赶紧起来准备。” 何素雪对师傅大人的这位发小可没多少好感,淡淡嗯一声,下床慢慢活动手脚,直到顾明悦在外面喊她名字,她才走了出去。 迎着天边的鱼肚白,何素雪瞧见顾明悦身后那个瘦瘦高高的明黄色身影,拜了下去,“民女何素雪,拜见皇上。” 方灵也跟着跪下,皇帝瞧着俩人规矩学得不错,心里也很高兴,朗声说道:“起来吧,武才人那里,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民女遵命,必定尽力而为。”何素雪爬起来,朝方灵摆了摆头,**oss都发话了,这事逃不过去了,还是早做早了吧。 这会儿武才人也反对不起来了,意识都模糊了,方灵灌她喝药,倒是还知道吞咽,等她清醒过来,一切都变了样。 那位古嬷嬷不知去了何处,几个接生婆看见何素雪用刀拉开武才人的肚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个浑身憋成紫红色的小人儿,吓得嗷嗷直叫,个个往后缩,哪里敢上前接。 何素雪气得要死,一只手倒拎着小公主,一巴掌拍在那小屁股上,虚弱的婴啼便响了起来。 方灵用一块柔软的明黄色包被把小公主包起来放到产床上。又忙着配合处理后续,那脐带,还是把武才人打理好之后,才去包扎的。 做完手术,给武才人灌了糖盐水,又喂了消炎药片,何素雪也懒得收拾那些秽物,抱着小公主就出了产房。 皇帝和顾明悦围了上来,何素雪面有忧色,“禀告皇上。小公主在母体里面憋的时间太长,情况不太好,还得细心观察照料几日。” 武才人怀孕七个半月,这小公主才三斤多点,瘦小如猫咪。皇帝伸手指摸摸她的小脸蛋,轻叹一声。“明悦。交给你了。” 顾明悦神色复杂地把婴儿接过去,抱到房间里面检查记录不提。 何素雪飞快地瞧一眼皇帝,见他盯着产房,以为他在为武才人担心,便说道:“精心调养的话,武才人还是有再孕的机会的。” 皇帝鼻子里哼了哼。却是没有作声,何素雪不懂这是什么节奏,想着是不是可以告退了呀,快要累死姐姐了。 皇帝不开口。何素雪也不好说走的话,陪着他站了好一会,他才好像突然发现身边站了个人,惊讶地说道:“你还在这哪。” 何素雪心里直骂娘,装什么装,想要干啥直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让人煎熬着太不厚道了吧。 瞧着小女孩郁闷的眼神,皇帝心中的阴霾莫名消失了,“走,跟朕去你姑母那蹭饭去。” 姑母?老何家没亲戚混后.宫,难道是指珍妃? 何素雪耳根子发热了,一边跟上那人的步伐,一边弱弱地说道:“还不知道那婚事成不成呢……” 皇帝瞪了瞪大眼,“婚书都拿了,你还想跑?嗯?是不是常得贵撺掇着另找婆家呀?” 何素雪大惊,跳开一步,“您怎么知道!” “朕怎么知道。”皇帝气哼哼的,“朕认识他三十年了,能不知道。” 这皇帝腹黑得很,戴着面具做人,何素雪弄不清他是生气还是高兴,干脆闷头走路不作声。 进正殿之前,皇帝突然止步,偏头看向何素雪,“赵本真不错,就他吧。” 何素雪想了想,笑着点点头,“好,听您的。” 甜美的小酒窝把皇帝的眼睛闪了一下,他不自在地把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转头大步走进正殿。 一群宫装女子从各自的座位上站起来,姿态优美地向她们共同的男人行礼,何素雪吓得赶紧跳到一边去。 嫔妃们说着恭喜的话,却没让人感觉到多少高兴,皇帝的表情也很平淡,何素雪不禁暗暗吐槽,老婆孩子太多了,喜欢不过来了吧。 背心一阵发凉,有种被人不怀好意盯上的感觉,快速扫一眼妻妾和睦的大殿,捕捉到两双暗含怨毒的眼睛。 何素雪暗暗心惊,本大夫啥时候得罪皇后了呀,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的好不。 还有那位面容枯槁的大妈,本大夫怎么你了,要用眼刀子杀人。 发现了敌意,何素雪把耳朵竖起来,没多久便知道那位大妈是谁了,她就是惠妃,宫女出身,为皇帝生了一子一女,曾经备受帝宠的四妃之一。 仔细一想,何素雪明白了,惠妃定是受了刘升华的牵连,已经失宠了,还有可能因此生了病,变成这副神憎鬼厌的样子。 然后又觉得皇帝很可怜,头上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却还得顾及面子,不能马上杀了那贱人泄愤。 徐徐图之?让那母子三人慢慢死于各种意外?在这皇宫大内,一切皆有可能。 何素雪真心替那两个无辜的孩子难过,不管他们的血脉是不是龙种,都逃不过夭折的命运了,这种事情,皇帝绝对持宁杀错勿放过的态度。 感慨中,听到皇后轻声细语地询问皇帝:“关于武才人中毒一事……” 皇帝根本不给皇后说下去的机会,马上说道:“此事朕已着人去查,就不劳烦皇后了,时候不早,都散了吧。” “是。”皇后想问是不是回坤宁宫换朝服,却见汪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托着皇帝的朝服走了进来,想来是准备在长宁宫用膳,然后直接去上朝了。 皇后垂下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遮挡眼眸深处的不甘和怨恨,黄金甲套深深刺进手心,痛得整个心肝都在颤抖。 碍眼的人都走光了,皇帝和珍妃上演一场夫妻情深,坐在一处低声说话,何素雪躲在角落里当背景板,都快睡着了,直到黄梅过来喊她去用膳。 陪皇帝吃早餐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食不言的规矩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三个人从头吃到尾,连箸碟相交之声都没有,这水平,没治了。 皇帝和珍妃倒是对何素雪的表现非常满意,原本打算找个老嬷嬷教教规矩的,现在看来好像也不用着急,小丫头进宫以来应对得很好。 吃完饭,皇帝赶着去上朝了,珍妃拉着何素雪的手又哭上了,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眼泪。 “雪儿,皇上他没有怀疑本宫,都查清楚了,是武才人自己搞的鬼,她自从知晓怀的是小公主,就偷偷在密谋陷害本宫了。” “这是好事呀,娘娘,快别哭了,会伤到肚里的小皇子的。” 何素雪不想听什么宫斗秘闻,可既然皇帝发了话,让她嫁赵本真,那么跟珍妃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 唉,以后这地方想不来都不行了吧? 这个珍妃,一直表现得软弱无力,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能够产下龙子,并再度有孕的女人,怎么也无法跟废物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何素雪心想,以后本大夫跟她就是合作关系,亲情么,也许只能从何益学、赵雅那里找补。 “诶?娘娘还在用胭脂水粉呢?这可不行,这些东西对胎儿有碍,改天让黄梅姑姑去江南药铺,带点药妆回来给娘娘用。” 何素雪把话岔开来,跟珍妃聊起了养胎,说了几句,珍妃开始打呵欠,熬夜的孕妇真心伤不起。 何素雪便趁机告退,汇合了方灵,仍由汪公公领着出宫。 再三谢过汪公公的关照,出了宫门,一眼看到熟悉的马车熟悉的人,何素雪心情灿烂起来,“师傅,您怎么来了。” 常得贵看见小徒弟全须全尾的,提着的心肝放回了肚子里,一直板得死死的面孔出现了裂痕。 “怎么,不高兴见到为师?” “不是不是,能和师傅一起回家,徒儿万分高兴呐。” “还有让你更高兴的哩。” 常得贵掀起车帘子,露出一堆锦盒,堆了半个车厢。何素雪表示不明白,他嘴角扬得更高了,“是皇上赏你的。” 何素雪惊得张大嘴巴,“这么多诊费呀,皇上真大方。” 常得贵心说他小气的时候你没看见,说抄家灭族,那是一根鸡毛都不肯放过的。 很多事情急于问小徒弟,可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常得贵招呼两女上车,先去江南药铺把手术器械交给毛永盛处理,再转回常府。 常得贵发了话,车上的东西,全部归出诊的两女所有。 何素雪在车上简单翻了翻,赏赐的一百两黄金,方灵只拿了二十两,多的坚决不要。 上好的江南丝绸,方灵也不要,以她的身份,穿这些出去会被人抓,何素雪成了亲就是将军夫人了,却是可以用的。 最后,方灵抱着一只金元宝、一盒点心,笑眯眯地回去补眠。 何素雪也没打算独吞那些布匹,挑出两块素淡的留下自用,其余的都送去给师娘。 秦晓月本不想要,可常得贵却乐呵呵地叫她收下,“月月你就当替她保管,来年再给她做嫁妆。” 何素雪默默叹气,看来皇帝也敲打师傅了,死心了,不折腾了。(未完待续。。) 第二六零章何府有请 师徒两个在书房里相对而坐,常得贵心疼徒弟辛苦劳累,可有些事情等不得,与珍妃有关的一切,牵系着赵常秦三家。 明知那位是利用他们三家来平衡前朝错综复杂的关系,可又不能掉以轻心,这种被强加的责任,真真是憋屈得很。 何素雪把昨晚的情形叙述一遍,常得贵大大松口气,“看来他对咱们还是满意的,没给他添乱,也没给他添堵,所以他对珍妃也舍得下力气维护。” 何素雪很担心那小公主,“好无辜的小生命,被亲娘这么折腾,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常得贵闭了闭眼,“到底是龙种,他不会坐视不理的,武氏那里就难说了,到时你听传吧,没死就会叫你去拆线的。” “师傅好像很讨厌武氏?”何素雪好奇问道。 “哼,她不过是个替死鬼,真正的黑手还在后头。”常得贵用厌恶的语气说道,“你道怎的,这个武才人,和惠妃一样,都是贺太妃送到那位身边的,原本都是无依无靠的小宫女。” 何素雪对这个贺字太敏感了,害死本尊的、给何益学下毒的,不就是贺氏。 “师傅,何家的贺氏,跟那个贺太妃,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嗯,差不多查清楚了,贺氏的生母,曾经是太妃身边的大宫女,出宫之前被赐了贺姓,为师身上的毒,原来一直以为是先皇动的手脚,却原来是常家的死对头贺氏!常家弄成这样,都是拜贺氏所赐!”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一段家族血泪史,何素雪没有细问。揭旧伤疤是非常痛苦的过程,师傅大人太可怜了。 “师傅,找出对头就好办了,咱们一个一个拔掉她的爪牙,再一点一点拿走她得到的一切,最后让她一无所有。” 何素雪笑得很邪气地说:“难怪那个惠妃看徒儿不顺眼呢,原来是毁了她的同盟姐妹。师傅,她得了重病,大限就要到了,武氏再一除。两颗大钉子拔掉,那位还不得感谢咱们呢。” 常得贵轻轻敲打着书桌,思索着道:“徒儿,你说,为师要不要把这些告诉那人。” 何素雪托腮想了想。“徒儿也不懂诶,不过咱们之前被人偷袭。都报了案。现在突然说凶手在皇宫大内,那位会不会怪咱们的手伸得太长了。” 常得贵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那人心情正不好呢,可别让他逮着机会削人。 这次谈话,没什么结论。常得贵认为,即将进行的小动作没必要让小徒弟跟着操心。 米水生,那个修建难民草屋时从屋顶掉下来的男子,熬过术后危险期。关有树为他进行了二次手术,给他破碎的肩胛骨上了钢板。 何素雪按照约定,给顾明悦发了邀请,手术顺利结束后,向他问及武才人的状况,他吱吱唔唔,说得很含糊,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并且告诉何素雪,不需要她进宫拆线了,这种小事他可以让宫女来完成。 武才人,是敌对阵营,对于她的悲惨下场,何素雪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很快就过去了,听说她接生的五公主在珍妃的照料下越来越活泼可爱,她由衷感到欣慰。 果然如师傅大人所说,皇帝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坐视不理。 过了几天,宫里有消息传出来,何素雪又明白了一件事,天家无情,皇帝不允许自己的血脉被人玷污,惠妃所生的二皇子和四公主双双食物中毒,惠妃因照顾不力,已被打入冷宫。 二皇子和四公主的小命被救回来,但伤及根本,大概这辈子都离不开药罐子了,他们将在只看得见方形天空的小院里渡过余生,说不准哪天就会再次碰到要命的意外。 常得贵说及这些消息时,嘴角一直上扬着,无疑是很开心的,砍掉黑心老太妃的两条臂膀,确实值得庆贺。 何素雪却感到一丝丝悲哀,瞬间想到冤冤相报何时了,多少显赫家族,多少英雄豪杰,就这么湮灭在天家的血腥游戏里。 何益学被禁足在府里养病,却一直关注着房子的修缮,接受委托的金中人时常进府向他汇报进度,整个工程在中秋节前两天结束,结清尾款打发匠人们回家过节。 何素雪抽空和方灵去新房子看了看,一切都很好,和她心中的设想一模一样,开着窗子散散漆味,装好窗帘备好被褥,金秋十月肯定能住进去。 回到江南药铺,却见百部焦急地在门诊部转悠,见到何素雪,简直比见了他娘还激动,“姑娘,少爷他被何家请回去了,说是老夫人得了重病。” 何素雪当即拧了眉头,“可是甘松跟去了?” 百部应是,何素雪稍稍放心,可也跟着犯愁。 祖母病了,喊孙子回去看望,自己没道理阻拦不是?否则落得个不孝不悌的名声,对大哥的前途影响不好。 可大哥这段时间正犯病,刺激重一点都可能引发心绞痛,回到何府,难保没有人对他起坏心思,给他下毒的贺氏,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么? 何素雪绝对没想到,这次事件,针对的目标其实是她,何益学不过是个顺带的。 她正犹豫不决要不要跟去何府,把大哥抢回来,门外来了个衣着体面的男人,百部一见就指着他说:“就是他,何府的管家,就是他把少爷接走的。” 何管家的任务是把人带回去,所以礼节很到位,到了何素雪跟前一揖到地,“三小姐,老夫人病重,在下奉二老爷之命,请三小姐回府看望一二。” 嫡亲大哥都被人捏在手心里了,何素雪还能说不吗?收拾了药箱和一些当作礼物的贵重药材,跟方再年打了声招呼,也没惊动关有树,便带着紫菀紫珠和百部去了何府。 方灵也想随行,何素雪拒绝了,不愿意好姐妹去趟这混水。 何同学是艺高人胆大,走哪都不怕,腿上绑着未来相公送的匕首,以为要来个全武行,进了何府,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何府好像在办什么喜事,挂了不少红灯笼,人人喜气洋洋的,就是看人的眼神让人不舒服,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 何素雪面色不善地叫住何管家:“不是说老夫人病重么,这些人笑嘻嘻的是干嘛,有话你趁早直说,想骗本大夫,可得有承受后果的胆子!” 自打进了何府,何管家尾巴就翘起来了,以为人进了门,那就崩想出去了,脸上的嚣张也不再掩饰,傲慢地斜视着何素雪。 “三小姐,小人不过是奉命行事,哪来什么骗不骗的,老夫人就在前边的院子里,真病假病,您一看便知。三小姐,请!” 何素雪没有动,脸上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哥在哪里?烦请管家相告,好让百部过去侍候。” 何管家犹豫一下,回道:“二少爷已回了他的院子,让这小厮跟小人走就是。” 何素雪仍是不动,眸中渐渐冒出了寒光,“既是回来侍疾,那就得有侍疾的样子,哥哥怎能贪图安逸,让老夫人深陷病痛之苦,劳烦管家把哥哥请来,与我一道在老夫人床前尽孝。” 何管家有点不敢看这三小姐的眼睛了,瘆得慌,也不敢强迫人走,毕竟上下有别,男女有别,万一以后这三小姐在秦家混出息了,回头找麻烦咋办。 何管家心想做下人就是这点不好啊,命都不是自己的,把事情做绝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罢了,只要人到了老太太跟前,咱就完成任务了,想见二少爷就见呗,一个病秧子,废物点心,还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何管家便让何素雪稍等,自己去把何益学请来,时间倒是不长,何素雪一见大哥,却是红了眼睛。 她不是想哭,她是气的,何益学这才进何府多长时间呀,小脸就白里泛青,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以前那种普通的,早上明明还穿得很体面的说。 “哥,你是不是心里难受。” “妹呀,哥没事。” 何益学笑得很勉强,妹妹亲手做的衣裳被人抢了,这事不好说,“先进去看看祖母吧。” 何素雪把目光移到甘松身上,这小子机灵得很,马上打小报告:“刚到府上,就遇上了三少爷,说今日要出门见客,不能丢了府上的脸面,要借少爷的新衣裳穿一穿,所以耽搁到现在,还没见着老夫人。” 何管家脸黑得可以,看这小子挺老实的,怎么嘴巴这么碎,借衣裳这种不体面的事情都敢往外说。 何管家绝对不会承认,他认为三少爷衣做得对,病秧子哪配穿那么好的料子。 何素雪冷笑着,“三少爷倒是好眼光,那可是皇上赏赐的,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顺便问一句,何管家,你家三少爷有功名了吗?他穿那身衣裳犯忌讳也没关系吗?” 何管家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老何家这二代子孙,除了大老爷家的进学少爷和眼前的益学少爷,其他几个少爷都没有功名,按照律法,还真不能穿贡品。(未完待续。。) 第二六一章暴发 何管家飞奔去阻止何智学出门,何素雪冲他的背影冷笑两声,抓了大哥的手腕给他把脉,发现有点心动过速,其他没什么不好,便叫他含服一颗药丸,定定神。 “哥,机灵点,看这情形他们没安好心。” “嗯,哥定不让人欺负了妹妹。” 何素雪莞尔一笑,但愿大哥一直都能这么硬气。 兄妹俩随后走进老太太居住的院子,早有守门的婆子进去报告,因此连个阻拦的都没有,也没人向他们行礼什么的,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进上房。 屋子里原本很热闹,笑声阵阵,气氛非常和谐,可兄妹俩带着丫鬟小厮走进门,一群女人就像脖子被卡住了一样,声音戛然而止,显得特别违和。 何益学看到堂上的祖母,颇有些激动,倒头就拜:“益学给祖母请安。” 何素雪则福了一福,“何素雪给老夫人请安。” 哼,本大夫可是自立门户了,祖母二字可喊不出口。 礼完了,上面竟无人叫起,何素雪心疼大哥病弱,可不管那么多,自己直起腰,径直去把大哥扶起来,“哥,地上凉,你身子不好,可别着了寒气。” 一屋子人面皮都抽搐了,这才是八月的天气,热得死人,怎么可能会有寒气,这丫头分明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老太太穿得很喜庆,暗红色绣万字不断头的衣裙,头上金光闪闪,原本红光满面的,被何素雪一句老夫人,喊得心都凉了。是以何益学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答应。 何益学难过地低下头,祖父走了,现在连祖母也不待见他了,真像妹妹说的那样,这个家,真的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 何素雪扫了老太太一眼,扶着大哥的胳膊说道:“老夫人气色好得很,看来真是被我猜对了,何管家骗人呢。这下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诅咒老夫人病重不治,哥,咱们去找他算账去。” 贺氏一看人要走,急了。跳起来喊道:“你不能走!” 何素雪面向贺氏,面露嘲讽。“贺夫人不用留饭。我哥当年吃了您赏的一口汤,差点就中毒身亡,您的饭,咱们是绝对不敢再吃的。” 屋里一片哗然,贺氏惊得面无人色,嘴唇颤抖着争辩:“你。你血口喷人!” 何素雪愤恨道:“本大夫是没有证据证明你有罪,可你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的清白!”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太猛地砸了一只茶杯,面色晦暗,眼神挣扎地看着下面一对孙子孙女。“益儿,雪儿,贺氏再怎么也是你们的母亲,怎可如此妄议长辈……” “老夫人!”何素雪高声叫道,“我娘已经死了,我就是个弃儿,只有师傅,没有爹娘!户籍本上写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怔在当场,她没想到,这个孙女再不是从前那个被人欺负到死都不敢反抗的懦弱性子,才是见面,就闹得不可开交,那接下来那件事,还能成吗? 贺氏一见老太太迟疑,心道要糟,也顾不得被人喊破当年下毒之事了,急急冲到老太太座前,“娘啊,再怎么说,她血管里还流着何家的血呢,哪容得她说不认就不认的,您看看那两张脸,说不是兄妹,有谁信哪。” 何素雪兄妹,都酷似李氏娘亲,老太太抬起昏花的老眼一看,不禁往后一缩,对李氏的愧疚,噬骨一般令她头痛难忍,扶着额头闭眼就倒。 贺氏一声惊呼,几个丫鬟婆子围上去又是喊又是叫的,老太太都没有醒转,嘴巴还歪向一边,口水都流了出来。 何益学心软,听得心急如焚,捏着妹妹的手摇了摇,恳求道:“妹妹,救救祖母吧。” 何素雪心知这种情况,不出手是不行的了,不然将来要被人戳脊梁骨。 她板着小脸走到老太太榻前,两手一抓一甩,连动两下,甩开四人,榻前就空出来一片位置。 “紫菀,银针。” 紫菀将药箱卸在榻边,快速取出针包,何素雪自取了酒精棉球,擦拭了棱针和老太太的两边耳垂,便要下针放血。 贺氏突然伸出胳膊阻拦,“你这是要干什么?” 何素雪冷哼,“看不懂就边儿去,耽误了救人,本大夫概不负责。” 贺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忽尔又闭了嘴巴,默默让出位置,看着何素雪用银针刺了老太太的耳垂,各挤出一滴血来,又去扎老太太的手指。 何其政兴冲冲跑进来,边跑边喊:“花轿都到了,人都准备好了吗?诶?这是怎么了?” 何素雪听到花轿二字,眼皮子跳了跳,接着又继续给老太太放血。 贺氏见老太太歪斜的嘴角慢慢恢复了正常,便扑到何其政身边哭开了,“老爷啊,娘亲刚才被气得晕倒了,雪姐儿上来就用那么粗那么长的针来扎娘亲,妾看着都替她老人家疼得慌啊。” 何益学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乱说,妹妹是个好大夫,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救祖母。” 何其政这才注意到大儿子的存在,刚才尽看大女儿去了,张口就是呵斥:“逆子!这是你母亲,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这时,何素雪已经收了针,示意紫菀把药箱背起来,她牵了何益学就往外走,“哥,不要生气,小心毒发,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毁了身体,不值得。” 贺氏急忙去扯何其政的袖子,小声说:“老爷,花轿还等着呢。” 何其政听到毒发二字,心神有些恍惚,思索着女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贺氏一说花轿,他又记起来今天的大事了,大吼起来:“来人!把他们给我拦下!” 贺氏为了今天,可谓精心准备,带来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婆子,一听号令,马上跑出来,将何素雪兄妹及四个下人围在中间,手里还拿着粗大的短木棍。 百部和甘松立刻一前一后挡住两个主子,紫菀和紫珠心里直打鼓,可也勉强保持着镇定,一左一右护着主子。 这种阵仗,对于经历过战场洗礼的何素雪来说,不过是小儿科,她一个人就能把这些婆子放倒了,所以,她很平静地注视着何其政,“何大人,为何如此大动干戈?我们兄妹犯了什么法?” 一声冷漠的何大人,喊得何其政心头火起,“你再不认,老子也是你爹!” 想想女儿抬进秦家,往后还要靠她提携自己这房,何其政压了压火气,放缓了声音说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爹娘就替你做主,抬去定国公府嫁于秦二公子为平妻,花轿就在外面,你这就去吧。” 何素雪被雷得外焦里嫩,点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嫁秦二公子做平妻?现在?” 何其政点点头,得意之色浮上来,“正是,以你那坏名声,能得这门好亲事,老天对你不薄,也是爹娘的一片好心,往后得了国公夫人青眼,可别忘了提携家里的兄弟姐妹。” 何素雪实在无语,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葩存在,太不科学了,太违和了,不知道一巴掌过去能不能把他扇得清醒一点点。 何益学感觉到妹妹在发抖,以为她在害怕,心疼死了,正色对他爹说道:“父亲,这门亲事不能应。” 何其政见何素雪不吱声,以为她心动了,正暗暗高兴女儿识大体顾大局,谁料儿子竟跑出来搅局,不禁又动了肝火。 “你这逆子,长辈在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不懂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将来你妹妹提携你谋了官职,你就知道爹娘今日所做是正确的了。” “儿子的前程,自有儿子自己去打拼,不需要牺牲妹妹的幸福来成全。” 何益学脸都气红了,父亲怎能说出那样的话来,雪儿可是他的亲闺女啊,太无情了。 何素雪扯了扯大哥的袖子,“大哥,多说无益,妹妹已经与赵本真订下婚约,谁也不能强迫妹妹另嫁他人。” “什么?”何其政一个踉跄,指着女儿的鼻子问,“你刚才说什么?” 何素雪心情愉悦,笑着告诉对方:“您没听错,本大夫确实早与赵本真将军订了婚约,而且就在前几天,皇上还下了口头旨意,让本大夫除了赵本真,不得另嫁他人,所以,何老爷的一片好心,本大夫心领了,但恕不能从命,告辞了。” “好狗不挡道,让开!”何素雪上前一步,突然暴起飞出两腿,青影一闪,只听得一片哎哟声,躺了一地婆子。 何素雪拉着哥哥走到门前,突然回头对目瞪口呆的何其政嫣然一笑,“对了,何老爷,老夫人气怒攻心,脑子中风了,本大夫给她放血减压,危险已除,但还是要请太医过府细细诊治为好。嗯,本大夫今天心情不错,这诊费就不收了,不用谢哈。” 说完,主仆六人大摇大摆走出院子,所过之处,无一人敢拦,刚才她暴起伤人那一幕,真心把人吓坏了,小胳膊小腿儿的,怎么那么利害。 这时候,大伙都想起被遗忘的一件事情,这位三小姐,听说是上过战场杀过鞑子的,天啦,小小年纪就杀过人,难怪人家一点都不怕,一脚就扫了一片。(未完待续。。) ps: 感谢亲们的粉红票,名字不一一枚举,下周给大伙加更。 第二六二章吐血 下人们怕死不敢阻拦,六人顺利出了二门,小路上果然停着一顶小轿子,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正不耐烦地往内院里探。 远处,秦笑领着一群女兵飞奔而来,看见何素雪走到轿子边上,急忙大喊:“小何!不要上!” 可怜的媒婆,压根不知道眼前穿着奇怪衣裳(工作服)的漂亮女子,就是她要接的人。 听得秦笑喊,媒婆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这个就是她要接的小何大夫,人家已经被一群凶悍的女兵团团包围,她就是想抢也不敢下手了。 何素雪看见秦笑的那一刻,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失望,以为秦晓月又故态复萌,无下限帮助娘家了。 秦笑那一喊,何素雪刚冒头的落寞马上消失无踪,原来不是来送她上轿子,而是来阻止这出闹剧的。 少将军,您这回站对队伍了。 媒婆眼睁睁地看着女兵们簇拥着准新娘离开,阻拦的话在嘴边打滚了无数次,硬是不敢冲出口。 轿夫们坐在太阳底下等着满身流油,不耐烦了,问媒婆:“妈妈,这新娘子到底啥时候出来呀,吉时都快过了,误了时辰可别怪到咱们身上来。” 媒婆把红帕子一甩,叉腰面向内院,“新娘子?新娘子跑啦!你们在这等着,老婆子倒要看看,这老何家怎么向夫人交待!” 媒婆闯进内院,好一顿吵闹,贺氏被何其政踢出来道歉,给了媒婆好大一笔封口费,国公府送来的聘礼也如奉还,这回何家二房真是便宜没赚到。反惹一身骚。 老太太又羞又恼,一病不起,最后还是由分家出去的大房接走,从此大房与二房形同陌路。 老太太一走,二房就是贺氏当了家,一夜之间,府里的丫鬟婆子悄没声换了一批,何其政抱着最嫩的小妾睡一觉起来,再想打听当时何素雪说的毒发是怎么回事,却再无一人能够告诉他答案。 不得不说。贺氏把人性看得太透彻了,老太太碍于何府的面子,绝对不会主动往外倒家丑,而当日参与此事的下人,又全部被远远地发卖。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至于何素雪兄妹,贺氏当晚就得到了老主子的信。让她不必担心。那几只蹦达不了多久了。 贺氏心知老主子神通广大,但何素雪那暴发的一幕,仍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每天晚上一做梦,就是两条从天而降的大腿,以力劈华山之势。朝她当头劈下,最后,满视野都是喷溅的血珠。 再说何素雪被秦笑护送回常府,路上。得知秦笑出现在何府的缘故。 原来这件事情,还与老公爷有关。 老公爷秦世安,自打那回在战场上犯了心疾,战事一结束,就被送回京城疗养,他在房里闷了好些时日,听说儿子就要胜利班师回朝,心情有些激动,躺不住了,想出来花园散散心,赏赏菊。 这一散步,散出问题来了,下人们窜来窜去的,这府里好像在办喜事,但是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这个一家之主? 奶奶个熊滴,老子不就病了两天,竟然被人架空了,这帮兔崽子,一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愤怒的老公爷绝对不甘心被人无视,一招手,某个暗卫便去打探,然后回来如实禀告,二公子今天要抬个平妻,夫人说就是个妾,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就没让人打扰老公爷的清静。 一听说那平妻的名字,把老爷子吓得差点没趴下。 当初常得贵为那孩子操持婚事,整个西北军高级将领也都有所耳闻。作为同盟军,常得贵自然也把皇帝看好赵本真、给何素雪口头赐婚之事告诉了老岳父, 当时老公爷听了,感慨了好几天,皇帝赐婚那个小丫头,不是没道理的,他宁肯赵家娶个娘家式微的何氏女,也好过与其他百年大族联姻。 老公爷与常得贵仔细分析,认为这也是皇帝给出的一个信号,默许三家暂时联盟,帮助他平衡朝中势力,但先前老公爷设想的秦赵联姻,是不受欢迎的,他要的是纯臣,不是和他的儿子一起算计他的权臣奸臣。 老公爷还庆幸当初没逼着赵本真接受秦玉美呢,这边梁氏就整出妖蛾子来了。 娶何氏女给二孙子做平妻?亏她想得出来啊,那是皇帝都看好的人啊,哪能容她胡来。 老公爷气得心口疼,派了暗卫去敲打梁氏,暗卫去而复返,说少将军已接到消息,带着女兵打上门来了,梁夫人已经得知何素雪被口头赐婚一事,吓晕过去了。 老公爷骂了一句活该,又心疼自己老婆死得早,没能好好调教儿媳妇,让她做了那么多蠢事,“等儿子回来,定叫他教训一番才行。” 要说这次平妻事件,受打击最深的是秦仁义,其次是梁氏,最后才轮到贺氏。 秦仁义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更衣,把自己整得香喷喷红通通的,在房中坐等心上人,梁氏赐的几个娇俏丫鬟来回穿梭卖弄风骚,他都没正眼瞧一下。 他是真心喜欢何素雪,那样自信爽朗清新的女子,真是世上难得一见,他想着平妻还是委屈了她,只是母亲梁氏太固执,他便想了个拖字诀,平妻也是妻,往后咱一直不娶正妻,那还是何素雪为大嘛。 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句话,就落到二公子头上了,当梁氏满脸愧疚来告诉他,何素雪娶不了,人家许了人家了,还是皇帝赐婚的,二公子当场吐血晕倒。 定国公府有个当太医的女婿,梁氏却另外请了太医来给儿子看病,她对常得贵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 “姓常的不是好人啊,教出那么一个狐狸精徒弟,抢走我女儿的婚事不说,现在又来害我儿子的性命。”梁氏望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暗暗发誓定要找机会报仇雪恨。 常得贵走出制药厂,便从暗线那里知道今日这出闹剧,气得眼睛都红了,“那个蠢货,是要把我们这些人的小命都葬送掉吗?她还能再蠢一点不。” 得,原本打算回家陪老婆吃晚饭的,这下好了,转道定国公府吧,不给徒弟出头的师傅还能叫师傅么? 发小的老婆怎样,名义上的大嫂又怎样,敢打老子小徒弟的主意,是活得不耐烦了?拼着亲戚不做,也要骂得你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到了定国公府,还没见着梁氏呢,就被老公爷的暗卫请去了,敢情人家在这等着呢。 “贤婿呀,仁义都吐血了,那孩子也是用了心的,只是被他那个娘拐沟里去了,你就放他一马吧。” “什么?二小子吐血了?怎么会这样,当初不是问了他的意见,他不愿意娶我徒弟的嘛。” 老岳父都开口了,常得贵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只是,他不能理解秦仁义的所为,曾经,他也很看好这孩子的说,后来听说他不愿意,而且小徒弟又丢不开赵小子,他才作罢。 说起这个,老公爷又是一阵好气,“哪是他不愿意,压根就是他那个娘搞的鬼,接了信问都没问,就回绝了,今天才说穿。” 常得贵沉默了一会儿,心说好在没有强行把徒儿嫁过来,否则即使二小子对徒儿好,在那蠢妇的手下讨生活,只怕也会过得不开心。 这么一想,还是徒儿眼光好,老赵家比老秦家简单多了,那冯氏虽然古板一点,有那么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但她头上压了两个娘娘,她也蹦达不起来。 嗯,还得和徒儿想法子好好挣钱才行,跟娘娘们搞好关系,徒儿的日子才会更好过。 “算了,岳父大人,怪只怪二小子跟雪姐儿没缘分吧,小婿这就接了月月家去了,她现在不能多操心。” “行,回吧,叫月月好好在家养着,给老头子生个好外孙。” “哎,好,您老也好好保养,长命百岁。” 常得贵出去,让下人去通知老婆,他在二门上等他。 真心的不想见梁氏,怕自己忍不住要骂人,让老婆夹在中间难做人。 秦晓月听说相公来接,心里还有点不安,见了面,她首先申明:“这件事,真的跟我无关啊。” “我知道,这事不怪你,来,咱们回家。儿子今天乖不乖?有没有让你难受……” 秦晓月享受着爱人的小意温存,心里积攒了一天的郁闷渐渐消散了。 回到常府,常得贵安顿好了老婆,又赶去安慰徒弟,哎,原来一家之主也不好当,操心的都是大事。 到了小徒弟的院子,丫鬟们却说不在屋里,还在少爷那边,常得贵又转去外院。 想到小徒弟的房子已经修好了,再过些日子就要搬出去住,常得贵心里就像被人挖了一块肉似的,空落落的,难受得慌。 可他也明白,小徒弟最多一年半载的就要出嫁,让她在师傅家里出门子,总归好说不好听,没得让那冯氏说嘴。 那处院子,算是嫁妆,先住几天,等老何家的事情摆平,还得想办法让她从何府发嫁,想来,那时候,何其政应该没什么话说了。 想到那人的计划,常得贵微微拧了眉头,还有两天,事情就要有结果,今后是龙是虫,就看那一击。(未完待续……) 第二六三章异样 走近何益学住的院子,便是一股很浓重的药味飘进鼻腔,百部蹲在小厨房里煎药,甘松则在院子里晾晒衣裳。 常得贵瞅了瞅那颜色,不常见,洗得发白了,尺寸好像也不对。 “老爷。”甘松给常得贵行礼,见他在打量衣裳,便带着打小报告的意味告诉他,“是少爷今日从何府穿回来的旧衣裳,新衣裳被那三少爷借走了。” 常得贵脸色果然沉了下来,甘松妥妥的给人上了眼药,心说就盼着您给少爷出气了。 听见常得贵来了,何益学兄妹出现在房门口。 “师傅,您回来了。” “常大叔安。” “好孩子,都起来吧。” 常得贵受了礼,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孩子进屋,哎,要是我也有这么两个孩子,人生该是圆满了,怎么有些人眼睛总像糊了屎的,看不见俩孩子的好呢。 何其政就像常得贵命运中的宿敌,想到他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等常得贵在上位安坐,甘松泡了茶进来,何素雪亲自给师傅上茶,三人围着小圆桌说话。 “师傅,徒儿今日差点回不来了。”何素雪撅着小嘴,把今天的何府一行慢慢交待清楚,淡淡的哀伤在心底缠绕,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常得贵一时气得说不出话,何益学吸着鼻子说道:“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妹妹,让她受了委屈。” 常得贵把手向外一挥,“跟你俩没关系!怪只怪。有些人只懂生,不懂教,根本不配为人父!” 以往,何益学总觉得常得贵和妹妹对父亲有偏见。许多事情也许是继母一人所为,与父亲无关,可今日在何府的所见所闻,让何益学也有了相同的愤慨。 那个人。真的不配为人父。 那个家,让人失望透顶。 因着秦晓月的关系,常得贵不好多说梁氏的不是,只告诉何素雪:“徒儿,为师已和老公爷谈妥,秦家不会再纠缠不休。至于秦家的二小子,唉,原本也是个好孩子,是梁氏隐瞒了一些事情。并且他们母子不知道你定了亲。” 何素雪向师傅做了保证:“师傅请放心。徒儿不会记恨秦二公子。不知者不怪嘛。” 不知晓她定亲,这个可以原谅,只是逼她做平妻。这是明摆着把人往泥里踩,何素雪面上不显。心里却给梁氏划上一个大大的红叉。 秦世安与秦怀山人很好,秦晓月是自己的师娘必定要敬着,而小世子秦仁和也是个好相处的,就这梁氏,却是友谊桥上的一只拦路虎。 嗯,那个秦二,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终究让人不舒服。 往后如无必要,还是远离那家人吧,别让师傅夹在中间为难。 常得贵瞧着小徒弟那神色,便知她到底是对老秦家生了嫌隙,不过他也只是要个口头保证,总不能勒令徒弟连暗地骂人都不可以有。 就他自己,不也时常在心里面破口大骂,发泄发泄情绪么,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能强求别人。 “徒儿,再忍耐两天,师傅必定给你一个交待。” “好的师傅,谢谢师傅。” 何素雪也没多想,只觉师傅很贴心,拜这师傅真是赚到了。 看看天色不早,常得贵把俩孩子带回正院吃饭。 这一家子早饭晚饭都在一起吃,中午男主人不在家,则各吃各的,跟京里多数富贵人家差不多的习惯。 秦晓月见了何素雪,红着眼眶拉起她的手,“小何,师娘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何素雪哄完了师傅,这会儿又得哄师娘,“师娘,小何没事,两脚就把那些人打趴下了,没受委屈。” 秦晓月一听,眼泪就下来了,“还说没事,都打起来了。” 多愁善感的孕妇伤不起啊,何素雪只得像哄小孩一样哄着。 “真没事啊师娘,也就是我和哥哥要回来,何其政让婆子们拦住,您也知道小何练过的嘛,几个婆子哪在话下,一切拦路虎都是纸老虎,啪啪两脚就搞定了,根本不堪一击嘛。哎哟,好久没动拳脚,这一下还踢得挺过瘾的。” 秦晓月的思维立刻被带歪了,拍着巴掌说:“踢得好!以后谁敢欺负你,只管往死里揍,不怕,打不赢回来喊师娘,咱们带兵去,揍不死丫的!” “哎,小何先谢过师娘了。”何素雪笑得眉开眼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何益学默默无语地望着常得贵,大叔啊大叔,你家夫人和我家妹妹,这样子嚣张跋扈,真的没关系么。 常得贵淡定地拍拍何益学肩膀,“吃饭!” 一时饭毕,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何素雪没把师傅的话放在心上,第二天仍旧吃过早饭就和方灵夫妻赶往江南药铺上班。 这几天,江南药铺的生意还过得去,有些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居然向学徒们提出要求,要看看摔伤的那个难民。 人家病号受伤住院,命都去了半条,够难受的了,哪能让人扰了清静。 关有树召集学徒们教训一通,强调了保密守则,没有大夫的准许,谁也不准胡乱放人进院,否则就辞退处理。 这些孩子虽说基本上定了追随常得贵了,但只签了活契,不想要的话,随时可以处理回家的,全国那么多军户子弟,再选一批人也不是太难。 关有树的警告,学徒们都听进耳朵里了,再有来打听的,就特别警惕,严防死守,通往住院部的门没事就关着。 一个上午,何素雪接待了五位女病人,有点哭笑不得的是,其中有三位是来问求子秘方的。 这个年代,男女结婚非常早,女的十五六岁,男的十六七岁,性.器.官还没完全发育成熟,就结婚生子了,而且近亲结婚的特别多,表哥表妹的组合那是一抓一大把。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孩子的质量一代比一代差,过早生子,也极大伤害女性的身心健康,身子骨还没长开的母亲,很多死于难产,小部分伤了根本,就造成了子嗣困难。 遇上求子的病人,何素雪抱着同情心理,认真对待,她倒是不怕,连人家夫妻隔几天来一次房事都要问得清清楚楚,把人家病人羞得无地自容。 好在,病人求子心切,既然有勇气跑来问医,再难堪也得回答大夫的问题。 这个时候的人,可不懂什么安全期排卵期的,其中有两个看起来像小官门户的妇人,就是只在每月初一十五那两天与丈夫同房,完全与她们的排卵期挨不着边,这样能怀上孩子才怪。 何素雪红着脸,分别给人上了两节生理卫生课,讲得口水都干,心也累。 她决定抽空编个优生优育的小册子,放在铺子里卖,既造福广大妇女同胞,还给自己省事。 这两个不孕的原因好找,教她们正确安排同房时间,还开点补养的药方,就让她们回去试三个月再来复诊。 另外一个就比较难办,十五岁结婚,两年过去还没喜讯,家里公公婆婆天天指桑骂槐,生生把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搓磨得不像人样,瘦得像根藤,风大点儿都能吹跑了。 病人进来,何素雪以为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心里有点小激动,本大夫的医术得到京城人民的承认了么? 结果陪病人来就诊的母亲一开口,何同学就蔫巴了。 抬头望天,难道今天是不孕不育专科门诊?怎么一连三个都是这样的。 收拾心情,何同学放柔了声音开始问诊,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病人,望闻问切,每一项都很重要。 这位是小家碧玉,丈夫是某个米铺的掌柜,夫妻俩是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天天睡在一张床上的,若不是丈夫拼命护着她开导她,坚决不肯休弃,只怕这小媳妇早就跳了护城河了。 病人来看病,还是她丈夫拜托她老娘送来的呢,据说是听某个买米的客人提到江南药铺有个很神奇的女大夫,那丈夫就起了心思,叫老婆来看看。 这位病人还是走运的,嫁了个好人。 只是嘛,这个好人估计有点憨。 前面提过,甘州荷庄里的老兵,那是三教九流各路人马俱全,何素雪就曾经跟其中某人学过相面之术,男孩女孩打她眼前一过,就知道童贞还在不在,这个准确率不说百分百,起码九成九。 结婚两年,女孩还是个处,这个不是开玩笑的,何素雪把那位愁苦的母亲请出去,小声问了病人几个问题,再说服她做了个检查,问题就清楚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进错门的男人是存在的啊。 何素雪感叹着,把其中关键告诉病人,当时就把她惊呆了,原来不是她有病,而是他们夫妻没有真正的合.体。 病人流着欢喜的眼泪,拿着补药方子走了,何素雪在背后默默握拳,小册子一定要编,而且要尽快,这个世界太糟心了有没有。 吃过午饭,何素雪拉方灵去逛街。 主要是快过节了,想去银楼打点好玩好看的银锞子,到时好赏下面的人。 第二六四章越俎代庖 ps: (今天是三更的节奏,感谢大家支持正版,多投小粉红。) 从金鱼胡同来到前面的大街,却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头,何素雪左右看看,还是从前那么多人,哪里不对呢? 走近银楼,知道问题在哪了,今天进出银楼的客人特别少。 不,应该说,今天街面上的贵人都少,不像往常,到处都是成群结队带着下人到处血拼的。 “哎呀,小何大夫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请进请进。”曾经服务过何素雪的管事,带着女伙计一溜小跑的迎上来,“鄙姓胡,这位是小翠,小何大夫请内室喝茶。” 何素雪笑了笑,“胡管事好眼力,连小何做什么的都清楚哪。” 胡管事笑得蛮真诚,“咱们银楼与江南药铺就隔了一条胡同,算是比邻而居,药铺开业那天,胡某跟着掌柜的去讨了杯茶喝。” 这个解释,何素雪接受,“既然胡管事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就该知道咱们时间不多,茶就不喝了,聊完事情还得接着回去坐堂呢。” 胡管事心里暗道生意来了,笑容又深了几分,“小何大夫有何吩咐,尽管交待,胡某尽力而为。” “也没什么大事,后天不是中秋节了嘛,我想订做一些银锞子,您这有样子么?方便拿来看看行么?” “方便,方便,您这边请。” 几人到了柜上,小翠和柜里的伙计端来一黑绒布打底的托盘,里面摆着十样银光闪闪的锞子,都是比较常见的元宝形、小鱼形、花生、瓜子之类的。 女人么,对于闪亮的东西都比较着迷,吱吱喳喳讨论一番。把样子定了下来,何素雪交了一百两定金,方灵也要了二十两。 何素雪转念一想,今后说不准要时常进宫,到时银的就拿不出手,还得金子比较能打动人心,便又添了二百两,另订一匣子金锞子。 方灵可不是盲目攀比的人,交了二十两银票,便静静地看着何素雪跟胡管事要订单。商量好明日午时送货到江南药铺,便回转了金鱼胡同。 下午,被惠民药局召去帮忙的郭易和洪亮都回来了,说是朝廷的赈灾粮已经拨下去了,难民都已被遣返。范大使让大伙给拆除后的难民营做了消毒,便宣布任务结束了。 两位大夫刚回来。便换上工作服开始看病人。工作态度是杠杠的。 一下子多了两个帮手,门诊更轻松了,毕竟京城人现在大多对江南药铺持观望状态,实力见证是个缓慢的过程。 这个着急不来,常得贵预先的设想是头两年都不赚钱,只攒人气。正好轻松着把学徒们带出来。 方再年又在往库房搬东西,从常府搬来好些米面,虎威镖局的第三支队伍也到了,送来荷庄出产的大量药材。这意味着何素雪的荷包又能鼓一些了。 为了给作坊积攒原材料,方再年写了个牌子放在药铺门口,大量收购菊花荷花金银花,还有黄玉姜。 原本方再年担心百姓看不懂收购项目,不料接连几日都有人来询问,这收购是不是真的,他才明白,京城不比别的地界。 这里再艰难的人家,也要勒紧腰带送孩子去读两年书,认两个字,识几个数,这样才好找事做,好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铺子,不识字的杂役都做不成。 认清这个事实,方再年顿感肩上责任重大,开始考虑给儿子积攒读书费用,用何素雪的话来说就是教育基金。 这话跟大伙一嘀咕,众人皆笑,方灵羞得想找地缝钻进去,何素雪却夸方大掌柜意识超前,将来一定是个有担当的好父亲。 “再年哥,说归说啊,钱你慢慢攒着,要孩子的事你还得过两年再考虑,这是为方灵好,为你们好,千万不要着急。” “知道知道,这两年铺子事忙,也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对于何素雪的劝告,方再年当成金科玉律来对待,忙不迭地答应,这避孕的方子,还是何素雪给开的呢,媳妇儿身子调养得很好,越来越让人爱不释手了。 笑闹一阵,后面饭堂叫开饭,何素雪洗了手,带着两个丫鬟,与方灵夫妻搭伴回常府。 一进大门,几人就感觉府里的人有点多,正在指挥下人们打扫房间的常新把他们异样的表情看在眼里,心说这些都是人精,多几个人就看出不同了。 常新走上前来问安,笑着说今天买了一些人,府里的人手总算够用了。 何素雪瞧着那些人,一个个干净整洁,眼眸中神光内敛,身板也很结实,可不像贫困到要自卖的地步。 联想到师傅大人曾经说过府里还要来些人,何素雪心中有了认识。 不过,常新说是买的,那就是买的吧。 与方灵夫妻交换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何素雪去看望大哥,然后和他一起去正院陪师傅师娘吃饭,这是每天都在重复的程序。 负责内院安全的,仍是秦晓月的亲兵,等大军回朝,女兵营的编制彻底消除后,女兵们才会脱下军装,以秦晓月丫鬟的身份生活。 秦家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培养这些亲兵,可不会让她们轻易离开,何素雪不禁要想,师傅大人找来那么些壮汉,是不是早就有了给女兵们配人的打算? 正院里,还站着两个面相清秀的陌生人,穿着常府统一的男仆服装,表明他们也是今天“买”的。 常得贵掐好了时间,就坐在门前,看见两个孩子进来,笑着招手,“快来快来,给你们介绍新来的随从,这是常丰,这是常足,以后就跟着我做事。” “常丰(常足),见过少爷,小姐。” 师傅大人这么郑重其事的介绍,明摆着这两个人不简单,不是身份神秘,就是特别有能力的人。 何素雪与哥哥对视一眼,俱还了半礼。 常得贵暗暗点头,果真是通透的孩子,一点就明,常丰和常足,跟常新常乐一样,往后就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常丰和常足,似乎就是特地在这里等着拜见何素雪兄妹的,见了礼,两人就告退了。 一家人温馨和睦地用了晚饭,丫鬟们撤下残席后,常得贵状似猛然想起什么的,啊了一声,“差点忘了,夫人啊,后天的宫宴,我帮你推掉了,万岁也准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节日过得冷清哈,咱们去铺子里,跟大伙一起过节,保证比宫里的热闹。” 这语气可不像是商量,倒像是他自作主张,并且不容拒绝,根本就是在交待一件必须办的事情一样。 为了不去参加宴会,特意找皇帝请假?何素雪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秦晓月却是想着,中秋宫宴,可是五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携夫人参加,相公这是要面子呢,不想以女将军家眷的名义参加宫宴呢。 好吧,咱是好妻子,咱不为难相公,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怀着身子,也不能尽情享受美酒佳肴,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秦晓月满怀怜惜和歉疚,柔柔地说声好,同意了丈夫的节日安排。 既然主子们都不在府里过节了,稍后,常得贵便把常新喊来,当着大伙的面儿,叮嘱他安排好府里下人们的过节饮食,主要是加几个肉菜什么的,却又说怕饮酒闹事,不叫买酒。 按说秦晓月是当家主母,这些家务事,本该是她的职责,常得贵此举,有点越俎代庖之嫌。 何益学兄妹都拿眼睛去看秦晓月,却见她笑微微地注视着丈夫,目光一片柔和,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都是对的,她绝无怨言。 戎马半生杀人无数的女将军,变成温柔小意体贴入微的内宅妇人,何素雪表示不是我不懂,而是世界变化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接受无能。 转眼到了中秋,江南药铺到了午时就关门过节,此时,秦晓月已经带着她的亲兵护卫进了铺子。 常得贵今天也不去药厂,夫妻两个在三楼的大房间里腻歪,府里带来的两个厨子就在挥汗如雨地准备丰盛的晚饭。 关有树倒是会抓时间,本来下午是放假,让大伙都松泛松泛,他却把学徒们都召集到教室里,上了一节大课,并对这段时间的工作进行了总结表彰。 他从医助组、护士组、药童组中挑出表现特别突出的三个学徒,各奖励二两银子,又对犯了小错的学徒提出批评,处罚是打扫厕所一个月。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关有树的威望节节攀升,何素雪笑眯眯地袖手旁观,二师兄越来越帅了,哪个有福气的姑娘能够得到如此好男儿?拭目以待哪。 东家和传说中的少将军一起出席晚餐,这让学徒们倍感面上有光,心里暖烘烘的,对这个集体又多了几分归属感,若是有酒,绝对要多敬那两位几杯的。 府里禁酒,铺子也禁酒,即使从前师傅大人也不提倡医者嗜酒,但今天也有些过分了,何素雪敢指灯发誓,这里头绝壁有猫腻! 上百号人的喧闹,直到掌灯时分才结束,一群人涌出铺子,恭送东家夫妻上车回家,又关门回去放烟花燃炮竹,闹得四邻皆侧目,都道江南药铺人气旺盛,赚钱是早晚的事。(未完待续。。) 第二六五章也是我的仇人 月华如水,灯火阑珊,繁华京城处处笙歌,江南药铺的人,却一个不拉全呆在铺子里,几条街外就是花灯夜市,但没有一个人外出游玩。 不是学徒们不贪玩,而是在东家临走之前,勒令今晚所有人不得走出铺子半步,就连那位美丽的少将军,都老老实实地安顿在三号楼的某间病房内,连房门都不出。 时到如今,如果还不知道今晚即将发生大事,何素雪就白活了两辈子。 常得贵带着乔装成秦晓月及何素雪的女兵们走之前,交待两个徒弟,一定要死守药铺,除非是持有他的信物及暗号之人来接,否则一律不开门。 关有树很想跟随师傅去贴身保护,却被拒绝了,“有树,为师把你师娘和师妹交给你,这么多孩子交给你,你的责任重大,千万别叫为师失望。” 这一番话,马上把关有树的满腔热血唤醒了,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把胸脯拍得山响,“师傅多多保重,这里尽管交给徒儿,想要伤害师娘和师妹,就叫他们从徒儿的身上踏过去!” 常得贵欣慰地拍拍二徒弟,温和笑道:“没有那么严重,为师这也是未雨绸缪,做些防备而已,但愿是为师多想了。” 关有树却又去告诉常新,让他多多用心,别叫师傅吃了亏等等。 这些隐秘话,都是在院内说的,送走了常得贵和乔装的女兵,关有树亲自督促杨老汉紧闭门户,又把门诊里的桌椅抬了一些挡住门板,真要有什么事,也起个遮挡阻拦的作用。 现在学徒们分了组,关有树便把三个组长副组长召来。开了个小会,告诉他们今晚城里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事件发生,让他们管束好组员,只在院内玩耍片刻,做些掩人耳目之事,然后便洗漱休息,养足精神。 学徒们拳脚功夫有一些,但未必精,万一有事,关有树的意思帮忙在其次。最好不要拖后腿。 何素雪把秦晓月安顿在她的房里休息,把大哥送到关有树房里安歇,便去和毛永盛兄弟俩商量,师傅大人这么紧张兮兮的,做些准备很有必要。 意思跟毛永盛稍微那么一说。他便明白了,马上组织护士组的学徒点火烧锅。大量消毒手术器械。 青哥儿则带着他的小药童。把手术室用消毒药水喷了一遍,又备了些麻药及补气血的药材。 方再年没有分配到任务,却也自动自发带着几个小厮,把整个铺子巡视一遍,临街的窗户全部关死,两边院墙的死角则拜托秦笑安排几个女兵把守。 江南药铺的这些动作。动静不小,却被学徒们折腾的声音掩盖了,两边的邻居隔着高高的院墙看了两眼,说着各种羡慕。却也没往心里去。 年轻人嘛,过节都是这样疯狂,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喧闹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皎洁的圆月挂在高天之上,照得一地雪白,见证了人间多少悲欢离合。 何素雪独自一人占了一间女病房,侧躺在小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嘴里轻轻地唱着歌儿,宣泄着内心的寂寥孤独,还有那浓浓的思念。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正在烘烤手术包的某个学徒惊讶地低呼:“护长,你听,前面好像有人在唱歌?” “喊什么喊,想把大伙都吵醒么,赶紧做事。”毛永盛哪里会听不见,这么好听的歌,只有她才能唱得出来,这是想念什么人了吧。 蹲在哥哥脚边的青哥儿抬起闪亮的眸子,目光迷离地望着月光,“哥,我记得那年中秋节,小何买了一把二胡的,可是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见她拉过,如果她边拉边唱,一定更好听。” 居然是小何大夫在唱歌!学徒死死地捂住自己嘴巴,太惊悚了有没有,开膛剖肚面不改色的女罗刹,居然会唱这么好听的歌! 毛永盛意味深长地斜视着学徒,“小何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好的,她一直都很努力,只是世人并不懂她的苦心。从前在军中,因为救了太多人,有人喊她鬼见愁,现在,好像听说有些肤浅的小娃喊她女罗刹?唉,其实他们不知道,小何是个很善良的人,称她仙子也不为过。” 学徒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听出来了,护长这是在敲打,绝对是! 何素雪的低吟浅唱,如清凉似水的月光,缓缓流过药铺,所过之处一片安宁,内心的紧张与莫名恐惧,便消散在这月光里,重新涌起的,便是坚定与勇气。 不少人在心里默念,十五岁的女娃,尚能上阵杀敌立功,我为什么不能!该死的强盗,快到我碗里来吧! 方再年拥紧怀里的妻子,轻轻叹息,“小何,一定很想念赵哥。” 方灵抿了抿唇,想说不一定,她不知该如何告诉丈夫,每逢佳节,小何必定会表现出十分奇怪的哀思,仿佛在思念着什么人,而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并不一定是赵本真。 这个关系到主子的名誉,方灵默默往丈夫怀里靠了靠,决定藏在心底里一辈子。 关有树坐在黑暗里,手里杵着他的长刀,他的眼睛闭着,耳朵却支着,壮实的胸膛发出喟叹。 小师妹的心思,自己从没能真正读懂,或许这就是自己与赵哥儿的差距,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拉近彼此的距离。 罢了,再也不想了,翻过了年,就请师娘帮忙操持一门亲事吧,也是时候给老关家留下一男半女传宗接代了。 皇城方向,猛然传来刺耳的尖啸,关有树像只敏捷的猎豹,轻巧地扑到窗边,透过细小的缝隙向外张望,噼里啪啦的信号在半空中炸响,他看不懂其中内容,心里却明白,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变。 他这个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开阔,非常利于观察,所以他不急着出去安抚学徒,而是耐着性子蛰伏,默默观察着黑暗中四处流窜的火光,暗暗为常府中的师傅担心。 师傅今天的一番举动,摆明了是有人欲对常府不利,不知他的人够不够用?新来的两个长随,功夫好像都很不错的样子,但愿他们能保师傅平安渡过这一劫。 孕妇嗜睡,秦晓月即使再担心,也不能阻止孩子对她的深切影响,何素雪扎束停当走出房门,守在走廊外的秦笑便极小声地告诉她:“少将军睡得好好的。” 何素雪甜甜一笑,“师娘怀的,是个体贴母亲的好孩子。” 秦笑脸颊微抽,暗道不是你给她喝了安神茶,她能睡这么死才怪,早就跳起来要出去冲锋陷阵了。 何素雪上前挽住秦笑的手臂,将她往自己房里拖,“来来来,您一定有内幕消息,现在都闹大发了,说说不要紧了。” 秦笑也明白,保护少将军和江南药铺责任重大,而眼前的小女孩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因此她没有拒绝这股拖带的力量,任随何素雪将她带到房中。 两人在床上坐定,秦笑组织一下语言,低声说道:“昨晚上,常大夫和我说了一些,可能是庄亲王,贺太妃的儿子。” 拜贺氏所赐,何素雪这些天很读了几本野史,自然知晓庄亲王的出身来历,当今继承大统之后,就把这位哥哥打发到陪都去了,只留了贺太妃在宫里当作人质一样的存在。 秦笑顿了顿,见何素雪毫无反应,便继续讲古:“贺太妃的姐姐,嫁了镇守南疆的安南王爷,后来闹出勾结倭寇意图不轨之事,安南王被全家抄斩,其中牵扯到常家及黑衣军,后来发现常家是被冤枉的,是倭寇内应为了报复黑衣军搞的鬼,可惜那时常家已被杀得仅剩下常得贵一个人,那时他随你外祖父在外游历,堪堪躲过一劫。” 何素雪突然开口:“庄亲王,跟安南王是一伙的!那案子还没发,我师傅就中了剧毒,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当时下毒的就是贺太妃的人。所以说,庄亲王造反,是迟早的事。” 秦笑赞许地点头,“你这小脑袋瓜子就是聪明,你师傅也不过是这两天才想清楚了其中关节,而你,稍微提点一下就想到了。” 何素雪笑了笑,“是时间不对,师傅中毒在前,案发在后,说明庄亲王之流早就在暗里动作,或者可以这样说,师傅中毒,是庄亲王要挟黑衣军的一着棋,可惜遇上了我外祖父,令他们的计划受阻,只好另谋他途。” 秦笑抓过何素雪的一只手,轻轻揉捏,带着怜悯的语气说道:“最近,常大夫还查到一些东西,估计你外祖父一家,也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因为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贺太妃。” 何素雪娇躯微微一震,“所以说,贺太妃和倭寇,也是我的仇人?” 秦笑松手,站起来,手扶腰刀往外走,“放心,我们都会帮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诛!”(未完待续。。) ps: (chayexs.com.chayexs.com推荐好友的新书,《百媚千骄》作者;千岛女妖 简介; 老天给机会不用再杀戮,安分守己嫁人生子过日子,却不该让我做炮灰啊! 前生的彪悍加上今世的百媚千娇,有眼无珠的混蛋们,等着倒霉吧!) 第二六六章敌踪现 何素雪随秦笑一起走出房间,她也听到街面上有些动静,秦笑回头看看她手里的两柄唐刀,朝她偏了偏头,示意她跟上。 秦可、秦掬带走了一半女兵拱卫常府,秦容见秦笑与何素雪下楼察看,她站在房门前没有动,她今晚的任务是寸步不离少将军。 楼梯口的房门悄然打开,方灵也是劲装打扮,手持双刀走出来,后来是背着长弓跃跃欲试的方再年。 何素雪拍拍方灵的肩膀,又对方再年呲了呲牙,一切尽在不言中。 楼下,站着毛氏兄弟,他们一直在工作,现在还穿着工作服,两名学徒跟在他们身后,月光映照着他们眼里的兴奋,发出狼一样的绿光。 何素雪回头看了看秦笑,见她不吭声,便开口发布命令:“永盛哥去把人都喊起来,悄悄的,不要闹出大动静,再年哥打开库房,发放武器和急救包,青哥儿速度把准备好的手术包和药物送去手术室,你们两个,去安抚一下住院的病人,让他们锁紧房门,不要出来。” 领到任务的人都低声应诺,纷纷转身去执行不提。 何素雪对秦笑道:“上二师兄那去,那里好观察。” 秦笑没动,“你俩先上,我去周围看看。” “也好。”何素雪说道,率先迈步往门诊大楼,方灵自动跟上,这种时候,俩人配合特别默契。 手里有六十名身强力壮的六十名学徒,还有秦晓月的十二名亲兵,何素雪感觉要保住江南药铺问题不大,所以她的步子很轻松,一步三跳,迅速到了关有树门前。 “谁!” “我。” 关有树开了房门。大楼里一片黑暗,只有几缕微弱的月光,几人却如履平地,径直走到窗前观察。 何素雪四下看了看,“我哥呢?” “在对面屋里,那边不临街,安全些。” 何素雪感激地嗯了一声。 冷不丁看到满天的信号弹,以及城中多处火光,何素雪不禁吓一跳,“这么严重!哪来这么多人!” 关有树站到小师妹身后。指指点点给她解释:“火光先是在皇城外围亮起来的,然后是朝中大臣居住的几条街,其中包括常府。你再看远处,几个城门也有火,我估计。二十六亲军卫,必定有人参与了。我就不懂。大军距离京城不过二百里。他们成功的机率并不大。” 何素雪脸色大变,“不好!二师兄!西北军中必定也有反贼!你忘了,刘升华可是惠妃的人,在西北经营了那么长时间,想要收买一些人简直太容易了,而惠妃。则是贺太妃的人!” “你说什么?西北军怎么了!”却是秦笑冲了进来,用力捏着何素雪的胳膊追问。 关有树发现小师妹皱眉,忙扯开秦笑的手,“不要慌!鞭长莫及。再慌也无法飞去西北军大营察看,要相信国公爷,他一定能力挽狂澜!” 秦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她挂念着女兵营的姐妹,离解甲归田就差一点点时间了,真不希望她们再出什么意外。 何素雪深深地呼吸,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脏镇静下来,“笑笑姐,或许老公爷和师傅他们也想到这个了,或许早就通知他们做好准备了,咱们不能乱,先渡过今晚再说。” 关有树见大伙都安静下来,便又去查看窗外,突然,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冷笑着说道:“咱们有客人了,秦校尉,把你的弓箭手叫上来吧。” 占据制高点,用弓箭压制当面之敌,这个计策实在是妙,可惜秦笑的人中,精箭术的太少,军队标配弓箭也不好弄。 所以,上来的只有两个女兵,以及方再年,上回方灵捡回来的弓箭被他占了,这人打小在山里讨生活,好歹懂点射击要领。 关有树是猎人之子,箭术也是不错的,可他要下去组织防御,却是不能在这里呆久。 关有树把三人领到大教室,这里空间比较大,好动作。 趁着敌人还没到,几人把三面窗户全部打开,人就躲在墙后,侧身朝外查看。 关有树到底心痒难耐,把他的长刀倚在墙边,从方再年手里抢过弓箭,爱不释手地摸了一回,又搭上一支箭往外瞄了两眼。 方再年眼巴巴地望着,担心宝贝一去不复返。 “果然来了。”关有树突然沉声说道,紧接着再次张弓搭箭,摒气凝神,戾气从他的眼眸中散发出来,寒气逼人。 方再年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踮起脚尖从关有树的肩膀向下张望,果见几十个蒙头蒙脸的人沿着街边的阴影,鬼鬼祟祟地且跑且跳,悄没声息地迅速接近江南药铺。 方再年的眼角余光还看到,前街的银楼方向此刻暴发出很大的嘈杂声,火光冲天,竟是被人点着了,诡异的是,这种危急关头,居然没有人呼救。 几息的时间,下方那支小队伍接近了江南药铺,瞧他们围着门口乱转,却不上前叫门,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女兵中的一人咬着牙说出两个字:“倭寇!” 倭寇?!方再年心脏微缩,不明白自家铺子啥时候招惹上这群畜生了。 还有,这倭寇是怎么跑进京里来的,以往不是都在江南一带海边地区活动的么。 此时关有树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他只需确认,下面这些是敌人,对江南药铺不怀好意就行了。 倭寇试图撬开铺子大门,却无功而返,便有人开始点火把,意图用火攻。 这下子关有树非常明了了,稍微调整一下角度,紧捏箭尾的手指猛然松开,点火的人就无声倒地。 一箭毙命! 几乎是与此同时,两个女兵手中的第一箭也射了出去,一支落在与关有树相同的目标身上,另一支,则射倒了拿火把的家伙。 突然倒毙两人,这变故令倭寇集体愣了一息,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躲进阴影里。 不得不说,他们的轻功非常不错,在三位神箭手再次搭箭寻找目标之前,全部都躲起来了。 十几枚星形镖划破夜空,无声地飞向三楼,镖体暗淡无光,连月亮都无法让它们显出原形,可惜射程太远,飞到窗户前力道就弱了,让关有树发现了端倪,大喊一声暗器,几人闪身躲到了墙体后方。 地板发出轻微的叮当声,瞧着黑幽幽的星形镖,方再年心有余悸地喘了两口气,“尼玛!小鬼子就会来阴的!有本事跟咱真刀真枪的干呀!” 方再年这一声吼,外面的倭寇,还有楼下的自己人,全部都听见了。 眨眼又是十几枚暗镖飞上来,虽是不能形成威胁,但也暂时压制了弓箭手,一是难以寻找射击目标,二是冒头容易中招。 何素雪站在门诊大堂里,两手反握唐刀,如一根标杆似的立得笔直,除了秦笑和方灵还能勉强站在她身边,其余学徒都稍稍远离,她身上的杀气太浓了,还没见过血的孩子们都受不住。 倭寇在门外商量怎么破门,她都听见了,也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此时,满腔的怒火将她全身的血液都点燃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字:杀! 她迅速与秦笑商量:“有弓箭手牵制,小鬼子暂时无法正面突破,留一半人在这里防御,另一半分成两部分,往两边防守,估计他们会从一楼窗户钻进来,或者从隔壁院墙寻机。” 秦笑立刻点身后的四名手下:“老七老八跟我来,老九老十原地防守。” 何素雪则吩咐自己的人:“青哥儿带你的人回去,守在师娘楼下,永盛组的留下,方灵组的跟上。” 三个组长一动,学徒们都跟着动起来,除了药铺的管理层有唐刀在手,其余人全部拿木棍。 没法子,方再年也想给学徒们好一点的武器,可大量私藏刀械是犯法的,这些铁皮包头的木棍,已是他能弄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因为采光及换气的需要,江南药铺所有的房间都安装了窗户,此刻,何素雪万分后悔没有添加几扇防盗窗,不然,小鬼子能钻的空子还真不多。 她冲进过道,就听见轻微的响动,这动静当然不可能是自己人,也不可能是夜猫子来串门,她朝方灵比了个手势,随后她往第一个房间冲,方灵则越过她的背后,直冲第二间。 学徒们被俩女突然的动作搞懵了,反应慢了一拍,等他们自动分成两拨人追过去,战斗已经结束。 熟悉的娇小身影背靠外墙站得直直的,窗户大开,月光洒了一室银辉,地板上,躺着一个散发着血腥味的不明物体。 窗外蓦然出现一条手臂快速一挥,几声闷哼同时响起。 何素雪从倒影中窥探到小鬼子的动作,反手削下半条胳膊,但是站在最前面的三名学徒也中了镖,分别捂着不同部位颤抖起来。 “退!” “寻找掩护!” “照顾伤员!” 一连串命令从何素雪口中发出,学徒们捞起三个伤者,带着一丝惶恐退出了治疗室。 与此同时,小鬼子也在外面不住声地吆喝,何素雪听不懂日语,但从脚步声中猜测,他们并没有被吓退,有一人的脚步正在远离,估计是去搬救兵了。(未完待续……) PS:(为三十粉加更,今天三更妥妥的了。) 第二六七章各自为战 ps: (早上好!亲!大封推中,今天仍是三更的节奏。{BixiAgE}) 何素雪直觉这样僵持拖延下去不是个好事,她想了想,朝门口喊了声:“童童!” 她果然没记错,刚才最后走出去的学徒,名叫童童的,就在门口边站着,此时探进小半个脑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她用唐刀指了指挂在门边的工作服,示意他取下扔过来给她,童童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侧身取下工作服,卷成一团,用力扔到她身上,被她轻松抱住。 这还没有完,何素雪又指了指隔壁房间的方向,示意他也给方灵来这么一出,童童点了点头,走到前面去了。 何素雪慢慢用一柄唐刀挑起工作服领子,当童童冒出头来,打手势表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她便猛然把刀伸出半截,把工作服顶出半边。 在外边的倭寇看来,就是房间的人没耐心了,躲不住了,想要有什么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有人上前踏步往这边窗户发暗器。 何素雪举衣服,可不仅仅是吸引暗器的打算,她同时高喊一声:“二师兄!!!” 她深深希望,二师兄能明白她的意图,把探出头的倭寇射杀掉。 方灵的动作,比何素雪慢了一息,也是这一息,让三楼的三个射手有了准备,找到了射击目标,三声不太响亮的惨叫,意味着三条贱命被他们勾走了。 何素雪接着又举起扎了好几枚星形镖的工作服,在窗边晃了晃。再次吸引到一轮暗器袭击,同时,楼上的射手们,又射中了三个倭寇。 何素雪把工作服扔到地上,事不过三,这招暂时没用了,第二轮的暗器少得多,估计小鬼子也不可能随身带很多。 她从容地贴墙走出治疗室。把房门关上,又到隔壁把方灵招出来,两扇门一锁,给了那个童童一把唐刀,让他带两个学徒在通道口守住,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节奏。 她找了两件工作服,再次让秦笑那边故技重施,果然暗器少了一半不止。只有三枚星形镖射进了窗户,相等的,射手们只射中了一个目标。 她拖着秦笑走出诊室。把门一关。退到墙体后说话:“他们叫援兵去了,我很担心两边的院墙,那里有射击死角,防守不到。” 秦笑想了想,急步往后走,“我带人爬墙过去左边人家。【bIXIaGE】尽量将他们阻杀。你守住右边,还得防止他们放火。” 这时,关有树下来了,肩膀上扛着一米多长的大刀,一身宝蓝色劲装。同色银边护额及腰带,真是霸气侧漏。令学徒们大开眼界,忠粉指数噌噌往上涨。 秦笑鬼使神差地脚步顿了顿,没头没尾地告诉关有树:“我去爬墙。” “噗!”何素雪喷了。 关有树却不等尴尬的秦笑解释,立刻走到她身边,边走边说,“我和你去。” 好嘛,小何大夫瞬间发现了,环绕在那两人周围的粉红泡泡。 哎呀妈呀,这是自动配对的节奏吗? 今晚要上演一出患难见真情? 何素雪倒是乐得二师兄有个感情寄托,她不是木头人,二师兄对自己的那点心思,早就明了,可是没办法,她的心就那么小,只能住得下一个人,其他的都只能暗暗说抱歉。 秦笑留下两名亲兵,与毛永盛一起镇守门诊一楼,加上楼上的三个,小鬼子想从正面突破不容易。 方灵这组伤了三个,好在没有伤到脏器,包扎之后送回后院病房了,现在毛永盛要分五个人给方灵,她倒是不客气地接受了。 何素雪带着人回去院墙边布防,毛永青迎上来,“怎么样,杀了几个?” 何素雪告诉他:“没几个,小鬼子精得很,都躲着不出来,我怕他们爬墙,所以过来转转。” 话音刚落,高墙外咻一声飞进来一个东西,外面一拽,那东西就牢牢套在砖头缝里了。 “是铁爪钩,快!三人一组,各自为战!” 随着何素雪的叫声,更多钩子飞进来,目测能有二十多个,她把毛永青拍回楼梯口,说声保护好师娘,便往院墙边冲。 这处院墙,是贴着街边修的,当时为了安全着想,修了三米高,顶上还插满了尖利的碎瓷片和铁刺,但是这点高度对于擅长轻功的人,有点不够看。 好在院墙这边就是很长很宽的过道,没有什么障碍物,视野开阔,也好进来一个打一个,进来两个打一双。 六个女兵分段贴墙站着,亮出了双刀,两个最先跳下墙的小鬼子无声无息就被她们干掉了。 何素雪一见这样很有效,马上让学徒们也靠墙站好,有小鬼子跳下来,直接乱棍打死。 包了铁皮的红木棍,杀伤力还是蛮大的,就是动静有点大,打得小鬼子嗷嗷叫,让外面的听见了,生了疑心,好一会没人敢下来。 何素雪想着,这样僵持下去也好,只要熬到天亮,等五城兵马司抽出空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她想偷懒,小鬼子却急着完成任务,他们已经洗劫了银楼,只要按照雇主的要求,把江南药铺里的人杀光,他们就能化整为零逃出京城分赃了。 院墙外,对街的阴影里,两个人影紧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组长,怎么办,这个江南药铺好像是块硬骨头,啃起来要花好多时间。” “里面有很重要的任务目标,如果不能完成,恐怕亲王不会付给我们报酬,也不会让我们顺利起帆回国。” “到底是什么人,让亲王舍得出那么大的价钱买他的命。” “是女人!” “啊?怎么会?” “就是女人,这里面的男人杀不杀光没关系,女人一个都不能留,再组织一次冲锋吧,上两个小队。” “嗨!” 二十条黑影,攀着绳子窜上墙头,他们戴着皮手套,所以稀稀拉拉的碎瓷片很难对他们造成伤害。 呼的一声,一根长棍朝墙头打来,黑影怕被扫下去,便伸手去抓,结果一阵巨大的力道将他扯下去,人还没着地,胸口便是一凉,热血喷射而出,心跳顷刻间就停止了跳动。 二十个人,几乎没发出多少声音,就消失在高墙内,那名组长背心一片冰凉,感觉那方窄小的天地仿佛就是巨兽的大嘴,多少忍者都填不满。 他骨子里的戾气被激发出来,堂堂柳叶忍者,怎能败在几名小小的孩童手下,这处院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对,忍者们一定是中了他们的暗算,可恶! “寅次郎,你带三个小队,绕到另一边去,从那户人家入手,我们两边一起夹攻。” 组长身边的黑影嗨一声,带着三十个人,像一串搬家的老鼠,躲躲藏藏地贴着江南药铺的墙壁绕道,中途有两个低忍没太注意隐藏自己,被三楼射出的箭支截杀了。 剩下的人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穿过江南药铺的地界,站到隔壁人家的门口,都不约而同地喘了一口大气。 当他们轻松撬开大门,缩头缩脑地钻进去,迎接他们的,却是寒光闪闪的大刀。 三楼上的方再年,此刻有点无聊,街对面的小鬼子好久都没冒过头了,以他的眼力,也看不出来到底还有没有人在那里,刚才有一队小鬼子打底下跑过,他也没捞着一个目标,真真是郁闷。 忽听女兵甲说话了,“右边那户人家好像有动静,方再年,你和我过去看看。” “好!”方再年马上精神抖擞了,扛起长弓就跟着跑出教室,穿过走廊,进入对面的病案室。 这边的窗户是开着的,女兵甲小心接近窗边,往左下方一看,立刻就张弓搭箭,射杀一人。 “方再年,杀那些蒙头蒙脑的,瞄准再射,别伤了自己人,没把握就不松手。” “好的。” 女兵甲把角度最好的位置让给方再年,自己站在左侧,搭好了箭就探身出去,嗖一下,箭箭不走空。 方再年内功不成气候,好在今晚月亮很给力,只要够专注,就能看见隔壁院子的状况。 他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落单的小鬼子,迫不及待放出了今晚第一箭,于是悲剧了,松手的时候有点颤,箭射偏了,他瞄的胸口,结果射到人家的肚子。 那家伙捂着伤处痛苦得嗷嗷叫唤,被关有树一刀取了首级。 “我擦,被小关大夫抢了。” “方再年,不要急,这样也很好。” 女兵甲低声安抚着有点暴躁的方大掌柜,心说只要你别射到自己人,那就万事大吉,不求你有功,但求你无过。 方再年一想,射不死,射伤也不错,给自己人制造点机会也是好的。 有了这么一种心理,方再年呼吸都沉稳了许多。 他又搭了一支箭,慢慢拉开弓弦,箭杆贴在鼻尖右侧,眼睛微微眯起瞄准了目标,深吸一口气摒住,抓住目标上身中空的瞬间,松开了右手手指。 在他专注的视野中,箭支笔直射出,划破虚空发出咻咻的摩擦音,他的瞳孔带着希冀放大,瞧着目标仰头便倒,再也没有站起来。 “方再年,很好。” “嗯。” 方大掌柜默默握拳,给自己打气,又一次搭箭寻找合适的目标,他的手,再也没抖过。 为您提供全文字小说免费在线阅读,小说章节更新快,错章修复及时,看免费小说就上 如果你觉得不错,请记得向朋友们推荐哦!衷心感谢您的支持! 本篇是小说古代女军医章节内容,如果你发现内容错误bixiage,我们会及时修复! 第二六八章天降神兵 那位倭寇组长,把剩下的所有人都召集到自己身边,听到那边的嘈杂声,以为寅次郎那三队人得了手,立马兴奋得眼睛发红,短刀往院墙一指,“杀叽叽~~~” 一群柳叶忍疯狂地冲了出去,其中有一队高忍一队中忍,是组长最后的倚仗,他们不需要钩绳,助跑后脚尖在墙体上点一下,借势窜高,超出墙体后翻个跟斗,便像风筝一样飘落墙内。 小鬼子落地,一看就是硬茬,何素雪和方灵二话不说欺身而上,六名女兵随后跟上,直接近战,不让小鬼子有发暗器的机会。 何素雪心想,这大概是小鬼子最后的疯狂了,便大喊一声:“毛永盛!!!” 带着内力的呼喊,让门诊大楼里的毛永盛一个ji灵,“大伙跟我来,倭寇杀进院子了。” 留守的两个女兵率先跑进院子,把防线撤到少将军所在的三号楼,秦容仍旧守在房前不动。 毛氏兄弟的二十多号人加入战团,形势得到缓解,学徒们三人一组,打得也比较有章法,小鬼子一时半会占不到什么便宜。 何素雪右手唐刀左手匕首,轻松地打杀两个,然后越打越不对劲。 她冲方灵喊道:“怎么回事?小鬼子老往咱们这里冲?” 方灵被两个ting厉害的小鬼子围打,也很郁闷,“不知道!” 此时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何素雪喊道:“结阵!” 俩女有意识地往一处移动,各自砍翻一人后,背靠背贴在一起,互为倚仗,互为助力,而围拢过来的小鬼子,则成为转移到这边的方再年和女兵甲的目标,给她俩减轻不少压力。 这时,倭寇组长悄悄溜到江南药铺正面,破开最边上的窗户爬进屋里,发现果然没有人防守,不由得暗暗高兴。 他溜到对面的房间,从窗户悄悄往里窥探,努力寻找此行的目标,当他看到被手下围打的两个小姑娘,心脏往下一沉。 目标找到了,可是,为什么这么棘手,三个高忍都拿不下来,难怪亲王给的价钱高,原来这钱不好赚。 他躲在窗户后面,等待合适的机会给予最强一击,但事情并不如意,自己的人越打越少了,十个高忍,这会儿只打剩六个,十个中忍,也陨落了五个。 组长恨死了江南药铺这些人,不知道忍者培养是极度困难的吗?今晚的任务赚不到钱了,说不定还要亏本。 不行,任务结束后得问亲王多要一倍报酬,柳叶家不做亏本生意。 眼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而寅次郎那边却一直没有出现,组长的脸se在面罩后不断变化,他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等不及了,把窗户一点一点推开,企图用暗器偷袭。 他却忘了,三楼上还有几个厉害的射手,哪怕他的动作再缓慢,视野中突然多了一扇打开的窗户,仍是引起了女兵甲的注意。 这个时候,女兵甲和方再年是在毛氏兄弟的房里,屋里还有一直躲在这里的何益学、甘松、杨老汉。 百部和木通因为要假扮何益学及方再年,回常府去了,假扮何素雪及方灵的,则是紫菀和紫珠。 女兵甲拉着方再年蹲下身子,小声告诉几人:“楼下有个yin险的家伙,估计是个头目,我要和乙妹一起下去收拾他,方再年暂时不要动作,以免引起他的注意,等我上来。” 一个应该很厉害的倭寇头目,对上毫无近战能力的老弱病残,方再年用膝盖想也知道胜算几何,“你去吧,我不动就是。” 女兵甲穿着软底皮靴子,像猫儿一样悄无声息走出去,方再年立刻和甘松把房门关好,想搬两个chuang头柜堵上,又怕惊动了倭寇头目,心里纠结得很。 何益学说:“无妨,让甘松拿着棍子站在门后,万一他闯进来,打他个措手不及,也是可以的。” 方再年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扣在弦上,“他要敢来,先让我射一箭,然后甘松再打。” 何益学和甘松都觉得这样好,同意了。 杨老汉从头到尾不吭声,今晚的变故,把老人家吓坏了,缩在chuang尾那里,手脚不住发抖。 女兵甲乙汇合一处,小声商量几句,便弃了弓箭,换上双刀,小心翼翼地溜下楼。 她俩怀疑倭寇头目可能有什么yin谋,否则怎么不上楼抓射手,却不知那人也担心楼上有埋伏,一心想着赶紧完成了任务好撤退,不想再节外生枝惹上麻烦。 当女兵甲乙踹开房门,挥刀杀向倭寇组长,他才心生后悔,用明国人的话说,他不该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以至于被人抄了后路。 没有了后路,就只能往前,他腾空而起,撞破窗户滚进后院,抽出背后的两柄刀杀向目标。 “我擦!又来一个硬点子,方灵小心!” 何素雪杀得手都软了,心里郁闷得死,怎么这小鬼子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往自己这边冲? “本大夫招谁惹谁了,明明很低调做人的好不好?” “小何,我看他们就是冲咱俩来的。” “早看出来了,目标是我,不是你,要不,你跳出去吧。” “说什么废话哩,咱是那贪生怕死之辈么?再说跟你翻脸。” “翻脸就翻脸,再年哥还等着你给他生娃娃哩。” “哼,赵将军也等着跟你洞房花烛哩。” 学徒们听得集体抽脸,倭寇们听得怒火中烧,以为俩女在骂他们,哇呀呀怪叫着,拼命朝俩女攻击,搞得俩人手忙脚乱,一时接应不暇,险状百出。 “雪儿莫怕,我来了!” “天哪,是赵本真?方灵你掐我一下,这不是做梦吧?” 方灵瞅着从墙头一跃而下的人影,笑容满面地说道:“不是做梦,真是赵将军来救你了,说曹操曹操到呀。” 倭寇组长见到墙头不断跳下明国将士,无穷无尽一样,如天降神兵,心知机会已失,注定这次任务失败。 他想找机会溜走,却有人开了药铺大门,放进来更多人,将自己的人团团包围,真上是插翅难飞了。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倭寇组长脚踩同伴,腾空而起,在三名高忍的掩护下扑向那个脸上有酒窝的女孩。 女孩惊讶的面孔在瞳孔中越放越大,倭寇组长脸上lu出狰狞的邪笑,然而一柄长剑陡然出现在他前进的路线上,紧接着一阵锥心的刺痛,他的意识便沉入一片黑暗。 组长吧唧倒地,赵本真窜过来一把将小人儿搂进怀里,心有余悸地问:“怎样,有没有伤到?” 何素雪濡湿的背心紧贴着滚烫的热源,微微喘气道:“没,没事。” 组长一倒,忍者们心生退意,奈何比例悬殊,很快便被将士们一一放倒。 赵本真一个公主抱,把何素雪抱离战场,踢开三号楼的某间病房,将她放在病chuang上,抓过她手里的武器扔到地上,把她从头mo到脚,嘴里说道:“真没事假没事,让我检查检查。” 方灵走到门口,见此形状,赶紧帮他们把房门关好,自己守在门口处。 何素雪羞得脸颊发烫,按住赵本真的手不让他作怪,“别mo了,真没事,我好累,让我休息会儿。” 赵本真把人抱到膝上坐好,双手把她环住,下巴磕在她的左肩上喃喃低语:“雪儿,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见不到你了。你不乖啊,让你老实等我来娶你的,怎的引来那么多倭寇。” 何素雪被他身上的铠甲硌得难受,不安地动了动,“硌到我啦,别搂那么紧,给点自由空间行不行呀。” 赵本真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还是全副武装的,急忙放松一些手臂,却仍舍不得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天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有多想这么抱着你。” “嗯,赵本真,你有长进哟,会说肉麻的话哄女孩子欢心了,是不是找了很多练习对象?” “小醋坛子,能够亲近我的,永远只有你一个,这些话啊,每天晚上都有心里对你说,能不熟练么。” “好啦好啦,我休息好了,咱们出去吧,二师兄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哥还在门诊楼上呢,还有师傅,常府好像也遭到了攻击。” “唉,你怎么光想着别人,就不问问我。” “哦,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大军还在二百里外么。” “这事过会再跟你说,你只需知道,常大叔没事,皇宫也守住了,你夫君我大概又要立功受奖了。” “嘁,我才不稀罕什么高官厚禄,那些东西,不过是镜花水月,真正在意的还是你这个人。先说好了啊,想要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趁早滚远点,别来招惹我。” 赵本真再次收紧了手臂,张嘴在未婚妻nen滑的脖颈上轻咬,从牙缝里喷出灼热的气息,“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逃脱我的手掌心。大丈夫一诺千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那就拭目以待吧。”何素雪用力一挣,这回没有阻力。 她轻松跳下地,扯了扯衣裳,拾起武器,朝房门摆摆头,“请吧,赵大将军。”rs!。 第二六九章君子爱财 院子里欢声雷动,运动战到隔壁人家的关有树及秦笑等人也都胜利归来,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小伤,但这不妨碍他们用力发泄内心的各种复杂情绪。 不管是快乐也好恐惧也好,大喊两声,在这种时候,没人说不是。 何益学从人群中钻出来,“妹妹,你怎么样?诶?本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赵本真笑着喊了声:“益学,别来无恙。” 他比何益学大两岁,还没与人家妹妹完婚,喊哥不是,喊弟也不是,干脆喊名字。 没听何益学也是喊他名字么,秀才公就是机灵,一下就免了尴尬。 “我ting好的,刚才一直听妹妹的藏在楼上没动弹。”何益学大方地回答,上下打量妹妹,“妹妹,你身上好多血,没伤着哪里吧?” 何素雪甜甜一笑,“都是敌人的血,我真没事,就是有点累着了。” 关有树道:“已经让再年带人去厨房整治饭菜了,咱们先打扫战场,再整理检查,看看有无漏网之鱼。” 何素雪连声说好,关有树也没让她动,自己带了毛永盛那个组,与丁当领的一队将士一起巡视去了。 毛永青则领着他的小药童,跟小豆子的人一块,搜检倭寇的尸体,武器包裹什么的都送到何素雪刚才打开的房间放好,尸体则搬到铺子外面去,等候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处理。 对于sao扰了隔壁姓王的人家,有小豆子出面解释几句,后来方再年利空又送了好大一份厚礼压惊,这事就算过去了,人家连血污都自己冲洗干净了,没要江南药铺的人动手。 何素雪看到已换了巡检服饰的小豆子,方想起十三神行太保,怎么现在只有小豆子一人跟着赵本真?另外那些哩?冬生哩? 她扒着赵本真的胳膊,连声询问,搞得某人心里酸溜溜的,怎么就忘不了冬生啊,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好,能跟本将军比吗? 赌气装作没听见,被问得烦了,就说没来。 何素雪有点不信,抽空偷偷跑去问小豆子,才知冬生提了校尉,在中军大帐当斥候,国公爷极喜欢他,轻易不让他离开身边,现在除了小豆子和丁当还跟着赵本真,其他十人都在冬生那里。 小豆子羞涩地跟何素雪讲:“能不能以后别喊我小豆子了,我有大名儿,叫窦天宝,丁当也不能喊丁当,喊丁细芽。” “行,窦天宝是吧,丁细芽是吧,我记住了。”何素雪很爽快地答应了,好歹人家现在是军官了,再喊小名儿确实不好,有损形象。 丁细芽巡视回来,带着两个兵钻进房间,粗略整理一下搜检来的包裹,里面全是金银珠宝,把两张病chuang都堆满了,估计从银楼打劫来的宝贝全部都在这里了。 赵本真听说此事,把关有树何素雪,以及秦笑,都叫进房里,关起门来商量分配这些战利品。 赵本真说:“我的人今晚出了很大力气,死伤不少,这些东西,肯定要分一点下去,不然不好服众,其他的你们怎么处理,我不管。” 秦笑自然知道军中的规矩,马上表示同意。 关有树看了看何素雪,有些迟疑地说道:“分一部分给将士们是应该,咱们就不要了吧,跟银楼也是关系要好的隔壁邻居,还给他们也算跟那背后的人交个朋友。” 何素雪想了想,指着一堆小巧可爱的元宝道:“学徒们担惊受怕,奔bo劳累,还有十几二十人受了伤,就每人给一锭元宝吧,二两而已,安抚一下。” 秦笑动手去捡那二十两的元宝,金的银的各捡了二十来个,包了一个包裹提在手上,“这些分给我们姐妹。” 无人有异议,女兵们今晚确实发挥了巨大作用,秦笑拎着包裹闪出去,上楼交给秦容送进少将军房里,到手的东西,这群母貔貅是绝对不会吐出去的。 赵本真倒是干脆,直接叫丁细芽把那堆至于有上千两的小银元宝给包起来,塞给关有树,“不过是些许银两,银楼不会计较的。” 他下巴朝一堆金镶玉金镶宝的头面首饰点了点,“真正值钱的是这些,怕不有上百万两,能得一半回去,他们就得偷笑,不信你瞧着,兵马司的人拿去,能刮掉一大半,与其给别人吞,不如给自己吞。” 何素雪深谙关有树的xing格,抢着说道:“那些东西太显眼,咱们拿了也不好出手,心里还别扭,就要些元宝打赏就好了。” 赵本真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不如关二哥现在就过去银楼,把他们的大小掌柜叫过来,多叫几个,让他们欠下这个人情,往后也好说话。” 关有树也觉得这样好,转身就出去叫人了。这人太厚道,生怕兵马司的人再刮掉一层,银楼损失巨大就太可怜了。 等关有树走远,赵本真便叫丁细芽和两个亲兵把金银各取三分之一扛走。 他才不管人家损失多少,在他七年军旅生涯养成的概念里,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他有权处置,拿多少都是应该的,留多少是他的善心。 丁细芽和亲兵把东西扛走,赵本真拿起一支金钗在何素雪头上比划,可惜她扎的是马尾巴,没法戴钗子。 “雪儿,咱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银楼拿走这些少了小半的东西,还得千恩万谢大礼送咱们。” “这个我信,但是我有个问题,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全是银楼的,万一小鬼子还抢了其他人家呢?” “你来。” 赵本真把何素雪拉到窗边,借着月亮,指着金钗的某个地方叫她细看,这下何素雪明白了,这些东西有银楼的标记。 “丁细芽干这个比较在行,他已经粗略查过,都是吉祥标记,我记得是淳亲王的铺子,淳亲王,打小就跟庄王不对付。” “这么说,今晚真是庄王造反逼宫?抢劫吉祥银楼是报复行为?那杀我是为什么,我又不认识什么王。” 赵本真搂着小人儿,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上蹭了蹭,“或许,常大叔知道为什么,我猜你是被他连累的。” 何素雪嗅着两人身上的血腥味,皱了皱鼻子,“赵本真,往后咱们得坚持低调做人啊,赵家和常家的教训可得记牢,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就来玩一遭鸟尽弓藏、卸磨杀驴呢。” “我知道,我不会走爹爹和常大叔的老路的,像刚才分赃这种事,他们就从没做过。只是我想,天家也许会乐意看到咱们身上有缺点,太完美的人,遭天妒。” 何素雪高高翘了嘴角,“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别叫人抓了把柄。” “雪儿,天下懂我的人,除了你再没别人了,唔,好想把你拆吃入腹,从此你我骨肉相连,永不分离……” 赵本真被相思煎熬几个月,两人单独呆在一起,特别容易情动,他正想有所动作,关有树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来了。 “本真,小何,吉祥银楼的掌柜们来了。” 赵本真黑着脸松开手,何素雪轻笑着扯了扯衣裳,走去开门。 月se朦胧,屋里只有一盏小油灯,一群人鱼贯而入,目光被金山银山吸引住,倒是没注意到开门的女子满脸绯红。 “小何大夫,今晚真是辛苦了。”走在最后面的人率先与何素雪打招呼。 何素雪朝对方点头示意,“是胡管事啊,你也辛苦,没被倭寇伤着吧?” “托您的福,一点点皮外伤,等天亮了再来找您瞧一瞧,行不?”胡管事mo了mo包扎着布条的左臂,讨好地说道。 打头的大掌柜因为最近身体不好,很久没过问银楼的事务,没听说过江南药铺的女大夫,看到胡管事如此巴结一名女子,心中不快,朝赵本真拱了拱手,便叫道:“小胡,你年纪轻眼神好,快点过来看一下,是不是咱们楼里的东西。” “来了,大掌柜的。”胡管事抱歉地看一眼何素雪,急忙跑过去。 大掌柜二掌柜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一般晚上都回家住,案发之后,才有人去请回银楼主事。 年轻的管事们在今晚的大火中伤的伤死的死,倒是这胡管事比较幸运,只伤了一只胳膊,还能跟着做点事情。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淳亲王家的奴才,不免也有一点傲气,赵本真不介意人家看不起自己这小小的四品将军,但是他见不得人怠慢他的亲亲小雪儿。 大掌柜的态度,已触及赵本真的底限,他冷哼一声,抱臂站在两张病chuang前不动。 胡管事想过去chuang头柜拿灯,赵本真没有退让的意思,胡管事不知这人是什么底细,低头想想,能跟小何大夫单独呆在一室的人,定然也是不能得罪的,他便堆起笑容抱拳作揖:“这位将军,辛苦了,可否让小人取灯查看一二?” 赵本真歪脖子看天花板,“可不是辛苦么,在宫门前杀了反贼,又尊上令跑到金鱼胡同来杀倭寇救援药铺,累得半死。若不是我家雪儿说银楼烧得可怜,平日里又meng胡管事诸多照应,赵某才懒得管你这些!” 话里的信息,终于让大掌柜二掌柜动容,原来人家杀倭寇还金银,还是看在江南药铺的面子,却不是自己所想的因为自家主子的缘故。rs!。 第二七零章贴心 ps: (今天会更两小节,二更在下午六点。) 八月十六的早晨,京城天边的彩霞是红色的,混杂着些许紫色与橘黄,许多人都在想血气冲天这个词,皇城那边喊杀声响到天亮,动静大到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五城兵马司的人,亡命奔波一晚上,终于在天亮时跑得亡魂大冒的到了江南药铺门前,与他们同时到达的,还有两辆装饰极度奢华的马车。 绣着“淳”字的小锦旗让官兵们噤若寒蝉,满腔的抱怨吞回肚子里去,与进京勤王的西北军将士交接后,乖乖喊来民夫,快速将堆在街面上的尸体拖走,怕碍了贵人们的眼。 淳亲王府的两架马车,把金山银山搬走了,大掌柜的临走之前,隐晦地告诉赵本真和关有树等人,吉祥银楼不会忘了他们的大恩大德,一定会有大礼厚谢。 何素雪盯着镶满金银珠宝的拉风马车走远,突然没头没脑地对赵本真说:“你那招也许真管用。” 赵本真长眉一挑,勾起了嘴角。 何素雪嫌弃地斜视未来相公,“快去洗洗吧,瞧这身上脸上脏的,都赶上大花猫了。” 赵本真收了笑容,低头望着残留在指间的血色发愁,“没时间了,吃过饭就得回去复命,这几天估计都没空来看你了。” 何素雪推了推他,黑色铠甲凉丝丝的,“那快去洗手吃饭,粥和馒头应该好了。我去给你炒盘鸡蛋?” 赵本真马上又咧着嘴笑,“好,我要加辣的。” 将士们纷纷侧目,头儿多久没笑得这么开怀了,未来将军夫人果然魅力巨大,但是,在尸山血水之前谈论吃喝也没关系么? 这对未婚夫妻,真的不能以常理论之。 将士们可以用带血的手吃饭。药铺的人却是做不到,主要是有这个条件,大伙都在澡房外排队等洗澡,热水都不用,全部提井水冲洗。 毛永青领着小药童往洗干净血水的院子喷洒消毒水,芳香的气味让沉甸甸的胸口轻松起来。 当家主母醒来的时候,到处都香喷喷的,从外表上看,一点血战痕迹都没有了。 当然。空气中残存的血腥之气是瞒不过她的,她坐在房中,沉着脸听秦笑秦容解释昨晚发生的所有事。然后任何劝告也不听。抬脚就要回府。 江南药铺是安全了,可家里怎么样了,阿贵怎么样了,不马上看到心里放心不下。 秦可一身焦黑的军袍,带着两名女兵骑马而来,带来常得贵的话。“姑爷说,家里一切都好,让夫人不要挂念,好好把小少爷喂饱,等家里弄清爽了。再来接夫人回家。” 秦晓月俏脸微红,啐了一口。“这人,满嘴胡说……笑笑啊,早饭好了没有?” 秦笑上前扶住主子的手臂往回走,“已经好了,有粥有馒头,有萝卜干有腌黄瓜,小何刚才说要炒鸡蛋,您还想吃点什么,来点炝白菜怎么样?” “可以呀,要微辣就好。”秦晓月觉得小家伙们真贴心,大战过后,吃点素食确实很有必要,红通通的肉块必定不好下口。 心里有了准备,当秦晓月看见饭堂里坐了上百将士,没有表现出惊讶。 这些都是见过秦晓月的,跟着赵本真起来见礼,等秦晓月说了免礼,又坐下胡吃海塞,他们连日奔袭,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主桌上只坐了赵本真和窦天宝、丁细芽,秦晓月和秦笑、秦可加入进来,女兵们给主子和队长端来早饭,便各自打了一点饭菜,出去蹲着吃。 何素雪炒了一盆鸡蛋,又依秦笑所求炒了一盆白菜,方灵给将士们分了送去,何素雪各端一盘送到主桌上,然后很随意地坐在赵本真身边,听他回答秦晓月的各种问题。 秦晓月关心的,自然首先是她大哥和两个侄子的安全,然后才问西北军的损失,听说西北军中有人扇动哗变,以策应庄王逼宫,真真是替兄长捏了一把汗。 “……好在都是往日与刘升华来往密切之人,元帅一直让人暗中盯着,发现异动,又截了两只信鸽,便先动了手擒住几个头目,下面的将士都是被蒙蔽的,稍作安抚就是了,然后迅速拔营往京城赶,在半道上便遇到万岁派出的信使。” 赵本真说得挺轻松,实际如何,大概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才能体会其中三味。 填饱肚子,赵本真便领着他的将士呼啸而去,亲兵中有人背上多了包袱,也没几个去注意这些细节。 王氏和孟氏快过午的时候才出现,战战兢兢,左顾右盼,老是怀疑背后有人图谋不轨。 这时,药铺的人都已梳洗干净吃饱饭,集体补眠了,杨老汉出来应了门,交给王氏一些银钱,让她买菜准备晚饭,还特别叮嘱今晚吃素,不要买肉。 两个妇人,自是从苏老三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也是听了苏老三的劝告,拖到现在才来上工,杨老汉这么一说,两人联想到一些画面,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拿了银钱就赶紧往外跑,感觉整条街都阴森森的。 此时京中处于半戒严状态,城门全部是关的,京中百姓可以随意走动,但随时都要接受巡城官兵的盘查。 老北京们都知道,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比较妥当,也就是王氏和孟氏这种要上工的人,没有接到通知才不得不出门。 菜市场很冷清,城外的菜农都没法挑菜来卖,菜贩子们摆了些好保存的白菜土豆黄瓜豆角等物,王氏随意买了一些,又买了豆腐香干辣椒什么的,便急急忙忙赶回药铺。 整个京城气氛压抑得很,真是一刻也不想在外面多呆。 大哥在身边,师傅传话过来了,心上人也见到了,何素雪这一觉便睡得很安稳,要不是方灵怕她睡得太多晚上走困,在四点钟的时候把她喊醒,估计她能睡到晚上去。 何素雪洗漱之后,去看了下受伤的学徒,十几个缝了针的,都喝了药吃了五倍子片,没有一个人发烧。 她想着,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方再年却跑到楼下大叫:“小何大夫!兵马司捎了信来,马上会有一批重伤员送来!” 第二七一章挑战到了 (上了四十粉,晚上九点再加更一章。) 兵马司的信使前脚刚走,常得贵后脚就到了,他把家里整理得稍微正常一点点,不会让妻子那么糟心,便来接人了。 刚巧两个徒弟和方再年在商量接诊伤员,常得贵便问了问昨晚的情况,得知竟有上百个倭寇攻击药铺,气得他爆了粗口。 “他奶奶个熊!整了一百多号人闯到家里,却原来这里也不肯放过!” 关有树拧眉提醒师傅:“倭寇是冲小何来的,打到后面,几十个小鬼子拼命往小何那里冲,那个最阴险的头目,一直躲在暗处寻找机会刺杀小何,幸好赵哥儿带兵来了,不然也玄。” 常得贵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么说来,还是为师连累你们了。看来府里的人还得再梳理梳理,定是走漏了风声,知道小何没有回府。” 几个小的都一起点头,这个太有必要了。 “好了,伤员马上就到了,再年,赶紧去叫郭易和洪亮回来,让他们带点换洗衣裳,把家里安顿好,说不定这几天都没法回家了。” 方再年应了声,见木通在门外候着呢,主仆两个便往金水胡同飞奔。 常得贵则忙着去见夫人,伤员来了铺子里忙乱,怕冲撞了她,赶紧送回府里去安顿好,又把调查内奸之事拜托了秦笑。 常得贵说府里安全了,何益学主动要求回去,他不想在这里给妹妹添乱,何素雪同意了,叮嘱甘松按时给他服药,每天的晨练不要拉下。 世道这么乱。有个强壮的体魄太重要了。 一时郭易和洪亮到来,手里各抱一个小包袱,常得贵送人还没回来,关有树作主分了两个手术组,他带郭易,何素雪带洪亮,然后每台手术带两个医助和两个实习护士。 因着常得贵还有差事,几人决定请他暂时照管病房,稍晚点就让他回去休息。 王氏和孟氏一整天只忙活一顿饭,这时已是得了。关有树连声叫开饭。 杨老汉打了一碗饭菜,蹲到铺子门口边吃边等伤员,关有树等人都到齐,宣布江南药铺即将迎来开业后的第一个挑战。 “所有学徒,都要听从各自组长的招呼。叫干啥就干嘛,不得打折扣。也不得提要求。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事后向组长或大夫们提问,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大声点!我听不见!” “明白了!!!” “很好,吃饭。” 关有树端了饭碗,挟了一点菜,边吃边问两个厨娘。“婶子,能不能跟家里说一声,晚上留下加个班?” “加班?”王氏和孟氏面面相觑,表示不懂加班是什么意思。 这个加班。关有树也是听小师妹说得多了学会的,笑着说道:“婶子,没别的意思,就是请你们留下来过夜,给咱们做点夜宵吃吃,这熬夜手术,会肚子饿。另外伤员也是要吃的,病号饭得准备好。” 两个厨娘来了一段时间,已经从何素雪那里知道病号饭是什么意思了,不就是煮粥么,蒸点鸡蛋,煮点糖水什么的,软和好下口又补身体的那种。 厨娘们小声商量一下,王氏说:“我们愿意加班,就是得回去跟当家的说一声儿,这半天见不着人,他们会担心。” 关有树笑说应该的,“夜宵不用急着做,子时之前做好就行了,就做稀饭和馒头,时间上你们自己把握,要是困了,就到三号楼的3205房睡觉,一会跟掌柜的领两套被褥自己铺去。” 厨娘自是同意,三号楼二楼,是小何大夫和方护长平常休息的地方,瞧这意思,不会往那层楼安排病人,到时房门一锁,挺安全的。 大伙心里有事,吃饭速度都是飞快的,正洗着碗呢,杨老汉气喘吁吁跑进来了,“来了来了,伤员来了。” 何素雪抬头看看天色,五点钟,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师兄,光线还好,赶紧验伤做两个先。” 窦天宝小跑着进来,告诉大伙:“是咱们将军要求到这来治的,这第一批,就是咱们的人。” 瞧这小子多机灵,会套近乎,一口一个咱们的,就是想占掉手术排名。 关有树一巴掌拍在窦天宝的肩膀上,“自己人,当然得优先照顾,伤员在哪呢,快抬到四号楼来。” 窦天宝眨巴眨巴黑幽幽的两只大眼睛,摊开两手,“没人抬,抢了三辆马车拉来的,跟车的就我一个,您这不是有学徒么,让他们帮忙搭把手。” 毛永盛马上振臂高呼:“一护组的!速度过来集合!” 方灵也不甘示弱,紧接着喊起来:“二护组的!到这边来!” 三十个年轻棒小伙,排队从库房领了担架,很快就把十七名重伤员抬到四号楼前的空地上。 郭易和洪亮没学过检伤票,但万变不离其中,都是经验很丰富的老军医了,看关有树师兄妹俩检了一个,便明白了,各自领着几个医助穿梭在伤员中间,没一会就挑出来两个需要马上手术的抬进了手术室。 现在西北军的军医们已经被带出来了,轻伤的自己缝合了,喂点消炎药就不用外送,受伤太重的已经牺牲了,也不用往药铺抬,能送来的基本上是经过初步处理,有一定生命危险,但也不是马上致命的那种。 一时检伤完毕,四位大夫心里都有数了,也暗暗松口气,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来救治。 和窦天宝一起护送伤员的,还有兵马司的一位小将,二十岁上下,校尉军衔,长得挺英俊的,星眉朗目皮肤白皙,举止优雅,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弟。 窦天宝称这人朱校尉,朱是国姓,又让四位大夫多看他一眼,不过后面忙开了,也没谁去注意一个小校尉了。 朱校尉很沉得住气,闷不吭声地看着大夫们忙活,直到两位伤员抬上楼了,还没人跟他商量诊费,他表现出了诧异。 他把窦天宝拉到一边嘀咕:“怎么没说多少钱治一个呀,过后他们狮子大开口,开出天价来怎么办呀。”(未完待续……) 第二七二章朱校尉长见识 (为四十粉加更。明天的更新时间为十点和十八点。) 窦天宝愣愣地瞧着朱校尉,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噗!不是,你,你是怎么想到问这个的。多少钱治一个?太有才了你。” 窦天宝哈哈大笑一阵,见朱校尉脸色越来越阴,忙捂住嘴巴,清了清嗓子,“嗯!朱校尉,咱们西北军和江南药铺的关系,那叫一个亲密无间,懂不。咱们向来都是先治伤,后结账,而且这么重的伤,你知道要用多少药?要治多少天?不知道吧,得伤好了之后才能算出来吧。” 朱校尉挠挠额头,“还是那话,你就不怕他们过后狮子大开口,开出天价来?就算咱们有人撑腰,那也麻烦不是?” 这下轮到窦天宝皱眉头了,“朱校尉!咱俩今天才认识,你不知道江南药铺的底细我不怪你,但是!请你以后说话注意点,什么叫狮子大开口?常大夫是那样的人吗?他不是!” 朱校尉脸有点裂,“这家大夫姓常?那刚才那几个是什么人,我没听见你喊姓常的。” 窦天宝感觉头有点疼,扶着额头呻吟,“哎哟我的朱校尉,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呀。” 朱校尉做了请的手势,“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一朵花来。” 窦天宝笑了笑,挺宽容的笑,“也难怪你不知道常大夫,他在咱们甘州呆了十几二十年,每次边境有战事,他都要背起药箱跟随大军一起出征,杀鞑子那是无以计数,而他另一个主要目的,就是给咱们西北军治伤。而且从来都是赚取一点点辛苦钱,没有借机生财。” “他在甘州开了一家江南药铺,后来奉旨进京搞什么制药厂,才搬到这里来开了一家分号,刚才那四个大夫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姓关,女的那个姓何,都是常大夫带出来的徒弟,也都曾经跟随咱们西北军出过征打过鞑子。” 朱校尉嘴巴张成O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窦天宝引以为荣,得意洋洋的,把常得贵和江南药铺的各种神奇捡他知道的说了一遍。 朱校尉听得一愣一愣的,窦天宝有理有据,由不得他不信。 难怪的。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徒弟,才会把那么大一笔财富交还给淳亲王府。若是落到别人手中。能得回三成都算好的了。 “小豆子,又在瞎咋呼啥呢。” “常大夫,您回来了,小豆子给您请安了。” 匆匆从家里赶回来的常得贵,额头有着一层薄汗,抬手捏捏窦天宝的肩膀。“嗯,不错啊小子,有点长进,这些伤员都是赵哥儿的?” 窦天宝恭敬地应是。又指了指朱校尉,“这位是兵马司的朱校尉,陪着过来打点事务。” 常得贵便知此次的诊费要着落到此人头上了,仔细瞧了瞧,有点面熟哇,是那么人的儿子么,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朱校尉看见常得贵眼中的感慨,有点摸不着头脑,小爷被看穿了?这人不是在西北境呆了二十年,怎么可能认得小爷? 咕噜~ 窦天宝摸着肚子,尴尬地笑笑,“常大夫,有饭没,打早上在您这吃了一顿,这一天下来还没碰过一粒米哩。” 常得贵便扯着他的袍袖往饭堂带,“臭小子,到了叔家里,还讲啥客气,饿了就吃呗,还少了你这一碗饭不成。朱校尉?一起吃点?” 朱校尉犹豫一会,埋头跟上,饭堂里的布置又让他傻了眼,真是,好怪异的感觉,军队不像军队,店铺不像店铺,这姓常的鬼点子挺多哈。 常得贵仿佛看透了朱校尉的心思,自豪地摆手,“怎么样,这饭堂不错吧,我小徒弟设计的,据说外国军队的食堂都是这样的,十人一班,一班一桌,朝夕相处,可以提升彼此间的默契和感情。” 朱校尉点点头,“小子长见识了。” 窦天宝轻笑,“你搁江南药铺这呆久了,见识会越来越多的。” 王氏还没走,今天可没有学徒帮厨,她和孟氏忙到现在,才把碗洗好,把面发上。 看见东家要吃饭,厨娘们赶紧盛饭装菜,还特意给烧了一个蛋花汤,幸亏听了方掌柜的多做了一些饭菜,不然就得现做,让东家等久了可不好,人家还有伤员要救。 毛永青带着两个药童进来打糖盐水,看见常得贵,便药童去弄,自己溜到常得贵身边坐下,“东家,你才吃饭呢。” 常得贵温和地笑笑,“青哥儿吃饱了没,要不要再来一点。” 毛永青眼睛盯着碗里的饭菜,却摇摇头,“我吃过了,小关大夫说,晚上有夜宵,到时饿了我再吃。” 朱校尉一直在观察常得贵,看见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欣慰,真心猜不着,这么无聊的话题,为毛会有欣慰这种情绪出现,难道这姓常的是个烂好人?随便一点什么事就能感动得一塌糊涂的那种? 烂好人不可能挣下这么大的产业吧,多少金山银山都不够败的,定是有别的缘故。 朱校尉斜视窦天宝,决定好好跟这小子交往交往,挖点有用的东西出来,这个江南药铺有点意思。 常得贵向毛永青询问手术室里的情况,又叫他把验伤记录本拿过来看,和徒弟们一样,常得贵此刻也暗暗松口气。 太好了,没有那种伤情特别危险的,也许明天可以不用请假,继续搞制药厂去,这里交给徒弟们自己来处理。 方再年拿着一个本子走进饭堂,直直走到朱校尉身边,弯腰行礼,“您就是兵马司的朱校尉?” “我是。”朱校尉有良好的修养,放下筷子侧身,“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方再年一屁股坐下来,笑着把本子翻开第一页,推到朱校尉的碗边,“这是咱们江南药铺的收费标准,军人的话,可以打八点五折,这些数字减掉一成半,就是您将来要付的银钱。” “哦,我看看。”朱校尉优雅地捧起本子细细翻看,除了懵懵懂懂的毛永青,其余三人都眼睛微眯了一下。 朱校尉看完价目表,感觉有两个:便宜!怪异!(未完待续……) 第二七三章我劝你不要看 PS:(采的本本打不开了,临时换了台电脑,各种不习惯啊,尤其是键盘!哎,传了这章赶紧修本本去,XP真不能用了。) 吃过饭,常得贵准备上手术室看看手术情况,门口又吵吵嚷嚷地进来许多人,全是大明将士,抬着人往院子里赶。 一看这架式,常得贵不走了,叫一名药童把他的工作服拿来,抓着验伤记录本便蹲下检伤。 这批伤员手腕或者脚腕上都拴了伤票,常得贵心里便有了数,定是西北军的将士,没一会,果然看见刘建跑进来。 “刘校尉,真是你。” “常大夫,又来麻烦您了。” “客套话就不要说啦,咱们是什么关系?能看着将士们痛苦不理么?” 朱校尉点着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人头,观察着常得贵检伤的动作,发现这西北军也不是什么伤都往这送的,都是随队军医们处理不好的才抬过来,看来自己猜测的不全然正确,秦怀山与常得贵似乎没有从中谋利之嫌。 窦天宝和刘建见了礼,又向他介绍朱校尉的存在,西北军进京勤王,功劳巨大,这笔诊费会由兵部向户部特别申请,不用西北军操心。 说起来,等整个大军到达城下,皇帝检阅之后,多数将士都要解甲归田,少数常规编制的官兵才会留下组建新军,用于日常军户的组训,伤兵之事总要归兵部处理的。 常得贵把不能进食的标出来,其余的就让毛永青带着药童喂糖盐水,如果失血过多不能及时补充水分,也是致死的重要原因之一。 朱校尉感觉今天真没白来,太长见识了,原来治伤还能这样治。回去有东西交待了。 听说西北军的重伤员都在这里了,共有六十九人,刘建和窦天宝一样,要留下来照看伤员沟通关系,常得贵便让他先去吃饭。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哪能饿着肚子在这干等。 王氏和孟氏给刘建及他的十个下属打了饭菜,锅底就空了,瞧这形势,觉得不能再耽搁了,赶紧回家跟当家的说一声就回来上工吧。 饭菜不多。刘建和他的兵只吃了个半饱,听说晚上还有夜宵吃,便歇了心思,指挥大伙按照常得贵的吩咐,把大部分伤员抬进病房安顿起来。 除了朱校尉是看热闹的。其他人都明白,手术要按伤情的轻重缓急来安排。这六十九个。没有十天半个月可理不清。 毛永青去了手术室,把没上台的实习护士都叫下来,归常得贵指挥,烧了药水给伤员们擦洗更衣,喂药喂水,端屎端尿。照顾得比亲人还尽心。 这些伤员也都是西北军的老兵了,曾经受过伤的非常配合,第一次受伤的也懂怎么做,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保住小命的最佳措施。 一个半小时后。何素雪结束第一台手术,把伤员送到一楼病房,楼前只剩下寥寥几个伤员,这是今晚就要手术的重症病人,其他的都住进病房了。 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何素雪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放郭易和洪亮单飞,可是按照他俩的水平,至少还得带教半年。 要等医助们成长起来,时间就更长了,现在最多是在入门阶段徘徊,慢慢熬吧,三年能带出来就偷笑了,计划是往五年划拉。 换了一间手术室,开始第二台手术,六盏大灯吊在头顶,又穿着几层衣服,加上精神紧张,那不是一般的热。 何素雪和方灵有内功护体,还能自我调节,洪亮和实习生们就备受煎熬了,一台手术下来,衣服全部湿透,伤员补水的同时,他们也得补,不然也得躺下。 何素雪瞧着洪亮疲惫的样子,叫了停,第三台手术往后推一小时,让大伙都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凉快凉快。 她打了小半碗粥,捏了一个馒头,边啃边搅,粥还烫,急着吃下去又是一身汗。 忽然有种被人窥视的不适,她抬头看了看,目光落在那个朱校尉身上,这人怎么还在这里。 终于被关注了,朱校尉心中莫名欢喜,完全没去考虑自己从前是如何讨厌女子的关注,“小何大夫,我能不能去参观你的手术?” 何素雪抿了抿唇,“你是学医的?” 朱校尉摇头,何素雪垂下眼皮,“那我劝你不要看。” “为什么不行!我胆子比顾明悦大!”朱校尉不服气地捏拳头。 何素雪轻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把朱校尉的眼睛闪花了,“这个无关胆气,主要是观念上的问题,胆子再大,也不见得能接受小刀子在人身上划拉。” 朱校尉眼神冷下来,固执地说道:“我想试试!” 何素雪摊了摊手,“好吧,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你若不信,那就来吧。” 一个小时后,朱校尉扯掉口罩和帽子,脸色苍白地从手术室跑出来,刚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手术室门口要放一排痰盂,现在他明白了,是给他这样的人用来吐的。 一直等在门外的窦天宝上前给朱校尉拍背,语气怜悯地说道:“早叫你不要进去,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今晚你能睡得着我就不姓窦。” 朱校尉喘着粗气,眼睛一闭上,就想起刚才的血腥场面,喉头痛苦地痉挛着,真想大喊一声悔啊。 毛永青走出来,递了一碗盐水给窦天宝,“给他漱漱口,带他下去,有个叫计小石的会给他一碗安神茶,喝了就去找地方睡觉吧。嗯,三号楼不能进,其他地方随便睡,都有床铺被褥的。” 窦天宝向青哥儿道了谢,给朱校尉漱了口,将他扶了下去。 厨房门口有一溜儿小药童在煎药,看见朱校尉两个下来,便有一人端着一碗药过来,“官爷,这是小何大夫让备的安神茶。” 窦天宝把碗接过来了,发现药是温的,刚好入口。 朱校尉想说我不喝,嘴巴刚张开,窦天宝就把碗边凑过来,喊道:“喝掉!别辜负小何大夫的心意!她忙着呢,别添乱了!” 朱校尉委屈得眼睛都红了,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逼着喝药,真是特么的自己找虐啊。 面对窦天宝突然变得冰冷的眼神,朱校尉拒绝的话愣是说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七四章我不嫌弃你 PS:(采用了七年的本本,终于在今天被宣布没治了,换了电脑各种不适,抱歉更晚了) 面对窦天宝突然变得冰冷的眼神,朱校尉拒绝的话愣是说不出来,眼睛一闭,就着窦天宝的手把安神茶喝了个精光,总不能就这么明目张胆把小爷我毒死了吧。 随后,一颗硬硬的甜甜的东西进了嘴里,苦涩的味道慢慢散去,朱校尉迟疑着睁开眼睛,“这是什么?” 窦天宝又笑得一团孩子气,仿佛刚才杀气腾腾的人不是他,“甜吧?这是小何大夫做的秋梨糖。” 对于小何大夫的种种神奇,朱校尉已经麻木了,心想你就说她是天上的神仙,咱们也信了,行不。 躺在狭窄的小床上,朱校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洗漱没换衣就上床的滋味,从没试过,谁知他才翻了两个身,意识就模糊过去了。 凌晨两点,手术室的灯光灭了,两辆治疗车先后推出来,后来跟着一群不断打呵欠的人。 月亮很圆,月光很亮,却没有人去关注这难得的浪漫夜景,他们现在最想念的是一张小床。 关有树瞧着小师妹又黑又肿的眼睛,心疼得抽搐,不要她查房了,直接赶她回去睡觉。 连做三台手术,何素雪确实也累得很了,拖着疲惫沉重的双腿回到宿舍门前,发现门锁是开的。 这个房间只有她和两个大丫鬟有钥匙,心想是不是紫菀或者紫珠来了,轻轻推了推门,里面没关,便轻手轻脚走进去,却见自己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修长的躯体。 愣一下。小跟班啥时候长那么高了呀,不太对头呀。 迟疑地立在门口,用鼻子嗅了嗅,怎么好像是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心中有了猜测,正想走过去,床上的人出声了,“你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何素雪扣上门插销,抿了抿唇,“我以为进贼了。” 赵本真翻身面对着未婚妻,星眸在月光映衬下闪闪发亮。“竟敢把丈夫看成贼人,胆儿肥了哈。” “是未婚夫。”何素雪强调道,缓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低头凝望着他线条美好的侧脸,“可怜的赵大将军。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找不到?竟然要来我这简陋的小地方挤?” “是啊,为夫好可怜啊。跑了几天几夜。累得半死,媳妇不说夸奖,还冷嘲热讽的,我这心啊都碎了,不行,坚决要求补偿。” 赵本真揽住未婚妻的细腰。微微用力把她拉到身前躺下,嘴巴就凑了过来。 “别,我身上全是汗,我得洗个澡再睡。” “别洗了。我不嫌弃你。” “哈,敢情你也没洗,身上还是那个汗味加血腥味。” “嘿嘿,这不是来得急,没带衣裳嘛,现买的又不如你做的穿着舒服,将就将就行不行?” 何素雪歪头想想,打仗的时候,几天几夜没水洗,不也过来了?算了,将就一晚上吧。 “好吧,俩人一块臭吧。” “胡说,我媳妇香得很,不臭,我喜欢。” 何素雪用手抵住赵本真凑过来的脸颊,板起小脸,“你累,我也累,好好休息不准胡闹,不然我赶你出去。” 借着月光,赵本真瞧见未婚妻脸上的憔悴,伸手摸了摸,身体往里边挪了挪,“好,今晚放过你,睡吧。” 何素雪真的累到了,笑着把眼睛合上,几个呼吸后就陷入了沉睡。 凉爽的夜风从窗帘底下钻进来,赵本真扯了被单,搭在两人的腰间盖住肚子,侧身把人扣在怀里,满足地吸吸鼻子,紧挨着一起进入梦乡。 何素雪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不是紫珠拼命敲门,恐怕她睡到中午都不会醒。 眯着眼睛摸摸身后,没有人,床铺也凉了。 睁开眼睛,也没有人,那家伙已经跑没影了。 赵本真就这点好,私下怎么粘糊,在外人面前,还是努力维持着何素雪的形象。 当然,这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的,江南药铺这些人都知道他那德性,疯起来哪管人家怎么看,巴不得立刻马上把小何扛回家哩。 “赵将军让奴婢这个点叫您起来吃早饭。” 紫珠表情很淡定,何素雪严重怀疑她被赵本真收买了,不悦地撅起小嘴,“紫珠啊,你是我的丫鬟,不是赵将军的丫鬟,明白不。” 紫珠郑重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一定按照赵将军说的那样,好好照顾姑娘。” 何素雪翻白眼表示郁闷,这丫头,调教那么多天,除了不再喊小姐改喊姑娘,其他都没啥长进,奴性重得很,方灵说这就叫做忠心。 爬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扭了扭腰,问紫珠:“有没有给我带换洗衣裳来?” “有的有的。”紫珠把书桌上的包袱打开,有里衣外衣三套,何素雪随意拿了最上面一套,紫珠已经跑出去提热水了。 每层楼梯间都有洗漱间,青砖铺的地面,缝隙糊了糯米浆,埋了下水管道,上厕所洗澡都挺方便的,常得贵用过之后,再也不提天价工程款了。 洗澡回来,紫珠不见了,赵本真一身新衣坐在书桌前,发梢还是湿的,桌上摆着两碗稀饭几个包子,还有煎蛋和小菜,香浓的粥味让空空如也的肚子叽里咕噜造反了。 何素雪把装了脏衣服的盆子放回脸盆架上,扯了包头发的帕子揉搓湿发,赵本真颠颠儿跑过来抢帕子,“我来帮你擦。” 何素雪急忙侧身避过,“不用不用,你先吃饭,人来人往的,注意点影响。” 赵本真朝门口张望两眼,隔着纱门和帘布,仍能看见对面的二号楼影影绰绰,他懊恼地回到书桌前坐下,“成了亲,不许你再出来抛头露面了,这地方,哪有隐私可言。” 何素雪心中不愿,但也明白他的底限就在这里,柔声道好,“成了亲,你说了算,但不许过分,要适当给我一点活动空间,不然我会闷死的。” 赵本真心情激荡,摆出丈夫驯妻的架式,手指凌乱敲打着桌面,“不要老提那个字,真真是一点忌讳都不懂的?” 何素雪瞟他一眼,“你今天没事干呀,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总得让本将军吃饱了再干活吧。”赵本真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唉,这将军的名头很快就要没了,他叫我去镇抚司。”(未完待续……) 第二七五章干嘛要嫁他 镇抚司?那不就是锦衣卫?还是大明国的特务机关? 怎么有种陆军老边防转业改行当中南海保镖的赶脚哩? 但是,镇抚司虽说在民间的名声不太好,可那确确实实是皇帝的亲军哪,所做事项,许多都是由皇帝亲自发布的命令。 距离天子更近了,立功受奖的机会更多了,还有一些小特权,可到底还是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干活。 何素雪搬了一把椅子坐到赵本真身边,托腮想了想,“有个位置,手下有兵,总比呆在大营里,一年到头无所事事要好吧,这人就得做事,不然就养废了。” 赵本真张大了嘴巴,“雪儿,你这语气,跟那位一模一样,好在我认得你绝对是我媳妇,不然真要怀疑怀疑,你是不是他化妆来劝我的。” 何素雪抿嘴而笑,“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好不,咳咳,别拿我和别人放一块研究,那人咱高攀不上。总的意思,他既喊你去,自然有他的理由。对了,你有没进宫去看望娘娘?你又要添小表弟了。” 说起亲人,赵本真恢复了常态,笑得很开心,“看过了,三皇子也见到了,长得有点瘦,娘娘还说比从前好多了。哎,要叫我说啊,小孩子就得出去走走跑跑,整天呆在一个地方,就看见那巴掌大的天,能养好吗?” 何素雪竖起食指,“嘘,别胡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朵,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今后再也不许说,听到了没。” 赵本真又狠狠咬下一大口馒头,笑容就没有断过。 媳妇就是媳妇,瞧瞧。多体贴,一点小错都给找出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妻贤夫祸少哇。 其实皇帝的第一个任务已经派下来,还跟何素雪有关。赵本真决定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告诉她。叫她开心开心。 有心上人陪吃饭,什么东西都香甜一些,赵本真足足吃了一大碗稀饭。啃了四个大馒头,摸着鼓鼓的肚子站起来,“吃饱啦,该去干活啦。雪儿,晚上我还来你这吃。” 何素雪真为这孩子心酸,威远侯府没了,娘和妹妹寄居在姑姑家,自己居无定所的,好凄凉。 赵本真敏感地皱眉。“雪儿,怎么是那样一副表情,有什么为难事么。” 何素雪轻轻摇头,“没有,我挺好的,你安心去做事。别惦记,晚上我叫王婶熬鸡汤给你喝。” 好歹是自己的未来相公,没理由推他出去外面游荡,万一被人诱惑犯了错误,那就麻烦了。 赵本真心里甜丝丝的。抖了抖大红军袍,抓上佩剑,然后斜视何素雪。 这意思是要送? 何素雪无语,站起身,“我送你。” 差不多到早交班时间了,正好一起下楼,怎么误会是他的事情。 两人先后走出房间,守候在走廊上的紫珠立刻矮身行礼,何素雪交待她拿银子给王氏买只鸡,晚上单独炖锅鸡汤,才放她进去收拾屋子。 何素雪决定一会就让方再年通知厨房,晚上炖鸡汤给伤员喝,自己这也算是搭伙,不算占公家便宜。 下了楼,窦天宝和朱校尉从饭堂那边走过来,窦天宝给赵本真行礼,朱校尉却愣在当场,指着赵本真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团圆。 赵本真态度很恶劣地拍掉朱校尉的手指,没好气地瞪他,“你什么你,爷没死呢,哪来一副见鬼的模样。” 朱校尉一听这声音,这语气,一把抓住赵本真的两手臂,激动得直喘气,“你真是赵昌荣?你真没死?哟呵,还出息了,这四品将军别是从定国公那里诓来的吧。” 赵本真抖掉对方的束缚,扭头对何素雪讲:“这小子打小跟我不对付,你离他远点,别让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朱校尉哭笑不得,当胸给了赵本真一拳,“去你的!敢在小姑娘面前抹黑小爷,出去几年胆儿练肥了?啊?要不要小爷提醒提醒你,当年是如何在小爷面前告饶的?” 赵本真剑眉一拧,吼道:“猪头三!给爷说话注意点!这是我媳妇,你得喊嫂子!” 朱校尉再次愣住,指指何素雪,又指指赵本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连禁止人家喊他猪头三的外号的都不记得训斥了。 何素雪深深的无奈,点头回应对方疑惑的目光。 朱校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冲何素雪叫道:“你嫁谁不好,干嘛要嫁他,他家里整个一烂摊子,忒烦人的。” 这下不止赵本真怒目而视,就是窦天宝也用看仇人的目光看着朱校尉,何素雪头痛扶额,“朱校尉,我还没嫁呢,谢谢你的关心,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好了各位,别像小孩子似的咋咋呼呼了,影响伤员休息是不对的,散了吧散了吧。” 听到何素雪说还没嫁,朱校尉心里莫名放松下来,“小何大夫,中午有空么,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赵本真眼睛通红地瞪着朱校尉,“雪儿,中午我要回来吃饭!” “随你,咱们饭堂别的不多,稀饭馒头管饱,不嫌弃的都来吧。”何素雪随意摆摆手,走人。 懒得管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了,你跟发小怎么闹怎么扯,也不能连累本大夫不是? 怎么知道他俩是要好的发小,不是那不共戴天的仇人哩。 很简单,如果是仇人,又被人喊破“猪头三”这么挫的外号,不早就打起来了嘛,还能这样相安无事? 等何素雪进了门诊大楼,朱校尉拉着赵本真问道:“她真是你没过门的娘子?” 赵本真得瑟地扬下巴,眉眼弯弯的,“这种事情,爷还能骗你不成。” 朱校尉摸下巴,算计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往赵本真身上甩,“那,你帮我个忙呗,叫她给我妹看个病。” 赵本真脸上的笑容尽褪,表情极认真地告诉朱校尉:“朱小三,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们,这话从今往后不要再提,否则翻脸。” 说完,赵本真转身走掉,生怕后面有鬼追的速度。 ps: (采今天买了新本本,把这几个月的稿费花光光了,不过本本好用,心里还是蛮高兴的,吃过晚饭继续码字,争取十点以前再更一章。) 第二七六章我闯祸了 朱校尉摊开两手,苦恼地对窦天宝说:“只是请她看个病人,又不是要她的命,犯得着这么紧张么。” 窦天宝没有接话,赵本真的态度让精明的小家伙谨慎起来了,无论怎么套话都不搭理,气得朱校尉整个上午都在不断叹气。 昨晚后半夜,毛永盛和他的护士组连夜消毒,等到早交班结束,已经有不少手术包被烤干了。 供应室里头还在不停地烧着火,整个房子热气腾腾,谁进去都得一身汗出来,原先柴房里准备好的一屋子劈柴,都快烧没了。 两个厨娘吃了早饭,就着急忙慌地往菜市场去,杨老汉已经帮她们打听好了,今早城门开了,外面的菜农又能进城了,想买菜买柴火还得赶紧去,晚了怕被人抢光了。 方再年在门诊把厨娘们拦住,加了银子买鸡买肉买蛋,要给伤员多多补充营养,这是江南药铺的习惯。 紫珠赶紧把主子交待的事情办了,请王氏专门炖一只鸡,如果忙不过来,也可以整理好了让她自己看火。 方再年想了想,往常这种时候,药铺都是请义工帮忙,如今只有两个大妈,做饭都够呛,指望她们洗洗刷刷,恐怕很困难。 学徒们可以帮忙洗刷,但他们忙着学习,忙着照顾病人,一天下来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弹,实在不忍心增加他们的工作量。 京城周边也有很多军户,只是跟江南药铺挨不着边,想请人干活都没路子,普通的老百姓嘛,也不是很放心。 身边某个地方不知是第几次发出叹气声,方再年眼睛一亮,盯上了朱校尉。 朱校尉到是愿望帮忙,只是他有一个条件,希望方再年能够帮他说服何素雪。上他家给他妹妹看一次病。 “疑难杂症,这个小何大夫拿手呀,中午她下手术,小的就跟她说说。”方再年拍着胸脯做保证。 朱校尉是开心的走人了,可窦天宝就急死了,拉着方再年就埋怨:“你怎么都不看我眼神行事哩,这事早上就说过了。那时我们家爷在,一口就给回绝了。我瞧那意思,朱校尉的妹妹得的不是一般的病,你胡乱答应,要是害了小何大夫,看我们家爷不要了你的小命才怪。” “啊?里头还有这个说道?”方再年慌神了,“那可咋办,我都答应帮忙说情了,到时反悔,朱校尉也能把我吃了呀。” 窦天宝咂咂嘴巴,“左右都不对。依我看,你是死定了。” 方再年瘫在椅子上,欲哭无泪。 何素雪连着做了两台手术,停了下来,没器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脱了隔离衣,洗了手,看看怀表,一点半了,也不知道赵本真是否真的回来吃午饭了。 今天是秋高气爽,比昨天凉快一些,但是连续在手术台上奋斗四小时,内衣还是湿透了,何素雪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决定吃过饭就洗澡睡觉,体力好像有点透支了。 走出手术室大门,方再年哭丧着脸迎上前来,“小何大夫,我闯祸了。” 何素雪心里咯噔一下,想问问是什么祸,紧张成这样子,方灵已经从她后面跳了出来,揪着方再年的袖子,把问题问了出来。 方再年把原委一说,何素雪笑弯了腰,“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给小姑娘看个病么,能治我就治,不能治他们也不可能强迫我乱治不是?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如果不是急症,就忙过这几日再说。” 方再年心里仍是不踏实,“赵哥那样的态度,会不会是陈年旧疾呀……我滴个娘诶,不会是从赵哥离开京城那会就病了吧,那不得七八年上十年了?小何啊,要不咱就别治了。” 何素雪嘴里随意答应着,心里却是记住这件事了。 连宫里的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妥妥的疑难杂症呀,即使不会治,去看一眼,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诶?对了,赵本真说回来吃午饭的,再年哥你看见他没。” “没见着人,午正的时候倒是有个小兵来找过小豆子,说是有话带给你,说不准就是赵哥叮嘱了什么事。” “哦,知道了。” 下到一楼,洪亮和三个医助护送伤员去病房,做完手术的伤员都统一住在这边,等三层楼都住满了,大概一楼的也能转移到二号楼去慢慢休养了。 轮到术后病房值班的医助们和护士们把伤员接过去,何素雪站在门口看了看,指点他们安全移床,等伤员安稳躺到病床上,她便拖着方灵去饭堂。 紫珠蹲在厨房外的屋檐下,守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有一个大瓦罐,通气中飘出诱人香味。 何素雪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紫珠啊,鸡汤好了没啊,你家姑娘我快渴死了,指望你的鸡汤救命哪。” 紫珠赶紧起身跑过来,扶着主子的手臂,“姑娘恕罪,鸡汤火候还不够呢,奴婢给您晾了一些米汤,王婶子说米汤养人,您坐,奴婢这就去端来。” 甘草在帮王氏择菜,这时也起身给方灵忙活饭菜,等关有树等人做完扫尾工作,纷纷走进饭堂,才安静没两刻钟的巨大空间,再一次热闹起来。 今天,厨娘们在菜里放了半肥瘦的小肉片,切得比较细,说是肉丝也行,菜的味道都好了许多。 方再年主要是考虑到大伙身体消耗太大,光吃素恐怕身体顶不住,油水多点比较扛饿,故而让厨娘们改了菜谱,蛋花汤是顿顿都有,补充营养的同时还补充水分。 一小碗温热润滑的米汤下肚,何素雪摸摸胃,确实很舒服,本来恹恹的没什么胃口,现在看着五颜六色的饭菜,周围的人都在据案大嚼,自己也有了食欲,填了八分饱才起身。 嘱咐紫珠和甘草备洗澡水,何素雪和方灵慢慢走回三号楼,刘建和窦天宝就在楼梯底下站着聊天,看见俩女回来,便停了下来。 窦天宝要说的话果然与赵本真有关,“将军说中午有事,不回来吃饭了,晚上再回来喝鸡汤。” 刘建却道:“小何,估计下午还有一批伤员要来,具体数字还不明确,具体伤情也不明确,你按一百人来准备吧。” 第二七七章安排 PS:(亲们的粉红很给力呀,采今天在适应本本,速度仍不快,不过尽量多更一点。 另,上一章空间概念有点乱了,江南药铺现在就是五栋楼,二号楼是男病房加手术室,已经修改了。) “刘校尉,不是小何矫情,也不是小何不知好歹,罔顾西北军将士的真心实意,实在咱们能力有限啊。” “这里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就这么四个大夫,就这么一点器械,用了上顿没下顿的,你再来一百重伤员,万一出点啥事,咱小老百姓可担不起责任。” 刘建此前已经想到这些,所以接到国公爷的手令,他也很为江南药铺担心。 担心归担心,上官交待的事情还得想尽办法做好不是? “小何,这是国公爷的手令。”刘建亮出一卷纸,扯开给何素雪看了一眼,就塞到她手上。 “命令呢,是不能更改的,问题呢,咱们一项一项来克服。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士们得不到最好的救治,而失去年轻的生命吧,这眼看着就能解甲归田与家人团聚了呀,脚步停在这里就太可怜了。” 何素雪不是不愿意接受伤员,她就等在这里呢,马上就笑开了。 “刘校尉肯帮忙,那自然是好,你们的铁器营应该回来了吧?能不能再给咱们打造一批手术器械?费用的话像从前一样,在诊费里面扣,行不?” 只要能完成任务,刘建哪有不肯的,忙不迭地应下,又很主动地提出来,他会协调兵马司。与惠民药局商议,借调几个大夫给江南药铺使使。 “这个主意好,京城惠民药局的范大使,在咱们开业的时候来过的,挺好的一个老人,请他调几个人来帮忙照顾病房吧。” “您也懂的,咱们一进手术室,没个半天一天的下不来,光靠几个医助起不到实际作用。” “那行,我现在就和朱校尉去找那个什么范大使。” 刘建转身要走。窦天宝把他拦住,“朱校尉帮忙找义工去了,一时半会的可回不来,您稍等等。” 找义工也是工作需要,大量的重伤员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光靠药铺的学徒及自己带来的十个兵,可照顾不来。 刘建和窦天宝自去与方再年商议伤员安置不提。 何素雪抓紧时间洗了个战斗澡。却发现来了月事。难怪这么累的。 把自己打理干净扔上床,何素雪做了十个深呼吸,动用《洗练录》,让自己迅速进入深度睡眠。 仿佛睡了很久,又仿佛只睡了几分钟,何素雪被紫珠喊醒。有那么一刹那,失去了时间概念。 小肚子有点涨痛,她搓热手掌揉按了一会,感觉一股热流冲出了身体。涨痛有所减轻。 她慢吞吞地下床穿衣,寻思着是不是找人种几亩棉花,开个“小面包”作坊,方便自己,也方便广大妇女同胞。 京城贵人多,小面包成本虽高,但肯定有市场。 这个生意还得女人来做,拉上师娘,再拉上武兰妹,就由武兰妹和四朵金花出面张罗应对,自己躲在后面数银子就好。 诶?要不,再给庆王妃一份子?既然要嫁赵本真,多给自己拉几个盟友也是好的嘛。 穿个衣服的时间,何素雪又给自己的人生规划添上了一笔,反正她想好了,自己出主意,活让别人干,再说江南药铺这么忙,她就是想亲力亲为也抽不开身来。 打开门,紫珠进来给主子盘起头发,方便手术时戴帽子,禀说热水备在洗漱间了,方护长已经起来一刻钟了,正在等着一起去手术室。 何素雪便走到方灵门口,把她喊出来,“方灵姐,你听说等下要来一百伤员了吧?咱们这不能住了,让甘草收拾收拾,和紫珠一起把东西搬到门诊二楼去,反正那边现在用不上,房间也是新的,咱们各占一头吧。” 这也是考虑到方再年要和方灵住,不然俩女住对门或者相邻的两间,还方便说话。 方灵赞许地答道:“你这脑子就是转得快,年哥才是跟我说了要我们搬的,我这还没说呢,你就先想到了。” 何素雪扯了扯嘴角,“咱是啥人嘛,这么简单的事情用不着别人提醒。” 一时洗漱完毕,喝了紫珠备下的红枣茶,添了麦芽糖的,甜丝丝的,便精神抖擞地挽着方灵的胳膊继续进手术室奋斗。 走之前,悄悄跟紫珠说那罐鸡汤一定要藏好了,不然赵本真回来吃不到,会乱发脾气。 紫珠还不了解未来男主人的性格,但主子这样说,她便有了一个印象,那是个护食的。 嗯,应该还是个护短的,容不得别人对姑娘半点不好。 紫珠急急忙忙去厨房把鸡汤藏好,交待王氏千万别让人碰,那是赵将军点名要的东西。 厨娘们一听将军的名头,哪敢有什么想法,只管点头答应。 这边紫珠和甘草把主子们的物什收拾打包,提去了门诊二楼。 那边方再年也着人整理出来四间房,安了小床,窗帘门帘都是现成的,铺上床单被子就完事了。 古人以左为尊,何素雪被安顿在楼梯左侧尽头靠里的房间,女仆们住对面,方再年夫妇住在楼梯右边。 方再年考虑得深啊,赵哥是个夜猫子,喜欢半夜爬个墙什么的,叫丫鬟们住得近了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影响可不好。 这个秘密,江南药铺的老人儿都知道,只因赵本真是个懂分寸的,不会做真正出格伤害何素雪的事,常得贵不说,大伙便把这事埋在心里,从不外传。 下午六点,四台手术结束后,节奏再次停顿下来。 所有器械全部用完了,最快也要等到半夜才能继续。 一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手术室,楼下空地已经躺满了人,还有伤员在不断地从铺子外面抬进来,痛苦的呻吟声顿时成为江南药铺的主题曲。 关有树马上告诉毛永成和方灵:“器械等会再洗吧,先下去接伤员,接完吃饭,再清洗消毒器械。夜班表要排好,既让大伙得到充分的休息,也要让所有人都得到充分的锻炼,不要厚此薄彼,娃娃们得多动手才学得多学得快。” 毛永成和方灵都点头应是,把治疗车和病人留给四个医助,其余的全部下去帮忙抬人。 关有树领着三个大夫和一群医助,下到楼下便立即开始检伤。(未完待续……) 第二七八章求助 这时,刘建和朱校尉带着几个年纪不等的男人走过来,范大使就走在刘建的右侧,隔着老远就在那喊:“小关~小何~缺人咋不早点说呀,不是二位军爷去药局要人,老头子还蒙在鼓里呢。” 关有树直起腰,给范大使行了个大礼,“范大使,不是小子不愿意求助,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前头收治了快七十人,一天下来最少也是八台手术,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哪还有时间想其他。” 何素雪接着道:“外面那么乱,我们也不知药局的前辈们是否另有要务,不敢轻易去打扰。眼下,刘校尉一再给我们加担子,小人们能力有限,只好厚着脸皮向您老求助了。” 范大使胡乱摆着双手,“求助可不敢当,咱们这些人就是来学习的,学习江南药铺神奇的外科学,不知你们可欢迎啊?” “您老客气了。”何素雪仗着人小,上前扶住范大使的手臂,欢喜地说道,“您老能来,江南药铺蓬荜生辉哪,这几位前辈怎么称呼?您老帮忙引见引见?” “来来来,老夫给你们介绍,这些都是咱们惠民药局出名的好大夫。” 范大使介绍了一圈,五个人,全是这个堂那个堂的坐堂大夫,也都是惠民药局可随时调派的人员。 范大使暗示,这些人虽不是各个药铺医馆中的头号人物,但也算是京城医药界的精英。 关有树等人笑着与五位大夫见礼,甭管是不是精英,对于急救外科这一块,他们还得听自己的招呼,治病救人可不是玩笑,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关有树对范大使拱拱手。“伤员都等着,客套话咱就不说了,我这就四个人,您几位随意挑一个跟着,先熟悉熟悉咱们的检伤系统,等伤员安置妥当,再说下边的安排。总之,请大伙做好思想准备,劳累是一定的,身体受不住请务必不要强撑。” 几位大夫。包括范大使都随意答应下来,关有树看出他们并没怎么在意,也不多说,呆久了自然就有体会了。 范大使和一位比较年轻的大夫李德清走到何素雪身边,嚷嚷道:“小何大夫。我们俩人就跟你了。” “好哇,欢迎之至。”何素雪心中诧异范大使也参与其中。但人多力量大。来就收,怕个毛。 毛永青开了库房,拿出六件工作服发给大夫们,各自穿戴整齐,这就开始工作了。 医助们人手一本伤票系统说明书,都是自己抄的。何素雪随意指了两个人,叫他们让出自己的那一份给范大使和李德清,没背下来的人,另去抄一份就是。 有样学样。其余四位来帮忙的大夫都拿到了说明书,粗粗看一遍,便入了迷,站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才跟上各自挑的人细细学习对照,关有树也带了两个人。 关有树师兄妹俩很快就发现这批伤员有点杂,有西北军送来的已经绑了伤票经过初步处理的,也有其他不知什么地方送来的,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很多处理不到位,敷衍了事。 期间,范大使扒开一位伤员大腿上的棉布,一股血箭就喷到他脸上去了。 范大使愣神的功夫,何素雪瞬间夺下棉布,重新按回伤口处,同时指压颈部血管减少血液流量。 “方灵!针线!” “就来!” 方灵像一只没有重量的粉蝴蝶,飘飘忽忽飞快冲上三楼,拿了一个小清创包回来,翻出一把止血钳递给何素雪,费了一点时间,把缩进肌肉里的血管断头找出来结扎掉。 就这一会的功夫,伤员就失了大量血液,意识有点模糊了,何素雪喊来毛永青,让他灌糖盐水,又叫范大使去把脸洗一下。 范大使的口罩全红了,眉眼之间也沾了不少血,他扯下口罩跑到一边,扶墙干呕。 何素雪感觉这人有长进,上回来观摩手术,他还吐得一塌糊涂的,现在只有干呕了。 呆滞的李德清被毛永青的胳膊碰醒,他好像刚刚做梦回来,惊一下,茫然四顾的表情可以跟萌字挂一点点边,然后,他狂热地盯着方灵手中重新卷好的清创包。 “小何大夫,刚才那个奇怪的钳子,是从哪弄来的?” “你说止血钳啊,是江南药铺请铸造大师专门打造的,从洋人那里学来的。” “原来是叫止血钳么,还真挺贴切的,断筋一夹,血就不流了。” 何素雪弯了弯眉眼,“止血钳,只是洋人众多外科手术器械中,最普通的一种,李大夫如果有兴趣,不妨到手术室去看看。” 李德清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绿光,“可以么,现在?” “现在不行,您也不用太着急,机会多的是。”何素雪扭头给伤员把脉,感觉脉搏只强了一点点,便叫毛永青灌参汤,这个股动脉破裂无法计算失了多少血量,只能吊着命大量补液。 “洪大夫,你来给他清创缝合,然后抬到病房去仔细观察生命体征,糖盐水每隔一刻钟灌一碗,等他尿出来再减量。” 洪亮应声过来,接过方灵手中的清创包开始动作,这几天他被何素雪操练出来了,缝合这样的小伤口,实在小意思。 瞧着他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李德清和另一个叫黄文海的,看得眼花缭乱,连道神奇。 跟在关有树身边的钱得满和吴岩,还有跟着郭易的郑立新,频频向洪亮那处张望,也想过去看操作,关有树笑道:“这一百多号伤员,够你们看的,不用急于一时。” 三人一想也是,遂收了心思,一心一意跟着关有树检伤。 范大使洗了把脸回来,毛永青重新给他一个新口罩,还很严肃地叮嘱他:“检伤的时候要注意避着点,做大夫的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有命去救治他人。” 范大使悬壶济世几十载,被个小屁孩教训,瞬间老脸通红,赶紧戴上口罩遮挡,却是连怨恨反驳的念头都没有,在急救外科学这门新兴的学科上面,可能这个小屁孩比自己懂的还要多。(未完待续……) 第二七九章也可另请高明 股动脉破裂的伤员,就像是一个信号,接下来这批伤员便不断出状况,郭易检到一位骨折的,两手刚摸到那人腿上,杀猪般的惨叫就把现场所有人吓一跳。 “妈的!疼死老子了!你不会轻点啊!”伤员坐起来,一巴掌就扇郭易脸上去了。 隔着口罩,看不出郭易脸上有没有被扇红,但是他的眼睛红了,气红的,只是,当过多年军医的他,拥有良好的职业素养,仍是耐着性子解释检查的必要性,请伤妨忍着点。 那位伤员却明显素质不好,张口骂道:“忍忍忍,忍你妈啊!老子疼还不准说啊,你会不会治,不会滚蛋!换个会治的来!” 何素雪站起来,瞟一眼伤员,没绑伤票,应该不是西北军的人。 要知道西北军官兵对江南药铺的救治手段都是了解的,他们会配合,不会闹情绪,这样才是对自己好。 伤员全部搬进来后,刘建和朱校尉原本站在路边上,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看大夫们检伤,此刻刘建接收到何素雪不快的目光,尴尬地摸摸鼻子说道:“这个不是我的人,兵马司半路塞进来的,有二十五个。” 何素雪轻哼一声,迈步走到郭易身边,扬声说道:“没有伤票的我来,你们检西北军官兵。” 郭易眼中划过坚毅,“没事,我能行。” 何素雪摇摇头,“这些都没有经过军医的初步处理,情况不明,还是我来吧,速度速度。” 郭易见何素雪坚持,只好移到另一个伤员处。这位军士手上绑了红票,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不注意看都不知道他还活着。 何素雪又指示护士们:“护士一组负责把检过的伤员送进病房,护士二组帮忙大夫们筛选伤票,把红票优先指出来。” 毛永盛和方灵立刻按照指示行事。 何素雪蹲下,那位断腿的不知道是哪个部队的伤员目露.淫.邪之色,贪婪地望着她露在衣服外的些许娇嫩肌肤,手往胯下摸去,“小娘子,你也会治伤?那先给爷摸摸这里。痛得很,不知是不是得了病。” 何素雪不吭声,戴了皮手套的两只小手突然按在那厮的伤腿之上,下一秒钟,凄厉的惨叫声比刚才还大声。 那厮冷汗淋漓。痛得直打哆嗦,何素雪冰冷的眼神令他感觉周围有点凉。好像自己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沾了无数人血的上官那里见到过,而敢于招惹上官的人,都已悄然消失了。 “叫哇,你再叫哇。你叫得越大声,血液流速越快,毒素攻心就会越来越近。” 何素雪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吓唬人,没有说错嘛。开放性骨折不及时处理的话,极容易继发感染,到时不但腿保不住,败血症也能要了这小子的命。 何素雪的小手在惨白的断骨周围缓缓移动,剧烈的疼痛让伤员冷汗直冒,他颤抖着,带着哭腔呼喊:“别捏了,求你别捏了,我不叫了,我再也不叫了。呜呜,疼啊!!!” 何素雪松开手,问医助要了一个急救包撕开,松松包住断骨处,一边往伤票上勾勾画画,一边平静地问:“叫什么,哪里人,哪个部队的,直属上官叫什么,除了断腿,还有哪里不舒服,喘气的时候胸口闷不闷……” 填完伤票,她告诉变得老实很多的伤员:“若想保住你的腿,活蹦乱跳过完下半辈子,就要乖乖听话,听大夫的话,听护士的话,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听话的伤员,我们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分给你的。” 伤员终于动容,惊喜地问道:“大夫,我的腿真能好?” 何素雪把写好的红票绑在他的腿上,站起来,大声说道:“不止是你,还有这里所有的伤员,我们江南药铺会尽全力挽救大家的生命,同时也请你们多多配合治疗,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将努力满足大家的合理要求。” 关有树也站起来,补充说道:“不信者不治,各位也可另请高明,我们会派人送你们出去,现在我数三个数,想离开另外就医的请举手,不举手就当是默认留下由我们来医治。一,二……” 朱校尉大急,抢着喊道:“亲军卫的弟兄们,可别犯傻啊,江南药铺治伤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啊,不信你们问问旁边的西北军弟兄,你看他们吭过声没有,江南药铺曾经治好了几百个在战场上受伤的西北军官兵,他们的水平不容置疑啊。老子为你们争取来的活命机会,可别不识好歹!” 何素雪及关有树的小眼刀嗖嗖飞向朱校尉,他缩缩脖子,讪笑着解释:“二位,爷也是看他们可怜,才向上官推荐了江南药铺。嗯,这个,那个,他们嘴巴虽然臭了一点,倒是没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关有树跟何素雪对了个眼色,开口说道:“想离开的伤员,现在就请举手。” 有人犹豫,有人彷徨,有人害怕、疼痛低声哭泣,最终还是没有一个人想离开,朱校尉吐出一口长气,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肝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何素雪哼了哼,告诉洪亮:“伤员进病房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们签手术治疗同意书,不签的,立刻请出去。” 说完,看也不看朱校尉,转身走向下一个没有伤票的伤员。 刘建拐了拐发愣的朱校尉,“兄弟,别说做哥哥的没提醒你,赶紧跟小何道歉,无数西北军将士的经验证明,惹她生气没好果子吃。” 朱校尉已经后悔了,本来就有事要求她帮忙,现在把人得罪了,还怎么好开口。 想到家中度日如年日益憔悴的妹妹,朱校尉咬了咬牙,慢慢走到何素雪旁边蹲下,“那个,小何啊,爷真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就是不忍心。” 何素雪瞪着眼睛,“朱校尉,我忙着呢,能不能不挡道?” 朱校尉一听这语气,心说坏了,这是记恨上了,急得要抓住她好好解释一番,却在这时听到一声大喝:“朱小三!放开我媳妇!”(未完待续……) 第二八零章包袱款款的 (晚上还有一更。) 昏黄的夕阳中,赵本真身穿崭新青织金妆花飞鱼服,手执绣春刀,龙形虎步气势冲天,妆花黑纱帽下,线条刚毅的脸颊之上,三道黑里泛红的疤痕显得尤为刺目。 这疤痕,实是败笔之作,生生给一张俊逸的脸庞添上几分煞气,再加上这一身扎眼的服饰,走在街上,怕不是人人见之躲避不及。 然而在场的男子一见之下,都要在心里大喝一声好汉,不知就里的人都以为,这是纵横沙场的英雄证明,却不知此乃朝中政治斗争的产物。 朱校尉瞧着这样霸气侧漏的赵本真,呼吸都窒了窒,缩回手站起来,捏着手指讪笑,“昌荣老弟,我这,我这跟小何大夫商量事呢,没别的意思。” 憋屈死了,明明没干啥坏事,咋都这样看着小爷。 赵本真眼神似平静,却散发着寒气,紧了紧绣春刀,告诉朱校尉:“皇帝金口玉言,已是将她赐为我妻,不日就要完婚,到时一定请三哥来家喝杯水酒。” 朱校尉瞳孔微缩,眼睛微眯,目含阴狠地看向赵本真,“只是口头赐婚而已嘛,瞧你得瑟的。行啦行啦,喝酒往后再说,现下还是差事要紧,小何大夫,各位大夫,拜托了。” 范大使连道不敢,五位惠民药局的大夫也都道客气,关有树与何素雪两人却是我行我素,点个头示个意,继续检伤。 这时候,天大地大,伤员最大,皇帝来了也要靠边站。 赵本真却拧着眉。一言不发走到路边上,抱臂看未婚妻忙活。他听出来了,朱小三言不由衷,故意扯开话题,不会是真想那啥吧。 唉,找个好媳妇也不容易,遭人惦记心里忒难受。 可是,这也证明咱眼光不错不是? 这样矛盾纠结的心里,又酸又涩又甜蜜,真特么扯蛋。想忽略都不行。 门诊方向又进来一行人,丁细芽牵了两匹马儿走在前头,后面跟了十几个人,全都是深青色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一个个喜气洋洋威风凛凛的,背上还背了个大包袱。 何素雪瞧了一眼。发现那马儿还驼着包袱呢。“这到底是要搬家呀,还是要出差呀,包袱款款的。” 赵本真一听问到自己身上了,嘿嘿笑着答道:“这不是早上过去,旨意就到了,正式到北镇抚司上差了。兄弟们跟着从西北军中转过来的,暂时没有落脚之处,先在这里打混打混,等明儿我弄好了房子。再安顿过去。” 何素雪一边快速检着伤,一边嘀咕:“这么多伤员,哪里还有空地给你们睡,难道睡地板?还不如带出去住驿站呢。” “这个……”赵本真也没想到一天没回来,江南药铺就住满了,这也意味着雪儿辛苦的时间要延长。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朱小三,揽那么多事干啥,西北军就算了,亲军卫有几个好的?没的给雪儿他们惹祸。 方再年想了想,“要不,到我那院子去住?刚装修好的,开窗吹了几天,油漆味道也不是很重。” 赵本真眼睛亮起来,也不说去不去,就那么盯着何素雪看,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那院子大些,再年哥那里转不开,就别去搅和了。”何素雪暗暗叹息不知几辈子欠他的人情,都要在这一世还清,扭头叫来紫珠,让她把新房子的钥匙交给赵本真。 赵本真眉花眼笑的,示意丁细芽接了钥匙,何素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二进是我的,你们只能住在一进,被褥什么的自己张罗吧。” 赵本真不在意地挥挥手,“有床板就行,对付几天,等我那院子收拾好了就搬。” 这话几个意思呀?皇帝赐了宅子,还是他自己买了?是婚房,还是过渡一下的小房子? 人多眼杂,何素雪心里有着疑问,却也不好细说,怕惹人笑话。 过得一会,常得贵也回来了,有他加入检伤速度更快,终于在七点钟时将伤员安顿好,需要紧急手术的伤员也排出表来了。 器械还在供应室里消毒,常得贵宣布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下面的救治工作。 菜里仍旧是切得细细的肉丝,加了辣椒,很下饭,医助们和护士们狼吞虎咽把肚子填饱,嘴巴一抹,便抬了鸡汤去病房服侍伤员。 朱校尉趁机告诉大伙,他已联系好了那个什么义工,按照方大掌柜的意思招了三十人,明天早上就能来上工,只要包两顿饭就行,但是傍晚要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方再年笑了笑,“按照咱们江南药铺的规矩,这义工包三餐,完事之后按每日三十个铜板算,不要钱的,也可折算成米面。” 刘建也是笑,“这钱最后还不是出在咱们身上?只要伤员照顾得好,几个铜板不算啥。” “敢情你们西北军是土财主呢,亏得小爷我说破了嘴皮子,还想着能给你们省几个子儿。”朱校尉郁闷得,表情有点裂。 常得贵推开吃空的饭碗,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这才对朱校尉拱拱手,“感谢三公子伸出援助之手,这义工到咱们这里来,活儿不轻,报酬不多,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不能叫人白辛苦。好了,这事就这么着吧,各位慢用。” 赵本真一见常得贵要走,把碗一推,追上去,“大叔,我有话和你说。” “去我那屋说吧。”常得贵脚步不停,背着两手往外踱,两人渐行渐远,身影慢慢被浓郁起来的夜色吞没。 喂饭的学徒们渐渐回到饭堂,关有树看了看小师妹,该是查房的时候了,术后的要看愈合情况,术前的要看伤情有没有什么变化。 接下来要等器械出锅,给几个重病伤员紧急手术,总之事情多得做不完。 范大使和他的五个手下没有留下来吃饭,但在关有树等人开始查房没多久,这伙人又回来了,手里都拿着小包袱或者小药箱。 何素雪心里犯了嘀咕,这是要长住的节奏?是免费的义工呢,还是要求薪水的临时工?(未完待续……) 第二八一章朱小三的请求 (为满五十粉加更。) 关有树把范大使一行领去门诊三楼见了常得贵,随后他们就被安顿在大教室里。 方再年给搬了六张小床,又怕他们不习惯江南药铺的快节奏,把甘草指给他们使唤,照顾他们的日常生活。 这些人倒是积极性很高,包袱往小床上一抛,就穿上工作服往病房来了,很好奇这个查房是怎么查的。 仍旧是下午那样的分配,范大使和李德清跟何素雪,黄文海跟洪亮,钱得满和吴岩跟关有树,郑立新跟郭易。 二十名医助还是实习状态,分成两个小组,每天有一组人在病房值班,负责换药及病房的管理,有空就自己看书学习,另一组人跟进手术室,又五人一组各跟一个手术组。 两个护士组除了日常的手术辅助及护理工作,还要兼职供应室的消毒,两个组轮流来,务必让三十个学徒都能很好的掌握无菌技术的理论和实际操作。 药童组也不轻松,要协助方再年管理库房,还要负责全院所有病人的汤药煎熬,前头门诊药柜也得分人去值班捡药。 如是,江南药铺就像一个上满发条的机器,源源不断地连轴转,所产生的能量,让外边的人都大吃一惊。 李德清对这急救外科学着了迷,天天跟在何素雪屁股后头转,连吃饭都想和她挨在一起坐,好寻机问些学术上的问题,丝毫不管赵本真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 有赵本真时常出入,倒是没什么人敢来江南药铺找茬,何素雪一心扑在工作上,压根没注意到京城里刮起了一股风,这风。还是她家未来相公搅起来的。 范大使偶尔要回去惠民药局处理日常事务,倒是听说了不少事,回头看见赵本真笑得没事人一样,在何素雪跟前讨好卖乖,范大使眼眸中多了一些畏惧。 大军班师回朝这天,刘建和他的手下跑去看热闹,钻回自己队伍享受了一把万人景仰的自豪,回到江南药铺后却偷偷和关有树等人说,大军还没进城,就被人瓜分得差不多了。好多军户子弟都拿了赏钱回家种地去了,有实力的将士,也被各个衙门挑走,接受检阅的不过是秦家的亲军。 这支战功赫赫的军队在城里打了个转,马上又从另一个城门转去了西山大营。征讨大元帅秦怀山,随即便被招进宫。当场缴了虎符帅印。 一系列整编动作随后就徐徐展开。第一批挨切的,就有秦晓月的女兵营,虽然她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但仍然难过得哭了好几天,差点动了胎气,吓得常得贵马上请假回家贴身保护。 这也是制药厂出了第一批成药。整个厂子的秩序日渐走上正轨,常得贵才有这空闲时间照顾家里,不然就是江南药铺最紧张最需要人的时候,他也没敢请假。只好在每天下差之后过去帮忙,宵禁之前再赶回家陪老婆。 赵本真拿走何素雪的钥匙,一直就没还回来,也不知他搬没搬走,还是想留着那把钥匙,将来好做些私密事件。 在何素雪面前,赵本真从不谈论他的工作,什么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 嗯,笑得有点吓人,那三道疤不知被他抹了什么上去,黑黑红红的颜色一直洗不掉,外面已经有人给他起外号了,叫“赵三疤”。 这悲催的娃,排行老三,脸上又有三条疤,这外号一传就开,不是他和朱校尉对喊“猪头三”、“赵三疤”的,何素雪还被蒙在鼓里。 对于朱校尉此人,何素雪也有点摸不透,已知这家伙是淳亲王的第三子,家有花用不尽的财富,说声想要月亮可能都有人去井里捞,偏偏在兵马司当个小小的校尉,据说还是自个从小兵一直混上来的,没叫家里说过人情。 天天见面,何素雪就没发现这个朱校尉有一星半点纨绔公子哥的不良习气,这也太奇葩了吧。 是真性情,还是装的?如果是后者,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直到有一天,下午没手术,何素雪睡得饱饱的起来,朱校尉敲门拜访,她才知道,他能在江南药铺憋这么久,纯粹是为了她。 不,确切地说,是为了她那手神奇的医术。 “我嫡亲的妹妹,叫玉贤,得了一种怪病,多少年了,不知看过多少大夫,没有一个人敢治。小何,你能不能去看看她?她快要死了,求你去看她一眼,行不,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怪你。” 朱三公子,朱校尉,在京城也算一号人物,如此低声下气来求,高傲的头颅深深地埋在胸口,何素雪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只是,她还有些疑问,难道师傅大人也不行吗? “朱校尉,您有跟我师傅说过这个事吗?”。 朱校尉却是连连摇头,眸光中流露着浓浓的哀伤,“好几年前,我妹妹就拒绝看大夫了,你是咱们大明唯一的女大夫,我想,你和别人不一样,也许妹妹愿意见你也说不定。” 何素雪暗暗吸气,忧郁王子什么的,杀伤力巨大呀,看见他皱眉,咋心跳得这么厉害捏,真是个祸水、妖孽。 “唯一的女大夫可不一定,民间多有奇人异士,身怀绝技,只是不爱行走人间浊世罢了。” “反正长这么大,小爷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女大夫,嗯,宫里那些半桶水晃荡的医女不算。” “呵呵,我这点水平也不算什么,等我跟师傅商量一下,再告诉你结果。” 小小一记马屁,拍得何素雪挺舒服的,笑眯眯露着小酒窝转身走了,错过了朱校尉的惊艳之色。 傍晚,常得贵过来参加晚查房,完事之后,何素雪找个没人的角落,把朱校尉的请求告诉了师傅大人,“您说,徒儿去还是不去?” 关于淳亲王那个女儿的病,常得贵也是知道一点内幕的,当下便是脸色大变,一口否决掉,“不能去。” “为什么呢。”何素雪眨巴着眼睛,实在不理解啊不理解,“她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恶疾?师傅大人见过?”(未完待续……) 第二八二章你就消停点吧 常得贵没有见过朱玉贤,却知道京城医药界中,悄悄流传着一个传说,朱玉贤人未成年,也未与任何男子有过苟且,却腹中有了身孕,且一怀多年并不生产。 刚开始那几年,淳亲王杀了无数个大夫,隔着重重纱帐看不见人,按照脉象下诊断的,几乎没有从淳亲王府走出来的,就是御医也不例外。 那时候,太医院简直可以说是遭遇百年不遇的大劫,一批批太医走进王府,却再也不见走出来,医药界中,到了谈淳色变的程度。 后来皇帝看着闹得实在不像,把淳亲王叫进宫去谈了一夜,从此朱玉贤再也不见大夫。 何素雪的好奇心来了,“这么说,这个朱玉贤所谓的妊娠,已经好多年了?怀个哪吒也没这么久呀。” 常得贵真恨不得把小徒弟的嘴巴堵上,“你就消停点吧,一百多号人才安顿好,又想往身上揽事?能不能想点别的?武兰妹已经来找过你好多次了,别以为师傅不懂你在攒嫁妆铺子。” “还有,咱们是不是该往小汤山走一趟?你扔给常平一张图纸,就什么都不管了?来年的药该怎么种,你心里有数没有?” 何素雪举手投降,“好嘛好嘛,不说朱玉贤,咱们说重阳节吧,去小汤山登高怎么样。” 常得贵有节奏地用手指敲打着桌子,“重阳节么,后天就是了,时间有点紧,不过好好安排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晚,何素雪跟随师傅回了常宅,三个星期没回来。再见那处小院子,宛若隔世。 紫菀和四个小丫鬟冲出来迎接,个个激动得泪流满面的,搞得何素雪心里也好酸。 “姑娘都瘦了。”紫菀不断按着眼角,满眼的怜惜和不快,责怪紫珠没把主子照顾好。 紫珠大喊冤枉,每天都大鱼大肉的喂着,赶不上主子没日没夜操劳的消耗,她也没有办法。 丫鬟们把常丰卸在院子门口的包袱和药箱搬进屋,张罗热水给主子梳洗更衣。献上这些日子为主子制作的新衣,好一顿忙活,一个粉嫩粉嫩的小美人出现了。 正红色肩袖妆花交领短襦,正深蓝色镶红妆花八幅罗裙,走何素雪一贯的简洁风格。配色大胆,上好的绸子轻薄柔软。折射着温和迷人的光芒。添了几分庄重大气,却也更显唇红齿白青春靓丽。 何素雪对着菱花铜镜左右照照,连道不错,紫菀笑呵呵地解释:“夫人说了,往后姑娘少不了要时常出门,多用些庄重大气的正色。才配得上姑娘的威风。” 威风二字,倒真像秦晓月的性格,何素雪提着裙子转了个圈,看见衣橱里还挂着好几套新衣。笑道:“挺好,大伙辛苦了,每人赏一两的银锞子,想要什么花样自己去挑。” 众丫鬟们喜出望外,齐齐行礼谢赏,紫菀捧来装着银锞子的匣子,里面林林总总十几个花样,丫鬟们叽叽喳喳各挑一个喜欢的样式,很珍重的放进腰间荷包里。 闹了一会,时间差不多了,出门前往正院吃饭,紫菀相陪,何素雪趁机问起那个混乱的夜晚。 紫菀想起那片鼻腔充满血腥味的黑暗,仍是后怕得打了个哆嗦,当时她假扮主子回到常府,就一直闭门不出。 大约到了亥时,常新叫开了门,让五个丫鬟随他去了一个偏僻的院子,秦晓月的丫鬟们也都一块躲在这里,小厮随从和护院都在外头抵抗外敌。 “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敌人似乎就认准了那个院子,一直试图攻进来,后来那些人突然就退了。第二天,又抓了几个洒扫的杂役,才知有人出卖了府里,那些人转道去了药铺。” “哦,原来是出了内奸,难怪的。”何素雪缓缓点头,这些事师傅大人没有细说,但其中的惊险,想想就知道。 多亏了师傅大人谨小慎微的性子,把师娘和自己放在江南药铺,有众人拼死相护,还联系了赵本真前去接应,若是送去定国公府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说不定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能躲过这一劫了。 “妹妹!” 一声激动的呼唤,把何素雪从沉思中唤醒,她弯了眼眸看向前方,清瘦的大哥就立在正院门口,身后是甘松,显然正在等她。 何素雪疾步上前行礼,感受着大哥温暖的目光,雀跃地问道:“哥哥,有好多天没见了哟,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哥现在每天早晚打太极,多吃一碗饭。”何益学小书生样背起左手,笑微微望着妹妹,“妹妹瘦了,不过看起来精神很好,个子也长了。” 何素雪扭头看紫菀,“听见了吗?哥哥才是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到了真相。” 紫菀红着脸避到一边,对这个饱受剧毒摧残却仍坚强活着的秀才公,府里的人都是又敬又爱的。 侍画匆匆从屋里走出来,欢喜地给何素雪行礼:“姑娘回来了,这一向辛苦了,快进屋吧,老爷夫人正等着呢。” 这院里,人人都知道何素雪不喜欢喊她小姐,是以都喊姑娘,少爷倒还是少爷,非正式场合也有喊秀才公的,这个是从方再年那里传出来的。 正说着,方再年和方灵也来了,这俩夫妻,趁这几天得了空闲,回来收拾收拾,准备明天就搬家了,到时距离铺子近些,也好照应。 这一晚,常府特别热闹,秦晓月备了极丰盛的席面,小酌几杯,给大家庆祝劫后余生,也庆祝江南药铺名动京城。 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江南药铺的大夫擅长疡伤科,骨头断成几截都能接回来,肠子烂了也救得活。 传言有些夸大其词,给今后的医疗解释工作增加了难度,不过总比无人问津的好吧。 席间,提到后天重阳节去小汤山视察庄子的进度,众人都来了兴趣。 秦晓月是孕妇经受不起路途颠簸,只好留在家中,何益学却是静极思动,想要跟去散散心。 常得贵给何益学把了脉,勉强同意他去,嘱咐甘松把药带好,在庄子住一晚也不能断了汤药。 方再年夫妇也是要跟去的,一个是大掌柜的,需要了解原材料基地,一个是何素雪的追随者,若无常得贵的特别命令,方灵这辈子都不能私自远离,这是她与常得贵的私下约定,除了她娘家人和方再年,再无旁人知晓。 一时讨论完这次郊游的细节,众人散去。 紫菀回到院中,有点小激动,请示了主子,便定下柳芽和青果跟随。 紫珠累了这些天,何素雪发话让她留在府里休息,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就轮到她带薄荷和麦冬服侍主子出行。 三个丫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带什么衣裳带什么首饰,完全没考虑到小汤山农庄现在还在施工阶段,到处都是建筑垃圾,根本不是游山玩水的好地方。 何素雪不忍心打破萝莉们的美好梦想,可她也不愿意带一堆东西去,结果却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换洗,只好出言提醒几句,叫她们准备短装衣裤,方便活动。 方再年夫妇还得连夜打包收拾,二天一早,就借了府里的马车,把几个包袱一搬,厨房里点火做饭,这就算入伙了。 七点钟,小夫妻俩准时出现在交班会上,若不是何素雪说起,大伙还不晓得他俩搬了新家,都起哄着晚上要去吃暖房酒。 其实就是大伙不说,方再年也是要请众人去吃酒的,他家里人不多,一对主子两个仆人都到药铺来上工了,自己准备酒席是不现实的,但现在方大掌柜好歹也是这片区有头有脸的小人物了,跟酒楼打个招呼,到时自有人送席面到家。 昨天,所有伤员都处置妥当,范大使带着他的五个手下回家,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下午六个人又来了,听说方大掌柜的摆暖房酒,自然也备了些礼金去讨杯水酒喝。 除了大夫们和药铺的兄弟姐妹,方再年还请两个厨娘带话给金中人和苏老三,里正保长也是不能少的,武兰妹和他的四朵金花下午来找何素雪商议铺子的事,便直接跟去喝酒了。 何素雪抽空问方再年:“你通知赵本真没有?” “我的个娘诶,差点忘了这茬。”方再年暗暗抹汗,好像备下的三桌席面不怎么够,赶紧打发木通去镇抚司送帖子,再通知酒楼加两个席面。 方再年一转身,刘建、朱校尉和窦天宝逼视过来,方再年一拍额头,讪笑道:“三位爷今晚可有空?” 刘建一脚踹过来,“你小子,搬家这么大个事也不告诉一声,怕爷们上门讨酒喝?” “没,没,只是一早上忙活,还没通知到三位爷。”方再年好不容易哄好了人,再次抹汗,这搬个家真不容易,居然还有方方面面的关系要理。 仔细算算,五桌席面应该够了吧?实在不行,晚间下班去熟食店买几个卤菜,凑合凑合得了,铺子里忙着哩,真没心思弄这个。(未完待续……) 第二八三章四朵花的求助 PS:(本书粉红上了七十,采很感动,谢谢投票的亲,这章是为满六十票加更,还欠一章,明天或者后天补。) 按照后世的值班制度,医院里是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尤其是住院部大夫,可这里是大明朝,没有那么严格的制度,所以这天傍晚,学徒们进饭堂吃饭的时间,大夫们和药铺的精英头头们,就快速转场到了青石胡同,方再年的新家中。 郭易是今晚的值班大夫,所以他一进门,就嚷嚷着开席,毕竟一百多号人在药铺里躺着,他还不到没心没肺不管不顾的程度。 好在青石胡同距离金鱼胡同并不远,跑步的话,七.八分钟就能到,有车的话就更快了,五分钟绝对到位。 郭易来之前好好交待了他带的医助,一有事就速度来报,因此他坐到席上,慢慢就放开了。 酒,大伙不喝多,每人三小杯,二两酒都不到,菜很丰盛,大菜硬菜多,吃得个个满嘴流油,大呼过瘾。 常得贵有事没来,派常新送来一份贺礼,方再年死活不让他走,他便坐了毛永盛那桌,主桌是死活不去的。 赵本真占了职级高的便宜,坐了主桌主位,朱校尉出身高贵,在这方面还真不能与赵本真比肩,这也是他一见赵本真,就各种羡慕嫉妒恨,总是语言挑衅的原因之一。 至于刘建,他是定国公的心腹没错,可出身是农民,级别也不够,安安心心在赵本真下首坐着,他下边是窦天宝和丁细芽。 大夫们不能喝酒,几位军爷是没那顾忌的。小杯喝得不过瘾,直接上碗,你来我往的,跟喝水一样的架式。 方再年陪了几碗,没一会就趴桌子底下去了,木通把他背进房里,方灵给灌了醒酒汤,就让他在床上睡着,自己出来招呼客人。 反正有赵本真在主桌帮忙招呼着,衙役里正保长那里也有关有树帮衬。方灵也不需要操多少心,照顾好女客们就行了。 苏老三绝对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见赵本真和朱校尉,前者是京城里风头正盛的风云人物,后者是淳亲王府的三公子。哪一个都不是他能随意亲近的人物。 看着隔壁桌你来我往喝得痛快,被苏老三捎来的罗老八。好半天才闭上张得过久而微感酸涨的嘴巴。对苏老三举起了酒杯,“三哥,你是我亲哥!来,咱哥俩走一个。” 罗老八的意思,苏老三明白,能在贵人前露脸。不说攀上交情,好歹混个脸熟不是,日后在人前说起曾和赵都督朱三公子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那是多大的面子啊。 金中人、里正和保长也是战战兢兢的。知道江南药铺来头大,没想到大到如此地步,一个小小的掌柜搬家,居然有这么多官爷来捧场,赶紧想想,自己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小方的事情吧? “来来来,喝酒,吃菜。”关有树劝着,看着这桌人变化多端的表情,心里升起浓浓的骄傲和自豪,今日起,江南药铺算是彻底在京城站稳脚跟了,看谁还敢来找茬。 “武姐姐,武姐姐?” “哦哦,小何有事?” “小何以水代酒,敬诸位姐姐一杯,预祝咱们的铺子开张大吉,生意兴隆,一帆风顺,金山银山都到咱们碗里来。” 一桌女人躲在厢房里,倒是自在得很,小何的提议,很得人心,在座的可都是即将开张的“美丽佳人”的股东。 这间铺子,只做女人的生意,代理药妆产品,并且主要业务范围是美容美体,简而言之,美丽佳人是一间美容院。 武兰妹就是店长,她的四朵金花就是美容师,美容院将建立会员制度,店内消费达到一定程度便能享受更多折扣。 武兰妹曾经去征求过秦晓月的意见,那人可是在西南和西北地区拥有众多的嫁妆铺子,是投资理财的高手,连她都对这会员制度和新颖的生意点子啧啧称赞,武兰妹自然是信心百倍,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武兰妹把满满一杯酒灌进嘴里,她可是海量,三斤高度白干都整不倒她。 何素雪却觉得这人有点心不在焉,眼神有点涣散哪,这是在想啥哩。 张葵花朝何素雪打了个眼色,随后摸着肚子起身,“哎哟,喝撑了,放水去。” 得,都是何素雪教的,上厕所都不说更衣了,只说放水。 何素雪站起来,“葵花姐,我陪你去。” 方灵和武兰妹不以为意,另外三朵花却互相打着眼色,笑容有点古怪。 何素雪挽着张葵花,出了厢房,却并未直奔厕所,而是装作散步的样子走出了院子,躲到门外说悄悄话。 “什么?葵花姐你不会是搞错了吧?” “没搞错,兰姐确实对那人念念不忘,都快入了魔了。” 何素雪惊得瞠目结舌,武兰妹喜欢上了郭易?这不科学! 不是说郭易不好,相反,郭易很好,性格好人品好,孝顺老娘,还无其他不良嗜好。 只是,像武兰妹这样风风火火的女汉子,怎么会喜欢上斯斯文文的小军医哩,这真的不科学! 张葵花学着何素雪的样子摊开两手,十分无奈地说道:“最可怕的是,兰姐昨天居然一个人跑到郭大夫家里去了,后来姐妹们逼问,她说郭大夫好多天没回家了,沈大娘一个人在家会寂寞难过,她作为郭大夫曾经的袍泽,过去探望探望也是应该的。” 何素雪抹了把汗,“武姐姐和郭易曾经是战友?” “就因为不是,所以我们才着急嘛。”张葵花抓住何素雪的胳膊,“咱们女兵出身,自是不应同世间的普通女子一般,咱们敢爱敢恨,不怕世人异样的目光。只是,沈大娘可不是女兵,姐妹们怕兰姐受打击,只好来求你帮忙了。” 何素雪点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道:“请我做媒人?我自己都没成婚的说,不行不行,赵本真会骂死我的。” “哎呀,不是叫你做媒。”张葵花跺脚说道,“姐妹们的意思,是请你想办法问一问郭大夫的意思,如果能成,咱们再说后面的事,请少将军出面也使得。如果郭大夫压根不喜欢,那咱们还得想法子打消兰姐的念头,这事可宜早不宜迟啊,她发起疯来很可怕的。” 何素雪也有相同的感觉,军中女汉子,不能用平常的目光来衡量,她们随时可能暴发,也可能遇到某个人,从此收敛性子变成另外一个人。 “好吧,明天我要和师傅出城巡庄子,大概后天或者大后天才回来,两三天能等吧?” 张葵花想了想,勉强点头,“我们尽量看着她,不让她乱来,你这一旦有了消息,赶紧通知我们。” 何素雪握了握爪,“放心,这事我记得了,瞅准了空子我就问。” 得到何素雪的承诺,张葵花才放人,俩人装模作样进了一趟厕所,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后半场,何素雪仔细观察武兰妹,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 武兰妹从前总是大大咧咧的,现在好像很注意形象规矩,不是张葵花的提醒,何素雪都没注意到她变得爱打扮了,头发梳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便宜货,特别显现女人的柔美。 对于美容院店长如此形象,何素雪倒是挺满意的,毕竟做美容的不修篇幅的话,哪有人敢进来? 哎,如果腮红淡一点点,口脂浅一点点,头面首饰再少一点点,那就更完美了。 最后,一桌女人的话题都围绕着穿着打扮上头去了,武兰妹被当成了反面典型,被何素雪好一顿批斗。 若是从前的武兰妹,只怕都要恼羞成怒掀桌不干了,可是此刻,她表现得很紧张,一遍又一遍地问何素雪,这样真的不可以吗?那样真的不好看吗?那我现在擦掉会不会好一点? 如此这般,充分体现出各种恋爱迹象。嗯,是单相思。 武兰妹坐不住了,拉着方灵,要借她的地方重新梳洗打扮。 那俩人一走,何素雪对着四朵金花叹气,“武姐姐陷得很深哪,我感觉肩膀好重啊。” 四女齐齐拱手,“拜托,拜托。” “我尽量吧。”何素雪拧着眉心,纠结地托腮。 她猛然想到今晚是郭易值班,或许这是个机会,嗯,得找二师兄出面说道这个事,男人跟男人,话好说些。 说干就干,何素雪起身走到堂屋门口,朝关有树招招手,“二师兄,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哦,好。”关有树很干脆地离席走出。 赵本真放下碗,很不赞同地看着未婚妻。 丫就是个醋坛子,何素雪暗暗腹诽着,率先走到院子一角,低声说了个事。 关有树先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牛眼,接着嘿嘿笑起来,“行,这事包在师兄身上了,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师兄办事,师妹我自然是放心的,那就拜托了。”何素雪随意曲了曲膝,关有树急忙还了半礼,这一幕落在走到屋檐下的赵本真眼里,心中的不快消退了不少。 关有树满脸笑意地走回屋里,路过赵本真身边时,还特意冲他挤挤眼睛,“咋的,师妹要和我说话,你还敢不给啊?” 赵本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回答道:“哪有,小弟我没那么小气,我是出来放水的。” 何素雪朝天翻了个白眼,尿遁这招真是烂透了。(未完待续……) 第二八四章巡视庄子 何素雪要回厢房,赵本真急闪过来拦住,飞鱼服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真是好料子,就是酒味太浓。 “雪儿,我想你了。” “你……这是什么场合,怎么乱说话哩。” 赵本真将何素雪拉到屋子后边的小角落,把人按在怀里,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处,深深地嗅闻着。 真香,如兰似麝,好想念这个味道。 何素雪犹豫一下,伸手环抱他的腰部,没穿铠甲的他,很容易摸到结实的腰腹肌,受到诱惑般的轻轻抚动,耳边的呼吸便猛然粗重起来。 “小傻瓜,别乱动,否则后果自负。”他嗓子沙哑地说道。 她弯了弯嘴角,乖乖听话不动,低声问道:“这段时间很忙吗?” 好几天没见着人,怪想他的,担心他到了新单位吃亏受排挤。 “嗯,有点眉目了。”赵本真想到一事,松开何素雪,带着笑意说道,“贺氏失踪了。” 这么狡猾的眼神?何素雪挑眉问:“是被你弄失踪的吧?” 赵本真重新把人搂紧,轻笑,“不要太感谢我哦,说过要为你出气,那就一定得做到。嘿嘿,因涉及逼宫案,人已下到诏狱,你爹在外面都找疯了。” 何素雪听师傅说过,贺氏生母曾经是太妃身边得宠的大宫女,那母女二人,从太妃手中得到毒药,分别对师傅和大哥下手,坐牢算什么,何素雪更愿意听到菜市口斩首的消息。 瞧清楚何素雪眼眸中的冷意,赵本真立刻便猜到她的心思了,轻抚她挺直的背部安慰道:“别急,她现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已吩咐手下,好好招待她。” 他咬着字眼。配合着狰狞的笑容,真真是如恶魔降临,何素雪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有点泛黄,有点干涩。 “你涂了什么?干嘛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是小姑姑的主意。最近太多媒婆上门了。” 何素雪为之气结。咬着牙根,“你这是在炫耀吗?” “不是,我都快烦死了。” “所以就占着我的宅子。不肯搬走?” “嘿嘿,我那宅子不是还没整修好么,不想住到王府去,人多,挤得慌。” “狡辩。” “嘿嘿,雪儿真了解我。” 何素雪无语低头,真是被他打败了,这一改行当了特务,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哩。嘴巴也利索多了,是职业病么。 很想问问,与冯表妹相处感觉如何,又一想,还是不要提这类话题。 男人啊,不经唠叨。老在他耳边念着别的女人,念得多了,本没在意的反而有了印象,继而发展出不可预计的后果。 “我明天和师傅去小汤山,看下庄子的进度。”他也是股东。何素雪觉得应该告诉他这个消息。 赵本真闻言思索着,“真想陪你一起出去走走,可最近案子到了紧要关头,实在脱不开身。” 何素雪笑说没事,他又接着说道:“而且最近手头有点紧,上回分到的战利品,就不给你了。” 何素雪轻轻掐他一下,嗔怪道:“这种事情不用跟我说的,我手里的钱基本上足够这回投资了,男人么,出门在外总要有点银钱防身,只是钱要花在正道上,别沾染不干不净的东西。” “雪儿,你真是朵体贴的解语花。”赵本真心情激荡,眸中流露着欢喜与宽慰,“现在是非常时期,等安定下来,就不会这样了,到时赚多少钱都归你支配。” 赵本真永远忘不了,他的雪儿盘腿坐在炕上,笑眯眯数银子的画面。 他深知她不是贪财,那只是个爱好,爱数银子玩儿。 “姑娘?”紫菀探了个小脑袋,随即又飞快地缩回去,红着小脸弱弱地喊道。 “哦,来了。”何素雪推开赵本真,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她感觉到湿意,懊恼地用手帕拂过,转身走出去。 赵本真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回味着方才那细腻光滑馨香的滋味,无声地傻笑。 回到事事讲规矩、到处有耳目的京城,他收敛了性子,哪怕再想念,也尽量不去打扰她。 唉,其实也是没办法,江南药铺人多眼杂,夜探只能偶尔为之,现在她住回常府,就更去不得了,新来的几个护院都不是善茬,他闯过两回,连后院的边都没摸到,就让人发现了。 想到这里,他后怕地摸摸额头,好在他跑得快没被人抓住,不然什么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赵本真却不知道,那是常新故意叫人放他一马,并不是他的功夫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谁也追不上,常新早得了主子的吩咐,赵本真来了赶走就是,不准他接近后院。 一夜无话,翌日早晨,两辆不起眼的马车低调走出常府侧门,路上汇合了方再年夫妇的马车,赶在城门大开的第一时间出了京城,直奔小汤山。 重阳佳节,本是秋游的好时候,今年的京城却格外安静,出城的都是一些上山烧香拜佛的妇女儿童。 何素雪和三个丫鬟自打出了城就掀起了车窗帘,沿途欣赏美景,树叶已经开始黄了,田间地头是忙碌着收获的农人。 上一个雨季对收成有所影响,江南那边是大幅减产,京城周边还好一些,农民的脸上还是有笑容的,只是隐藏在眉宇间的忧愁时常掩饰不住。 这种情形,越往小汤山,就越明显,大片大片的荒地开始出现,偶然看见几块稻田,那也是杂草丛生,不见几颗稻谷。 何素雪扒着车窗叹气:“难怪这地买得便宜啊,真是荒得不行。” 丫鬟们自小被卖,不懂农事,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答话。 何素雪没指望小丫头们能给出什么意见,她是早就规划好了的,秋收之后,佃户们闲下来,才是开始大动作的时候。 除了大量种植药材及各种花卉,她还要种植棉花,水稻和小麦么,够自己吃,够交税就行了。 她还想弄几个温室大棚,这个要实地考察过温泉状况才能最后决定。 反季节蔬菜虽然比不上正常生长的味道好,但大冬天的能吃上绿色蔬菜,不再是单调的萝卜白菜,也是一种享受不是?关键是它来钱快哪。 马车下了官道,进入狭窄而且起伏不平的小路,剧烈的颠簸让人受不住,何素雪有点后悔,“早知这路这么烂,应该骑马来的。” 丫鬟们再次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主子骑马,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回去之后找人教骑术? 主子还好习武呢,咱们又该怎么办?下次主子跟人打架再帮不上忙,会不会被嫌弃? 要跟上这么跳脱的主子的节奏,压力好大呀。 何素雪掰着手指头计算,“要增加成本啊,这路一定得修,要致富,先修路嘛。” 丫鬟们暗暗松口气,修路好,修好了车子就好走了,咱们也不用操心要不要学骑马了。 “这路要尽快修,等佃户忙活完秋收就开始,管两顿饭给三十文,或者不管饭给五十文,修完路再整理土地,也让他们挣点钱好过年,有盼头才有干活的动力嘛。” 一下车,见到晒得黝黑的常平,何素雪就说了上边一段话。 第一个庄子就是何素雪的,所以她的话比圣旨还灵,常平马上记录下来,过两天就去找人落实。 分界划线工作已经完成,山脚下用高高的围墙圈了个大院子,围墙沿着山边向后延伸,在山后的小河边合拢。 这围起来的是药田,谢绝参观的那种,现在连苗坑都还没挖,要等长成气候,起码三年。 庄子里已经建了两进平房,旁边还有大约五亩地留做花田,鲜花花瓣也是很重要的原材料,三个庄子,要分别种植不同的品种,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轻易不能更改。 虽是平房,设计是很合理的,有干净的室内卫生间,有火墙有炕,水井也打好了,屋子宽敞明亮,地面铺了平整的石砖,条件不比城里差多少。 常平找来几个妇人,整治了午饭,一行人洗洗吃吃,睡了个午觉,下午起床就上山。 何素雪得了两座连在一起的小山头,挖出来的泉口就在半山腰上,往上走了半小时,空气中便多了一丝淡淡的硫磺味。沿着山路边的石头缝隙,有一条小溪汩汩而流,最后通过一条新挖的水渠流入河中。 山腰上的地势稍缓,但仍达不到何素雪的要求,想架设温室大棚,需要扩大泉口不说,还得推平土地。靠近温泉的土地还得经过改良才能种植,最简单的办法便是从山下搬运肥沃的好土堆积成田。 何素雪让紫菀拿出一本厚厚的药庄建设计划书交给常平,常得贵也是看过的,两个庄子的规划都在里头了。 至于秦家的庄子,何素雪表示不想插手。 老李叔至今还住在秦庄那边坐镇指挥,按照约定,作坊要建在常庄之中,但是秦庄面积最大,老李叔又曾是秦怀山的兵,多出点力也是能理解的。 何素雪对梁氏不满,有老李叔在,她连过去查看的欲.望都没有,更别提帮他们做规划了。 第二八五章意外来客 常庄的院子做得很大,圈了山前二十亩地,有个四合院,还有一个很大的作坊院场。 四合院已经修好了,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多间房子,因着修房子的工匠回家农忙秋收了,作坊目前处于停工状态,过几天就可以复工,预计十月底可以完工。 原本从甘州抽调过来的宋管事已经回去,作坊该怎么修,常平已经明白了,平时他都住在这里,身边跟了两个小厮帮忙做事,在新的作坊管事到来之前,他是甭想回城了。 对于作坊管事人选,何素雪推给了师傅大人。 朝廷有令,官员不得经商与民争利,但庄子是秦晓月的名下,常得贵安排心腹做管事也非难事。 几个山头森林资源丰富,草木葱茏,野兔野鸡随处可见,大的能危及人类生命的没有,曾经几个狼窝被常平扫荡了。 连爬一下午山,大伙都感觉有点累了,到常庄的山顶上大致看了看,敲定药材的种植范围,便下山休息,晚间就在这边过夜。 何益学看见小厮们手里提着的野味,流露出向往,他原本在甘州养得很好的身体,经过上一次发病,体质下降了许多,只在山脚转了转就回四合院休息了。 何素雪洗漱更衣之后立刻去看大哥,把了脉是有点疲累,心肺都还好、 外面天地广阔,秀才公心情很不错,要不后世许多疗养院都建在山清水秀的旅游圣地呢,良好的环境对身体康复有极好的推动作用。 何素雪想着,等荷庄修好了,得时常陪大哥出来转转,散散心。 百部在跨院门口晃了晃,青果便进来禀告:“姑娘。庄上有客到,老爷请您和少爷去前院见客。” “走吧,大哥,一起去见见。”何素雪起身笑道。 何益学看看妹妹,“来人是谁?怎么好像是你约来的?” 何素雪嘿嘿两声,“不愧是大哥,对妹妹我太了解了。” 何益学追问是谁,不会是赵本真追过来了吧。何素雪尴尬得脸颊发红,“不是他,昨天他都和我说了这段时间工作很忙。” 没时间相陪之类的话语。就不要拿出来刺激大哥了。 到了前院会客厅,三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正和常得贵谈笑风声,何益学一见那举手投足,便知是军人,气质太阳刚了。 兄妹俩进屋。三位客人欣喜地站起来,何素雪抢在他们开口之前执后辈礼:“小何见过两位田将军、严将军。这是我大哥何益学。哥。这三位都曾是西北军最骁勇善战的英雄。” 西北军已经被解散了,所以用了曾字,又因三位将军已经辞了军职,被何素雪的话语勾起心酸往事,面上都暗淡了些。 来人正是当日被派往草原部落当细作的田荣达三人。 众人互相见礼,寒暄着重新落座。常得贵目光炯炯地望着小徒弟,“徒儿呀,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才清闲两天。又不肯消停了。” 刚才问了半天,田荣达居然没吐口,常得贵这是幽怨的小眼神,带着迁怒的质问。 何素雪当然看出来师傅大人生气了,只是气得不利害而已,干笑两声,看了看周围,常得贵心知她这是怕走漏风声,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他挥了挥手,常平便把丫鬟小厮都带出去了,整个小院子空荡荡,敞亮着,也很安全。 何素雪小小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下,常得贵腾地跳起来:“什么?造大船?” 何益学则是两眼星光直冒,无限向往的样子,“去大洋彼岸?不晓得是不是跟咱们大明一样的风土?” 何素雪眼巴巴无辜地看着师傅,“不能造么?徒儿也就是想把大明的货物贩到洋人那里去,总不能光让他们赚咱们的银子,咱们也应该去他们的国家搬银钱回来才是。” 常得贵审视着小徒弟,对自己是无比的失望,这么多年了,居然就没看出来,这娃心比天高。 一些不曾放在心上的小事被从记忆里翻了出来,常得贵恍然大悟,“这么说,你早就有这个打算,因此才一力坚持把杨海送出去?” 何素雪用力握拳下拉,“当然!洋人有很多好东西,拿回来可以让大明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要咱们自己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钱购买,太划不来了,凭什么光让他们赚我的银子?我就不能先赚他们的银子,然后再买他们的东西回来方便自己、造福百姓吗?”。 嘿嘿,占领道德的至高点,师傅大人一定不会反对的,他不是要为老常家积德么,对大明有利的好事,他不会拒绝。 果然么,常得贵缓缓坐下,低头借喝茶想了想,没说不同意的话,只问:“我大明的造船技术比不上洋人,多少船只石沉大海,功亏一篑,你准备怎么办?” 何素雪心中早有计划,自然应答如流,“首先,徒儿想成立自己的远洋商行,一边利用洋人的大船做远洋贸易挣钱,一边暗地派人学习他们的先进造船技术。之后,再建造属于自己的大船。这并非一日之功,需要无数银子,花费无数心血才能堆出来。” “两位田将军和严将军,因着那件事情,不得不离开最热爱的军队,他们愿意成为远洋商行的一分子,前往岭南开创另一番丰功伟业,也是变相为我大明效力之举,还望师傅大人明鉴。” 常得贵神色稍缓,但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完全松开,“为何是岭南,不是天津卫?后者不是距离京城更近?” “欧洲诸国历史悠久经济繁荣,岭南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港口,咱们先在那边站住脚跟,之后有了自己的船,想去哪里不行?” 何素雪心说老美现在还不成气候,没啥赚头,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大船肯定是从岭南上岸比较划得来。 常得贵沉默了,何素雪容他自己慢慢想,转而相询田荣达三人是否安顿好了家眷,他们这一去,至少三年不能归家,要等远洋商行小有所成,才能考虑回家或者搬家。 (晚上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二八六章大买卖 (加更到。) 还别说,何素雪那个为大明造福的论调,真把大小几个男人镇住了,就连何益学都激动得脸颊泛红呼吸变粗,更别说一心想做出另一番事业、以证明自己的田荣达三人了。 何素雪约田荣达来常庄见面,既有诉求常得贵支持的意思,也有邀请他参一股的计划,天地君亲师,常得贵就是她视如父亲一样的存在,有好处哪能忘了他。 六个人,关在屋子里商量了一个小时,便敲定了一宗大买卖,加上赵本真,一共七个股东成立明威远洋商行。 常得贵官职在身,股份放在秦晓月名下,何益学将来也是要出仕的,股份暂时放在何素雪名下,等他将来成了亲娶了媳妇,再转到那媳妇名下。 亲兄弟,明算账,当着四个证人的面儿,何素雪跟哥哥交待清楚,因着怕落人口实将来被御史弹劾,却是不能有书面证明。 这样一来,何素雪便得了三股(她还有赵本真一股),其余四人各得一股,剩下三股无主。 何素雪征求了田荣达三人的意见,他们没有那么多资金,要一股已是勉强,那么何素雪再要了一股,另两股给了师傅大人。 何益学坐立不安,几次拿眼看何素雪,眼看着常得贵喊来常平,马上就要拟定合约了,他再也忍不住,张口喊道:“妹妹,哥,没有那么多钱。” 上次回何府,匆匆来去,何益学提走自己多年积攒的月例钱,也就一百多两,对于这么大宗的买卖,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何素雪朝大哥甜甜一笑。“哥哥只是现在没钱,妹妹先帮你垫上,迟早有一日,妹妹我要把娘亲的嫁妆全部要回来,那时哥哥多分妹妹一点就成了。” 何益学眼眶微红,缓缓点头同意,心里暗暗决定到时娘亲的嫁妆他一分不要,全给妹妹。 这时候的秀才公,还没想到娘亲的嫁妆落在何家人手里这些年,还能剩下多少。 常得贵却是深深地看一眼小徒弟。心里熨帖得很。 原本还想找机会跟小徒弟说这嫁妆之事,这下好了,敢情她自己早有打算,哈,何其政。老子等着看你出丑! 由何益学执笔,明威远洋商行的合约拟出来。签上大名每人一份。本人不在的就代签,按上手印。 到衙门上档这个重要环节,就由田荣达去办,这点人脉他还是有的。 何素雪当场就点了四万两银票交给了田荣达,那挥金如土眼睛都不眨的架势,让男人们都眼角直抽。也令田荣达等人备感自豪和感激,瞧这小姑娘多信任咱,不给她挣钱那都不好意思。 何素雪又把方再年喊进来,让他点三万两给田荣达。 方再年看了看常得贵。见他朝自己点头表示同意,便掏了腰包,“敢情小何喊我带上银票,是为了田将军。” 听出方再年的不乐意,常得贵呵斥道:“哪那么多废话,叫你掏你就掏,这是做买卖搞投资。” 田荣达微微笑着,并无被人误会打秋风的不悦,“小方掌柜对常大夫忠心耿耿,田某羡慕啊,早知如此,当年咱也挑几个娃娃来养,何至于现在无人可用啊。” 何素雪原本有意培养方再年,就是想让他当远洋公司的CEO,只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方再年娶了她的闺蜜,不好叫方灵独守空房嘛,CEO计划搁浅了,要不说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哩。 好在上天还是公平的,这里有失,那里有得,田荣达三人简直就是从天而降,为人稳重又足智多谋,敢到敌国潜伏的铁血汉子,跟老外做生意怕个毛啊,分分钟踩平他们。 听说是生意投资,方再年再无二话,乖乖点出银票奉上,又扁着嘴巴告诉东家:“账上还剩下五千多两了。” 何素雪笑说:“我这荷包也差不多空了,没关系,撑到年底作坊分红就好了。” 方再年想想腊月中分红,也就三个月多点,药铺里库房满满的,刚才看到粮仓满满的,这几个月要花钱的地方不多,还有一百多号伤员出院即将得到大笔进账,他脸上总算又有了笑容。 其实除了荷庄的建设费用,美容院的投资,以及明威远洋商行的投资,何素雪手里还有十万两出头,哪怕这钱有一半是赵本真的,她也是个妥妥的小富婆。 年底作坊要分红,甘州荷庄的收入要结算,春节前她又能添上一大笔收入,荷包不要太鼓哩,搞女性用品作坊什么的,小意思啦,拿个零头出来就搞定了。 这般想着,她告诉大伙:“师傅大人,将军们,如果信得过小何,明年多栽点棉花吧,武校尉那里准备开个小作坊,需要大量的棉花。” 常得贵拿手指点了点小徒弟,已经无语了,这娃就是不肯消停,急着办嫁妆也没有这样的。 哎,可怜的娃,没有娘家帮衬,她是什么都得自己想啊,不光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她亲哥,真替她累得慌。 田荣达笑着道谢,“小何就是个善财童子转世,好,明年咱们都种棉花,到时卖给武校尉去。” 方再年嘴唇动了动,默默握拳,年底药铺分红,咱开春就买个小庄子种棉花!捞不着大买卖,棉花咱一定能种!必须得种! 田荣达急着去开创事业的第二春,饭都没吃就走了,他们还有一个重要任务,趁着西北军刚刚解散,许多退役老兵没有着落,赶紧拉起一支队伍来,远洋商行还是个空架子,找啥人也不如自己人哪。 瞧着田荣达火烧屁股般飞快走掉,常得贵若有所思摸下巴,好像小徒弟日子也不是太难过呀。 她的摊子是铺得很大,可亲力亲为的却很少,要说最辛苦最尽心的,还是在江南药铺。 常得贵捏了捏眉心,忍着心酸告诉小徒弟:“等郭易和洪亮带出来,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姑娘家家的,学点女红,学点持家之道,嫁人之后用得着。” 这楼也歪得太狠了,何素雪羞红了脸,“师傅,您说什么呀。”(未完待续……) 第二八七章随心所欲 三辆极普通的木厢马车,在正午时分吧嗒吧嗒走进城门,数十米外就是一家茶水铺子,简陋的小草棚下散坐着歇脚的客人,马车路过,有人连头都不抬,也有人暗叹正主儿终于出现了。 草棚子靠近墙边的一角,少有人坐,皆因那处坐了两个身穿飞鱼服的官爷。 再是愚钝的人,看见锦衣卫也要退避三舍,以免无端惹祸上身。 这两名锦衣卫从早上城门开启不久,就坐在这里了,似在观察进出城门之人,又像在等待着什么,俩人茶水喝了五六壶,花生吃了三大碟,就连午饭也是喊老板娘送来一盘馒头对付了事,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人家给足了茶水钱,老板夫妇再是害怕,也不能赶人走,唉,生意差点就差点吧,总比得罪官爷砸了铺子强。 好在,刚刚进来的三辆马车终于让这两个祖宗来了兴趣,原本一个趴桌一个躺凳的,这会儿全跳起来了,小眯眯眼精光大冒,好像看见了什么宝贝一样,样子忒瘆人。 瞧着两个锦衣卫抓起桌上的绣春刀,直奔那三辆马车而去,老板站在屋子门口叹一声可怜的,上前收拾了桌上的狼籍。 常丰和车夫坐在第一辆车前,警惕地注视着快速接近的锦衣卫,平静的深眸中划过一丝不屑。 两个锦衣卫却好似认准了第二辆车上的人,直直地跑过去,大声询问:“兄弟,你二人可是百部、甘松?” 进城之时,车速本就不快,赶车中的百部轻轻吁住马儿。甘松已回答上了:“小人正是甘松,他是百部,不知二位官爷有何指教?” 自家秀才公也是官家子弟,甘松对于小小的锦衣卫,自是不怵的,表现不卑不亢。 锦衣卫们也不是来为难人的,管你什么态度,其中一人从衣襟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甘松,“这是我们都督给小何大夫的信,烦请转交一下。” 给了信。锦衣卫也不走,就这么看着甘松检查了信封表面,随后打开身后的小窗,与里面的人低语几句,把信递了进去。 未几。耳听得婉转如百灵鸟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来,“辛苦二位了。有劳回去告诉你们都督。就说本大夫知道了。” 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从小窗中伸出来,那白玉一般的巴掌之上,放着一只红艳艳的荷包,红与白,在灿烂的阳光之中,泛着莹光。看得人转不过睛。 再看那荷包的做工与刺绣,绝对不是便宜东西。 甘松接了荷包,跳下车辕,双手奉到锦衣卫跟前。“姑娘说,天干物燥,请二位爷寻个阴凉地方,喝杯茶解解渴。” “小何大夫的好意,不敢辜负,咱们这就去回都督的话。”锦衣卫之一飞快地将荷包扫进袖子里,感受着那个重量,小眯眯眼笑成一条缝,扯着同伴就往旁边的胡同里钻了。 常丰盯着锦衣卫的背影看了两眼,回头跟车厢里的主子说了一声,便让车夫继续前行,后面的百部和木通紧紧跟上。 第二辆车厢内,何素雪用手指摩挲着信封,心里面疑虑重重。 赵本真的信里只有两句话,第一行写着“你想她怎么死”,第二行写着“随心所欲”。 哎呀,这里头到底几个意思呀?赵本真,多写几个字能怎么样嘛。 把信给紫菀收好,何素雪托腮想到下车,都没完全想通。 第一句好理解,就是说贺氏认罪了,询问要不要弄死她,第二句就有点费思量,看不懂。 然而,当何素雪踩着脚凳走下马车,一眼看见二门边上畏畏缩缩的王妈妈,她突然明白了赵本真的意思,这是何家有所求,让她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要被何家人所左右。 这位王妈妈,就是当年护送何益学到甘州的何府小管事,那趟差事办砸之后,就被老太太边缘化了。 这回何府大难临头,老太太急怒攻心再次中风,却没能及时医治,已是瘫痪在床。王妈妈因为曾经跟三小姐说过话,被派出来请三小姐回府给老太太诊治。 老太太是真病还是假病,何素雪不愿过多猜测,她用膝盖骨都能想得到,受贺氏牵连,何家一定有了大麻烦,而她是赵本真的未婚妻,也许想利用她向赵本真求情,嗯,或者说是施压? 何素雪自认不是圣母,她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只有三个:常得贵、赵本真、何益学,贺氏已经触犯了她的底限,饶恕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见赵本真的第一个问题么,多了解本大夫呀,一定要贺氏给李氏娘亲和大哥偿命! 至于那个渣爹,丢官罢职都是活该!状元了不起么,状元就可以抛妻弃子宠妾灭妻么,身为国家高级公务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何素雪黑幽幽地眸子死死盯着王妈妈,戾气排山倒海一般从身体里面散发出来,王妈妈冷汗淋漓,湿透了几层衣,两腿战战贴到墙上,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何素雪强烈的恨意,也让常得贵有些意外,他微微皱眉,上前轻拍她的肩膀,“徒儿,既然老太太不舒服,作为孙女儿,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何素雪瞬间表情一变,笑容可掬如春风化雪、暖风扑面,“师傅,徒儿没说不去呀,只是要好好想一想,该带什么药,该带什么人,以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让人措手不及。” 这是,在怨恨上回被逼嫁? 王妈妈一念至此,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扑通一声跪倒在何素雪跟前,“三小姐,奴婢真真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请三小姐过府看病的,绝对绝对没有坏心,您若不信,奴婢这就向菩萨发誓,保证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早在王妈妈跪倒的那一刻,何素雪就跳到一边去了,没让她跪准,“王妈妈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说不去的话,这是要折煞人么。紫菀快扶王妈妈起来,青果柳芽把行李搬进去,再把我的药箱拿出来。” 何素雪吩咐完丫鬟,转身笑对常得贵:“师傅,徒儿和大哥去何府看望老夫人,就不能陪您和师娘用晚饭了哦。” 常得贵弯了嘴角颔首,“去吧,找常新拿点好药,代为师问老太太好。”(未完待续……) 第二八八章腻味 常得贵的心思,何素雪老早就明白了,这是封建社会,没有娘家的女人会被夫家看不起,他和赵本真一直致力于让何家屈服,承认她与何益学应有的嫡子嫡女地位。 所以哪怕她心中不屑,也得按照常得贵的思路走,与大哥带着大包小包,在一群奴仆前呼后拥之下,走进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自从上次平妻事件过后,就被何大老爷接到家中赡养,院子清静,崔氏照顾得也算尽心,眼看着就要大好了,贺氏的事情一起,老太太又倒了。 何大老爷在工部任了个四品闲职,如今以母病侍疾床前为由,在家中闭门思过,也是避嫌的意思,所说上面对他的知情识趣还是挺满意的,这是个聪明人。 何大老爷原本一意孤行闹分家,心中对几个弟弟怀了愧疚,这会儿他是无比的庆幸自己立场坚定,分得坚定啊,不然就像老二那样,被贺氏害死了。 何素雪与大哥走进屋里,见到的便是心情复杂的何大老爷,及表情愁苦但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欢喜的崔氏,还有大房闷头闷脑的几个孩子。 说起来,何家除了何其政那个渣爹生了五个小孩,其余四房人子嗣都不丰,大老爷一妻二妾,仅得了三枚硕果,嫡子何进学,嫡女何素馨,庶女何素香。 何进学考上了秀才,并且娶妻潘氏两年,还没生养。何素馨已定了人家,年前就要出嫁,何素香年纪与何素雪相当,本来正在相看人家,被二房连累。如今行情不好。 崔氏是无所谓啦,自己的两个子女都有着落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潘氏早点开花结果,让她抱上孙子。 莲姨娘就着急上火了,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女儿,就指望她嫁得好点,让她这个姨娘沾点光,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现在被媒婆们不待见,天天瞅空子在何大老爷面前哭诉。 玉姨娘本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被收房多年,却一直无所出,老太太病倒,她是最着急的,天天守在老太太床前。衣不解带的侍候着,倒是让何大老爷和崔氏松快不少。 这些人和事。都是来东府的路上。王妈妈主动说给何素雪听的,何素雪默许了她这种类似投诚的举动,从王妈妈嘴里把各房的底细都摸了个遍。 三房四房是庶出,分了家就带着他们的姨娘搬出了何府,由得他们自谋生路,原来的何府分成了东西两府。老大占东府,老二占西府,老五要了银子自己另外买房置地,不跟哥哥们参合。 何素雪暗赞五叔叔何其义是个聪明人。兄弟之间,远香近臭,都挤在一起总是磕磕碰碰,离着远些,年节时聚一聚,反而轻省痛快。 何大老爷和崔氏穿着暗红色家常衣裳,有点情侣装的赶脚,其他人等穿着也很体面,因着老太太生病,便是以素色为主,赤金的首饰头面都比较少。 “益学(素雪)请大伯大伯母安,见过大哥大嫂、大姐、二姐、莲姨娘。” “好孩子,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崔氏亲自上前扶起了侄子侄女,两眼冒着泪花,“眨眼间,都长这么大了,你们的娘亲泉下有知,也当欣慰安心了。” 这是亲情牌的节奏么?好吧,咱就勉为其难配合配合吧。 何素雪微微侧身,摸出手帕按了按眼角,偷眼看大哥倒是真情流露,眼眶红红的,极力忍着没哭出声。 对这个八面玲珑的大伯母,何素雪不喜欢,也不讨厌,因为她这些年来没怎么关心何益学,却也没落井下石,缝年过节还给个红包什么的,还算表现不错。 崔氏抱着何素雪哭了两声,何大老爷看准时机便出声了,“好了,孩子们回来是好事,都别哭了。” 崔氏立即松开何素雪,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唉,我一看见酷似弟妹的这张脸啊,就是忍不住。” 何素雪适时表示了惊喜,“真的么,素雪真的很像娘亲么。” “像!真像!”崔氏很肯定的点头,何大老爷及何进学也都点头,目光中流露出追忆,何素馨姐妹俩却很迷茫,她俩那会还小,不记得那位二伯母的样子了。 崔氏又是让坐,又是喊丫鬟们上茶,不知道的会以为这是接待贵客,只是在何益学兄妹看来,这热情当中透着疏离,真正亲近的家人,哪会这般客气。 何素雪虚应几句,心里就腻味了,拦着崔氏说道:“茶一会再喝吧,素雪想先去看望老夫人。” 崔氏微怔一下,便说好,一边带何素雪进里屋,一边夸赞她孝顺。 何大老爷听见那声老夫人,心中就生了一股怒气,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无奈,都是老二造的孽,伤透了孩子们的心,否则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何素雪的态度,也让何大老爷有了明悟,老太太的愿望恐怕要落空。 大大小小一群人挤进老太太的屋子,一下子人满为患,屋里的门窗也关得紧紧的,各种香味体味熏得何素雪连打几个喷嚏。 “大伯母,把窗户开开透透气吧,越是病人的屋子,越要注意保持空气流通,如果怕风,可以不要开那么大,有点点缝也是好的。” “好好好,玉娘,把窗子开开。” 那位玉姨娘,穿着很普通的青色衣裙,看起来熬了不少夜,脸蛋白里透青,肤色暗淡无光,不精心打扮的话,就是个憔悴的三旬妇人,可王妈妈分明说她只有二十六岁。 今天的诊治对象是老太太,不是什么姨娘,何素雪淡淡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在床上那颗花白头发的脑袋上。 时隔一个月不到,老太太的变化让人几乎认不出来,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和脸颊深深凹陷,皱纹纵横交错,原本丰润的嘴唇都瘪了下去,并且歪向一边,不时流下一串串口水。 崔氏等守在床边的丫鬟把口水擦掉,才靠上前去,握起老太太枯瘦的手臂轻摇,“娘?娘啊,您日思夜想的益哥儿和雪姐儿来了,您快睁眼看看啊。”(未完待续……) PS:(感谢星官1969的平安符,感谢四位亲的粉红票。) 第二八九章你威胁我? (说下今明两天的更新,是一更保底三千字,后天再双更。) 何素雪佩服地低头斜视崔氏的侧脸,这人太有才了,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绝对是对方最想听到的。 瞧哇,老太太这不就睁开一双浑浊老眼了么。 何素雪现在还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出经过预演的戏,她微笑着,先做好自己的本分,“午安,老夫人,还认得我么,何素雪,我是何素雪,这是我哥何益学,呵呵,江南药铺的人喜欢喊他秀才公。” 老太太眨眨皱巴巴的眼皮,两滴透明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了,她近乎粗鲁地甩掉崔氏,把颤抖的手臂伸向何素雪,流着口水呻吟:“雪,姐,儿……” 何素雪微微一颤,我擦,这酸爽,太刺激了有没有,能不能喊得正常一点点呀。 上前接住老太太的手,努力不去看她嘴角的口水,“老夫人,我在,您先别急哈,这就给您把脉,嘘嘘嘘,别说话,大伙都别说话,我需要安静。” 好吧,虽说这是客场,但节奏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要看病么,本大夫职业素养很高的,工作时间绝对不谈私事。 何素雪眼睛微闭,默默给自己点个赞,一边把脉一边吐槽,这心理素质,杠杠的没治了。 花了足够多的时间,何素雪才放开老太太,旁边的人都已经站累了开始摇晃了。 现在换上听诊器,听听心音,听听肺,再从头到脚敲打一遍,三个爷们瞧得尴尬,都退到外边去了。 最后。花上半个小时琢磨出一个方子,屋里仅剩下玉姨娘和老太太的四个丫鬟还站在坚持。 老太太被折腾累了,这会儿已经睡过去了,何素雪把方子递给玉姨娘,从容不迫地走出了房间。 屋里多出来个人,拉着何益学在说着什么,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何素雪心里早有准备,但仍不舒服。 “何大人何夫人,药方已经开好。时间不早,素雪这就告辞了。” 哼,本大夫是那么好利用的?见鬼的大伯大伯母。 “雪姐儿?”崔氏惊得花容失色,急忙去看丈夫,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了,真是恨老二到这个程度?早知如此就不揽这个事了。 何大老爷清了清嗓子。老二这个蠢货。还看不清形势,明显雪姐儿才是主事之人,拉着益哥儿说那么多有惯用屁用。 罢罢罢,谁叫咱是做大哥的,有个不争气的弟弟能怎么样,厚着脸皮求一回侄女吧。 “雪姐儿莫急。你还没说老太太病情怎么样呢,什么时候可以康复?” 何素雪心说这才对嘛,哪有不问病情的家属,算你还有点良心。 “完全康复是不可能了。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机能也在快速减退中,药石固然会有点效果,但毕竟人老了,效果会大打折扣。” “你不是会那个什么洋人的手术么?那个也不行?” “不行,手术不是万能的,只是针对某些外伤才用,老夫人的病不适合做手术。” 何二老爷还是有点孝心的,听说到老母亲的病,注意力转到这边来了,听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忍不住叫道:“你不是去那法兰西游学了五年,怎么连个中风都治不好。” 何素雪淡淡冷笑,“顾明悦顾御医也曾出去游学好多年,您要信不过江南药铺,不妨请他来瞧。哥,咱们回了,你该喝药了。” 何其政一把拉住何益学,“你是我儿子,这就是你的家,哪也不去。” “别说这是东府,就是您那西府,再好再大,也没有能救我哥的良药!”何素雪傲然说道,清悦的声音染了一层寒意。 何其政心虚地别转头,“要用什么药,你只管开来,这点药钱爹还出得起。” 何素雪哂笑道:“既然何大人这么爱惜羽毛,何不去问贺氏要解药?听赵本真说,她什么都招了,我哥的毒就是她下的,我娘的病也是她害的!还有,当年让温嬷嬷把我从马车上扔下来,也是她指使的!” 屋里一片惊呼声,何其政身体晃了晃,铁青着脸争辩:“这不可能,怎么可能,贺氏一向与人为善,温良恭顺,不是她做的,肯定是有人诬陷!对!一定是有人忌恨她,往她身上泼脏水了!” 何素雪失笑,“何大人这么盯着本大夫是为什么,难道您认为诬陷她的人是我吗?远在西北边塞多年的我,有这个本事和这个时间,来做这些无聊的事吗?”。 何其政目光中带了祈求,“雪……儿,她毕竟是你母亲……” “我娘已经死了!被贺氏害死的!”何素雪厉声打断何其政,“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她还想要我兄妹二人的命!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何大人还想为她求情吗?”。 何大老爷瞧着不知所措的自家儿女和惊愕的二弟,叹气道:“雪姐儿,子不言父过。” 何益学突然起身走到妹妹身旁站定,呼吸急促地对何大老爷说道:“是,子不言父过,益学听大伯的,但我兄妹不说,不代表天下人不说,不代表天家不说,等着吧,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益学拭目以待,告辞!” 何素雪顺从地任由大哥把她牵离屋子,门外,站着两男一女,仇恨的目光要把人都烤化。 封存已久的记忆之门瞬间被打开,几个名字跳了出来,除了何智学,何素雪还辨认出只比自己小三个月的何素蕊,及小自己两岁的何行学。 其中,何行学是二房的谨姨娘所出,那个女人也不是个善茬,不然也无法在贺氏的严密防守中生下儿子,成为二房后院中的第二股势力。 平静地看一眼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何素雪暗道姐不是菩萨,不指望人人都喜欢,恨就恨吧,这样姐就更有理由不管你们了。 何益学也是脚步稍稍一顿,便接着前行,捏着妹妹的手有点发紧,有点抖。 扑通!何素蕊突然抢上前两步,跪倒在兄妹二人面前,苍白的小脸蛋布满了泪水,“二哥,三姐,素蕊求求你们,救救我娘。” 那委屈可怜的小模样哟,惹得周围的丫鬟婆子纷纷侧目,给予万分的同情,好像不答应就成天下皆可唾弃的罪人了。 何益学藏在袖下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些,何素雪微微用力回握住大哥,给他一点力量上的支持,“紫菀,还不快快扶四小姐起身?” 柳芽背着药箱,紫菀拉了青果上前,一人一边抬起何素蕊的手臂,她却极力挣扎,“不,我不起,三姐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何素雪眼睛危险地眯起,斜视着何素蕊,“你在威胁我?威胁我救一个有可能让老何家被满门抄斩的反贼、下毒害人的毒妇?你可想好了?” “不,我娘不是反贼,我娘不是毒妇。”何素蕊拼命摇头,泪珠洒得到处都是,反抗之力却是大减,紫菀和青果趁机将她扶起,退回何素雪身后。 何益学对这几个弟妹好感全无,但也顾念着是二房的血脉,不忍心看他们误入岐途,开口劝说道:“贺氏有没有罪,有什么罪,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说的,别再跟着瞎起哄了,当心适得其反,救人不成反遭连累,抄家灭族不是玩笑。” 何智学深深地看着何益学,可惜他除了真诚,看不到别的,他嘴唇微颤着拉住弟弟妹妹,朝何益学点点头,“智学记住了,多谢二哥提醒。” 这是何智学长这么大头一回叫哥,何益学欣慰地笑了笑,牵了妹妹离开东府。 回到常府,常新从门房中迎出来,告诉兄妹俩,老爷夫人在等他们一块用饭,俩人分别回房稍作洗漱,换了干净衣裳才去正院。 常得贵仔细看了小徒弟的脸色,发现她欢快的表情不似作伪,随意问了问老太太的病情,便直接提议开饭。 “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大叔,婶婶,不介意给小子添双筷子吧?”赵本真带着一阵风跑进来,呲着白牙,目光却落在何素雪身上,那股粘呼劲儿,让人没法忽视。 常得贵大皱其眉,“我能说不行么?” 赵本真摇头,“不能,小子一天没吃没喝了,就等着这顿呢。” 常得贵气结,扶了老婆前行,懒得看这臭小子的嘴脸。 丫鬟们掩嘴窃笑,赵本真完全不在乎,走到何素雪的右边站定(左边是秀才公嘛),一眼一眼地瞧她,搞得她好尴尬。 这人,脸皮厚到一定境界了,若是让冯氏看见,还不得骂本大夫是狐狸精。 想到冯氏,何素雪感到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一片黑暗,咱能不能不嫁呀。 “不能!你是我的,别想逃跑!”赵本真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擦,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哩。 何素雪捂着脸,找不到地缝钻,丢死人了。 五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吃饭,常得贵精心照料着老婆,鱼拔光了刺放碗里,老婆往哪个菜看一眼,也马上夹过来放碗里,不停地哄着:“多吃点,别让我儿子饿着了。” 往常,何素雪一定要打趣几句师傅大人,今天她却很沉默,低头数着碗里的饭粒,有种度日如年的赶脚。(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不该您管 赵本真现在很郁闷,他看出来了,未来媳妇有心事,可是中 间隔了个未来大舅子,小动作没法做,想给她夹块肉都不好伸手。 这桌上全是得罪不起的人,赵本真有气出不得,只好把满腔怒火洒在满桌子好菜上,胡吃海塞一通,扌ˉ屋子人都以为他真是饿了一整天。 秦晓月小心翼翼地问:“本真啊,是不是王府的饭菜不合你 胃口?#不好你得说啊,不说你姑姑不知道,下回照样叫人那么做 嗯?怎么说到王府去了? 赵本真急忙把口里的饭咽下去,回说:“没有哇,去吃了两回,那厨子虽比不上婶婶这里的好,但也过得去。” 这记小马屁拍得舒服,秦晓月笑眯了眼,接着回味出其中的意思了,“诶?怎么只吃了两回,难道你没住在王府?” 赵本真诧异地看了看何素雪,见她没反应,只好自己坦白, “最近司里公务繁忙,不好打扰姑姑和姑父,还分了二十个手下,都是从西北军里带出来的,也没地儿去,就借了雪儿的宅子暂住。” 秦晓月脸色微变,赵本真只能继续解释:“真是暂住,我自 己买了宅子,就在这后面一条胡同,还没整修好,大概月底才能住人 秦晓月笑了笑,她也看出来了,她家相公也知晓此事了,不然不早就跳起来骂了嘛。 益哥儿的样子也不像不懂的,哼,敢情就瞒着我一人,孕妇就这么不受人待见。 两位女士心情都不好,饭局草草散了。 赵本真有事和常得贵说,两人去了书房,何素雪把大哥送到 二门上,才慢慢回转自己的院子,却在院门口看到抬头望天的某人。 她不想理人,可人家要粘上来,“雪儿,能不能给口茶喝。 这是要长谈的节奏,何素雪感觉心好累,想拒绝,可又想知道贺氏的案情,只得往里请人。 两人在小厅里隔几而坐,丫鬟们上了茶就都避出去了,只是把门敞开着,谁从院子门口走过都能看得到,这样不算私会吧? 赵本真好像真渴了,连喝三大杯,才开始说话。 “雪儿,可是何府的人为难你了?” “也不算为难,他想让我找你求情,我拒绝了。” 赵本真嘿嘿笑,心里甜滋滋的,雪儿这么替爷着想。 何素雪很想问问他,哪只眼睛看到是为他着想了,可见到他开心的笑容,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来,会伤人的吧。 赵本真贪恋地看着未婚妻美丽的侧脸,挑了一些能说的告诉她:“贺氏已 定了是庄王余孽,你爹,估计要降职使用。” 何素雪轻轻吐气,说道:“不是死罪就很好了,可惜他还看不清形势,一心以为那个女人是被冤枉的。你说说,好歹也是个状元 出身的人,怎么脑子就这么不好使,除了经史子集,他就没学过人情世故和道德|un理么?” 事关未来岳父大人,赵本真回答得很小心,“也许,他是为情所困,让那女人的手段迷花了眼?” “哼!好一个为情所困!既然这么喜欢贺氏,当初又为什么要使尽手段得到我娘?后面又添了那么多姨娘?”何素雪目露寒光,深处潜藏着忧伤,真心为李氏娘亲不值。 赵本真突然探手,将何素雪搁在几上的小手抓住,紧紧捏住 ,发誓般的说道:“雪儿,爷一定不会那般对你的,这辈子爷只喜欢你一个,如有违背誓言,愿天打五雷轰。” 爱,这个字,是很难从古人#嘴里听到的,说喜欢,已经是顶 天了,何素雪心情激荡,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再大的困难,集两人的力量也能撬翻了去。 透明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漫出眼眶,这是喜悦的极致表现,却让赵本真误会了,他慌慌张张地跳起来,绕到她面前,弯腰捧了她的脸颊,轻轻用指腹抹去那泪珠,诱哄道:“不哭不哭,是谁欺负了你,尽管告诉爷,看不打得他满脸桃花开。” 噗,何素雪破涕为笑,嗔他一眼,“你还知道满脸桃花开? 赵本真跟着笑起来,“这不是跟你学的么,还挺贴切的。” 何素雪取了手帕,掰开他的手要擦脸,他却抢过去,细细地擦拭着,慢慢的,这动作变了味道。 对上他充血变红的眼睛,听到他情动的粗喘,何素雪双颊飞红,挣脱他的双手侧脸看向别处,“你该回去了,马上就该宵禁了。 赵本真咯吱咬牙,“爷恨宵禁!” 还恨常新,自从他来常府当了大管事,这墙就不好爬了,爷都好久没和雪儿亲近了。 有小丫头开始在院子里打晃,询问要不要点灯,赵本真心知今日是喝不上肉汤了,趁着理智还在,赶紧溜吧,再拖下去就真不想走了。 额头微热之后又一凉,待何素雪回味过来被偷吻了,他的人 已走远。 隔天回到江南药铺上班,查房时碰 见朱校尉,对方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质问道:“这两天你上哪 了?” 何素雪不悦地扬起眉毛,“朱校尉,这里是江南药铺,不是兵马司,大夫的去向似乎不该您管。” 洪亮、李德清,还有几个医助也都流露出不满,表示朱校尉你管得太宽了。 朱校尉脚后跟动了动,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了,言语有些不妥,忙道:“不是,爷不是要管你,上回跟你说的那件事情,考虑得 怎么样了,我妹妹已经同意见你了,打铁要趁热啊。” 对朱玉贤那样特殊的病人,何素雪是很想见识一下的,不过呢,还得小心些才是。 “朱校尉,给郡主看病可以有,但是咱们丑话得说在前头,不管能不能治,您得保证民女的人身安全,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否则免谈。” “这个当然,我朱三敢以生命作保,一定护你周全,在场的 弟兄们都可以作证。” 何素雪轻轻点头,星眸微弯,“那好,一会查完房,咱们就 出发。” “行,爷在门诊等你。”朱校尉合不拢嘴地走了。 李德清目光闪烁着,轻声说道:“小何大夫,淳亲王府可不好去。” 何素雪举起右手,“打住,病人的病情我已知晓,李大夫的好意,心领了。” 李德清不吭声了,只是眼神很着急,洪亮疑惑地左右看看, “小何,我今天没什么事,陪你走一遭?” “不用了,是位女病人,洪大夫去了多有不便。”何素雪说 着,走进病房,开始查看二号楼的病人,三号楼是关有树总负责,师兄妹俩相当于科室主任的存在。 九点钟查完房,换药拆线什么的,都由洪亮与李德清去组织 了,何素雪分别跟关有树方再年打了招呼,便叫上紫菀去出诊。 方灵闻讯匆匆追到门诊,“小何,我跟你去。” 何素雪平生第一次拒绝方灵的跟随,“今天不行,几十个病人要拆线,他们会忙不过来的,你留下帮忙。” 方灵看着主子那坚定的眼神,默退了一步,她知道主子下 了决心的事情,绝不容他人反对,强行跟随只会让她反感。 紫菀倒是知情识趣,等主子和朱校尉走出门口,便小声告诉 方灵:“您放心,紫菀必定寸步不离姑娘。” 方灵理了理紫菀肩膀上的带子,压低声线叮嘱道:“万事小心,如果有危险,务必找人送信回来。” 朱校尉速度真快,门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熟悉的花卉图案 ,镶满了黄金珠玉,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百分百,各种拉风。 朱校尉骑了一匹毛色全白的高头大马,象是大宛名种,何素雪上车之前瞅了一眼,想起自己的马儿雪莲,被关在常府马厩里好几 个月了,得抽时间去看看,别叫它把主人给忘了。 赵本真有两匹马,一个全黑的叫黑风,一个枣红的就叫红枣 ,这人就是懒虫一只,照着颜色取的(你那雪莲也不是啥好名儿)。 想着马儿,何素雪心中的紧张感慢慢消失了,被人叫下车时 ,看见淳亲王府的极致奢华,没啥感觉了,顶得住那视觉冲击。 何素雪看了表,从二门快步走到玉贤郡主的院子,足足绕了 二十分钟的路,好几里呀,这王府真是大得吓人。 小院很偏僻,周围绿树成荫,少见美丽昂贵的花卉,高大的树冠遮挡了大片阳光,青天白日的也有些阴森。 小院门口站着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四十岁上下,目光有点凶,看谁都不怵,对朱校尉也不假辞色,真是看门的好人选,由此可见淳亲王对这个女儿还是很看重的。 阝主真幸福,有个好父亲。”何素雪轻声说道,从容不迫走进院子,婆子们互相看看,彼此之间用眼神交流着。 紫菀看见其中一人咧了嘴巴笑,嘴里竟然是黑乎乎一片,没 有舌头! 观摩过外科手术的紫菀,接受能力很强,神经也练得比较粗大,她捏了捏小拳头,学着主子的样子,淡定地从哑巴婆子中间穿过。 第二九一章朱玉贤 PS:(采把采爸送到医院做治疗才回来码字,同时发现一个人名Bug,常府的大管事叫常新没错,可二管事应是常乐,前几章写成了常平,真是头痛,改都不好改了,好在是个酱油党,大伙知道就好了。) 进入院子,突然感觉世界变小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小天地,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珠光宝气,浓郁的脂粉味能把人熏晕。 何素雪很想掏出口罩立刻戴上,可是来之前朱校尉说了,他家父王和母妃会在这里观看整个诊疗过程。 忍忍吧,这些人一定不是药妆的忠粉,或者说,涂脂抹粉是古人的习性,改不掉?啧啧,那位爷们简直就是刮了大白的,那叫一个光滑白皙。 刮大白的好像地位还不低,那么多人不吭声,他走出来了,“三弟,怎么这样久,父王和母妃都等着急了。” 朱校尉拱手做了个揖,“二哥,小何大夫事务繁忙,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已经尽量往这边赶了。” 朱校尉是就事论事说事实,可那朱二公子就不高兴了,高高抬着下巴,用眼缝斜视何素雪主仆,“就她?给咱们家看病还敢装腔拿乔?胆子不小!” “二哥!小何大夫是弟弟我请回来的贵客,你别瞎整那什么哩个啷。”朱校尉不悦,同时又深感不安,小心地看向何素雪,“小何,这是我二哥,也就嘴巴臭些,没啥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哈。” 何素雪板着严肃的小脸,端端正正地行礼,“民女小何见过二公子。” 哼。戴面具做人谁不会,一会姐戴上口罩,谁也别想看到表情,省事,还保险。 “嗯,起吧,好生给郡主看病。”朱二想挑点毛病,可何素雪身上除了衣裳奇怪一点,别的还真无可挑剔,哎哟喂。这小脸嫩的,能掐出水了吧? 何素雪拿眼去看朱校尉,能不能走快点,没看见这色胚眼睛很不规矩么。 朱校尉仿佛读懂了这眼神,马上把何素雪主仆往屋里带。朱二也跟着进来了,后面一串人倒没乱动弹。 进了屋。朱二变得很老实。自动站到最末尾的位置,低眉垂眼的,一副乖小孩的模样,何素雪心里大呼变脸王。 堂上坐着一对淡黄色服饰的人,朱校尉口称父王母妃,何素雪便盈盈下拜:“民女何氏素雪。拜见王爷王妃。” 淳亲王面皮白净,留着短须,一双深邃的凤眼精光闪闪,“你就是常得贵的关门弟子?抬起头来。” 何素雪依言抬头。大方地冲着淳亲王和王妃微笑,浅浅的露着小酒窝,很讨喜的笑容,王妃见了,心里的紧张慢慢放了下来,“倒是有几分敏儿的风姿,王爷您看……” 淳亲王颔首表示同意,“有劳王妃了。” 王妃道声不敢,很有派头地扶着丫鬟的手起身往内室走,朱校尉朝何素雪递个眼色,她便朝着王爷曲了曲膝,与紫菀跟了上去。 绕了几重幔帐,又穿过几道回廊,何素雪发现这院子里的人真是少得可怜,即便偶尔看到一两个,那也是颜色不好的婆子,极少有低于二十岁以下的。 最后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窗前摆着罗汉床,软垫上还放着一本折了页的话本,对过是一张豪华的千工拔步床,蒙了带着梦幻色彩的粉绿织金莲枝纱罗账。 床前脚踏上摆着一双漂亮得像工艺品的大红色绣花鞋,鞋头绣着鲤鱼戏珠,每对珠子直径超过十毫米,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床头站着两个研究自己鞋尖的媳妇子,隔着纱帐,隐隐看见有人卧于床上,淳王妃回头示意何素雪稍等,便亲自上前掀了纱帐钻进去,低声与里面的人说话。 何素雪听着那母女二人的声音,心想嗓子这么好,人也应该长得不错,王爷夫妇基因忒好了,生的都是俊男靓女。 王妃劝说一会,从纱帐钻出来,脸上有了点笑容,向何素雪招招手,“小何来,玉贤愿意见你了。” 何素雪从紫菀手里接过药箱,从王妃掀开的口子钻进去,我的个娘诶,好几重啊,也不嫌闷得慌。 再一看少女汗津津的额头,暗暗叹气,不是不闷,是这娃不敢见人,宁愿躲在这里封闭自己。 也是的,哪个未嫁的少女挺着个吓人的大肚子,都不敢出去见人,可怜的朱玉贤,身心不安,瘦得不成人形了。 “小何请郡主安。”何素雪笑着说道,“郡主不介意的话,小何要给您请个脉。” 朱玉贤皱着小眉头,打量何素雪良久,才把右胳膊伸出被外,这是同意的意思了。 哎,还敢问医,这娃还是有点盼头的啊,自闭症不算太严重。 何素雪欣喜地放下药箱,取出药枕听诊器等物,每取一样,便向朱玉贤介绍一下功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并让她逐渐放下戒心,配合接下来的诊疗。 何素雪可不敢坐上郡主娘娘的床,诊疗设备拿出来后,把药箱当成凳子坐下,往朱玉贤脉门上盖了一方消毒纱布,左手拿着怀表,便微微闭眼仔细诊脉。 不诊不知道,一诊吓一跳,这朱玉贤的脉象,还真是滑珠喜脉,如果按照中医理论来判断,定是身怀有孕无疑。 两侧手脉诊完,何素雪心中的预感更加确定了几分,拿起听诊器,仍是笑着告诉朱玉贤:“接下来,小何要给郡主做进一步的检查,还望郡主配合,尽量放松,不要紧张。首先,咱们来听听郡主的心脏……” 何素雪掀起被头,朱玉贤刚开始紧紧地揪住不放,何素雪保持着友善的笑容与之对视,最终朱玉贤慢慢松开了手指,让何素雪把被子完全掀到了小腿上。 这个过程中,朱玉贤一直注意着何素雪的表情,此时哪怕何素雪对她的大肚子表现出一点点的惊恐,朱玉贤也会立刻故技重施把人赶走。 今天来的女大夫不是一般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微笑,这微笑,让朱玉贤有如沐春风之感,一直暖到心底,暗道她不怕我,她可能真的象三哥所说,在洋人那里见过相同的病症。 “我的病也许还有救!”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在朱玉贤心里扎了根,连呼吸都粗重了些许,额头又冒汗了。(未完待续……) 第二九二章这病还有治 听着扑通扑通似奔马一样的心跳,何素雪有些无奈,有些怜惜,收起听诊器,用消毒纱布给朱玉贤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又请侍候的媳妇子端来温凉的茶水,喂给朱玉贤喝下,温声细语地询问病史,尴尬的人情来往不去问,只问她平时的喜好,身体上的不适。 得知朱玉贤一直葵水未至,何素雪心中暗暗称奇,瞧这面相,也是贞洁未失的孩子,肚子里怎么就揣上娃了哩,嗯,这话可不能说,不然就别想囫囵个走出淳王府了。 朱玉贤继继续续回答了一些问题,心情越发放松,何素雪提出给她检查检查内脏器官,她也没拒绝。 此时拔步床里只有王妃还一直在旁相陪,何素雪道声得罪,便伸手去解朱玉贤的衣带,把她的整个腹部露出来。 这下,朱玉贤的肚子就一览无遗了,其实那隆起也不算很大,最多像妇人怀孕六个月的样子,揣的是半个篮球,不是大西瓜。 何素雪煞有介事地上手四处敲打,叩了肝脾肾,再叩到那隆起之处,有点怕惊扰到里面的不明生物,力度不自禁的放轻了。 没有B超,没有X光,也没有核磁共振,何素雪只能大概判断出肿物的位置,却不能确定它是在腹腔还是在子宫里边,长在附件的可能性不大,不然早撑破输卵管大出血丢命了。 即便是这样,情况也不容乐观,照朱玉贤虚弱的程度,死于营养不良都不意外。 何素雪凝重的神色,把王妃吓到了,嘴唇哆嗦着问:“怎么样啊小何。可看出是什么病症了?” 何素雪一边给朱玉贤整理衣物,一边答道:“初步诊断是腹腔不明肿块,如需确诊,大概需要一次剖腹探查,可是从郡主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气血两亏,很严重,恐怕很难坚持下来。” 淳王妃先是难过,接着反应过来之后大喜,扑过来死死抓住何素雪的两只手问道:“你。你是说,玉贤的病还有救?” 何素雪缓缓摇头,“如果郡主仍是这般不肯好好休息吃饭,那么,小何只能请王爷王妃另请高明。” 可怜的朱玉贤。全身瘦得皮包骨,何素雪都怀疑她有没有七十斤。这样虚弱的身体。可没有多少血可以流的,光是术中出点小血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王妃却听不出其中的含义,抛开何素雪便扑到她女儿身上把她抱在怀里大哭,这动静,一下就把前面的人引过来了。 淳王爷一脚把门踹开,一瘸一拐地闯进来。手里居然提着一柄出了鞘的宝剑,剑尖直奔何素雪。 “老子杀了你这个庸医!!!” “我天!王爷住手!民女冤枉啊!!!” 何素雪只恨爹娘生的手脚不够长,跑得不够快,害得她只能像只小猴子一样在屋里到处上窜下跳。拼命躲避淳亲王的攻击,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朱校尉!别忘了来之前你说过的话!王妃娘娘~,快出来救命啊!!!” “啊?父王息怒,镇静,小何不是坏人。” 何素雪抽空朝朱校尉飞眼刀,这不是谈论好人坏人的时候好不!你倒是把人拦住呀!都快刺到本大夫的小屁屁了! 好一阵鸡飞狗跳,直到淳王妃抹着眼泪跳出来,拦在何素雪跟前,“王爷息怒,小何并没有做错事,相反,她说咱们的玉贤还有救,她说这病能治!” 王妃把病字咬得很重,淳亲王精神有点恍惚,目光有点迷离,不敢置信地问王妃:“真的?这病能治?” 淳王妃重重地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何素雪一看这里边有误会,急忙举手,“王爷,王妃,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 淳王爷喘着粗气收了宝剑,把左手往外一抻,“请!” 何素雪跟在后面,算是明白这淳亲王为什么只能是亲王了,他的左腿有残疾,看情形不是先天发育不良便是小儿麻痹症所致。 太可惜了,多闪亮的中年美大叔呀,就因为是残疾人,还没争就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会不会因为想要证明自己的种不是像自己一样的孬种,所以淳亲王才拼命地往床上扒拉女人,生下一大堆孩子? 孩子多了,也就顾不过来了,搞得朱三公子还要自谋出路,出去当个小小的兵马司校尉? 哎,这个楼有点歪,咱就不去八卦人家后院了,眼下保住小命要紧,只要朱玉贤不死,哦不,是不死在自己手上,那自己的小命就有保障了。 一行人重新回到前面的小厅,王妃安慰了朱玉贤,也跟过来了,何素雪老神在在的看看周围,“王爷,此事不宜过于声张。” 这是要赶人的节奏,淳亲王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大手一挥,所有人全部退下去,屋里只留他自己和王妃及何素雪。 朱二嚷嚷道:“父王,这不好吧,这小妞上过战场的,可不是什么善茬子,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朱校尉抢下话头说道,“父王,文喜敢用脑袋担保,小何大夫没有恶意,不会做那等糊涂事。” 什么糊涂事?何素雪眨巴眨巴眼睛,表示不明白呀,不过,人家都赶走了,紫菀也出去吧,省得叫人误会。 紫菀听了主子吩咐,毫不迟疑就退出去了,只是那担心的小眼神一眼一眼的往主子身上瞅,您可千万小心啊,刚才被王爷追杀的一幕太可怕了,要不要送信回去喊人来帮忙呀? 何素雪安抚朝紫菀笑笑,别担心,你主子我有把握。 紫菀一走,淳亲王把两个儿子和一群丫鬟婆子也赶出去了,诶?话说那个亲王世子好像没到场? 淳亲王不满地看到,这小何大夫又走神了,这么没心没肺的孩子太少见了,常得贵还挺会教养的嘛,三儿在江南药铺呆了几天,人都稳重了许多,唔,貌似上次人家帮忙找回银楼的东西,还没有谢谢人家(亲王殿下,您也走神了)。 “小何,眼下无旁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王爷和本宫一定全力支持。”还是王妃比较给力,把走神的一大一小叫回了魂。 何素雪抿了抿唇,说就说吧,隐瞒病情是不对滴,大不了一死,又不是没死过,“玉贤郡主肚子里的肿块,有两个可能,一是脏器肿瘤,二是寄居着她的兄弟姐妹!”(未完待续……) 第二九三章最后的救命稻草 何素雪抿了抿唇,说就说吧,隐瞒病情是不对滴,大不了一死,又不是没死过,说不定死了又能穿回去哩。 何素雪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语速很快的说道:“玉贤郡主肚子里的肿块,有两个可能,一是脏器肿瘤,二是寄居着她的兄弟姐妹!” 王爷夫妇持续风化龟裂中,嘴巴张着,眼睛瞪着,没有焦距,被何素雪的话吓到了。 良久,淳亲王回魂了,转身又去寻宝剑,“老子杀了你这个庸医!” 何素雪暗暗翻白眼,又是这一句,都不带多字少字的,“王爷,听清楚,是兄弟姐妹,不是别的。” 王妃扯了扯王爷的袖子,“王爷,不如咱们再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淳亲王从王妃手进里扯回自己的袍袖,愤怒地喷火,“满嘴胡言乱语,根本就是在为自己狡辩,不听!” 王妃哀求道:“听听吧,王爷,想想那个梦……” 淳亲王一怔,表情有点踌躇,何素雪打铁趁热上,“王爷,小何就几句话,听完了您不满意再发火不迟。” 发火可以啊,不杀人可不可以啊,本大夫两辈子没尝过男人的味道,死得不甘心哪。 诶?王妃说的那个梦是哪个梦,里头有几个意思哩? 何素雪心里头快速闪念,等淳亲王坐回原位,这才慢慢把她的诊断依据说出来。 首先要肯定一点,玉贤郡主贞洁未失,这点非常重要,也是淳亲王夫妇最在意的,果然,一说完这个。俩人脸色就好看多了。 其次,就说肿瘤存在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那玉贤郡主有可能药石无医了。 最后说到那个寄居的兄弟姐妹,何素雪挠头,现编了个故事。 “小何曾听娘亲说过这么一个神奇的洋人故事,说有一小男孩,生下来没多久,肚子就大起来了,后来大夫给他开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没成形的胎儿,也就比拳头大一点。” 何素雪比划着自己的小拳头,这时王爷夫妇已经被镇住了,王妃急问:“后来呢?” “后来,那男孩就好啦。胎儿取出来,他就跟正常人没啥两样。然后大夫们分析。当时他娘亲怀的应该是双胎。只是因为一些不知道的原因,男孩把自己的兄弟姐妹给吞到肚子里去了,然后在他肚子里边慢慢长大,直到被人发现。” 何素雪低头想想,这个故事应该能站得住脚,再抬眼。王爷夫妇在交流旁人看不懂的眼神。 接着,淳亲王朝他家王妃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王妃便对何素雪说了她曾经做过的梦。无非就是她刚怀玉贤郡主的时候,做了个胎梦,梦见的是一对童男童女牵着手亲热地玩耍,后来两个不知怎的打起来了,童男被童女压到了身下狂揍,后来她就只生了玉贤。 何素雪表示,胎梦什么的,不科学,但穿越都经历过了,以她那堪比大树的粗壮神经,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哩。 点点头,告诉王妃,胎梦可能就是上天给她的某种暗示。 “王爷,王妃,咱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其实都不能完全确认玉贤郡主的病情,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还是剖腹探查,只是郡主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做手术,还得养养,调理好气血。” 淳亲王斜视何素雪,“那以你之见,什么时候才适合那个手术?” 对方一副防备的样子,这是害怕自己是推托之词?何素雪笑着举起一根手指,“十斤,如果玉贤郡主能在一个月内增重十斤,又无其他并发症,那时可以考虑手术。” 淳亲王说可以。 王妃说很难。 淳亲王就拿眼瞪妻子,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拆我的台。 王妃轻叹着说道:“玉贤思虑过重,这一天都进不了几粒米,光靠参汤吊着,这样子哪可能增重,不减都是好的。” 这个何素雪也没什么好办法,正想着让王妃多多劝慰,忽听珠帘轻响,一个媳妇子快步走过来跪下,低头转达小主子的话:“郡主说,愿意配合小何大夫,尽力一试。” 敢情朱玉贤把刚才的话都听见了,也是想透彻了,才让人出来递话。 女儿自己都有信心,没道理做父母的不支持,淳亲王又把大手一挥,命令何素雪就在这添福院住下,值得把郡主的病治好,方可离开。 这是挖坑埋自己么,可是这样的结果,已经最好不是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咱就客串一回郡主娘娘的家庭医生吧。 淳亲王带走了院子当中的一群人,就连朱校尉想跟何素雪说几句安慰的话也不被允许,幸好他看出来他家父王不是要杀人的节奏,不然他就是拼着一死,也要保何素雪完全无恙走出王府。 听说何素雪要在王府住一个月,给玉贤郡主治病,朱校尉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欢喜,反抗父王什么的,看看再说。 等添福院清静下来,王妃立刻指挥下人们打扫厢房,让何素雪入住,不过没同意让她回去收拾行李。 开玩笑,出去了人跑了上哪找去,这可是玉贤郡主唯一的希望了。 经过一番争取,紫菀被派回常府收拾行李,同行的还有两个媳妇子,她俩的任务是拜见常得贵夫妇,把王府留何素雪在府上做客一个月的事情通知一下。 看,皇家人就是这么牛气,把人扣住,通知家里人一声,这事就定了,不容有反对的声音,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紫菀回来的时候,把青果也带来了,小丫头手脚很勤快的,帮着紫菀做些洗洗刷刷的活儿,也就不用去麻烦添福院的人了。 何素雪还不愿意不熟悉的人动自己的衣物呢,她可是洁癖症患者,青果能来,她很高兴,毕竟紫菀现在是她的助手,很多时候要带在身边的,没空处理生活琐事。 何素雪进了厢房一刻钟,就拿出两张方子,一张是药方,一张是食谱。 话说要一个严重营养不良的病人在一个月之内长十斤,困难重重,王妃已经想好了一天五顿给女儿添补,可现在一看何素雪开出来的食谱,太惊讶了,跟她的计划完全是背道而驰嘛。 王妃拿着食谱,风风火火地闯进厢房,“小何,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给玉贤吃,她可是郡主,是太后和皇后娘娘都放在心尖上的人!” 何素雪很平静地解释:“天潢贵胄也是人生父母养,跟普通百姓一样要吃要喝要睡觉要便便,不然她就不是人,而是神。请问王妃,玉贤郡主已经成神了吗?”。 王妃抖了抖食谱,“即便玉贤不是神仙,那她也是金枝玉叶,要享用天下最好的,而不是这些清粥小菜,连我们家下人的吃食,都比这个好呢,你让玉贤怎么吃得下。” 何素雪捏着手指搭在腰间,很淑女范地回答:“吃不吃得下,不是王妃说了算,而是玉贤郡主说了算,您大可拿着食谱去问郡主娘娘,她愿意不愿意按小何的食谱吃。” 王妃又风风火火去见女儿,得到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朱玉贤现在把何素雪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想死死抓住,说个大不敬的话,只要说是治病的良方,就是叫她喝尿,她都敢。 何素雪后脚跟进朱玉贤的闺房,现在的她可以自由进出这里,但只要她走出厢房,身边就时刻跟着两名沉默而杀气四溢的媳妇子。 这是防止她逃跑呢,还是防止她干坏事呢,何素雪不愿意去想。 当着何素雪的面,朱玉贤又表了一番决心,“玉贤一定按照何姐姐的吩咐好好吃饭。” 瞧着小人儿说两句话就喘气的模样,何素雪心里也替她难过,走上前,抓起她纤细的胳膊,轻轻揉捏上面的穴位。 “郡主啊,白米粥也不是洪水猛兽,熬得细细软软的,却是养生的好东西,它能滋养你干涸的胃肠,让它们迅速恢复正常的吸收和排泄功能,大概过得三天,你就能稍微用点油腻了。” “玉贤听何姐姐的。咦?姐姐捏的地方又酸又软,过后却热热的很舒服。” “哦,这些都是经络上的穴位,时常按摩按摩,对郡主的身体有好处。” “那烦请何姐姐每天都来给玉贤按摩穴位。” “好,没问题。” 不知是王妃眼花了还是怎么着,她看见女儿苍白的脸颊飞起淡淡的红晕,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急忙指了个事出去,找个清静没人的角落,无声地痛哭了一场。 晚饭时间,下人们先把准备好的饭食给何素雪看过,她取了一点尝了尝,发现王府的厨子水平真高,药铺的厨娘们拍马也赶不上啊。 有何素雪陪着说话,朱玉贤用完了一小碗粥,还吃了不少只用了油和盐炒出来的小菜,朱玉贤自己都觉得很惊奇。 有小丫头飞奔去报告王爷王妃,那对夫妇当即饭也不吃了,一起跑来看女儿,玉贤郡主有好转的消息瞬间传遍了王府。 王妃一时高兴,随手拔下一支金钗要打赏何素雪,令她哭笑不得,吃一碗粥就兴奋成这样,这才哪到哪呀。(未完待续……) 第二九四章心悦 PS:(这章加更,补上月欠下的债,晚上还有一更哦。) 好不容易送走了王爷夫妇,何素雪又手把手教贴身服侍朱玉贤的两个媳妇子,让她们饭后隔半个时辰就给郡主按摩穴位,不用多大力度,按到发热就行了。 交待完毕,何素雪回去厢房继续没吃完的晚饭,才吃没两口,前头又是一阵嘈杂声,她无奈地撂下筷子吐槽:“王府的人心眼真好,玉贤郡主的人缘真好。” 紫菀拾起筷子奉上,“您再吃两口,也没说人家来客探望咱就非得陪着,您是大夫,不是郡主的下人。” “诶?一语惊醒梦中人呀。”何素雪冲紫菀竖拇指晃了晃,“真不愧是我家紫菀,这小脑袋瓜子灵的。”笑着接过筷子继续吃。 紫菀红着脸低着头退下两步,因为能帮上主子而高兴得眉开眼笑,有个强大的主子,下人们压力也好大的呀。 然而,这一回的访客却是来找何素雪的,与朱玉贤无关,她深深地看一眼才吃一小半的饭菜,以为自己和王府其实有仇,自打来到这里就没得过安生。 青果极有眼色,打开食盒,把快凉掉的菜往里装,“姑娘安心去见客,奴婢这就去厨房把菜热一热,这香酥鸡和炖羊肉结油了可不好吃。” 所以说,培养忠心耿耿又聪明伶俐的手下,是穿越女的必经之路呀,何素雪感动得泪花闪现,“好青果,你家姑娘我今晚吃饱的话,一定重重赏你。” 青果的小脸蛋飞起两团红晕,“姑娘言重了。这是青果该做的。” 在门外等候的两个媳妇子互相对了个眼色,都有点同情这个小何大夫,吃个饭都不得安生,只是,她这运气真心不错,进府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王爷还没说要杀的话,居然还允许她见客。 何素雪被带去会客的小厅,客人背对着门,在欣赏堂上的水墨山水图。何素雪早注意到了,那不是什么古董画,而是淳王爷的作品。 “是不是很吃惊?堂堂一介亲王,会赚钱,还会画画。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何素雪笑道,慢慢朝来人走去。 来人一身夺人眼球的青织金飞鱼服。又是那样坚强挺拔的身姿。不是未来相公赵本真又是谁。 赵本真转过身,三道丑陋的疤痕微微皱着,形成诡异的花纹,他在笑,欣慰的笑,“雪儿。爷就知道,爷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这话在外人听来,有点摸不着头脑,可何素雪懂的。他在为自己担心,也为自己进了王府还好好活着而高兴。 看到未来相公,何素雪心里更踏实了,他能进到这个院子来,证明淳王爷对赵本真的身份还是有所忌惮的,这就好,筹码又多了一分。 “坐下说吧,怎么这个点来了。”何素雪露着小酒窝,请赵本真上坐,熟悉她的人一看这笑容,就知道她是真心高兴。 雪儿喜欢我来看她,这个念头让赵本真笑得合不拢嘴,“你一进淳亲王府,爷就知道了,只是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这会才得空,常大叔也喊我过来看看你。” 有丫鬟来上茶水,等人退下去,俩人重新说话,赵本真没问何素雪在王府过得如何,听说要在这里住一个月,给玉贤郡主调理身体,为将来的手术做准备,他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赵本真来,除了给淳亲王一点压力,除了看看未婚妻过得好不好,还有一个目的,告诉她何其政被皇帝训斥了,被责令回家闭门思过,这个过要思多久,皇帝没说,他任职的工部也没说。 何其政从甘州回来,就一直呆在四品这档,连上朝面圣的资格都没有。 皇帝在朝上狠狠骂了一通,工部侍郎代他受过,十分憋屈,下朝会之后翻倍找补,足足训了他一个上午才赶他回家。 “雪儿,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你娘是个好女人呢,可惜嫁到老何家白瞎了。”赵本真兴奋得两眼放光,不禁让人怀疑这句话才是他最想说的主题,前面那些都是铺垫。 何素雪有点好奇,:“圣上夸赞我娘,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赵本真不悦地瞪眼,“你这话说的,你娘不就是我娘,她老人家有此殊荣,爷就不能高兴高兴?” “嗯,是应该高兴,我娘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何素雪柔声说道,“我还很高兴你送来好消息,谢谢你,赵本真。” 在大明朝,女子不能直呼男子的名讳,可何素雪一而再,再而三的直呼赵本真,让两个媳妇子心中惊讶到了极点,感觉这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这说明了什么?赵大都督很心悦这个未婚妻啊。 赵本真的事情说完了,何素雪的事情不能说,小厅里陷入暂时的沉默,堂上一对鸳鸯双双捧着茶杯,不时对饮相视而笑,甜蜜的小眼神你抛过来我抛过去。 非礼勿视么,两个媳妇子只好研究房梁上精美的雕花,紫菀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低头关注自己的鞋尖。 三杯茶下肚,何素雪肚子更是饿得发慌,开口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雪儿给我留饭了?太好了,来来来,紫菀,快上菜。”赵本真重重放下茶杯,大声说道,天知道他等这句话等了多久,都快不耐烦了。 何素雪默默吐槽,其实我的意思是你该回家吃饭了,不是留你吃饭好不。 紫菀当然知道自家姑娘那点饭菜不够俩人吃的,听到赵本真点名,有点不知所措,幸好那两个媳妇子就是为了解决问题而存在的,其中一人说:“我去吧,紫菀姑娘换下茶水。” 紫菀感激地应是,这两位面瘫脸是不好看,可人品挺好的嘛,这么知情识趣。 有王府的人张罗,六菜一汤的小席面很快就上来了,没有何素雪刚才吃剩的,全是厨子新做的,热气腾腾,香气大冒勾人食欲。 何素雪对那一把酒壶和两个酒杯有点无语,相询赵本真:“你要喝点吗?”。 “喝,干嘛不喝,不喝白不喝,淳亲王的酒可不容易喝到。”赵本真手掌一切,示意紫菀倒酒,却又叮嘱何素雪,“你酒量不行,只准喝一杯。” 何素雪摇头不依,“我不想喝,有病人在,不能大意。” 此举正合赵本真的心意,万一喝醉了,狼来了无力招架可怎么好。 “不想喝就不喝吧,你以茶代酒,多吃点菜,你看你忙了这许多天,都瘦了。” “哦,你也吃,王府的厨子不错的。” 两个媳妇子又去研究房梁,真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未婚夫妻,当着大伙的面儿,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真是。 酒足饭饱,都已掌灯多时,赵本真再是不舍,也不得不告辞回去。 两个媳妇子把人送出院子,交给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小厮,心头的郁闷和担心才终于消散掉。 却不知这才仅仅是开始,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位京城里无数人谈之色变的赵大都督,不时以各种名目出现在添福院,让下人们的小心肝备受煎熬。 朱玉贤吃了三天清粥小菜,胃口越来越好,从一小碗勉强吃完,到现在能一口气吃下两小碗,这个进步可不小。 王爷夫妇天天往添福院跑,眼见得女儿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直夸何素雪有本事,她淡淡地笑着,“是府上的厨娘手艺好,库房送来的药材也都是顶级的好药,双管齐下,郡主娘娘才恢复得快。” 王妃对这个不骄不躁的小何大夫是佩服加三级,喜欢不解释,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一盘又一盘往她房里送,就连紫菀和青果,都收获了好几个内容丰富的精美荷包。 这些赏赐,何素雪原封不动地放到一边,到最后,摆满了整个厢房的外间,紫菀和青果有样学样,也想把收到的荷包摆出来,被何素雪制止了。 何素雪的一举一动,被两个媳妇子报告给王妃,王妃但笑不语,该赏的照赏,该夸的还夸,一点看不出来她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每隔三天,何素雪都要重新给朱玉贤查体、换药方、换食谱,一步一步给她加强营养,同时,她也在绞尽脑汁,考虑输血的可行性。 杨海还没消息,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她要的离心机,朱玉贤的现状,以及江南药铺越来越迫切的需要,让何素雪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自己要想办法制作这个离心机,让配血输血变成确实可行的治疗手段。 何素雪找王府的下人要了一些纸张,没事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苦思冥想,草图画了一张又一张,却不知她丢弃的废纸都被人一张不剩的捡走,送到淳亲王的书桌上。 终于,在九月下旬那天,赵本真又一次来添福院,何素雪拿出一张图交给他。 “这个叫手动离心机,旁边这些是陶瓷试管,你尽快找人帮我做出来,玉贤郡主手术之前要用到。”(未完待续……) 第二九五章术前准备 加更到,下一个加更点在收藏满五百,顺便再求下推荐票,那个也是比较重要的数据。 *** 方再年领着一个陌生的小伙计上楼来,两人手里抱满米白色的布匹,这是要用来做手术单和敷料的,都是细密吸水不缩水的好布,小伙计说他们铺子里同样的布都在这里了,订制的那什么手术衣正在赶,下午能出十套。 “还是常大夫的法子好啊,我们东家立冬前也挖了地窖,把布匹都藏了起来,鞑子就抢了柜台上的几匹,不然得哭死。”名叫袁三儿的伙计说起常得贵,那是各种钦佩。 何素雪也由此得知,江南药铺为什么在这次的甘州府沦陷中损失这么小,重建开张的速度这么快了。 常老板有经验呀,一听说城外有鞑子的踪迹,马上就把药铺关了,所有东西都搬进地窖,包括人,因此城破那几日,药铺除了门板被踹烂几块,别的损失微乎其微。 方再年带走极度热情的绣庄伙计,何素雪抱起一匹棉布,问王小九:“你会女红吗?” 王小九闻言呆若木鸡,赵本真极力控制自己才没笑出声,好一会,王小九才委屈地回答:“小何,我是男娃。” 何素雪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抱歉,小九,我没学过女红,也不知道男娃不学女红。” “噗!”赵本真捂着嘴巴跑出去,扶着栏杆疯狂抽动肩膀。 “想笑就笑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何素雪撇嘴走出书房,大声喊焦婶,“婶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现在药铺一天只供两顿饭,距离晚饭还有段时间,焦婶已经用院子里的大灶蒸好了米饭,正在准备要炒的菜,听见何素雪的请求,她马上点头说可以。 有了焦婶帮忙,手术大小中单和敷料有了着落,绣庄铺子的谢老板也亲自带着袁三儿把十套手术衣送来。 半下午的时候,院子里拉了好多根绳子,漂洗过的单子、手术衣和鹿皮手套夹上去晾干,到了天黑时收起,常得贵带着何素雪搬到房里打成包裹,然后和器械包一起上了蒸笼,三个大包,用了三口大锅。 秦世子的情况已经很严重,再不能等了,手术准备必须在今晚完成。 没有高压锅,何素雪也不知道用蒸笼消毒能不能达到无菌效果,只能蒸的时间长一些,上汽后足足蒸了半个时辰才撤火,然后便是隔火烘干。 正房的堂屋比较宽敞,光线充足,被清出来做手术室,驻守的官兵搬到赵本真的房里,他现在一个人睡一铺大炕,宽松着呢。 一院子人忙到大半夜才消停。手术时间定在次日巳时初,也就是上午九点,常得贵把三个手术包抱进自己睡觉的屋子,便让大家赶紧去休息,可这晚注定有很多人要失眠。 一向躺下就着何素雪,在床上烙了好多个饼才睡过去,感觉自己才刚刚眯上眼睛,就被拍门声叫起来了。 她快速穿好衣服,跑去打开楼道门让赵本真进来,院子里多那么多男兵,这几晚她倒是好记性,睡觉前都把楼道门栓得好好的。 赵本真把热水拎进房里,提醒她速度快点,已经到了辰时中(八点),再有半个时辰就要给秦世子做手术了,别人早就起来吃过早饭,就差她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喊我。” “常大叔怕你没休息好一会没精神,特意让我这时辰喊你的。” 哼,好说歹说,都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何素雪嘟了嘴巴,取过床头箱面上的小茶杯,从里面捏了点盐粒出来,呲了牙齿我唰唰唰。 粗糙的盐粒擦得牙龈痛,何素雪暗下决心,今天就找方再年借个捣药钵,再问师傅大人要点熟蜜珍珠粉薄荷之类的,捣鼓点牙膏出来! 华国从宋朝起,就有牙粉和牙膏,但是并没有大面积推广,因为配方里很多都是昂贵的药草香料,成本太高,也就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舍得花巨资做来用。 何素雪这个配方比较简单,还是从前上药理课时,教授当作调味剂讲出来的,除了珍珠粉稍微贵一点点,其他都是普通的东西,成本也相对比较便宜。 她还有个私心,自家就是开药铺的嘛,做出牙膏来可以尝试着卖卖,能赚点本钱回来也就相当于有免费牙膏用了嘛。 可惜邓小礼不在这里,不然以那小子的巧手,定能做出好用的牙刷来。 “小何想要牙刷子?听说斜对面的珍宝阁有卖的。”赵本真突然窜到门口说道,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银两被小偷扒光了,不然就是送她十支八支牙刷子又有何妨。 何素雪一惊,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她干脆招手把赵本真叫进屋里来,把准备制作牙膏卖钱的计划说了出来,“你要不要入一股?保证不会亏本的哟。” 赵本真低头想了想,摊开两只手,“我现在身无分文,入股就算了,帮你捣捣药还是可以的。” 何素雪捂嘴偷笑,“我也没钱,咱们问师傅借材料,等做出牙膏来你负责推销,卖了钱再把材料钱还他,这叫借鸡生蛋。就是牙膏卖不出去也不要紧,药铺这么些人呢,留着自己用也是好的,等我领了月钱,再还就是了。” 你都考虑周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赵本真痛快点头。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笑得很灿烂,照在铺满积雪的屋顶,闪烁着圣洁的金光,何素雪迈出门口,深深吸一口没有污染的清新空气,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赵本真在前方轻声道:“秦世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何素雪默不作声,两人一路来到厨房,焦婶子在用锅里的温水洗碗,看见两人进来,忙擦擦手,揭开另一口锅,把温着的稀饭和杂粮煎饼咸菜等端出来,何素雪闻到了肉味。 “小何,多吃一块肉饼子,掌柜的说那什么手术可能要做好久,没力气可不行。” “谢谢婶子,我保证吃得饱饱的再上台。” 何素雪接过碗,先递给赵本真,然后才是自己的,这么一个随意的小动作,小赵同学冷漠的眼神微微多了些暖意,搞得焦婶都多看了他几眼。 第二九六章我们一定行 方灵护长还没学过注射术,什么静脉注射肌肉注射,全都没见过,何素雪亲自上阵,给六位公子小姐抽了血。 因为害怕有人晕血晕针,影响进度,何素雪把这些人一个一个叫进小房间里,让方灵把人点晕扶着,抽完的点醒也不准回原来的小厅,只能从侧门转去另一间房呆着,所有人都抽完了才准许离开。 朱二公子和朱三公子都是二十岁上下的人了,被人点晕抽血,完了之后和他们的弟弟妹妹一样,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何素雪和方灵,这哪里是天仙,分明是罗刹。 何素雪懒得管人家怎么看她,忙着呢,八份交叉配型,一个多小时才拿到全部结果。 这份结果呈到淳亲王跟前,他看了一眼,就递给了王妃,“除了青果,上面打勾的立刻搬到隔壁院子住下,不准出门,随时听候传唤,胆敢不听号令者,逐出家门,净身出户。” 王妃一边应诺,一边快速浏览配血结果,不出她的所料,她生的三儿子名列其中,另外还有妾生的二公子二小姐及青果中选。 青果的名字跃然纸上,毁了淳亲王的三观,他自动脑补的头上绿油油的幻象也消失了,不过看样子他蛮高兴的,又是大手一挥,中选者重赏。 那二小姐及青果,各得一套赤金头面,朱二公子及朱三公子则是赏了名贵玉器,这些都是不能用金银来衡量的宝贝,回房后何素雪打趣青果。那套赏赐完全可以当做传家宝了。 青果小小的叹气,“奴婢倒是希望赏些实用的金银呢,这玩意中看不中用的。” “不喜欢可以拿去当铺换钱呀。”何素雪无所谓地说道,“换了钱,要不要考虑赎身回去发家致富呀,真想的话,姑娘我不会拦你的。” 青果低头想想,摇头。“姑娘别赶奴婢走,奴婢有今天,全是姑娘给的,奴婢家里的后娘狠毒,跟他们过绝对还会再被卖。” “随你,不想走就留下,等你们到了十八岁。本姑娘给你们挑几个好的,全都放出去嫁人。”何素雪说道,成功看见两个丫鬟羞红着脸跑出去了。 这也是个试探,也是个暗示,提醒丫鬟们,她不会让她们被赵本真收房,爬床什么的。趁早歇了心思。 两位朱公子搬到隔壁的青松院住下,朱二小姐则进了添福院左厢房,玉贤郡主喜静,朱二小姐只被允许带两个丫鬟服侍,倒是不如何素雪这边热闹,加上晚间来报到的紫珠,她的右厢房就有五个人了。 厢房都是一明两暗的格局,何素雪与方灵住,三个丫鬟睡一床,也不觉得挤。打混几天就过去了。 王妃要给另外安排,她们还不乐意分开,王府规矩太大,大伙聚在一块有安全感。 接下来的十天,何素雪继续把玉贤郡主养肥肥,方灵则领着紫菀紫珠练习注射术,青果闲暇之余也跟着学习,何素雪也由着她。 中选的朱氏兄妹。经过常得贵的检查,确认是健康的身体,便开始被当成猪来养,食谱同样由何素雪制订。一天三餐偏向清淡,但营养丰富,加上添福院的厨子手艺了得,那三人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看得出来,他们都是真心想帮朱玉贤,如果能成功救活这个可怜的妹妹,即是在他们父王母妃心里挂了号,往后的富贵还能少? 朱二小姐对何素雪心怀感激,认定这就是她的贵人,不着痕迹的巴结讨好,茶余饭后都跟何素雪这房人一起行动,散步啦,陪玉贤郡主说话聊天啦,添福院从此多了很多欢乐的笑声。 方护长领着两个小护士,用两天时间练习注射术的步骤,从第三天开始,厨房每天送来一只肥兔子,身上的兔毛全刨光的,让护士们在兔子身上学习静脉穿刺。 因着官窑又送来一批五十多副注射器,何素雪很大方地批给方灵三副用于教学,其余的全部送回江南药铺进行消毒处理。 护士们抓紧练习穿刺的时间,何素雪在琢磨输液的可能性,淳亲王搞到了一点橡胶,官窑又忙碌起来,给何素雪烧制了几个输液瓶。 把配置好的生理盐水和糖盐水装进去消毒,然后注射到兔子的血管里面,经过三天的严密观察,兔子活得好好的,没有发热红肿等感染征兆。 何素雪还是不放心,委婉地告诉淳亲王,她想找几个死囚犯来做试验,一个让护士们在人身上实践一下静脉穿刺,二个看看造出来的液体对人体有没有影响。 这个事情,转天下午就办妥了,淳亲王求助的人居然是赵本真,他亲自送人来,“顺便”陪何素雪吃了顿晚饭,略解相思。 人体试验成功,护士们的静脉穿刺也练熟了,赵本真又来把人带走,何素雪告诉他:“我决定后天手术,不想等下去了。” 赵本真看看正在研究房梁的两个媳妇子,隔着桌子握住何素雪的手,轻声说道:“你这么努力,老天爷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我在外面等着你。唔,还有益学,你哥,托我告诉你,让你坚持住,要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简简单单几句话,把何素雪的眼泪都勾出来了,她挪了挪凳子,挨近未来相公,侧身靠在他有力的臂膀上,轻轻地饮泣,“谢谢你,谢谢哥哥,谢谢你们的信任,更要谢谢李氏娘亲教给我的医术,往后,我再不叫你们操心了。” 好嘛,趁机洗白自己貌似不厚道,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第二天,常得贵回到江南药铺,把所有没走的伤员全部打发出院,跟刘建和兵马司另外派来的人交割清楚。 药费没被拖欠,一万六千多两银子全部拿到手,除开成本,只赚取了五千两多点,方再年一直跟刘建等人嘀咕,这趟是赔本赚吆喝,东家是大善人啊。 这话也就骗骗兵马司的,刘建可清楚方再年是什么样的人,常得贵是给了很大的优惠,但不至于让自己亏本,只是刘建心怀感激,什么也不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伤员一走,下午全院进行大扫除,尤其是手术室,毛永青前前后后喷了三回消毒水,还要在手术日的当天早上喷最后一遍,才让他哥把准备好的手术包和各种药物、瓶瓶罐罐搬进去。 天才蒙蒙亮,几辆马车悄然停在江南药铺门口,杨老汉早就起床等着了,车一到,马上开门迎客,一串披着斗篷的人鱼贯而入,中间还抬着一个从头到脚都盖在锦被下的人。 杨老汉弯腰低头垂眼,只看自己的脚尖,听到东家说关门吧,他才把门关好,上栓。 外面已经贴了告示,今天江南药铺全员放假,歇业一天。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学徒们早得了吩咐,今天的活动范围不准超过四号楼,更不准大声喧哗,除了吃喝拉撒,最好都留在宿舍里,看书睡觉,随意。 关有树、方再年和毛氏兄弟站在二号楼前,拜见了淳亲王和王妃,声音都刻意压低,见过之后就去了五号楼看着学徒们。 郭易和洪亮今天都呆在家里休息,没过来,惠民药局的几位大夫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他们的进修也暂时告一段落。 朱玉贤被安置在治疗车上,推上三楼手术室,她一直紧紧握着何素雪的手,何素雪小声安慰着,给予心理疏导。 治疗车一进手术室大门,何素雪说声到了,朱玉贤马上把被子掀开,漆黑如墨的眼眸四处张望,“手术室就长这样,什么都没有呀。” 何素雪呵呵直乐,小姑娘其实很勇敢,也是只好奇的小猫咪,“这里才是外间,交接手术病人的地方,进到二门里边,才是一间一间的手术室。” 靠墙的位置摆了两排靠背椅,还安放了茶几,精致的紫砂壶冒着白烟,空气中飘荡着茶水的芬芳,几上还摆了城里最贵的点心。 何素雪心想,这一定是方再年的主意,可他不知道,王府的人不会在外面吃来历不明的东西,白瞎了……唔,一会叫青果打包带回去吃。 天还没完全亮,时间还早,方灵领着两个女护士进去做准备了,王爷等人还没爬上来,何素雪搬了把椅子坐在治疗车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朱玉贤聊着。 偶然看见自己的大茶缸子摆在一张茶几上,何素雪心头一热,赶紧叫青果拿过来,灌了几口茶水。 朱玉贤舔舔嘴唇,“何姐姐,我也想喝。” 何素雪遗憾地摇头,“很抱歉,今天太阳落山之前,郡主不能吃东西。” 朱玉贤嘟了嘟小嘴,沉默了一会,又道:“何姐姐,你说,我能行吗?” “行!我们一定行!”何素雪坚定地说道,“我相信我自己,郡主您也要相信您自己,别担心,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朱玉贤偏头看向茶几上的点心,脆声道:“今天晚上,本郡主要吃驴打滚儿!” 第二九七章痊愈 术后第一顿饭,玉贤郡主没吃成驴打滚,何素雪的理由是糯米不好消化,郡主的胃肠功能还是弱了点,喝点鸡汤比较好。 看着从麻醉中苏醒的女孩,看着她恢复平坦的肚子,何素雪满身疲惫,但仍笑得很开心。 手术过程有多惊险,只有何素雪自己知道,朱玉贤虽说增重了十斤有多,但她干涸的身体仍是状况百出,四个献血人都献出了三百毫升血,往往是这边往血管里打,那边就从切口往外冒,接着就是心跳和呼吸出问题,搞得手术组四个人不知吓死了多少细胞,常得贵蹲在外面也是冷汗淋漓,心情大起大落累得半死。 拿到剖出来的东西,常得贵眼角直抽,两手颤抖,把淳亲王和王妃叫进来看过就用布盖住。 又忍不住告诉他们:“王爷和王妃是三代以内的嫡亲表兄妹,血缘过于亲近,极易造成子嗣发育不良,出现各种状况,三公子和玉贤郡主的亲事,王爷王妃需慎重对待。” 淳亲王有九个孩子,为什么单单提这两个呢? 一来,大明允许男子三妻四妾,却又嫡庶分明,庶出子女的待遇就比奴仆好一点,一般不在外人面前提起。 二来,王妃生了两男一女,大公子已经出状况了,跟淳亲王一样是tui部残疾,而且情况更严重,不良于行,极少在人前lu面。 不出意外,嫡出的三公子将是淳亲王府的继承者,常得贵好心提醒,也是觉得这孩子不错,没长歪,不忍心再见他重蹈覆辙,走父兄的老路。 淳亲王眼内精光乍现,王妃则紧张地问道:“常大夫说的可是真的?表兄妹真的不可以?” 常得贵不能说自己曾从师傅那里听到许多宫内秘闻,小徒弟也曾专门调查过此类案例,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淳亲王,“先皇与太后,就是嫡亲的表兄妹。” 事实上,先皇与太后不止生了一个畸形儿,太后曾经生了四个孩子,活了两个,当今圣上是四个中唯一的正常人。 王妃见淳亲王不说话,像是在默认某种事实,顿时心中大骇,脚下一软就要摔倒,淳亲王忙揽住她的腰扶稳,“王妃莫慌,就照阿贵说的办,或许没有那么糟糕,文喜不是一直ting好么。” 常得贵点头,“正是,王爷王妃素来与人为善,会有好报的。王爷,您看这个要怎么处理……” 那个畸形的生物,被打了一针药水,已是没了生机,躺在布下一动不动。 淳亲王朝虚空中吹了一记口哨,一个meng头meng脸的灰衣人从空气中闪现,无声地朝淳亲王拱手做揖。 “把这个东西拿出去烧了,不准中途打开,灰烬埋到皇陵山上。” 淳亲王说完,灰衣人再次拱手做揖,从腰间扯下腰带把那东西一裹,就消失在空气里。 常得贵暗暗咋舌,这样的东西都要把灰埋到皇陵去,想来淳亲王已经接受了自己师徒的推测,认为这是他的种,只是不巧被他女儿吞掉了。 想想坊间传说淳亲王特别爱惜羽毛,常得贵又觉得这人很可以理解,毕竟他小时可没少被人欺压嘲讽,是太后娘娘一力维护他长大,当今圣上也一直对这位大哥尊敬有加,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大夫,其中还有太医院的御医,宫里那对母子都帮他瞒住了。 朱玉贤撑了下来,被送到二楼某间病房密切观察,何素雪对王爷夫fu说郡主娘娘生命力很顽强,很有斗志,果然到了中午,她就醒了。 当着王爷夫fu的面,何素雪告诉朱玉贤,她肚子里的肿块已经取走,只要好好休养生息三年,她就能和普通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了。 这几句隐喻着朱玉贤贞洁还在,是纯洁的女孩,作为女人传宗接代的功能也未消失。 王妃当场喜极而泣,而朱玉贤得到何素雪的警告,强忍着泪水,拼命地吸气。 “王妃娘娘,您不要勾着郡主娘娘哭,这样她的伤口会很痛,也会影响愈合。”何素雪说道。 嘎,王妃打了个嗝儿,马上掏出手帕擦干眼泪,笑得满脸慈祥,变脸王都没有这么快。 扔掉包袱的朱玉贤迸发出惊人的毅力,手术当晚就发烧,给什么药她都喝,一点都不叫苦,早上退了烧,何素雪拿着巨大的针筒要给她血里打糖盐水,她也乖乖伸出小胳膊,何素雪说要喝三天猪血猪肝粥,她一声不吭全部喝光光。 如此配合的病人,怎能叫大夫们不喜,何素雪日夜守着她,一旦发烧马上处理,常得贵也被皇帝特批了假,每天三次查房,与小徒弟商讨药方。 关有树也想加入,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却被常得贵拒绝。 这个病人,连病案都不会留,全部交给淳亲王带走,一切真相将被极少数人永远埋在肚子里。 四个献血者,在病chuang上躺了一天,喝了几碗猪血猪肝粥,傍晚的时候就被送回去了,淳亲王又一次重赏。 大概是有人把青果的顾虑报告上去了,这回她得到的赏赐就是银票,一百两,王妃的管事妈妈还找她谈话,说王妃愿意帮她赎身,青果照样拒绝了。 何素雪就跟方灵说了:“青果太聪明了,知道自己出去之后未必能守得住这笔财富,留下来安全长大,往后想要什么没有?” 方灵斜视说道:“你这是在夸赞自己么,这样真的好么。” 何素雪傲骄地四十五度扬下巴,“哼,天下像我这么好的主子,可是难找。” “噗,依我看,玉贤郡主也不错,人长得好,心地也善良,而且不像某些人,爱翘尾巴。”方灵回应道。 何素雪抚掌赞叹,“确实是很好的女孩子,将来谁娶到她,一定是祖上冒青烟了。” 方灵突然凑过去,跟何素雪耳语几句,后者惊得吸凉气,“方护长,你可真敢想!” 方灵竖起三根手指,“三年,都是三年。” 何素雪沉默不语,考虑着方灵的建议的可行xing,摄合大哥与朱玉贤?这个游戏难度是挑战级的。 想了又想,何素雪缓缓摇头,“这样不好,方灵你不懂政治,赵本真是纯臣,注定我哥将来也只能是纯臣,搭上淳亲王府不是好事,而是祸事。” 方灵泄气地塌下肩膀,“好吧,是我考虑不周,当我没说。” 秀才公何益学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被算计了,他在家中翘首以盼,盼望妹妹能早点回府。 他快受不了了,父亲天天来找,来哭,来闹,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中用的父亲! 朱玉贤烧了三个晚上,再也没烧,伤口的愈合情况也是良好,已经能下chuang活动了,何素雪和方灵扶着她下地走动,速度慢得像蚂蚁爬,可是她笑得好开心,她很久没有下过chuang碰过地气了。 王妃看见这一幕,心疼得死,“这样走会扯到伤口吧,会疼的吧,要不咱就别走了吧,等大好了再说,啊?” 何素雪笑说无妨,“适当的活动,有助于血液循环,也能促进食物消化吸收排泄,从而加快身体恢复。” 一听说对身体好,王妃没二话了,开始打听女儿什么时候能回家?这几天江南药铺为了女儿的名声,一直不开门做生意,她心里过意不去呀。 “嗯,这个嘛,按理来说,一般是术后第七天拆了线才可以出院,不过玉贤郡主恢复得不错,今晚回去休养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这里每天要派人去府上为郡主换药,直到拆线后三天无异常,调理的汤药也得继续吃,倒也不必非是咱们铺子的方子,请府上的太医费点心就可以了。” 王妃一听,就说回去休养,至于每天去王府换药的人选,她本来想选何素雪,可是看到对方那一脸的倦容,实在不忍心,便指了方灵和青果。 这是真心喜欢上青果这孩子了,也许是因为和她女儿同一血型的缘故。 有淳亲王府的太医接管,方灵只是去换个药,何素雪没什么不放心的,跟常得贵报备一下,这事就这么定了。 是夜,宵禁之后,紧闭门户多日的江南药铺悄然开门,从里边走出一串穿斗篷的人,立刻便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二十几号人,井然有序,悄然无声。 马车吧嗒吧嗒渐行渐远,途中遇上巡城兵马,亮出淳亲王的金牌,无人敢挡。 到了东城某个胡同,车队一分为二,拐向不同的府邸,一段传奇故事从未被人传唱,便湮灭在黑暗中。 时隔一月,淳亲王府突然大派请帖,遍邀京城所有名门闺秀,要为玉贤郡主行及笄之礼。 此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地面都震动了,无数人奔走相告,淳亲王那个病殃子郡主原来还没死,这就长大成人可以嫁人了。 “据说还没订亲?” “你家有合适的儿郎没,赶紧上啊……” 作为朱玉贤的救命恩人,何素雪自然也接到了请帖,送帖子的管事妈妈说了,王妃让她带上方护长,还有紫菀紫珠青果,一块去玩。 何素雪接了请帖,虚应几句,问了问玉贤郡主的情况,就让紫珠给管事妈妈把人送走。 何同学现在烦得很,渣爹天天来缠,从常府追到江南药铺,天天来报到。rs!。 第二九八章渣爹的心思 何同学现在烦得很,渣爹天天来缠,从常府追到江南药铺,天天来报到。 不是渣爹良心发现要与儿子女儿修复关系,而是他想叫女儿向赵本真说情,好叫他早点官复原职。 何素雪很想搬出常府,不想再麻烦师傅和师娘了,渣爹真的太渣了,在江南药铺闹腾不说,在常府也没个忌讳,吵死人了,不到天黑都不走。 可常得贵说,拖他几天,等他死了心就不闹了,到时还得跟他说从何府发嫁的事。 “师傅啊,那事就算了吧,真心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何素雪愁眉苦脸的说道。 她知道赵本真急着成亲,可真不愿意他被渣爹拿捏,多憋屈呀,往后只要一想起这事,心里都沤死了。 “这事你别管,听师傅的。”常得贵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何素雪只得怏怏退下。 转天到药铺上班,没有住院病人的日子是很舒服的,开个简短的早会,就带着医助们到门诊了,有病人就叫他们先上手看,没病人就各抱着一本医书啃。 学医的人就是这样,学到老,用到老,永远得跟着时代走,不断丰富自己的阅历和知识量。 还要擅于接受新事物,不然就得被社会淘汰掉。 今天有点奇怪,女病人来找的特别多,都点名叫小何大夫看,医助们不时被赶出诊室,到后来干脆打发他们去找二师兄和郭易洪亮,旁边站了那么大小伙子,人家病人都不好意思说病情。 何素雪慢慢皱起了小眉头,一个两个算巧合,三个四个就是出鬼了,怎么全是不孕不育的? 给某位官太太做完体查。何素雪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体内有寒气淤积,可以试着服用一段时间汤药,至于能不能达成您的心愿,小何可不敢打包票。” 官太太闻言柳眉轻蹙,弱弱说道:“您怎么说,咱就怎么治,不敢奢求双胎,只要能怀上一个,我夫妻二人就感激不尽了。” 这下听出来了。“双胎?哪位夫人怀了双胎?是小何认识的吗?”。 “就是那个XXX夫人呀,她不是成亲三年都无所出,公婆都叫喊着要休妻了,她娘亲陪她来找您开了方子,这都怀了仨月了。还是双胎!” 那XXX夫人,何素雪是有印象的。不就是成亲多年还是处的那位。“哈哈,原来是那位夫人,怀双胎啦?真好,可是夫人,您的情况跟她不一样。” “那,XX夫人呢?跟我一年成的亲。搁您这吃了十副药,也怀上了,小何大夫您就行行好,也给我整十副药吧。要多少钱,您开个价!” XX夫人?印象也深,每个月只在初一、十五这两个晚上与丈夫同房的那位,“夫人啊,她的情况也跟您这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我与她同岁,又是在一个胡同长大的,父辈还在一个衙门里做事,没道理她能生我不能啊。” 官太太怒了,柔弱的面具撕下来,直跳脚,直难为那双小脚了。 “您别激动,别激动,坐下慢慢说哈。”何素雪把人劝着坐好,暗暗抹汗,真怕她在这里摔了。 “夫人,您听我慢慢跟您说,您这小时候受了寒,后来身子骨一直就没调理清楚,然后成亲又过早,伤了元气,现在慢慢调理一年半载的,说不定也能成事,但是您不能着急哈……” “您这说的成亲过早是什么意思?” “一般女子,都是及笄后成亲,可这里边还有大伙都心知肚明的一个标准,那就是女子在这时候往往都来了天葵了,可以孕育子嗣了。” “哦,您是说,我成亲时天葵末至,十七岁才来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嗯,从这点上看,您小时候身子伤得狠了,底子差了,所以孕育子女的子房还没有发育完全,现在想怀上是比较困难的,您得给自己一点时间准备……” 费了半天口舌,开了方子把人送走,何素雪只觉心累得慌,“哎哟,早说了编个优生优育的小册子,一直都没能完工,这事得赶紧了,不然天天这么解释一大通,不得累死本大夫。” 紫珠狗腿地凑上来,“姑娘,您要写书么?奴婢帮您磨墨。” 何素雪指了指外边,叹气,“听到没,又来了,哪里有清静的时候,晚上回家再说吧。” 捧起茶缸喝了两口茶水,门帘就被人大力掀开了,何其政一脸落魄相闯进来,面色晦暗泛着油光,真怀疑他早上起来没洗脸,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当年那个状元郎的天人之姿。 何素雪放下茶缸,慢悠悠地起身曲了曲膝,“何大人早安。” 何其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你在取笑为父么?原来为父勤勤恳恳一心为公,你怪为父不亲近不照顾你,现在为父天天来见你,你又怪为父失了官职落魄不堪了?天下怎么就有你这样不孝的子女,真真是气煞人了。” 何素雪目露嘲讽地瞅着渣爹,“果然是状元郎啊,口才真好,这份才气若是用在正途上,位列三公都可能啊。” 何其政也是玩弄文字的高手,否则怎么能考上状元,听了何素雪一番话,气得直喘,“牙尖嘴利,不知所谓,不行,你得跟我回家去,好好跟你谨姨娘学学规矩,不然嫁去赵家仍是如此张狂无礼,一家人迟早被你害死。” 何素雪失笑,点着自己鼻子道:“你叫我跟一个姨娘学规矩?这就是贵府的所谓规矩?” 何其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红色,“你谨姨娘当年也是豪门里出来的,有她教你,那是你的福气。” “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教规矩,这种福气小何承受不起。”何素雪凛然说道,“何大人还有事没有?没有就请吧,别耽搁了病人。” 紫珠跑去掀了门帘,外边站着几个戴了帷帽的女子,看那穿戴,不是官家眷属就是富家千金,隔着黑色纱帘,仍能察觉得到里面那双鄙视的眼眸。 何其政羞得以袖遮面,匆匆跑掉。 紫珠把人请进来,便自动站到门口站岗,轻易不让人靠近。 何素雪叹着气赔不是,“家门不幸,出了点小事,让诸位见笑了,请问哪位要问诊?请坐到桌边来。” “何姐姐,是我呀,嘻嘻。”当先一人揭了帷帽,露出红润许多的朱玉贤。 “哎哟喂,原来是郡主娘娘驾到,失礼失礼。”何素雪急忙站起来行礼,朱玉贤不肯,扯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跪。 “何姐姐,你我姐妹,何须多礼,难道你不喜欢玉贤了吗?玉贤好伤心哪,呜呜呜~~~” “呵呵,郡主说笑了,来来来,身子骨养得怎么样了,伤口还痒痒么。” “用了姐姐做的药粉,已经不痒了。” 朱玉贤很大方地撩起衣裳给何素雪看小肚皮,原本很狰狞的一道疤,如今只剩下细细的粉红色缝合痕迹。 小孩就是小孩,细胞再生能力就是强,王府供奉的太医也是个厉害的,天天药膳侍候郡主,现在除了还瘦点,别的看不出来曾经是个病得快死的人。 何素雪仔细做了一番检查,又细细问了饮食和排泄,得知一切正常,也是替小姑娘高兴,“慢慢调理着,可别着急,千万不能怕药苦。” 朱玉贤笑得很灿烂,“喝了十几年药,一点都不觉得苦,再说还有何姐姐给的麦芽糖,喝完药吃一小勺,甜到心里去。” 聊了一会,跟随的媳妇子便提醒朱玉贤该走了,约好了千绣坊的裁缝给做漂亮衣裳,及笄那日穿的,今天要去试衣。 走之前,朱玉贤再三叮嘱:“何姐姐,那天一定要来哦,只要是姐姐带的人,玉贤都欢迎。” 这丫头,敢情怕本大夫不去,还专门跑一趟来提醒。 何素雪有点心动,要不要带大哥去捏,这种聚会,也是相亲的好时机呀,未来大嫂一定要睁大眼睛仔细找。 想想渣爹的现状,还有大哥羸弱的身体,何素雪最终打消了那个诱人的念头,现在的大哥,一定入不了多数女孩和贵夫人的法眼。 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就让大哥安心在家读书养病,迟早有他一飞冲天的时候。 门帘一动,何素雪抬起眼眸,怎么又进来了,非要本大夫翻脸赶人么。 何其政仿佛知道时间宝贵,不等何素雪张口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为父听说你得了淳亲王府的帖子,是大后天对么,到时带你两个兄弟和蕊儿一块去,你没见识过大场面,让蕊儿教教你怎么应对,别得罪了人还不自知,你自己丢脸事小,失了老何家的面子可不行。” 何素雪真心无语,这种奇葩是怎么养出来的,自以为是和自命不凡,就是他的天然属性么? “何大人,小何一介民女,丢不丢人都与何府无关,您就别操那个闲心了,您还是回去闭门思过吧,民女虽小时候被后娘苛刻没读过多少书,但好歹在军中吃了几顿饭,也知道令行禁止、皇命如山,像您这样整天在外边东奔西跑胡说八道的,真的没关系么?”(未完待续……) PS:(感谢米仁的粉红票,本文快要完结了,这个月就不求票了,亲们有的就随手投来,本周强推期间,尽量给大家多更几章。) 第二九九九章拒绝 从小李附伯去自己的孩子。心里真是痛切。可是自己却没有任何可以为孩子做的,除去寻找之外,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在李梦蝶出生之后。在几岁时,李附便将李梦蝶送去了雨剑门习武。是为了要保护自己现在这唯一的孩子李梦蝶。李附怕再发生与前一个孩子同样的事情。 “夫人,别着急。雨剑门踞离这要走上两天的路程。小蝶要走,肯定要与落雨师父拜别。还有小蝶的师姐和师妹。可能是时间有些担搁吧。别着急。夫人/。小蝶等会会回来。”李附看着齐葶在四处观看,脸上也很是焦急的样子。 “小蝶是我们的孩子。我知道,当初老爷之所以会将小曦送去雨剑门,是想好好的保护小蝶。我知道,老爷的心里一直都很心疼小蝶。小曦是咱们的孩子,老爷又怎么会让小蝶独自一人从小便在雨剑门生活。”身为父亲的李附,怎么可能会忍自己的孩子从小便离开爹娘的怀抱独自一人去面对生活/。可是李附在失去第一个孩子,李梦君时,就害怕李梦蝶会再次的消失不见。 这也是压在李附心里二十年都不能踹吸。现在听着齐葶这样说,李附也知道。就算是再寻找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消息。“夫人,这些年真是苦了你。跟着我没让夫人过一天开开心心的日子。”李附有些责怪自己的说道。 一位母亲在家门,紧张的看着家门的四处。在等待着自己孩子的归来。想要在家门口下一刻便可以看见是自己的孩子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是啊。时间过的真的好快。转眼间小蝶就已经长大了。”几个月前自己和齐葶去雨剑门见过李梦蝶。现在想起来。几个月之前,在现在便已是半年的时间。 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是小蝶二十岁的生日。当然一定是热热闹闹的生日。小的时候,李梦蝶一个人在雨剑门,每当生日的时候,除去李附与齐葶之外,便是雨剑门的弟子与小蝶一起。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热闹哄哄的场面。 齐葶说了一些话之后,便不再看着老天。其实齐葶也知道,老天又怎么可能会听到自己的话。只是在齐葶的心里,想要见到自己的孩子,那种思念让自己忍不住的便对着老天乞求。虽然不是真实的,但至少也能让齐葶的心里可以好过一些。 “小蝶怎么还没回来。”齐葶听到家丁们的回答,心里便很是焦急起来。紧紧的盯着四处观看,就是想要看到小蝶的身影。可是好像都没有自己想要看到的小蝶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两人促膝而谈。完全忘记了今天还有事。想起今天李梦蝶是回家的时候了。李附不由的开心的笑了笑。“夫人,走吧。或许小蝶都已快到家门了。今天也是小蝶二十岁的生日。可不能让小蝶不高兴啊。二十年都没有好好的替小蝶过过生日。今天一定要补偿小蝶。让小蝶过一个开开心心最好的生日。” 李附身为一家之主。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去抗着。这辈子对李附的一生。最痛不欲生的打击便是自己的孩子失踪。二十年来,李附一直没有停下过寻找自己孩子的下落。可是找了二十年了,却仍然是没有一点踪影。 “老爷,夫人。”两人走到大门前。几名家丁尊敬的对着李附与齐葶。“小姐,还没回来吗?”齐葶看了看门前外的几条街道。可是好像都没有李梦蝶的身影。心里不由的有些焦急起来。必竟是身为母亲,想要见到自己孩子的那种急切的心情。定是急不可耐的。 所以李梦蝶也算是从小在雨剑门长大。而不是在李家长大的李家孩子。而齐葶与自己的孩子也就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生活在一起。虽然有时会去雨剑门。但最长的时间也是几个月而已。不是长久的和李梦蝶生活在一起。 “老爷。不会的。”齐葶看出李附有些责怪自己。“能嫁给老爷,是齐葶这辈子最幸福的事。齐葶怎可以责怪老爷。这二十年老爷为了这个家,也很是辛苦劳累。老爷别再责怪自己了,当初,小蝶的事也是我和老爷一同决定。”当初送梦蝶去雨剑门时,齐葶点头之后,李附才将李梦蝶送去雨剑门。 看着自己的夫人在自己的身边如此痛苦。身为他的丈夫,又怎么可能不鸡过,不伤心。双手紧紧的握着齐葶的手。很是亲切的许语。“夫人,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回咱们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你和咱们的孩子再次相聚。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李附紧紧的握着齐葶的手。 “没有。”,家丁回道“我们一直站在这里,没有见到小姐回来。” “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为了小蝶。我们只能这样做。我们不能再失去小蝶这唯一的孩子。小蝶以后会懂的。现在小蝶已经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孩子长大了,有些事现在不会懂,但以后却会明白,当初爹娘的苦心。”齐葶想着小蝶。想起自己还是几个月前见过小蝶“半年没有再见到小蝶了,想一想时间过的真快,已经快半年没有再见与小蝶见面了。” 李梦蝶唯一的哥哥。李附,齐葶唯一的儿子,在一夜间突然在这世上消失,再也无从所踪,不论是李家人如何寻找偕无其所或。从此李家便生活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之中。每每想是如此,齐葶都很是忍不住心滴而下。“孩子。二十年了。娘失去自己的孩子已经二十年了。娘今生还可以再见到你吗?我的孩子,娘真的好心疼。老天爷,你就开天眼,让我和我的孩子相聚啊。”齐葶有些痛苦的座在院里。此时四下并夫任何人。家里的家宁都是忙忙碌碌的。并没有人在齐葶的身边。对着天空,齐葶很是痛切。“老天爷,大家都说你是明事理,知人世的老天。齐葶在这求你,你让我的孩子回到他娘的身边好吗?已经二十年了,就算是你要惩罚,求求你惩罚我吧,不要让我的孩子受苦。” 李附请了很多客人。一些是李家的好友,也有一些是江湖中人。李附与齐葶一齐走出了这所小院。马上便传来了热火的说话声。 齐葶一个人座在院子里。“夫人。”李附不知从院子的一角之中走出。看着齐葶正一个人有些忧心的座在那里。李附知道,齐葶是在想他,自己唯一的孩子。小时候便不知所踪的孩子。来到齐葶的身边,李附亲密的握着齐葶有手。“夫人,好了。都过去了。” 一股温暖从手中一直传送在自己的心里。“老爷。我想我们的孩子。我好想我们的孩子。二十年不见,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他是否还能在这世上?二十年了,不知道我们的孩子现在过得如何。他还能记着他的爹和娘吗?还知道他在世上还有一个家在等着他。他会不会责怪我们。。。。。。。。。。”齐葶越说,心里越是止不住心疼的感觉。眼中的酸涩,泪水想要止住但却又如何能止住心疼的感觉。 “二十年过去了,咱们的孩子小蝶也长大了。不知道在小蝶的心里会不会责怪自己当初狠心将她送去雨剑门。”李附知道,从小就没有爹娘在身边的李梦蝶,长大后或许会很不理解为何自己当初会这样做。 “老爷,其实我知道。想要和咱们的孩子再次相聚是如何的难,我们找了孩子他二十年了。可是却一无所踪。虽然老爷不说,自己也极不相信。可是二十年的寻找,却依然是没有任何关于我们孩子的消息。或许我们的孩子,他早已离开了这人间。”齐葶虽然不相信,可是二十年的寻找。如果是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至少也会找到他的踪影。可是到现在为止,对于自己孩子的消息,就像是他刚失踪那时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其实不论怎么说,自己的爹娘就在人世。可是却要从小就把自己送去雨剑门刻苦的学习武功。对于当时的小梦蝶来说,真的是很不理解,很生李附和齐葶的心。刚去的一两年时,小梦蝶都不想见李附和齐葶。直到最后,经过落雨的细心长说,小梦蝶才渐渐的放开自己的心结,开始和齐葶相处。那时候,因为小梦蝶生气。齐葶经常会住在雨剑门。 李家虽说不是富足天下,但也不算是平穷人家。家主李附,内人齐葶。两人亦是;恩爱而乐。漆下两子一男一女。在二十年前曾发生过一件让李家痛心疾首的事情。李家唯一的儿子不知所踪。/只佘下一女,名为李梦蝶。 ┏━━━━━━━━━━━━━━━━━━━━━━━━━┓ ┃诺秋网┃ ┃┃ ┃WWW.NUOQIU.COM┃ ┃┃ ┗━━━━━━━━━━━━━━━━━━━━━━━━━┛ 【……诺秋网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零零章酱油党不好当 PS:(第三更,为满十粉加更,感谢楚凤云翔的两张粉红票。) 花团锦簇的淳亲王府,迎来全京城最有权势的世家子弟,何素雪躲在一座小凉亭里,遥望着远处的湖边,深深地叹气。 方灵微微皱眉,“小何,你是十五岁,不是五十岁,不要整天做出这种老怀大慰的表情好么,太惊悚了。”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却能长出这样一副毒舌来呢,这不科学呀。”何素雪斜视着闺蜜说道,丫鬟们早已习惯这种随时出现的毫无意义的攻伐,相视而笑。 “好心劝你,居然骂我毒舌,坏小何。”方灵伸出双手,来呵何素雪的痒痒肉,两人笑着滚做一团,丫鬟们笑嘻嘻地观战,同时注意着通往凉亭的两头有无陌生人过来。 笑闹一会,何素雪举手投降,整理了衣裳,遥指着少男少女们再次叹气。 “看,这就是无忧无虑的青春,阳光灿烂,笑语欢声,少年不知道愁滋味。可是方灵姐,我怎么就想起埋骨在西北战场上的将士了哩,真特么矫情,就是高兴不起来啊。” 丫鬟们头一回听见主子爆粗口,集体石化,继而像主子一样沉默下来. 她们没有经历过战场,却也有悲惨的过去,对比那段黑暗,眼前的美好蒙上了一层特别的意味。 “啊,何姐姐,你怎么躲在这里,让玉贤好找。” 清脆悦耳的女孩声音从远到近,何素雪苦笑着对方灵说:“被发现了,我的清静啊。” “少说两句吧,郡主对你可是一片真诚。”方灵含笑退后,她这身小媳妇打扮。又是朴素的服饰,淡蓝色衣裙也不怎么抢眼,顿时被人列入跟班范畴之内,看都懒得看了。 陡然被几十双眼睛关注,何素雪也很淡然,依足了规矩给朱玉贤见礼,还没跪实,就被朱玉贤亲自拉起来了,“好了,何姐姐真是无趣。咱们姐妹之间,何须如此计较,来,玉贤给你介绍几个好姐妹……” 朱玉贤很热情,可何素雪是谁呀。两世为人了呀,哪里看不出人家在敷衍虚应。 唉。可怜的郡主。在床上躺了十几年,浑身上下像纸一样白,这个样子王妃知道吗? 瞧着两个紧紧跟在朱玉贤身后的两个媳妇子,何素雪深深地为她们担忧,要看好这个小白,责任重大啊。您二位辛苦了。 诡异的是,两个媳妇子仿佛读懂了何素雪的眼神,竟微微朝她点头示意,知音啊。 朱玉贤带来的全是云英未嫁少女系列。众星拱月的,与朱玉贤并肩而立的,是英国公家的张含晓,另外还有这个侯府那个公的,何素雪努力记着人名,最终目光定在一张兴奋的小脸上。 “雅儿妹妹,你也来啦。”何素雪上前牵起赵雅的小手,又淡淡招呼一声冯圆圆,“冯小姐。” “哎呀,瞧我这记性。”朱玉贤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挤到赵雅身边,“你是赵都督的妹妹,那何姐姐就是你未来的嫂嫂了,那,以后,我们也是好姐妹对吧?” 这关系乱的,小姐们面面相觑,不少人眼中飞快地划过不屑和嘲讽,全被何素雪看在眼里,果然么,接近小白郡主目的都不纯,这些人想干嘛呢。 赵雅没想到会突然获得朱玉贤的友谊,有些惊喜,也有点无措,她才十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求救地揽住何素雪胳膊,“姐姐……” 何素雪安抚地摸摸赵雅肩膀,笑着告诉朱玉贤:“郡主,雅儿妹妹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劳您费点神,别让人欺负了她。” “何姐姐放心,谁敢欺负雅儿妹妹,就是跟我朱玉贤过不去。”朱玉贤揽住何素雪的另一只胳膊,“走吧何姐姐,那边有个诗社,可好玩了,咱们去瞧瞧去。” 何素雪被两个小人儿夹着走,背后一片冰凉。 多少怨念的眼刀飞过来了啊?姐怎么就成公敌了哩,这只是个女子圈,没男人呀。 何素雪往前行,方灵当然紧紧跟上,于是方护长悲剧了,一路被人鄙视加怨恨,就差没开口叫她滚到后面的下人队伍里去。 张含晓几次想超过方灵贴近朱玉贤,都没能成功,要强行突破方灵防线的话,就只能踩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绕过去了,那可不是淑女所为,不能那么干。 两个媳妇子知道方灵的底细,认为有她跟在郡主身边,也是挺保险的,她俩就跑赵雅那边去了,同样把冯圆圆拦到了第二排。 朱玉贤单纯可爱,赵雅童真未泯,两个小女娃隔着何素雪谈花论草,居然很投机,何素雪暗地大喊猿粪啊,一对小白,有共同语言。 诗社就建在湖边人最多的地方,女孩们走到那里,王府的家丁已搭好了两座纱帐,轻风习习,金光点点,湖里还有一对白天鹅优雅闲游,倒也有点意境。 两座纱帐的门口是相反的,底部是相贴的,纱帐那么薄,再隔两层也看得透,也就是那么个意思,男女分开,避避嫌。 朱玉贤等人的到来,把两边纱帐里的人都引出来了,何素雪差点被人群中的朱文喜闪瞎眼。 这家伙今天来相亲的吗?米色银丝蟒袍,玉带加身,头上还戴了紫金冠,真个是英俊潇洒呀,后面一群年少有为的官二代官N代,全都变成布景板了。 何素雪的惊讶落在朱文喜眼里,他微微勾了嘴角,小丫头喜好颜色,还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女孩们一阵骚动,有人都激动得晕过去了,仔细一听,许多人说看见朱三公子笑了,好难得呀,快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何素雪暗骂一声大惊小怪,人家平时也没少笑好不,也就你们这些宅女,天天宅在家,没机会出来见识,一点点小事就晕,弱毙了,丢人(我去,你自己不也各种花痴了)。 朱玉贤捂着小嘴吃吃地笑,“雅儿妹妹,你看,那个白袍小将就是我三哥,怎么样,俊吧?” 赵雅用力点头,“嗯嗯,俊,跟我哥一样俊。” 朱玉贤跳脚叫起来,“那怎么一样!你哥破相了,我哥是好的!呃,对不起哦,赵都督是驱逐鞑虏的大英雄,我不应该这么说他的,真对不起。” “我哥他……嗯。”赵雅看到何素雪对她微微摇头,便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朱文喜招招手,“玉贤,诗社就要起了,你要不要来玩。” 朱玉贤却扭头看何素雪,晶亮的眼眸忽闪忽闪,“何姐姐,你要作诗玩吗?”。 “对不起啊郡主,小何只读医书不读诗书,诗词歌赋都是不会的。”何素雪很抱歉地说道,随即听到嘲讽的嗤笑声此起彼伏。 赵雅紧张得用力捏住何素雪的手指,朱玉贤微微愣了会神,便道:“那我也不玩了,我们去划船吧,去喂天鹅玩。” 张含晓又想跟朱玉贤搞好关系,又不想离开有朱文喜的地方,眼看朱玉贤要被何素雪勾走了,急忙站出来说道:“湖上风大,划船太危险了,郡主不想作诗,我们可以玩别的。” 何素雪心里直犯嘀咕,你跟朱玉贤说话,看着我做什么呀,又不是我教唆她怎么怎么样。唉,这年头酱油党也不好当了。 今天是朱玉贤的生日,隆重的及笄礼已经过了,但今天是以她为主的,她说不玩诗社,朱文喜便建议大伙亮亮才艺,弹弹琴跳跳舞什么的,实在不行,耍套拳法剑法也可以呀,就是图个热闹么。 这个提议获得大伙一致赞同,这也是各种聚会的保留节目,很多人都盼着这个出头的机会呢,毕竟作得好诗文的女孩是极少数的,大部分名门闺秀都将时间花在琴棋书画这四艺上了。 要表演才艺,得弄个小舞台才行,朱文喜喊来个管事召集一批家丁,张罗着把两府纱帐的底给卷起来,固定住,整合成一座纱帐,桌椅板凳往一边挪挪,小舞台就空出来了。 还是为了避嫌,桌椅板凳得分成两组,男左女右,中间隔着一米宽的小道,还方便出入。 这个布局最受大伙欢迎了,互相之间可以大方地相看了嘛,比隔两重纱清楚多了,对方脸上有几颗痣、大眼还是小眼,都整明白了。 这个节目也叫击鼓传花,推个人出来红布蒙眼,敲打小鼓,然后一朵大红花就在人群中传来传去,鼓声停,花落谁手,谁就上去表演,四艺可任选一样。 朱玉贤很久没玩这些了,很兴奋,拉着何素雪和赵雅就占了女子组的第一排中间位置,方灵也立刻紧挨着何素雪坐下。 张含晓见机得早,抢到了朱玉贤身边的位置,又是挨着过道,过去便是朱文喜,她脸上笑意更浓,目光流连在朱文喜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待公子小姐们坐定,朱文喜让人上鼓,他想自己亲自操刀,主人嘛,自然要把表现的机会让给客人的。 管事捧着小鼓和红花进来,却被一名瘦公子抢了去,“我来我来,谁抢跟谁急!”(未完待续……) 第三零一章做了什么 “你们在玩什么?算我一个!” 随着赵雅惊喜的尖叫声,赵本真大步走下小坡,走进了纱帐。 他好像刚刚洗漱过,微风吹来淡淡的姜汁皂香,青色竹纹袍服用一根玉带扎住,干净清爽,散发着儒雅的书卷气。 只需一眼,他就找到了何素雪,扬着嘴角冲她笑,三道红得发黑的疤痕微微扭曲,现场一片惊恐的吸气声。 “你怎么来了!!” 何素雪与朱文喜同时开口询问,赵本真不悦地扬起眉毛,“玉贤郡主的大好日子,又有人给爷送了请帖,当然要来。猪头三,不欢迎你早说呀。雪儿走,咱们带妹妹另外找地儿玩去。”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喊猪头三,朱文喜恨得银牙都要咬断,管他什么礼仪规矩,老子抡拳头先揍了再说! 咻!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挡住了朱文喜进攻的道路,朱玉贤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批评赵本真:“赵都督,你不能再喊我哥做猪头三了,母妃说了,三哥翻过年就二十了,该成家立业了,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你老喊他外号,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赵雅也上去扯她哥的袖子,“哥哥,不要喊朱三哥的外号,他长得多俊呀,怎么能叫猪头三呢?” 何素雪仿佛听见赵本真下巴掉地的声音,很不厚道地侧身捂嘴笑了。 朱文喜抱着双臂,得意地笑,赵老三,你也有今天。 拿了小鼓的瘦公子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玉贤郡主和赵雅妹妹请回去坐好。赵三哥也坐,咱们的游戏这就开始啦,管事,给我搬个凳子来……红花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啦!” 咚咚地鼓声敲起来,大红花迅速被人抛来抛去,这游戏本是要围坐成圆圈玩的,现在搞成两个方块队形,居然也传得很溜。 啪嗒一声,鼓点停了,朱玉贤捧着红花。被张含晓推起来时,还一脸懵懂,真是个萌娃呀。 朱文喜带头拍起巴掌给朱玉贤鼓劲,“玉贤,来一段吧。” 举办这样盛大的聚会。朱玉贤当然受过紧急培训的,她缓过神来。便从容淡定了。“看来老天想叫玉贤抛砖引玉呢,好吧,就给大家弹一曲吧,玉贤新学的曲子,希望大家能喜欢。” 下人们搬来琴台,摆上古琴。朱玉贤坐下试了试弦音,便认真地弹奏起来。 听了两小节,何素雪眼睛张大了,小丫头水平很高啊。这梅花三弄很小清新啊。 惊讶的何止何素雪,全场都被朱玉贤精湛的琴艺震撼了,一曲罢,掌声雷动,朱玉贤小脸红润地跑回座位,水眸明亮,光彩照人,捏着手帕的两只小手却有点发抖。 这是兴奋过度了,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身体吃不消了,何素雪心疼小丫头,把小手抓住轻轻揉捏她的合谷穴,张含晓惊讶地看着何素雪动作,眼中闪过一些莫名情绪。 鼓声再起,何素雪把膝上的红花递给赵雅,现场的气氛因朱玉贤的绝佳表现提前进入了高.潮,人人都铆足了劲想要表现,传花的速度慢了下来。 瘦公子偏偏不想如人们的意,就是不停,足足传了两排人,他才不情不愿地放下小鼓槌,扒掉了蒙眼红布。 这回点中一名小公子,十岁出头的样子,下巴还有婴儿肥,也还是童声,站在座位上给大伙背了一首他自己写的诗歌《咏秋》,倒也工整押韵,同样获得全场掌声。 红花传至末尾,又从头开始,这回点中张含晓,她表演的也是古琴,只是这曲子…… 何素雪探头去看方灵,正巧方灵也在看她,两人意味深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含晓一曲结束,公子小姐们都要疯了,都夸好听,纷纷询问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张含晓羞答答说道:“这个曲子名叫,是含晓从美佳美容院一位美容师那里求来的。” “是黄菊花吧。”赵本真问道。 “赵都督也认识她?”张含晓惊喜地看向赵本真,目光触及那恐怖的疤痕就吓得缩回来了,“对了,黄菊花也曾在西北军当过女兵的,赵都督听说过也是在理。” 赵本真嗤笑着扭过头,雪儿打手势叫爷不要说呢,听她的吧。 美佳美容院,是武兰妹最终定下的名字,原本起的是美丽佳人美容院,可做牌匾的木匠说名字太长不好刻,就减了两个字。 美容院开业一个月了,何素雪当时还在淳亲王府,没能参加开业典礼,不过生意火爆是听说了,也许张含晓也是顾客之一? 何素雪很想给张含晓一个忠告,二十六岁之前没必要保养皮肤,可是看样子人家未必会听,还是不要多嘴了吧,免得自讨没趣。 张含晓缓缓走回座位,怎么看都有点炫耀的味道,瘦公子啧一声,“再来再来,都准备好了哈。” 朱玉贤急忙捧起红花,鼓声一起,就扔进了何素雪怀里。 玩了半个时辰,管事进来跟朱文喜说了几句什么,他就站起来宣布游戏结束了,下面请大家都去参加宴席。 纷乱中,何素雪看见赵本真跟那位瘦公子有说有笑,还听见他说谢谢什么的,也没多想,被朱玉贤和赵雅拉走了。 上了小坡,何素雪回头看了看,却见冯圆圆在跟赵本真说着什么,很急切很委屈的样子。 距离有点远,可不妨碍何素雪看口型,她深深地震惊了。 冯圆圆在求赵本真放过她,放过她的家人? 她不想嫁赵本真了?她有了心上人?还想要赵本真帮忙劝说冯氏同意? 何素雪风中那个凌乱,深深怀疑赵本真是不是做了些什么,不然冯圆圆干嘛要求他放过她。 不是何同学神经粗大过于自信,实在是觉得赵本真应该看不上冯圆圆,而且他也不止说过一次要想办法赶她走的话。 看情形,一定是赵本真做了什么。 赵本真能够主动清除小三,何素雪挺高兴的,证明他在乎自己的感受嘛。(未完待续……) 第三零二章赵都督打人 “何姐姐,咱们快走,母妃该等急了。”朱玉贤甩着何素雪的手臂说道。 赵雅又是害羞又是欢喜,脸蛋红红望着何素雪嘿嘿笑,她看出来了,未来嫂嫂刚才在偷看哥哥。 “好好,走了走了。”何素雪大方地收回视线,摸摸赵雅的小脑袋,步子正要迈开,却猛然听见啪的一声响。 何素雪敏感地回头,只见冯圆圆倒在湖边草地上,一只手捂着半边脸,脸上还呈惊愕状态,显眼没想到赵本真会对她动手。 除了深知赵本真性格的何素雪及方灵,其余的人全都被赵本真的举动惊到了,距离最近的朱文喜上去拉他胳膊进行劝阻。 因为方向不对,何素雪看不见朱文喜的口型,秋风却送来断断续续的句子,算了,不计较什么的。 何素雪伸手去推朱玉贤和赵雅,“你俩先去,姐姐过去看看。” 朱玉贤点点头搂着赵雅,两个小姑娘都在发抖,何素雪暗叹一声好小白,给两个媳妇子递了个眼色,便带着方灵和青果穿过人群,下到赵本真身边。 “她有不对的地方你好好说就是,干嘛动手呢,大伙都看着呢,影响多不好。” 何素雪柔柔声音抚平赵本真满腔的怒火,他低下头,一身戾气迅速消退,嘴角勾了起来,“行,听你的,一会回去我再收拾她。” 旁边的人继续石化中,朱文喜抽了,“赵老三,都说了我不计较了,赶明儿你把人送走就得了,还打?你可真下得去手。” 赵本真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了。“这样没羞没臊的贱人,留下来败坏我赵家的门风吗?还等明天?老子现在就叫人来捆了送回冯家去。小豆子!叮当!两个臭小子死哪去了,还不快点滚出来做事!” 一直躲在暗处的窦天宝和丁细芽被点名,只好跑出来,公子小姐们一见那耀眼的飞鱼服和绣春刀,立刻退避三尺,仿佛见了鬼一样害怕。 何素雪给方灵和青果使了个眼色,她俩便上前去扶冯圆圆。 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儿一直躺在那里哭,也太不像话了些,要是被冯氏知道了。恐怕又要生出事端来。 冯圆圆却不领情,用力拍掉方灵的手掌,自己爬起来泪目看着何素雪,“不要你扮好人装好心,你们两个一样的蛇蝎心肠。黑了心肝,都巴不得要我冯家好看。呜呜呜。我不要回家,三公子,求求你帮帮圆圆……” 何素雪惊得头皮发麻,这又是什么节奏?难道冯圆圆看上的男人是朱文喜? 还圆圆呢,再喊就得被人揍成扁扁,没见赵本真又在抡拳头了么。 何素雪一把抱住赵本真准备抡起来的胳膊。“别打了,弄走就行了,方灵~~~” 方灵与何素雪,那是母暴龙的绝佳组合。一听招呼,马上抬手在冯圆圆后颈上敲了一记手刀,冯圆圆呜的一声,就晕倒在方灵手上,被她打横抱起。 方灵长得小巧玲珑,满打满算只有一米六的个子,冯圆圆可比她高,能有一米六三,可是此刻,方灵纤细的胳膊托着那么大个人,却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小媳妇是个武林高手,力大如牛。 赵本真瞧着朱文喜惊讶的神色,心中一阵快意,“叮当,你去告诉我母亲,冯圆圆思家过甚,闹着要回去,爷准了,特命小豆子即刻启程送人去江南。” “遵命,都督。”窦天宝在心里哀嚎,怎么又是我…… “窦天宝!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走走走,属下这就走,方灵姐,这边请。” 赵本真的雷厉风行,再次刷新他在世家子弟心目中的形象,厚颜无耻已经不能形容他的恶劣行径了,许多人都在默默腹诽、吐槽,拿眼神讨伐他。 何素雪能读懂这些眼神的内涵,太残暴了,太可怕了,太欺负人了,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对女人出手,背地里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揍? 顺带的,何素雪也收获一些同情,大概这些人都在YY她是如何被赵本真欺负的。 这些对她抱以同情的人里边,就有朱文喜。 何素雪很为未来相公打抱不平,遂放开他的胳膊,还细心的替他抚平被她弄皱的褶子,然后仰起小脸,温柔的说道:“好了,人送走就算了,别生气了哈。” “嗯,不气,爷回头收拾她老子。”赵本真邪邪的笑着,目光落在未婚妻红润诱人的小嘴上,真好看,好想吃。 朱文喜气得扶额,“你们两个够了啊?大庭广众的,想干嘛呢!” 赵本真却扭头道:“朱老三,冯家的事,回头跟你细说,爷打她还便宜了她。” 朱文喜表情一凛,“莫非跟那件事情有关?” 赵本真唔一声,不说话了,朱文喜的俊脸立刻也冷了,大声叫喊让大伙赶紧去坐席,这里没事了。 何素雪敏感地意识到,赵本真这么对冯家,可能跟他此去江南办的案子有关。 他这个镇抚司都督,不就是监督百官的职责,也许冯家犯事了,还是大案,大到赵本真包不住。 也可能是案子太严重,罪行太恶劣,赵本真不想包庇,要大义灭亲。 何素雪轻轻拽了拽赵本真袖子,“赵本真,能不能悠着点来,你这样子对冯家,真的好么,要不要先跟你母亲商量商量?” 此时,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朱文喜和青果还在旁边,王府的下人也离得远,不然何素雪也不敢插手问赵家的事。 “雪儿,此事涉及公事,母亲也无权过问。” “哦,那也得好好跟她说说,毕竟是你外祖家。” “我会的。” 说及冯氏,赵本真心中升起无力之感,小时候不懂事,只觉母亲哪哪都好,老老实实相夫教子,还大方地让父亲带了两房姨娘去西北,自己留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老人小孩,还兼顾着赵家的二房三房,外面的人说起赵家长媳,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这回去江南,才发现一些端倪,有定国公在旁监督,赵本真也做不得假,秘密逮捕了他的大舅舅,也就是冯圆圆的父亲,审问过程中,知晓了一些从没想到的龌龊事。 事关母亲的声誉,赵本真不想多加评论,只是暗暗提高了警惕,婚后决不能让雪儿与母亲过于亲近,偏执的女人最不可理喻,得防止她把对付姨娘们的手段用到雪儿身上。 方灵站在二门上等着何素雪,冯圆圆已交给窦天宝送走了。 宴席也是男女分开的,男子在前院,女子在后院,朱文喜交待下人带何素雪三人进去,赵本真则警告未婚妻不准喝酒。 何素雪双颊都染红了,嗔他一眼,“看你说的,好像我是个酒鬼?” 赵本真很郑重地说:“就是因为你的酒量不好,所以才不让你喝。” 方灵笑说:“赵都督放心,我帮你看着她。” 赵本真这才与朱文喜边走边聊,往前院而去。 领路的下人把何素雪往花厅里带,隔着一道院墙,便是前院的设宴大厅,男子们劝酒的哄闹声听得清清楚楚。 进了花厅,就有丫鬟上来接着,领三人去了席位,是比较靠边的桌子,挨着花窗,正合何素雪的心意,清静。 别的桌子都是六个八个一桌,何素雪这桌,到目前为止就她们三个,青果可是玉贤郡主点名的客人,也坐上桌了。 但是紧接着,赵雅带着她的两个丫鬟过来了,青果忙起身让座,赵雅谢了个,抱着何素雪就哭上了。 何素雪猜到一些东西,怜惜地拍着小姑娘,“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有朱玉贤护着,应该不是被人欺负了。 千金小姐在公众场合的哭相也是很有范的,赵雅无声地流着眼泪,用一方手帕蒙着脸,肩膀微微抽动,哭得很有美感。 何同学的思绪又发散了,赵雅肯定得到过某位资深教养嬷嬷的教导,不会是小家子气的冯氏,应是珍妃或者庆王妃指派的人。 赵雅哭了五分钟的样子,情绪发泄完了,眼泪一擦,手帕拿掉,眼眶和鼻子有点红,接着闷闷地告诉何素雪:“我过来的时候,母亲已经自己先回去了。” 何素雪嘴唇张了张,实在无语,这个冯氏,娘家的事再急,也不该把女儿扔下不管,伤到这孩子的心了。 “那,王妃娘娘呢?还在不?” “在,姑姑让我跟着姐姐,姑姑回去的时候会来接我。” 这种场合,庆王妃自然是忙着交际织网,分身乏术,何素雪也不反感带小孩,便应声好。 赵雅的两个丫鬟规规矩矩站在赵雅身后,何素雪看着面生,不是原来那两个了。 “姐姐,这是秋霜,这是冬雪,是姑姑给我的丫鬟。”赵雅见何素雪打量,便主动介绍。 原来如此,庆王妃调教出来的人,比冯家带来的强太多了。 何素雪微微一笑,“秋霜冬雪,名字真好听。” 青果这聪明孩子,马上就知道主子想干嘛了,掏出两个小荷包就往秋霜冬雪手里塞,这突然袭击,搞得两个丫鬟不知所措。(未完待续……) PS:(感谢dragon_318的打赏,感谢众多读者亲的评价,今天继续有加更,采持续奋斗在键盘上。) 第三零三章连累 何素雪扬了扬下巴,“是青果自己绣的荷包,不嫌弃就拿着玩吧,往后好好服侍你们小姐。” 秋霜捏了捏荷包中鼓起的两个小包,拉着冬雪一块给何素雪行礼,“奴婢谢何小姐赏,照顾小姐是奴婢们的本分,不敢忘。” 赵雅被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教了一段时间了,一看这动静,心中满满都是感激,“姐姐,怎么好让你破费,那青果……” 何素雪按住赵雅一边肩膀,“好啦,姐姐年纪比你大,理应照顾妹妹,来,吃饭吧,一会庆王妃该来找你了。” 赵雅用餐的礼仪,果然没有说话做事那般跳脱,但举止间有点犹豫,不熟练的感觉。 何素雪两世为人,礼仪是无可挑剔的,哪怕有什么不懂的,看一遍人家的做法,也能做得很完美。 手术刀都能挽出剑花来的人,对付一双筷子不是小意思? 姑嫂两个淡定从容用了餐,让周围想看笑话的失望了,尤其是何素雪,很多人看她的眼神各种复杂,羡慕嫉妒恨?同情?可怜?管他的,与本大夫没有半个钢板的关系。 席间不断有人离开,一般来说,宴席结束,今天所有的活动都结束了,周围的人都走了一大半,庆王妃才牵着她的宝贝女儿来寻赵雅。 朱玉姝小盆友一见赵雅就飞奔过来,表姐妹两个嘻嘻哈哈搂作一团,又是同款式的大红装,真个是粉妆玉砌,特别娇美的小姑娘。 何素雪离座,“小何见过王妃娘娘。” “免礼,自家人不必客气。”庆王妃不等何素雪跪实就扶她起身。刚才在及笄礼上,庆王妃就注意到何素雪了,现在看着,仍是眼前一亮之感,这孩子真是好颜色,难怪真儿死活不肯放手。 身怀神奇医术,美貌又端庄,为人极有分寸,这样的媳妇进家,想不发都难呀。庆王妃越看越满意。 何素雪红着脸,垂着眼眸,任凭庆王妃抓住上下打量,连小屁屁都没能逃过,这感觉真诡异。好像婆婆挑选小媳妇。 听说淳亲王妃和玉贤郡主已经在二门上送客,何素雪便随着庆王妃一起离席。朱玉贤拉着何素雪和赵雅。不想放她们走,两位王妃劝说几句,说好改日一块到庆王府做客玩耍,朱玉贤才依依不舍的放人。 二门外很热闹,车水马龙的,管事们努力维持着秩序。把客人一家一家送上马车引出王府,才算完成任务。 赵雅一下子就找到她哥了,因为太显眼,那张脸让人一见难忘。而且朱文喜就在他身边,那是个发光体,走哪都吸人眼珠。 那俩人不时低声交流几句,表情都很严肃,生人勿近的样子吓退许多想搭讪的,庆王妃出来很大动静,赵本真与朱文喜迎了过来。 “侄儿见过姑姑,您还是这么貌美如花。”赵本真笑嘻嘻地给庆王妃见礼,那笑容,真不敢恭维,好多人觉得惨不忍睹纷纷转过头去。 庆王妃宠溺地拍了一记侄子,笑骂道:“没事跑出来吓人玩啊?这下好了,还打上了,怕你的凶名不够大是不,赶明儿把雪儿吓跑了,看你怎么办。” 赵本真的视线早溜到何素雪身上了,眸光立刻温柔一片,很肯定的回答:“不会的,我家雪儿知书达理,贤惠体贴,会理解侄儿的。” 何素雪红着脸低下头,这时候一定得娇羞淑女范儿。 忽听朱文喜开口:“小何大夫是好女孩,你敢不珍惜,别说常大夫不答应,我们家也饶不过你。” 庆王妃眼皮子抖了下,张开双臂揽着两个女孩儿往马车去,夸张地喊道:“快走快走,把路都堵死了,喜哥儿可要打人呢。” 又问何素雪:“有没有车接?让本真送你回去。” 何素雪还没答,赵本真接着说了:“叮当已经去叫车过来接了,姑姑和两个妹妹先走,本真把雪儿送到常府再回。” 庆王妃笑着上了车。 赵本真瞥见朱文喜又想往这边来,立刻把何素雪三人往前边引,抄了一段小路,绕到大门附近,正好瞧见丁细芽那身拉风的飞鱼服。 赵本真扬声把人叫住,让马车就在这里掉头,等三女上车出了淳亲王府,他与丁细芽上马护送。 方灵抚了抚手臂,做出后怕的样子,“赵都督越来越威风了,眼神比手术刀还锋利,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把位置让给他坐。” 何素雪掐她一把,“胡说什么呢,别把我家青果带坏了。” 青果捂嘴吃吃笑,一副我只看戏不说话的样子。 方灵轻轻地叹气,“这下好了,冯圆圆解决了,你也该安安心心备嫁妆了。” 何素雪张牙舞爪做恐吓状,“方护长,你这是作死的节奏,少说两句你能少块肉啊?” 方灵无语扶额,你要不是我主子,我才懒得管哩。 话说,这是害羞的表现么?其实她心里已经千肯万肯了? 赵本真贴着车窗在走,就等着何素雪掀帘子时好第一时间看见他,听见车里的说话,他内心也是思绪万千。 似乎是时候去见何其政了,早上面圣,皇帝还问到何时办喜事,看这情形不会下赐婚旨意,也对母亲上窜下跳有意见。 贺氏一案到底还是连累雪儿了,以至于雪儿该得的荣耀全被抵消了,真是可恶! 哎,冯家也是一窝白眼狼,但愿母亲少点折腾,如果她不愿意为大婚出力,干脆直接拜托小姑姑来操持? 赵本真埋头苦思怎样才能顺利娶到小美人,也就忽略了某个僻静的胡同口,正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 到了常府,赵本真借口有事找常得贵商量,理所当然的留下吃晚饭,这中间多出来的两个时辰,就去看望何益学,顺便在他那里睡了一觉。 丁细芽眼睛也涩得厉害,服侍赵本真睡下后退出何益学的卧室,揉着眼睛悄声禀告,他们日夜兼程从江南赶回来进宫面圣,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了。 何益学便叫百部带丁细芽去厢房休息,常府安全得很,哪里用得着他守着赵本真睡觉。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三零四章劝说 ps: (三更了,求正版订阅,呵呵。) 晚饭时,何素雪再见赵本真,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就连脸上的伪装也洗掉了。 他皮肤不甚白皙,可五官深邃线条刚毅,三道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了,这样更凸显男子气概,魅力指数噌噌往上涨啊。 何素雪迷蒙的样子,愉悦了赵本真,嘴角一直勾得高高的,洗干净脸给她确认的决定很正确。 五个人围着小圆桌团团坐,气氛很美好很热烈,常得贵把食不言的规矩摒弃到一边,主动挑起话题询问江南的风土人情。 赵本真细细述说沿途所见所闻,引得常得贵目光频频闪动,似乎勾起了一些往事。 今晚的秦晓月,有点过于沉默了,笑容也比较勉强,何素雪刚好坐她对面,看见她不时偷看常得贵,眼神好像有点……痛苦?不舍? 这是怎么说的,夫妻两个感情不是挺好么,这又是要闹哪样呀。 何素雪留了个心眼,饭后何益学要回去吃药休息,赵本真要和常得贵去书记谈事,她便动作放慢一点,等男人们都出去了,便过来扶起秦晓月。 “师娘啊,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就一定要说哈,您可是咱们家的宝贝,少根头发丝儿,师傅大人都要心疼的。” 秦晓月又是尴尬又是甜蜜,笑容却有点苦涩,“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何素雪笑着摇头,“小何一点都没夸张,师傅真的把您当成眼珠子一样疼,不信您问笑笑姐,容容姐,侍书侍画。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被点名的女孩都笑着应了,其中秦笑飞快的朝何素雪挤了下眼睛。 哦?果真有情况? 何素雪心念百转,状似无意地说道:“师娘,您今天真应该去淳亲王府走一走,好多人,好多漂亮衣裳,看得小何眼都花了,啧啧,不愧是天子脚下,金枝玉叶随手一抓一大把。” “是么。”秦晓月扶着腰坐下。“往后长住京城,还怕没机会么,每年各种各样的聚会宴席多不胜数,次数多了也就厌烦了。” 何素雪站到她背后,狗腿的帮她揉按肩膀。“我就不信,师娘就一点都不想去?家里很好玩吗?不是又给小师弟做了一天的衣裳吧。” 何素雪按摩很到位。秦晓月闭眼享受。心防也放下了,随口应道:“没有,午时没到,大嫂就来了。” 感觉到何素雪的动作一顿,秦晓月也回味过来了,按住肩膀上的小手。扭头嗔道:“你这孩子,套师娘话呢?” “冤枉呀。”何素雪叫起了撞天屈,“小何绝对不是要故意探听师娘的行踪,真的。我敢指灯发誓。” “噗!指灯发誓?这算什么誓,就你名堂多。”秦晓月一指戳到何素雪额头上,顿了顿,挥手把下人们赶走,“都退下,我有话跟小何说。” 屋里很快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秦晓月捧起茶杯,望着杯里的茶水发了一会呆才说话,“小何,师娘这肚子越来越重了,一直都没有给你师傅安排通房丫头,这样是不是很不贤惠?” 何素雪唰的脸红了,扭捏着答道:“师娘,这种事小何也不懂,可有件事是很明白的,师傅从没提过这方面的要求对不对?” 对着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说房事,秦晓月也很尴尬不安,可是除了何素雪,她也不知该向谁说这些事,听见何素雪询问,她面色绯红的点点头。 “他是大夫,自然懂得什么时候可以,什么时候不可以,可是我怕后面两个月……” 提到大夫,何素雪把位置摆正了,哪怕脸在发烧,也要做好这次孕期心理辅导。 “师娘,日子是自己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您大可不必去在意外人怎么说怎么想,师傅的心思全在您一人身上,您可千万别做傻事,让亲者痛仇者快。”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那是我大嫂,不是什么仇人。” “果然是她整的事,师娘啊,我算是知道为何师傅不喜欢您和梁夫人交往了,哪有娘家大嫂劝小姑子往姑爷床上拉人的,这种事情只有仇人才会这般做吧,梁夫人还记恨我师傅呢,她这是报复,是添堵,巴不得你们过得不好。” 秦晓月脸色有点难看,“小何,你师傅他,真的很讨厌我大嫂么?” “当然是真的。”何素雪说道,“师傅和定国公是最要好的发小,是关系牢固的生意伙伴,可不代表他一定喜欢梁夫人。” “嗯,师娘您别问我为什么他不喜欢,因为我也不懂其中缘由,我劝您也别问,您只要知道师傅一心对您好,您在做重大决定之前,一定跟师傅商量商量,听取他的意见,师傅不会害您的。” 压在秦晓月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她抿了一口茶水,嘴角荡漾起了笑意,“好吧,一会我就问问他。” “婉转一点啊,师娘,不要用审问或者逼问的语气。”何素雪嘀嘀咕咕出着主意,秦晓月红着脸说好,又提出下月初一让何素雪替她去庙里上香许愿,为孩子祈福,何素雪满口答应下来,嘿嘿,又有机会出去玩了。 孕妇瞌睡多,心里的包袱一放下,秦晓月就开始连打呵欠,何素雪赶紧告辞,让她去休息。 走出小厅,内院书房的灯还亮着,常丰常足像两尊门神立在门口,丁细芽靠在旁边一棵大树上打瞌睡。 何素雪瞧了一眼,就往自己院子走了,今天是没机会说话了。 唔,应该相信他的能力,一定会把结婚前的所有障碍都清除干净的。 这一晚,何素雪睡得无比踏实,具体原因不解释,早饭的时候又看见赵本真和哥哥一块从外院进来,既感到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 由此及彼,想来赵本真在酝酿什么大动作,昨晚跟师傅大人聊得太晚,干脆不回去了。 他现在职位很特殊,何素雪也不想过问太多,要懂得避嫌才是。 何素雪关注下秦晓月,发现她精神面貌又恢复正常了,亲自给大伙布菜,夹这个夹那个,母性光环笼罩全场,夫妻之间的眼神交流也是脉脉含情,粘粘糊糊。 暗暗松口气,只觉空气格外清新,旁边夹过来一只蛋饺,她愉快地吃掉,又夹来一个小笼汤包,她也弯着眼睛吞下。 这样无节制的吃啊吃,结果撑到了,怒目瞪着不断喂食过来的赵大都督,你还上瘾了啊? 赵本真讪讪收回筷子,把上面的蛋饺一口吞掉。 何益学也很不爽,当着长辈的面都敢这样,也太不讲究了,妹妹还没嫁呢,传出去多不好听。 被众多眼神讨伐,赵本真心虚低下头,玩得太过火了。 可是不后悔呀,雪儿吃东西的样子真可爱,小嘴巴一抿一抿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好像叮当养的那只小松鼠。 吃完早饭,各奔东西,赵本真“顺路”把何素雪送到江南药铺,才转去镇抚司报到。 分手的时候,何素雪告诉赵本真:“你得抽空回去看看你娘,这会儿一定在到处找你呢,躲起来不见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雪儿这么关心母亲,赵本真心里热乎乎的,“好,今天我会早点下衙,去庆王府看看她,昨晚不去,也是想让她先冷静冷静。” “我觉得你这办法不一定有效,还是尽快说清楚比较好,以免误会越来越大。”何素雪说道,摇摇手,进了药铺。 赵本真盯着那窈窕的背影,直到她上了二楼看不见了,才上马离开。 开了早会,关有树把几个大夫留下来开小会,他跟常得贵通过气,鉴于最近女病人比较多,决定由何素雪专门负责女性诊室,不再接诊男病人,如有疑难杂症,仍需她配合会诊治疗。 女性诊室设在门诊二楼,也比较符合病人的心理,让她们更自在更舒服,更愿意接受治疗意见。 这是师傅大人和二师兄对自己的关心体贴,何素雪心中只有感激,没有怨言,他们没有命令她立刻停止工作回去待嫁,都算是宽容的了。 最大度的,还是赵本真,但凡他有一点点不满,那两只也早就不准她接诊了。 有什么办法呢,这里是封建的大明朝,不是开放的二十一世纪,能享受到七、八年自由自在的生活,够幸运的了。 开完会,方灵组织学徒们大扫除,把门诊二楼整理出来,她跟何素雪的房间这头不动,将另半截楼面布置得温馨一点,高档一点,跟吉祥银楼学着摆几张茶几安几扇屏风,到时病人来得多了请进小间喝茶等候。 午睡起来,何素雪就在新诊室上班了。 翻了翻就诊登记本,很好,这几天来看不孕不育的少一些了,开始出现其他病症,但是仍以妇科病症为主,倒也蛮贴女性诊室这个称呼。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快下班的时候,毛永青冲上来报告,杨海回来了,带回来好长一个车队,把胡同口都堵住了。 何素雪跳起来,拔腿就往楼下跑,毛永青拼了命也没追上,直嚷嚷:“我的个娘诶,小何大夫像风一样快。”(未完待续。。) 第三零五章立功与结案 PS:(开始新一天的奋斗,今天还能三更吗?) 何素雪跑到一楼,杨老汉父子正抱作一团痛哭,为了避免病人们误会,方再年大声解释:“这杨海是咱们江南药铺的小管事,也是杨老汉家的二小子,刚从洋人那里采购回来,都离家一年多了,真不容易。” 众人立刻都抱以同情,纷纷劝说父子两个不要哭了,动静大了伤身,儿子平安回来就是天大的福分云云。 父子两个慢慢抹了泪,杨海一回头,看见自家主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马上膝盖一弯,扑通跪下了,“姑娘,杨海回来了,感谢姑娘悉心照顾我父。” 何素雪受了这一礼,示意方再年把杨海扶起来,“回来就好,先洗漱吃饭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再年哥处理车队,杨海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一下。” “这里有一封信是田将军给姑娘的。”杨海交了信,才和方再年出去解说车队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何素雪走进药柜,毛永青给她搬了张凳子,让她坐着慢慢看。 信是田荣达写的,字如其人,铁骨峥峥,字里行间也绝不拖泥带水。 信中述说他与田荣光、严晓晖三人到达岭南之后的一系列活动,因着他们招募了五十名退役将士,又有西南旧军的同袍相助,很顺利占了码头附近一个小村子作为大本营。 按照预定计划,田荣达一边熟悉着西洋买卖,一边打听杨海的下落,每次有大船靠岸都要上去寻人,终于在九月中旬,从不列颠国来的海船中接到了杨海。并迅速安排镖局护送其回京。 杨海押送的货物,一部分是他从欧洲带回来的,田荣达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另一部分是田荣达在码头收购的,以舶来品为主,运回京城贩卖。 车队中有个叫田雨的,是田荣达的远房侄子,可以信任,可以让这田雨与杨海一起处理货物,所得款项再购买紧俏商品运回岭南卖给洋人。 至于京城有什么东西是洋人比较喜欢的,能赚大钱的。田荣达很谦虚的表示他也没多少经验,让股东们看着办。 一目十行看完信,杨海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过来,无论是身材还是眉眼都肖似田荣达,大块头。很精神。 “姑娘,这位是田雨。是田将军的侄子。”杨海拍着田雨的肩膀介绍。看起来俩人相处得不错,一起走了几千里地,成好兄弟了。 “你好,田雨,一路辛苦了。” “小何大夫好,大伯说。让田雨听您吩咐。” “嗯,我知道了,你俩先休息休息,后面的事明天说。” 杨海便拉着田雨。跟着木通进去安置,田雨走了几步,低声对杨海说:“真的没想到,小何大夫比大伯二伯说的还漂亮,不愧是官家千金……” 何素雪失笑,这个田雨还蛮有趣的,也够机灵,难怪田荣达放心让他出来历练。 晚上,常得贵看到信,也是很高兴,投了那么多银子,这样快就看到收益了。 小徒弟真是个带财的,家里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善事也没少做,救下她,是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婶婶,还没有饭吃?添双筷子吧。”赵本真嚷嚷着走进小厅。 秦晓月笑着起身让坐,让丫鬟们打水给赵本真洗手,速速摆上碗筷。常得贵皱起眉头,“你这臭小子,怎么又来了,庆王府没米下锅了吗?”。 何素雪却指了指师傅手里的信,“是冲着这个来的吧。” “嘿嘿,知我者,雪儿也。”赵本真呵呵笑,拿眼瞅着常得贵,后者瞪着眼睛,用力把信拍到他手上。 他看完信,思索着放下,常得贵忍不住又拿话刺他,“怎么,你还懂洋买卖?敢情从前还小瞧你了。” “我不懂,可以让人去学。”他说道,指了指头顶,“那位对洋人的地界很感兴趣。” 常得贵咳嗽着坐正,“吃饭时间,莫谈公事,来人,上菜。” 何益学很赞同地点头,他也对洋人的地界感兴趣,可以吃完饭再讨论嘛。 这顿饭很安静,大伙快速吃完,便移到会客厅喝茶说话,秦笑把下人们都带走,厅里只有几个主子。 宫灯散发着柔和的黄光,门前有小北风呼呼卷过,何素雪缩了缩脖子,冬天快要来了。 “我要从洋玩意中挑一部分,呈上去。”赵本真说道,“当然了银子不能少,我会找汪总管要的,咱们做点小买卖挣俩钱也不容易。” 大内总管汪佳,可是皇帝的心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就赵本真敢说这话,常得贵这么嚣张,都不敢开口问他要钱,每年孝敬过去的东西都是大数目。 从另一方面来讲,人家敢收你的东西,证明你这人还有点用,还进得了上面那位的法眼,不然人家撂都不撂你。 所以常得贵马上就说了:“能收到货款最好,收不到,你也别死缠着人家,平白惹人嫌。” 赵本真无所谓地摇摇手,“无事,老汪欠我人情呢,他敢不给。” 常得贵不说话了,心里有点郁闷,能叫天子近臣欠人情的,绝对是牛人。 特么的,臭小子翅膀真硬了,那种人都敢当面杠了。你也别太得意,等老子的儿子出来,绝对比你行。 好嘛,儿子还没生出来,常得贵已经在儿控的大道上越滑越远了。 秦晓月默默的听着,心里有点堵,阿贵居然做起洋买卖了,而且还没有让老秦家参股,这应该是进京之后才有的事。 为什么呢,阿贵已经对大嫂没耐心了么? 果真是老话说得好,妻贤夫祸少,大嫂的所作所为,已经妨碍到老秦家的发展了,真的提醒下大哥注意点了。 唉,自己也得注意,小汤山那边虽有一个庄子入了大嫂名下,可大嫂是不知情的,一定不能从自己的口里泄露这个秘密,否则,多少夫妻情分也得在这样那样的矛盾中消磨了。 何益学也很沉默,虽说他也是明威商行的股东,可他还只是个小秀才,刚刚开始踏上科举的道路,对世间的一切都还处于懵懂状态,妹妹告诉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听,就是看,就是思考。 妹妹说的都是对的,妹控秀才公默默为自己打气,支楞着耳朵,不放过堂上的一个字。 对京城的事物,何素雪还不甚熟悉,她把采购回程货物的包袱扔给师傅和未来相公,让他们头疼去。 “这事交给我,我去打听。”赵本真拍着胸口说道,“那么大一笔钱还给淳亲王,不说还个大礼,换个消息总可以吧。” 常得贵表示,这个事情可以有,庄王案都差不多压下去了,玉贤郡主大肆举办及笄礼就是一个信号,京城里的死水又开始活了。 隔天,又是晚饭时间,赵本真又来了,还提回来淳亲王府的大礼包。 秦晓月、何素雪及方灵各得一套精美异常的赤金头面,关有树、方再年和毛氏兄弟收到名贵玉饰一块,那天晚上出过力的学徒们和女兵们,也都各有赏银二十两。 赵本真没说他和常得贵得了什么,但从他那得意的表情来看,绝对也是价值不菲。 庄王案落幕了,贺太妃在某天夜里得到三尺白凌及一杯毒酒,皇帝没杀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把他们一家软禁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从此不见天日,那可比死了还难受,但皇帝却得到文武百官一片赞扬之声,仁君啊,明君啊,大明必定福运昌盛。 秋收结束,各地衙门收了税上缴国库,京城的菜市口就来了一场血祭,连续三天血流成河。 皇帝不杀庄王,可他要杀光庄王的爪牙,这也是一种威慑,看你们谁还敢拥兵自重,造反的结果不是大宝,而是死! 各地衙门也忙着砍头,庄王暗地经营多年,爪牙不是一般多,几乎遍布全国,赵本真离京一个多月,就是忙活这件事情,当时镇抚司可谓倾巢而出,任务就是奔赴各地协助结案,定下砍头的名单。 江南冯家,冯氏的娘家,悲催的被牵连了,即使赵本真帮了点忙,没有抄家灭族那么惨,但也砍了一批出仕的成年男子,缴了大批赎罪银子,限令五代以内男子不得参加科举,家道从此败落,富贵不再。 冯氏收到消息,大受打击,当何素雪再一次看到她时,差点认不出来。 当菜市口平静下来,赵本真说,可以抛售洋玩意了。 于是方再年出动,去找高七喝茶,当场拍板明威商行的舶来品全部交给珍宝阁运作售卖,给高七一成半利润。 杨海没有让何素雪失望,他带回来了百浪多息,这小子聪明,混进人家印染厂里做苦力,偷到了百浪多息的配方。 一张薄薄的纸,价值连城啊,何素雪捏着配方,激动得两手发抖,“杨海,你立大功了,说吧,想要什么?条件允许且不违背道义的情况下,本大夫都答应你!” 杨海憨笑着摸摸脑袋,“俺喜欢大海,喜欢大船,姑娘还叫俺出海吧。” 何素雪心里熨帖极了,满口答应,“行!卖身契还你,换了良民身份你就是明威商行的一等管事,和田将军一起造大船,闯荡世界去吧。”(未完待续……) 第三零六章少年们的婚事 杨海带回来的百浪多息,被何素雪送给了太医院药局,进了常得贵负责的那个制药厂,五天之后,制成了磺胺结晶,又经过五天试验,证明消炎杀菌效果比五倍子片要好。 百浪多息的配方,让何素雪卖了十万两雪花银,这可是她自己的投资,自然独得这十万两,其中一千两打赏了杨海。 得了这么大笔钱财,据说杨老汉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谋划着叫儿子娶上一房媳妇,生上几个大胖孙子,再回去甘州祭祭祖,显摆显摆。 秦晓月经过何素雪一番“指点”,现在脑子通透得很,身边的四个丫鬟年纪都到了十七、八岁,该是时候配人了,何素雪回家把杨海的事情当成笑话说,秦晓月就上了心。 隔日,秦晓月就带着四大丫鬟来江南药铺,找何素雪逛街吃饭,暗中相看杨海,回去之后一问,侍书看上了杨海,而侍画竟然相中了田雨。 侍琴和侍棋期期艾艾,也分别看中了毛永盛兄弟俩。 “女大不中留啊,一个两个都想插翅膀飞了。”秦晓月向何素雪吐苦水,得意的神色全写在脸上了,一个白天,四个难题全解决了。 何素雪提醒道:“师娘,杨海那里好说,交给我了,田雨可得问问田将军才行,还有永盛哥和青哥儿,需得师傅同意。” 秦晓月摩拳擦掌,斗志昂扬,“没事,一会你师傅回来我就问他,叫他写信给田将军。杨海那里,你明儿上工就把这事给我落实了。哎呀,好兴奋怎么办。咱们常府终于要办喜事了。” 四大丫鬟排排站,红着脸蛋不敢抬头见人,眼神娇羞又充满了期盼。 何素雪摊开两手,叹气,“连青哥儿都有人要了,二师兄怎么办?那么年轻有为的青年,难道就没人慧眼识英雄吗?”。 秦笑不安地动了动,秦晓月戏谑地偏头望着她笑,“小关可是咱们江南药铺的擎天之柱,自然好好挑一挑。你师傅不是说两年后才允他成婚么,咱不着急,慢慢挑,挑到满意为止。” 何素雪觉察到师娘的小动作,暗暗惊讶。莫非秦笑和二师兄…… 这个还真有可能哦,中秋节晚上。俩人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结下的情义可不一般。 女兵营解散了,秦笑等人也卸了官职,与二师兄倒是蛮般配的,二人成了亲,还是在江南药铺效力。挺好。 秦晓月吹了一晚上枕边风,翌日一早,常得贵就给田荣达写了信。 飞鸽传书,速度够快。秦晓月满意极了,这也是阿贵爱重自己的表现嘛,么一个。 草草用了早饭,师傅两个一起去江南药铺,早会的时候,何素雪发现三个目标都是脸颊红晕未消,眼神里边也多了一些东西,二师兄总结前一天的工作时,还讲错了好几个地方。 何素雪心里痒痒的,坐立不安,早会一结束,立刻跟方灵耳语几句,两女分头行动,半小时后在门诊二楼汇合,俩人脸上都是坏笑的表情。 秦晓月的一桩心事解决了,再接再厉吹枕边风,常得贵终于吐口,只要当事人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完婚。 常得贵肯松口,主要还是因为郭易和洪亮,这两人表现不错,可以为关有树分担一点压力了,三个人轮流镇守药铺,完全没问题。 常得贵一声令下:“长幼有序,你们全部要在小何大婚之前成家!” 好嘛,这下全都动起来了,问题也出现了,杨海有钱,得知能娶到侍画小美女,当天就去见了金中人。 要买房呀,没房子怎么结婚,总不能把老婆拴在裤腰带上,一起扬帆出海吧。 这个问题也摆在少年们面前,他们有房子,可先前不是借给郭易洪亮两家人了嘛。 郭易红着脸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那什么,腊月十二,我和武兰妹结婚,到时就搬出去了。” “我擦!你这家伙,瞒得可真死。”洪亮抱着昔日同袍好一顿揍,唯一知情者小关大夫,一副“我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们”的表情,同样被方再年擂了几拳泄愤。 何素雪笑着看了看窗外,是刮北风呀,怎么就觉得春意盎然了呢。 闹了一阵,关有树拍拍洪亮肩膀,“洪哥,你要是钱不凑手,兄弟我这有,这买房比租房划得来。” 洪亮也是这么想的,在药铺坐堂月钱极高,当然辛苦是少不了的,可一年下来,六百两是铁定有,不要说参加手术还有分成,年节还有赏银,一千两都不一定打得住。 只是洪亮也有自己的坚持,“小关啊,哥谢谢你的好意,只是你自己也要办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哥就不找你了,打算先在南城买个小院子,将来攒了钱再换大的。” 南城是平民区,房价自然比东城便宜,洪亮现在才一家三口人,花上一百两就能买到三间房的院子,暂时是够住的。 大家都是当过兵打过仗的爽快人,做事雷厉风行,这般说定了,就开始各自忙活,休沐时间都在外面跑。 一开始,何素雪比较担心毛永青和侍棋,可是后来发现这俩人相处得还挺好,凑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侍棋每天都笑得很幸福。 侍琴悄悄告诉何素雪:“侍棋也是单纯的娃,奴婢和盛哥说好了,两兄弟住在一块,分伙不分家,即使将来再买房,也要买到一处,方便照顾他俩。” 对于侍琴的大度,何素雪表示感激和佩服,“侍琴姐,我替青哥儿谢谢你!不过你们的奴籍已经消了,再也不要那样自称了。” 侍琴拿起手帕按眼角,“真的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一天,少将军和常大夫是大善人啊。” “那,你和侍棋姐还有家人么,结婚这么大的事,要通知家里吧?” “没有,我和侍棋都是少将军在战乱中捡回来的,家里人都死光了,除了知道是西南人,连老家在哪都不记得了。” 何素雪更安心了,四个战争孤儿组合在一块,更会珍惜“家”这个字。(未完待续……) 第三零七章阴谋的味道 (稍微迟到的第三更,特别为emilyleung的桃花扇加更。{BIxiaGe}) 到了十月底,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何素雪在西北呆了那么多年,又有内功护体,倒也没觉得怎样难熬。 照例晚上要洗个热水澡,既解乏,又能保养肌肤。 刚从变凉的水中起身,紫珠就在门口禀告,说赵都督来了。 何素雪下意识去看窗户,虽是关着的,可窗下的灯是亮的,确实天黑了呀,这人怎么这时候来,蹭饭可有点晚。 披了衣裳出去,人已喝上茶了。 “你吃饭没呀,饿着肚子喝浓茶可不好,伤胃。”何素雪说道,隔着圆桌坐下。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有味,赵本真现在就这想法,眼眸亮晶晶的,好多意思在里边。 “爷在外边酒楼跟人喝酒呢,得了个消息,想来问问你。”他说道,想着那人的话,浓密的剑眉微微皱起来。 “什么事?”何素雪瞧着不对,心也跟着揪起来,菜市口连着几天砍人,风声紧得很,不会是谁趁机往本大夫头上扣屎盆子了吧? 赵本真不值得让未婚妻担惊受怕,只想到她也曾跨过尸山血海,不应是那等谨小慎微之人。 “罢了,爷就直说了,爷下边的人收到个风声,说是城外那庙,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仿佛听你说过,初一要去上香?” 何素雪柳眉一竖,“啥意思,可是有人想害我呢?” “这个还不能确定。”赵本真说道,“下边的人还在查,你能不能不去?” “不能。”何素雪断然拒绝。 “这件事情,是师娘拜托我的,要为师傅和没出世的小师弟祈福。我要不去,恐怕师娘自己爬也要爬去,她那性格你也懂的。绝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不确定因素,就放弃自己的追求。我也一样。” “爷就知道是这样。”赵本真无奈苦笑,大手爬过圆桌握住何素雪,“爷不拦你,但你万事要小心,现在外边还很乱,该抓的还没抓完。” 这是未来相公的一片好心,何素雪不能否认自己内心很感动。用力点头,“嗯!我会和方灵、秦笑一块去,快去快回。你要不放心,我们带上兵器防身。再带六个女兵。” 秦晓月的四个护卫长,各有六名下属,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能够以一挡十,这样的防卫力量。【biXIAgE】赵本真表示放心一点点了。 几个丫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赵本真知道这是在防着自己呢,微微用力揉捏小手,孩子气地嘟囔:“真不想走,咱俩多久没亲近了。快憋死爷了。” 何素雪也知他忍得辛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回了京城,到处都是眼睛,可没甘州那等荒凉之地自由。 “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上香呗,你也好久没休沐了。”她犹豫着建议道,有些事情,她也想跟他好好聊聊,这段时间见他一面不容易。 赵本真眼睛一亮,真的琢磨起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来,“唔,值得考虑,爷回去想想哈,有了决定再来通知你。” 何素雪咯咯直笑,“后天就是初一了,你可得快点想好。” 赵本真答应尽快答复,可他这一走,直到第二天晚上还没消息来。 何素雪心想他可能又有紧急任务出动了,像他们那种特务机关,计划赶不上变化。 心里又有点得意,亏得本大夫是见过世面的,比较理解他们特殊的职业,失约什么的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本土女遇上这事,还不得闹翻天了。 赵本真没出现不要紧,关键是没接到他的示警,于是初一大早,何素雪便与秦笑按计划带六个女兵离府,在城门处汇合了方灵,九人分乘两辆马车,吧嗒吧嗒上香去也。 出了城门,何素雪感觉空气都是香的,打心里松快,悄悄卷了一小截窗帘起来,偷看外边的风景。 “这有什么好看的,树叶都落光了,到处都是萧条。”秦笑不屑地调侃着,脑袋却凑过来,跟何素雪挤着看。 “一年四季,各有各的味道,我就觉得好看。”何素雪嗅着飘过的泥土芬芳,眼神迷离着,“骑着马儿肯定更好看。” 秦笑撅了小嘴,给了一拐,“哼,还不是你说的,要低调低调,骑马容易暴露目标,不然姐姐我早跑到庙里了。” “我只说骑马更好看风景,又没说一定要骑马,你都没搞明白我的意思,就在那里发牢骚。” “我这叫牢骚吗?我说的是事实好不……” 方灵靠着车头一角,含笑看那两只斗嘴。 两个秦笑也斗不赢小何,她在逗人玩呢,游刃有余的样子,这叫什么,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 朝堂风云变幻,凶险万分,可平民百姓却蒙在鼓里,以为形势一片大好,往庙里去的官道,牛车马车不要太多哦。 走着走着,何素雪跟秦笑都不敢吵了,怕让人听了笑话没规矩,马车前头可挂着常府的旗子。 到了庙山脚下,更是人头济济,浓烟滚滚,和尚们的念经声空灵飘渺,何素雪却兴奋不起来,她很讨厌檀香的味道,跟福尔马林一样难闻。 “咱们快点上完香,去后山看风景。”她说道,真心不想在这地方呆久了,身上全是檀香味,一会完事回车上要换衣服。 去看风景也情非得已,因为要等饭吃,要在庙里吃一顿素斋,饿着肚子回家可不是好主意。 秦笑是军营长大的,方灵是戍边军户子弟,她们只相信自己,也不喜欢浓烟滚滚的场合,因此对何素雪的提议十分赞同。 三人灵活地在人群中穿行,人多杂乱,完全没有被人监视的自觉,她们的行踪被一点不差地报告到某人那里。 迈进佛殿,何素雪脚步顿了顿,世界太小了,走哪都有熟人。 梁氏抬着高傲的下巴,极度不悦地看着何素雪一行,“怎么才来,让人好等,现在的年轻人啊,做事一点不牢靠。” 何素雪扭头看秦笑,“你没跟我说过,她也会来。” 秦笑举手否认,“这个我真不知道,我敢指灯发誓。” 方灵一头黑线,指着天灯发誓,真够大胆的,无所不能的女校尉,原来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不是事先约好,那么这次上香,就是梁氏一手策划的,她想干什么? 何素雪的大海快速转动起来,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秦仁义的眼神是有多幽怨。 这位为情所困的年轻人,在看见何素雪的那一刻,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压抑到极点的爱与恨,一下子暴发出来。 沐浴在阳光中的女孩,娇嫩,甜美,就象一块美味的点心,在诱惑着让人上去品尝。 热血在秦仁义的血管里叫嚣着,激荡着,他微微喘气,朝他的母亲点了点头,传递了他的意见。 他要她!今天!现在! 原本很简单的上香祈福,被梁氏指手画脚,变得复杂繁琐,寺庙方面特意指派一位知客僧全程陪同,指导何素雪一步一步完成整个步骤,当她终于拿到几个护身符,整个人都累坏了。 不是身体吃不消,而是心累,两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让无神论的女军医情何以堪。 秦仁义紧紧跟在后面,何素雪感觉他的目光有点邪性,很想摆脱这俩母子,自己三人单独行动。 可架不住人家借口好哇,口口声声说为了小姑子平安生产祈福,为了全家健康祈祷,在知客僧温和赞赏的注视下,真不好开口。 做完法事,听完经,何素雪逃一般的拉着方灵去更衣。 佛门清净之地,不好说放水,更衣多规矩,多好听。 好在天子脚下,佛门禁地,精心准备有茅房,不然像乡下地方似的,随处可见蹲在草丛里的人影,那多恶心。 这话不是夸张,就在来的路上,何素雪可不止一次看见男人站在路边掏鸟放水,女人好点,寻个远点的田边地角,有宽大的罗裙挡着,看不见羞处,可也不雅观不是,你就不能再走远一点,到路人看不见的距离? 何素雪对古代的茅房,真的有心理阴影,所以梁氏说订了干净的禅房,她说声谢谢就接受了,反正有方灵陪着,应该出不了啥事。 放水过程也确实没出啥事,禅房里安放了马桶,桶里还装有香灰,房门关着,还有屏风遮挡,跟高级客栈一样的待遇。 走出禅房之后,世界就不美好了,这个穿着灰色寡妇装的,不就是秦玉美么。 她不是当尼姑去了,怎么会在和尚庙出现的,难道现在的尼姑和尚整合成一家人了? 何素雪再一次嗅到阴谋的味道,梁氏啊梁氏,你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蠢货啊。 缓缓走到秦玉美跟前三步站定,看见对方眼里浓浓的羡慕嫉妒恨,何素雪轻抚粉色缠枝梅棉裙,“好久不见了,秦玉美,特意来等我的吗?你我之间似乎早已没什么好说的了,浪费时间和生命又何必呢。” 秦玉美身体微颤,藏在袖子里的两手用力握紧,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一股痛意将她唤醒,倒让她慢慢冷静下来,“何素雪你好,我确实在等你,想和你说声抱歉。” 何素雪与方灵对了下眼色,惊讶于秦玉美的忍耐与礼貌,如是从前的她,恶毒的话语早就冒出来了。 为您提供全文字小说免费在线阅读,小说章节更新快,错章修复及时,看免费小说就上 如果你觉得不错,请记得向朋友们推荐哦!衷心感谢您的支持! 本篇是小说古代女军医第三零七章阴谋的味道章节内容,如果你发现内容错误bixiage,我们会及时修复! 第三零八章谁吃了谁 小沙弥引路,进了另一套干净的小院子,共有五间禅房,三人进了第一间,秦玉美定睛看着立在何素雪身后的方灵,“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有些话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儿说。” 方灵抿了抿chun,不动,“你说吧,我不会传出去的。” “何素雪,这里是佛门净地,你还怕我害你不成?”秦玉美斜视着何素雪说道,一副不屑加鄙夷的表情。 何素雪水润的眼眸微眯,ji将法么,本大夫接招了,看你能耍出花儿来。 “方灵姐,你出去逛逛吧,这里一会就好。” “那行,你们聊着,我找小师傅要点茶水。” 方灵走出禅房,喊来守院门的小沙弥,让他上两杯热茶,她便在院子里随意走走,并不敢离得太远。 这院中有两棵罗汉松,不知多少年轮,每棵树干都有双人合抱那么粗,也是这院中唯一的绿se,方灵绕着树转了一圈,momo粗糙的表皮,视线飘向敞开的禅房,里面的两人已经捧着热茶在手。 方灵喉头滚动一下,她也渴了,下车前喝了一杯水,可在庙里逛了这许久,又是烟熏火燎的,嘴巴早干了。 小沙弥从禅房出来,将托盘里最后一杯茶捧给方灵,她接过来道声谢,等小沙弥红着小脸蛋走开之后,她把茶杯送到鼻尖下方,细细地嗅闻,又用舌尖去试探。 没有异常,可以喝。 方灵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便故意站到何素雪看得见的位置,将茶水喝掉,杯子放在台阶上。 方灵喝了没事,秦玉美喝了也没事,小沙弥是庙里的和尚,应该不会动手脚,这里可是皇家供奉的寺庙,和尚们都是根正苗红的。 何素雪一边抿着茶水,一边在心里说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yin谋,秦玉美只不过是来发牢sao的。 秦玉美放下茶杯,手指在杯身上轻轻摩挲,深潭般幽深的眼眸忽闪,“如果一切重来,我一定不会去招惹你,而是在看见你的那一刻,就杀了你!!!” 此刻的秦玉美,凶相毕lu,泛着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何素雪,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用手指点着何素雪,“枉你再谨慎,也逃不出本小姐的手掌心,哈哈,倒!倒!倒!” 何素雪眨着颤抖的眼眸,视线越来越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还没有想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被人钻了空子。 方灵在药效发作时,掏出了示警响箭,可还没来得及释放,人就晕mi了。 秦玉美嘴角含着残忍的狞笑,迅速走到小院门口把门关上,拍了三下巴掌,便有四个婆子从最后两间禅房中走出,分别将何素雪和方灵抬进两间禅房,扔到chuang上,随后从里边把门锁上。 秦玉美重新把院门打开,在院子里逛了逛,小沙弥便捧着茶壶过来续水,秦玉美笑道:“不用麻烦师弟了,我那两位朋友已经离开了,我想去后山塔林瞻仰前辈高僧,师弟能不能带个路?” 秦玉美说话温温柔柔,软软糯糯,小沙弥脸蛋又红了,低低应声好,收拾了三个茶杯,便引着秦玉美出了院子。 这处院子,早已被梁氏包下,四个婆子从禅房里出来,把院门一关,就在门外守着不许外人靠近,直到秦仁义一人匆匆走过来,才放他进去,提醒他何素雪就在倒数第一间禅房里。 秦仁义急步走到禅房门口,只犹豫了一个呼吸时间,便推开房门走进去。 只可惜,他永远只能看得到,吃不到,赵本真从墙外飞进来,一个箭步冲进禅房,将秦仁义踹了个狗啃屎,随后在他颈上随手一敲,便叫他晕了过去。 赵本真拎着秦仁义的一只脚,拖死狗一般将他拖出去,再一脚踢下台阶,干干净净的银衣公子,被弄得满身尘土。 丁细芽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来,四个婆子被捂嘴捆了扔到秦仁义身边。 赵本真嫌弃地拍了拍巴掌,命令道:“把人拎走,另寻一处关押,再把这院子封了,没有爷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锦衣卫们轰然应诺,快速把地上的五人拎出去,院门关上。 何素雪做梦了,好热好热,她以为自己掉进了大锅里,快要被煮熟了。 她的意识是模糊的,猛然发现身边出现一个清凉的物体,立刻本能地靠上去,死死抱住,贪婪地汲取着那丝凉意。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吸气,可鼻子嗅到的气息是熟悉的,让她心安的,她完全没有警惕之心,反而撕扯着身上的衣裳,撒jiao般呢喃:“唔,好热。” 哪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被未婚妻紧紧扒住,还是suxiong半lu,媚态万千,他都无法保持冷静。 赵本真跟何素雪奋斗了一会,抓住她的手,她就用tui来蹭,夹住她的tui吧,她的身子灵活得很,直接贴在他的身体上蠕动,因为手脚不自由不舒服,嘴里还发出不满地呜嗯,象猫咪一样软糯。 赵本真挣扎一会,彻底放弃,他已确定,雪儿中了极厉害的媚毒。 他费了一番手脚挣脱她的缠绕,走到隔壁门口听了听动静,方灵晕睡着,很安静,中了媚毒的分明只有雪儿。 现在不是追查怎么中毒的时候,而是要给雪儿解毒,赵本真浑身散发着戾气,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咆哮着冲出院子,“丁细芽!速度去找秦玉美要解药!一刻钟内找不到,你就去死!!!” 一刻钟后,丁细芽蔫巴着苦瓜脸跑进院子,扑通跪倒在台阶前,“大人,您杀了我吧!没有解药,秦玉美说此毒无药可解,只有那什么才能将人救醒,两个时辰之内不那什么,小何大夫就死定了。” 赵本真咬着牙问:“她真是这么说的?你能确定她不是在敷衍你?” 丁细芽砰地把头磕在地面上,“小的用了刑,她才招的。” 赵本山本真狠跺一脚,“查!这么歹毒的药,她是从哪弄来的。” “已经派了兄弟去查,另外,秦校尉就在门外,她想进来看看。”丁细芽心知赵本真暂时不会整治他了,壮着胆子抬起了头。 “让她进来把方灵带走,你个蠢货,那个解药没有,方灵的也不问了?”赵本真转身走进何素雪那间禅房,把门拴死,瞧着在chuang上打滚的人儿,又道:“守好院子,今晚不回去了,嘴巴闭紧点!” 丁细芽身体一抖,低声应是,出去喊秦笑进来抬人,随后把院子封锁,再不许旁人靠近一步。 为了不让秦笑等人听见不雅的声音,赵本真和衣上chuang,刚刚碰到何素雪的身子,她便主动靠了过来,拼命在他身上蹭,他忙wen住她滚烫的小嘴,禁锢她的手脚,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等外边的离开,院子重新恢复安静,赵本真才松开手脚,两人俱都大口大口喘气,随后又贴在了一起。 何素雪可不满足于一个wen,她身体里就像苏醒了一头怪兽,叫嚣着撕吼着想冲出来,她很想把这头怪兽释放出来,得到安宁,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无意识地撕扯着身上碍手碍脚的衣物,可还是达不到目的,她无助地哭了起来,伸手去抓那个让她最信任的人,“帮我,帮我,我好难受,赵本真~~~” 一声软弱无助的呼喊,把赵本真最后一丝理智喊没了,他把自己快速扒光,衣服铺在苇席上,再把何素雪移过去,帮她解下已经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裳,吸了吸气,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肌肤相贴,气息交缠,两人都发出舒服的喟叹,这是怎样一种美妙的感受。 身体随即渴望得到更多,何素雪无师自通地竖起两tui,把赵本真夹在tui间,巨大的力道夹得他直抽气。 “好雪儿,莫急,再等等,不然你会受不住的。”赵本真低声安抚着,开始按照老兵们讲解的步骤,一步一步开发她的身体,直到她春水横流,彻底准备好。 他把坚硬如铁的男根抵在她的桃源处,虽然明知她听不进去,可也还是要交待:“雪儿,不是为夫等不急与你洞房花烛,这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为夫这颗人形解药,今天就送给你了,你放心,为夫会对你负责,一辈子,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身体被贯穿的那一瞬间,何素雪瞳孔猛然睁大,似乎有那么一点清醒的意思,赵本真看见她眸中闪过一丝安慰,一丝解脱,随后,她眼神重新mi茫,腰部用力迎合上来,使得他进得更深,直达花心。 强有力的吸吮、摩擦、挤压,刺ji得初哥赵本真差点丢盔弃甲,他拼命地吸凉气,稳了稳心神,从慢到快,开始履行人形解药的职责。 这时,已经说不清楚谁吃了谁,彼此之间深爱,一辈子的认定,结合在一起是出乎意料的水.ru.交.融,双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付出与得到。 虽然有一方意识不清醒,但那种灵hun上的升华,却在潜移默化,渐渐深入骨髓。rs!。 第三零九章情定 (囧,为赠送桃花扇的亲,简称咪咪的,加更) 何素雪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痛。 第二个感觉,很痛! 第三个感觉,真特么痛!!! 她试着动一下身体,透明的眼泪花就出来了。 “雪儿?你醒了?别哭啊,爷会对你负责的啊,别哭别哭,嗯?” 何素雪拍开从背后伸过来的大手,心里在愤怒咆哮,老子是下面痛得受不了,不是伤心被你吃了啊。 整个过程她都想起来了,好险啊,差点就被梁氏和秦仁义得逞了。 赵本真么,反正都要嫁的,只要他始终如一,倒也损失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有点庆幸。 好在关键时刻他来了,再晚几分钟,后果都不堪设想。 赵本真看亲亲雪儿哭得不停,慌得手足无措,认识雪儿这么多年,除了开始那两年她时常莫名其妙会哭上一哭,别的时候还真的很少见,他没有积攒多少这方面的经验,不会哄呀。 翻来覆去就两句,“别哭别哭”,“乖哦”。 何素雪气他不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用力蹬他一脚,“我要洗澡,我要上药!” 一听说上药,赵本真终于开窍了,尴尬又隐晦地看一下何素雪那部位。 确实很可怜啊,虽然他现在只能看到后面,可那片狼籍,渗得腿上都是,那奇特的味道,那刺目的血丝,让安静没多久的小赵兄弟又有抬头的迹象。 两具身体挨得很近,赵本真有了异动,何素雪马上感觉到了,又羞又恼,想找块遮羞布吧。衣服全扔地下去了,好像被撕得不成样子了呀,这是疯狂到哪里的节奏? “乖雪儿。好雪儿,爷这就叫水。给你找药,你别起来,躺着休息哈。” 赵本真滑下床,拾起衣服穿戴起来,原本是铺在身下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踢到床下了,中衣不能穿了。那雪白的布面上印了点点红梅,这可是雪儿贞洁的证明,这个要收起来。 何素雪侧着身子,看见赵本真撕下那块羞人的证明。卷吧卷吧塞进怀里,居然傻兮兮地笑,真是让人无语。 何素雪的粉色丝棉袄裙还算完整,赵本真细心地给她盖在身上,遮住春光。再三叮嘱她不要下床乱走,安心等着,直到何素雪确认点头,他才开门出去。 开门的时候,何素雪从门缝里看到外面一片漆黑。也不知什么时辰了,看情形应该还在寺庙里。 我天,佛祖观音各路神仙,千万不要怪我啊,在佛门净地做这种事,可不是我的意愿。 要怪就怪那罪魁祸首梁氏母子三人吧,天打雷劈出门车撞喝水呛死什么的,我都不介意,尽管往他们头上招呼吧。 老子才十五岁啊,多伤身啊,亏大了,师娘啊师娘,这次真是被你害惨了。 一阵胡思乱想,也就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倒是身边少了个人形火炉,身子越来越觉得冷,整个人缩在棉裙底下,仍抖得不行。 好在没多久院子里便有了动静,接着,房门被打开了。 赵本真端着一盏油灯进来搁在床尾,雪儿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可爱,忍不住凑过来偷个香,在她发怒要打之前跳开,咧嘴笑得好得意。 大木桶,热水,洗漱用具,换洗衣裳,赵本真一样一样搬进来,象只勤奋的蚂蚁。 随后关好门,揭去棉裙,抱起何素雪放进大木桶里。 泡进水里,温热的水亲抚着肌肤,何素雪舒服得叹气,“是药汤,方灵姐准备的么?” “嗯,找和尚要的药草,她叫你多泡一会,等下吃了饭还得喝药。”赵本真如实汇报着,拿了布帕在手,沾了药汤轻轻擦拭雪儿娇嫩的皮肤。 哎,最后还是没能控制自己,瞧这一身紫痕,真不敢相信是自己干的,难怪雪儿这么痛苦。 “对不起啊雪儿,爷是粗人,只顾自己痛快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很痛吧,下次爷会注意的。”他自责地说道。 何素雪轻轻叹气,“我该感谢你才对,若不是你及时赶到,让秦仁义母子得了逞,我会生不如死,直接一了百了的。” 赵本真笑容一僵,眼神阴沉下来,“三个贱人,不会有好下场的,爷给你报仇。” 何素雪侧身按住他的手臂,“不行,秦怀山是个好人,我现在也没什么损失,你就小小的教训一下他们就好了,别让秦怀山为难,毕竟他跟你是一个阵营的,闹得太僵了也不好,现在可是特殊时期。” “雪儿,外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爷会办得妥妥的,你就安心呆在家里待嫁,爷想尽快娶你回家。”赵本真把下巴磕在雪儿的香肩上,视线落在她胸前的丰隆处,眼眸立刻变得幽深了,拿着布帕的手也从她的后背绕到了胸前,在那丰盈的顶端轻轻打着圈圈。 修炼内功的人,神经特别敏感,何素雪微微喘气,将那搞怪的手推开,“你别在这里捣乱了,快出去洗洗吧,洗完了给我弄点吃的来,我好饿,想吃带汤水的东西。” 消耗那么多的体力,赵本真也饿,虽然舍不得离开软玉温香,他仍走到隔壁,用备在那里的热水把自己洗刷干净换上新衣。 当赵本真回来,何素雪已洗好换好了衣服。 起初她还有点奇怪,明明带的时候带了备用换洗衣物的,怎么赵本真拿来的是全新的,后来一见赵本真身上的新衣,她才发现,俩人穿的都是红衣,没有那么多夸张的刺绣,可也是新婚夫妇才穿的喜服。 满满的感激涌上心头,心中残留的一点不开心也散开了。 赵本真把木桶等物搬出去,再进来时手里拈了三根香,他牵着迷迷糊糊的何素雪来到院中,把香插在两棵罗汉松前,再拉着何素雪一起跪下。 “皇天厚土,各路神明见证,赵本真与何素雪今日正式结为夫妻,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永不变心!” 何素雪跟着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礼毕起身,她扑进他的怀里,用最简单的词语来表达她的心意:“我爱你!赵本真!” 赵本真如遭雷击,呆怔之后便是颤抖着用力回拥,喃喃回应:“我也爱你,雪儿。” 第三一零章他已为你做了很多 PS:(感谢书虫等亲的粉红票,别嫌少啊,今天只有这么多了) 也许是听见院子里有动静,院门被人轻轻敲响了,赵本真把何素雪抱回房里,掩好了门才出去。 何素雪坐在床头,听见轻微的争吵,赵本真仍旧拒绝所有人探望,留下吃食和汤药,把人都打发走了。 隔着一盏如豆油灯,各自捧着一碗面慢慢吃着,面上卧着两个荷包蛋,赵本真从自己碗里夹起一个,送到对面的碗里。 何素雪马上回敬一个送到他嘴边,他抿嘴后仰,“你伤了身子,你多吃一点。” 何素雪夹着荷包蛋不动弹,大有你不吃我就一直夹的意味,赵本真怕她手举得累呀,败在她固执的眼神下,探首过来,把荷包蛋一口吞掉。 肚子饿了,吃什么都香,一碗面吃完,赵本真把碗拢到托盘里,端起汤药试了试温度,“不烫了,方灵说是补药,给你补身子的,快喝吧。” 何素雪默默接过碗,默默喝掉,默默吐槽。 什么补药,分明是避孕药啊,大傻蛋。 赵本真目光微闪,真以为爷不懂是什么药么,爷是怕你尴尬哩,小笨蛋。 一个小笨蛋,一个大傻蛋,收拾收拾上床,像一对结合多年的恩爱夫妻一般,相拥而眠,当然有被子盖啦,外面那么人是吃干饭的么。 年纪小小纵.欲过度,何素雪到底是元气大伤,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人已在车上,方灵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终于醒了。你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何素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像身子没那么难受了,不过衣服又换了,是她带来备用的那一套。 “唉,我也不是故意要吓你啊方灵姐,谁知道秦玉美从鞑子那里得来的媚药那么厉害的,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是在哪里中了招。” 何素雪坐起来,想想就郁闷,那药无色无味的,防不胜防。 “这事自有赵都督去处理。你就别管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上药么?” 何素雪红着脸摇头,“不用了,我好多了,昨晚泡的药浴很有效。” 这种事情。真心不好说,方灵也很尴尬。干脆叫她继续躺着。睡不着也闭目养神,进城时务必精神抖擞,别叫人看出破绽来。 一行人天没亮就下山了,九点钟才进客栈打尖吃饭,秦笑终于有机会接近何素雪了,坐下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千个一万个道歉,都不能抵消因自己失误造成的伤害。 赵本真昨晚大发雷霆,把秦笑臭骂一顿,她已知晓自家少将军又被人坑了。连带着还坑了何素雪,什么为孩子祈福,压根就是梁氏设的圈套。 主子的错就是自己的错,这是秦笑的认知,所以她良心上过不去。 何素雪嘴唇还有点白,面色也不如以前的红润,不知道的以为她晕车或者生病,深知内幕的都很痛心,多好的女孩子,怎么就有人下得去手加害。 何素雪很烦躁,女兵们都傻了吗?老是盯着本大夫看,一副你很倒霉你很可怜的样子,不知道这样很扎眼吗? “笑笑姐,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挺好的,真的。” “对不起。” 何素雪真心怒了,都是这个样子,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出事了么。 她起身往外走,赵本真在门口拦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拜托你们不要一个个以为我病得快要死了!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好得很,一顿不吃饿不死,回城!” 她气鼓鼓地回到马车上,方灵追上来,手里捧着一碗鸡汤,“把汤喝了就走。” 有吃的当然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何素雪连汤带肉吃光,警告方灵:“别让我看见秦笑,烦!” “知道了,除了我,保证你看不到别人。”方灵跳下车,没一回拿着个小包袱和装满的水囊回来,“这有包子和馒头,还要不要吃一点?” “要有肉的。”何素雪伸出手,方灵打开包袱,捡了个肉包子给她,自己抱了个大馒头啃。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让何素雪猛然想起西北战场上,俩人分吃一个馒头的情景,“方灵,好想回到从前,苦和累都不怕,没有这么多烦恼和恶心事。” 方灵沉默了一会,答道:“人总得往前看,甘州那段难忘的日子,就把它藏在心底慢慢回味,现在的不快是暂时的,等赵都督把你娶过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知道吗?他已经为你做了很多,秦玉美死了,死在她那个尼姑庵里,被毒蛇咬死的。” 何素雪两手抖了一下,勉强扯个笑容,“是吗?真是便宜她了,我本想找个机会把她大卸八块做成标本的。” “你不会。”方灵表情认真地看着何素雪,“有时候你说话真的狠,可其实你很善良,容易心软,赵都督说你顾虑着定国公,可他不想让你受一丁点委屈,这件事情他一定要做。” 何素雪揉捏着包子皮,垂眸说道:“真的不想告诉你,我很感动,可事实如此,我没法否认,他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喜欢。” 方灵笑了笑,“喜欢就好,你选的肯定是对的。” 有锦衣卫开道,马车不用检查就进了城门,直奔常府,何素雪下车时,发现不止大哥来接,师傅大人居然也在家。 不是昨天休沐么,今天该上班了呀。 大哥焦急的询问暴露了端倪,“妹呀,赵本真说你得了急病,好点了么?哎呀,这小脸白得,是不是吹了山风着凉了呀,紫珠,快拿披风来!” 边上等候的丫鬟们果然带了披风来,还是带毛边的棉披风,有没有这么夸张,现在这天气还有十五度左右,不算冷。 “师傅,哥哥,我一点也不冷,瞧瞧我穿的什么,棉裙呢,很保暖的。”何素雪行了礼,提着裙子转了一个圈,结果触动下边的伤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方灵和紫珠忙把人扶住,丫鬟们脸上尽是惊慌之色,暗道姑娘不对劲,肯定是生病了。 常得贵目光黑沉沉的落在赵本真身上,面部没啥表情,说声书房说话,就把何益学和赵本真都带走了。(未完待续……) 第三一一章师傅自责 何素雪把方灵赶回家,死活不要她陪伴。 又没什么事,陪什么陪,生病也不过是掩人耳目之说,还当真了啊? 按规矩,她得去正院给师娘请安,报告一声自己回来了,求回来的护身符也得交给师娘处理。 紫珠却说不能去,“夫人身子不舒服,老爷不让人去打扰,特别吩咐说您回来就直接回院子休息。” 这个不舒服可舍得推敲,是保护师娘呢,还是保护徒弟呢,何素雪表示深深的怀疑。 师傅有令,徒弟不能不听,何素雪便把和尚给的东西交给秦笑,然后甩手不管了,回屋洗少睡去,这身子骨还别扭得慌。 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后丫鬟们服shi着穿衣,禀告说老爷和少爷已经来一会了,在厅里喝茶呢。 丫鬟们目光有点闪烁,表情也有点凝重,何素雪不禁要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们左躲右闪,逃避着何素雪的眼神讨伐,她面se一沉,“你们可是我的人,与我有关的任何事情都不得隐瞒,说吧。” 紫菀最大,只好站出来,小声说道:“老爷和少爷过来时,眼睛都红红的,不知是哭过还是怎么的,来了之后一直沉默不出声,怪吓人的。” 何素雪默默长叹,他们是在为我伤心难过吧,在古代,婚前失贞可是大事件,赵本真想快点结婚,不知道师傅同意没有? 装扮妥当,何素雪momo脸颊,刚睡起来,热热的,应该是健康的红润,便没擦胭脂,抹了点护肤霜就出去了。 珠帘轻动,埋头苦思的两个男人就看了过来,何素雪没觉得眼睛红,表情是不怎么好,各种同情怜惜啊,这就是自己的亲人,经常报喜不报忧的。 何益学抢上前来,扶着妹妹的手臂,动作小心翼翼像扶老太太,何素雪大囧,轻轻推开他,“哥,一会没见变体贴了呀,去师傅那献殷勤去,妹妹我年轻走得动。” 常得贵故作生气板起面孔,敲着桌子说道:“这是嫌弃师傅老了么?哼,不孝的丫头,白疼你了。” 何素雪特意选了桃红se棉裙,特别衫肤se,象只小蝴蝶一样飞扑过来,捞起师傅一只手摇晃,“师傅年富力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哪里老了,分明才是早上十点钟的太阳。” 何益学侧身偷笑,肩膀一抽一抽的,常得贵尴尬得老脸都红了,“行了行了,再夸为师就成仙了。” “成仙好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顺便带我兄妹一块到仙界享福去。”何素雪笑嘻嘻地说道,挨着师傅坐下来,把哥哥的位置占了。 柳芽和青果重新上了茶,摆了点心,常得贵便挥挥,“全都出去,到院子外边逛逛,不喊你们不得进来。” 不一会,四个丫鬟都低着头出了院子,院门被带上,这方小天地静谧得近乎沉闷。 何素雪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等着挨教训,不料师傅大人张口就是道歉,“徒儿,为师对不起你啊。” 何素雪鼻子一酸,带着鼻音答道:“没有,师傅没有任何对不起徒儿之事,您的恩情,徒儿一辈子都还不完。” 常得贵盯着杯里的茶水,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徒儿,臭小子把昨日的经过都说了,你没有错,错的是师傅,是你那不着调的师娘,为师已呵斥了她,让她呆在屋里闭门思过,若你不想见她,早晚的请安就免了吧。” 何素雪按照早已想好的思路应答:“要说一点都不计较,有点矫情,徒儿对师娘是有那么一点点埋怨,可这也不是师娘的本意,她只是对梁氏的节操下限没估计到位而已。” “别说是师娘,就是咱们,不也没想到么,去之前赵本真还提醒徒儿了呢,徒儿没跟师傅商量,也是一错。” “总之,大家都有错,好在没酿成大错,这事就这么算了吧。秦家已经得到教训了,里头还牵扯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再闹下去脸上都不好看,没必要,徒儿也不想再给自己添堵。” “你啊,果真如臭小子说的,心太宽,最了解你的还是他。”常得贵感慨万分,“得嘞,师傅也不瞒你了,臭小子不出这口恶气可不肯罢休,秦玉美被毒蛇咬死了,秦仁义也得了教训,至于梁氏,很快也会疯了。” 何素雪听得云里雾里的,“师傅的意思是……” 常得贵默了默,又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有些话为师不好出口,真想知道就问臭小子。” “反正不会让他们开心就是。”何益学咂咂嘴巴,lu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让何素雪瞬间有种如玉公子被黑化的赶脚,有个腹黑的哥哥,真的好么? 何素雪既想秦家得到教训,又担心生意做不好,神se挣扎着说道:“师傅啊,咱们现在不好跟国公爷闹翻啊。” “没事,让那婆娘疯掉,是秦怀山自己的意思。”常得贵嘲讽地嗤笑,“他老婆多得很,少一两个不算啥。” 何素雪心里瞬间冒出一句: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关于婚事,常得贵只字未提,秀才公么,纯粹是来打酱油的。 何素雪反而因此淡定了,这样多好,正常一点点,别整得本大夫多么多么悲惨似的,看着心里就堵得慌。 没想好如何面对秦晓月,可晚饭后何素雪仍旧去正院探望了。 总归是师娘,还能一辈子不见么,这样不好,太为难师傅了。 正好师傅不在,说是制药厂出了点事,今晚要蹲在那里解决问题,不回来了。 两天没见,秦晓月憔悴了许多,面部浮肿,泪痕未干,捧着大肚子歪在椅子上,看脚面也是肿的。 流了那么多眼泪,怎么身体里还有那么多水分哩,众人都表示不理解。 何素雪根本没有给秦晓月说话的机会,她是来“探病”的嘛,一见面就柔声询问肚子的情况,身体的感觉。 又告诉她别老是呆在屋里坐着躺着,每天都要适当活动筋骨,没事就在院子里转悠呗,散步也是很好的锻炼方法。 说到孩子,秦晓月一向都很认真,等她回味过来,何素雪已经带着丫鬟们飘然离去了,“这样也好,师娘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呢,老秦家能和阿贵相处愉快,为什么你就不行,让人理解不了。” 何素雪回到屋里,赵本真居然大模大样在吃面条,看他的吃相,估计这是今天第二顿饭。 “你怎么来了,新叔知道么?”何素雪心中有股淡淡的喜悦,半天没见,还怪想他的,有好些话要问他。 “嘿嘿,是常新亲自把爷送到这儿来的,爷可没翻墙。”赵本真把人拉到身边坐下,丫鬟们红着脸退下去了,这回有点改变,把门关上了。 身边人一空,赵本真就把人拖到自己怀里坐着了,深邃地眼眸倒影着小美人,“这半天睡得好么?可还有哪里不清爽?” 何素雪笑着摇头,他又叹气,“爷这半天尽想着你了,真想把你拴ku腰带上,走哪带哪,一刻也不想分开。” 何素雪伸出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描绘他又抹了颜se的疤痕,轻声低语:“你是男人呢,将来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哪里能一天到晚围着老婆转的,不许这样没出息。男主内女主外,老婆要想,该做的工作你一件也不能拉下,你混得好了,咱们家才能过太平日子。” 赵本真心里热乎乎的,“爷真是捡到宝了,雪儿真是贤惠的好妻子,咱们老赵家有了你啊,想不发都难啊,真相明天就把你娶回家去。” “说到这个,赵本真,结婚的时间能不能往后挪一挪?” “不行!这下事情没得商量!” “你听我说嘛,我相信你,也不是不想嫁给你,你说咱们俩都那样了,只要你不变心,我都不会跑的。” “那你是意思,早晚都要成亲的,赶早不赶晚嘛,爷都等了你这么多年了。” “既然这样,那也不少这一年半载的嘛,我是想着二师兄他们日子都定好了,咱们突然赶到前面去,好说不好听啊。” “好像有点道理,我得想想。”赵本真把脸贴上何素雪的,用粗糙的下巴轻轻摩擦,感受她的jiaonen与软滑。 “痒,别蹭。”何素雪笑着把身子后仰,想躲开,却把xiong前的丰盈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的眼珠子一下就定住了,呼吸渐渐变粗。 身子一个悬空,人就被公主抱了,何素雪很想发誓,她不是故意要挑逗的,现在这个环境也不允许做那种事呀。 “你别这样,不可以的。” “别怕,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赵本真把她送进卧室放到chuang上,咬着她的耳垂低语,用一只手托着她的上半身,一只手快速挑开她的衣裳,动作老熟练了,把大红se的绣花罩罩往上一推,嘴巴就吸上去了。 何素雪咬牙忍着强烈的刺ji,恨声道:“不是说不怎么样的么。” “嗯,让爷吃两口就行,渴得很。”赵本真弯着眉眼,笑得象只老狐狸。 何素雪无语凝噎,口渴不懂喝水啊,本大夫没奶。rs!。 第三一二章渣爹认亲 赵本真说话算话,还真没把何素雪怎么样,温存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了,等他再次出现,却是半个月之后。 何素雪仍是脸sè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很好,甜美的笑容一直没有消退过,她前天刚来了月事,在心里亮了半个月的红灯终于暗淡了。 她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努力避免与赵本真单独相处,直到大婚。 赵本真知道何素雪今天休沐在家,带着未来岳父大人就上门了,他表现得好像个乖乖小女婿,腼腆地笑着跟在何其政身后,只是,何其政老回头问他意见的画面太违和了,一下子就暴lu出了主次。 这些天,赵本真没在何素雪跟前出现,可她对他的行踪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丁细芽每天都来一趟,把赵大都督的进度报告一遍,何益学也时常跟着在外边跑,自家大哥的话也是信得过的。 他们在忙什么呢,忙着接触何府,为何素雪重归何家族谱,再次成为何素雪的子孙。 赵本真本不介意这些鸟事,对于他来说,雪儿就是雪儿,嫁进赵家的是这个人,那就行了,管她有没有宗族,他们从小自己打拼,靠的不是宗族的力量,而是自己的努力。 有时候,赵本真还觉得宗族是个累赘,比如赵家的二房三房,比如秦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女,哪怕是清贵书香人家何家,也摆脱不了勾心斗角互相倾轧。 回到京城,稍微关注一下从前不曾注意到的世家发展史,赵本真是一头冷汗哪。 所谓世家,还不是上头说了算,人家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人家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 归根结底,还得做纯臣,跟紧上面那位老大的脚步,别在家里整啥哩个啷,女人越多孩子越多,将来的日子越不好过。 君不见,书上总说百年世家,就没几个说千年世家的,传承超过百年,又有多少还被世人所知的?还不是都被天家拉下马了? 老常家,老赵家,都是极好的例子在前啊,还不够吸收教训的么? 雪儿说得好啊,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宗族,不过是个精神上的寄托,把它放在心里念着,不做忘本之人,也就行了。 赵本真想得很透彻了,但是长辈们的话不可不听,不管是他的两个姑姑,还是有大恩的常得贵,都坚持雪儿从何府发嫁,这样能让雪儿将来生活自在一点,受的白眼少一点。 既然是对雪儿好的,那就做吧,未来岳父大人不就惦记着官复原位么,一个无关紧要的职位。 就他那德xing,满朝堂都知晓了,文渊阁、都察院是没希望进了,更别提能赶上当年何老太爷那御史台大员的威风,有什么好为难的。 贺氏的案子早结了,尸体都臭了,皇帝也敲打他好一段时间了,那也是本都督求着皇帝敲打的,再求回来呗。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把他捧得高高的,把咱自己摆得低低的,多求两次,事情就成了。 在赵大都督动作之下,何大人一身官服出现在常府了,有点志得意满,但收敛了许多。 何素雪心想上回一顿好骂,也不是没效果的嘛,这人就是被宠坏的,得有人不时敲打敲打。 赵本真是个不错的人选,官比渣爹大,职位比渣爹重要,渣爹现在一副巴结讨好的样子,这是被驯服了? 让何素雪重归何家,对此赵本真有一系列计划,今天就是重要的一环,渣爹是来请她回去东府给老太太复诊的。 “你奶奶最近老念叨你们兄妹,茶饭不思,身体每况愈下,几次三番让为父接你二人回去见一见。” “为人子女者,需当谨记礼仪仁孝,切不可忘本,长辈有所求,汝必有所为,我何家书礼传家,尔等熟读诗书,当知如何去做,让为父来喊,是为太过……” 状元公的水平,这时候体现出来了,书袋一个接一个往外抛,出口成章条理清楚,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好像何素雪兄妹不依他回去看望老太太,就是大不孝。 赵本真在背后给何素雪打眼sè,于是她明白了,老太太必须得看。 遂举起手,“爹,不用说了,我们去。” 这一声爹,喊得何其政心肝都颤,这声音,比蕊儿的还好听,从前怎么没发现? 何二老爷带着无论容貌气质都上佳的一双儿女,以炫耀的心态,走进了东府。 看见代表分府而居的那道高墙,何二老爷也没有半点羞愧,这人就是双重标准。 老太太还在世就闹分家,这就不算不孝? 一双嫡子嫡女被继室打压得不成人形,差点丢了xing命,这难道不是不慈? 还在礼部任职呢,这样的作派,连外人都看不上眼,要叫你闭门思过,明摆着说你不称职,你还不识趣,上窜下跳让人看笑话。 这些都是何素雪兄妹的想法,子不言父过,他们不能说,但不代表不会想,秀才公原本一身迂腐之气,如今已被何素雪掰过来了,像渣爹一样就前途无亮了。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真像个菜市场,闹哄哄的,两府的下人搅和在一起。 赵本真皱着眉头,站在院子门口用力一咳嗽,闪亮的飞鱼服和丑陋的相貌这极大的落差闪瞎一堆狗眼,顿时鸦雀无声做鸟兽散,让出通往正房的小道。 赵本真微微侧身,“何大人请,益学,雪儿,小心脚下。” 脚下全是平地,铺了小石子的,又没有高高的门槛,小心个啥。 下人们心里都在犯嘀咕,赵大都督对三小姐很着紧啊,就是这样子不经讲究,可惜一朵鲜花插在那啥上了。 其实,赵本真最近一直都在慢慢减少面部的着sè,比刚从西北回来那会儿白净多了,可谁叫他跟何益学站一块了呢,那可是如玉般温润的公子,对比太明显了嘛。 何其政打头进了屋,喝,全家上下都在这儿了,连远在保定的老五何其义一家三口都回来了,被打发出去的两房庶子也在座,何家人全乎了。rs!。 这篇小说不错 推荐 先看到这里 书签 找个写完的看看 书架 (快捷键:←) (快捷键:→) 第三一三章不提嫁妆什么都好 何其政打头进了屋,喝,全家上下都在这儿了,连远在保定的老五何其义一家三口都回来了,被打发出去的两房庶子也在座,何家人全乎了。 有赵大都督在旁监督,整个认亲过程十分顺利,他也当场亮出了婚书,宣布了自己的主权,并且很大方地告诉何家人,不日,他就会请庆王妃出面帮忙操办婚事,因为皇上说了,他的年纪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赵本真比何素雪大四岁,她十六,他二十,相对其他人来说,是晚了点。 一般人家都是十八岁上下就结婚了,有些乡下地方男孩十五岁成人就结婚,这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从前和赵本真玩得好的,也就他和朱文喜还单着,呸,提那厮干啥,不是什么好鸟,老追问雪儿的去向,提起就烦! 赵本真一来与何素雪有了肌肤之亲,二来也是朱文喜最近风头很盛,也表现出对何素雪的兴趣,所以呢,赵本真想尽快把何家搞定,正式进入结婚程序。 古代的结婚程序,要过六礼,这六礼起源于西周,是专为贵族设定的,对平民百姓没有要求,但传承到大明,基本上就成了固定的模式,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结婚都要过六礼。 六礼具体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婚书到手就是纳征完毕,赵本真现在要做的就是请期,定下吉日,在那天接新娘子过门拜堂成亲。 由庆王妃出现主持婚礼,这是很大的荣耀,老何家上百年历史,还真没如此近距离接触皇家贵族,何府上下一片欢腾,也就没人在意为什么不是亲家母冯氏出面了。 老太太被这天大的喜事一冲,居然能坐起来了,这又是一桩大喜,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何素雪是个福星,再也不提不吉利的生辰什么的。 何氏五兄弟当即要求何素雪尽快搬回何府,选择吉日认祖归宗, 何府是要回,可不能随意让人拿捏,何素雪早有打算。 她告诉老太太:“师傅对素雪恩重如山,师娘也是疼爱有加,一直都有为素雪准备嫁妆,自打进了京,满府的丫鬟都在为此事奔忙,素雪不能辜负师傅师娘的一片心意,怎么也得把那些事情处理妥当,所以,搬回来孝敬祖母是必须的,但平常无事,还得进出常府。” 她含羞带怯的一番话,让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何素雪肯认祖归宗,这是大好事,嫁入出了两个娘娘的赵家,也是极大的荣耀,可有一条何家人忘记了,嫁女儿是要嫁妆的! 静,诡异的静,满屋子几十号人,全都一声不吭,目光各种闪躲,就是不敢看何素雪兄妹。 一般女儿的嫁妆,她的母亲要负责一部分,父亲要负责一部分,两方加起来,就是出嫁女后半辈子的吃穿用度,古时候的出嫁女是要自己养自己的! 夫家给的银钱,只用在丈夫及儿女身上,有钱人家会给媳fu发月例,按照何素雪的理解,那就是工资,管理一大家子生活得到的报酬。 何素雪的意思很明白,我归了何家了,你们是否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嫁妆?总不能比我师傅师娘还不如吧,人家不是亲爹亲妈都那么积极。 还有一点,提醒你们,该把我娘的嫁妆还给我了,如果做不到,也别怪我没把何府放在心上,往后咱们就是面子情,没事我就不来了。 “爹,您看……”何素雪柔柔的叫着,声音甜美,人比花jiao,但凡出诊她必穿淡绿se工作服,身上有股淡雅的药香,那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甜美可爱刚刚人人称赞的她,此时却成了麻烦代名词,除了被点名的何二老爷,其余的何家人没有几个敢面对她怀疑的目光。 何二老爷老脸微红,吞吞吐吐地说道:“都知道你忙,也不必日日在祖母跟前尽孝,三不五时过来看一眼,承欢膝下即可,谨姨娘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屋子,选个吉日就搬回来吧。” 嫁妆么,一个字都不提。 何益学先前听赵本真说过一些调查结果,原本他还不信,但看现在这个情形,真真是失望透顶。 “父亲,妹妹的嫁妆,怎么好叫她师娘准备,说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何益学含着一口怒气,语气有点冲,“二房没人主事,不妨让大伯母帮忙操持,旧时母亲留下的嫁妆,也该开库解封清点清点,缺少什么也好尽快补上,不至于事到临头慌了阵脚。” 何其政就怕说开库,他下意识去看赵本真,对方目光yin森森的盯着他,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撕咬的凶兽。 他吓得哆嗦一下,急忙又去看他大哥,何大老爷却微微侧身避过,他没法子,只得求助他老娘,眼神各种委屈,你们都曾用过敏儿的嫁妆,为何现在都不肯站出来帮我说话? 老太太也很尴尬,不过她早有对策,信心满满的开口了,“嫁妆之事,等雪儿搬回来,与亲家订了日子,再准备不迟,总不会误了吉时就是。” 何益学还想据理力争,赵本真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老夫人说的是,何府是京城有名的百年世家,昔日李御医嫁女也曾十里红妆,凑一份嫁妆还不是小意思嘛,咱们不着急,现在还是说说雪儿几时去宗祠行礼为好?” 最后一句话是斜视着何其政说的,后者立刻啊的一声,从袖子里mo出一张纸递给老太太,“母亲,这是孩儿请虚空大师择的吉时,据说那日开祠堂福旺气旺运道旺,特别好。” 只要不提嫁妆,什么都好,老太太只扫了一眼日期,就转给了崔氏,“这个事情,就由老大家的来办吧,益哥儿刚才说的也不错,老二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他又是个粗心的,老大家的就多操点心,别让雪儿受了委屈。” 何其政想说他家有谨姨娘操持,不用大嫂,赵本真在后面猛地咳两声,他便快速点了头。 事情敲定,何素雪一刻也不想多呆了,这满屋子脂粉味,空气质量也太差了,赶紧走人。 出了二门,赵本真拦着不让何素雪上车,“时间还早,我请你俩去吃饭吧,新开一家吉祥酒楼,菜的味道过得去。” 何素雪避开他火热的眼神,不自在地嘀咕:“吉祥酒楼?不会又是朱文喜家的产业吧。” 赵本真听到那个名字就别扭,可淳亲王对他真心不错,给了个大红包,所以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人坏话,“是淳亲王府的,咱们过去吃饭能打五折。” 饭店打五折,基本上不赚什么钱了,这个淳亲王还ting够意思的,但何素雪不想去,只说跟武兰妹约好了,要去美佳。 赵本真蔫巴着脸,何益学有点不忍心,“妹妹不去,我和你去。” 何素雪希望大哥多多跟人接触开阔视野,也说这个主意好。 跟大舅哥搞好关系也很重要,赵本真瞬间又精神抖擞了,跨了马把何素雪送到美容院,才与何益学转道去吉祥酒楼。 大概觉得秀才公不喝酒光吃饭有点闷,赵本真又叫丁细芽把手下的人喊了几个,凑了一桌,直闹到日头偏西,才把秀才公送回常府。 何素雪去美佳,是去给武兰妹添妆的,她与郭易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了,房子也买好了,正在紧锣密鼓的装修之中。 作为嫁妆重头戏的家具,全部请人在宅子里制作,何素雪被邀请参与了设计,方灵家简洁大方又实用的装修让武兰妹眼馋了,死活要叫她帮忙。 有一就有二,关有树及毛氏兄弟也找上了何素雪,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能说不字么,最近没事就得画图啊,工作量大大的。 美佳美容院就在东城贵族居住区附近,如今美容已是上流贵fu们最热的话题,这都得益于淳亲王妃和庆王妃这俩妯娌的广而告之,她俩就是美容院开业之后的头两位顾客。 常府的马车在美容院前刚停下,黄菊花就匆匆跑出来迎接,等赵本真和秀才公一走,赶紧把何素雪往铺子里拉,“小何,我今天听到个消息,说是太医院有意把江南药铺收归兵部,改成兵部医院。” “兵部医院?这么新潮的名字,别是小海龟提出来的吧。”何素雪高兴之余,还蛮佩服顾明悦的。 小海龟不跟宁太医一个阵营了,改跟常大使了,没少人骂他见风使舵,可他一点都不在乎,谁叫他就服常得贵的《急救外科学》呢,他那英国导师,都没有常得贵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 黄菊花飞来一记眼刀,“整天叫人小海龟,别忘了,你也是游学回来的,难道喊你何海龟你就高兴?” 何素雪被口水呛得直咳嗽,手指点着黄菊花,暧昧呀暧昧,菊花美女啥时候跟小顾明悦看对眼啦? “菊花姐,您可要悠着点儿,那顾明悦可是个se中饿鬼,家中妻妾成群,躲都来不及哟,您想往上凑?” 黄菊花叉起腰,“滚蛋,你才往上凑哩,姐姐就事论事,没你想的那么邪xing。”rs!。 第三一四章兵部医院 精通琴棋书画的黄菊花,那就是女兵中的一朵奇葩,如今穿着桃红se高领斜襟工作服,发髻高挽,举止优雅,有一种让人着mi的知xing美。 黄菊花的来历已不可考,因为她对武兰妹捡到她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只能从她渊博的知识和高雅的举止,推断她来自富贵人家,名字还是武兰妹帮她娶的。 失忆是种病,得治,可黄菊花治了那么多年,就是治不好,也没听说哪个富贵人家走失了闺女。 黄菊花把何素雪领进美容院,告诉她十个包间全部都满了,待客室里还坐了好几位排队等位置的贵fu人。 实际上美容院有十一个包间,这最后一间嘛,当然是留给自己人,或者是实在惹不起的娘娘级的用的。 不过呢,何素雪今天不是来美容的,她是来添妆的,跟着黄菊花到了武兰妹的屋子里。 方灵对着何素雪微笑,“怎么这么磨蹭,我都来好久了,再不出现我就回家去了。” 何素雪长长的叹气,“不是回东府去了么,一大家子人,吵得我耳朵都要聋了,事情一说妥我就赶紧溜了,可不是有意迟到的。” 武兰妹满脸羞涩的红晕,“你俩有心了,也不是非今天不可嘛,有什么好东西,让我们家郭易带回来也使得的。” 几女吃吃笑起来,骂武兰妹脸皮厚,她叉着越发纤细的小腰,ting着越发雄伟的xiong.部,得瑟说道:“一辈子就办这一回喜事,不趁机放你们一点血,岂不可惜。” 笑闹了一阵,何素雪让紫珠送上荷包,里面有一串东珠项链,珠子全是小拇指大小,颗颗圆润闪亮,是赵本真的战利品之一,同类项还有不老少,送一串给好朋友兼生意伙伴也不肉疼。 武兰妹捧出项链,一室尖叫,太漂亮了,女人都很难顶得住这类奢侈品的youhuo。 “太破费了。”武兰妹脸se更红,各种感ji。 何素雪乐呵呵摆手,“不是买的,战利品,兰姐姐别嫌弃就好。” “这么好的宝贝,你再送几串我也敢收。”武兰妹也猜到是战利品,所以没有拒绝,成se这么好的珠子,在京城也是不多见的,倒是听说赵本真从鞑子那里得过类似的东西。 何素雪给了黄菊花一拐,“怎么样,菊花姐准备何时结婚?本大夫绝不厚此薄彼,到时候也送你一串。” 黄菊花却是用力甩头,“不结不结,打死也不结,将来让我干儿子养老就行了。” “干儿子?你哪认的干亲。”何素雪和方灵齐齐问道,这个消息够劲暴,这个年代正式相认的干儿子可是要分家产的。 黄菊花却用手指向武兰妹,“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干儿子,我们四姐妹几个商量好了,兰姐一定得生够四个儿子,然后我们一人认一个干儿子。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 何素雪和方灵同时对武兰妹投去同情的目光,生四个儿子,最少要花十年时间,其中要是生了闺女,这个期限还得往后延长,一生中最美好的时期就在怀孕与喂奶中渡过了。 美容院生意很好,但是武兰妹找了二十个昔日同袍,十个人当了美容师,还有十个人在作坊做事,美佳牌“小面包”就在美容院里出售,销售同样很火爆。 武兰妹拿出账本,给两位股东过目,“作坊那边又招收了十名女兵,都是回去之后过得不如意又跑出来讨生活的,小何出的主意好啊,女兵营解散之前给她们留了地址,不然这些人下场就惨了。” “唉,当时也是怕她们退伍回去之后不适应,毕竟年纪都大了,要嫁人的话选择范围是很小的,后娘继室什么的,可不那么好当。”何素雪说道,把账本递给方灵,“你看吧,我得去放水。”起来就往外边跑。 方灵捧着账本,撇嘴,“又玩尿遁,每次都是这样,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借口。” 黄菊花笑着摇头,“也就是你们俩,别人有这么一家赚钱的铺子,还不得死死盯着,你们倒好,一个月来一次,看个账本还推三阻四的,怕钱多咬手啊?” “哪能呢,菊花姐,你还不知道我?欠了一屁股债,就指着这点分红填窟窿呢。”方灵嘿嘿笑,翻开账本细看起来。 何素雪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方灵的账本已经看完了,上个月的分红也包好了,方灵递上一个大荷包,紫珠接过去甸了甸,咋舌,“好重,好多钱。” 方灵看着何素雪笑,“钱多好哇,今晚让你家姑娘数银子玩,她最喜欢干这事了。” 何素雪举起手,作势yu打,“好你个方灵,敢揭本姑娘的底,看我不揍得你满脸桃花开。” 武兰妹从酒楼叫了两桌席面,何素雪跟姐妹们饱餐一顿,心满意足打道回府,方灵追上来还她二百两,她推回去,“再年哥不是说要买庄子种棉花么,还我干啥。” “不是上回进宫得了赏的?手里也还有一些,已经看好一个小庄子了,钱够用了。”方灵说着,把荷包往紫珠身上一抛,叫上甘草快速走掉,生怕何素雪不肯收银子。 何素雪回到常府,听说大哥还没回来,便一个人去正院给秦晓月请安。 虽说秦晓月现在是禁足状态,可何素雪相信,兵部的举动逃不过她的眼睛,所以很想问问成立兵部医院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这个事情,其实可以等常得贵下班回来再问,可人家就是急嘛,如果兵部医院真的成立,那人家不就又成为一名光荣的大明军医了嘛。 哎,两世为人,就对军医俩字感冒,就对军装有爱。 正院大门敞开着,两名脱下军装穿便服的女兵分列两旁,对经过的何素雪不屑一顾,不知情的女兵们,都在怪何素雪害她们的少将军被禁足,还喜欢她才蹊跷了。 何素雪脸上还是笑的,心里暗暗叹气,还是早点搬去何府吧,好歹那是姓何的,再怎么闹都有理由,在这里受人白眼还不能出气,真特行憋屈。 金水胡同那里要打点起来,何府住得不舒坦的话,也没必要委屈着自己,出嫁那天从何府出门子就完事了。 秦晓月正在院子里散步,大概刚午睡起来不久,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没有北风吹久了的苍白。 洋溢着母xing的笑容,却在看见何素雪后淡了下来,很公事地招呼:“小何来啦,有事吗?” 这是说,往后无事别登三宝殿?得嘞,本大夫记住了。 何素雪请了安,也没了笑容。 其实不难理解,赵本真放蛇咬死了秦玉美,又给秦仁义下了药,没个三年五载的调养他都不能人道,这对老秦家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人心都是偏的,长在正中间的那都是妖孽,秦晓月有怨也怪不得她,常得贵把徒弟当成儿女来养,可没人要求作为师娘的她也无si奉献。 亲侄子侄女儿,与相公的徒弟,该怎么取舍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次事件,没有胜利者,双方都受到了伤害,这就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么,真够惨烈的。 何素雪心里不舒坦,陪着秦晓月走了两圈,就告辞回去了。 出了院门往大门口方向瞧了瞧,怎么师傅还不回来哩,真的很想知道确切的消息,能在婚前弄个正式的军医牌子戴一戴,也不枉穿了这一回。 “妹妹,快出来,哥给你买了好吃的。”秀才公喝了点小酒,清瘦的脸颊有了丝健康的红润,进门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什么好吃的……呀,上品斋的茯苓糕!谢谢哥哥!” 何素雪捧着糕点,吃得香甜,心中的抑郁也随风飘散,秦晓月算个啥,咱还有好多人的疼爱。 兄妹两个把饭摆到一起,吃了一半,常得贵来了,连官衣都没脱,看那眉眼之间不加掩饰的欢喜,何素雪心说有戏。 “师傅,您回来啦?” “哎,怎么你俩已经吃上了,师傅还想叫你们过去正院一块喝两口,庆祝庆祝呢。” “有好事?” “好事,大好事。” “那师傅赶紧说,徒儿等不及了。” 成立兵部医院的事果然是真的,按照常得贵所说,这个医院又有教学医院的意思在里边。 也就是说,往后医院要负责为兵部培养医学人才,输送到亲军近卫以及各个大营,为广大的大明军人服务。 学徒的录取只有一个方向,就是从全国数十万军户子弟中选取,要经过一系列考试,比不上科举严格,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读书不认字的进不来,最后按照成绩优异从上往下录取,每年只招一百人,三年学成出师分配到各个营,能得到一个九品武官的待遇。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医者的地位实在低得可以,九品芝麻官,是大明武官序列中最小的职位,而且终身没有升职的希望。 常得贵却兴奋得不行,他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如果每一支军队都配备足够的军医和药品,那么大明军的整体战斗力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还怕个鸟的鞑子倭寇,不杀到他老巢去算他走运!rs!。 第三一五章公私合营 听说常得贵要回江南药铺担当院使一职,与太医院院使平级为正五品,何素雪高兴地道贺,“真好,又能和师傅一起工作了,最怕空降个别的人来,啥啥不懂在那里瞎指挥。” 常得贵哈哈大笑,“你不是首先应该祝贺师傅升官么,六品到五品,可是升了两级哩。” 何素雪嘟了小嘴说道:“师傅大人若是想升官,还用等到现在?还用混太医院?文官武官,还不随您挑呀,早就位列三公了。” 何益学也是点头,“常大叔学富五车,文韬武略,三公定是当得的。” “你们两个啊……”常得贵点指着,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得意之色。 何素雪话锋一转,又道:“师傅啊,医药不分家,没有药的医,啥事也做不成,您回来开医院可以,但药厂不能松手,那个磺胺药,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能不能赚到洋人的银子,能不能很好的为大明军服务,就靠它了。” “嗯,此事还在酝酿之中,到时师傅跟皇上和院使大人说一说。”常得贵拧着眉头,这事还真不好办,可不好办也得办,药厂一定要有自己人。 师傅心里有数,何素雪也就放下不提,常得贵问了问今日回何府的经过,便起身回去,院子外边已经有好几个小丫头晃过了,想来那边也是等得着急了。 常得贵一出院子,何素雪便告诉大哥:“哥,明天你回西府看看,让他们尽快把咱们俩的屋子收拾好,吉日一到,咱们就搬。” 何益学眸光闪了闪,“可是秦师娘那边……” “一死一残一疯。哥你想想,她心里能好受么,咱们跟她又没啥血缘关系。她偏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何素雪轻声说道,“她那样好强的性子。咱们就是活活打她脸哪,还是早点搬出去别碍她的眼。” 何益学点点头,“那行,明天哥就回去,你再忍耐两天。” “我这也是不想师傅夹在中间为难。”何素雪喃喃说道,伸手给大哥夹了一块鸡腿,“吃饭。不提这些糟心事了。” 过了几天,圣旨就到了江南药铺,挂上了兵部医院的牌子。 常得贵任院长五品,顾明悦任副院长六品。军医编制给了四个,享受八品御医的待遇,九品吏目十个,其中五个编制留给即将招徕的大夫,五个归常得贵分配。落到方再年和毛氏兄弟、郭易、洪亮头上,除了方灵,江南药铺的元老都有了着落。 这时候,男女地位的差别又体现出来了,方再年当了九品芝麻官。方灵这个女护长就没戏了,好在她没奢望过,也就不失望,反正何素雪不久就要嫁了,她也就回家当全职太太了。 何素雪却不干,她捞了个八品,相当于主治大夫的级别,皇帝的意思要开个妇科,没有方灵,让她当光杆司令吗?绝对不行! 跟常得贵磨了半天,反正你要招医女的嘛,家里现成一个好的干嘛不要哇,这不是舍近求远么,不给方灵,徒弟我也不干。 顾明悦也在旁边呢,疲惫得直揉眉心,“院长,您就给她呗,不过是个九品。” 刚才常得贵听了半天都没反应,顾明悦话音一落,他就开口了:“好吧,既然副院长都帮你说话了,那就这么定吧,方灵,九品吏目,配合小何管理妇科。” 何素雪这才心满意足,顾明悦也明白了,常得贵一直就在等自己开口呢,这人也太谨慎了吧。 四个主治军医,关有树何素雪占了两个编制,另外两个也很快就报到了,居然是李德清和吴岩,这俩人都曾经在江南药铺呆过一段时间,属于医药界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古时的医者,都是有传承的,自学成才不是没有,那叫一个万中无一,现在航海技术越来越发达了,也有象顾明悦这样自己出去读书拿了洋大夫证的,但整个大明也没几个小海龟。 所以呢,李德清和吴岩来报到,常得贵很自然地向大伙介绍他们的师承来历。 李德清是京城惠民药局范大使的徒弟,吴岩是太医院吴御医的儿子,吴家可是五代御医了,家中也开有药铺,在大明医药界颇有名望。 还有四个吏目指标,常得贵很大方的推给顾明悦,让他去招徕有志精英。 何素雪就告诉二师兄:“师傅真黑,还招徕精英,有点成就的大夫哪里肯来当个小军医,每个月就五石五斗米,折合十两银子多点,吃桌好点的席面都不够,这个差事就是个得罪人的。” 关有树听了就皱眉头,“难道咱们今后就只能领这么一点钱?” 何素雪呼吸窒了窒,我天,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赶紧去找院长师傅咨询咨询。 常得贵正在和方再年商量事,师兄妹俩闯了进去,“正好方大掌柜的也在,快说说,江南药铺不会就这么给兵部收了吧,咱们的银子白投了么?” 常得贵老神在在喝茶,“为师出了几万两都没急,你们两个急啥。” 方再年嘿嘿干笑,“东家家大业大,区区六万两,自然不放在眼里,咱们几个小的可不同,就指着那点银子买柴米呢,哪能不急。” “一个月几十两就买点柴米?那米是金的还是银的?”常得贵没好气地说道,“行了,都别操心了,这个兵部医院也就是个名儿,咱们的六万两算是入股,兵部还要投六万进来,等于咱们江南药铺与兵部各占五成股,怎么管理都是医院的事,兵部只管分红,当然也要给咱们发禄米,三年之后开始问咱们要人。” 这样也行?这不就是公私合营么? 何素雪无语了,这是谁想出来的招,太有才了。 收入不减反增,大伙又高兴起来,常得贵当即又浇了一盆凉水,为了防止有些人看了眼红,往后就不轻易涨月钱了,年底兵部的分红是一分不动全部上缴的,各股东还得拿点钱出来奖励给下边的人。 这个倒是可以接受,大伙都表示没意见了。 后来分红的时候才知道,常得贵拿出原本属于自己的三成股,其中一成给了顾明悦,另外两成分给了郭易洪亮,以及后面来的李德清吴岩。 分钱的人多了,钱可没少分,因为医院规模扩大,收入也是成正比的增长,比方再年原先预期的还高了两成。 兵部医院成立,药厂从药局分出来附属到医院名下,只是行政上归医院管理,账目另立,所得利润也要一分不剩上缴国库。 常得贵只要死死抓住磺胺药,钱不钱的倒无所谓。 由兵部衙门出面,医院把旁边的几户人家都买下来,再次大动土木,修建出五栋楼,增加了两栋病房和两栋宿舍楼,还有一栋作为教学楼,修建了六个大教室,其中一间占了整个一楼,可同时容纳二百人听课。 临近年关,天气寒冷,施工不易,只能要求工人在年前把房子全部推倒,等到来年三月才开始修建楼房。 前江南药铺的设计图还在,后面只需要复制过去稍微修改下教学楼就行了,工部侍郎看过图纸,除了赞叹就是好奇,天天长在医院不走,还叫下属的工匠照着图纸在他家里修了个卫生间,修成之后一家老小都往他的院子跑,都喜欢上那个干净又漂亮的厕所了。 京城不小,可哪个角落出了点什么稀奇事,转天就能满城风雨,一向清闲的杨老汉突然就忙碌起来了,天天有好多人来借厕所,每天不停给人指路就把老汉累得半死。 方再年疑惑不解,怎么都到医院来找厕所,哪那么多凑巧走到这块就想尿的,出去一打听,真是哭笑不得,原来是医院的厕所出名了,都是找借口来参观学习的,回去也要建这样的好厕所。 后来有几天工部侍郎没来医院报到,大伙以为他呆腻味了,终于回去工部衙门上差了,谁曾想到了腊月他又出现了,说是前几天进宫给天家修厕所去了。 兵部医院办得如火如荼,老人们的喜事也陆续操办起来,从腊月十二开始,先是郭易,紧接着是杨海,再是毛氏兄弟,年后正月初六轮到关有树。 十一月二十是冬至,大吉,也是祭祖的时候,何素雪正式认祖归宗,搬回何西府,何其政给了间不错的院子,名清雪阁。 清雪阁面积不小,有方方正正的四排屋子,正房四间,其余厢房和倒座都是三间。院当中有个小花坛,此时隆冬,花草全都败了,只有一坛冻土。 这里原本是何素蕊的院子,如今让给了嫡姐,搬到旁边更小一点的娇蕊院去了, 何素雪一回来,何其政就叫谨姨娘把中馈交出来,想叫何素雪跟何素蕊一起打理府中事务,何素雪一口就拒绝了,理由是她每天都要到医院上差,没有时间打理庶务。 如今何素雪是有品级的军医,上差是必须的,何其政也不敢说不让去,除非他不想活了要跟皇帝对着干。 晚间何素雪下班回来,薄荷和麦冬悄声禀告打听来的消息:“不管是东府还是西府,账上都没几个钱。东府还好点,有老太太的嫁妆支撑着,西府就是个空壳子,拢共账上就只有三百两。” ps: (谢谢_318的打赏,还有咪咪亲,你的更新票真心吃不下。) 第三一六章我是大夫 “叫本姑娘去当三百两的家?可真会想。”何素雪冷笑着,在妆台前坐下,随即敏锐地发现一丝不同,“青果,今天整理妆台了?” “没有呀,姑娘,还是早上您走时奴婢清理的。”青果慌得挤到薄荷身边,探身来看,“怎么了,姑娘,可是丢失了东西?” 柳芽就在后面跺脚,“就说不能让她进来,你偏不信!这下好了,丢了姑娘的东西,把你卖三回都不够还债的。” “我也不知道她会那么大胆,敢打姑娘的东主意。”青果哭丧着脸说道。 何素雪疑惑问道:“明知我上差了不在家,还有谁过来?” “还能有谁,四小姐呗。”柳芽撅着小嘴答道,紫珠伸手掐了一把开始抹眼泪的青果,“哭啥?快看看少了什么。” 薄荷让开了位置,青果忙用手帕擦了泪,哽咽着翻开妆匣,喃喃有词点了个数,“姑娘,东西没少,就是位置都翻乱了,当时冬儿拉着奴婢询问帐子在哪买的,四小姐就在妆台前站了一小会就出去了。” “行了,东西没少就好,青果你也别哭了,往后我不在家,院子里至少要留一个人看门,谁来也别让进院子,可听明白了?” “是,姑娘。” 何素雪盯着妆匣里的几样首饰,嫌弃地斜视,“紫珠,把这几件收好,明天拿去银楼重新炸一下,另从箱笼里拿出一套来放着。” “是该炸一炸,谁知道有没有多什么东西出来。”紫珠低声说着,寻找出一块包布将妆匣包了放到一边,又拿身上的钥匙开了床头的箱笼。 何素雪把青果和薄荷推了推,“都去帮着挑一挑,紫珠。把那银饰匣子也拿出来,你们几个一人挑一样。哼,都给本姑娘打扮光鲜些。让她们看得见吃不着,急死她们。” 紫珠抱出一个匣子。里面全是打赏用的银首饰,六个丫鬟围过去,商量着一人挑了一件,随后过来行礼谢赏。 何素雪平时上班,因工作需要极少用首饰,她也就随意戴个耳环,插根簪子。挂个怀表,赵本真送的上百件宝贝全都藏在箱笼里不见光。 薄荷给何素雪卸妆,紫珠挑出一套样式简单的青玉头面捧来,何素雪点了头。紫珠便另寻一只妆匣装好放在妆台上,薄荷把卸下来的首饰也放进去收好。 自从进了西府,何素雪从不戴首饰出现在饭桌上,不给别人打劫的机会。 她对贺氏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对她的一双儿女好。谨姨娘生的何行学被他娘养得也是娇纵无礼得很,何素雪连见面礼都不想给。 一向宽厚的何益学,也不止一次交待妹妹,要看好自己的东西,别让人谋了去。 薄荷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何素雪看了看怀表,又到晚饭时间了,起身往正院暖阁去,身边就让跟一个柳芽。 出了门,迎面就是一股北风,吹到脸上冰凉冰凉的,还有点疼,下雪粒子了,真冷。 何素雪穿着狐皮斗篷,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手里还捧着暖手炉,柳芽也有棉斗篷,不怕冷,主仆两个一溜小跑,出了院门直走三十步再拐个小弯,就到了正院跟前。 京里的富贵人家不爱睡炕,觉得土气,村,不上档次,总之各种厌弃,冬天冷了怎么办呢,烧炭取暖。 一般家庭聚会什么的,就用暖阁,暖阁里铺有地龙火墙,烧得热热的,走进去跟春天一样舒服。 正院门房两个守门的婆子围着一个火盆在烤火,何素雪经过时,婆子们也就看了一眼喊了一声三小姐,又低下头去专注于火盆,两个拳头大的红薯正往外冒香气。 何素雪一声不吭走到暖阁门前,里面的人也没谁给她打帘子,柳芽气鼓鼓地上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咱不求人。 门帘后面空荡荡的,不像往常挤满了丫鬟,柳芽说了声难怪,何素雪却认为这个事情不寻常,默默解下斗篷交给柳芽,理了理粉绿色梅花折枝棉裙,转过山水屏风,嗡嗡的说话声停顿下来了,一屋子人盯着她看,有人欣喜也有人失望。 欣喜的是何其政跟何益学父子,其他人么,不说也罢。 “雪儿回来啦?”何其政拍打着他右手边的鼓凳叫道,“快来,就等你了。” 隔着空凳子的何素蕊眸光闪了闪,曾经,那里是她娘亲的座位,后来是她的座位,现在她只能看着。 何素蕊对面,何智学脸色也不好看,他的位置让何益学占了。 除了有长辈在的场合,何智学从不喊大哥,都是直呼其名,或者喊他病秧子。 坐在最末尾的是何行学,今年才七岁,长得肥头大耳,样子很可爱,小眼神和一张嘴巴却很讨嫌,“何素雪你又迟到!天天让爹爹等你,真是大不孝!” 何素雪正好从小胖子身边走过,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我有公务在身,几时下衙不是你说了算的,小小年纪就敢以下犯上,是嫌咱们家出的乱臣贼子不够多么?” 几句话说得何其政冷汗直冒,青筋直跳,贺氏就是横在他头上的一把刀,随时可能丢下来割他脑袋,“何行学!下来站墙根去,罚站一刻钟!好好想想你错在哪里!” 小胖子被吼得一跳,眼泪立刻就飚出来了,扯着喉咙拼命地哭喊。 站在何其政身后的谨姨娘心疼死了,挨到男人背后轻声喊:“老爷,行哥儿还小,您慢慢教……” 何其政表情出现了挣扎,何益学在旁边凉凉的说道:“雪儿在五弟这个年纪,已经在江南药铺打工糊口了。” 何其政抖了一下,眼眸中划过愧疚,用力拍打桌子,“何行学!立刻下去领罚!” 何素雪继续斜视着小胖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再嚎就再加一刻钟。” “呃!”何行学打了嗝,立刻跳下凳子往墙根靠,他的奶妈心疼地帮他擦眼泪,他偷眼瞧了瞧长姐冰凉的眸子,仿佛看见了尸山血海铺天盖地扑向他,头皮一麻,夺了帕子自己擦干净了,低下头看脚尖,老实罚站。 这一幕,除了何素雪主仆,其余所有人都看呆了,小霸王今天怎么这么听话?还是接触没几回的长姐的话? 谨姨娘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看向何素雪的眼神,也有了一丝不善。 何素雪从容坐下,何其政便叫上菜,她观察着丫鬟们,确认人数减少了大半,是卖掉了,还是干什么去了? 如果是发卖,她举双手支持,家里本来就没多少进项,养几十上百个奴仆白吃白喝真是傻瓜。 随着桌上的菜盘子越来越多,她又发现了问题,这个油味不对,这些菜式也不对,看来有些人真是等不急了,她兄妹才回来几天,就想下手了。 谨姨娘给何其政夹了一些芹菜,他举起筷子要吃,何素雪伸手拦住。 “怎么了?”何其政不解地说道,“食不言,雪儿有事就等吃完饭再说。” “这个事情一定要现在说,我怕等您吃了再说就晚了。”何素雪表情淡然,眸光中却蕴藏着怒气,“如今府里是谁主持着中馈?” 何其政却笑起来,“是这个事啊,原本爹爹让你和蕊儿一起负责,可你偏不肯,如今是蕊儿在管,谨娘从旁协助,如果雪儿你肯接过去,那随时都可以呀。” 何素雪不理他,扭头问何素蕊,“厨房是谁管?菜谱是谁订?” 何素蕊全身抖起来,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谨姨娘,随即又飞快地垂了眼眸,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很怕谨姨娘。 何素雪冷眼旁观,因为何素蕊这一动作,所有人都把责备的目光投向谨姨娘,何其政则是很不耐烦地催促:“蕊儿,回答你姐姐!” “是,是谨姨娘管的厨房诸事,蕊儿没有插手。”何素蕊像蚊子叫一样的述说,更加深众人的印象,娇弱的四小姐被谨姨娘欺负了,让谨姨娘管厨房一定是迫不得已。 谨姨娘眼见不好,扑通一下跪倒在何其政脚下,扯着他的裤腿叫屈:“老爷,奴婢可没有做对不起老爷的事情啊,账目都在四小姐手里拿着,一笔一笔都清楚明白,奴婢决没有亏空公款啊老爷。” “好啦!我又没说你贪污,叫什么叫,起来回话!”何素雪声音不大,却让暖阁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谨姨娘停止叫喊,抹着眼泪扶着何其政的腿爬起来。 瞧着那对眉来眼去的,何素雪心里直腻味,“谨姨娘,我问你,厨房炒菜用的是什么油?” 谨姨娘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棉籽油,这个油比菜籽油便宜许多,四小姐说该省就省一点……” 哼,这种时候还不忘踩人家一脚,何素雪心里明镜似的,冷笑不已,“换这种油,只是为了贪它便宜,不是因为它有杀精作用,长期食用能让人不孕不育?” 杀精两个字,把何其政刺激到了,惊得筷子都掉地上了,“雪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何素雪昂起高傲的头颅,“爹爹不要忘了,女儿我是大夫!” ps: 感谢r9的打赏,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亲! 第三一七章姨娘说三姐姐有钱 谨姨娘再次扑通跪倒,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老爷,奴婢冤枉啊,奴婢大字也不识几个,根本不知道棉籽油不能吃啊,是厨房的黄管事跟奴婢建议买这个油的,奴婢不知情啊,老爷明鉴啊。” 何素蕊又抖起来了,这个黄妈妈,可是贺氏安排进厨房的,谨姨娘这么一喊,何素蕊的倚仗又少了一个。 何其政被谨姨娘喊得心烦意乱,商量何素雪说:“谨娘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她又不识字,哪懂什么油有毒没毒,再说了,要是真有毒,人家粮铺怎么还在卖呢?” “哼,爹爹这是说女儿在造谣生事了?”何素雪指着对方碟子里的芹菜,“那么女儿问爹爹,您是一向都喜欢吃这个芹菜的吗?”。 从油扯到菜,何其政脑子有点跟不上趟,“啊,也不是一向喜欢,在甘州那边是想吃也没得吃,回来之后才吃得比较多,冬天嘛,也没多少可以选择的菜式,来来去去不就那几样。” “七年。”何素雪点着手指头,眼睛却看着谨姨娘,对方眼里闪过的惊慌可没错过,“爹爹吃了七年芹菜,中间可能还吃过不少棉籽油,所以,咱们家到了何行学那里,再也没有孩子出生,还要女儿说得更清楚一些吗?那么好吧,今天就当是免费给你们上课了。” 何素雪起身,环视一屋子惊愕的表情,拿起一根筷子点着桌上的菜盘子,“豆腐干炒芹菜,红烧豆腐,芹菜炒肉,胡萝卜烧肉,这些。是不是家里经常吃的菜肴?” 不止桌上的主子们点头,就连旁边站着的丫鬟都在点头,何素雪心中更是有数,“这些菜,偶尔吃一点没什么,可天天吃顿顿吃,再加上棉籽油强悍的杀精作用,想生孩子难比登天!” 谨姨娘瘫软在地上,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她是心虚了。这么一桌特殊的菜,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何素蕊突然出声了,“难怪,谨姨娘特别喜欢做菜,手艺特别好。时常亲手做菜给家人享用,原来。她是有目的的。” “我娘做菜好吃!我就喜欢我娘给我做的菜!”何行学顶不住了。在墙根那里叫了起来。 何智学猛然扭头,恶狠狠地盯着何行学,“你这小子总是吃饭的时候调皮捣蛋不肯好好吃,是不是回了谨姨娘的院子,她另外给你做了好吃的!” 何行学呆了,“三哥怎么知道的。我明明很听娘的话,没有告诉任何人。” 何智学气极而笑,“小子,不要再一口一个娘。咱们都是没娘的孩子,她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她生了你,却没有抚养你的资格,懂吗?!” 何行学五岁启蒙,已经在父亲的指导下读了两年书,人家说个什么,他就能举一反三,所以何智学说完那番话,他就不吭声了,仍旧像刚才一样低下头看脚尖,泪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这回奶妈却是不敢上前帮他擦眼泪了,任由他在那里默默哭泣。 何其政盯着趴在地上哭泣的谨姨娘,她的不解释让他心底发寒,突然,他把右胳膊放到桌面上,“雪儿,给爹爹把个脉。” 何素雪没有马上诊脉,而是开口让下人们都退下去,直到暖阁里只剩下父子几个和谨姨娘,她才伸手搭上渣爹的脉搏。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原来渣爹也这么招人恨,身体里至少有五种毒,也不知道是一个人下的,还是几个人下的,反正,这辈子他是别想再生了。 何素雪收回手,明着劝说,暗带讽刺的,“爹爹,反正咱们家里也有三男两女了,往后您就是不生了也有人养老的,您就别生气了哈,为这事气病了可不好。” 何其政眼前一黑,要不是后面的何益学扶住他,早摔下凳了,“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何素雪摊开两手,“女儿学了七年医术,可能是年轻了点经验少了点,不过爹爹不用着急,明儿咱们去兵部医院,让师傅大人帮着看看。” 不急,何其政能不急吗?虽说他有五个孩子了,是兄弟中子女最多的,但是现在说他不能生了,相当于说他不行了,这关系到一个男人的脸面,他不急才怪。 所以何其政不解释,站起来扯着嗓子喊人,把谨姨娘送回她的院子关起来,而他自己则匆匆披了件厚斗篷就出府找人看病去了。 何素雪推荐了常得贵,可那是曾经的情敌,一辈子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何其政怎么可能叫他看,冒着严寒在城里四处转悠,把他能想到的有名的大夫家里都跑了一遍。 何其政走了,暖阁里留下五个孩子没人管,那珍姨娘兰姨娘倒是想管,打发下人来问,都被何素雪骂回去了。 何智学坐立不安,害怕自己以后也不能生养,想求长姐给看看脉,又张不了这个嘴,眼看着她和兄长要带何行学走了,忙走过去艰难地开口:“妹妹……” 何素雪心中一动,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血缘关系摆在这里,彻底不管是做不到的,他不来求,自己可以不作为,他来求,不帮一把好像说不过去,起码在大哥这里就过不了关,日后也会被人诟病。 罢了,这里是大明,不是二十一世纪。 “把手伸出来……你还年轻,把房里的丫头全部打发掉,好好将养三年,就会没事的。” 何素雪说完,何智学就很夸张地吐出一口长气,脸上喜忧参半,“谢谢妹妹,能不能抽空给哥开个方子。” 何素雪看着对方那诚恳的感谢和请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少年也没坏得那么彻底么,想起赵本真和自己说过,贺氏把何智学保护得很好,虽纵容了些,但内宅里的阴私事,他是不知晓的。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能够挽救一个失足少年,也相当于帮大哥解决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何素雪点点头,“我写好了叫人送给你,记住我的话,想要好起来就得三年不近女身。” 其实何智学才十七岁,也没中毒啥的,休养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了,何素雪把时间翻倍了说,未必没有一点报复心理,不然心里怎么过得去。 何益学左手牵着小弟,右手牵着妹妹,三人出了暖阁,帘子落下之前,还听见何素蕊在埋怨她亲哥:“你怎么敢叫她看病开方,万一她在药里做什么手脚,你这辈子就完了。” 又听见何智学反驳:“如果她要害我,不用给我看给我药就能害了,还是不知不觉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三人走远,再听不到那对兄妹争执,一路沉默着去了清雪院,除了百部和甘松,何行学的奶妈也跟来了。 谨姨娘掌家那么长时间,何素雪也拿不准这个奶妈有没有被人收买,干脆把她也打发走,告诉何行学说:“你这几日就跟着大哥一起吃住,一起读书,由甘松照顾你,行吗?”。 泪水在何行学眼眶里打转,可他想了又想,最终点头表示同意,没提到谨姨娘,这让何素雪兄妹提着的心放下来。 百部和甘松去谨姨娘的院子搬何行学的日常用品,紫菀便和丫鬟们去大厨房弄吃的,一眼不错地看着厨娘做了三碗面,烧了两个小菜,兄妹三人全吃光了。 丫鬟们撤了碗,百部和甘松进来回话,百部阴沉着脸不吭声,甘松愤慨地禀告:“五少爷屋子里冷得像冰窖,就两床旧被子,炭盆都没有一个,棉衣棉裤只得一套换洗,棉鞋也只找到一双,上个月新做的大毛衣裳没找到。” 何益学搂紧了弟弟,他身上确实是旧棉衣,摸着硬梆梆的。 何素雪好奇问道:“五弟,你知道东西都哪去了吗?”。 何行学抿了抿嘴唇,“娘……是姨娘拿去卖了,姨娘说三姐姐有钱,看到屋里那么寒酸,会给银子买新的。” 何素雪冷笑,“那五弟知不知道,府里的下人为什么少了很多?” “我听见姨娘和四姐姐说话,说是家里银钱不多,不能养那么多闲人,卖掉分钱,如果三姐姐觉得人少不够体面,得自己出钱买人。” 何行学小脑袋越压越低,耳朵尖都红透了,显然这个小人儿也觉得他那姨娘和四姐做的事情不对。 何益学气得发抖,何素雪却笑起来,“卖得好哇,卖了清静,谁添谁是傻子。” 她自己有六个丫鬟,大哥也有两个小厮,完全够用,别人么,就懒得管了。 想着府里还要乱几日,遂让紫珠和柳芽去大哥院里帮忙,取暖的炭火要足,把小厨房开起来,饭食和汤药都不能假手于人。 如果何素蕊叫穷不给,那就自己出去外面买,大哥的身子可马虎不得,补气益血的药膳和汤药天天都得用,更不能冻感冒了。 现在加上一个何行学小胖子,也没感觉负担重,添两样小孩爱吃的就行了,还叫他每天跟着大哥多多锻炼,减减肥。(未完待续……) 第三一八章财去人安乐 把大哥院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何素雪第二日照样去医院上班。 早会时,几个大夫都拿奇怪的眼神看她,会后一问才知,渣爹又出名了,现在京里都传遍了,说何老二不行了。 “真是个傻缺!这种事情,人家都瞒着捂着,他倒好,跑遍全城问医,生怕人家不知道呢!” 何素雪坐在院长办公室里卖力吐槽,渣爹就是渣爹,除了写得一手无用的八股文,其他方面全白痴。 常得贵尴尬地咳了咳,“快天亮的时候,他找到为师那去了。” 瞧见师傅眼里那一丝隐藏得很深的得意之色,何素雪无语扶额,师傅大人终于在两个男人的拉锯战中占了上风,这下该圆满了吧。 紧接着,在师傅大人的休息室里见到渣爹,真不敢认啊,一晚上就老了十岁不止,终于跟别人家四十岁的大叔有点象了,而师傅大人依旧还是像三十,这真是个残酷的现实。 渣爹意识模糊了,认不出床前的人,裹着被子哼哼唧唧,何素雪摸摸他的额头,“诶?在发烧呢,得了风寒?” “今早看见他时就这样了,直接在为师面前倒下,吓人一跳。”常得贵说道,“送来医院后喂了汤药,现在比早上好多了。” 何素雪拿起铜盆,“我去打点温水给他湿敷降温。” 常得贵把路让开,斜视着床上的家伙,各种不服。 这么好的女儿,是敏儿生得好,却让这家伙享了女儿福,老天什么时候能公平一点。 何其政睡了一天,紫菀照顾了他一天,何素雪有空也上楼去照看一下。到了晚间退了烧,父女两个头一回同坐一辆马车回家。 紫菀坐在车尾,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何其政捂着头,似乎头痛还在困扰着他。只是他的眼神很温和,视线粘在女儿身上舍不得离开。 何素雪眼睛闭着,却一直都知道渣爹的动作,默默等着他先开口。 “阿贵说得对,你非常像你娘。”何其政回忆着,憔悴的脸庞有一种温柔,何素雪飞快地张开一条眼缝看了一眼。又闭上,“您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何其政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道:“庆王府来了信使。庆王妃二十八日那天来请期,介时,你得在家,你大伯母和三个婶婶都会过来帮忙。” “哦,好的。”何素雪答道。仍旧没有睁眼,这种淡淡的关怀是她没有想到的,不知该怎么应对。 跟渣爹和好?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影响着她,而她本身实在瞧不上这人的所做所为。 “家里不利于大哥读书疗养。请期之后,素雪将和大哥搬到金水胡同暂住,行哥儿跟着去,他也七岁了,介时素雪会给他找两个小童,陪着读书玩耍。” 何素雪语气平淡地说着,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告诉渣爹她将如何做,并且不容他人更改。 女儿的强势,让渣爹有些不适,也有些不悦,可谨姨娘是留不得的,他又没正室大妇,女儿肯管行哥儿,他还是欢喜的,证明女儿关心家里嘛。 得到渣爹首肯,何素雪又提及给大哥开了小厨房,这几日的饭食补药,她会让人专门负责,不用麻烦府里。 渣爹也同意了,现在就是他也不敢吃厨娘做的饭菜啊,“雪儿,蕊儿毕竟没经过多少事,你能不能……” “我不能。”何素雪果断说道,“素雪刚刚回府,对家里的事情一概不了解,谁好谁坏也分不清楚,爹爹若是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不如跟大伯说一说,请大伯母过来帮衬一下。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我想,大伯母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何其政一想,也是的,家里的下人有些都好几代了,关系复杂,如果雪儿上来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这人还不知晓,他自己的名声已经全完了,并且带累了儿女,西府现在就是京城一大笑话,他的糗事不止在官宦人家中广泛流传,就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之中也有各种传说版本。 何智学兄妹俩在门上接着马车,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俩人神情萎靡,看不出往日的一点光鲜和高傲,但见何素雪居然和他们爹一起回来,俩人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讶。 何素雪把该说的话都和渣爹说完了,也不妨碍他们父子之间亲密交流,略点个头,就径直去了大哥的院子。 嗅到空气中的食物香味,她微微翘了嘴角,真好,不用吃大厨房那些诡异的饭食了。 这边大哥大姐带着小弟享受美味,那边渣爹带着两个最疼爱的儿女去东府蹭饭,顺便求助老太太和大老爷。 渣爹哭诉一番,老太太自然心疼得不得了,马上指示崔氏,协助蕊姐儿把西府的家务处理好,要尽快,距离赵家上门请期可没几天了,总不能让亲家看见府里一团糟,过来做客看媳妇连口水都不敢喝。 崔氏跟何素蕊怎么操作,何素雪不管,每天自有小丫头们打听好了告诉她,那两只怎么趁机搜刮银子,她也不管,反正李氏娘亲的嫁妆早已被瓜分光了,库房里就剩下一些大件的笨重的家具,也没多少油水让她们捞。 某天,何素雪下班后被叫去东府,然后她明白了,老太太在这里等着她呢,私自使用李氏娘亲嫁妆的罪名,落到了贺氏和谨姨娘身上,跟其他人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贺氏被砍了头,谨姨娘也在前天“被畏罪自杀”了,死无对证,何素雪兄妹得到的,就是一堆烂木头。 若是真想追究,赵本真那里早就掌握了证据,何家人转走的田庄铺子不是不能拿回来,只是那么做的话,等于跟何家彻底撕破脸皮,她是出嫁女无所谓,大哥今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何素雪拿着李氏娘亲的嫁妆清单和库房钥匙,默默离开了东府,崔氏轻蔑地笑道:“还是娘的主意好,轻易就把她打发了。” 老太太用完好的那只手用力一拍桌子,一边流口水一边骂道:“你闭嘴!你道那赵家小儿是吃素的?他们不过是看在益哥儿的面子罢了!往后这事谁也不许再提!” 回到西府,大哥刚好喝了药,精神好着呢,何素雪把这事跟他细细说了原委,赵本真查到的线索也都一一摆给他看。 “哥,你不要生气,咱早就看透他们了不是吗?财去人安乐,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可算计的了。” “哥知道,哥不气,就是苦了妹妹。” “有哥哥在,一点也不苦。”何素雪轻轻靠着大哥的臂膀,他很瘦,很弱,骨头硌得不舒服,可是这种温暖的感觉真的很好。 何行学抱住何素雪的大腿,仰着小脸,很严肃地说道:“等行哥儿长大了,赚钱给姐姐做嫁妆。” “噗!你这小家伙,志向还蛮大的嘛,姐先谢谢你啦。”何素雪扯着小弟头上的小揪揪,抿唇而笑。 西府卖了一批人,又买了一批人,卖的是买的好几倍,何素雪对这种开源节流的举措表示欢迎,然而据薄荷打探到的消息称,府里的账面上还是三百两银子。 何素雪大呼厉害,没想到那何素蕊还是个做假账的高手,真平啊。 嗯嗯,也许大伯母崔氏也是个中高手。 转眼到了冬月二十八,西府上下打扫干净,开门迎客,庆王妃和冯氏联袂而来,赵本真和赵雅兄妹也跟来了,一时间府里热闹非凡,新买的下人手脚有点忙乱,但总算没出啥大事情。 何其政为此事专门请了假,领着三个儿子在前院陪赵本真说话,庆王妃、冯氏和赵雅长驱直入内宅,在正院会见了崔氏妯娌四人,及何家几位姑娘。 老太太也很想见见王妃娘娘的风采,可惜她身子不给力,在这种喜庆的场合是不能出面的,只能老实呆在东府等结果。 何素雪上下穿戴一新出场,是很娇嫩的鹅黄色,配了一套红玛瑙头面,显得稳重大方又不失青春朝气,庆王妃拉着她的手就不想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冯氏就冷淡一些,但也表现出惊艳的神色,其实何素雪也被这个未来婆婆吓一跳,怎么瘦了这么多,脸颊上的颧骨都突出来了,眼角的鱼尾纹好明显,涂再多粉也掩盖不了那晦暗的气色。 从冯氏手里接过有象征意义的金凤钗,何素雪便和姐妹们退下去,把空间让给长辈们商量大事。 赵雅跟了出来,挽着何素雪的胳膊雀跃着,“这下好了,过了今天,雅儿就可以喊嫂子做嫂子了。” 何素雪红着脸捏了捏那小瑶鼻,“现在还不可以叫,把人都叫老了。” 赵雅瞪大了眼睛,“这么漂亮的嫂子,谁敢说老?除非他眼睛瞎了。” 几女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都不大自然,互相打的眼色,何素雪也不是没瞧见,还有什么招数,大概今天也都要陆续使出来了吧。 ps: 谢谢_318的打赏,关于赐婚,皇帝是要面子的,肯定不能承认自己错判赵家和常家的,也不愿意跟贺氏有瓜葛的何家得到太多荣誉的,这些都是帝王玩弄权术的把戏吧。 第三一九章你敢送我就敢卖 会客厅里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多数时候都是庆王妃在说话,何素雪知道她完全掌握了谈判节奏,也会迅速解决掉这件事,因为她不会留下来吃饭。 哪怕西府一系列的整顿动作都没有避着外人,传递着“我们已经改好了”这样一个信息,但是,以庆王妃的谨慎,她宁肯得罪人,也不愿意吃老何家一顿饭,喝老何家一滴水。 安全第一呀,吃坏肚子怎么办。 赵雅紧挨着何素雪,小声地说着她与朱玉贤一块玩耍的趣事,这俩小姑娘还真成了好朋友,互相做客好几回了,何素雪也接到过邀请,因着工作繁忙,只陪她俩玩过一回。 时间不久,崔氏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王妃娘娘和夫人们已经说完事了,请姑娘们过去。 姑娘们刚出厢房,就碰上何其政带着男儿们大步进来,原本有些热闹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一对并肩而行的男子身上。 何益学很英俊,这是世所公认的,哪怕他现在很瘦,也不能忽略他那浓浓的书卷气,以及温润如玉的风度。 可他旁边的那个人,竟是人们谈之色变,能止婴儿夜啼的赵本真赵大都督么? 哪来的丑陋,哪来的狰狞,分明面如冠玉,天人之姿啊! 何素雪暗暗瞪未来相公一眼,银袍玉带,金冠红缨,这么精心打扮为哪般?本大夫知道你长得不赖就得了呗。 她这一嗔,却让赵本真猛然眼睛一亮,几日没见,小丫头又长了一点,越发成熟妩媚了,媚态顿生啊,心痒痒。好想搂过来好好疼爱。 赵雅捂着小嘴嘻嘻笑,“何姐姐,今天哥哥好俊吧?雅儿帮忙挑的衣裳。” 姑娘们似都瞬间回神。各种左顾右盼,偷偷从眼角观察赵本真的举动。但凡他有一点注意到自己这边,内里都要心跳加速,各种花痴。 何素雪暗暗冷笑,还真是无所顾忌啊,当着本姑娘的面就敢这样眼神勾搭,当本姑娘是死人么。 崔氏妯娌几个见到毫无瑕疵的赵本真,也是吓一大跳。同样表现出各种惊讶和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不甘心这么一门好亲落到野丫头身上,如果是自家那个嫁去赵家。那才完美么。 崔氏简直就像丈母娘在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了,庆王妃眼见她越说越不像,果断起身告辞,何其政和崔氏再三挽留。王妃娘娘一句家中有事,带着人马撤出西府。 赵家人走了,何家人还聚在一起不肯离开,何其政再三询问,崔氏才极不情愿地告诉他。吉日定在三月初六,取六六大顺之意。 “赵家拿出来的三个日子,跟咱们看的一样,赵都督选了这个。”崔氏说着,还很不满地看了何素雪一眼。 何素雪心里直犯嘀咕,与本姑娘何干?这是躺枪的节奏?总不能告诉你们说本姑娘都跟他那样了,他不选最近的日子才怪。 赵家人不吃饭,何家人总是要吃的,崔氏告诉妯娌们,厨娘是新买的,手艺还不错,让大伙帮着品鉴品鉴,她那得意的样子,很让人怀疑这厨娘跟她有什么瓜葛。 分了家,似乎几家人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了,吃顿饭也没什么可怕的,一番准备,一家人转移到暖阁入席。 何素雪牵着何行学,跟着大哥走在一起,冷眼旁观大伯母和两个婶婶围着渣爹窃窃私语,威胁带蛊惑的,最终渣爹点了头。 也许是得了母亲们的叮嘱,席上,何素香何素蕊格外殷勤,频频给何素雪布菜,就连今年才满十三岁的何素心也来凑热闹。 何素雪心里膈应得很,什么人啊这是,还百年书香门第,分明一屋子牛鬼蛇神,满肚子坏水,就见不得别人好,连腾妾的主意都想得出来,当本大夫是死人么! 何素雪心中怒火,找个借口说头痛,要回去休息,大哥关切地询问要不要紧,牵了何行学送她回院子。 秀才公也觉得暖阁里的气氛很不对劲,妹妹一走,他哪里还坐得下去,反正他有小厨房,肚子饿了随时让紫珠做点好吃的。 “哥,咱们下午就搬家吧,这府里太乌烟瘴气,妹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行,那哥回去叫紫珠收拾东西。” “半个时辰后过去接你。” “好的。” 兄妹两个定了计,便要分道而走各自准备,何行学却呜呜哭起来,“不要丢下行哥儿,要跟哥哥姐姐走。” 这没娘的娃,不受渣爹待见了,这几日也见识了人情冷暖,自然把亲近自己的大哥大姐视作救命的稻草,死抓着不放。 何素雪摸摸小正太的脑门,“哥哥姐姐也没说不带行哥儿呀,快点回去叫柳芽姐姐帮你收拾东西,只带换洗衣裳和你的细软哈,别的都不要。” 何行学破涕为笑,脸上挂着泪珠,跟着大哥走了。 清雪院的动作也没瞒着人,何其政和崔氏马上气喘吁吁跑过来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又要闹哪般?不好好的在家待嫁,要搬哪里去呀?” 崔氏一脸急色,上来拉何素雪的小手,她闪身避过,淡淡回答:“我哥需要清净地方读书养病,爹爹早先也是同意了的。” 崔氏见何其政点头表示有这么一回事,气得暗骂猪脑子,“雪姐儿,这刚说了亲就搬出去,让人怎么看咱们老何家,不行,不能搬。” 何其政又点头表示赞同,何素雪气极冷笑,提高音调叫道:“爹!您是一家之长,又是堂堂四品官员,不能说话不算话!再说了,大伯母,咱们老何家还有脸面这个东西么?不是早就被你们丢光用光了么?” 何其政和崔氏被憋得老脸通红,只是现在有求于何素雪,崔氏才忍着怒气,没有立刻拂袖离去。 收到崔氏的眼风,何其政踌躇着告诉何素雪:“搬出去不是不可以,不过爹爹现在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您长话短说吧。”何素雪说道,“地方乱,就不请您二位就座喝茶了。” 崔氏连道没事,又用眼神催促何其政快点。 何素雪脸颊微红,神情有些扭捏,小心翼翼地瞄着女儿的脸色,“是这样,你在乡下长大,这京城的规矩可能不大懂,但你要知道,你大伯母和婶婶们此举都是为了你好。” 何素雪望着房梁,有点不耐烦地说:“究竟是何事,您痛快点说,别拐弯抹角了。” “就是,就是……”何其政瞧着女儿散发着冷意的眼眸,突然说不下去了,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眼看着沉得的箱笼开始往外抬,崔氏可等不及了,把小叔子扒到一边,顾不得羞耻,亲自跟何素雪解释。 “就是腾妾,大伯母和你几个婶婶商量了,让你按照大家规矩,带香儿蕊儿一起嫁入赵家。男人么,总是三妻四妾的,与其便宜别家,不如自己带人过去,姐妹三个同心协力服侍赵都督,将来也好提携家里的兄弟姐妹。” 砰!薄荷和麦冬失手摔了箱子,气呼呼地瞪着崔氏,这什么大伯母啊,仇人也不过如此啊,刚刚才说定了亲事,这就赶着送腾妾了,真是欺负咱们姑娘没人了? 崔氏见何素雪没吭声,以为她被自己吓唬住了,转身叫起来:“该死的小蹄子,手上有没有一点轻重?摔坏了姑娘的东西,卖你们一百回都不够赔的!” “大伯母!我的人,我会管教,就不劳大伯母费心了。”何素雪冷冷地说道,“腾妾一事,休要再提,我是不会同意的,也别想着给我塞什么通房丫头,本姑娘一概不要!” 听到女儿拒绝,何其政倒没什么意外,他早知女儿强势,可架不住嫂子和弟妹们几张嘴劝说,只好答应试一试,如今女儿不同意,他也不敢勉强。 崔氏就不同了,何素香被西府带累了名声,一直都相不到好人家,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巴结上赵家,她怎么肯放过,竖着眼睛就教训上了:“雪姐儿,长者赐,不敢辞,岂是你想说不要就不要的?” “既然大伯母如此热心,那就送吧。”何素雪眯起眼,她笑着,却让人感觉了残忍和血腥,“妾通买卖,腾妾也是妾,你敢送来,我就敢卖!我也不占何家的便宜,卖得钱再买两个妾送给大伯父和三叔,让您和三婶无事调教小妾玩!” “你敢!!!”崔氏尖叫着,气得发抖。 何素雪步步逼近,“我有什么不敢的,死在我手上的鞑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杀那么多人我都敢,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我告诉你大伯母,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们不想让我好过,那你们也别想舒坦!镇抚司的大狱现在空着呢,我想锦衣卫们会很乐意多找几个人进去逗乐子练手艺的。” 崔氏脸色煞白,她怎么就忘了,这野丫头手上可是沾了人血的,不能以常理论之,瞧她这副冷酷的模样,也许真的说到做到,那赵本真又被她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万一真的听信她的馋言来抓人…… 想到贺氏死时的惨状,崔氏打了个寒战,夺路而逃。 第三二零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完结篇 待嫁的日子很平淡,何家人没有来金水胡同找麻烦,何素雪不用每天上班了,隔五天去医院给学徒上两节课,坐诊半天,享受着专家待遇,其余时间都呆在家里做嫁衣。 喝了几场喜酒,回西府过了个年,才出十五,赵本真不知从哪翻出来个五品城守官的老闺女,让人说给何其政做继室,只用了十天时间走完六礼,将人娶回了家。 魏氏今年二十八了,长相普通,勉强算得上清秀,迎亲前赵本真让何素雪相过一面,倒还真是个女儿身,不是嫁过人的寡妇,何素雪回家跟渣爹一说,他马上就同意了。 暗地里,赵本真跟何素雪交待,魏氏是他的手下,在诏狱里干了十年,专管女犯人的。 原本魏氏是要老死在诏狱里的,被他弄出来送到渣爹身边,一方面监视他别做蠢事,另一方面也是不想何素雪再为娘家的各种麻烦操心。 魏氏就是个镇宅法宝,有了她,何智学兄妹绝对蹦达不起来,她嫁过来之后把家务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与何其政也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西府硕果仅存的珍姨娘兰姨娘全不是对手。 最神奇的是,在与东府的各种明争暗斗中,魏氏表现出极强的战斗力,从没落过下风,而且还让老太太赞不绝口,生生要把崔氏气死的节奏。 继母能干,何素雪总算没有了后顾之忧,哪怕自己嫁了,不能时常关注娘家,也不用担心大哥和小弟被人欺负了。 转眼到了三月初六,何素雪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丫鬟们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然后各种折腾。大哥背她上花轿时,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颗大颗的透明泪珠滴落,何益学感觉到背上湿意。也是心中酸涩,妹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不容易。 满腹经纶的秀才公,今日有口难言,说了句妹妹保重,就这么红着眼眶看花轿越走越远。 踢轿门,跨火盆,古代的婚礼热闹又繁琐,一对新人拜了天地。牵着红绸进入洞房。 喜娘唱着吉祥的歌谣,赵本真用一杆金称挑起盖头,美丽端庄的新娘子获得一片赞扬之声,来凑热闹的都是庆王妃和赵本真精心安排的贵夫人。一个碍眼的都没有。 剪发结同心,喝了交杯酒,再喂生饺子,待何素雪羞答答说了句“生”,赵本真痴痴地望着新娘子舍不得走。被夫人们一阵哄闹,才红着脸喜孜孜的离开。 夫人们很贴心,坐了一阵就都出去吃席,新房里剩下新娘子和陪嫁丫鬟。 青果走进来,笑眯眯的禀告:“夫人。外面有位贵客,想求见夫人,老爷已经同意了。” 从姑娘升级到夫人,这个滋味不好受,本大夫才十六岁啊,唉。 何素雪恹恹地挥手,“是什么人呀,不认识的就不见。” “是我啊,小何姐,曹冬生。”一个俊俏的小青年钻进新房,星眸闪烁着,笑容清新而真诚。 “冬生?真的是你?”何素雪惊叫着跳下床,奔到冬生跟前上下左右的打量,“赵本真说你受了重伤,怎么样,现在可是好了?快坐下让姐给你把把脉。” 冬生顺从地被牵到桌边坐下,看到桌面上的两只银酒杯,他深邃的眼眸越发幽暗,面上却笑着说道:“不用忙了,小何姐,小林大夫都给我治好了,我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哦,大师兄和嫂子还好吗?”何素雪走到冬生对面坐下,端详着他的面容,这娃真是越长越漂亮啊,祸水级别的,这样走在街上真的安全么。 “林大夫和林夫人都挺好的,我来之前,刚听说林夫人怀了孩子。”冬生说道,觉得她一身大红喜服好刺眼,决定长话短说,“小何姐,我想去明威商行做事,给你当管事,行不行?” 何素雪呆愣住,“去明威商行?给我当管事?冬生,你这有点大材小用啊,让你赵哥或者我师傅帮忙在军谋个职位不好么?” 冬生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想去看看你说的大世界,我想去挣洋人的银子,那也是为国效力。” 何素雪静静地看着冬生,四眸对视,她看到坚韧与隐藏得很深的痛苦,她忽然低下头,有些不忍。 这娃还是解不开心结啊,也罢,就成全他吧,他还年轻着呢,也许被大海熏陶几年,眼界开阔了,就会想开了,另结一段情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冬生拿着何素雪的印信,以及镇抚司暗探的任命,悄然离开京城,当年的十三太保,他只带走了六人,剩下的全部交给了赵本真,他将用他的一生来维护何素雪庞大的商业帝国。 红烛高照,气氛浓烈而温馨,醉得不醒人事的新郎官待扶他回来的下属走光,突然便跳起来抱住了他的新娘,吓得丫鬟们忙不迭地退下去。 何素雪嗅着浓郁的酒气,脑子一阵眩晕,“唔!好臭,快去洗洗。” 赵本真搂着软玉温香,哪里肯放,在她散发着幽香的颈窝处磨蹭,“我俩一块洗。” 何素雪身子有点发软,伸手推人,“我洗过了,你自己洗。” 一听小妻子这么主动,已经洗好了等他,赵本真热血了,松开她就往屏风后面跑,那里头有一个很大的洗漱间,能并排躺两个人的大浴桶已经放好了热水,边上的衣架也摆好了崭新的内衣。 何素雪脱掉喜服常服外套,慢慢收拾着床上的花生红枣等物,她刚才在这些东西上面坐了半天,屁股都硌疼了,这老规矩也太磨人了点。 背后传来一股轻柔的冲击力,一个热乎乎的身体将她压倒,装东西的托盘也被扫到床下去,滚了一地。 耳垂被人含在嘴里轻轻地啃噬,酥麻痒感让人顿生鸡皮,她闪躲着,喘.息着,却越发挑起他征服的欲.望,近乎粗暴地将她的身体翻过来压在身下,几下就剥去了全身衣物。 赵本真以同样的速度扒光自己,趴伏在爱妻身上,握住她的双手,深情凝望,喃喃吟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何素雪跟着一起背诵,满腔柔情化作水,将这个竹马紧紧缠绕,本大夫要缠你一辈子,永远别想跑! ps: 完结感言:这本书,是采苓最长的一部作品,花费了许多心血,也牺牲了许多休息时间,可以说是采写得最好的作品,也是成绩最好的作品,采万分感谢亲们的顶力支持。接下来,采要休息一段时间,构思下一个故事,新书大约会在六一前发布,届时希望大家再来捧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