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芳华》 楔子 蝴蝶效应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1627年一个叫做李从文的男子穿越到了大明朝,扇动了他的蝴蝶翅膀,悍然平叛军李自成,逼宫废帝崇祯,灭关外女真骑兵。 1666年李从文称帝,定都北京,国号为“华”,又称大华夏帝国,大华铁骑在他的率领下横扫大陆,所向披靡,四海臣服,并西域,灭女真,臣高丽、倭国、安南、琉球,定南诏,故其地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盖汉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唐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 《华史太祖本纪》录曰:祖太祖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讳从文,字允武,姓李氏。上仪表奇伟,姿貌雄杰,聪睿绝伦,颜如渥丹,严寒不栗。长益神勇,善骑射,性耽典籍,谘览弗倦,仁孝宽惠,志意廓然,人莫能测。 帝天授智勇,统一华夏,纬武经文,为汉、唐、宋诸君所未及。当其肇造之初,能沉几观变,次第经略,绰有成算。帝之雄才大略,料敌制胜,率类此。故能戡定祸乱,以有天下。 赞曰:太祖允文允武,内修政事,外勤讨伐,用兵如神,中外归于统一,盖帝之诒谋远矣。明政不纲,盗贼凭陵,明人不量强弱,自亡其国,无足论者。而能礼致耆儒,考礼定乐,昭揭经义,尊崇正学,加恩胜国,澄清吏治,修人纪,崇凤都,正**名义,内治肃清,武定祸乱,文致太平,太祖实身兼之。呜呼,圣矣哉! 大华统治两百多年后,西方国家纷纷崛起,大华皇朝摇摇欲坠,西方列强悍然入侵,国内民乱四起,内忧外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 1909年废帝革命爆发,大华最后一位皇帝自缢于宫室。 1910年军阀曹玉自立为王,一时间各地军阀皆纷纷自立。 1914年成立华夏国联合政府,由德高望重的革命人卢林任华夏国元首,率军平叛。 1925年卢林去世,经过混乱的党内斗争,半年后戴国瑛继任元首。 军阀持续混战。 1931年倭国全面出兵帝国,戴国瑛宣布全面抗倭。 历时十年,以伤亡3500万人,损失5600亿美元的代价击退倭国侵略者。 战火肆虐过的土地民生凋敝,华夏国联合政府分崩离析,华夏国又进入了各势力割据的状态。 原先大华的领土萎缩了一半有余,划分为五个庞大的地方势力,由五大家族统治,分别为苏家、方家、李家、宋家、赵家,拥立大华皇室遗孤为大华皇帝,自此大华成为不完全的君主立宪制国家,表面上是个完整统一的国家,但五大家族你争我斗,各行其道,以致国力孱弱,虽不至于民不聊生,但无论是内政还是外交都十分不堪,已不复当年大华帝国之盛世。 树德小学,H市最好的小学,锣鼓喧天,彩旗招展,校门上方挂了一条红色的横幅“欢度六一”,此刻校门大开,穿着整齐校服的小学生们列成两队,有的打鼓,有的吹号,场面煞是热闹。 六月的天气已经颇为炎热了,十几个中年人站在校门口不停地拭着汗,来回地踱着步,又生怕将大门口那两个“向总督大人致敬”、“祝总督大人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的大红牌子给挡住。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人立刻神情振奋地站好。 几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一个头顶有些微秃的中年男子立刻迎了上去,率先下车戴着眼镜一脸斯文的男子朝他笑笑,在他身边提点道,“没事,总督大人人不错,就是不喜欢大排场,你可要把握好度。” 中年男子立刻感激地点点头,“谢谢陈督学。” 一位身着米色套装的女子下了车,几人立刻拥了上去,纷纷问候道,“苏总督好……” 女子面带笑意地一一颔首致意。 “苏总督,这位就是树德小学的校长李明。”陈督学立刻介绍道。 “李校长辛苦了,”苏曼莎热情地伸出手,“树德小学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们J行省最好的小学,你们功不可没啊。” “这是我们应该的。”李明神情激动地和苏曼莎握手,旁边的照相机快门不停地闪动。 众人笑着往校门走去,鼓号队员们吹奏得更加激动了,日头也越来越大了,苏曼莎的侍从官立刻贴心地为她撑伞遮阳。 苏曼莎笑着摆了摆手,“小赵,不用这么讲究,多晒晒太阳补钙呢。” 几人大笑,心中暗道,这位新来的总督大人果然如传言那般平易近人,就是不知道手段如何。 既然是苏家的人,想来不会弱才是,想到总是一脸慈霭的苏老爷子和苏曼莎那位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父亲,几个心思活络地已经在琢磨怎样和这位新上任的美女总督搭上关系。 苏曼莎,苏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小公主,身上却无半点豪门世家小姐的骄矜之气,也是苏老爷子最看好的接班人,虽然J行省并不大,但苏曼莎年方三十二岁就坐到这个位子,除了有家庭的荫庇之外,又岂是那种没有能力手段的庸人? “天气这么热,这些孩子在这儿站着也实在辛苦,让他们都散了吧,今天本来就是他们的节日,都去参加游园会,也好好玩一玩。”看着两边汗流浃背的孩子们,苏曼莎亲自掏出手绢为孩子们擦汗,被她揽在怀里的孩子受宠若惊,呆若木鸡,旁边的镜头快门闪得更加疯狂了,她神色如常地转头对李明笑道,温柔真诚不见一丝苛责。 李明立刻诺诺应道,这苏总督果然如陈督学所说一般,别的领导极为享受的排场,她却一点也不吃那套。 在学校的安排下,苏曼莎参观了学校的各项设施建设,听取了汇报,和小学生们玩了几个游戏,拍了照录了相,又在教室里为孩子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强调要他们爱国爱乡,努力学习,为大华之崛起,民族之复兴奉献自己…… 在一阵阵如雷的掌声和孩子们激动的笑脸中她此行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苏总督,我们安排了午宴……”李明涎着笑脸凑了过来。 “长官下午还有会。”侍从官小赵冷声道。 李明惊出了一身冷汗,陈督学提醒过他总督下午有一场重要会议,这下冒犯了长官如何是好? 正在忐忑之际,苏曼莎抱歉地笑了笑,随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在意,“下次再聚吧,我做东。” 第一章 前世 一 长形的红木会议桌围坐着十几个人,有的低眉敛首,有的踌躇满志,有的眼神四处游移,有的心存犹疑,有的不屑一顾。 主持会议的女子早已收起了平易可亲的模样,微微皱眉地翻阅着手上的文件,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威势。 “为什么从H市到S市的路段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承诺过民众会在明年年底通行城际列车,这样子的进度怎么可能赶得及?” “总督大人,我们建设署一直在加紧协调此事,我们心里也急得很,城际列车的事从技术层面上没有任何问题,难就难在需要征用民众的用地,H市和S市两种标准,民众都想得到更高的补偿金,可是资金迟迟没有到位,现在已经成了僵局……” “我们S市实在没有财力向H市看齐,长官您也知道S市的经济状况,上面拨下来的钱真的有点捉襟见肘……” “我明白,这笔钱很快会到位,我会让专人到S市负责这块资金的运作,你不用担心。”苏曼莎头也不抬,不知道是否发现那位秃头的S市市长脸上微僵的表情,“资金到位之后,我不希望听到你们再找借口停工,无论如何一定要按照时间表进行,城际列车的建设情况会列入今年各市政府的综合考评中,我相信我们J行省人才济济,应该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她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S市长脑门上冷汗直冒,再也不敢小视这位年轻的总督,正如她所说,想坐他位子的人多的是,尤其是那些溜须拍马的,恨不得立刻做出点成绩让她看看,他要是敢再做些小动作,她未必就不会临阵换人。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你们回去吧,我希望下次能够看到你们的成绩,让下一个议题的人进来。”苏曼莎语气依然温和。 一百平米的会议室里时而上演着争执,时而上演着沉默,一切都在那个坐在位首神情淡然温和的女子掌控之中。 夜幕降临,华灯初起,最后一个议题结束,众人神情疲倦地走出会议室。 “长官,客人已经在万国酒店等您了。”侍从官小赵在她身边轻声提醒道。 苏曼莎点点头,“那我们也过去吧,不要让人久等了。” 坐在车里无心理会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苏曼莎疲倦地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双眼时整个人又变得神采奕奕。 “小赵,后天会议的讲话稿他们改好了吗?” “好了。”小赵连忙从文件袋抽出一份文件送给她,早知道她不会放过一分钟的空当。 苏曼莎眼神沉静地翻阅着文件,时不时在上面修改着,她的字很磅礴大气,更胜过一般的男子。 小赵仰慕地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她一眼,同样身为女子她永远都做不到她这样的沉稳端方,果断有力。 再加上她那旺盛的精力,简直是无敌了,小赵偷偷打了个呵欠,自己这位老板从清早六点开始工作至凌晨,一天基本只需要四五个小时的睡眠,大脑高度运转着,还能时刻保持这样充满活力的状态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的工作效率之高也让人啧啧称奇,跟在这样一位领导身边,虽然辛苦,可学到的东西也远超过她的想象。 这就是人格魅力吧?以前她不明白这个词,和苏总督相处不过一年,她就情不自禁被她折服了。 真没见过哪个少年得志的官员会这样温和亲切的,也鲜有这样朴素不讲排场的总督。 朴素得连她这个普通小康家庭出来的女孩子都自叹弗如,不敢相信她竟然是出自五大家族,不是说那些少爷小姐们都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吗?怎么这位反常至斯? “咳咳咳……” 就算是铁人也有生病的时候。 苏曼莎以手捂嘴压抑着低咳,眼睛却没离开文件。 “苏总督,要不要请孙老来看一看?”小赵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不用,”苏曼莎微微一笑,“晚宴结束后太迟了,不要打扰他休息。” “那明早开会前正好有半个小时的空档……” “孙老早上都有坐诊,他来为我看病,那些病人怎么办?还是明天下午吧。”她略一思忖,“最近换季,连我都中招了,你们要记得添衣服,别感冒了。” “嗯。”小赵感动地点点头。 “苏总督,到了。”司机尽职地开口提醒。 “讲话稿已经改好了,拿回去就可以直接定稿了。”苏曼莎一边下车,一边把文件递给小赵。 好高的效率!虽然已经见识过多次,可小赵每次都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 “哟哟哟,我们的莎莎好大牌哦,真是姗姗来迟啊。” “身为东道主还让我们等这么久,你们说该不该罚?” “罚什么呀?大忙人莎莎肯来就不错了,你们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 万国酒店最大的包厢,装修得金碧辉煌,却十分隐秘,出入此地的非富即贵,此时正闹哄哄的一片,年轻的男人们搂着自己身边的女伴起哄着。 “我说你们够了吧?”苏曼莎含笑看着一干损友,“来迟了是我的不对,自罚三杯就是了,我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她大气地为自己倒了酒,一气干了三杯。 众狼们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地喝彩。 私密的包厢有两百平米左右,足够七八个老友横七竖八地靠着,若是有心人进来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些公子哥儿任何一位在如今的帝国的个个领域都是掷地有声的,也都是苏曼莎的发小至交。 “莎莎——”一个娇小的女子如乳燕投林撞向她的怀抱。 “婷婷,”她高兴地一把搂住她,“让我看看周以白有没虐待你,唔,不错,肥了不少。” “可是你瘦了好多。”婷婷伤心地看着她。 “喂,她瘦不关我的事啊!”一边的周以白眼看情形不对,大呼冤枉。 苏曼莎别有深意地看着周以白,看在外人眼里便是脉脉含情了。 两人原就是未婚夫妻,如果不是她的好友婷婷,恐怕两人早就结婚生子了。 不过这是外人所知的版本,真实的情况如何就只有当事人明白了。 第二章 前世 二 周以白被苏曼莎看得寒毛直竖。 “好好好,我怕了你还不行吗?我明天就把那笔款子打过去。”周以白暗暗咬牙,好你个苏曼莎,每次都只用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屡试不爽啊。 苏曼莎莞尔一笑,就如一只餍足的猫心满意足地笑了,一脸和煦地看着婷婷,“只要你们家周以白肯在我们J行省加大投资力度,我就一定能吃好睡好,下个月就和你一样肥了。” 好阴险!好奸诈!周以白默默饮泣,这不就是怕他变卦么?还上了双保险…… “呿——莎莎最奸诈了……” “好政客啊……” 嘘声一片。 “你们要不要也考虑一下?我们J省的投资环境很好哦,”苏曼莎笑颜如花。 “我说莎莎啊,你要是在J省不到一年就离开了,我们这些投资岂不是都扔水里了?” “我会让这种事发生么?”她浅浅笑道,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J省刚划入苏家势力范围不久,苏家派了这么一位年轻的嫡系大小姐坐镇,倒不是小觑J省这块大蛋糕,而是对她的实力笃信不疑。 这些人都与她相交多年,哪个不了解她的脾性,她为人虽温润亲切,但却刚毅果断,刚柔并济这一套被她玩得炉火纯青,也难怪老牌政客苏老爷子都对她赞不绝口,苏家的第三代众多男丁中竟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 在场诸人笑意吟吟,也都在心中暗自思忖,正因为J省刚落入苏家,他们还有机会分上一杯羹,苏曼莎这是给他们一个大礼包啊,岂有不接下之礼? 而对于苏曼莎来说,将这几个大家族同时拉到自己的船上,今后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几家大企业同时入驻,为自己拉来大笔税源,无疑又是一笔政治筹码。 她向来喜欢做双赢的事情。 酒至半酣,女人们都不耐烦地去做美容SPA去了,剩下几个男人和苏曼莎,竟然一扫方才的颓然,敛起了脸上的不正经之色。 “首相前几天竟然和国外达成秘密协议,大量进口实验粮食高价卖给国内民众!”以玩世不恭著称的公子哥儿突然拍案而起,情绪激动。 “首相也是被阁老们要挟的。” “为了家族利益,他们什么都肯出卖!” “帝都那皇帝老儿最近又新出了什么选妃的新花样……” “帝国就要被这些蛀虫们啃食干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似乎期待着她做一个决定。 “事情拖不得了。”苏曼莎眼神沉凝,米色套装领子上的蓝宝石胸针反射出奇异的光彩,仔细看在场的所有人身上都有一个蓝宝石配饰,有的是袖扣,有的是皮带扣,还有的是耳钉、胸针、项链坠子、戒指等等。 “马上加紧联络军方,准备动手吗?” “不行,我们的人还没有完全掌控军方,只能先在内部换血,等待时机成熟……” “时机成熟?那还要等多久?等到整个国家崩溃吗?” “既然时机一直成熟不了,我们不妨用点催化剂,先从那几个老顽固开始下手……”苏曼莎眼神凛冽,“十天之内我会让他们身败名裂,你们趁机控制住几大家族……” 没有人能想得到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身居高位的年轻人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信念,甚至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这些人组成了一个神秘的社团—— 蓝衣社。 “莎莎,”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缓缓转头,甫进门的苏曼莎有些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地笑了笑。 “爷爷。”她恭声请安问好。 “莎莎,还记得爷爷今年多大年纪了吗?”轮椅上的老人,神态安详。 “爷爷虽然已经八十有六,可依然身体健朗。” “年轻人不必心急,爷爷已经这把年纪了,苏家这家主之位还能坐几年?迟早是要交给你和你父亲的。” 苏曼莎挑眉,“爷爷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误会么?”苏老爷子慈祥地笑了起来,“那最好,你快让董家那些人停手吧,这天下是李家和我们苏家的,何必让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分一杯羹?” “爷爷,天下不是谁家的,整个大华帝国属于每个大华人民,他们有权力参与到国家的管理之中,也有权力享受国家的财富,而不应该只将财产和权力集中到少数人的手中,否则帝国只会走向衰亡,甚至消失在这个星球上……”她心平气和地说。 “莎莎,你不会这么幼稚吧?”苏老爷子朗声大笑起来,“你玩政治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会有这见鬼的理想?你可知道推翻帝制,就等于推翻我们苏家?” “爷爷,你也应该知道帝国现在的形势了,再继续下去整个帝国都会荡然无存,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到那个时候就更不会有我们苏家的存在了!” “你觉得自己看得很长远么?”老人的眼神沉了下来,“一百年前也曾经推翻了帝制,可那不过是个短命的政府,事实证明了什么民主共和在我们大华是根本行不通的!” “爷爷,民智已开。”苏曼莎面带微笑,说得斩钉截铁。 “莎莎,我知道你这个孩子从小就八面玲珑,可从骨子里却能透出那股固执劲儿,无论我给你多少次机会,你都不会悔改的,对不对?”苏老爷子依然在笑,可那一身杀气却渐渐透了出来。 “爷爷,对不起。”苏曼莎诚实地微笑,淡定地看了看四周,想必一切他都已经布置好了,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没想到自己防来防去竟没想到会死在自家人手中,只是没能来得及看到一个新的大华还是有几分遗憾啊。 “你不用再看了,我怎么放心让他们动手呢?我甚至连他们之中谁是你的人都不清楚。”老人的脸上浮起自嘲的笑容,“论收买人心,我还要逊你三分,只是,你真是可惜了……” 无声手枪冒着烟,一个人影缓缓倒下。 轮椅缓缓从她身边驶过,“孩子,别怨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苏家。” 第三章 五小姐 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雪片在空中疯狂地飞舞着,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无端地让人心头萧瑟。 街上的行人很少,偶有几个打着伞行色匆匆的路人,也在风雪面前露出了畏缩的神色。 清寂的冬夜,雪片愈落愈多,白茫茫地充满了整个世界,似乎要还给这个世界洁净。 “嘀——” 一声长长的汽车喇叭震破了冬夜的宁静。 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地驶进了乔公馆,这是一幢西式楼房,为三层花园别墅,看上去并不算如何奢华,却透着一股清雅的韵味。 西装革履的男子下车,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俊逸斯文,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爸爸。”早已侯在大厅的十来岁的少年迎了上去。 “小五如何了?”男子背着手和儿子并肩走进屋内。 “胃口不错,方才用了一碗小米粥。” 男子点点头,眼中划过一抹哀痛,“小四的事情办妥了?” “已经办妥了,爸爸请放心。”少年也神色戚戚。 按照习俗,未成年的孩子夭折,不能操办,只能简单地下葬,哪怕死去的是自己痛爱的女儿,他们也不能出席葬礼。 男子眼中闪着可疑的水光,声音低沉,“愿她的灵魂在天国安息。” “爸爸,妈妈的情况不大好,自清早一直到现在都在小四的房里痛哭,滴水未进。”青年难掩担心。 “你也不劝劝她!”男子叹了口气,径自上了楼。 青年低头不语。 “小四,你怎么舍得抛下妈妈?”衣着精致,神情憔悴的女子搂着爱女的照片哭得肝肠寸断。 “你那么乖,那么聪明,那么可爱,为什么要离开我?……” 女子仿佛疯了一般,亲吻着爱女的照片,侍立在身边的仆妇,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苦劝。 “太太,保重身体!” 男子走进爱女住过的房间,当初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爱女又欢快地奔向他撒娇嬉闹,仿佛又看见爱女在桌前读书写字,心里一阵发酸,连忙别过头去。 “碧云,别哭了,小四若在天国有知,也必然不忍。”男子走近女子轻声劝慰。 “绍曾,”女子扑到男子的怀里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是小四?我宁愿让我替了她去……” “你别这样……”男子也难忍酸楚。 连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个女儿,况且这孩子从小便伶俐可爱。 “为什么是小四?明明和小五一起落的水,怎么小五就偏偏没事?我倒宁愿她们俩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男子勃然变色,厉声斥责道,“你这像是一个母亲说出的话吗?” “我……”女子的眼泪簌簌落下。 “小四小五都是你我亲生的,就算你平日不喜小五,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小五劫后余生,你非但不感激天父垂怜,还如此对她,你让小五今后怎么面对你这样的母亲?” 女子鲜少见到丈夫发怒,一时间被吓得微微发抖。 “先生,太太伤心过度,不是有意的……”常年服侍女子的老奶妈立刻跪了下来。 男子抿唇,不发一言,铁青着脸离去。 他有两个掌上明珠,大女儿聪明可爱,活泼伶俐,极讨他们夫妇的欢心,小女儿却娇纵任性,自幼便贪慕虚荣,可虽然不喜,也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有不爱的道理。 “小姐,您醒啦。”听到床上轻微的动静,小丫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唔,”被唤作小姐的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儿,生得粉雕玉琢,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孱弱的味道,静静躺在床上,微微蹙起眉头,眼神有几分茫然无措,似乎还在适应着这一切,“给我拿面镜子过来。” “欸,”小丫头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心里觉得好笑,果然是最爱美的五小姐,一醒来就要照镜子。 入手的是一面看上去小巧实则沉甸甸的镜子,背面镶了一颗有大拇指那么大的红宝石,雕花精美细致,很有洛可可的风格。 落入她眼帘的一张尖尖的小脸,年纪小小虽是个美人胚子,眉角眼尾却过于尖刻,给人一种锐利刻薄的印象,想来是个刁蛮娇纵的富家小姐。 握住镜子的手微微攥紧,这副模样可不怎么讨喜。 对着镜中人微微一笑,敛去眼底的老成,努力挤出一丝天真,果真如冰消云霁,春风拂面,温和甜美了不少。 太刻意了! “小姐,天凉,您身体还没大好,还是早些休息吧。”一个打扮齐整的中年仆妇从外间走了进来,见她仍在捧着镜子东照西照,不由开口劝道,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会爱美到这个地步,不仅因为和四小姐抢一条珍珠项链而落水,甫一醒来又捧着镜子东照西照的。 对着镜子绽开一个天真无邪,又可爱腼腆的笑容,看着眼底那清澈如水的单纯,她方才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将镜子递给床边的小丫头,蒙上被子埋头睡去。 尽管屋外寒风肆虐,可屋内却丝毫不受影响,丫头仆妇将暖气开得很足,很细心地在暖气边上放了一盆水,整个房间不至于太过干燥。 她正觉得有些迷迷糊糊,忽然传来外间仆妇们问安的声音,“先生,您回来了。” “唔,小五如何了?” “小姐刚刚睡下。” 男子似乎犹豫了一下,“我进去看看她。” 即使早已醒来,当感觉男子站在自己床边的时候,她还是故意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睡得粉嫩如天使一样的小女孩,小脸粉红,毫不设防的眼神,纯真懵懂地望着他,难免激起男人心中那股为人父亲的骄傲,让他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起来。 “小五,还难受么?”男子的语气很和缓。 小女孩怯怯地望着他,眼泪仿佛在眼眶里打转,“小五怕爸爸生气。” “小五做了什么不乖的事情?”男子的表情转为严肃。 小女孩显然被吓到了,抽抽搭搭地开始哭泣,“都是小五不好,都是小五的错,小五再也不敢了……” 如珍珠一般的眼泪簌簌地落下,那可爱又可怜的样子,极让人心疼。 男子的心肠果真被她哭得软得一塌糊涂。 第四章 遣返回乡 “虽然你四姐也有错,但你不该和她抢那条项链,现在你四姐永远离开我们,到天父的怀抱里去了。”男子的眼中有着沉痛,“金玉珠宝这种东西我们乔家从来不缺,你把它看得这么重,爸爸很失望,你妈妈为了你们的事难过得伤了身体,你今后断不能再这样爱慕虚荣……” 她的心中一沉,从丫头仆妇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果真不错,她竟然为了一条项链和她的姐姐大打出手,结果两个小孩儿都掉进湖里,她是被救活了,那个“四姐”却夭折了,看来爱慕虚荣、害死亲姐这件事将成为她人生的污点,跟随她一辈子了。 贪慕虚荣?抢项链落水?这一切也太滑稽可笑了! 心中百转千回,脸上却仍然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次爸爸不能不惩罚你了,”看着她瑟缩的眼神,男子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明天就送你去太爷爷家,好好住上一段时间,也顺便多读点书学学规矩。” 小女孩也不说话,只是抽抽搭搭地低声哭泣,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不是爸爸狠心,小五你不能永远这样任性,该学着长大了。”他也舍不得将如今这唯一的女儿送回乡下,只是留在这里,无论是对小五还是对碧云都不好,他宁愿让小五在乡下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时光,也不愿意让她被亲生母亲所厌恶着。 可是乡下真的无忧无虑吗?他也不愿意去多想,自己和父亲当年是多么厌恶那一座牢笼和里面那些只会耍小聪明的老朽家人。 只是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碧云的脾气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她一向偏宠小四,否则也不会私下把自己的珍珠项链给了小四,引得小五哭闹争宠酿成悲剧,现在的她把怒气一股脑地发泄到小五身上,他又时常不在家…… 他皱皱眉觉得烦乱透顶,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置这个女儿。 “爸爸,我会听话。”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抓住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委委屈屈地答应着。 男子暗松一口气,脸上总算多了一丝轻松,随意安抚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他自然不知道她的心里也暗暗庆幸,初来此地的她还没搞清楚这一大家子关系,那位在乡下的太爷爷可能已经行将就木了,总比这朝夕相处的一家子人好对付吧。 她没有想到自己在家庭里的地位竟然低到了这个地步,昨天才缓缓醒转,因为受了风寒还在不停咳嗽,可一大早却被送上了汽车,除了几个丫头仆妇随从之外,就冷冷清清的没有其他人了。 来送她的只有一个大哥,父母和其他兄弟都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还在睡还是根本不想见她。 纵然是位失宠的小姐,可依然打扮得十分精致,毛呢连衣裙兔毛斗篷和俏皮的英式小礼帽,脚上则是柔软的鹿皮靴子。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足尖,似乎不想将不高兴的情绪表露出来,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却十分沉稳的少年叹了口气,希望这次的事能让这个娇纵的妹妹有所改变。 “小五,到了乡下你要听太爷爷的话,莫要再胡乱使性子了。”他摸了摸妹妹的头,纵然平日不喜欢这个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妹妹,关系也十分疏离,可毕竟是自家姐妹,血肉亲情是割不断的。 小女孩没有答话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你自出生之时起就没有见过太爷爷,难免有些畏惧,但太爷爷他虽然为人严厉,可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我们晚辈一向疼爱得紧。”少年的声音有些紧绷,对乡下那位隐退多年的老太爷,别说是他了,就是他们的父亲都怕得很,老太爷性子倔强,说一不二,对他们这些晚辈说话总是夹枪带棍的,被他利眼一瞪他腿都软了,只是为了安慰妹妹,他不得已如此说,听说现在的老太爷脾气愈发古怪,对他们一家也愈加厌恶,小五这趟回乡,怕是连他老人家的面儿都见不着。 见小女孩嘟着嘴还是没有说话,知道她还在赌气,少年无奈叹了口气,“好了,上车吧,大哥会托人给你捎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常给家里写信,需要什么只管和我说。” “谢谢大哥。”她嗫嚅着,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无助和可怜。 透过车窗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乔公馆那幢三层小楼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在这个年代一个家庭能够拥有一辆汽车已经是极了不起的事了,三辆黑色小汽车组成的车队在这个年代是何等风光气派,大概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态,除了这三辆小汽车之外还有不少家当行李是通过其他的方式运往乡下,这还只是一个家里的小姑娘回乡小住的架势,可见这乔家…… 她闭目养神,莫名来到这一百年前的时代,变成这个十岁的小女孩,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最初的惊讶过后,心志坚定的她没有太多的伤感眷恋,便立刻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百年前的乔家,莫非就是当时的第一家族? 自从醒来之后,她便一直躺在床上,从丫头仆妇的只言片语中并无法得到太多的消息,只能从桌上的月份牌确认自己所处的年代,而她的父母姓甚名谁她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言多必失,她便闷头不吭声,那些丫头仆妇们只觉得她落水受了惊吓,又大病刚愈,也不敢多加言语。 一床暖暖的毯子盖上了她的身体,她睁开眼正好与小丫头惊慌的眼神对上了。 “我怕小姐着凉,所以……”小丫头怯生生地解释道。 “谢谢。”她点点头。 “小姐!”小丫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脾气坏得出名的小姐竟然会向她这样的下人道谢,小姐肯定是想要整治她了! 小丫头犹自惶恐不安,她仍然闭上了眼睛细细思忖着。 不知道这个乔家是真正的第一家族还是其他的支脉,虽然在一百年后乔家这个百年大家族已经没落成为普通人家,可是在这个年代乔家却是整个大华最富有最显赫的家族。 第五章 乔家 乔伊原名乔弘毅,是当时大华帝国最出名的comprador,也就是俗称的买办,大华帝国开国之初曾经有段海外贸易的活跃期,三代过后因为夺嫡之争,启祯皇帝登了大宝,实行了海禁,大兴**,肃清政治,于是大华进入闭关锁国的时代,一直到百年后西方列强用枪炮轰开了大华的国门。 这时一些有识之士方才意识到海禁对帝国的危害有多严重,纷纷要求变法以图自强,乔弘毅的爷爷便是“自强运动”中坚人物,时任两广总督的乔愈,而乔愈的长孙乔弘毅也成为第一批留美的幼童远渡海外学习科学技术。 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乔弘毅英文名乔伊,自幼受西方的教育,作风十分洋派,凭借和西方人良好的关系和在国内的人脉加上自身的精明,从普通买办做起,最后成为大华最富有的资本家,所办的数十家实业公司垄断了国计民生的所有领域。 他的儿子乔绍曾也丝毫不逊色,不仅继承了其父的产业更将大华银行紧紧控制在手中。 历经几代,乔家由政从商,成为大华最大的财阀集团。 如果单是一家大财阀,也许他们还成不了第一世家,然而将乔家的声名推向极点的,还是乔家的女儿们,民间传言乔家是三国时期江东乔国老的后代,代代出美人儿,乔愈的女儿就是末帝的皇后,不过在嫁入宫中不到三年就因为难产早逝。 真正为后人所记住的则是乔伊的两个女儿,人称“二乔”的乔月诃和乔星诃两姐妹,两姐妹出身豪富世家,谈吐气质自不必说,又生得如花似玉,美若仙人,追求者不知有多少,而她们为自己选择的良人也真真是名震寰宇的人物。 在大华帝国的历史中,只出现了几十年民主共和的时间,两任联合政府总统,一位是推翻帝制的革命党人卢林,一位是他的继任者戴国瑛,而乔月诃嫁给了卢林,乔星诃嫁给了戴国瑛,一个家族里先后出现了两位“国母”,而且她们的政治才华也并不比她们的丈夫逊色多少,本身也拥有一批拥趸者和追随者,甚至在一些领域和某些时候成为真正的决策者。 只不过这位乔伊乔国老同三国时的乔国老有所不同,非但没有因为女儿嫁给了风云人物而得意,倒因为反对大女儿乔月诃的婚事不成而气得英年早逝。 但无论怎么说在那个时代,乔家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赫赫扬扬,分明就是大华的第一世家。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戴国瑛不同于纯粹的理想主义革命者卢林,与其说他是个革命者,倒不如说他是个政客,他生性多疑独裁,喜欢派系林立,互相制衡。 导致戴国瑛猝死后,没有人有能力能够统领整个政权和军队,赫然分裂成为太子派、夫人派、姚氏兄弟派、华夏军校派、元老派等近十个派系,内斗不休。 保皇派趁势兴起,因为内斗消耗了太多气力,又因为倭国入侵而耗尽大量军队的联合政府,已经成为空架子,不堪一击,保皇派统一了大华,并拥立了大华李氏遗孤为大华皇帝,由保皇派的领袖方家摄政,而其他四个势力较小的世家则共同参政,几十年过去,世家之间的势力此消彼长,方家渐渐没落,而苏家则一步步兴起。 眼前坐在这辆黑色小汽车中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便是百年之后苏家的嫡小姐,最有希望成为未来苏家家主的苏曼莎。 她十二岁的时候就被她的爷爷,苏家当家家主预言为“将成为大华最出色的政客”,也是因为那“见鬼的理想”而死在她亲爷爷枪下的孤魂野鬼。 政客是最肮脏龌龊的字眼,他们以政治活动为职业,为了政治需要而搞政治投机、玩弄政治权术,一生追逐权势,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不惜牺牲个人利益、家族成员、政治团体甚至一切。他们今天失落了,也许会在明天崛起。 政客,没有自己的信仰和理念,没有独立自主的思想和人格,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迎合大众的口味,从不管是非对错。 她从小耳濡目染,十多岁开始接触政治,玩弄了近二十年的权术,她生长的环境充满了尔虞我诈、机关算计,能在那样的地方好好地活下来,还能走到那个位置,她又怎么可能真是如她外表一样温婉和善? 如果她一辈子安心做一个政客,也许她会顺利做上苏家家主,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大华帝国里拥有滔天的权势,只是她真的甘心么?真的没有自己的信仰和理念么? 苏老爷子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心急,急着得到苏家家主的位置,急着得到那令人着迷的权势,可直到最后一刻她的爷爷才知道,她在骨子里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民主共和狂热分子,苏家是拥护帝制的大族世家,只有完全掌握了苏家才有机会颠覆五大世家,推翻帝制,十几年来她竟然一直不动声色地经营着这一股见不得光的势力。 哪怕她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可是在家族利益面前,他也只能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她击杀。 政治本来就是披着真善美外衣的假丑恶,她玩弄权术,排除异己,是任何一个政客所必备的技能和手段,若事事光明磊落,那只能是空想主义者,最终会被残酷的政治斗争所淘汰。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算是什么政治家,充其量她只是个有理想的政客而已。 近百年的历史中,大华这片土地多灾多难,外敌入侵,百姓受辱,内斗不休,民生凋敝,即便是他们再怎么粉饰太平,也改变不了国家积弱的事实,她始终认为这一切的根源便是这不伦不类的半独裁君主立宪制,制度上天生的缺陷让这个国家的政权被五大世家所把持,她始终坚信只有改变政治体制,建立一个真正民主共和的国家才能拯救大华。 第六章 涵碧山庄 “嘀嘀——”两声汽车喇叭响声惊醒了魂游天外的乔霏。 “小姐,到了。”小丫头扶着她下了车,一边奶妈笑道,“老太爷怕吵,不让汽车往家里头走,咱们还得走上一段路,小姐当心脚下滑。” 按下心中的浮想联翩和前世激荡的遗憾,她已经不是苏曼莎了,百年后的一切与她毫无关系,她只要做好现在的自己,把握住最后的一次机会,才能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 乔家的大宅院不显山不露水,一副大隐隐于市的模样,奶妈给她打着伞,小丫头搀着她,其他的随从们拎着她的行李跟在身后。 跨过石栏小桥,从一条随处可见的下塘小巷走进去,身边是静静流淌的小河,白墙黑瓦的园子,上书“涵碧山庄”四个大字。 园中的仆人显然已经得了信,打开门恭恭敬敬地侯在两侧,齐声问好。 见他们那低眉敛目的模样,就知道平日训练有素,尽管对城里的来人好奇,却也不敢抬眼多看一眼。 “辛苦了!”她微笑颔首。 “霏小姐,可把您盼来了。”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一身长褂,言语中对她挺热络的,一路上高谈阔论着老太爷对她的思念之情,似乎就指着她这个曾孙女儿来宽慰他孤独的晚年。 她微笑而专注地听着,很适时地插上一两句话,激发了他的谈话欲,这名叫做余安的管事便不知不觉地把园子里的大概说了个遍。 原来园子里的大管家是余平,也就是余安的亲哥哥,而老太爷身边还有一个跟随多年的亲信老人范大爷,不过早已不管事,只负责伺候老太爷,园子里的大小事务都由余平做主。 老太爷今年七十有九,身体康健,不问外务,每日除了读书写字,和一帮朋友闲谈饮酒,就是喜欢听戏,园子里还养了个戏班子,老太爷一把年纪了,有的时候心情好了,还会下场唱上几句。 除了老太爷之外,园子里还住了他的四个子女,也就是她的三叔公、五叔公两家,还有一个孀居的四姑婆和一个终身未嫁的六姑婆,而长子乔伊一脉则从未住在园子里,老太爷不喜欢乔伊,自然对他的儿女们也没什么好感,除了每年必要的问安,他们也基本不和老太爷来往,这么看来她还真算是被发配到这里受人白眼的。 一边和余安搭着话,一边打量着山庄的景致,一进大门后,入口有些狭窄,两道高墙之间是长达五十余米的曲折走道,空间大小、方向、明暗变化莫测,整条单调的通道看起来意趣无穷。过道尽头是迷离掩映的漏窗、洞门,中部景区的湖光山色若隐若现。绕过门窗,眼前景色才一览无余,山庄内的通道环环相扣,造成层层加深的气氛。 园内精美宏丽的厅堂,则与安静闲适的书斋、丰富多样的庭院、幽僻小巧的天井、高高下下的凉台燠馆、迤逦相属的风亭月榭巧妙地组成有韵律的整体,藏露互引,疏密有致,虚实相间,旷奥自如,令人叹为观止。 这涵碧山庄在百年之后也是鼎鼎有名的,虽然历经战火被损毁得十分不堪,但经过修葺,还是能看出当年的书香富贵之气,不过那修葺过的赝品和如今这温雅精致的真品的确不可同日而语,连乔霏这样的人也在心中暗自赞叹。 而这涵碧山庄的主人便是乔行简,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自强派”大臣乔愈的长子,乔弘毅的父亲,上有声望极高的父亲,下有出类拔萃的儿子,这乔行简虽然声名不显,但也不是平庸之辈。 他曾官至太傅,本是个坚定的保皇派,却因为长子投身革命,而处境尴尬,只得退居涵碧山庄,不问世事。 乔行简也是个极有头脑的官员,更确切的说他是一个官办商人,手下有大量实业,被誉为“大华实业之父”,即便如今退隐了,他依然还是十几家实业的幕后掌舵人,包括了钢铁、铁路、银行、学校、矿业公司等等。 在加上他儿孙掌控的实业,可以说乔家的触须掌控了各地的各行各业,有了这样的底气,在动乱迭起的时代,乔家就如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不畏风雨,屹立不倒。 前世曾经来过涵碧山庄,知道山庄占地约两公顷,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将整个园子逛遍的,而她现在所住的香雪堂是东区的一处独立封闭的幽静庭院,高大宽敞,院落小巧精致。南墙高耸,好似画纸,墙上藤草作画,墙下筑有花坛,植天竺和竹丛,配湖石数峰,玉兰和桂花,色香宜人。 只是如今正是冬天,没有那样活泼的景致,只有白雪星星点点地缀着,却也雅致。 随行的小丫头好奇地东张西望,她的奶妈却一脸不忿,这位奶妈是家中老人了,来过山庄多次,自然知道这香雪堂看似雅致,实则偏僻,是园子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平日里根本无人关注,这样安排分明是亏待他们小姐。 就算小姐犯了错,却也是老太爷长子长孙嫡出的小姐,身份高贵自不必言,却被分到这样的院落…… “余管事,多谢了!”她却似乎毫无所感,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我想去拜见太爷爷,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方便?” “霏小姐,老太爷他近日正在参禅,怕是不便见霏小姐了。”余安为难地说,自然不能直说是老太爷懒得见她了。 “这样啊,”她的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失望,旋即又柔柔笑开,“还望余管事能将乔霏的孝心转告太爷爷。” 余安只觉得入手是枚沉甸甸的银元,顿时眉开眼笑,“一定,一定,霏小姐放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使人唤我。” 到底是城里来的小姐,为人和气又出手大方,比园子里那些成日斤斤计较小家子气的少爷小姐们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余安下定决心今后要常在这位霏小姐跟前转悠,这好处肯定少不了他的。 第七章 乔霏 “余管事客气了,我倒还真有一事相求,父亲让我回太爷爷这里静心读书,我听说太爷爷的耕读斋藏书颇丰,不知道平日可否到书斋里借几本书?”乔霏一笑,颊边两个酒窝显得十分可爱。 “霏小姐客气了,老太爷最喜欢少爷小姐们读书了,你要是去耕读斋他老人家欢喜还来不及呢,不过耕读斋里的书不外借,小姐可以在书斋里读书,老太爷还提起既然霏小姐来,不如就和园子里的少爷小姐们一块发蒙,私塾的先生可是老太爷的学生,曾做过前朝的江西知府陈松老爷,学识渊博,远近闻名,不知霏小姐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还请余管事替我多谢太爷爷费心了。” “小姐,何必和那狗奴才客气,分明是狗眼看人低,才将你分到这个园子,要读什么书和先生太太说一声就好了,咱们从城里送下来,岂不比这乡下地方的书要好上许多?”余安一走,奶妈立刻不忿地说,跟在老爷太太身边久了,难免就对这些乡下人有些瞧不上了。 乔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望了奶妈一眼。 奶妈立刻住了嘴,小姐方才的眼神—— 明明是笑着,可她怎么却觉得莫名心惊。 几个丫头仆妇忙里忙外,一边整理着,一边嘴里还嘀咕着。 “这乡下地方到底是不行,我方才点了电灯一看,唉哟,太暗了,到晚上怎么看得清哦?” “暖气也不够足,晚上恐怕还得烧炭火盆呢。” “这日子可难过了,那炭火味道又重还有灰……” “小姐,喝杯热可可暖暖吧?”小丫头银月低声问道,浓郁的可可香味弥漫了整间屋子,愣是给这古香古色的香雪堂增了几分洋味儿。 再看布置好了的屋子,陈设的都是极具西洋风味的摆饰,甚至还有一尊耶稣的圣像。 她不觉得有些想笑,乔伊因为留洋的原因,一家都笃信基督教,包括他们这些晚辈都要跟着,每周都去礼拜堂虔诚地做礼拜,而乔伊的父亲乔行简这是个佛教徒,在涵碧山庄中还专门建了一座庵堂,参禅礼佛,也难怪他们合不来了。 她玩味地笑着,仓促回乡还不忘带着耶稣圣像,莫不是特别存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 “这些个收起来吧。”她指了指耶稣圣像,又随手指点了几个西洋宗教风味极重的摆饰和一些保守的人难以接受的西洋画,“摆在这屋子里不合适。” “是。”仆妇连声答应,心里却暗暗奇怪,这些原是小姐极喜欢的啊。 原以为刚搬到乡下来,依小姐的脾气定要狠闹一通,谁知道她不哭也不闹,反倒有些怡然自得,只见她也不好好坐着,在屋子里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到这个仆妇跟前走走,一会儿到那个丫头眼前逛逛,弄得一屋子的人都畏手畏脚的,生怕又惹她发小姐脾气。 “我的好小姐啊,你就安安稳稳坐着吧,把我的眼都给绕花了。”奶妈的年纪最长,资格最老,又是从小把她拉拔大的,一屋子的人也只有奶妈敢说她几句。 “奶妈,你看这个字好不好?”她笑着拉过奶妈,从一个小箱子里翻出一大叠字纸,指着一本小人书上的“乔霏”两个字问道。 “哎哟,小姐你的名字可是老爷在世的时候亲自给取的,当然是极好的。”奶妈笑道。 自己原然是叫“乔霏”啊,弄了这么半天才搞清楚自己叫什么。 “自然不是问你名字好不好,”她撅起嘴,“人家问你这个字写得好不好?” “小姐又来为难我了,明知道老妈子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懂得看这字好不好。” “你要是学问大我才不问你呢。”她一脸娇蛮。 “是是是,我们小姐写的字自然是极好的,连老妈子我这个粗人都能看得出来。”奶妈知道她是要求赞美,便顺着她的意笑道。 “这还差不多!”乔霏一脸得意,引来了丫头仆妇笑作一团。 屋子刚收拾停当,就听到院外一阵笑闹声传来。 立刻就有守在院里的丫头上来回话,说是山庄里的几位太太带着少爷小姐们过来了。 “正想给婶婶们请安呢,竟然劳动婶婶们亲自过来,真叫人过意不去。”她笑得一脸天真烂漫。 “哟,这孩子真招人疼!”领头的那个身穿银色缎面短袄,下着绛色长裙的中年女子带头笑道,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好奇。 乔霏带来的仆妇丫头们则微露轻视之意,真是乡下的土包子,这年代了谁还穿这种款式的衣服。 对方自然也在打量着她们。 啧啧,瞧她那双大脚,真是古怪,真不知道今后怎么嫁得出去,几个穿着袄裙的小姑娘眼睛直盯着她那双穿着鹿皮小靴子的脚。 其实她还是个小孩子,脚能大到哪里去?但和这些自幼缠足的小姑娘相比的的确确是少了那几分弱柳扶风的姿态。 乔霏不卑不亢,毫无异色,“回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给几位婶婶和弟兄姐妹们准备什么好东西。”她看了身边的奶妈一眼,奶妈立刻会意,让两个仆妇抬出了一个箱子。 箱子里装了好些个匣子,都是在城里就准备好了的,这些礼数自然有下人准备得妥妥帖帖的。 奶妈知道她自幼长在城里,对乡下这帮亲戚是一个也不认识,便在一旁提点,告诉她哪位是三婶婶,六婶婶,七婶婶,……哪位是九堂兄,三堂妹,还有一大堆乔家的姻亲少爷小姐…… 好在乔绍曾是大华首富,出手阔绰,乔霏也有了底气,礼物流水一般地送出去,毫不手软。 乔家是百年大族,这些人在乔家这么多年,也不算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可还是被乔霏的气派给镇住了。 一个个看向乔霏的眼神更加热切了,乔绍曾只说这个五小姐身体不好,让她回乡下养病,众人自然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和那余安一样,只想着巴结她得些好处。 第八章 咖啡 “乔霏初来乍到,怠慢了诸位婶婶和弟兄姐妹们,还请多多恕罪。”乔霏落落大方地招呼大家落座。 “这些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无论是那些妇人还是小姐少爷们都直勾勾地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别不开眼去。 妇人们的匣子里一律是一瓶法国香水,一匹最时兴的花色布料,一双在乡下难得一见的高跟皮鞋和肉色丝袜;少爷们的匣子里是一个机械手表和一个精致的衬衫领结;小姐们的匣子里则是一个款式时尚的西洋名牌真皮小手袋和一管口红。 当然每个人的匣子里都还有一袋巧克力糖,有些孩子年纪还小,对糖的兴趣远远大于匣子里其他的贵重物品。 这里毕竟不是上海,乡下地方哪里见过这样的洋物事,之前只在茶余饭后听说城里人的打扮,听说那里的太太小姐们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逛戏园子看电影,而她们闲来无事只能打打麻将抽抽大烟,对十里洋场的风华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了。 “太太们是要茶还是咖啡?”一个仆妇恭谨地问道。 咖啡?听说那个是个稀罕东西,城里人都喝那个,一喝全身都是洋味儿…… 几个妇人眼睛一亮,却还勉力镇定,故作淡然地答道,“我要咖啡。” 仆妇鞠了一躬,少顷端上一个大托盘,训练有素地将咖啡具一一摆好,又给几个妇人的杯子里注入了黑色的咖啡,一股咖啡特有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 真的好香!妇人们都有些跃跃欲试。 “给少爷小姐们拿些可可来,多放些糖和奶。”乔霏抬头瞥见那些仆妇丫头们诡异的表情,就知道她们有意想看这些妇人们出丑。 可她如今也不好多说些什么,省得反被人误会她有意炫耀。 果然一个性急的妇人迫不及待地拿起咖啡就往嘴里倒。 “噗——”的一声她竟然不顾形象地吐了出来,就算反应快及时用帕子捂住了嘴,还是有几滴黑色的液体从唇畔流出,苦涩的味道在她嘴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龇牙咧嘴的好不狰狞。 这咖啡怎么比加了黄连的苦药还苦?! 那几个仆妇丫头们早已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有些过分的已经背过身子偷笑了。 “还不拿热毛巾来?”她转身斥道,亲手接过热毛巾,一脸道歉地为这位丰满的三婶婶擦拭,“都是这些下人不知分寸,咖啡刚煮出来烫着了婶婶,不知道婶婶爱喝的是黑咖啡,我贪甜,一向是要加两块糖,一半奶才能下口的。” 她说话轻声细语,眼神真诚,娓娓道来,丝毫没有取笑之意。 “霏小姐见笑了。”这妇人还是有些尴尬,其他的几个都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有意观望,没第一个喝,这猴急的老三丢人现眼了吧,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杂货店老板家的女儿。 这三婶婶被众人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就算乔霏在一边柔声劝解,可她哪里还坐得住,寻了个借口就要离开,可她那捧着热可可喝的一双儿女哪里肯走,她又羞又怒,也顾不得什么,上去就给了两个孩子一耳光,顿时屋内哭声一片,乱成一团。 “三婶婶,我和振杰堂弟、曼芸堂妹投缘,婶婶就留他们下来多玩一会儿吧,过一会儿我再让下人送他们回去,保管妥妥帖帖的,婶婶尽管放心吧。”乔霏温婉地劝道。 “霏小姐到底是个善解人意的,”七表姨酸了三婶婶一句,“三嫂你就把他们留下吧,也省得一屋子打打闹闹的,扰人清净。” “你这个被人休弃的妇人少在这里冷嘲热讽!”三婶婶气恨,也顾不得场合就骂开了。 “够了!”六婶婶怒斥了一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在晚辈面前说这些胡话。” 三婶婶还想回嘴,却瞥见乔霏一脸无辜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生生把怒火吞了回去。 “行了,我们打扰的够久的了,霏小姐刚回来,正是倦乏的时候,我们也都散了吧。”六婶婶姚氏显然是当家主母。 她这一发话,众人都站了起来,不敢有任何异议,就连小孩子们似乎也有些畏惧,不敢再多加吵闹,一个个乖乖地放下杯子跟着大人。 任乔霏再热情挽留,还是告辞离去,这几个长辈一反方才的丑态,揽着她的肩,好不亲热地叮咛嘱咐了一番,言语中很是关切。 “这一大家子人,真是的。”秦妈是乔霏母亲家里陪嫁来的,眼里净是小视之意。 “到底是乡下人,小家子气。” “你没瞅见刚才那三太太吞也吞不进去,吐也吐不出来的模样,真真笑死人了。” “还有她们穿的那些衣服,都是什么年代了……” “还裹着小脚呢,看她们走路那模样。”一个顽皮的小丫头学着她们一摇三摆的样子,惹得众人大笑。 “你们别笑了,人家没见过世面。”奶妈假意斥责,却也是满脸笑意,她越是这样,底下的人越是闹得厉害。 卧室里放了一张欧式贵妃榻,躺在上面格外舒适,因为老太爷的排斥,涵碧山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西洋东西,这是她父兄从城里特地为她运过来的,虽然失了宠,可她丝毫没感觉到被亏待。 乔霏静静地躺着,冷眼看她们笑闹,不动声色地瞥了奶妈一眼,若不是这个奶妈纵着,这些丫头仆妇也不会这样胆大,恐怕原来的“她”脾气也不会那样乖戾。 “今后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准嚼这些舌头,你们要是改不掉,就别在我身边伺候了。”她慵懒地说着,话里的意思却是格外严厉。 一屋子仆妇丫头都不敢做声了,过去就知道五小姐脾气大,这两天跟着她觉得挺温和可亲的,还以为五小姐的脾气转好了,却没想到依旧是这样阴晴不定,被她这么不轻不重地一点,还真有些惧了。 到底是大病初愈的身体,经过这一番颠簸吵闹,疲倦之意愈浓,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小丫头连忙给她盖了床毯子,放了个暖炉在她脚边。 因为太过舒适,她这一觉竟睡到了晚饭时分。 第九章 好奇 “五小姐,我们是到主屋吃饭还是在我们院子里吃?”小丫头银月一边为她梳理头发整理衣裳一边问道,“方才主屋打发妈妈过来说已经备了我们的饭菜。” “自然是在院子里吃,乡下地方能有什么精致的饭菜?”奶妈说道,虽然她也常来这涵碧山庄,可自乔霏的爷爷始他们一向都是单独做饭的,乔伊一家都过着西式生活,已经吃不惯中式的菜肴了。 “不,去主屋吃。”她淡淡瞥了奶妈一眼,这个奶妈姓宋,人称宋妈是个没有眼色,分不清轻重的。 若不是因为自己落水那天,宋妈正巧请假回家,父母早就在一怒之下将她打发走了,原先在她近前伺候的几个丫头仆妇全被打发回家了,就连小丫头银月之前也是在她母亲那里伺候的,除了宋妈之外,她的身边没有一个老人,因此她也格外拿大。 宋妈觉得自己的面子被驳了,心里十分不舒服,便找了个由头不伺候乔霏去主屋。 乔霏带着秦妈、银月还有两个刚进家门的小丫头去了主屋。 主屋虽然备了她的饭菜,却没想到她真会来,全家上下俱吃了一惊,连之后进屋的老太爷看到她坐在那儿都觉得有些奇怪地看了她几眼。 如今的当家主母是三叔婆方氏,虽然近些年山庄的事务大都由她的媳妇六婶婶姚氏主理,但毕竟她是城里来的娇客,老太爷不喜欢长子,不代表乔家老小不想和城里长房一脉拉上关系,方氏和姚氏此时微微一愣之后,立刻就换上了热情的笑脸,招呼乔霏坐下。 乔霏温婉地向诸位长辈一一问安告罪之后才敢入座,这番做派让诸人又是吃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长房一家最是兴旺,平日里都是言语倨傲,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除了对老太爷还算恭敬外,对他们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哪里想到竟然会出了这么位谦和的小姐,听说她也是进过洋学堂的,可瞧她这做派完全不似那些洋派的女学生那样目无尊长的傲气,倒有些旧时人家大户千金的落落大方,让众人心中立刻好感大增。 老太爷虽然年纪大了,却依然耳聪目明,对家中多了个晚辈这种小事向来不过问的,可乔霏这样的人却像一个发光体,单单是坐在那儿,那周身的气场就让人很难不多看她几眼。 听说自己那长孙一家最是洋派,不仅信了洋教,家中的孩子吃饭一向是用刀叉,连筷子都不会用,如今看来传言倒不可尽信。 乔霏身边的丫头仆妇都觉得自家小姐回到祖宅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也不爱脂粉热闹了,要知道这五小姐是出了名的爱美,从小就喜欢涂脂抹粉,喜欢漂亮新潮的衣物,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着太太去看电影,最是讨厌读书认字。 如今可颠倒过来了,每日乖乖地随着园子里的少爷小姐们去私塾读书,闲暇时就去耕读斋读书,那些胭脂水粉是再也不上身,成天素着一张脸,就连大少爷从城里送来的新鲜时尚的小玩意儿也毫不在意,若有人讨要立刻大大方方地转手送给了别人。 “小姐,大少爷托人稍来的那个胭脂盒听说可是城里最时兴的,你怎么就这么把它送给十三小姐了?”小丫头银月终于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银月,你忘了我为什么会被爸爸送到这乡下?”乔霏放下手中的书本,幽幽地叹了口气,“爸爸说我爱慕虚荣,希望我能改掉这坏毛病,我怎么敢再犯?” 银月一愣,如果不是那条珍珠项链,四小姐也不会死,五小姐也不会被先生太太厌弃…… 在一边听到这话的两个妈妈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了,这次小姐可是真心实意地悔改了。 不过小姑娘家家的哪个不爱美,本就不是什么大错,先生太太也太严苛了点儿,谁让四小姐当年比五小姐更受太太的宠爱呢。 “季达,我家那几个小子最近如何?还是成日在学堂里胡闹么?” 今天难得老太爷的老友赵文远来访,老太爷心里高兴叫了自己的爱徒陈松相陪,也不假手他人,亲自在小院里给友人斟酒。 陈松,字季达,是乔行简的门生,虽然在后世声名不显,却是一名硕学通儒,二十七岁中进士,曾任前朝刑部江苏司郎中,在刑部约十八年。其后以京察上考,外简江西知府,在任期间,政无巨细,皆以身先,然因其性情耿正疏放,名士气重,遂辞官职,后妻丧子夭,孑然悲苦,乔行简便劝他住进了涵碧山庄,一师一徒,平日读书饮酒,诗词酬和。 陈松闲来无事,又恰逢山庄的私塾中一直寻不到一位合适的先生,便自告奋勇担了这份差事,聊以自娱。 “振园、振甫投考了新式学堂,已经不大来读书了,其他的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两人之间比亲生父子还亲密,是以陈松在乔行简面前毫不拘谨。 乔行简长叹一声,意甚寂寥。 “只是有一位,”陈松犹豫了一下,“城里那家来的五小姐乔霏……” “哦?她如何?”乔行简感兴趣地问道,想起每晚准时出现在主屋的那个恬静却依然存在感很强的小姑娘。 “言谈行止矜持持重,且有清越之气,倒不似那些新学堂里出来的不伦不类的女学生。”陈松思考片刻说道。 “听说她也在那洋教学校读过几年书的。” “看着倒不像,虽算不得罕见的才女,底子却比山庄里的其他少爷小姐要厚上几分,倒是个认真向学,敏于思考的孩子。” “我也听说她闲暇时候都在我那耕读斋里读书……” “你们说的可是城里那家的小姐?”赵文远大感好奇,乔公和他们这些前朝遗老对城里的那户乔家一向不待见,乔公和他们虽是至亲,走动却甚少,甚至还比不上和他们这些门生故友亲密,难得城里乔家会将自家的小姐送回乡下。 第十章 考校 “这孩子是有些与众不同,正巧也让文远见见。”老太爷突然扬声道,“范大,去把乔霏叫来。” 十岁的小女孩身着月白袄裙,分花拂柳款款而来。 气质高华,神态娴静,真是好风华,好气度!赵文远在心里暗赞一声。 乔霏给众人行礼之后便垂手站在一边,既不心生不耐,也不战战兢兢,呆若木鸡,更不矫揉造作,只是淡然微笑,专注倾听。 面对长者,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气定神闲,倒有几分名士风范。 “方才我们正说到张文正公,乔霏你这几日在耕读斋读书可曾读过张公的文集?”乔老太爷捋着胡须看着她,言语中分明是要考校她了。 “刚刚读过张公的《治学论道经》和《持家教子道》。”她含笑答道,面对传说中凶神恶煞的老太爷的直接考校丝毫不怯场。 “可有什么触动?” “张公固非有超群绝伦之天才,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其所遭值事会,亦终生在指逆之中,然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终成大事。”她答得很保守。 “哦?”赵文远似是感兴趣地坐直了身体,捋着胡须微笑,“当初朝廷孱弱,张公手握重兵,自门生到部属亲人屡次劝进,都被他严词拒绝,并亲手解散军队,辞官归隐,你可知这是为何?” 眼前这人无论是名号还是长相,她都没有太大的印象,但是他姓赵,又与乔行简交好,八成就是前朝的遗老了,说不定还是后世的五大世家之一赵家的先人。 对这些遗老遗少来说张公文正是他们最后一尊精神偶像了。 他借张文正公的由头怕是隐隐讽刺她的祖父、父亲和姨父们是叛臣贼子,颠覆大华帝国了,见端坐在椅上的乔行简非但没有动怒,反倒有几分愧疚的神色,也许因为自己长子那一大家子的缘故,他要时不时忍受这些旧日老友们的冷嘲热讽,名士爱惜名声就像鸟类爱惜自己的羽毛,也难怪乔行简不待见他们一家人了,对他来说,长子一家简直就是他的耻辱。 “张公不曾称帝是不为,亦是不能。张公爱民忠君自不必言,然即使他手握重兵,朝中政权却在皇室一族之手;而所谓的重兵内有多个派系,彼此面和心不合,张公起兵本就是以忠君保国相号召,一旦称帝,实属不忠不义,人心必失;加之张公和朱国舅都是前朝的肱股之臣,朱国舅在北方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为主的大军,部署在中原腹地,虎视东南;朝廷对张公亦早有忌惮,一旦其有异动,四面围剿即可展开;彼时列国豪强在大华的势力已决定扶持大华皇朝,朝廷有了洋枪洋炮的支持,张公岂敢轻举妄动?”乔霏张口就来,分析得条条是道,毕竟是从政的人,说话总是喜欢分上一二三四点。 这下不止是赵文远了,连乔行简和陈松都坐直了身体,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这个年代对张文正公的解读一向都是从他忠君爱国,淡泊名利的儒家角度出发,只关注于他本人的主观想法,不曾从客观的历史角度解析过。即使是那些新派人物也不曾妄议张文正公,她一个黄口小儿竟然如此张狂?可细听之下却觉得也颇有道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来驳斥她,毕竟她所说的几条俱是事实,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此番见解已是非常难得,堪称早慧神童了。 三人脸色古怪,面面相觑,良久之后,乔行简才脸色微沉地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乔家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赵文远感叹道,“这位霏小姐今后成就怕是还要在月小姐之上。” 乔行简脸色微沉,乔月诃有什么成就?唯一为人所知的就是嫁给了革命党魁,在他们这些遗老遗少的圈子里,简直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这赵文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戳着了乔行简的痛处。 见乔行简突然没了兴致,赵文远也很识趣地连忙告辞离去了。 “季达,你觉得她怎么样?”乔行简背着手拧眉问道。 跟随乔老太爷多年,陈松自然知道他所指为谁,“这位霏小姐在同辈之中也算是见识卓然,难得的是她不骄不躁,在学堂里与诸位少爷小姐都处得极好,就连振松、振维都对她满心敬服,为人处世颇有些独到之处,这一点松倒是不如她。” 这个孩子明明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若说早慧吧,他们也见过更加聪敏的孩子,可最难得的便是她那一身气度。 并不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贵族气,只是和她相处便觉得如沐春风,那是一种极舒服极自在的包容感,说话声音不大却极容易让人信服,他曾见过私塾里那些孩子望向她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倾慕和亲近的情绪,明明都是年龄相仿的孩子,她行事却要老成稳重得多。 就像乔振松和乔振维这两个性子完全不同的孩子,一个小小年纪就是十足的纨绔,贪玩调皮不上进,天天在私塾捣乱;一个是小学究,书呆气十足,明明是个不到十岁的稚童却成日背着手之乎者也的。 两个这样极端的人,几乎一见面就吵,谁都看不惯谁,是连他都大为头痛的人物,却在乔霏面前服服帖帖,也难怪他会发出不如她的感叹了。 “哦?难得季达你会如此评价一个人。”乔行简莞尔,一向刚直得近乎偏执的陈松竟然会用赞叹地口气说出“松不如她”这样的话,心中不觉好笑,却突然想起自己早逝的妹妹,可不也是这样玲珑心肝的剔透人儿,可依然死在宫闱之中,“可惜是女儿身,任凭多大风光也只能是附庸于他人,一生命运半点不由人。” “乔公。”陈松沉吟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季达,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这位霏小姐和昭德皇后似乎不大一样。”陈松见乔行简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到了谁。 第十一章 拜师 “今日她所说之话,实际早有迹可循,前几日我在耕读斋见她读的几部书如《陆象山全集》、《王阳明全集》、《戚继光治兵语录》,便要了她的研读心得,那些札记倒是别出心裁,虽显得幼稚古怪,但细细品来却的确令人耳目一新。” “季达对她似乎颇为嘉许。”乔行简拈着胡子笑道。 “谈不上嘉许,毕竟她底子薄,悟性也不见得有多高,但的确算是可教之才。”陈松吩咐小厮取了一卷乔霏的札记递给乔行简。 “这字?!”乔行简目光一凝,观字如观人,这字内刚劲而外温润,曲折出圆而有力,哪里像一般闺阁女儿的簪花小楷,倒颇有气概凛然的名士之风,虽然受年纪小,下笔力道不够的影响,骨力还谈不上遒劲,笔意还稍嫌稚嫩,可却足以令乔行简刮目相看了。 寻常女子哪里能写出如此磅礴大气的字,何况她不过是个十岁小儿! “乔公,你看,这是我命人找出霏小姐过去的字迹。”陈松抽出一张纸,上面的字稚嫩而娇气,看得乔行简微微皱眉。 “听说到了涵碧山庄之后,她每日练字两个时辰,我是看着她一点一滴进步起来的,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已经完全脱胎换骨,若非有大毅力大悟性,寻常人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练出这样一手字。” “季达的意思是?” “松愿意教导霏小姐。”陈松坦然相告。 乔行简感兴趣地笑了起来,陈松说的这教导可不比私塾里玩票性质的发蒙,可是正儿八经地收为入室弟子,能让硕学通儒陈季达主动提出亲自教导的人可不多啊。 “陈先生要收我为徒?”乔霏大吃一惊,心中并无太多欣喜若狂的情绪。 虽然陈松对她似乎很感兴趣,在学业上对她指导颇多,可他始终以大华遗老自居,以圣人之徒自命,这样的人在根本观点上与她相左,难道她从今以后要成天听他灌输那一套她最为反感的理论? 拜师七日之后,乔霏便对陈松敬服得哑口无言,陈松并非她所想象的顽固遗老,不仅擅语学,精律学,且于诗学、佛学、书学、史学等领域皆有精湛修养与非凡建树,也未如她想象的那样成天把“忠君”那一套挂在嘴边,反倒十分鼓励她发表自己的见解看法,哪怕是他不赞同,完全颠覆了她对酸腐儒生的看法。 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个穿着旧马褂、破长袍,看似陈腐土气的陈松还精通英、法、德、俄、日、拉丁、蒙古语等多种语言,此老既通中学又通西学,但因其过于信守“述而不作”之古训,鲜有著作问世,随着时光变迁,这个显耀一时的名字也被逐渐消解了,故而乔霏前世对这位大华末年第一大师毫无印象。 “这几幅书画便是升平年间皇帝和后妃的御笔?”乔霏好奇地站在乔行简身后。 老太爷很有兴致地和陈松指点着。 “清如,你说说这几幅如何?” 自从拜了陈松为师,他便赠了乔霏“清如”这个别称,取的是朱子《观书有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之意。 “这些字不管是哪位后妃写的都是凝厚纯正,端严委婉,看画无一不是清新华贵,色彩柔丽,作者虽然不同,可却有千篇一律之感,我瞅着总觉得少了点儿灵动的生气。”她疑惑地说。 “哈哈哈,这孩子眼力倒还不错。”乔行简大笑。 “其实字不论大小,体不分真草,全是如意馆供奉把字写好,由巧手工匠做成双钩粉漏,印在纸上的,写字之人只要墨饱笔酣照粉漏一描,立刻就是一幅精品。至于绘画比写字还要简单,整幅画面布局着色,完成八九裱好,画面仅留下一枝半叶没有着色,再不然就是用藤黄点点花蕊,胭脂描描花瓣,就算大功告成,可以颁赐臣下了。”陈松含笑解释道。 “倒也真有才华并茂的皇帝和后妃,兴之所至亲笔法书绘画,不过可是少而又少,谁要能得到一幅,那可就是稀世之珍了。”乔行简得意地捋着胡须。 “这么说太爷爷定是有这样的稀世之珍了。”乔霏笑着缠道,“太爷爷就让清如见见世面吧。” “大华历代帝王都恪遵祖制,在祝祭还宫,书丹迓福,选赐臣下,这种赐福可与我们寻常的蒙恩赐福不同,可是真正的御笔,能膺恩赏的只限于近支王公、内廷供奉,老师当年每岁都有此殊荣。”陈松言语之中颇为艳羡。 “呵呵呵呵,”乔行简一脸自豪,“每年皇上在朱红云龙锦笺上,挥毫书写尺余大福字的时候,蒙恩的王公大臣,就跪在御案前俯伏受福,左右各有一个内监展纸。在动笔时,就连六叩首,写完末笔,要正好叩完俯伏,此时墨汁未干,两个内监将御笔福字伸展平托,从受赐者头上捧过,这个动作,需要从容镇定,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能雍穆得体。有一年有个大学士和我一块受恩,此老重听眼花,腿脚又欠利落,磕头后脑门正好跟福字相撞,墨汁染及须眉,引得殿上诸人也都笑出声了……” 乔行简和陈松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有对往昔无比的追恋和对现状的悲郁。 乔霏却听得津津有味,觉得眼界大开,虽然百年之后也有帝王后妃,可风俗礼仪已经完全不同,这些旧俗早已毁于战火之中,那时候的宫廷礼仪不土不洋,不伦不类,恐怕这些保皇派的遗老们见到都要顿足痛哭的。 自拜师之后,乔霏便不再去私塾,单独“吃小灶”,每日除了读书习字完成课业之外,都随着陈松和乔行简,或听些旧事掌故,或听他们大发时议,甚至有几次他们酒醉之时,念念不忘“继先圣之传,复宗邦之旧”,继而抱头痛哭,她还得在旁边帮忙递帕子。 她忍俊不禁,这两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遗老,平心而论,他们并非一味抱残守阙,也并非没有意识到对社会进行改革的必要,但在他们看来,一种价值理想必须通过一定的社会秩序来体现,任何时代都不能没有礼教以维持社会秩序。 第十二章 学生运动 如今时代纲常解体,世道浇漓,人心日下,在多年的教育生活中,维护封建伦理纲常已经深深楔入这些遗老的存在方式之中,而这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现实,不停地强化着他们对过去的眷恋和现实的愤懑。 从这个角度说他们所要维护的并不是大华李氏江山,而是伦理纲常,这一点与后来的保皇派们有着本质的差别,后世的他们已经没有了这一份精神价值的维系,剩下的只有各个家族赤裸裸的利益,与其说是保皇,不如说是举着这面旗号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相比之下乔行简他们这批遗老倒显得单纯可爱得多。 “立宪容易,革命困难,立宪有利,革命有害,只可以立宪,而不可革命……” 乔行简和陈松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革命的问题上去,推杯换盏,聊以自慰。 “然也,彼新说持自治无须君治之理,推翻专制,屏斥奴性,自是一说。我旧说以忠孝节义范束全国之人心,一切法度纪纲,经数千年圣哲所创垂,岂竟毫无可贵?” “清如,你来说说。”半醉的陈松还不忘听听爱徒的意见。 “我闻升平年间,官惟无耻,不学军旅而敢于掌兵,不谙会计而敢于理财,不习法律而敢于司李,年逾耄耋,犹恋栈豆,接见西官,栗栗变色,其下焉者,饱食无事,如此帝国,焉能不亡?”她不想惹他们不悦,也不想附和着说些保皇派的言辞,便将话题扯到了大华帝国自身的问题上去。 “小吏误国啊。”遗老们都是经过那个年代的老人,特别是乔行简,大华官员的丑恶他是在了解不过了,在帝国暮年,官场上已经有了一套固有的潜规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纵使他们上头有心改革,却是无力回天。 “革命若真换得人民安泰,开千古未有之奇,则抛弃其固有之纲常,而应世界之潮流,亦可谓变通之举,然观今日之形势,更虐于升平百倍,直将举历史上公正醇良仁义诚敬一切美德悉付摧锄,使全国人心尽易为阴险狠戾,永永争欺残害,无有宁日……” 陈松一脸悲苦,乔愈是“自强派”的领袖,乔行简的思想也不是真的腐朽落伍,他们不仅饱读儒家诗书,也接受了西方的思想,在两种思想价值下,他们只能选择更有利于国家更有利于人民的,可是如今没有了皇帝,说是革命成功了,但是社会还是战乱连连,民不聊生,究竟是帝制能够救国,还是革命能够救国? “老太爷,振园、振甫两位少爷被军警抓了,现在在局子里。”范大爷静静地走到乔行简身边轻声说。 “又怎么了?”乔行简皱眉。 “怕又是新式学堂惹的祸。”陈松冷笑,“成日撺掇着学生上街闹事,不成体统!” 乔霏却脸色肃然,心绪起伏不能自已,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两年之内终将酿成一场巨大的暴风雨,革命这把烈火将会越烧越旺。 “派个人去局子里把他们保出来就是了。”乔行简不以为意,只觉得大好兴致被坏了,顿觉索然无味。 “学堂本为师表,五常之所系属,然如今人心丧敝,已在无可挽救之时……”虽曾为“自强派”的核心人物,但陈松对新式学堂却依旧牢骚多多,这新式学堂教出了无数革命党,是他们这些保皇派始料未及的。 “太爷爷、老师,我也想去看看振园哥和振甫哥。”乔霏站了起来。 “去见他们做什么?”乔行简皱眉望着神思不属的乔霏,一向稳重的她鲜少有这样的模样。 “以两位哥哥的秉性断不可能胡作非为,我读了今晨的报纸,想必这次闹事怕是和大战爆发,倭国全面接手德国在我山东的势力范围有关。” 曾经在世界上最为显赫的帝国,如今却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自家山河却由他国随意掌控践踏,这种感觉无论是乔行简还是陈松都觉得难过。 “倭军在山东出示‘斩律5条’,规定‘如该村有1人妨碍倭军行动者,将全村人民尽处斩刑’。这几日山东省各界推定代表上京请愿,要求北平政府交涉撤退胶济路倭军,想必两位哥哥参加的是声援这次请愿的**。” “倭人着实可恨!”陈松咬牙切齿,“太祖皇帝当年就应当屠尽倭人!” “太祖爷一向最厌恶倭人,当初曾告诫后世子孙多加防范倭人,这些倭人狼子野心,欺软怕硬,乃是世上最可恶之人,可惜当日出海遇上风暴,未能踏平我国,没想到一直俯首称臣战战兢兢的倭人不过数百年便卷土重来,竟占我大华土地,残杀我大华子民,可恨可恶!”乔行简趁着酒意拍案而起。 “不错!倭人欺人太甚,两位哥哥此次声援非但无大错,反倒是大义!”乔霏凛然道,“他们是英雄人物,乔霏十分敬仰。” “军国大事自有人去操心,你们这些学生只管安心读书,不该胡乱搀和。”陈松皱眉,“在其位谋其政,只有各司职守,我大华方能复兴。” 大概是年少时的激情热血已逝,陈松对于什么学生运动、革命之流极为反感。 “范大,你带霏霏去局子里把那两人保出来。”乔行简却看着乔霏出人意料地说。 “老师!”陈松立刻反对,他一向不喜新式学堂,这段日子总是防着那两个新式学堂培养出来危险人物来影响乔霏,却没想到乔老太爷竟然主动让乔霏与他们接触,革命党那一套最是蛊惑人心,万一聪慧的乔霏也被那一套歪理勾了去,岂不是糟糕? “没事儿,都是自家兄弟,”乔行简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似乎重新恢复了好心情,“季达,来陪我看看这幅字。” “可是……”陈松还想多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老太爷状似不耐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子爱看热闹就随她看去。” 第十三章 探监 “打倒卖国贼!” “打倒帝国主义!” “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看守所里一片喧哗,学生们呼呼喝喝地喊着口号,情绪很是激昂,几个狱卒好言好语相劝着。 看守所长正赔着笑脸,搓着手一脸尴尬。 “乔小姐、范大爷,振园、振甫两位少爷就在这里。” 与乔霏想象的完全不同,看守所里虽然阴暗秽脏,但并没她以为的那样充满了血腥的呻吟和折磨,反倒充满生气,气氛轻松得好像是到了什么集会的场所。 竟然还可以读书、演讲、喊口号? 地上还放着几碟下酒菜和几个酒瓶! 这些学生们真是来坐牢的吗? “哎哎哎,你们别吵了,都闹了一天不累么?”所长很没底气地斥了两声,惹来学生们的嘘声一片。 “咳咳咳,”看守所长的脸上挂不住了,尴尬地咳了两声,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乔振园、乔振甫,你们家里来赎人了。” 这样毫无底气?乔霏不动声色地站着,心里却暗暗奇怪,虽然前世不是研究这段历史的学者,对于这些细节并不清楚,但从目前暧昧的气氛来看,这些军警似乎有些害怕这些学生。 如今仔细想想,他们上街游行,聚会讲演,若发生了这些群体混乱,从维护社会治安的角度来看,军警们理应出动抓人甚至开枪,但是从广播、报纸里得到的讯息这些军警们明显不作为,大都停留在委婉劝解上。 看来**之所以能在这段时期内发展得如火如荼,除了学生们的爱国和牺牲热情之外,和军阀政府的听之任之也有很大的关系,否则若真下决心派出军警严酷镇压,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学生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若真使出杀一儆百的雷霆手段,想必学生们也不会如此频繁的集会游行。 “我们不出去,”十五六的少年乔振甫大义凛然地说,“要么你们就把我们全都放了,并且还必须在报纸上登报道歉,否则我们就在这里把牢底坐穿!” “你!”看守所长瞠目结舌,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竟转头问向乔霏,“乔小姐、范大爷,这可怎么办才好?” 如果不是上面命令,他可不想去伺候这些学生老爷,他们哪里是在坐牢,分明是来折磨他们的。 “这些混账东西!”范大爷低骂了一声,他跟着老太爷多年,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家仆佣人了,振园、振甫都是他曾孙辈的人,以长辈的名义他自然有资格骂上一句。 这些少爷们不好好在书斋里做学问,成天上街呼呼喝喝,把乔家的脸都丢光了。 乔霏恍悟,这些学生们根本不怕军警,甚至把坐牢当成一种英雄的勋章,可以证明自己勇敢的荣耀,反倒是这些军警因为在强大的文化传统里,他们的地位一直很低,而只能像个小丑一般点头哈腰。 士子丘八,地位悬殊,声望更是天壤之别。士农工商,对于读书人,士兵天然存在敬畏之感。大华王朝时代,士兵们就不敢轻易进学堂生事,哪怕这个学堂有革命党需要搜查。废帝革命后,军阀政府的军警怕学生的状况并没有消除,即使有上方的命令,军警在学生面前依然缩手缩脚,怕三怕四。他们尊学生为老爷,虽然掌握武力,却一直不得占据道德文化的制高点,行动起来,难免理屈词穷,不敢放手。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此时的军阀政府也是通过革命上台的,若没有革命党的废帝革命,如今还是大华皇帝坐龙椅,哪里轮得到这些军阀?所以他们只能披着民主的外袍,打着民主政体的旗号,对于这些学生运动,他们虽然也想镇压,却始终不敢用强,如若蛮干,政治道德都不得制高点,授人口实,失去人心。 所以自上而下对于这些学生都持着一种放纵的软弱态度。 “对,我们誓要把牢底坐穿!” “把倭人赶出山东去!” “还我山东!” 学生们高涨的热情又被三言两语点燃了,牢号里呼呼喝喝好不热闹,原先还关了一些其他的犯人都伸出头来嬉皮笑脸地看着,不知道他们在乱喊个什么劲儿,可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见这些官老爷儿们一个个焦头烂额,他们更是幸灾乐祸,几个无赖也加入了鼓噪的行列,场面又混乱了起来。 “闭嘴!闭嘴!”不敢惹那些学生老爷们,军警对那些衣裳褴褛的犯人们倒是毫不留情,几棍子下去就打得他们满地打滚求饶。 能念得起书的大都是体面人家,谁在这县城里没点儿错综复杂的关系?为了怕引火烧身,这些军警虽然抓了他们,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生怕得罪了上面的哪位老爷。 范大皱眉,眼前这场面他也未曾经历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咦,那位姐姐怎么了?脸好红,是生病了吗?”一道脆亮的童嗓打断了众人的鼓噪,乔霏从昏暗处走了出来,一脸担心和好奇。 她在一边静静观察了很久,角落的那个女生摇摇晃晃地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于是果断开口。 众人不禁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白衣蓝裙的短发少女看起来十分瘦弱,脸上有着不健康的酡红,眼神都有些开始迷离了。 如今春寒料峭,就算在牢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但毕竟阴暗湿冷,他们这些在街上闹事被抓进来的学生们并没有带太多衣物,一件单薄的春衫如何能抵住这样刺骨的寒意?一些身体虚弱的人,难免受了风寒高烧。 “我,我没事……”如蚊呐一般的声音还没把话说完,就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梅英,梅英,你怎么了?”另外几个女生立刻焦急地扶住她。 “还不快把牢门打开!”乔霏回头娇喝一声,看守所长早已六神无主了,这些学生若真死在这里,到时候又借此大闹起来,上方怪罪下来,他恐怕不仅乌纱帽不保,连性命都危险了。 第十四章 狱中内讧 “你们别摇她了,发高烧的人你越摇她越难受。”乔霏冷静而强势地说,“范大爷,麻烦你出去买一瓶阿司匹林来,查七爷,给我一杯热水,再抱几床被子来。” 学生们乱哄哄的,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还有酒吗?” “有有有。”学生们不自觉地被她指挥着,她用帕子蘸了烈酒在女学生的额头上擦拭着,“大概是受了风寒。” “小妹妹,你是?” 等到生病的女学生吞下了药,看上去情况稍好一些的时候,这些学生在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 “你是乔霏?”乔振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这是我家小堂妹。”乔振甫也一脸古怪,乔霏来了之后,他们就上了新式学堂,对这个城里来的小妹妹,只有一面之缘,平日几乎没有交往,她又如何会在这牢里出现? “我前日在家看报上说倭人提出了斩律5条,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残杀我大华人民,心中激愤不能自已,虽然乔霏年纪小,可也恨不得投军报国,将这些猖狂的倭人赶出我大华的国土。方才在家里听说哥哥姐姐们在街上游行集会被捕入狱,我在家里如何坐得住?民族兴亡,匹夫有责,哪怕是我这么一个黄口小儿,也想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范大爷要来赎两位哥哥出去,我便央了他让我一起来。” 她本就玩了多年政治,练就无论是演讲还是谈心都能折服他人的好口才,无论是抑扬顿挫还是声音语调停顿,一切都恰到好处,此时说的话虽然简单平实,却因为从这么个看起来天真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更添了几分真诚的感染力。 一个双拳紧握,眼神发亮的小姑娘,满脸都是激动的晕红,有谁能将她和那些个油滑的政客联系在一起? “好!说的好!”几个学生带头鼓掌,整个监牢里激动的掌声响成一片。 乔霏似乎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后退了一步。 “我们大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连稚子孩童都明白保家卫国的道理!” “连个孩子都能说出这样的道理,可恨那些官老爷们只懂得为自己谋利益,不仅罔顾人民死活,甚至连家国都可以拱手相让……” 群情激奋鼓噪。 看守所长和范大爷都皱眉,这乔霏小姐竟然也是个爱搅局的捣乱分子。 “振园、振甫,你们有一个好妹妹啊!”看起来是学生头子魁梧男生朗笑地拍了拍兄弟俩的肩膀。 振园、振甫两兄弟与有荣焉地笑了,完全不知道这个城里来的堂妹竟是个有见识的奇女子。 “之前读又佑仁先生的《大华之崛起》,先生说我大华未来之国智、国富、国强、国独立、国进步、国自由,胜于欧洲、雄于地球,一切神圣使命皆系于我辈身上,现在的我们忍大辱、安大苦、发大愿、合大群、革大弊、兴大利,方能雪大耻、报大雠、定大难、造大业、成大同。诸位兄长姐妹就算在这里把牢底坐穿,官老爷们还是继续喝酒享乐,而少了你们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亲痛仇快啊!我们离开这里,还会有希望,还会有改造这个社会的能力!只有保存了我们自己的力量,才能把倭人赶出去,恢复我大华民族的荣光!”带着稚气的童嗓娓娓道来,不知为何竟有一股说服人的力量。 “不错!梅英已经病了,不早点将她送医,怕是会有危险。”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点头附和道,得到了其他几个女学生的支持。 狱里的环境毕竟不好,这些学生又都是文绉绉病怏怏的,属于一碰就碎的类型,哪里能受得了太多的苦,虽说没受什么虐待,但光是这里的气味、蚊虫和阴冷就让他们有些无法忍受了。 “可是他们还没有道歉!”有几个学生却不甘心轰轰烈烈的抗议活动结局却是这样的平淡。 真是一伙书生!她在心里暗骂,最容易被煽动影响,也最容易受人利用。 “人命关天,梅英已经病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学牺牲吗?” “革命本来就是要流血牺牲的!没有牺牲哪里能换来朗朗乾坤?” “不可理喻,你的观点太偏激了!这根本是无谓的牺牲!” “你是个懦夫!贪生怕死!像你这样的人应该立刻滚出我们的队伍!” “你是怎么说话的?” “和你这样的叛徒说话不需要客气!” “大家都是同学,也是同志,为什么要这样斗气?” 这个看守所里不过看管了十来个学生,这么点儿人就分成了三个小团体,彼此争斗内讧不休,恐怕这也是当初的联合政府派系争斗不休,最终夭折的原因。 乔振园和乔振甫都是中立派,站在两派之间左右为难,东劝西劝落得里外不是人。 “待会儿政府就会下令放人,并向所有的被捕学生道歉。”乔霏突然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所有人都惊疑地看着她。 “来之前我往家里挂了电话,我哥哥说全国各地都开展了**,昨日上海就有二十多名学生被捕入狱,并在狱中绝食抗议,今天下午江苏省主席迫于压力,答应释放全省各地所有被捕学生,并登报道歉。”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一根针一般戳破了方才那几个偏激派如斗鸡般的汹汹气势,原想借此次学生运动扬名的,没想到竟然被上海的学生捷足先登了。 保守派们则如释重负,反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能够尽早离开这个破地方自然高兴。 “是是是,方才上面通知下来,立刻释放你们。”看守所长查七爷进门连声附和,方才手忙脚乱的他生怕有学生病死在牢里,哆哆嗦嗦地请示上级,结果得到了立刻释放他们的消息,高兴得和什么似的,终于可以把这些难缠的学生老爷给请出去了。 这些学生们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求着,哪里像是囚犯,简直是官老爷啊! 第十五章 出狱 “没有看到道歉声明我们坚决不出去!”几个偏激派依然不依不挠,死活想要当学生英雄。 “你们!”看守所长头疼欲死。 “既然政府决定释放我们,我们何必再留在这里?外面还有很多事值得我们去做!”为首的魁梧男生终于发话了。 “要走你们走!” “好!我们走就我们走!”那几个保守派背起重病的梅英径自往外走去。 中间派们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跟了出去。 “好,你们这些懦夫!不坚定的革命者!必将为历史所抛弃!”偏激派大叫着,一个个坐在地上,一副誓要把牢底坐穿的架势。 “哎哟,你们这些人怎么还不走?这可怎么办?”看守所长查七爷跺脚直叫,不知道该拿这些顽固分子怎么办,竟转头来征询乔霏他们的意见,“乔小姐、范大爷,你们说这些人……唉……” 斯文扫地!范大爷回头瞪了一眼吵吵嚷嚷的学生们,对新式学堂他一向不喜,这里面的学生哪有半分书生气,倒像无赖丘八。 “从来没听说过牢里还有赶不了的犯人,”乔霏含笑道,狱里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分明她脸上的表情,“几个学生难道还‘请’不出去么?” 查七爷虽然是个粗人,可也好歹算个小吏,也不是那样愚钝的,略略一点,立刻心领神会。 范大爷微微侧目看了乔霏一眼。 第二天几个衣衫不整的学生赖在看守所门口大吵大嚷,非要进去坐牢不可,看守所却门窗紧闭,不予理会,竟成了县城里的大笑话,这几个想做英雄不成,反倒成了“狗熊”的学生也在众人的讥笑声中狼狈地逃回家去了,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现在梅英怎么办?” “赶紧送医院啊!” “你们谁有带钱吗?” 几人面面相觑,出来游行连命都不要了,还带钱做什么啊? “车子已经备好了,先去医院再说!”乔霏利落地招招手。 “好,好,好。”几人忙不迭地挤上车,挤不上的干脆就跟着汽车跑。 “今天的事多谢乔霏妹妹的仗义相救了。”魁梧的男生对她做了个揖,引得如释重负的众人都笑出声来。 若不是她方才干脆爽快地付了诊治的费用,看那医院里的洋医生一脸不快的样子,梅英连住院的机会都没有。 “和诸位哥哥姐姐的义行比起来,乔霏今日所做的根本不值一提。”她也俏皮地还了一礼。 “我说你们俩就别在这里酸来酸去的了,现在咱们也平安出来了,梅英在医院里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咱们应该去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 “不如去学校对面的那家面馆,怎么样?” “好啊!” “乔霏小妹妹你也一块儿去!” “求之不得。” “我看你是想拉乔霏妹妹去付账吧!” “呿,我才没你想得那么龌龊,不过,嘿嘿,身上还真没带钱,不知道老板肯不肯赊账。” 众人哄笑地走着。 “范大爷,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和振园、振甫哥哥一块回去,不用担心的。”乔霏转头对范大爷婉言笑道。 “老太爷交代过要带着两位少爷和小姐一块儿回去,范某不敢先行。”范大爷古板地说。 “那便和我们一块儿进去吧。”她这话一出又引来众人的侧目,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着一个下人,就连范大爷自己都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这些学生不过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最年长的也不过十八岁而已,都是县立中学的学生,正处在最容易被人煽动利用的热血青春期,而大多数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民主、革命、独裁、学生运动之类的含义,只是跟着报纸上和学校年轻老师学了几句政治口号,便热热闹闹地喊了起来。 没有目标,没有规划,没有统一的行动纲领,更没有领导者,就如一盘散沙一般乱七八糟,也难怪一个小小的游行就能闹出内讧。 一行人刚从狱里出来,心里觉得紧张刺激,几碗黄汤灌下去情绪便开始激昂了。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每一个大华人都是爱国的,任谁看到这样山河破碎的局面,都会痛心疾首,当魁梧大汉拍着桌子唱起岳飞的《满江红》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喝着唱了起来,就连小面馆的老板和范大爷都眼眶湿润。 “如今山河破碎,我等一介书生,报国无门啊!”两个羸弱的学生唱到伤心处竟然抱头痛哭起来。 “不,我们是有用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推翻这个无能的军阀政府,当年卢林先生一手创立了我们的联合政府,可是那些军阀用卑劣的手段逼迫卢林先生下野,控制了联合政府,是他们窃取了革命的果实,葬送了我们大华的未来!我们只有投身革命,尽自己的力量去推翻这些军阀才是真正的报国!” “方之,你的意思是?” “我要追随卢先生!” 除了少数几个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大部分的人都一脸犹豫,乔振园和乔振甫不自觉地抬眼望了乔霏一眼。 “振园、振甫,卢先生不是与你们府上有亲么?你们帮忙探问一下,我们想要追随卢先生可有什么法子没有?或者帮忙引荐一下啊。” “这……”乔振园和乔振甫不住地拿眼觑乔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爽快点儿,这么吞吞吐吐的算是什么?” “我们连卢先生都没见过,怎么引荐啊?”乔振甫忍不住说道。 “不会吧,你们不是亲戚么?” “方之,我们乔家上下百来号人,我们这样的晚辈哪有机会见着他。”乔振园摇头苦笑,在乔霏面前没好意思说涵碧山庄和长房向来不亲近。 第十六章 何谓革命? 乔振园和乔振甫正尴尬着。 “哥哥,什么是革命呀?”乔霏突然天真烂漫地发问。 “革命?革命就是……”魁梧男子刘方之抓了抓头,竟然语塞。 几个天天将“革命”挂在嘴边的学生张口结舌,平日只知道“革命”“革命”的,这“革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也说不出来。 “我读《周易》,里面有一句话‘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可我想你们所说的革命应该不是这个‘革命’吧?所谓‘革命’是不是大多数的人民群众,为了人类世界人人安宁幸福平等,对一个不公平的制度的反抗,不仅在物质上,还要在精神上的一种反抗?” 乔霏忽闪着大眼睛说话中还带着几分稚气和脆甜,却让在场的这些学生们个个自惭形秽,连革命的意思都搞不清楚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参加革命?那不是瞎起哄吗? “呵呵,振园,你家小妹妹真是见识不凡。”刘方之尴尬地摸了摸头,虽然丢脸,可总不能和个小女孩儿计较吧。 “小妹妹,你可是果育小学的学生?”一个齐耳短发,戴着眼镜的女学生好奇地问道,果育小学是名绅乔伊回乡办的新式小学,学校有礼堂、教室、校务会议室、寝室,还有图书馆、小操场等建筑和场地,以师资高、校规严、设备全、成绩优闻名于全县,果育小学的小学生也比其他的同龄人思想新,素质高。 乔霏摇头笑道,“以前在上海上过几年学堂,这一年多来在自家的私塾里读书。” “乔家私塾?里面的老师岂不是陈松那个腐儒?竟然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刘方之瞪大双眼,旋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乔霏小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觉得,觉得……” 他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乔家的私塾远近闻名,就是因为有大儒陈松的坐镇,要在过去这里是学子们心中的圣地,可那一套旧思想在这个年代是最为思想激进的学生们所不屑的,否则乔振园和乔振甫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考到新式学堂去了。 “你没听说她在上海上过几年学堂吗?”戴眼镜是女生叫陶静,上海那样的大城市里出来的学生自然见识不凡,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小县城的中学生连个小学生都不如。 “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倒是都荒废了。”她坦然道,的确没有那段记忆,何况以当时那个“她”的性格,怕是以攀比爱美为主,要问她学了什么,还真是一问三不知吧。 “上海那地方那么繁华,你又为什么要回到我们这小城来?”陶静不解,大家都渴望考到大城市去,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洗礼,怎么她偏要走回头路? “去年在家里生了一场大病,父亲觉得乡下空气好,便送我回来静养,这里环境清静,倒是能够静下心来读书。”乔霏温温地笑着,眉宇之间的确有一丝孱弱。 “都读些什么书?”刘方之很有些长辈考校的派头。 “最近在读的是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和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 乔霏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汗颜,可对知道的渴望还是远远盖过了羞赧的情绪。 “你有这两本书?”卢梭和孟德斯鸠的大名他们早就久仰了,可是小镇根本买不到他们的著作,听老师说是什么启蒙思想家。 乔霏笑着点头,“不过不是法文原版,是英译的版本。” “要真是法文的,我们还真是一字不识呢,若是英文的还能勉强读个大概。”刘方之哈哈笑道,心里却在默默流汗,虽然学了英文,可能否读得懂还真没数,到底是大都市里来的小姑娘,相比之下他们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人家还没答应借你呢。”陶静抿嘴直笑。 “哥哥姐姐们想读的话尽管拿去,何必这么客气?”乔霏笑得很爽朗,“听说宗光先生将这些书都译成了汉语即将出版,到时候读书就更方便了。” “想不到乔霏妹妹小小年纪就急公好义,倒有几分豪爽的侠义之风,更难得的是所学所言都是我们这些虚长几岁的兄姐们所不能及,真是惭愧惭愧。” “说到年纪小,我倒是想起近来也有个神童,说是一岁识字,四岁作诗的,和乔霏妹妹年纪差不多大,写了一部《白话四书》的,引起的轰动也不算小啊。” “那书我也读过,说是白话,实际上根本就是宣扬封建糟粕,完全不值一读……” “不错,听说上海有几个学生办了一本叫做《新思想》的杂志,乔霏妹妹你那里有吗?” “我也听说过,不过现在还没买到,我哥哥答应我一买到就寄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以后就靠你给我们提供精神食粮了!” “霏妹,你知道的可真多,我们真是小看你了,还以为你成天跟着老太爷和陈松那个老古董,也学了一身酸腐气,没想到你的思想这么进步,真让我们刮目相看!” 回去的路上乔振园和乔振甫一脸兴奋地说个不停,乔振甫更是因为激动而发着抖,他们一直为出身乔家这样一个保皇派家族而自卑,其他同学在接受新式教育的同时,他们却在家里读那些四书五经,上了高中之后只觉得事事不如人家,心里真难受着呢,却没想到这个城里来的小妹妹竟给他们挣了好大的面子,还是少年心性的两人快活得很。 “以后我们可要经常去你的香雪堂打扰你了!” “欢迎之至,我对振园哥、振甫哥的高中生活可是羡慕得很呢,听说高中里有讲演、有排文明戏,有好多丰富的活动。”乔霏止不住的羡慕让两人很有成就感。 “那是自然,当时家里不肯我们报考,我和父亲说了,如果不让我考县立高中,我就去投考外地的高中,要和这个家彻底断绝关系,母亲知道后,和父亲大闹了一场,他们才肯放我去考县立高中。”乔振园不无骄傲地说。 第十七章 说宋江 “考试的时候我们俩都考得名列前茅,本以为在高中里也能出人头地,哪里想到学校里有那么多了不起的同学,无论是讲演还是作文,抑或是文明戏,他们都能完成得那么好,真是了不起!相比之下我们呆在乔家这座大园子里简直就是井底之蛙!”乔振园感叹道。 “不错!霏妹,你的悟性这么好,不应该在这里荒废了,你应该出来上学,看一看这个世界有多么宽广!”乔振甫激动地拉着乔霏的胳膊。 一直默默跟着的范大爷皱起眉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哦?这孩子……”早起喝粥的乔老太爷听着范大爷的回话,只是挑眉一笑,却再也没说些什么了。 “霏小姐行事有度,慨然大气,的确很让人折服。”范大爷难得会称赞一个人。 乔行简含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只是霏小姐和振园、振甫少爷这些新派学生走得太近,会不会……”范大爷迟疑片刻,有些犹豫地问道。 “不妨事,小孩子们胡闹,随他们去。”乔老太爷气定神闲地喝着粥。 乔行简除了爱听戏外,还喜欢听评书,夏日午窗梦回,晚餐茶烟歇后,听上两段逗哏有趣的评书,倒是醒睡解闷最好的消遣,家里请了位会说评书的先生叫金杰庭,每天下午到晚饭后说上几段评书。 有的时候老太爷倦乏了,就他们一群小孩儿围着金先生听上几段《西游》、《水浒》和《聊斋》什么的,说得剑戟森森,博雅清丽,不止是他们这些小孩儿,就连园子里的先生太太们都爱听。 那时早就有收音机了,乔霏还从城里带了一台回来,起初丫头仆妇们都看不起这种据说能消痰化气的饭后活动,可后来一次两次的都被这生动的故事情节给吸引住了,收音机里的节目太单调,自然不比评书引人入胜,于是每晚都撺掇着乔霏去一戒堂听评书。 可是现在的乔霏晚上不是练字读书就是和振园振甫那一帮子同学闲谈,主子不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便自己去,虽然心痒难耐,也只能听听收音机解馋了。 可这一天饭后,老太爷特地留了乔霏下来,说是要一起听《水浒》及时雨宋江的故事,金先生说这一段最是精彩。 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无比乖巧地应了下来,身边的丫头仆妇们个个都一脸欢欣。 “那宋江一面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 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 敢笑黄巢不丈夫。” “好!” 这一章《浔阳楼宋江吟反诗》被金杰庭说得慷慨激昂,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霏霏,可曾读过《水浒》?”乔行简低头问坐在身侧的曾孙女儿,园子里的人儿都知道老太爷虽然不待见老大一家,可对这个曾孙女儿却是例外,恨不得天天带在身边,就连吃饭听书都特地让她坐在身边,不过却也没人起什么嫉妒之心。 一来是老大一脉有的是权势财气,老太爷去后他们还得仰仗乔绍曾过日子,二来这乔霏为人处世极为妥当和气,出手也大方,成日笑眯眯的,园子里的人上至老太爷下至仆佣没有不喜欢她的。 “读过。”乔霏点头认真地说。 “这及时雨宋江宋公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乔行简捋着胡子笑问。 “乃是孝义黑三郎,事父极孝,待兄弟讲义气,是条江湖好汉。”不明白老太爷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乔霏弯了弯嘴角,说得极其保守。 乔行简看了她一眼,一脸兴味,身为老牌政客的他与陈松那个书生气极浓的名士不同,对她的观感不可能光停留在爱才惜才的角度,聪颖早慧的神童他这一生不知道见了多少,大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若她只是寻常聪慧,哪里能让他另眼相看。 乔霏平日言语不多,不是那等夸夸其谈,爱炫耀自身的人物,他们在一块儿针砭时弊,若非必要她甚少开口,每发议论却是语出惊人。 像她这样自幼就如此谦冲平和,善得人心的孩子,却是他生平罕见,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之气,也不似同龄男子的锐利冲动,这样的孩子出自他们乔家,乔行简难免有几分为人长辈的自豪感。 愈是想要尽心指导,便愈是紧逼试探。 “八百里水泊梁山,一百单八位英雄好汉,为何这头把交椅的是又黑又矮的宋公明?论武艺,不及林冲、武松、鲁智深,论文采,他比不上会‘圣手书生’萧让,论计谋,他比不上‘智多星’吴用、‘神机军师’朱武。就算是按晁天王临终遗愿,也该是由活捉了替他报仇的卢俊义接任。按理说是如何也轮不到宋江,他又黑又矮、武艺稀松,可是梁山上的英雄对他不仅言听计从,就算是后来对招安心存不满,也无有一人弃他而去,依然随着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甚至断臂出家、毒酒穿肠、马革裹尸也没有人对他心怀怨恨。你知此是为何?” “当年楚汉争霸,‘力拨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最后却也不敌‘市井流氓’出身的汉高祖。武功、兵力占尽优势,却依然把天下‘让’给了高祖。得天下可不是全凭武功权谋。”乔霏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说出话却十分有力。 “那所凭为何?” “人心。” “详说之。” “想当年宋公明还在山东郓城做押司的时候,他就声名在外,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提起及时雨宋公明,江湖豪杰就尽人皆知。他在江州问斩时,许多英雄就自发前去劫法场,晁天王一死,吴用、林冲等人便不管什么遗嘱不遗嘱,全都请他为山寨之主。所谓得人心是不用强权便能控制众人的行为。”乔霏虽然不明白为何乔行简对宋江的问题如此执着,却知道他带了考校的意思,也不推辞便大大方方地答道。 第十八章 求娶 “你读书果然很细,”乔行简赞许地点点头,“可这梁山好汉个个都以仗义疏财闻名于世,便说那柴大官人是大周皇帝嫡孙,财力自不是宋江一个刀笔小吏所能比拟,为何这头领之位却是宋江坐得?” “宋公明绰号‘及时雨’,可见其并不是挥金如土,而是这钱使得恰到好处。就似当初宋江初见武松时,就拉着武松去喝酒,看武松的衣服旧了,便拿钱出来给武松做衣服,而后‘却得宋江每日带挈他一处,饮酒相陪’。其实这饮酒的花费还是柴进开销的,宋江做的不过是顺手人情,借花献佛之事。到与武松临分别时,宋江一直送了五七里路,摆酒送行,并拿出十两银子给武松作路费,又一直目送武松远离到看不见的地方。宋江从头到尾不过花了十两银子和践行的一顿饭,却把英雄盖世的武松感动得五体投地。柴大官人庇护了武松整整一年,就算后面有所怠慢,也不会少武松的吃喝用度,在武松身上的花费岂止区区十两银子。但在武二郎心目中这位宋大哥的分量恐怕要远远超过柴大官人,故而柴进名满江湖、出生高贵,却坐不上这头把交椅,而宋江却可以。”乔霏细细说来,“所以这钱不在多,关键得使得巧。” “说得好!”乔行简朗声笑起来,引来众人侧目,金先生这一章正讲到紧要关头,所有人都凝神倾听,却被老太爷这一下给扰了,却没人敢出声表示不满。 “我乔家有女如此,足矣!”仍谁都看得出乔行简十分高兴,却没人知道他究竟在高兴什么。 乔霏微微一愣,便反应过来乔行简哪里是在讲宋江,分明是听说了她昨晚的事在试探考校她,而她竟然一时不察给老爷子试探出了深浅。 她心中一凛,绝不似脸上那副羞赧喜悦的模样,这是自己的太爷爷也就罢了,今日这番言语落入外人的耳中,定会落个心机城府极深的名声,那便大大坏了自己的事,今后万万不可再似今日这番大意了。 “做事须先做人,一部《水浒》既有治国齐家的微言大义,也有儿女情长的手段,霏霏的确不负我所望。”乔行简又是高兴又是怅然,“若为男儿身,将来定是不可限量,不过今日这话你切莫与他人谈起。” 想来乔行简也是想到此节,便特意叮嘱道。 十来岁的孩童便对人事有这样通明练达的看法,让他如何能够不惊异,今日若是一把年纪的陈松来评宋江也不过是几句“假道学真强盗,收买人心”之类的言语,这等狂生雅士于为人处世上却是远逊于乔霏的。 乔霏有些奇怪,自己和新派学生们大发议论并不避讳范大爷,想必他定向乔行简一一汇报了,那些言语定是他老人家所不喜的,可如今的态度却怎么也和责难沾不上边,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赞许。 乔老太爷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自然不会知道乔行简正是看中了她左右逢源的特点,此刻竟起了将她养在身边,好生调教,今后将名下产业悉数交由她打理的念头。 自那一天起乔老太爷对乔霏的课业愈加严苛,她也不再去私塾跟着其他兄弟姐妹们读书,而是由老太爷和陈松亲自给她讲解儒家经典、臧否历史人物,除此之外老太爷还让陈松教导她各国语言,甚至连西洋地理、历史也一并讲解了。 这样枯燥的书斋生活,沉重的课业,换一个人早就受不住了,难为乔霏能够静下心来,非但没有怨言,还似乎很感兴趣,特别是于语言和西洋地理历史上,不仅一点就通,进展一日千里,还常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观点。 “终有一天我怕是都教不动清如了。”话虽如此,陈松的脸上依然有着欣慰,她的聪慧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得良才而教之,是为人师者最得意满足的事了。 乔行简则一脸自豪,无论多繁重的学业乔霏都能应付自如,最可贵的是她可不止是关在书斋里闭门读书的呆子,园子里的孩子们天天往她那里跑,她总能带着他们玩儿,还有那些新派学生们也三天两头到家里找她,在一块儿读书议论,甚至还邀她一块儿到学校里参加各色活动,她也游刃有余。 短短一年的时间,乔霏已经在小县城里声名鹊起。 “乔公,我是真喜欢你们家乔霏,这孩子沉稳有度,有乔公的风范却又不失女子的温婉。”特地上门来寻乔行简下棋的赵文远顺势话锋一转,“我那孙儿也算是一个人才,今年刚考上北平大学,不是我自夸,模样颇是英俊,和你们家乔霏也算是极为般配的,今天我算是舍了这张老脸不要,为我家孙儿求了你们家乔霏。” 原本在捻须微笑的乔行简被他的话给惊得僵住了,陈松也是一脸惊愕地和他对视一眼。 以乔霏的模样、家世、才气,定会被上门求亲的人家踏破门槛,可她才十一岁,这也早得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快入土的人可做不了主。”乔行简反应过来,无奈地笑着。 “乔公身为一家之主,哪里还有做不了主的道理?”既然说了舍去老脸,赵文远是执意要硬磨到底了。 虽说乔家势大,可赵家也是个百年望族,自太祖爷以来,赵家世代都有人在朝中任高官,虽说论官场上的辈分赵文远是乔行简的晚辈,可赵文远的父亲却是乔行简的座师,怎么着也不算辱没了乔霏。 乔霏他是见过的,的确是万中无一的出众女子,故而这才急着要将这样的美玉胚子定下来,他的孙儿一向极得他宠爱,自幼聪明伶俐,在他眼里和乔霏倒是极为般配的一对儿。 乔行简心中不豫,若是赵家孙儿优秀便罢了,那孩子他也见过,是个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哪里配得起他家霏霏。 第十九章 拒绝 “文远这话可说到我的伤心处了,我也不怕自曝家丑,你们是知道的,我是出了名的教子无方,我那不肖子弘毅自幼就不是个听话的,不惜忤逆我也要去参加革命党,那孙女儿月诃更不像话了,为了嫁个卢林那个革命党,不惜与之私奔,活活气死生父,现在的孩子啊,不是你我能够掌控的了。”乔行简自然也有应对之策,摆出一脸心酸的模样,连陈松都跟着叹气。 “霏小姐自幼跟在乔公身边,季达兄言传身教,想必不会做那等忤逆之事。”赵文远强笑道,脸上有些不自在,乔霏可是城里乔家的女儿,城里那家人是出了名的新派人物。 “我这么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有几年的日子?霏霏自然还是要回到父母身边的。”乔行简叹息道,“若是两个孩子有缘,不用我们做主,将来自会走到一块儿,现在他们不都喊着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么?” 见乔行简推辞之意坚定,赵文远有些拉不下脸来,这位老爷子现在摆出一副自由民主的架势来,他乔家的其他姑娘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闹的是哪门子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分明就是看不上他赵家儿郎,他心中虽然愠怒,可总不能因为求娶不成得罪这位名宿耆老吧,何况自家孙儿听说要在老家给他订门亲事还老大不愿意,闹着不愿意娶个乡巴佬呢,在他眼中的金玉良缘,却两头不得好,只得尴尬地把话题拉开了。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让我去见老太爷,我要老太爷为我做主!”一个尖利的女声哭叫着,身边似乎有人拉扯劝解着。 “三婶,六嫂,你们也不必劝我,今天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被人害了,还不许我说么?” “自我嫁过来起,哪一天不是事事小心,没想到才回了这么一趟娘家,就发现我们家那个没良心的竟然把那下三滥的女人给接回家里来了,我们家振松被她打伤了到现在还病在床上,我往后可怎么办啊!这一屋子的男盗女娼,老太爷也不管管么?……” 尖利的女声很有穿透力地传来,骂的话是越来越不堪入耳。 陈松和赵文远都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连声告辞,这年头谁家没有这种事,可家丑不可外扬,无论是主是客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赵文远脸上惶恐,心里却幸灾乐祸,今日受的一肚子气似乎终于得到了纾解。 乔行简却是心头火起,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面有怒色,“一大清早就嚎什么丧,现在不是婚姻自由了么?既然他们想离婚就去办个手续,范大,她拖出去。” “是。”范大爷应声出门,立刻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仆上前帮忙,一路将那女子拖了出去。 “霏妹妹,九婶跳湖自尽了!”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姐气喘吁吁地闯进香雪堂,却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热闹。 一向和园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合不来的乔振园和乔振甫竟然和乔霏眉飞色舞地说些什么,见她突然闯进来都停了下来,脸色都有些扫兴只是自顾自地喝茶。 “梅姐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乔霏连忙将有些不好意思的乔梅让进屋子里。 乔梅不自在地看了两个少年一眼,小声说道,“九婶昨天从娘家回来发现九叔刚纳了房小妾,几人正闹着呢,那小妾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竟然和他们推搡争执起来,一时失手将边上的振松推跌了一跤,额角正撞到桌角,流了许多血,九婶哪肯咽下这口气,刚才闹到老太爷那里去,老太爷正好有客人,被她这一搅合也气极了,说是婚姻自由了,如果九叔和九婶过不下去就离婚好了,又让范大爷把九婶拖出去,结果她想不开就跳湖自尽了,不过好在已经救上来了。” 乔梅还是小孩子心性,遇到这样的事儿只当热闹看了,一扫平日的沉默忧郁,此时说起来还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模样。 “又是纳妾,就是这万恶的纳妾制度!我恨不得有一把火把这龌龊的世界烧个干净!”乔振园霍然起身,振臂高呼,把乔梅吓了一大跳,这堂哥又在说疯话了,好端端的放什么火呢? “太爷爷总算说了一句开明的话,婚姻自由,我们应该帮助九叔和九婶离婚,帮助九婶寻找她的新生活!”乔振甫却有他自己的想法。 “对,我们一起去看看九婶,帮助她离开这个牢笼,自立自强!”乔振园点头称是。 乔梅瞠目结舌,觉得他们的想法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俩真是一对疯子、怪人,不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么?难为乔霏还能和他们说上这么久。 “霏妹,你不去吗?”兄弟俩回头看了依然站在原地的乔霏奇怪道。 “这些大人的事儿我还不是很明白。”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心里却暗暗觉得好笑,两人毕竟还是孩子,只凭一腔热血做事,却完全不顾他人感受,“我去说些什么好呢?” “可不是嘛,两位少爷,我们家小姐才十一岁,还说云英未嫁的小姑娘,长辈之间的私房话儿哪里能让她去劝!”奶妈正巧在一边听到连忙劝道,心里也颇不以为然,这两个少爷也太没有分寸了。 乔振园和乔振甫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乔霏平日谈吐沉稳,让他们都忘了她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由得都有些抱歉。 “哥哥们现在就去劝九婶吗?”乔霏看着抬脚欲走的两人,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难怪两人在家中被当成异类。 “那是自然。” “可是九婶刚被救起,身体虚弱得紧,这个时候最宜静养,一年前我也曾经失足落水过,那种感觉真不好受,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劲儿来,除了睡觉之外,什么事儿都不想做,哪里会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乔霏笑道,“不如过几天九婶的身体好些了,我们再一块儿去看她,可好?” “有道理。”乔振园和乔振甫连连点头。 第二十章 星月 “小姐,大爷和月小姐、星小姐来了!”传话的仆妇一脸激动,一路嚷着进来。 乔霏一愣,大爷?哪个大爷?她不知道家里有谁会没名没姓的,只用“大爷”两个字称呼。 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分毫,只是笑笑不做声,只看其他人脸上反应。 “我的好小姐,你怎么不高兴呢?两位小姐一向最疼你,求求两位小姐,说不准就带我们回城里了!”宋妈和秦妈在乡下都有些待不住了,连带着其他人都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这儿也挺好的。”乔霏捧着手中的香茶,若有所思地微笑。 “可是卢家大爷?”在一边支楞着耳朵的乔振园和乔振甫一脸激动。 难道是卢林? “可不是嘛。”一屋子的丫头仆妇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卢家大爷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可是了不得的大英雄。 大概因为卢林是革命党的原因,家里一向不称姓名,只称卢林为“大爷”。 虽然乔伊不同意乔月诃和卢林的婚事,可是乔绍曾对他们却是支持的,当年乔月诃和卢林私奔之后,一直都是乔绍曾和乔星诃居中斡旋,乔伊死后,两家的关系反而缓和了,而对自己儿子不满的乔老太爷,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咸不淡的,仿佛真没有乔伊这个儿子似的,因此尽管不亲近,但为了乔霏的关系他们还是到涵碧山庄拜访乔老太爷。 “他们往我们香雪堂来了。”又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来禀报。 “怎么不去先拜见老太爷吗?”乔霏奇道。 “老太爷这时候正上火呢,说是谁都不见。”恐怕平日不上火的时候,也未必会见他们。 “九婶方才寻死觅活的,冲进老太爷的院子大哭大闹,弄得老太爷的客人们都十分难堪,老太爷发了好大的火。”乔梅在她身边低声说。 “可不是,如今园子里正乱着呢。”一个仆妇张望着,虽然园子大下人们平日也严谨刻板,可人都是有好奇心且很难守住秘密的,特别是在这山庄里头做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 乔霏的指尖滑过杯沿,这两位倒是挑了个好时间来访。 “贝贝呢?”门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正是人未到声先至,“小姑姑来了,还不出来?” 贝贝?这是在说自己么?难道自己还有个小名叫“贝贝”? 在乡下这一年多过得十分自在,不必去面对以往熟悉而如今陌生的人和事,想到城里那一大家子曾经朝夕相处过的人们,她就有些气怯,难保不露出马脚啊。 乔霏心里复杂得很,却还是乖乖站起来,温柔腼腆地笑着望着闯入屋子里的时髦美人儿。 “怎么?不认得小姑姑了?”穿着修身羊毛呢大衣,头戴礼帽的女子微微俯身,香风扑面,眼睛如夜星般明亮,满脸都是宠溺的笑意,捏了捏乔霏的脸颊。 “小姑姑——”她甜甜一笑,却有着招人疼的娇怯。 “怎么两年不见,贝贝就和小姑姑生分了?”比月份牌美人儿还美的女子微微皱眉,对她这样略带些疏离的反应很不满。 “小五已经是大姑娘了,难道还和你一样永远长不大不成?”一个穿着大华民族传统服饰旗袍的女子挽着一个身着西服的男子缓步走来。 旗袍是大华的传统服饰,为华太祖首创,“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尽管曲线毕露的旗袍有伤风化,可因为华太祖喜爱,一时间风靡大华,不过自启祯皇帝之后,裁制改为采用直线,胸、肩、腰、臀完全平直,使女性身体的曲线毫不外露,那种玲珑有致的旗袍便绝迹了,但自西洋文化传进大华之后,旗袍也在吸收西洋服装式样的同时不断改进。 乔月诃身穿的旗袍便纤长合体,再搭上提花呢上装更显得她温婉高贵。 “大姑父,大姑姑。”乔霏定定地和两人问好,这两人她绝对不会陌生,他们的相片在书本里出现频率之高,以至于没有人不认识他们,在百年之后的大华帝国两人被定为乱臣贼子,可却是这个年代的风云人物。 百年仿佛一场梦,她又如何能想到自己竟然会生于这个年代这样的家庭中,虽然对这段历史不算了解得巨细靡遗,可也知道个大概,却从没有听过乔家五小姐的故事,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似的,难道在她的那段历史里,那位五小姐已经被溺死在水里了? “贝贝和过去相比,真的变了不少,不仅长高了,连性子也变了。”卢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记得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后来东奔西走就很少陪爱妻回娘家探亲了,与前次模糊的记忆相比她身上娇滴滴的气质似乎少了许多。 乔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这个传奇人物,他容貌英威,目光清澈照人,眉宇间威棱逼人,却望之蔼若春风,将两种矛盾很好的统一在一块儿,有这样矛盾特质的人,往往都是伟大的政治家。 不过他这年纪……乔霏在心中忍不住暗暗吃惊。 也难怪乔伊——她那未曾谋面的爷爷会被生生气死了,虽说后世也有不少老少恋、祖孙恋,这年代也有不少老夫少妻的例子,但大都会被诟病为女方贪慕男人的钱财权势,可乔月诃出身高贵,根本无需嫁给卢林这样年纪的男人,何况卢林和乔伊是好友,甚至还长乔伊几岁,竟然娶了他的女儿,让人家做父亲的情何以堪? 就算卢林貌甚英伟,丝毫不显老态,可和貌美如花的乔月诃站在一块儿,还是有一枝梨花压海棠的感觉。 于情爱一道乔霏并不在行,完全弄不清楚是究竟是什么能让美貌聪明的乔月诃这样像着了魔似的不管不顾,不惜与父亲断绝关系,也非要下嫁给卢林这样的老头儿,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第二十一章 小鼓手 “大爷不知道,我们小姐这次可是真的怕了,自回乡下后,连胭脂水粉都不碰了,衣服上有朵鲜艳的花儿就不肯穿,成天就这么素着脸捧着书读,性子也越来越闷了……”宋妈的眼泪说来就来,恨不得将这段日子乔霏受得委屈全倒出来。 “奶妈,你就别说了。”乔霏一脸尴尬地打断宋妈的话。 “大哥大嫂也真是狠心,那件事本来就是意外,就算真要怪也要怪大嫂没看好孩子,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贝贝身上!”乔星诃立刻打抱不平。 “星诃,别乱说!”乔月诃皱眉。 “我哪有乱说?姐姐你忘了,贝贝以前多活泼,穿的用的都是最时兴的,你看她现在连乡下的袄子都穿上了!在这里再呆几年她就与那些村野蠢妇无异了!”乔星诃气鼓鼓地说,对乔霏入乡随俗的那身袄裙打扮很有怨言。 乔梅和乔家兄弟立刻有些不自在了。 怕是乔霏原先的娇纵也是乔星诃给惯出来的吧。 乔霏吐了吐舌头,一脸娇憨地拉着乔星诃的衣袖,“人家哪有小姑姑说得那样?” “我知道你不敢和你爸爸妈妈说,没关系,小姑姑帮你说。”乔星诃搂了搂她的肩膀,一脸心疼。 他们乔家的千金小姐本就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能受半点苛待 “姐姐,姐夫,你们也看到了,这涵碧山庄是个什么样子……”乔星诃激动地说,乔霏却扯了扯她的衣角,再让她说下去这乔家兄弟和乔梅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姑姑,你们坐下来说嘛,我的脖子都酸了。”乔霏揉着脖子噘着嘴撒娇,逗笑了星月双姝。 甫一坐下,乔霏就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向他们介绍了乔梅和振园振甫两兄弟。 “姑父,最近我和振园哥振甫哥一直在读这本《新思想》,写得可真好!”乔霏拿起手上的一本刊物,上面的刊号是最新一期,却已经被翻得有些破损了。 “贝贝也在读这本书?”卢林一脸惊喜,这本书是由上海的几个进步大学生主编的,但名誉主编是他,而乔月诃则在帮忙做一些事务上的工作。 “是啊,我托大哥从城里给我捎下来的,自开办以来一期不落呢。”乔霏笑道, “真是不错,贝贝你都读得懂吗?”卢林笑着将她揽在怀里,他倒是觉得现在的乔霏不喜欢打扮喜欢读书是件好事,乔绍曾将她送回乡下的做法还真是不错。 “霏妹不仅读的懂,还写了好几篇文章呢,我们正劝她投到《新思想》去。”乔振甫从书桌上拿起一叠乔霏的文稿。 “给我看看!”乔星诃迫不及待地抢了去。 “小姑姑!你别看!”乔霏不好意思地伸手欲抢回来。 “奇文共赏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乔星诃活泼地对她做了个鬼脸。 “我看看。”卢林沉稳地伸出手去,乔星诃和乔霏都不好意思再争抢了。 “共和建设之初,所以艰难不易现实,往往复反专制或帝制之理由,乃因社会之惰力,阻碍新法使不易行,非共和本身之罪也……其反动所至,往往视改革以前黑暗尤甚,此亦自然之势也。然此反动时代之黑暗,不久必然消灭,胜利之冠,终加诸改革者之头上……” 卢林越看越激动,扬着文稿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这是你写的?” “是,”乔霏一脸不好意思,“也就是胡乱写写,大姑父你就别看了。” “怎么是胡乱写的?”卢林激动地站了起来,乔霏这篇文章太及时了,目前国内的保皇派蠢蠢欲动,一大拨人摇旗呐喊着“大华不宜民主共和,而宜虚君共和”,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都对民主共和产生了怀疑,让既要面对军阀们的压力,又要防范保皇派死灰复燃和社会方方面面压力的卢林心力交瘁,这个时候太需要有人能做他呐喊的鼓手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趟陪小妻子回乡的省亲之旅,竟然会让他遇上乔霏这样可造之材。 “贝贝,贝贝,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卢林高兴地把乔霏抱了起来笑个不停。 乔月诃和乔星诃都没有见过卢林高兴成这样的模样,也都捂嘴笑个不停。 “我们家贝贝真是写得一手好文章!”乔月诃认真地看着她那几篇练笔。 “这字写得不赖啊,可一点都不像女孩子,倒有点像个大男人。”乔星诃取笑道,“我还是觉得贝贝以前的字好看,小小的,笨笨的,和蚯蚓似的。” “小姑姑就知道取笑我,”乔霏嘟着嘴不开心了,“人家每天练两个时辰的字呢,太爷爷都说我字写的好。” “呿,你听那个老古董的?”乔星诃不屑。 “贝贝,你这些想法是哪儿来的?”乔月诃越看越奇怪,这样的文章非有深厚的底子根本写不出,她年纪小小在穷乡僻壤根本没有接受什么革命的洗礼,怎么会由这样透彻的见解? “也就是看了几本书,胡乱写的。”乔霏十分腼腆,似乎羞于提起自己学习写作的事。 “霏妹读的书很多呢,”乔振园指了指书桌和书架上的书,“她还尝试着开始翻译《社会契约论》。” “振园哥,你别说了,才译了几页就译不下去了。”乔霏很尴尬,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以为自己的外文水平不赖,就贸然动笔结果才发现有心无力啊。 “贝贝在圣心学堂的时候,外文并不好啊。”乔星诃疑惑地说。 “这可都要得益于陈季达先生呢,”乔霏笑道,“季达先生不仅精通英法德日诸国文字,还对西洋历史地理很有研究,跟着他老人家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姐姐,你看看,贝贝成天和老太爷还有陈松这些腐儒混在一块,竟然还说学到了不少东西呢。”乔星诃冷笑道,她对乡下那几位保皇派的中间人士可是极看不惯的,“我们要是晚几年过来,恐怕贝贝也要被裹上小脚了。” 乔梅在一边不自在地缩缩脚,在乔家姐妹中顶引以为傲的小脚,似乎在她们嘴里成了耻辱的象征。 第二十二章 回城的决定 “小妹,贝贝她说的倒也没错,季达先生虽然思想腐旧,可学问却是不错的,否则贝贝又哪能有如此长进?”乔月诃和颜悦色地说。 “那是我们家贝贝聪明。”乔星诃搂着乔霏亲了一口。 乔霏却有些尴尬,乔星诃很小的时候就随兄姐去了美国,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思想和思维方式都已经西化,回国之后乔伊请了私塾先生逼着她学了一段时间的传统文化,她难免有了抵触心理,对陈松之流的大儒都不屑一顾。 何况最为家中的老幺,乔星诃自幼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加上人又聪明活泼被兄姐惯得有些娇纵,和乔月诃的内敛稳重完全不同。 “贝贝的天分好,季达先生教得也好,只是这里毕竟是小地方,越往后眼界见识便越有局限,贝贝这样的孩子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见见世面,更有益于她今后的发展。”卢林爱怜地拍了拍乔霏的头,公允地说。 乔月诃一向尊重敬爱自己的丈夫,立刻顺从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着的,待我去和大哥大嫂商量商量,他们让贝贝回乡读书,现在也都一年多了,她应该去接受更加正规的教育了,否则真要荒废了。” “还商量什么呀?我们哪来那么多时间?我们明早就去上海了,不如就挂个电话和大哥说一声,直接把贝贝带回去。”乔星诃爽朗地说。 “这么仓促大哥大嫂来不及准备。”乔月诃皱眉,听说大嫂并不喜欢这个小女儿,若她真要回去,大哥还得费上一番功夫说服她。 “那就别准备了啊,大哥忙,大嫂身体又不好,不如就把贝贝交给我,我和贝贝一块儿住,由我亲自负责照顾教导贝贝,这下总能放心了吧?”乔星诃转了转黑亮的眼珠子。 “你来照顾贝贝?那谁敢放心啊?”乔月诃笑道,“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星妹的主意倒是不错,贝贝是根好苗子,你要是不放心星妹,不是还有我们么?”卢林笑道,乔霏这样聪明而有悟性的孩子,正是他所需要的,留在老家成天受那些封建守旧的教育,就算是她心向革命也极有可能被保皇派给争取了去。 既然丈夫发话了,乔月诃自然不会反对,点头笑道,“平日家里人少,冷冷清清的,贝贝跟我们回去家里倒是能热闹不少。” 卢林和原来的妻妾也生了两个儿子,年龄比乔月诃还大,已经结婚生子,因为卢林大半生为了革命事业东奔西走,两个儿子和他并不亲近,尤其在他和原先的妻妾离婚之后再娶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乔月诃时,这种不满达到了极致,虽然他们嘴上没说什么,但和卢林的关系是越发疏远,平日只和自己的生母住在一块儿,和卢林夫妇鲜有走动。 在上海那栋宅子里平日的主人也只有卢林夫妇和乔星诃三人。 回到城里去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如今风云再起,她不能一直呆在这个小县城,尽管这里的生活要来得安稳得多。 她看了一眼满脸激动的乔氏兄弟,善解人意地说,“姑姑,姑父,振园哥和振甫哥都有志于革命,他们也写了不少好文章呢。” 乔霏递过一叠文稿,他们常在一块议论时政,抒写心得,彼此交流思想文章。 卢林认真地看着,时不时地点头,这些诗歌、议论虽然不如乔霏的文章犀利精彩,却也有一股少年的清新味道,这些孩子便是大华的将来。 “你们还在读高中?”卢林言谈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折服人的气质,这就是所谓政治家的人格魅力,乔振园和乔振甫因为他的一句问话就已经激动不已了。 “是。” “除了学习之外,不要和这个社会脱节,将革命的火种向民众散播,不必急着到大城市里参加革命,先在这里,在你们的身边发展同志,积极地配合参加革命活动,等到高中毕业后,若你们还有强烈地参加革命的意愿,再来找我。”卢林和颜悦色地说。 乔振园和乔振甫有一丝失望,他们就如被困在笼中已久的鸟儿,迫不及待地想找机会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却被卢林给浇熄了满腔热情。 “振园哥,振甫哥,你们若是这么早就跟着姑父离开家里,二伯父和二婶娘心里如何能接受得了,毕竟你们还是孩子啊,不如等个两三年,你们投考外面的大学,外出求学,也更容易让两位老人接受。”乔霏婉转劝道,毕竟卢林不是他们六房的人,若贸然将他们俩带走,倒让两房之间有了嫌隙。 “霏妹,你不知道我们有多厌恶这个和监狱一样的家庭,这个丑陋的大家族里尽是污秽,要不为何今日九婶会跳湖自尽?你恐怕不知道吧,在乔家这个涵碧山庄里,每年都会有一两个人死于非命,投井的,跳湖的,自缢的,能够将人生生逼到没有活路啊!还有那些吸鸦片的,强娶民女的,赌债缠身的,逼死丫鬟的……” “这简直是个万恶的家庭,我们两兄弟真没法呆了!” 乔振园和乔振甫一脸愤然。 乔霏微微皱眉,默然不语,这样的事儿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就算是百年后也是屡见不鲜,光鲜亮丽的背后总是阴暗污秽的。 但在单纯的年轻人眼里,总觉得能够凭一己之力改变社会,还世界一片洁净。 “这涵碧山庄这么可怕?”乔星诃夸张地张大了嘴,“姐姐,姐夫,大哥太过分了,竟然将贝贝送到这样的地方来!简直是生生将她往火坑里推!” 乔霏摇头苦笑,她过得也没他们想象的那么惨吧? “若是你们实在呆不下去了,《新思想》倒是缺两个编辑。”乔月诃望向卢林,心里难免有些怜悯,毕竟都是一家人,她也多少从父兄口中听到有关这个大家族的龌龊事,知道这对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卢林沉思不语,显然是有些为难。 第二十三章 菟丝花 “振园哥和振甫哥不如住到学校里去吧?一来有利于学习,二来也有利于和大家一起交流,还能组织同学们为《新思想》写稿,方之哥哥上回也写了几篇文章,就是不好意思投稿,不如就由你们负责筛选稿件,拣选优秀的文章直接寄给大姑姑,由她转到杂志社,你们看如何?” 乔霏善解人意地笑道,瞬间就明白了卢林的顾虑,她本人是长房的人,跟着自己的亲姑姑回去无可厚非,可乔振园和乔振甫却不一样,他们完完全全是涵碧山庄的人,乔行简还算是保皇派的人,虽然这几年的立场已经没那么坚定了,但带他们走就意味着要得罪乔家一大家子的人,何况卢林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几乎都是靠富商的支持、筹款,革命党内没有几个经济人才,没必要为了这两人破坏和乔家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 做多了调分止争的事,在和稀泥这种事上,她可是一把好手。 乔月诃却有些为难地笑了,“《新思想》主要是自儒他们在做,我只是负责筹款这些事务性的工作,筛选稿件这种事还是由他们来做比较合适,不如我回去和他们联系一下,你们直接把信件交给他们,这里也算是《新思想》的第一个联络处。” “这个主意好,你们年纪还小,若跟着我们东奔西走,居无定所,于你们今后也不好。”卢林诚恳地说。 乔振园和乔振甫虽然还有些失望,但是能够参与到《新思想》杂志中去,也算是为革命事业做了点儿事,还是觉得兴奋不已。 “霏妹,你真要跟着他们回去?”待人都散尽之后,乔梅咬着帕子忧虑地看着乔霏。 乔霏笑笑,“我也不知道。” “你离开这里也好,振园哥和振甫哥说的没错,我们这个涵碧山庄已经从根子里开始腐烂了,九婶不是第一个跳湖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乔梅惆怅地说。 “梅姐姐,你不用这么悲观,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坏,至少我在涵碧山庄这一年很开心,无论是太爷爷还是你们,待人都和气友善,人无完人,或许他们有些缺点,却也不至于坏到无可救药,也许你们说的事的确存在,但若是将每个人每件事都往坏处想,往往就会越来越坏,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尽管放宽心……”乔梅是典型的闺中女儿,那一套革命进步理论对她没多大用处,倒不如劝她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你就别安慰我了,太爷爷疼你,你又是大伯公的孙女儿,自然谁都要敬你三分。”乔梅的笑比哭还难看,“我呢?不过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吧了。” “梅姐姐,”乔霏停下脚步,“你要振作起来,不要成日这样伤感消沉,对身子不好。” “我已经是这样的身子了,又有什么关系?”乔梅的唇勉强勾了个弧度,“若是真的不好了,我还求之不得呢,我连自己的命运都做不了主。” 她心灰意冷的言语中已经隐隐有了决然的死意。 乔霏默然,她知道年仅十五的乔梅刚定了亲,对方是个本地富家的小儿子,长乔梅三岁,不仅家世远比不上乔家,据说小小年纪就懂得眠花宿柳,很是自命风流,家里已经有了两三个通房丫头。 这样的亲事明眼人一见便知道配不起,偏偏乔梅的父母执意要将女儿嫁过去,为的就是那一笔丰厚的聘礼,乔梅的嫁妆自然是公出,他们也拿不到分毫,但是聘礼却是由他们自个儿收着的,一个赌债缠身,一个吸食鸦片,手头都紧得很,只有打起“卖女儿”的主意了。 乔梅性子绵软,是个伤春悲秋的小女儿家,平日在私塾里也是闷不吭声的,唯一谈得上亲近的就只有乔霏了,自从定亲之后乔梅就没有开心过,可自幼受的教育让她毫无反抗的勇气。 “梅姐姐,你就甘愿受命运的摆布吗?”她转头正色道。 “那还能怎么样呢?”乔梅低垂眼睑。 “离开这里!”乔霏难得有这样认真的时候,尽管知道劝服她的机会不大,但还是勉力一试。 “怎么可能?”乔梅摇头。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想,相信我。女子不是只能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女子也同样能撑起半边天,同样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同样可以不依赖任何人活下去……” “我相信你,霏妹你劝了我很多次。可是……” 尽管乔霏的眼中有着无比坚定的光芒,可乔梅还是一脸犹豫,类似的言论她经常听乔霏说起过,除了满心忍不住的艳羡和惶恐之外,她再也生不出其他的情绪。 她不敢,也不想破坏既有的平衡。 乔霏笑了笑,对于乔梅这样的菟丝花来说,离家是需要太大的勇气,她必须面对最现实的问题,就是离家之后她该如何活下去,在残酷的社会里,一个没有太多文化,甚至缠上了小脚的女子,怎么在这个社会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乔霏和乔振园他们所说的是一个与她生活环境完全不同,甚至格格不入的未来,对于那样的未来和人生,她一方面有着羡慕渴望,另一方面又有着本能的恐惧,无论乔霏怎么劝她,怎么灌输新思想给她,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让她下最后的决心。 乔梅说的不错,相比之下她的处境是好得太多,生长在一个开明而显赫的家庭,在人生起点上就已经领先同龄人太多了。 “如果有一天你下了决心,可以去找振园哥和振甫哥,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但是一旦离开了,你将会和过去完全脱离关系,你不再是乔家的小姐,而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一个自立自强的女子。” 乔梅望着乔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妹妹,为什么有这样决断力和气魄,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明明还是一个小孩儿的模样,可却是那么值得信赖。 “好。”乔梅看着她的眼睛,定定地说了一个字。 第二十四章 辞行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涵碧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把贝贝送到这里……不是,她很聪明,也没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惯……但是这样会埋没她的,你忘了她以前有多lovely……,是是是,Iknow,我知道大嫂一向不喜欢贝贝,姐夫也答应了,我们把贝贝接走,让我们来照顾她,完全不用你们操心……你不知道贝贝有多优秀,她值得更好的education,而不是成天和涵碧山庄的这些腐儒在一起……好了,不和你说了,反正我们明天会把贝贝带走……你放心好了,以前在美国不也是我和姐姐照顾她……” 乔星诃“啪嗒”一声挂断电话,转头对乔霏笑道,“你爸爸同意了,收拾行李吧,我们明天就走。” 是他还没来得及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你就挂断了吧……乔霏苦笑。 “还是和太爷爷说一声吧。” “和他说做什么?反正他对我们一向不待见,向来是不召见我们的,何况现在涵碧山庄出事了,他也无心搭理我们吧。”乔星诃抚了抚额前的碎发,“我们要出去一趟,明天一早来接你。” 乔星诃做事干脆利落,风风火火,一行人来去匆匆,完全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自知道可以回城开始,一屋子的人就已经喜气洋洋地开始收拾行李了,这几个丫头仆妇在乡下呆久了,早就闷坏了,一听说能回上海,一个个高兴得和什么似的。 “老师,”一向很少到学堂的乔霏,站在门外低声地喊了一声。 “清如?”正在摇头晃脑享受“之乎者也”乐趣的陈松微微皱眉,对她的突然出现感到有些奇怪,将手中的戒尺望桌面上轻轻拍了拍,瞪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学生们一眼,才缓步走了出来。 “老师,清如是特地来辞行的。”乔霏含泪鞠了一躬。 “这是何意?”陈松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父亲让姑姑接我回去,说是明天就走。” 从乔霏口中轻声说的消息震呆了陈松。 “为何,为何要接你回去?”震惊过度的他竟失手捻断了几根胡须。 “离家一年有余,父母思念女儿了。”乔霏声音微沉,明知道那对父母并不思念她,甚至想将她放逐在这乡下一辈子,但是天下很快又要风起云动,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与世隔绝地安静读书。 “可,可是……”陈松努力想找出什么理由挽留,但是父母子女,人伦亲情,她本来就是来这里暂住的,无论是他还是乔行简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留下她。 “老师的教诲清如定会永生不忘,还望老师多多保重。”乔霏哽咽地说,这一年从陈松身上所学良多,无论乔星诃对他的观感如何,他的悉心教导都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明天就走?”陈松颤着声音。 “是。” “老太爷知道吗?” “方才去太爷爷的院子里,范大爷说太爷爷刚睡下。”她蹙着眉,老太爷被九婶的事儿给烦得刚刚消气,若是知道她要离开的消息,恐怕心里又要不好过了。 陈松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来。 “你可知满堂儿孙之中乔公最偏疼你?” “太爷爷和老师的错爱,清如没齿难忘。” 她又如何不知呢,陈松曾经当着她的面对乔行简说,乔家众多子孙中他唯一只欣赏她一人,若不是格外偏疼,乔行简又岂会整日只把她带在身边读书?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起初的她为着能在涵碧山庄过得舒心些而刻意讨好乔行简,但是之后的相处却是彼此用心的,这一年多来和睦相得的感情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格外难受。 “但愿不是错爱,”陈松叹了口气,“乔公曾想将你作为他的继承人好生培养,他名下的诸多产业将来是属意交给你的。” “这如何使得?”乔霏吃惊地看着他,“清如乃女流之辈,家中兄弟众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清如从中插手。” “也没什么使不得的,你们这些孩子不是以新思想为荣么?”陈松笑了笑,“如今女子从商,女子革命,甚至女子参军者都不在少数,你怎么倒如此看不开了?” “太爷爷和老师的期望,清如惭愧。” “我已是老朽之人,本以为也就如此聊度残生,却遇见了你这样的可造之才,恨不得将自己生平所学所思全都传授与你,没想到你我师生缘分如此之浅。”陈松叹道。 “老师——” “这个时辰乔公应该午睡方醒,你随我去见他吧。” 听闻她要走的消息,乔行简长叹一口气,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几岁,乔霏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老人的凄然。 “太爷爷,清如不孝。”乔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已是满脸泪痕。 这一跪一哭倒没有丝毫作伪,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发现自己是个不受父母喜爱的女儿,被“流放”至乡下,在这一段日子中,乔行简和陈松对她的看重的确让她心存感激,虽然观念上根本不同,但是从情感上来说,她却已经认同了两人,真心将两人当做值得敬爱的长辈,更甚于那一双接触不多的父母。 “你起来吧,这里毕竟是小县城,你父母要接走你也是情有可原,你这样的孩子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迟早是要离开太爷爷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乔行简扶起她,眉头一舒,似乎是在自我安慰,“莫做那小儿女情态,这个世界辽阔得很,你须要记住,回城之后多读多思,不可自傲,切记慎独,即来思隐,即动思防,万不可自缚闺中,女子当有学问,求自立,不当事事仰给男子……” 乔行简细细嘱咐着,像是个不放心孩子远行的父亲,乔霏一一点头应下,无怪乎乔家能培养出那么多出色的女子,即便是像乔行简这样保守的人,也从不贬抑女子,乔家的女孩子一向都是和男孩子一块儿在私塾读书的。 在遗老中能说出“女子当求自立”这样的话,恐怕乔行简还是唯一一个。 “我与季达都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即便有心教你也无力矣,回去也好,也好。”乔行简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老人背着手独自踱回屋里,只留给她一个无力而萧瑟的背影。 第二十五章 你想读书吗? “月小姐和星小姐长得好美。”一个刚进乔家没多久的小丫头嘻嘻笑道,马上就可以回上海了,每个人都一脸兴奋。 “那是自然,我们乔家小姐自然个个都是美人儿,外边的人都称我们两位小姐为‘二乔’呢。”宋妈不无自豪地说,当初上门求娶的人可是把门槛都给踏破了。 小丫头们赞叹连连 “星小姐对我们小姐可真好,方才句句都是为我们小姐打抱不平呢。” “我们小姐是在美国出生的,那时候太太身体不好,先生又忙,小姐都是月小姐和星小姐一手照顾的,直到她三岁的时候回国。”宋妈是家里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得十分清楚,“没听星小姐都喊我们小姐‘贝贝’么?那可是洋文‘宝贝’的意思,星小姐一向最疼我们小姐,简直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每次有什么新鲜东西总是不忘给我们小姐留一份。” 便是全家最受宠爱的四小姐都没这份待遇。 “星小姐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有许人……”小丫头搞不懂这么个绝色佳人怎么会没人求娶。 “住嘴,这是你一个下人能随便议论的么?”宋妈收起了笑容斥道,不知分寸的小丫头被吓得后退两步,不留神撞上了身后的乔霏。 “小,小姐。”小丫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虽然乔霏待人和蔼,可那股不怒而威的模样却让她们不敢放肆,特别是她曾经警告过她们不准乱嚼舌头,此时被抓了个现行,小丫头已是两股战战,脸色发白了。 “都收拾好了么?”乔霏毫不在意,似乎没有听到,淡笑地扫视众人。 若不是她们在背后嚼舌头,她还不知道自己和乔月诃乔星诃有这样的渊源,而那个自己疑惑了很久的“贝贝”竟然是“BABY”,看来自己虽然爹不疼娘不爱,可还有不少疼爱自己的亲人。 “都已经收拾停当了。”宋妈笑着说,这一年来,不知为什么,她再也不敢在乔霏面前倚老卖老,行事也愈加小心谨慎。 “辛苦了。”她微微点头。 “小姐方才哭过?”银月绞了热毛巾给她擦脸,附在她耳边小声问。 “你眼力不错。”乔霏微讶,她以为自己早就掩饰了过去,没想到还是被这小丫头看了出来,好敏锐的观察力。 “我只是觉得小姐心里似乎有事,脸上虽然在笑,可眼里还是难过的。”银月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少见到沉稳有度的乔霏有副模样,心里不禁也跟着有些难过。 “方才向太爷爷和老师辞行,一时有些感伤。”她温言解释道。 “银月,你想读书吗?”乔霏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热毛巾,认真地看着她。 “银月不敢想,”小丫头吓得直摆手,“学堂那是少爷小姐们才能进的地方。” “胡说,若真是如此,大姑父他们还闹什么革命?”乔霏笑道,“所谓革命就是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有进学堂的资格。” 她尽量用小丫头能够理解的方式给她解释道。 “这,这不合规矩。”银月慌道。 “谁定的规矩?”乔霏站起身来,“方才和太爷爷告别,他老人家告诉我,女子当有学问,求自立,不当事事仰给男子,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但若不进学堂,将来无非也是配个管事或是给人做妾,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么?” “我——”银月半天说不出话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裳下摆,眼底到底还是流露出对知识的渴望。 这一年多来作为乔霏的贴身丫头她成天跟着乔霏读书练字,知道自家小姐的学问是极好的,无论是谁都对她赞不绝口,就是振园、振甫少爷那样的新式学生对小姐也是极佩服的,有这么一位出众的小姐,她既自豪又自卑,生怕落下太多,今后便伺候不了小姐了。 每次听小姐和他们谈笑,那股不输男儿的气势也感染了她,她不想像他们所说的那种女子,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 “你和我年纪差不多,回上海之后就和我一块儿读书吧。”乔霏征询地望着她,“你虽然识字,可读书和识字却不同,你要多加用心才是。” “银月多谢小姐大恩。”银月激动地跪了下来,若不是自家小姐抬举,哪儿有听过下人可以进学堂读书的。 “你是块好料子。”乔霏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站起来。 她的想法很自私,经过一年多的观察,这个银月年纪虽不大,可观察力敏锐,沉默机警,做事妥帖细致,应变机灵,最难得的是守本分,不僭越,按过去的观点是块管事妈妈的好料子,可在这个变革动荡的时代,她再走那条老路却是浪费了,必须让她学点儿东西,今后也好成为她的助力。 涵碧山庄两百来号人,虽然大都是长辈但她根本不可能一一登门告别,只让手下的几个仆妇妈妈带了礼物分头辞行告罪。 乔霏与山庄诸人非但没有利益冲突,还出手大方,待人和善,知道了乔霏要走的消息,来香雪堂和她道别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间离情依依,一直折腾到深夜,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疲惫不堪。 “我们家贝贝昨晚兴奋得睡不着了对不对?”一大早看着乔霏一脸疲惫,呵欠连连的模样,乔星诃忍不住开她玩笑。 “小姑姑也真是的,走的这么仓促,我们昨晚一直收拾到深夜呢。”乔霏嘟着嘴,任由乔星诃拥着她往车边走去。 “霏小姐,请留步。”范大爷急匆匆地跟了出来,身后还有同样匆忙的陈松。 “老师,范大爷。”乔霏一脸惊讶地回身施礼,他们走的很早,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他们。 “这个木匣是老太爷命小的交给你的。”范大将手中的木匣交给她。 木匣是金丝楠木所制,上面雕着精细的花纹,一把小锁轻巧地坠着,一同入手的还有一枚钥匙。 虽不知道这木匣中是何物,可能用这样上锁的匣子装着,又一大早让范大急匆匆送来的定是极贵重的。 第二十六章 适应城里的日子 乔霏的眼眶有些微红,“范大爷代乔霏多谢太爷爷,还请他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体,回城之后我定会常写信回家,他老人家无需挂心。范大爷也务必珍重,太爷爷就有劳您照顾了。” “范大省得,霏小姐尽管放心。”范大也很是难过,整个山庄有谁不喜欢温厚体贴的乔霏,“区区贱躯不足挂齿,倒是老太爷那里,昨晚一晚都睡不踏实,还望霏小姐多来信,也让老太爷有个念想。” 跟着老太爷几乎一辈子了,他太了解老太爷心里的想法了,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难过得不得了,他从没见过老太爷有这样疼爱过哪个晚辈。 “一定。”乔霏又有些哽咽。 “好了,好了,莫要误了时间,”陈松递给乔霏一个藤制手提箱。 乔霏伸手接过,却没想到那么沉,身边的仆妇连忙接过。 “这一箱书是我昨晚挑出来的,你带去有空多读读,”陈松顿了顿,过了半天才说出四个字,“一路小心!” 这一箱书可以说是陈松最珍贵的财产了,全是难得的孤本珍本,也是他最最看重喜爱的了,但他无儿无女,与其今后让它们流落无踪,倒不如送给自己最喜爱的徒儿。 “谢谢老师!” 乔霏含泪对二人施了一礼,才在乔星诃的催促下转身。 一直到汽车发动驶出,陈松还是站在原地,笼着袖子,在清晨的寒风中一动不动地目送着。 仿佛凝成了一尊被时代抛弃遗老塑像,那抹萧瑟的身影连乔星诃都觉得凄凉。 “贝贝你是怎么收服这阴阳怪气的老腐儒的?还有那老太爷我们来涵碧山庄这么多次,他都是吹胡子瞪眼的,连张纸都没送过,竟会让范大为你送行,又是送书又是送盒子的,真是了不得。”乔星诃赞叹不已,她好像从没见过这两人对哪个晚辈和颜悦色过。 “太爷爷和老师年纪都大了,多顺着点儿他们就是了。”乔霏勉强笑了笑,还沉浸在心酸的别绪中。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来的,不是挑剔这个就是看不惯那个,难为你能受得了。”乔星诃同情地看着她,想当初乔霏是个多娇纵的小姑娘啊,现在连乔行简都能忍了,真不知道这一年多她是怎么过来的。 “大姑姑和大姑父呢?”乔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多说,便扯开话题,她早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三人一起来的,但来接她的只有乔星诃这一辆车。 “他们已经先回上海了。”卢林和乔月诃都是大忙人,能挤出昨天的时间就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贝贝,我们打算让你回去上女中,但不知道你能不能跟得上。”乔星诃犹豫了一下,“可能要参加一次考试,你可得好好复习。” 她一直担心她在乡下荒废了原来所学的功课,到时候考不过还得再读一年高小,大哥可真真是耽误孩子。 “好。”乔霏点了点头,毫无惧色。 “我会请个老师来辅导你,对了,你这一年多,钢琴是不是落下了?回去还得好好补上……”乔星诃掰着手指头盘算着。 “小姑姑,你要累死我啊?”乔霏嘟着嘴撒娇。 “你这小丫头在乡下逍遥了一年,还想偷懒?”乔星诃戳了戳她的额头,“姐姐说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姐夫也说你是可造之材,所以你更得把基础打好,钢琴、绘画、舞蹈、英文、法文……都得学,那腐儒说外语的口音太糟了,你全得改!” “那我是回爸爸妈妈家还是?”大概是一开始就是个被放逐的小孩,对乔公馆有着不自觉的抵触感。 “昨天不是说了和我一起嘛,”乔星诃笑道,“你妈妈负责生你,我负责养你。” “那我岂不是成了小拖油瓶?”乔霏咯咯笑了起来,“到时候把姑姑的追求者都给吓跑了。” “放心吧,吓不跑,别说你只是个小拖油瓶了,就是个大号拖油瓶我也不怕。”乔星诃也笑了起来,揽过她的头,“叭叭”地狠狠亲了两口,她的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她可从不担心没人追。 乔星诃和乔月诃、卢林住在法租界的一幢洋楼里,规模和乔绍曾家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在英租界,一个在法租界。 自从军阀曹玉复辟帝制失败之后,华夏国就落入各地军阀分封统治之中,虽然1914年成立了华夏国联合政府,但是卢林虽然为元首,可依旧备受军阀和政客的排挤,不得不于一年前辞去元首职务。之后他依然继续为捍卫共和制度而斗争,四处联络进步人士,甚至是一些偏向革命的军阀,北上讨逆。 卢林忙得不着家,身为他秘书的乔家姐妹也跟着东奔西走,偌大的房子常常只有乔霏一个人。 自回到上海之后,她也一刻不得闲,每日都有老师来辅导她功课,好在她国文的底子在这一年多来打得很扎实,否则前世习惯了白话文的她,恐怕在驾驭这个时代白文半白的文字上会有难度。 入学考试一共考七个科目,着实也是不小的负担,包括史地、国文、英文、数学、自然、生物、公民,这一个礼拜的时间也不过让她对考题和课本有个大致的了解。 结果不到三天的时间,来辅导她的老师就很不好意思地向乔星诃提出来,“星小姐,霏小姐的程度已经完全不需要我的辅导了,以她的能力和功底考入女中完全没有问题。” “真不愧是我家贝贝,真是聪明。”乔星诃美美地搂过乔霏用力亲了一口,“不过千里马还是要遇上我这个伯乐啊,你爸爸妈妈还说你不听话、爱慕虚荣,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净看着你的缺点了。” “姑姑今天怎么有空在家?”乔霏奇怪地看着她。 “来拿一份文件,对了,我还给你请了个法文老师,明天就会来给你上课了。”乔星诃搂着乔霏,她将这个小侄女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教导,在她身上很费心思。 第二十七章 追求者 乔霏唇角微抽,乔星诃真和前世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没什么区别,生怕孩子闲着了,从钢琴、绘画、舞蹈到法文,这些名媛们必备的技能,生怕有什么落下了。 好在这些社交场上名媛们必会的技艺,她前世都已纯熟了,虽不至于成名成家,可拿出来唬唬人撑撑场面还是可以的,不似那些被父母强迫学习的孩子对学习抵触反感,这些课程她权当自己放松精神的休闲,尽力地去享受上课的过程,不仅自己学得轻松,连教她的老师们也对她的悟性啧啧称赞。 虽然惊喜于乔霏的聪慧,但乔月诃和乔星诃并没有太过于震惊,毕竟她们的少女时光也是这么过来的,乔家的女孩子个个都是蕙质兰心,若她真的驽钝到不可教也的地步,反倒让人不可置信哩。 顺利进入女中的乔霏正式开始了她的中学生活,以她的年龄本该读一年级的,可校长说她的底子好,竟然破格让她读了三年级,说是再准备一段时间便可以直接考高中了。 女中有不少住校生,但两个姑姑自己当年也是住校过来的,自然明白住校不但吃住不好,还得受不少闲气,光是那些规矩就能把人烦死,便心疼还是让她天天回家住。 能进女中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勤奋学习的固然有,文静内向的也有,但也有些虚荣浮华的女孩子互相之间却很有攀比之意,见乔霏日日有小轿车接送,有几个女孩子心里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是她们家里没有小轿车,而是不少人家远或是兄弟姐妹多,不得已住校,青春少艾的女学生天天被拘在学校里,每天都得受修女嬷嬷的严格管教,见那些可以天天回家的同学,心里难免特别不平衡。 “学校里都还好吗?”一天晚上难得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吃饭,卢林关切地问她。 “挺好的。”乔霏笑笑。 忘记是哪个男人说过,女人多的地方麻烦就多,当时自己还狠狠批驳了这明显带有歧视性的论调,可在这全校都是女孩子的女中,一向长袖善舞的她竟然也遇到了难题。 无论她怎么做,有几个娇纵的女孩子总是看她不顺眼,当然对所有比她们优秀的女孩子,她们都看不顺眼,何况是她这个刚转进校还小她们几岁的小屁孩儿,那嫉妒就是赤裸裸的了。 刚开始那些小姐们的恶作剧还挺多,被老师们发现狠狠地责罚了一通,现在不兴恶作剧了,直接改成团结起来排挤她了,说话个个夹枪带棒,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撕了。 这事说来也可笑,本来这些小姐们也就是说话阴阳怪气了点儿,但和她面子上还过得去,毕竟自己对这些人向来是不爱招惹的,可就是前段时间,放学回家时在门口遇见了来找妹妹的宣家少爷,自命风流的宣四少一眼就看中了她,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让她不堪其扰。 宣家也是名门望族,宣四少是上海滩有名的阔少贵公子,又生得风流倜傥,不少名媛都明里暗里地爱慕他,女中里就有不少对他持有幻想的小姑娘因此对乔霏生了敌意。 自己不过只是个十二岁的丫头而已,乔霏真是哭笑不得,只能说这个年代的男女都早婚,不少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姑娘就已经开始有人追求了,待到十五六岁便结婚生子,这让前世三十二岁还是孑然一身的她真有些无法理解。 当然除此之外,一切都能算是挺好的,像她这种很有师长缘的人,那些严厉的女教师和修女嬷嬷一向是爱得如心肝宝贝,成天挂在嘴边夸赞的,言行举止完完全全符合名媛淑女的标准,优雅得找不到一丝可挑剔的地方,实在是再可爱不过的人儿,学校的课程对她来说自然也是驾轻就熟,几乎没有什么负担。 最让她高兴的是在学校里认识了不少进步或渴望新思想的女孩子们,她们也常常聚在一块儿讨论大华的将来和理想。 青年学生果然是最有希望的火种。 “明天学校放假,姑父带你去个地方。”卢林高兴地笑道。 “你别整天带她出去,她都来不及用功哩。”乔月诃劝道,卢林没有女儿,将乔霏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一有时间便带着她出去兜风,或者亲自教导她的学业。 “我问过了,贝贝每门成绩都是优秀,做学问光关在书斋里可不行,多走多看多听才好。”卢林笑眯眯的。 “霏小姐,门外有一位少爷送了封信进来。”江妈端了个托盘过来,上方放着一瓶法国香精和一封书信,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断先生太太和小姐们用餐,可是门外的少爷非要她送到之后给个信儿。 “你又引了哪家公子对你朝思暮想?”乔月诃对着乔星诃笑道。 乔星诃正待说话,突然反应过来,错愕地望着江妈,“霏小姐?你说这信是给贝贝的?” “是。” 乔霏一脸尴尬,桌上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们家贝贝竟然也收到情书了!”乔星诃一脸夸张地叫道。 乔月诃抿着嘴直笑,卢林则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模样。 “也对,也对,一直把贝贝当做那个小婴儿,都忘了贝贝今年也十二了呢,我当年才十一,情书就有这么多了,追求的人能从这儿排到英租界去。”乔星诃嬉笑地比划道。 “和贝贝比,也不害臊。”乔月诃笑嗔着轻拍了她一记。 “贝贝这样的好姑娘,我看今后的追求者保准比星妹的还多。”卢林也笑道。 “姐夫,你这就是说我不是好姑娘喽?”乔星诃不服地嘟着嘴。 “岂敢岂敢……”卢林连连讨饶。 “你是不是好姑娘,你自己还不知道啊?”泼辣的乔星诃只有文静的乔月诃才镇得住。 “姐……”真是一物降一物。 三人都在国外生活多年,又是典型的新派人士,思想极为开明,既没有刨根究底地问这是哪家公子送的,更没有拆阅她私人信件的意思。 在他们的观念中,这完全属于个人隐私,任何人都没有侵犯的权力,虽说会说笑几句,却不会真把这事当一回事儿。 第二十八章 群益书社 这宣四少也很有意思,从不死皮赖脸地缠着乔霏,只是不停地写信送礼物,弄得人尽皆知,大概是富家公子的爱面子心理作祟,若被她当面拒绝实在太难堪,不如用这样的糖衣炮弹轰开她的心门。 “江妈,麻烦你了。”乔霏笑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姐夫,我们贝贝要出去约会,明天就不能陪你出去了。”乔星诃大笑。 “这位宣四少也是奇怪,送了不少东西给我,倒是从没约我出去过。”乔霏也不忸怩,坦然笑道。 “宣四少?”卢林微讶,“宣成的儿子宣昭初?” “是,他妹妹也是我们女中的学生,姑父知道他?” “在宣家见过几次,绍曾也说宣成倒真是个懂经济的,宣家前些年家道中落,若不是宣成,早就根本没有现在的宣家了,这段时间听说他在交易所里也是赚了大钱的。”卢林笑道,乔绍曾在国外留学时学的便是金融,也算是国内难得的经济人才。 交易所?赚钱? 乔霏若有所思,对这个时代的金融界她并不熟悉,只记得几个重大的事件和拐点,未卜先知对投机者来说简直就是逆天的作弊器。 这个宣成她是知道的,正是他在革命党和保皇派争执的紧要关头,为保皇派带去了大笔财富,从而使他们有了经济上的底气一举击溃革命党。 而这宣成原先并不能算是保皇派的人,甚至可以说在思想上是偏向革命党的,和一些革命党人也算有交情,但因为曾经做投机生意亏得险些倾家荡产,全家更被人追债千里,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是一个保皇派的名宿大佬出来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帮他摆平了,从此之后,宣成便态度大变,对保皇派死心塌地,鞠躬尽瘁了。 那个成为宣成这个金融鬼才一生拐点的失败生意莫非就是如今如火如荼的交易所? 这段时期证券交易所大批涌现,但是却大多无正常交易,只靠投机经营其他交易所股票,或在本交易所市场内违法经营自身股票,从而互相利用,哄抬股价,从中牟利。股价在他们的操纵下,迅速飞涨,有的竟上涨了五六倍。此时正赶上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外资卷土重来,国内战争频仍,市场萧条,工商不振,社会游资充斥市场,在暴利的引诱推动下,一齐涌向股票市场,不问缘由,盲目跟风。 可惜好景不长,盛极必衰,狂热的股票投机,使市面资金遂趋紧张。大概在明年银钱业就会为资金安全计,开始收缩资金,抽紧银根。那个时候投机者措手不及,资金周转不灵,告贷无门,破产者十之八九。累及效应,先是股票价格大跌,后是交易所、信托公司大量倒闭。盛极一时的股票市场遭受重挫,从此再次跌入低谷,转入低潮。 虽然没有详细研究过宣成这个人,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宣成极有可能就是在明年在交易所上栽了大跟头的,如果能让宣成及时从交易所中抽身,是否就有可能让他不被保皇派拉拢? 乔霏默默盘算了一晚,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计划付诸实施,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卢林的小汽车带往了华界。 与英、法两界相比,华界就显得破败得多,卢林带她去的那栋小楼是木板楼,阴暗的弄堂,简陋破旧的小楼,连楼梯咯吱咯吱直响, “这里便是群益书社。”卢林牵着她的手笑道。 “卢先生!”正在忙碌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一脸激动和崇拜地过来招呼。 “你们辛苦了,没什么问题吧?” “一切都很顺利。”一袭长袍,戴着眼睛的瘦弱年轻人笑着说,他一身蓝布褂子,满手油污,看上去很是邋遢。 众人招呼过后,又各自干活去了,书社很忙,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但脸上却满是狂热的激情,眼底满是血丝,似乎长期熬夜工作可依然充满了旺盛的精力。 “自儒,这便是我和你提到的清如。”卢林拉着乔霏的手介绍道。 “什么?她就是清如?”年轻人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自儒先生,久仰了,《新思想》我是每期必读,真是太精彩了!”乔霏主动伸出手去,李自儒还是一个大学生,却已经是很有名望的学生革命领袖了,同时也是《新思想》杂志的主编,卢林十分欣赏他,给了他从物质到精神,许许多多的帮助。 李自儒有些局促地将手在身上擦擦,才很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和她交握,“哪里,哪里,我才是久仰了,你那几篇文章才是让我读得热血沸腾,真是想不到那样的好文章竟然是出自你这样的小姑娘手中,真是让人汗颜。” “先生何必自谦,若不是您勉励我们自由、进步、科学,讲求实行和进取,教我们阅读革命书籍,我们又如何能写出那样的文章?”乔霏笑道。 “哈哈哈,”李自儒大笑起来,“卢先生,您这是哪儿找到这么好的一块美玉啊?” “我这是举贤不避亲,”卢林也笑,“她是月诃的侄女儿。” “原来是乔家的小姐,果真名不虚传。”李自儒赞道,“我读了她的文章,不仅古文功底扎实,白话文写得也极漂亮,更兼思想新颖进步,这样的功底非踏踏实实做十多年学问不可,竟没想到她的年纪如此之下,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我大华有这样的少年,未来有望矣!” “你还是个青年,说话别这么老气横秋的。”卢林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李自儒咧嘴一笑,用手顶了顶眼镜,脸上沾上了些许油污,看上去有些可笑。 “贝贝,你上次和姑父说想为革命做些实实在在的事,今后你有时间就到群益书社来帮忙,好不好?”卢林转头对乔霏笑道。 “求之不得。”乔霏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热诚。 “自儒,你上次说缺人手,我给你带来这个年纪小了些,你可不要嫌弃啊。”卢林微笑地看着李自儒。 “乔小姐不嫌弃我们就好了,哪有我们嫌弃的道理。” 第二十九章 戴国瑛 “自儒先生,还是喊我清如吧。”乔霏认真地纠正,有着小革命者的执着,引得卢林和李自儒哈哈大笑。 “好,清如,”李自儒也正色道,“不过编辑校对可是一件苦差事,不仅工作枯燥薪水微薄,而且常常要不分日夜的加班,更会因此得罪当权者,人身受到威胁,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不要薪水,既然要革命,早已将个人得失置之度外,要这些身外之物何用?”乔霏坚定地说。 “好志气!”卢林和李自儒对视一眼,眼中净是赞叹和欣赏。 在群益书社坐了一会儿,大概了解了工作内容后,乔霏与卢林打道回府,却在门外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国瑛,你回来了!”卢林的喜悦之意溢于言表,上前紧紧地握住来人的双手。 乔霏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心中却暗自震惊,好一个器宇轩昂,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这个时代即将掀开新的一页了。 戴国瑛和瘦小的卢林不同,他戴着金丝眼镜,英姿神采飞扬,既有旭日初升的勃然生机,又兼文明洗礼的文雅之气,眼神坚定而锐气十足,看上去刚直勇毅,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 “卢先生,对不起!”戴国瑛一脸愧色。 “无须自责,只恨这些军阀不为民生国计,只知道争权夺利……”卢林叹息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与静泉、立德商量过了,准备合伙在交易所做投机生意,为革命筹集经费。” 又是交易所!乔霏有些意外地看了戴国瑛一眼,她并不清楚他当初是否有掺和到这堆烂摊子中去,陈静泉是戴国瑛的至交好友,姚立德则是她的舅舅,他们几人可都不是什么有金融嗅觉的人啊,连宣成都躲不过的劫数,他们若是掺和进去定没有好结果。 “好主意,听说现在交易所生意十分红火,这不失为一条好路子。”卢林赞许道。 “不知星小姐在家么?”戴国瑛轻咳两声,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是在的,国瑛,进来喝杯茶吧。”卢林知道他的心思,对他笑着点头。 “叨扰了。”戴国瑛告了声罪,毫不推辞地跟了进门。 乔星诃正在楼下大厅练琴,“叮叮咚咚”的乐声传来,让还未进门的戴国瑛脸上浮现了几分雀跃的神色。 “贝贝,快过来。”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的乔星诃朝乔霏招了招手,完全没注意到卢林身后的男人。 “小姑姑,那个叔叔是谁啊?”乔霏靠在她怀里小声问,乔星诃这才注意到戴国瑛的存在,立刻换了一副模样。 “原来是戴先生。”乔星诃站起身来优雅地微笑,“请坐,江妈,上茶。” “多谢星小姐。”戴国瑛被乔星诃的女神气派迷得神魂颠倒。 “贝贝,这是戴国瑛叔叔,戴先生,这是我大哥的女儿乔霏。”乔星诃客气有礼地牵着乔霏介绍道。 “戴叔叔好。”乔霏乖巧地问好。 “你好。”戴国瑛笑道,“原来是绍曾的女儿。” “也是立德和立言的外甥女儿。”卢林笑道。 “难怪,难怪,我看着就有些像立德他们兄弟俩。”戴国瑛大笑,“外甥像舅果然不错啊。” 乔星诃唇畔噙笑,“戴先生和姐夫定有要事相商,我和贝贝就不在这儿添乱了,你们慢聊,我们先上去了。” 乔霏给戴国瑛一个充满歉意的甜笑,便和乔星诃乖乖地上了楼。 “小姑姑,那个戴叔叔是不是喜欢你啊?”乔霏一脸天真烂漫地问。 “你尽管猜猜看。”乔星诃挑挑眉,坐在梳妆台前小心地补着妆。 “我想他肯定喜欢你,你没看他那眼珠子就像粘在你身上似的,都拔不下来了。” 乔星诃哈哈大笑,差点笑岔了气,“你从哪儿学来这些流氓话?要被你爹地妈咪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我也就在小姑姑面前说说,你可不准出卖我。”乔霏挽着她的手臂撒娇。 “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乔星诃点了点她的额头,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其实瞅乔星诃这神色便知道她根本没把戴国瑛放在眼里,虽然已经二十多岁的乔星诃不算年轻,可是她的美貌和家世吸引了大批的爱慕者,比戴国瑛年轻有为的比比皆是。 革命党没有自己的军队,一直依赖着思想较为进步的军阀,倭国军校毕业的戴国瑛原来在南方军阀中担任将领,此时却被排挤出了军队,只得到上海来做投机生意。 和乔星诃那些风流潇洒的世家公子追求者相比,失败者戴国瑛此时正落魄着,就算他再俊美潇洒,也比不过那些懂得包装自己,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公子哥儿,更不是做出一番事业的大英雄,又如何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呢? 据说乔星诃在美国读大学时,每次外出都往往有外国和中国留学生前后数十人,或给她拎包,或为她持外衣,而她则高傲之极,对那些人不屑一顾。 反观戴国瑛,如今已经三十好几了,不仅家中已有妻妾,还有了儿子,虽然长得仪表堂堂,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配不上乔星诃。 乔星诃和她的姐姐乔月诃一样,有着严重的英雄情结,虽然卢林貌不惊人,可她们对他都极为崇拜,当初乔月诃和卢林私奔,她也是大为支持的,对她来说,只有英雄人物才能入得了她的法眼,也难怪乔星诃连谈论现在的戴国瑛的兴趣都没有。 “贝贝,今晚芳华剧院有美国电影,你去不去?”乔星诃一面梳妆打扮,一面问道。 “我不去了。”乔霏下意识地摇头,看电影、听戏这些活动对她来说都太浪费时间。 “你呀,别老像个书呆子!”乔星诃戳了戳她的额头,“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家家的,穿的这么素,也不爱打扮了,连以前最喜欢去的剧院都不去了,我看都是让你爹地吓的,下次我非得好好说说他不可。” 第三十章 兄弟 “爸爸说乔家的女孩儿不能贪慕虚荣。”乔霏噘着嘴。 “看电影穿新衣裳怎么就成了贪慕虚荣?哪个女孩子不爱美?他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当初不就是条珍珠项链么?真是的,本就应该给你和小四一人一条,自己没把水端平,竟怪到你身上,到底是个没见识的。”乔星诃一脸不以为然,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冲着她的大嫂姚碧云。 这姑嫂两人的关系似乎不怎么融洽,乔家三兄妹自幼在国外留学成长,受美国文化影响很深,而姚碧云却是自小在国内长大的。 姚碧云的父亲和乔伊是好友,是革命党的元老,很早便为革命献身,托了好友乔伊照顾他的妻儿,后来乔绍曾和姚立德也成了好友,自然而然便认识了姚碧云,见惯了活泼开朗的国外女孩儿,竟爱上了清新娇怯的小家碧玉姚碧云,双方家庭自然乐见其成,两人在国内成婚之后又到国外住了几年。 乔星诃却是瞧不起这个小家子气的嫂嫂,两人的性情相差甚远,相处得自然不甚愉快。 “知道姑姑心疼我。”乔霏揽住乔星诃的脖子,甜腻腻地撒娇,惹得她笑得合不拢嘴。 在这一点上她是很清楚的,乔星诃一生没有子女,但特别喜欢小孩子,对哥哥的几个孩子都视若己出,最是看重骨肉亲情,甚至可以对自己的亲人无限制的放纵,而她就是要成为乔星诃最爱重的那个人。 “你今天不去就算了,过几日在胡公馆有场舞会,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到上海这么久了,连舞会都没去过,在学校可是要被人笑话的哦。”乔星诃笑道。 乔星诃是社交名媛,最喜欢热闹,跳舞看戏无一不爱,和乔月诃那沉稳爱静的性子完全不同。 但无论是动是静,大家小姐们是必须参加舞会的,这就像是一种约定俗成规矩,所谓的名媛们也就是由舞会诞生的。 “我知道啦,小姑姑你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乔霏嘻嘻笑道,乔星诃这样精心打扮,定是出去赴约会的。 “就你这小家伙鬼精鬼精的。”乔星诃笑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看着乔星诃婀娜下楼的身影,乔霏坐在椅子上思忖片刻,取出信纸,写了一封短信封好,“银月,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 “是,小姐。”剪了短短的学生头的银月乖巧地应道。 乔霏没有食言,让银月也进了学堂,只是银月的程度与她相差太远,尽管她也努力为她补习,但最后还是只能进高小读书,不过对于银月来说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每日一有空闲便捧着书本用功,虽然比不上乔霏,可她这样乖巧勤奋的学生在学校里也很受老师喜爱。 “奶妈,大姑姑今天去哪儿了?” “月小姐今天去了英租界先生和太太那儿。”宋妈小心地看着乔霏,生怕她因此不高兴。 “知道了。”乔霏点点头,似乎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自顾自地伏案读书写字。 宋妈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涵碧山庄回来,自家小姐和先生太太的关系就愈加疏远了,除了回来的那天回家露了个面,就一直呆在这个家中,先生还来过这里几次,太太却从未来看过她,她也似乎忘记了那里的先生太太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她也从不曾要求回去,长久下去父母女儿的关系怕是要越来越生分了。 平日看起来似乎卢大爷和月小姐更像她的父母,宋妈突然灵光一闪,月小姐和卢大爷婚后一直无出,月小姐今后难免膝下空虚,若是太太不喜五小姐,倒不如求月小姐将她过继过来,也不失一条好路子。 宋妈越想越心动,乔霏是她一手带大的,难免会为自己的主子谋算。 “贝贝,你快看谁来了。”乔月诃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 乔霏放下书卷一看,三个躲在乔月诃身后的身影便挤了进来。 一个是送她回乡的少年,她的大哥,另外两个便是完全陌生了。 不过看这个年龄和长相,想必是她前头的三位哥哥了。 “原来是哥哥们来了。”她站起身温柔笑道,却让三个男孩子都有些错愕。 印象中的小五是那个刻薄高傲爱耍小姐脾气的小女孩儿,哪里有这样温柔浅笑的时候,这副大大方方楚楚动人的模样竟比当年的小四还要可爱,没想到两年不见,她竟变了这么多,就好似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莫不是在乡下被那如魔鬼般的曾祖父给折磨的? “小五?”三人之中大哥乔新杰算是和乔霏最为相熟的了,立刻反应过来,心里难免带上了几分愧疚,“上次你回家的时候正好我在学校,今天学校放假我便带着新伟新耀来看你了。” 不久前乔新杰刚考上北平的大学,许久才回家一次,因此乔霏和他还是自上次之后第一次见面,不过这个大哥很有些兄长的模样,自她回乡之后,常常和她写信、通电话,托人捎去她所需的种种物品。 在信中两人难免交换一些看法,让乔新杰渐渐对这个妹妹刮目相看,大有引为知己之感,乔霏的桌上那些进步书籍全是他想法子买来的,对这个妹妹的才情文采他是赞不绝口,两人的感情也愈加浓厚,便是他身边的那些出类拔萃的同学朋友,也少有人能比得上这个才女妹妹,可恨当初他对她关心太少,竟不知她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因此一回家他便急匆匆地领了两个弟弟过来看她。 “快两年不见了,我们的小五也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乔新杰开心地拍着乔霏的肩膀。 “大哥去北平之后倒是变得更加壮实了。”乔霏也笑,穿着学生装的乔新杰似乎长高了不少,虽然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全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锐气和激情,不似当年的文弱了。 “哈哈哈,北平和我们上海完全不同,到底是古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大气,我在那儿遇到了不少好同学,待会儿和你好好说说。”乔新杰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第三十一章 复辟暗潮 乔新伟和乔新耀在边上看着乔新杰和乔霏说得起劲儿,也不怎么搭话,只是不住拿好奇的眼神觑着乔霏。 现在的乔霏和他们印象中那个爱吵爱闹,尖酸刻薄,不好相处的小妹妹判若两人,让他们无法一下子接受她这样的变化。 一直以来,他们都和母亲一样更喜欢去世的四妹,小四聪明伶俐,老喜欢拉着他们的衣角一口一个“哥哥”的甜甜唤着,不似小五总是一副颐使气指的模样,一不顺心就大哭大闹,弄得家里闹哄哄,好像谁都欠了她似的。 小四去世之后,母亲日日以泪洗面,言语之中又常常透出对小五的怨恨,潜移默化之下,他们对于这个五妹的态度也愈加冷淡,甚至是无视,反正她也不和他们住在一块儿,就当她不存在好了,她离家之后,他们连半句都没问过,之前来过乔公馆一次,他们也约了同学出门玩去了,反正这个妹妹可见可不见,若不是今日大哥非要拉着他们过来,他们打死都不会想到要来探望这个五妹。 只是今天见了她之后,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这两年她真的改变了很多,不仅眼角眉梢那抹刻薄的神色尽去,那含笑的眼神,那贴心的为众人添茶倒水的举动,包含关切的言语,还有时不时流露出小女儿娇态的撒娇,很能够激发众人的好感,更不用说乔新伟和乔新耀这两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了。 原本不情不愿的神色没几下就如冰川遇暖阳,瞬间融化了,当年在他们印象中的那个刁蛮妹妹的形象竟然渐渐淡去了。 闲聊了几句家常后,乔新杰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这段时间在北平读书的生活和乔霏分享,说来说去又说到了革命上头。 “小五你在《新思想》上写的那几篇文章我都读了,实在是写的极妙,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不如你。”乔新杰笑道,“如今那些保皇派贼心不死,联系了好几路军阀,推行孔教,抬出了孔氏之衍圣公,认为只有虚君共和才能符合国为公有的立宪原则,组织了各种尊孔读经会,借以宣传复辟舆论并扩大影响,在我们学校里就有不少这样的人,你那篇《睡的人醒了》不啻为当头一棒,我们读了都十分振奋,好几个同学都在议论这个‘清如’是谁,竟然能写得这样一手绝妙的好文章,听说是我的妹妹,他们都很想见见你呢……” 乔霏的脸上却浮现出一股忧虑,不管什么时候保皇派始终没有消停过,尽管离开了老家,可她每周依然和乔行简、陈松有书信往来,知道一些前朝王公贵族和像乔行简、陈松这样身具封建官僚和文人双重身份的前朝遗老还有几个军阀形成了一股武装复辟势力,他们聚在末帝的太子周围,伺机恢复祖业,光复旧物,希图重新恢复大华帝国。 就目前来说,这一股复辟暗潮根本入不了众人的眼,大部分革命者对他们虽然厌恶,但依旧把注意力放在军阀上,没把他们当成主要的对手,却没有想到这些人蠢蠢欲动,就如潜伏在黑暗中的兽,在华夏联合政府最脆弱的时候给了他们致命的一击。 “我读了他们的不少论著,这一部分势力可不容小觑,”乔霏认真地说,有意借在场的乔月诃提醒卢林,“这一股复辟思潮,一曰革命共和会招致动乱,因而不适宜大华,民主政治会使乱民土寇乘机作乱,使外人坐收渔翁之利,自民主共和之后政治极多障碍,以致暴民专横惨逾盗贼;二曰大华国民程度不足,不能骤行共和,大华国民尚属幼稚之国民,缺乏研究力与推动力,又易于动感情,喜破坏,无法一下子接受共和,在目前民智不足的情况下,一旦实行共和,人人去争权利,结果是选举不可得,则举兵以争耳。” 见乔月诃和乔新杰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乔霏暗叹了一口气,也许正是这份自信最终葬送了昙花一现的共和,“自废帝革命之后,军阀势力控制了中央政权,一批旧官僚操纵了相当一部分地方政权,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并不是民主共和制度的真正拥护者,你看在我们的国会议员之中有半数以上是具有传统功名的人,我们行了共和政体已经好几年了,可是大多数国民口里虽然是不反对共和,脑子里却装满了帝制时代的旧思想……” “说的好!”卢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楼来了,正听到她说的这一番话,不禁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大姑父。”几人都站了起来,有礼地问好。 “国瑛回去了吗?”乔月诃温柔地问。 卢林点点头,“国瑛性情耿直,和广东老许合不来也在情理之中,老许这个人是好的,但有的时候难免也有些固执,两头犟牛在一块儿难免会有些摩擦,我打算过几天去一趟广东。” “好。”乔月诃望着卢林的眼神永远都带着仰慕之意。 “贝贝,你刚才说的很好,继续说下去。”卢林转头望向乔霏,带着鼓励的神色。 “只是我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而已,让大姑父见笑了,”乔霏有些不好意思。 “不,你说的很对,就连英国记者都说我们的国民中有十分之七仍是守旧分子,愿拥戴旧皇帝,进步一派,不过十分之三而已,就算现在行了共和体制,可那些军阀满脑子里都是旧式思想,个个都想当皇帝,结果谁也不服谁。我们的国家内忧外患,但是我认为最可怕的是现在愈演愈烈的地方自治思想,各省都有自己的军阀势力,要求自治独立的呼声甚嚣尘上,独立各省以军事论,则参谋部、军务部无所不备,以行政机关而论,则外交司、会计检查院无所不有,不少省份甚至都有了自己的约法,拟定了省宪法草案。”卢林更担心的则是最近很引人注目的另一个独立自治派的想法。 第三十二章 赴约 自曹玉死后,军阀割据,谁也不买谁的账,独立自治派的横空出世很符合这一部分人的思想,何况独立自治打的也正是民主的旗号,又有军阀在背后支持,在不少报刊杂志上不惜笔墨,连篇累牍地向人民介绍这种制度的妙处,让一直致力于维护大华民主自强统一的卢林忧心忡忡。 乔霏却知道所谓独立自治根本不适合这个时代的大华,理论虽然美妙,却缺乏实践理论的现实基础与现实力量,他们的眼光囿于政体这个狭隘的理论视野之内,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淘汰。 而最可怕的却是复辟势力,虽然革命了,但是传统的认知观念、尊崇权威观念仍然顽强地存在。正因为如此,民主共和制度建立之后,民主共和和专制集权之间不断地展开着激烈的斗争和冲突,现实的结果是民主制度只能以新瓶装旧酒这种变相结合的方式出现,使各种复辟势力得以生存,最后导致帝制复辟的出现。 可惜的是革命党人始终没有正确认识到这一点。 乔霏眉头微皱,轻啜着手中的茶,短时间之内她是无法说服他们的,除了继续在《新思想》杂志上制造舆论并以警惕之外,只能于细节处着手实实在在地做一些能够改变将来的事情。 乔新耀和乔新伟的嘴都张成一个“O”字形了,看乔霏的眼神更加不同了,他们还只是十四五岁的中学生,虽然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自幼耳濡目染了新思想,可是却完全不可能像乔霏这样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也不可能写出她这一手锦绣文章,明明两年前她还只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打扮的千金小姐啊,不过去了一趟乡下回来就如麻雀变凤凰一样,完全变了个人儿。 单看她那谈到革命时坚定的眼神,就忍不住让人敬服追随,就算是他们一向崇拜的大哥都满心欢喜口口声声称不如她这个小妹妹,别的暂且不论,就说她能和人人敬重的大姑父交流探讨一些连他们都觉得晦涩难懂的问题,那股震惊就无法抑制地蹿了上来。 心里暗暗觉得这个傻里傻气的刁蛮妹妹和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了,他们的心中又是佩服又是酸涩,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梁叔,麻烦载我到平湖公园。”乔霏缓步下楼,对司机吩咐道。 “小姐,你要出去?”宋妈连忙问道,忙着指派人手跟着。 “不用了,我一个人出去有些事要办。”乔霏微笑而坚定地拒绝了。 “小姐,你要一个人出去?!”宋妈瞪大双眼,一脸惊慌,“那可使不得,外头说专门有瘪三绑架富家小孩勒索赎金的咧。” “没事儿,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况不是还有梁叔吗?”乔霏笑道,“光天化日的,平湖公园又是个人多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没给宋妈继续劝说的机会,她径自坐上汽车走了,留下宋妈在原地干瞪眼,嘴里还不住地唠叨着。 “你说咱们小姐是不是在外头交朋友了?”秦妈一脸八卦地凑上前。 “怎么可能?”宋妈嗤之以鼻,“小姐成日就是学校、书社和家里来回跑,从不去看戏听曲跳舞的,哪有时间交朋友?” “怎么没有?你忘了前不久还有家少爷上门送东西给小姐?”秦妈神神秘秘地说,“你想啊,平湖公园可是年轻的先生小姐们爱去的地方,小姐去那个地方,又不要人跟着,岂不是……” 宋妈这才恍然大悟,“这么说——咱们小姐……也不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公子。” “不会是上次送东西的那个宣四少吧,人长得可真俊。” “宣四少好虽好,就是风流韵事太多了点儿……” “乔五小姐,”甫一见到下车的乔霏,宣昭初就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尽管眼前这个小姑娘只有十二三岁,可那温柔典雅中透着的清冷气质却让花丛老手失了神,掉了魂。 “宣四少。”乔霏微微一笑,今天她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蓝衣黑裙校服,只是抬眸微微一笑,却让他像着了魔一般,从此心中只有这个有着百合般清新容颜的女孩子。 宣昭初傻乎乎地跟着咧开了嘴,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男一女各怀心思,宣昭初时不时抬头痴迷地看着她,而她则报以一丝浅笑,就这么一路无语地绕着平湖公园走了将近半圈。 “听说,宣四少在交易所做事?”终于还是乔霏率先打破了沉默。 “啊,是。”宣昭初愣了一下才连忙答道,心里暗自恼恨自己慌张的模样一点都不像那个潇洒不羁的自己。 “听说这一两年交易所的生意极好做,宣四少定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了。”乔霏浅浅笑道。 宣昭初有些愕然,一个少女一开口就谈这些,也太市侩俗气了吧? 而且还是这么个看起来清雅无匹的少女,饶是他流连花丛多年也从未遇到过这样一开口就试探人身家的女子。 若是其他女子他兴许就索然无味,不再对这种俗气的女孩子感兴趣了,可她偏偏是乔家的千金,他再怎么在交易所里赚钱,在富可敌国的乔家面前也不过是毛毛雨而已,她怎么可能会对他那点儿微薄的身家感兴趣? 宣昭初也不是个蠢人,脑子转得挺快,觉得乔霏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有些深意。 “盆满钵满是谈不上,略有所得而已。”他不自觉地收起了一向面对姑娘们的夸夸其谈,变得谨慎保守起来,摸不清楚乔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哪里的话,如今就是股票生意最赚钱,我听奶妈和司机说,就连他们都拿钱去买股票哩,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涨了两倍,乐得他们都找不着北了,成天嘴里就念叨着股票交易所。”乔霏捂着嘴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宣昭初放松下来,到底还是个被家庭保护得很好,不解世事的清纯少女,对外面的了解只能通过家人的口口相传。 第三十三章 小瘪三 听乔霏这么一说,宣昭初也不由得有些得意,全国最早的一家交易所便是由他的父亲宣成设立的,自开设以来,俨然成为吸金机器,引得众家眼红,虽然这交易所如雨后春笋般新设不少,可他们华商证券交易所却是一块金字招牌,年仅十八岁的他索性也不再读书了,直接进了交易所里做事。 乔霏和他闲扯着交易所和股票的事,宣昭初渐渐放下了戒心,开始滔滔不绝地显摆起来。 虽说他身边也有不少女孩子,谈过的女朋友更是不计其数,但只能在一块儿谈论风月,根本不可能有女孩子了解他在做什么,也不想去了解,他们的话题永远都只是哪儿的西餐好吃,哪里的戏好看,哪件珠宝好看…… 工作嘛,只有男人才会谈论,女人哪里懂得这些? 第一次遇到乔霏这样可以和他平等地谈论工作世事的女子,让他不由得感到了一种特别的刺激,尤其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搔到他的痒处,让宣昭初更有了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知不觉逛到乔霏面有倦色,才带着一丝抱歉和他告辞了, 将她送上车,看着她远去,宣昭初脸上那股兴奋劲儿还未消散,一路吹着口哨往家里走,本以为乔霏只是个美人儿,没想到还是一朵温柔的解语花,更是一个有见识的才女,这样的女孩子哪个不喜欢?若是能娶到她为妻,那此生必然无憾! 何况她家世如此显赫……他在半道上突然停下了脚步。 猛地想到她方才说的那句话,“若是银钱业为资金安全计,开始收缩资金,抽紧银根,投机者措手不及,资金周转不灵,告贷无门,破产者十之八九,累及效应,先是股票价格大跌,后是交易所大量倒闭,那可如何是好?” 当时他不过轻松一笑,她也只是半开玩笑的随口问问,交易所倒闭哪有那么容易?现在形势如此之好,哪能说倒就倒?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从乔霏嘴里说出来的,她的父亲是全国最大的华资银行大华银行的董事长,更是华商银行协会的会长,与外商银行关系也不赖,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又岂是毫无根据的? 是了!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哪里懂什么股票、投机、银钱的,必是家中长辈谈论是听来的,那她所说的话,莫非也是家中长辈的意思! 宣昭初想着想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乔绍曾真的有那样的想法,银钱业真的收缩资金,那乔霏所说的后果并不是不可能! 他们宣家的全部家当都投进了交易所里,他们实在输不起啊! 宣昭初不是个一般的纨绔子弟,在宣成的几个孩子中算是出息的了,心里很明白交易所对宣家意味着什么,一招下错,全盘皆输,别看他们如今锦衣玉食的,说不定明年就倾家荡产了…… 他脸色青白,到底还是个年轻人沉不住气,被自己这一串的推测吓得脸色大变,也顾不上什么,直接上交易所里找父亲去了。 “梁叔,前边人多,慢点儿开。”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之间最是拥挤,三教九流都在此出没,乔霏忍不住提醒道。 “晓得了。”老梁笑着答应道,他可是个老手了,这点小情况自然是游刃有余。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车子引擎盖上滚落了一个人,老梁和乔霏都瞠目结舌,他们的车速已经是相当慢了,何况这人是分明主动往他们车上蹭的。 那人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大声叫唤起来,乔霏心知这是遇上碰瓷的了。 老梁一脸气怒地下车理论,那人看身形是个年轻男子,不过十八九岁,却已经是一脸老于世故的油滑,可怜兮兮地拉着老梁哭天喊地地要他赔钱。 其实这些碰瓷的人都自有一套观察手段,见车里坐着只是个小姑娘和个年老的司机,便知这定是好欺负的,十有八九会没了主意最后赔钱了事,要是坐了壮年男子,说什么他们也不敢下手。 乔霏坐在车上静静等着,这样的小事还用不着她出面,老梁一人就足以摆平,可眼神却在触及那年轻男子时顿了顿,心中微动,好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莫非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霏小姐,你别下车!”见乔霏打开车门,老梁连忙惊慌叫道,小姐这样的万金之躯,若有个擦碰就糟了。 乔霏没理他,径自走向了还坐在地上拦车耍赖的年轻男子。 “这位哥哥,可有摔着了?”她关切地蹲了下来。 “哎哟,我快疼死了,大概是胳膊撞断了……”男子见她下车,叫唤得更加起劲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挺多,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解围,这男子是小有名气的泼皮无赖,自幼就在外讨生活,在这里讹钱也有一段时间了,长相还算是俊秀,身边也有好几个瘪三,这些人正事儿不做,就以胡闹讹财为生,这一带的人因为都混了个脸熟,也没人会多理睬这种小事。 “霏小姐,这小子是在唬人,这种小事我老梁还撑得住。”老梁冷眼看着装模作样的年轻人,眼底流露出一丝狠意。 这老梁可不只是一个司机这么简单,他原名梁炳,当年可也是上海滩的狠角色,和如今的第一大帮派云帮的掌门人刘祥福乃是平辈的师兄弟,后来仰慕革命党人卢林,便金盆洗手,心甘情愿地做了卢林门下的司机,廉颇虽然老矣,可他动动手指也是能整个上海滩也是要抖三抖的,如今被这个小瘪三给敲诈了,心里这股邪火还真是没处发呢,恨不得废了这小子的双手双脚。 “既然伤得这么重,就赶紧送去医院吧,梁叔帮忙把这位哥哥扶到车上去吧。”乔霏温言软语地关心道。 “不用,不用了,”年轻人连忙慌乱地摆手,他只是求财,生怕去了医院露馅了,“我皮糙肉厚,给我点儿钱买点药膏贴贴就行了。” 第三十四章 赌一赌 乔霏一笑,对着年轻人温温柔柔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你,你想做什么?”年轻人慌了,她的眼神表情太过于镇定,不像个小姑娘,除了那些善良到没长脑子的,寻常姑娘家看到这种场面早就吓得躲在一边了,可她也不像是那种没长脑子的蠢人,看着她的笑他不禁有些发怵。 “你可知道他是谁吗?”她指了指一边的老梁,“上海滩大亨刘祥福知道吗?他是梁叔的师弟,你去打听打听十几年前梁叔可是上海滩四大金刚之首……” 年轻人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中年人,竟然来头这么大!当下也不敢要钱了,爬起来转身就想跑,却被老梁冷笑着一把抓住。 “想跑?没那么容易!” “大小姐,梁大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年轻人转得也快,立刻就见风使舵,换上了哀求讨好的神色,这家小姐想必是极有来头的,虽然年纪小,可行事镇定果决,绝不是好唬弄的,只好连声求饶。 “你倒也别怕,”乔霏宽慰地一笑,“我看你举手投足颇为不凡,将来定是个能有一番作为的人物,竟然在这里做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糟践自己,真是可惜可惜。” 说罢,她数了十块银元交给他。 “你回去好好想想,若真想出息做出点儿事来,拿这张条子到环龙桥卢公馆找梁叔。”乔霏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条子给他。 这年轻人顿时傻住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家小姐非但没找他麻烦,还给了他钱,更打算抬举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时候算命的说他命中会遇贵人,却没想到是这么遇法,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可是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 他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家小姐已经坐上车扬长而去了。 “霏小姐,何必对那个小瘪三那么客气?那种货色老梁我一脚就能把他踹死,”梁炳一面开车一面气恨道,他搞不懂为什么明明知道对方是讹钱她还要给他钱,竟然还想让他引荐那个混小子,只是他对乔霏一直都是又爱又敬,这些小事自然会顺着她,但是难免也有几句嘀咕。 “梁叔,你不觉得那个小哥身上的气质和寻常的泼皮无赖不同吗?”乔霏笑问。 不觉得,梁炳在心里小声说,丝毫不觉得那小瘪三身上有什么独特的气质,可碍于她的面子不好说出口。 “我与梁叔打个赌如何?”乔霏知道他不会服气便笑道,“我赌十日之内刚才那人定会来找梁叔。” “他要敢来,看我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梁炳龇着牙做凶恶状,心里却不以为然,他也是在上海滩混过的人,自然知道那种小瘪三既然讹了钱,知道他们来头大,今后躲着他们都来不及,哪里敢主动找上门来。 乔霏丝毫不惧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梁叔,他要真来了,你可不许打他,反倒要多多提携他才是。” “为什么?” “因为我和梁叔打赌了呀,若是我赌着了梁叔可得把他荐去刘祥福的刘公馆做事,我若是输了,便包了梁叔一年的酒钱,如何?” 梁炳也失笑,对赌的内容不甚在意,却好奇乔霏对那小混混的上心,“我的好小姐,怎么就对那个小瘪三如此看重。” “梁叔日后就知道了,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乔霏颇有深意地笑笑。 谁都不会想到这个衣衫褴褛的市井无赖会是若干年后上海滩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任务,他从一个小瘪三混进千里洋场,成为上海最大的黑帮帮主;他看上去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气,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又有着鲜明的爱国心和狭义心肠;他狡猾、奸诈,却又很讲义气;他出身贫民窟却又成为涉足各行各业的财富大亨;他出身**,却又游刃于商界、政界。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能不让她见猎心喜? 这个人性格中最鲜明的特点便是讲义气,凡是他的朋友,特别是患难贫贱之交,他无不掏心掏肺,这也是她最看重他的一点,施恩么自然是要图报的。 她不禁暗自庆幸起来,若不是因为这个年代已经有了照相机,若不是他留了不少相片给后世,怕是她还真无法一眼就认出这个传说中的猛人,这人也是极小心谨慎的,连名字都不敢留一个,若是今日与他失之交臂,真不知道将来要有多扼腕叹息。 梁炳微微一震,他虽是个粗人,却也能听懂大概的意思,莫非刚才那个年轻人将来真是个大人物?他们家小姐小小年纪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究竟是小姑娘家的瞎胡闹,还是她真有识人之明?梁炳心里起了好奇之意,便对乔霏说的话认真起来。 “好,老梁我便和霏小姐赌上这么一赌。” 话说这方大凯十四岁便离开无依无靠的家,来到上海滩,在一间米铺做学徒,没几天偷钱去赌博,被老板赶了出来,衣食无着,就在街上流浪,四处打些零工,晚上无处落脚,就同一些叫花子睡在小客栈的鸽子笼里,有时也混在大街桥下过一夜。 可这方大凯穷归穷,但有一副侠义心肠,在穷兄弟堆里颇有点儿名气,身边有几文钱时喜欢布施给这伙瘪三,当自己没钱时也毫不客气地敲敲瘪三们的竹杠。 十里洋场本就是个花花世界,方大凯每次看到那些财佬们汽车进汽车出,西装革履,不但有财有势,而且妻妾成群,他不禁牙根恨恨,心中痒痒,白日里做梦都想过过那种天堂的生活,可在着光怪陆离,诡谲欺诈的复杂环境中,既没有请客置酒的本钱,又缺乏实力派人物做靠山,要想混出头谈何容易,他到上海滩晃荡了近五年依然是个潦倒落魄的穷光蛋。 方大凯与小瘪三们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但他是个有心计的人,常常出些坏主意教唆小瘪三们混饭吃。 第三十五章 方大凯其人 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交界一带的乞丐、流氓数不胜数,而那些打扮得妖形怪状的风骚女子挤在人群里拉客的也不算少。 在上海滩里各行各业都分了三六九等,不管是赌场舞厅连以出卖自己为生的女子都有档次的区别,这方大凯从小因父母早逝没人管,早就试过男女之事,除了赌博最大的爱好便是拈花惹草。 但他只是一个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瘪三,就是最下等的烟花间都消费不起。 不过他生的眉清目秀,又有股聪明伶俐的劲儿,在这一带也是小有名气的混混头子,为人讲义气,一日便有一个胭脂花粉涂得血红的中年女子寻了过来。 这女子名叫阿桂,人称桂姐,经营了一间最低级的烟花间,专在码头、街面上拉客为生,来往的客人以地痞流氓居多,正缺个打杂的,方大凯来到这儿之后,便拉拉皮条,为客人跑跑腿买烟什么的。 烟花间里三教九流都有,方大凯浪迹于这种场所,很快就与一帮更高级一些的流氓恶棍混得烂熟,也亏得他聪明,鬼主意多,除了打杂之外一得了空闲就在外敲诈索要,赚得了不少赌资酒钱。 也是他近来倒了霉,一次在客栈里敲诈竟惹上了个人物,累得他进了几天局子,受了不少皮肉之苦才被放了出来。 这一出来桂姐的烟花间也毫不留情地把他赶了出去,他心灰意冷好不气恼地躲了几天,到底是血气方刚,流氓成性,怎么也耐不住出了门,到街上找些事情做,不过他这样的人,哪有正经生意要他帮忙,寻了几日都寻不着工,索性专心做起了敲诈的小瘪三,可今日虽诈到了十块钱,可他这心里却觉得太过古怪,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在家闷了几天,索性也不想这些烦心事,叫了几个兄弟喝酒赌些小钱,不知不觉便把十块钱花个精光,此时又想起那日在街上偶遇的那位小姐和车夫,心思开始活络起来,可又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妥当,索性拢着袖子满大街瞎逛起来。 “大凯,想什么呢?莫不是刚发了财?” 浑浑噩噩的他被人猛然叫住,这才反应过来,只见眼前这个黄黄瘦瘦,一脸沧桑的老头子正是他在烟花间里见过面的赌摊老板陈月生,连忙上前,双手一拱,笑盈盈地招呼道,“陈老板好!” “好久不见你,怎么这么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可是发了大财吧?” “哪里,哪里?”方大凯连连摇头,满脸苦笑,“前阵子犯了事,这才刚出来,也没个正当营生可做。” “年轻人切不可心灰意冷,今后有的是发财机会。”陈月生笑吟吟地安慰他。 “陈老板可知道当年上海滩四大金刚可有个姓梁的?后来听说金盆洗手了……”方大凯想到这一茬突然问道。 陈月生是个老江湖,在上海滩混迹多年,鲜有他不知道的掌故,当下就瞪大双眼,“你说的莫非是四大金刚之首梁炳?你是何时招惹上这样厉害的人物?” “惭愧惭愧。”方大凯直言不讳,把他如何碰瓷敲竹杠,结果吃了瘪的事详细诉说了一遍。 陈月生啧啧赞叹,“大凯,你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梁炳早就退出江湖很久了,听说是参加了革命党,但毕竟江湖余威还在,咱们的刘老板和他可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若他真肯提携你,你还愁发不了财?” “但毕竟今日有了过节……”方大凯总担心梁炳心里有了芥蒂,未必会真心提携他,借机痛打他一顿倒是有可能。 “你想想看,梁炳当初何等威风的人物如今只是一个车夫而已,坐在他车上的那位小姐身份地位该是何等的高贵,说不定便是卢公馆的小姐,人家小姐看中你发话了,你还担心梁炳做什么?”陈月生摇头笑道,真是当局者迷,对方大凯这个年轻人他是真起了爱才之心,小小年纪就强悍精明,敢作敢为,今日指点他今后说不定还会有福报哩,也不藏私,便细细和他说来,“大凯,你在上海滩瞎混是成不了气候的,首先就得拜老头子,找靠山。有事,不要说师兄弟可以帮帮忙,就是闹出点大漏子,有势力的老头子哪个不是上通天,下通地的角色,到那时,闲话一句不就遮掩过去了?” 方大凯这才恍然大悟,在上海滩,只要有势力,干什么都发财,不形成自己强大的势力发了财也保不住。 被陈月生一说方大凯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也不管那梁炳会不会借机痛打他了,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到环龙桥去寻那卢公馆的梁炳,若是真能换来个机缘,便是给他打一顿也是值当的。 辞了陈月生,方大凯这一路走一路也渐渐冷静下来,那梁炳既是那等威风人物,又是刘大亨的师兄,为何如今却甘为人下,做一个貌不起眼的车夫? 是这梁炳太弱还是那位小姐家的势力太强横?陈月生说是卢公馆,莫非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革命党头子卢林,那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若是真能攀上他…… 一路随意揣测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卢公馆门口,见到这独门独栋的西式小楼,他愈发迟疑起来。 “你是做什么的?”见一副泼皮无赖模样的方大凯探头探脑的样子,门房立刻出来呵斥。 莫看这门房老头儿蔫了吧唧的样子,可眼中隐隐的精光和走路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矫健,很明显是个练家子。 看得方大凯隐隐心惊,这卢公馆好大的来头,随便一个车夫、门房都不是普通人物,心里对当日的冒犯又是悔恨又是庆幸,自己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冒犯了那么尊贵的小姐,可若不是无意冒犯了那位小姐,又怎会有如此机缘? 这一带是极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富人区,像他这样的小瘪三根本没有太多的机会在这里转悠,饶是他平日也是个硬脖子,此时被这门房一呵斥却是有些气虚腿软。 第三十六章 喝小酒 方大凯不敢小觑门房,当下拉了拉邋遢的衣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递上乔霏给他的纸条,“前几日在路上偶遇贵府小姐,她让我上这儿找位梁爷。” 门房将信将疑地接过字条,的确是乔霏的字迹,写明了让他通传梁炳。 “这时候老梁正巧出去了,你就在这里候着吧。”门房让了让身子,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正在此时,门口有辆小车“叭叭”鸣了两声喇叭。 “算你小子走运,老梁刚接霏小姐下学回来。”门房咳嗽了两声笑道。 “梁叔,我赌赢了吧。”甫一下车的乔霏见到方大凯立刻得意地回头对梁炳笑道。 “才过去六日,这小子就找上门来了,果然是霏小姐赢了。”梁炳宽厚一笑。 这个有些古灵精怪小姐没半点架子,在整座宅子里都极得人心,尤其是他们这些江湖出身的老人,无论再怎么收敛,身上难免带了一丝粗豪之气,乔家毕竟是大户人家,星月双姝身上那股世家小姐的气质太重,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对他们的江湖习气却是不喜的,故而在她们面前他们特别拘谨,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这全家上下他们心中敬服的也就只有卢林一个人,否则他们也不会抛下自己的江湖,心甘情愿地跟随他了,卢先生待人宽厚,就算是对他们这些粗人也视如朋友兄弟,他们自然愿意为之肝脑涂地,若换做其他人便两说了。 而自从乔霏来了之后,他们一向被压抑得有些刻板的脸上开始渐渐有了笑容。 小姑娘似乎天生就极其讨喜,不到两天便记下了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仆佣的名字和背景,从门房到园丁再到厨工和洒扫仆妇,遇见的每一个人她都会停下来闲聊上几乎,嘘寒问暖一番,没有半点架子,哪家腿脚不好,哪家娶媳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倒像个家里贴心的女儿,让人心里很难不熨帖。 任何人内心都渴望着被尊重关心,每次出门若在街上遇到什么有趣儿的东西,她总会停下来买上一堆,回去分给众人,虽然都是些小玩意儿,却能让人开心上好一阵。 乔霏“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心情极好,“虽然梁叔输了,可这一年的酒钱还是包在我身上了。” “那敢情好。”梁炳知道她一向豪爽侠气,便也不推辞。 “就当作收他为徒的敬师红包好了。”乔霏嘻嘻笑道。 “咦,上次只说荐他到刘公馆做事,怎么变成收他为徒了?”梁炳不由得觉得好笑。 “若是我们梁叔的徒儿去刘公馆做事岂不是高人一筹?也好让人刮目相看。” 梁炳摇摇头,“我的好小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你说这刘祥福是对自己的徒弟更看重一些,还是对我的徒弟更看重一些,两相比较,他更信任谁?” 乔霏恍然大悟,自己险些好心办了坏事,立刻正色向梁炳行了个礼,“多谢梁叔提醒,乔霏方才确是思虑不周。” “那倒使不得。”梁炳摆摆手,“这江湖之中自有一番规矩,我梁炳既然已经金盆洗手了,便是不能再收徒弟的了,不过当年的情分却是还在,荐他去刘公馆做事只是小事一桩,但他今后如何却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方大凯小心观察着,这梁爷嘴上虽说使不得,脸上却是坦然自若,和这小姐看起来不似主仆,倒似爷孙。 “你叫什么名字?”梁炳轻轻喝问道,却让方大凯不禁打了个机灵,肃容敛眉。 “小姓方,名大凯,。大小的大,凯旋的凯。”他憋足了劲儿,一开口便声清气朗,语惊四座,与之前那无赖模样完全不同。 “呵,有点意思。”在一边拢袖看着的门房首先点头赞道,乔霏却眸光微闪,充满了兴味。 梁炳撇撇嘴,挑剔地看着他,“若不是我们乔五小姐慈悲,你也不会有这番机缘,明日带你去刘公馆,回去换身精神点儿的衣服。” “今晚姑姑和姑父都不在家,不如我们就在江伯这里喝点小酒?大凯,你也留下来喝两盅,暖和暖和。”乔霏笑道。 “那也使得。”梁炳点头。 乔霏向来没有架子,先生太太不在的时候,常和他们同桌吃饭,在这门房喝点小酒也不是第一次了,有时他们喝得兴起,赌些小钱,她也饶有兴致地一边看着,自己却从不赌牌。 方大凯却瞪大了眼睛,没听说哪家小姐和门房车夫一起喝酒的,这三人真是古怪至极! 与他想的不同,这豪富之家喝小酒也不过是炒几个家常小菜,温两壶黄酒,自饮自酌地说些闲话,两个老头喝到脸红,便嘻嘻哈哈地猜起了拳,乔霏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困了,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却将方大凯喊到门外。 “大凯,这里是五十块银元,你进刘公馆之后弟兄之间难免有些应酬,你留在身边应急。”乔霏递给他五十块钱。 “乔五小姐,这钱我不能要!”方大凯惊呆了,迟迟不敢伸手接过,他和乔霏素昧平生,之前唯一一次接触便冲撞了她,她不但丝毫不加以怪罪,反倒慷慨地介绍他到刘公馆做事,还大大方方地给了他这么多钱,让他简直是受宠若惊到有些惶恐了,这天下掉下的馅饼也太大了! “你收着就是,”乔霏不容拒绝地将钱塞到他手中,“到刘公馆后你事事留神,认真做事,嫖赌两项,暂时不要沾了,好好伺候好刘公馆里的主子们。” 她随口叮嘱了几句,其实心里明白以他的为人无须她叮嘱都能让刘祥福刮目相看。 方大凯却打了个激灵,与乔五小姐不过两面之缘,她又如何知道他嗜好嫖赌? 乔霏一笑,看出了他的疑惑,“你手上的茧一看就知道是赌场上的老客,还有你这脸色若不是在女色上过度沉溺怎么会如此?” 方大凯满脸震惊敬服,这位乔五小姐果真不是常人,小小年纪看人竟如此通透。 第三十七章 银月的过去 方大凯也不再推辞,接过钱恭恭敬敬地对乔霏行了个礼,“乔五小姐放心,我这次进刘公馆,不管老板叫我做啥,我必定尽心尽力,把事体做好。” “那便好。”乔霏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回屋了,你再陪陪梁叔。” “是。”方大凯目送乔霏,看着夜色中少女纤美柔弱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一丝异样的情愫。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相反于男女一事他比谁都早熟,桂姐的烟花间里就有几个他相好的女子,可她们又怎么能和这如仙女一样高贵亲切的乔五小姐相比,面对她这样的女子他是半点亵渎的念头都起不来,可又无法解释心中那股莫名的狂热。 那种感觉就像戏文里所说的“士为知己者死”,在他被人任意糟践,连自己都放弃自己的时候,也只有她看好自己,毫不计较地关心自己,那一股感动莫名地让他鼻酸,他方大凯是最讲义气的,在心里暗暗发誓,既然落难之时乔五小姐对自己慷慨大度,自己这条命将来便是乔五小姐的了。 “小姐,早点儿歇着吧。”小丫头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过来为她添了一杯热茶。 夜已深了,客厅的大座钟刚刚敲过两点的钟声,偌大的卢公馆一片寂静,只有乔霏的窗前依旧亮着灯,卢林带着乔月诃去了广州,爱热闹的乔星诃去朋友家跳舞还没回来,下人们也都沉沉睡去,只有乔霏全神贯注地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你先去睡吧。”乔霏头也不抬,时而蹙眉沉思,时而下笔如飞。 小丫头摇摇头,歪在一边的椅子上打着盹儿,搞不懂自家的小姐怎么会如此有精神,一天只需要睡三四个钟头,常常刚沾床就天亮了,她却依旧神采奕奕,白日里照样上学读书,真不是一般人。 这可苦了她们几个小丫头,虽然她总赶着她们去睡,可小姐没睡,她们怎么敢先睡?于是便想了个法子,上半宿和下半宿轮流值夜,也就帮忙添添茶水,送送点心什么的。 乔霏突然抬头望着窗外的黑夜,深深叹了口气,连年战乱,老百姓流离失所,大华各地都在一个个军阀的统治之下,若是遇上个开明些的军阀老百姓还有活路,若摊上一个暴君,可就如生活在地狱一般。 她的桌面上摊着一份报纸,上面的几张图片正是奄奄一息的饥民无助地倒在路边,每天都有大量的平民百姓因为饥荒饿死街头,有能力的早就携家带口迁移离开了,而统治他们的军阀依旧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单是一桌酒席便要花费数千大洋,还恬不知耻地向人们展示他那由多国女子组成的姨太太队伍…… 这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惨状让她的笔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让她的文字发出最沉痛的呐喊,尽管知道这是一个黑暗的年代,尽管知道国力孱弱,民不聊生,尽管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看着报纸上那一双双茫然无助的眼睛,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小姐写着写着竟然会痛哭起来,年纪尚小的她除了讷讷地递过热毛巾之外,只是呆呆立着,生怕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惹怒了小姐。 “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去睡吧。”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丫头回过头立刻松了一口气,剪着短发的银月不过大她两岁,却已经是小姐的得力丫头,还有了到学堂读书的资格,平日里大家最羡慕的就是她了,可也知道只有她最了解小姐的想法。 小丫头退下之后,银月才给乔霏披了一件羊毛大衣,又帮着擦去她的泪痕,瞥了瞥她桌上的文稿,心中便了然了。 “小姐,我可有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银月看着乔霏,不算漂亮的眼睛里也有着泪光,“我家有兄弟姐妹十个,记得我五岁那年饿死了一个七妹,病死了一个三哥,七岁那年,我娘把刚生下来的八妹给了别人,八岁那年四姐也病死了,九岁的时候我娘生了个小弟弟,因为家里太穷了,我们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我娘没有奶水,结果他还没满月就过去了。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娘就把我卖了,幸好遇上了个好心的大婶将我卖到乔公馆这样的地方,干的活比我在家时少,每天还能按时吃到饭,每个月还有月钱,现在小姐还送我到学堂读书……所以我相信,日子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我们大华也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先生、大爷、卢夫人、星小姐和小姐你们所做的事不就是要一天天让我们大华往好里去么?” 自从入了学堂,银月的气质发生很大的变化,说话开始慢条斯理起来,就连在叙述自己悲惨的过往时也是用那一副平平淡淡的语调。 乔霏定定地看着她,“是,银月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我相信整个世界都会往好里去的!只要我乔霏还有一口气,一滴血,我都要改变现在的黑暗,我相信长久的黑暗过后总会有光明的!” 长久以来的理想,前世今生的夙愿,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抱负再次成为镜花水月。 “小姐你更要保重身子,哀痛伤身,只有你好好的,我们大华才会有希望。”银月婉转劝道。 乔霏摇头轻笑,“银月,你把我看得太重要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太大的把握,每踏出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在这样的局势下,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是万劫不复。 “在我心里,小姐是我最最佩服的人,我相信小姐想做的事一定能够做到。”银月坚定地说,“所以小姐别再成天熬夜了,喝这么多浓茶伤胃……” “好,”乔霏点点头,配合地站起身来,“对了,小姑姑回来没?” “还没。”银月答道。 乔星诃热爱夜生活,常常跳舞打牌看戏到近天明才会回来,第二天再睡到中午起身,从美国带回来的生活习惯,这么多年了都改不掉。 第三十八章 小狐狸 在卢林的心里对这个乔霏的看重,也渐渐超过了贪玩的小姨子,对乔星诃来说,工作给她带来社会地位和虚荣,而她则享受着那一份被人尊重和需要,被追捧被仰慕的感觉,她只是个女人,一个美人儿,与工作相比,她宁愿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打扮和社交上面。 而乔霏却不同,她是能够静下心来思考做事的人,她是真正有信仰的人,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还很有前瞻性,更愿意为革命事业奉献自己,从这一点上看,她和乔月诃相似,却又不同于她的内敛寡言,行事长袖善舞,无论是谁都乐于和她来往。 可以说她是两个姑姑的结合体,兼具了她们的优点,尤其是她那份难得的热忱,让卢林愈加想让她进一步参与到革命的事业中来,而不仅仅只在《新思想》帮忙,他开始慢慢转一些事务性的工作给她,将她一步一步拉入革命工作的核心中去。 卢林有心栽培她,她身上的担子就愈发的重了,明明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却不能像同龄人那样嬉闹着跟着家人去听戏看电影,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买新衣服跳舞,除了在学校学习之外,和同学们的交际应酬也是必须的,每天还要坚持练习名媛们必备的技能,忙完这些通常已经是夜晚了,她只有利用这段时间,帮忙卢林做一些外围琐碎的工作,到了深夜才是她静心读书,为《新思想》校对写稿的时间,往往一忙就是凌晨两三点。 自己夜夜笙歌的乔星诃并不觉得凌晨两三点算什么稀奇,可温柔细心的乔月诃却开始担心乔霏的身体了,虽然小姑娘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的,可她毕竟还小,在这个阶段长期熬下去恐怕会将身体掏空的。 一边是心疼的侄女儿,一边是敬爱的丈夫,乔月诃两头为难,有心劝上几句,却在看到丈夫对乔霏寄予浓厚希望的眼神和同样苍白憔悴的病容时住了嘴。 她明白,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为了自己信仰的未来,可以什么都不顾,又岂会真听她的劝爱惜身体呢? “五小姐回来了。”甫一进门家里的老人吴妈便迎上前来,接过乔霏脱下的大衣,“五小姐似乎又瘦了些。” “是吗?”乔霏一笑,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锥子脸吧,“瘦些好看。” “那可不行,五小姐还在长身子,可千万得保重身子,别学星小姐成日节食。”吴妈念叨道,乔星诃为了保持身材,每餐都严格控制,也只有吴妈这样的家中老人敢说她。 “吴妈还是这么爱关心人,”乔霏笑着揽了揽老人瘦弱的肩膀,塞给她一个瓶子,“上回儿听你说老风湿又犯了,便托人从南洋带了瓶药酒回来,说是很管用,下次要是再发作了就试试。” 吴妈怔了怔,一脸感激,“难为五小姐这么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 “谁敢说吴妈老?我可不饶他。” “五小姐这张嘴儿就是甜,”吴妈被逗得哈哈大笑,“先生在书房,还有几个客人,先生交代五小姐来了就直接上去。” “晓得了,”乔霏点头笑道,“妈妈在家吗?” “太太一早便出门打牌去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去打球了,说是让五小姐千万要等他们回来。” 乔霏一笑,她的母亲一如既往地不待见她,自从她回来之后,只冷冷淡淡见过一次,之后只要她回乔公馆,母亲便寻个理由出门,刻意回避,两人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她有的时候难免好奇,就算指有长短,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偏心程度也不至于会差这么多吧,姚碧云对她的态度让她总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她不会是乔绍曾在外头的女人所生又抱回家养的吧? “爸爸,”乔霏推开书房沉重的胡桃木门,脸上依旧挂着自己的招牌笑脸,见到坐在墙边沙发上的人毫不意外地招呼道,“宣伯伯,昭初,好久不见了。” 她早已不再叫宣昭初“四少”,却是随意地直唤其名,显然两人已经非常熟稔。 “几月不见,乔五小姐越发地漂亮伶俐了。”宣成笑道。 “宣伯伯过奖了,不过,昭初几月不见倒是黑瘦了不少,莫非是刚从南方回来?”乔霏坐在父亲身边,为几人添茶倒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们去了一趟南洋……”宣昭初迫不及待地答道。 “咳咳……”宣成警告地咳了两声,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个儿子也算是几个晚辈中有点出息的了,可在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女的面前,竟然被治的死死,连心眼都不敢多留一个。 宣昭初被宣成警告得有些尴尬,掩饰似地喝了口水,乔绍曾却是一脸得意,宣成这个老狐狸,说话总是拐弯抹角,也只有自家女儿才治得了他。 乔霏神色不变,恍若无事,“听说南洋有很多橡胶园,我也很想去看一看呢。” “橡胶园有什么好玩的,日头又大,何况我们过去是和李先生……” “咳咳咳……”宣成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宣伯伯,你嗓子不舒服么?”乔霏关切地看着他,“近来天气变化得厉害,我这里倒有个清咽止咳的方子,待会儿便给昭初带回去。” “有劳乔五小姐费心了。”宣成点头笑道,心里虽然尴尬,面上却不显分毫,倒是很满意她及时转移话题。 “宣伯伯客气了。”乔霏笑道。 宣成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却在盘算着,有心想从她这儿套些话出来,却又担心被她套了去,这是一只极难对付的小狐狸。 认识这个小姑娘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总觉得她的心机城府竟是比乔绍曾还深,虽然她表面上看不过是个可爱无害的小姑娘,可几轮交锋之下,直觉她不是盏省油的灯。 若不是她当初有意无意的那几句话,他恐怕就在投机市场上血本无归了,因此对乔霏他的感觉十分复杂,似乎是感激又似乎是忌惮。 第三十九章 愧疚 去年如火如荼的交易所生意突然一夕变色,无数人因为这场变故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这一场浩劫来得又凶又猛,让人毫无防备,若不是从乔霏这里听到只言片语,又从乔绍曾那里试探出一些莫须有的信息,宣成也不会提早做好防备,最后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 她当初究竟是无心说起还是有意相助,至今还是一个谜,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娶她,那怕她再机敏伶俐,家世背景再雄厚,他明白得很,自己那儿子根本高攀不上她。 昭初有几斤几两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他看似精明,却在为人处世上不够老练,永远不会是她的对手,就算是现在,他在她面前都有些唯唯诺诺了,真要娶了她,日子过得绝不会有他想象中肆意,为人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子女过得好,谁愿意自己儿子一辈子惧内? 不过这乔五小姐虽说和昭初交好,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他根本没有男女之情,眼神举止再坦荡不过,宣成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要怪自家儿子不争气,自个儿一厢情愿单相思。 几人坐着说了几句闲话,宣成终于起身告辞,“绍曾兄,一切便拜托你了。” “我定尽力而为。”乔绍曾起身送他,微笑地握了握他的手。 “我不知道今天你会回乔公馆,我从南洋带了点白咖啡给你,下次拿给你。”宣昭初跟在父亲身后对乔霏小声说道。 “多谢了。”她点头微笑。 “你方才又和乔五在后面嘀嘀咕咕些什么?”一走出乔公馆大门,宣成便低斥。 “也没什么,闲聊几句罢了。”宣昭初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在乔霏面前被父亲斥责了几次让他很没面子。 宣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我觉得那位胡家小姐不错,过段时间我准备为你向胡家提亲。” “父亲!”宣昭初大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儿,“我连那位胡家小姐都没见过,怎么能如此贸然定亲。” “定了亲后再见也不迟,”宣成冷冷地说,“我与你母亲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定亲也能让你定定性子,为人处世也能成熟一些。” “可是如今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讲包办婚姻那一套?恋爱、婚姻自由!”宣昭初急急辩道。 “你和那些革命党人接触太多了。”宣成皱眉,“你自己看看那些和家里闹将起来,死活要离家私奔的有几个有好下场?哪对父母不是为了子女好?你们年轻人本就容易冲动,我们这些老人说话虽不中听,可吃的盐也比你们吃的米多,你们适合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们还清楚,不管你中意不中意胡家小姐,至少你和这位乔五小姐却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一提起乔霏,宣昭初眉宇之间就染上了一丝失落,“我对乔五小姐也只有敬重仰慕之意,更无其他。” 宣成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这个傻儿子会这么快想通,“那你还成天往她跟前凑?” “父亲,做不成情人就不能做朋友么?”宣昭初有些无奈,他对乔霏的感情很复杂,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许一开始的确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美貌气质的喜爱,可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更多的是对她的才学品格的敬重,像她这样柔中带刚,才华横溢又志存高远的女子,相信任何男子在她面前都自叹弗如。 她的光彩能完全盖过她身边的男人,鲜少男人能够忍受这一点,宣昭初是个聪明人,很早也意识到自己和乔霏的不合适,但却不妨碍他将她当做朋友知己来看待,和她做朋友,在她身上学到的东西已经很让他受用了。 宣成噎住,似乎弄不清他话中的真假,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希望你陷进去,乔家的女子,一个个自视甚高,你看看那乔星诃,乔五在她身边长大,难免不受到她的影响。” 宣昭初无力地笑了笑,乔霏对他的感情他是再清楚不过了,纯粹只有朋友之谊,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小五,在姑姑家住得还好吗?”乔绍曾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姑姑和姑父对我很好。”乔霏温温柔柔地说,至少比待在乔公馆好。 “那就好,”乔绍曾的眼中闪过愧疚,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她的性子就变了这么多,再也看不出一丝小孩子的任性刁蛮,每个人都夸赞乔五小姐聪慧懂事,可他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毕竟她还是个小孩子,小四的事也不能全怪她,在乡下待了两年,她已经不再天真,为人处世也老成持重了许多,当年那个娇纵的小五好像就真的死去了一般。 不过小五的聪慧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撇去她是他的女儿这一点,单从爱才惜才的角度,他都很难不去疼爱她,尽管社会进步到了这个年代,男女还是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有见识的女子固然有,但却极少,自家的掌上明珠见识还远超寻常男子,也难怪脾气古怪的乔老太爷和事务繁忙的卢林都对她疼之入骨,相比之下他这个做父亲的还真是失职。 想到乔星诃曾经露出口风,说是乔月诃和卢林一度想将小五过继过去,他的心就莫名紧了紧,虽然有三个儿子,可小五却是他唯一的女儿了啊。 如果不是自己和碧云这对为人父母的慢待了她,想来妹妹妹夫也不会动这样的心思,说不定在小五的心中姑姑姑父的地位远胜过他们这对亲生父母吧。 一想到这里他就酸涩难当,有心将她接回家住,可又担心情绪不稳的碧云,碧云一向不喜欢小五的性子,小五又跟着乔星诃住,平日鲜少见面,母女二人的关系一直冷冷淡淡的,恐怕小五回了乔公馆还没有在卢公馆住得舒服自在,一边是娇妻,一边是爱女,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维持现状。 第四十章 军校 “你猜猜今天宣成来是为了什么事?”乔绍曾一脸疼爱地看着小女儿。 乔霏微微侧头,“方才昭初说,他刚从南洋回来,橡胶园,李先生……莫非他和李先生做起了橡胶生意?” 乔绍曾赞赏地看着她,“不错,他入股了橡胶公司,这次来是向我们贷款的。” “哦。”乔霏点点头漫应了一声,一件小事而已,宣成何必做那藏着掖着的模样,宣成这个人的确有才华,却太过小心眼儿了些,对人对事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你觉得该不该贷给他们?” 乔霏疑惑地抬起头,茫然而奇怪地看着父亲,“爸爸,我怎么知道这些?这该有专人评估的吧。” 乔绍曾何时连这种业务上的问题都拿来考校她了? “你和宣昭初不是很要好么?”乔绍曾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这儿套出点什么话。 “这宣昭初倒是一个可交之人,虽不如宣成老谋深算,却也颇有几分才华,在宣家的子弟中以他最为杰出,若不出意外的话,宣成今后是打算将宣家交给他的。”乔霏说话平平淡淡的,“宣成对革命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可是宣昭初不一样,毕竟是年轻人,骨子里有几分血性,这一点倒是令人欣赏。” 乔绍曾突然心中一动,宣成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他再三犹豫着,也是担心宣成两面三刀,可若是支持将更容易控制的宣昭初扶上位,逐渐架空宣成的权力,这宣家对革命党的态度便会大大不同。 心中不由得豁然开朗,脸上也染上了一丝愉快。 “你对南洋李先生的橡胶生意可有什么了解?”这话纯粹是闲聊了,作为父亲难免希望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见识广博,此时多少带了点指点的意思。 “李先生是个诚信的君子,和他做生意划得来,若不是李先生,南洋的橡胶生意不会这么好,他的确可以算是南洋橡胶大王,最难得的是他是华侨中第一个打破英国垄断,将橡胶制品直接输出到国际市场,有头脑,有远见,这样的生意在这十几年之内值得投资。”乔霏肯定地说。 “你从未见过李先生,竟然对他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乔绍曾有些意外。 “爸爸忘了李先生也是姑父的好友?”乔霏含笑,卢林起事以来,这位爱国富商一直都在支持他。 乔绍曾点点头,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愧疚,卢林对乔霏的悉心培养倒是比他这个父亲还要尽职。 “但你为何说在这十几年之内?”乔绍曾很疑惑。 “做生意这种事情,本来就有风险,橡胶制品在这十几年发展得很好,这是可见的,但未来也许会有种种变数,譬如战争,譬如经济危机,小五的目光尚浅,十几年之后橡胶制品是否还能有这样的辉煌,实在看不出来。”无凭无据的乔霏总不能说,十几年后李先生的企业会因为倭国胶制品在东南亚的削价倾销和世界经济危机的冲击,而江河日落,最终全部结束。 “小五,你很好,”看了乔霏好一会儿,乔绍曾才开口,“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明白了,别说你三个哥哥不如你,就是我当年也差你甚远,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是永远不会变的,切不可只图眼前之利,你大姑父这次去广东我是不赞成……” 乔绍曾皱着眉头顿了顿,“广东那些军阀哪里是真的想要革命,不过是要借此谋利而已。” “军队还是要掌控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乔霏垂眸,“没有救世主可以将幸福送给华夏,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治华夏的病。不顾华夏国情,照搬西方的模式,只能将华夏越弄越乱,越搞越坏,结果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任何一个军阀能够靠得住,他们有钱有权有枪有地盘,若无利可图为何要跟着大姑父起事?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和他们联手,就得做好被背叛的准备。” 乔绍曾心中一凛,第一次听到乔霏这么尖锐刺骨的话,虽然这话不好听,让人难以接受,可不得不说的确在理,只不过他们一直不愿意去接受这个现实。 “军阀手握大权,没有他们我们怎么革命?” “华夏内部没有民主,只能以革命武装斗争为主要形式,只有掌握自己的武装力量才能以革命的武装反对反革命的武装,夺取全国政权。”乔霏决然道。 乔绍曾愕然,没有想到女儿小小年纪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是她所说的,也是他在心里琢磨了很久,却不知是否可行,找不到一条明确的路线的想法。 “可是我们一直依附地方军阀,论财力物力远远比不上他们,有什么办法能够从他们手里得到兵源?何况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那些能征善战的全是军阀出身。”乔绍曾犹豫地问。 “军校,依靠军阀的武装是不可能取得革命胜利的,而学生,特别是青年学生,他们怀着满腔热情和信念,肉体容易被摧毁,而信念却不会,如今的华夏处于危难之际,青年报国的激情尤烈,军校完全不愁收不到学生。军校不仅教授他们军事知识,还务必灌输革命报国的思想,不出十年,就会有数以千计的优秀将领军官,还愁无革命之人才么?”乔霏明白,成立华夏军校是迟早的事,甚至可能这个想法已经藏在乔绍曾和卢林心中很久了,只是他们还在踌躇犹豫,毕竟这是一条新路,他们并不确定能否成功,也没有什么可能借鉴的先例。 但是不得不说,华夏军校的确培养出了许许多多的优秀人才,在华夏的地位相当于西点之于美国,在这些人中还出了一位惊才艳绝却英年早逝的“战神”,正是这些人以自己的信念和生命捍卫了华夏的领土,而他们大部分也都牺牲在惨烈的抗击外侮的战争中,其他的则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被碾碎,那辉煌一时的华夏军校也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第四十一章 浪潮 乔绍曾眼睛亮了亮,又蹙着眉思忖着,乔霏也不扰他,径自拣了本书读了起来,现在的她只能提出个大概的思路,具体实施过程中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琐碎而复杂的问题,这就需要乔绍曾和卢林他们做一个详细而完备的规划了,以她目前的身份还不可能介入具体事务的操作过程中去。 “爸爸,小五在这儿吗?”乔新伟探头探脑地敲开了书房的门,身后跟着小心翼翼的乔新耀。 “二哥,三哥。”乔霏放下书抬头对他们笑道。 “你果然没走,来来来,去我们那儿,给你看个好东西。”乔新伟雀跃地上前拉她。 “爸爸,我们可以和小五去玩一会儿吗?”乔新耀是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尽管乔绍曾对待子女十分温和,可他还是一副胆小内向的模样,很有礼貌地征询父亲的意见。 “功课都做完了么?”乔绍曾清咳两声。 “早就做完了。”乔新伟急急答道,和乔新耀相比,他这个做哥哥的倒是活泼得多。 “那你们去吧。”乔绍曾苦笑,分明还是两个小孩子啊,明明他们是哥哥,她是妹妹,可这个小五却稳重独立得惊人,完全不需要人操心,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极出类拔萃的,恐怕整个大华都找不出有比他女儿优秀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几分为人父亲的骄傲,同时又有几分亏欠,一家人中无论是倔强如老太爷还是幼稚如新耀新伟,没有一个不喜爱乔霏的,偏偏她的生身母亲和她的关系如此淡漠,让他十分头疼。 碧云也不是不爱这个女儿,只是她一见到小五便想起夭折的小四,心里难免不舒坦,久而久之母女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只要小五回家,她便寻个理由避出门去。 碧云那个气性,乔绍曾皱了皱眉,还真是被惯得有些孩子气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乔绍曾叹了口气,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手头正在构思的文稿上去。 “小五,你看看这是什么?”乔新伟炫耀似的将手中的杂志递给她。 “《浪潮》?这是什么?”乔霏好奇地问。 “是我们学校的校刊。”乔新伟不无自豪地说。 “原来二哥你是主编啊,真了不起。”乔霏啧啧赞叹地看着第一页的铅印“乔新伟”三个小字。 《浪潮》是一本很薄的小册子,内容却很丰富,里面有新诗、小画还有新派小说,但更多的还是指点江山、针砭时弊的激昂文字,似乎有意向《新思想》学习,但总的来说还是稚气未脱,只能算是业余水平。 “大编辑,你就别笑话我了,被你这个《新思想》主笔一夸,我简直无地自容了,”乔新伟被她夸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五,我们想请你为《浪潮》写一篇文章。” “我?可以吗?”她有些惊讶地抬头。 “那是自然,你在《新思想》上发表的那些文章,我们同学都十分喜欢,如果你能为《浪潮》也写一篇文章,我想会吸引更多同学关注《浪潮》。”乔新伟期待地看着她。 《新思想》的主编李自儒十分欣赏乔霏,做了一阵编辑校对的工作后,李子儒便压了更重的担子给她,让乔霏以“清如”的名字在《新思想》上开了一个专栏,《新思想》的读者都知道“清如”的文字有着无情的揭露,有着愤怒的控诉,有着尖锐的批判,有着辛辣的讽刺,有着机智的幽默,有着细致的分析,有着果决的论断,有着激情的抒发,有着痛苦的呐喊,却鲜有人知道这位笔锋驰骋纵横,词采飞扬的“清如”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柔弱少女。 “好!”乔霏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她知道血气方刚的年轻学生才是革命的中坚力量,他们可以为了信仰而活,为了理想而死,如果能燃起他们的斗志,就无疑为今后的革命上了一重保险。 这边乔新伟和乔霏正说得火热,乔新耀却有些闷闷不乐。 “三哥,你在看什么?”乔霏发觉了他的沉默,转过头看了看乔新耀手中的本子。 “没,没什么。”乔新耀将本子合上,有些仓促地藏到身后。 “是剧本,他最近迷上了话剧,和一伙同学成立了话剧社,成天就在那儿看剧本,最近还排了新戏。”乔新伟笑道。 “是什么话剧?”乔霏很感兴趣地凑上前去。 “听姑姑说你最不喜欢看戏,怎么会对话剧感兴趣?”乔新耀有些局促。 “哪有的事儿,”乔霏摇头,“我只是不喜欢去剧院看电影罢了,过去在老太爷家也常去振园哥振甫哥学校看他们排演话剧呢。” “乡下的学校也有话剧社?”乔新耀吃惊地问。 “没有话剧社,不过他们几个活跃分子自己排演了个短剧而已。” “那可比不上你三哥的话剧社,你下周可一定要来看看我们学校的《茶花女》,新耀可是男主角啊。”乔新伟哈哈大笑。 “《茶花女》?真是太棒了!”乔霏兴奋地说,“我们学校本来也想要排这部戏……” “小五也参加了话剧社?”乔新耀眼睛亮亮的,高兴地问。 “我们学校没有话剧社,”乔霏的脸上有着遗憾,“我们文学社的几个同学本想成立话剧社,可惜人手太少,我们连一出完整的剧都排不下来。” “那你们可以和我们话剧社合作演出啊。”一谈到自己喜欢的事儿,乔新耀就开心地说。 “好啊,不过还是先给我们一个观摩学习的机会吧。”乔霏抿着嘴笑,“三哥,我可以带同学一起来看你的演出吗?” “可是,我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乔新耀孩子似的天真的脸上现出了严肃的表情,带着一丝焦虑,“不晓得什么缘故,我一上台心就慌了,好像有好多人的眼光在看我,我恨不得把全篇的话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可是一开口,什么话都忘掉了,明明是自己写的句子,可连平日记得最熟的几句,这时候也记不起来,一定要等别人提一两个字,我才可以说下去,不晓得将来正式上演的时候是不是还是这样,要是那时候也是跟现在一样地说不出,那才丢脸嘞。” 第四十二章 梅峰其人 “三哥,你不要怕,再练习两三次,你就会记得很熟的,既然到了台上,就只管放胆去做……”乔霏从他的手中接过剧本,“这剧本改的真好!三哥,你是饰演阿尔芒吗?” “呃,不是,”乔新耀有些尴尬,“我演的不是男主角,演的是加斯东。” “那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好人呀,我觉得他比阿尔芒还要出彩。” “小五也懂话剧,不如就在这里帮忙对对台词吧,多练几遍就不紧张了。”乔新伟在一旁出着主意。 “好啊。”乔霏翻了翻剧本,“就从这一幕开始吧。” “谁在这儿?”乔霏虽然是坐在那儿,语调表情却仿佛就是一个病中的玛格丽特。 “是我,加斯东。”乔新耀却没有进入剧中的情境,依然显得生硬。 “您怎么会在我房间里的?” “你先喝,过会儿我就告诉你。——够甜了吗?” “够了。” “我天生就是做护士的。”乔新耀的语气很腼腆,丝毫没有半点潇洒的味道,听得乔新伟在心里直摇头。 “纳尼娜在哪里?” “她睡了。我昨天晚上十一点来探听你病情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姑娘快累倒了,我倒是精神焕发。你那时已经睡着了,我就叫她去睡了。我就呆在这儿,躺在壁炉旁边的长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晚上。……嗯……” 乔新耀此时又卡了壳,一脸为难。 “听到……”乔新伟只好在一边轻声提醒。 “听到你睡着了我心里很高兴,就像我自己睡着了一样。今天早上你觉得怎么样?”乔新耀总算想起来了,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你的胆子太小,扮起加斯东来简直不像。”乔新伟叹了口气,“小五演的玛格丽特却很有些味道,你可以多问问小五是怎么演。” 乔霏偏头看着他,乔新耀的确不适合演戏,背台词就像在背课文一般,演起戏来生硬呆板,“我觉得演戏就是要把自己当成剧中人一样,话自然地流露出来,不必要费力思索。” 乔新耀蹙着眉头思考着,尽力将自己融入情景之中,想要摸到那一星半点感觉。 “你们在说些什么?”乔绍曾敲门而入,虽然工作很忙,但他十分看重对子女的教育,只要一有闲暇就一定要过问孩子们的功课成绩,对他们的思想动态十分关注。 “三哥要上台演话剧呢。”乔霏甜甜笑道。 “新耀要演话剧?不错,不错,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乔绍曾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意外,这个小儿子怯懦内向,总是喜欢躲在两个哥哥身后,没想到也有勇气登台演出了。 “爸爸还不知道吧,这次话剧的剧本也是新耀自己改编的呢。”乔新伟友爱地揽着弟弟的肩膀,乔新耀上有哥哥,下有妹妹,在乔家众孩子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得到的关爱相对也少一些。 不止是乔绍曾,就连乔霏都大吃一惊。 “也没什么,就是试着改一改,改的不好……”乔新耀闹了个大红脸,慌乱地摆着手。 “三哥,你真了不起!”乔霏佩服地看着他,乔绍曾也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拿过乔霏手中的剧本翻阅了起来。 和两个哥哥不同,乔新耀有着典型的文人气质,敏感脆弱,安静得没有什么存在感,习惯性地躲在哥哥们的身后,在家族里常常遭人忽视,他也习惯于这样的生活,总是喜欢一个人默默地读书发呆,而这样的经历让他对文学有着独特的领悟和爱好。 “新耀还写了不少新诗和小说,我们校刊上也有他的文章呢,小五,你方才都没发现吧。”乔新伟得意地说,“这首诗和这篇小说都是新耀写的,他写的小说大家都很爱看呢。” 乔霏看着署名为“梅峰”的文章,心里百感交集,原来梅峰就是她的三哥乔新耀。 她只知道梅峰是这个年代很有名气的革命作家,出身大家族却毅然和家族断绝关系,他的文章充满了爱国的激情和对光明的向往,二十多岁便已成名,可惜生性浪漫的他爱上了一个交际花,为了她不顾一切脱离家族,而事后证实这个交际花是个倭国特务,年纪轻轻的他被她刺杀于床上,一代才子英年早逝。 这件事不仅对乔家不啻于一个巨大的丑闻,对整个革命党都是很要命的伤害,特别是保皇党将此事渲染成通敌卖国之后,整个乔氏家族都极力回避隐瞒这件事,无论他生前死后都和他划清界限,连他死后都是随意草草下葬,没有一个家人出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乔家的三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梅峰,也许她同时代的人已经考证出梅峰就是乔新耀,可她毕竟不是书斋里的学者文人,对这些历史细节并不在意,一直到现在才知道。 看着少年苍白腼腆的容颜,想到他多舛的未来,她不禁轻轻握了握拳,既然你是我哥哥,我便不会让那些魑魅魍魉再靠近你一步。 “没想到我们新耀还是个才子,今后想要当作家吗?”乔绍曾赞许地问,他不是个古板专制的父亲,对子女们的要求虽然严,却不会强迫孩子们扭曲自己的兴趣爱好从事他们不喜欢的职业,只要他们从事的是正当的职业,保持秉性上的正直,他对孩子们的梦想从不干涉。 “我不知道。”虽然乔新耀还是有些腼腆,可在谈到“作家”这个词时眼底流露出来的热切光彩却是显而易见的。 “好好努力,多练多写,终有一天我们乔家也会出现一个震古烁今的大作家的。”乔绍曾勉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说爸爸一定会支持你的!”乔新伟看起来比乔新耀还高兴。 兄弟俩的感情看起来很好,恐怕谁都想不到十几年后父子兄弟间的冷漠擦身,这就是世家大族的悲哀,她见得多了,只是带着那份未卜先知冷眼看着,心里难免会觉得悲凉。 第四十三章 奇怪的年轻人 在乔霏的前世里对于乔绍曾的子女们并没有太多的记载,印象中乔新杰和乔新伟继承了乔家的产业,本有心在政治上进步,全力支持乔星诃夺权,但却没有成功,保皇派复辟后,他们最终败走美国,全心全意从事商业活动,乔氏家族也渐渐没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其中乔新伟早逝,而老四乔雪和她乔霏都毫无记载,仿佛根本不存在她们这两个人似的。 女中占地颇广,校门口在山脚下,沿着小山坡建了不少教学楼和宿舍楼。 乔霏抱着几本书缓缓地沿着小路上山,下了许多天的春雨,满山遍野的红色杜鹃花簌簌地落个不停,虾红和紫桃色把地上都铺满了。 经过一座小老洋房,这是老师们的住宅,却见有人倚着木柱坐在门口阳台的栏杆上。 她吃了一惊,这里是女校,除了学生是女生之外,老师也以女性为主,鲜少见到这样的年轻男子。 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苍白的脸,冷酷的浅色眼珠在阳光中透明,视而不见地朝这边望过来。 这个男人说起来并不是很起眼,如果不是她对环境的变化一向敏感,根本不会发现他,他就是属于那种存在感不强,却给人以独特神秘感的男人。 她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他也毫不在意地迎视她。 他的手里拿着个酒瓶,上午十点钟已经就着酒瓶独饮? “乔霏!”四五个女生从后头追了上来,嘻嘻哈哈地笑道,“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们追了好一阵子。” “你在看什么?”顺着乔霏的眼神望向那个忧郁的年轻人,女孩子立刻轻蔑地撇了撇唇角,“又是他,走吧,咱们别理他!” “那人是谁?”乔霏好奇地问。 “听说是陆先生的侄儿,家里父母双亡,就来投奔姑姑了,真是的,女校里住了个年轻男人太不像话了。” “上回听说有几个小姐的家里向学校抗议,可没想到他还住在这里。” “其实也没什么,现在男女同校的那么多,你们也别那么死脑筋了……” 女孩子们嬉笑着。 乔霏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年轻男子几眼,他和他的姑姑陆先生的确有几分相似,那位陆先生一直没有结婚,是个很严肃的女子,总是穿着一身黄柳条布夹袍,短发齐肩,稀疏的前刘海,清秀的窄长脸…… “乔霏,你说是不是?”两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争执起来,拉着她评理。 “这我可真不知道……”她诚实地摇头。 “你不是一向喜欢话剧么,是你说话剧也是革命的一种,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好友胡新兰笑道。 “对了,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北平大学公演话剧《除夕夜》,演出获得巨大成功!这可是北平大学学生自编自导的第一部话剧呢,唉,好想去看看,听说在社会上取得了很大的反响呢。”眼角微微上挑的女孩子叫做苏真,眼里闪着向往的光彩。 “《除夕夜》是看不成了,不如我请你们看《茶花女》吧。”乔霏笑道。 “哪个剧院的?”胡心兰奇怪道,话剧在这个时代还是新兴产物,一般只有学校的学生喜欢排演,剧院里还是以电影和戏曲为主。 “英华中学话剧社排的,有兴趣吗?” “他们学校有话剧社啊,”胡心兰羡慕不已,“哪里像我们根本凑不了几个人。” “那些千金小姐们成天只想着如何打扮,谁会愿意加入话剧社啊,若有化妆社肯定爆满。”苏真的语气中带着不屑。 “你自己也是个千金小姐。”胡心兰闹她,苏真的父亲是个富商,不过她个性大大咧咧,没什么架子,对于女孩子喜欢的梳妆打扮没多大的兴趣,对那些矫情的小姐也很看不惯。 苏真白了她一眼,气鼓鼓地撅起嘴不理她。 胡新兰自然知道她是最讨厌自己的小姐身份,连忙笑着赔不是。 其他几人也拉着乔霏笑道,“我们也想去看可以不?” “那是当然,喊上赵虹她们,明天晚上的。” “怎么办,怎么办?”乔新耀紧张得脸色愈加苍白,来回不停地踱着步。 “新耀,别紧张,深呼吸!”小礼堂的后台,学生演员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化妆准备,虽然大家一个个都是忐忑不安,可也没一个人紧张成乔新伟这个样子的。 “我没,没有紧张。”乔新耀勉强一笑,“我去趟厕所。” “都紧张成这个样子了,还说不紧张。”饰演男主角“阿尔芒”的男生何代钦摇头笑道。 “这出剧明明是他自己改编的,也是他排的,怎么每次到了上台之前他就紧张成这样?”女主角“玛格丽特”罗英也觉得好笑。 “咦,新耀呢?”乔新伟走入后台东张西望的。 “又去厕所了。”在一边帮忙抬道具的小个子忍俊不禁。 “唉,又紧张了。”乔新伟一脸无奈,他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是英华中学里很有名气的校刊《浪潮》的主编,听说和《新思想》的名笔“清如”私交甚笃,能请到“清如”为《浪潮》写稿,惹得同学们都对他佩服不已,就连一些年轻老师都对他另眼相看,因此平日在学校里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话剧社没有不认识他的,特别是女孩子,都觉得他和乔新耀比起来多了几分器宇轩昂。 “对了,这是我妹妹乔霏,女中的学生,今天特地带她来看你们的话剧演出。”乔新伟搂着妹妹不无得意地说。 “好漂亮的女孩子!”罗英赞道,对她的态度颇为和蔼,“小妹妹,今年几年级了?” “在读高一。”乔霏冲她甜甜一笑。 “高一……”罗英愣了愣,那张脸看上去那么稚气,最多像个初一初二的学生,怎么竟然和她同龄?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乔新伟笑着解释道,“我妹妹是跳级读的高一。” “那一定是个聪明的小才女了。”罗英一副大姐姐的样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第四十四章 救场 乔新耀正从洗手间走出来,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三哥,你怎么了?”乔霏上前拉住他的手,明明是春暖时节,他的手却一片冰凉。 “小五,我觉得我不成了,根本没法上台。”乔新耀连腿肚子都在打颤,“刚才我看到台下坐了那么多人,我就觉得头晕。” “就当他们是青菜萝卜好了,你只管看着台上表演……”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她都觉得自己的安慰很无力。 “我做不到……”乔新耀不住地摇头,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老三,拿出点志气来,你不是喜欢罗英吗?别让人小瞧了!”乔新伟揽过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悄声给他鼓劲。 “二哥,我是真的不行,我又要把一切搞砸了,我做什么事都不成,还妄想自己会演话剧……”乔新耀沮丧地说。 乔霏早看出了乔新耀那性格只适合安安静静在书斋里写写文章,让他抛头露面上台演戏太强人所难了,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得上了啊。 “开始了,开始了!”后台一片纷乱,前场的灯光已经打好,小礼堂里坐满了人,学校里排演的话剧不要门票,又形式新颖,吸引了不少观众来看,特别是年轻的学生们,对话剧都十分感兴趣。 饰演玛格丽特的罗英率先上了场,男主角何代钦站在乔新耀身边不住地安抚着他,可他不仅双腿打颤,连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该我们了!”何代钦半拖半拽地把乔新耀拉上台。 “大人,您好吗?”所有人都可以听出来这个加斯东连牙齿都在打颤。 罗英显然有些尴尬,这乔新耀还真是让人担心,但还是按照剧本毕恭毕敬地回答,“好,您呢,先生?” …… 磕磕绊绊地演了不到五分钟,在台下默默为乔新耀祈祷的乔新伟和乔霏还是失望了。 “可是欧仁妮的手太小,您的眼睛又太大。普丽当丝,嗯,嗯……”乔新耀支支吾吾,“嗯”了半天却再也冒不出一个字来。 乔新伟和乔霏在场边抚额长叹,又忘词了! 场上的人也都傻眼,平日乔新耀忘词都是负责道具的同学拿着剧本在一边提词,和他对戏的人不可能将他的词背下来,而后台的同学更不可能蹿到台上来提醒。 场下的观众似乎也意识到他忘词了,全都哄笑起来,嘘声一片。 乔新耀又窘又恼,一气之下竟然当场晕了过去。 这下无论是场上场下都乱作一团了,负责拉幕的同学连忙急匆匆地将幕布拉起。 乔霏和乔新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台上扶起乔新耀。 “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我们排了这么久的话剧就这样不光彩地谢幕了吗?”话剧社的同学又是伤心又是生气。 乔新耀自觉对不起大家,竟然瘫在地上悔恨交加地哭了起来。 “老三,别哭,丢人!”乔新伟抓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哭什么?我还想哭呢!”罗英小嘴一扁,也是泫然欲泣,她辛辛苦苦排练了这么久,竟然就被这不争气的乔新耀给毁了,今天有好多她的朋友同学来看演出,在他们面前丢脸,让她情何以堪? “这戏到底是演还是不演了?”众人一时无计。 “演!”乔新耀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这剧本是他改编的,也是他一手负责排演的,是他心血的结晶,他比谁都要珍惜这出剧,他不想一切就这样毁在他自己的手里。 “你行吗?”众人纷纷质疑,就乔新伟这心理素质,估计大幕一拉他又得晕过去了。 乔新耀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当场就死了。 “现在临时换人也找不着可以演加斯东啊!” 话剧社的人手本来就紧,哪有可能像专业演出团队有AB角儿,虽然加斯东不是主角,可少了乔新耀的加斯东这戏还就真没法子演下去。 “小五,三哥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帮我上台把加斯东演完,求求你了!”乔新耀起身,半跪在乔霏身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哀求地望着她。 “我?”乔霏大吃一惊,“我从没演过,也没和你们排过戏啊!” “你陪我练了好几次,我知道你已经把加斯东的台词都记熟了,而且你不会怯场,一定比你这个没用的三哥演的好,就算你真演砸了,我也认了!”说到后头乔新耀已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 “她可以吗?”话剧社的人都一脸狐疑,他们实在没法再丢一次人了。 “那你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有人会背加斯东的台词吗?”乔新伟站起身来。 “就试试看吧。”罗英发话了,她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心血这样白费,何况这是她和他的合作,她含羞带怯地看了何代钦一眼,她绝不能浪费机会。 “那就快换衣服!” 几人一拥而上,又是给她套衣服,又是给她化妆,好一番忙碌,好在乔新伟的身材不高,乔霏穿上他的衣服倒还勉强能看。 “你紧张吗?”大幕再度拉开,何代钦在她的身边轻声问。 “不会。”乔霏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要知道政客可是天生的演员呵。 “加斯东先生,您的朋友长得真英俊。”美艳的玛格丽特以扇掩嘴咯咯低笑。 “那还用说,而且他爱您爱得发疯。”比玛格丽特还略矮一些的加斯东,虽然扮相有些脂粉气,却自信潇洒,谈吐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 “小五真是第一次演话剧么?”乔新伟看得目瞪口呆,乔霏那老练沉稳的行止,简直就像个专业的演员啊。 “她比我强太多太多了。”乔新耀苦笑,只恨自己怯懦胆小不争气。 “别和小五比,连大哥都得对她甘拜下风。”乔新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深受打击,“这丫头太妖孽了,学什么像什么,不,连学都不用怎么学,做什么都是出类拔萃的,有这么个妹妹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四十五章 闹 不仅幕后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坐在台下的观众更是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这个加斯东换人了?” “前后也相差太多了吧。” “就是啊,后面这个演得这么好,就不该让前头那个上场丢人啊。” “不知道这个加斯东是谁演的,看起来有些面生啊。” “我觉得他长得很英俊啊,比男主角阿尔芒还好看。” 不过躁动只是暂时的,观众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剧情吸引过去了,只有乔霏的几个中学好友越看越不对劲。 “你们有没觉得那个加斯东长得有些像乔霏啊?”苏真狐疑地说。 “自进来后她就不见人影,说好坐在一块儿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出剧是她哥哥自导自演的,她肯定到后台帮忙了吧。” “不知道她哥哥演的是哪个,会不会就是那个加斯东?他们兄妹俩长得应该很像吧?” “心兰,你是不是爱上人家了?” “哈哈哈,英俊潇洒的才子,也难怪我们心兰动心了。” “你们瞎说些什么啊……” “不过就是有些矮啊,”苏真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看起来和乔霏差不多高呢。” “你这死丫头,快闭嘴!”胡心兰气鼓鼓地掐着她的脸,惹得她频频求饶。 《茶花女》这种爱情悲剧对观众很有吸引力,虽然这一群学生们没有太多的表演经验和技巧,演技也十分生涩,可毕竟话剧是一种新型的表演形式,即使再粗制滥造也吸引了大批的观众,也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它才能一步步地发展完善。 尽管在开场时出了乔新耀那一点点小意外,但在乔霏的救场下演出得到了超出他们想象的热烈反响,话剧社的每个成员都十分兴奋。 “真没想到乔霏的戏演的这么好。”话剧社的所有成员都对乔霏赞不绝口。 “我先向大家赔罪了,刚开始是我把它搞砸了。”乔新耀深深地鞠了一躬。 “还好你有一个好妹妹。”罗英嗔怪地看着他,“和我们说戏的时候那么有感情,怎么自己上台就傻眼了?” “我也不知道,”乔新耀不好意思地笑笑,“只觉得台下的人都盯着我,越想把戏演好,就越紧张,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无论如何今天还是要感谢乔霏。”饰演阿尔芒的是个叫做何代钦的青年,即使卸了妆还是那么英俊潇洒,比剧中的阿尔芒还多了几分器宇轩昂。 “过奖了,”乔霏微微一笑,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我以前没演过话剧,这次也算是圆了自己一个梦。” 恢复原先装扮的她端庄中带着稚气,是一位神清骨秀,清丽绝俗的少女,很难与台上那俊逸风流的青年联系在一块儿。 何代钦看着她的微笑谈吐,不禁心中一荡,只觉得眼前的少女便是一颦一笑都盈盈可爱,让人目眩。 何代钦的反应都看在一直关注他一举一动的罗英眼里,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罗英自一入学便喜欢上了长自己一届的高二学生何代钦,若不是为了他,她根本不会加入话剧社,虽然何代钦对她只如普通同学一般坦荡,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她人前人后都喜欢跟在他身边,就连排戏都是男女主角,原先她心中窃喜能够日久生情,同学们也常常打趣开玩笑说他们是一对儿,他也从未激烈反对过,她便以为他已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可他竟然对乔新耀的妹妹露出了那样痴迷的神情,让罗英心里又是难堪又是悲伤,更多的是气怒。 明明她才是女主角啊! “今天也的确是惊险,我们辛苦排练这么久的剧差点就毁了,新耀你那个性子实在不适合演戏,今后还是别上台了,免得连累了大家。”罗英一肚子气没法冲乔霏发,索性便撒到了乔新耀头上。 一直暗恋罗英的乔新耀脸色更加苍白了,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大家都惊呆了,平时的罗英只是娇气了一些,何曾有过说话这样尖酸的时候,何况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和乔新耀是同班好友的何代钦却皱起了眉头,“毕竟这出剧成功了不是吗?新耀紧张多练习几次就好了,你何必苦苦揪住不放?” “代钦,别说了,是我的错。”乔新耀苦笑,舍不得心上人受半点委屈。 “对不住了,”乔新耀又向大家鞠了一躬,“今后我不会再上台演戏连累大家的。” “新耀,你这是什么话,要是没有你,根本就不可能有我们这次的演出,更不用说什么成功失败了。”话剧社的同学们脸色大变,纷纷挽留道。 也许乔新耀在演戏上没有天赋,可是他的才华却是毋庸置疑的,《茶花女》是他一手改变导演的,话剧社的同学们对他充满了敬服,也许话剧社可以缺少一个女主角,但却不能缺少他这个灵魂人物。 乔霏淡淡地瞥了罗英一眼,不得不说她三哥看女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且不说那位还没出现的女特务,单说这个长相不错,心胸却极狭窄的罗英,就让人大倒胃口。 乔新伟也微微皱起眉头,看向罗英的眼神带了几分敌意,乔新耀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就算有再多不是也轮不到这个女人来指手画脚。 感受到众人不赞同的目光,特别是心上人何代钦的不悦,罗英那如琉璃一般脆弱的自尊心崩溃了,明明一切都是乔新耀的错,若不是她这个女主角演的好,这出戏根本不可能成功,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她?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么?”罗英激动得眼眶发红,“那好,他不退出,我退出!” “罗英,我没有这个意思!”乔新耀急了,连忙拉住她的手挽留道。 “你放手!”罗英大声地呵斥着,用力地甩掉他的手。 “罗英,你不要这样,明明演出获得了成功,这么高兴的一件事,你闹什么别扭?”一边的同学也都纷纷劝道。 第四十六章 朽木 “不是我闹别扭,是有人做得太过分!”罗英恨恨地看着乔霏。 太过分? 众人面面相觑,她到底是在指谁?谁招她惹她了?这大小姐又是在演的哪出? 罗英眼睛直勾勾盯着乔霏,看得众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乔家小妹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浮夸不招摇,没招她没惹她,怎么过分了?这大小姐脾气耍得好没道理。 何代钦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罗英,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里没有人招惹你,若是你觉得话剧社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尽可以退社,我们不会拦你!”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平日何代钦一向对罗英忍让,连大声说话都少有,没想到这次一出口便是这么严厉不留余地的言语,众人更觉得尴尬。 “代钦,大家都是好同学,何必这样?罗英也别闹别扭了,大家一起收拾收拾,我做东,我们一块儿出去好好庆祝一下……”一个面貌憨厚的男生连忙打圆场。 “就是就是,小事而已,别说得那么难听,大家各退一步吧……” “其实也就是误会而已啊……” 众人说些什么,罗英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何代钦,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那个温和阳光的大男孩竟然会对她说出那样尖刻的话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罗英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有些失去理智了,看向乔霏的眼神似乎想把她撕碎。 “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赶我离开?”罗英的声音发颤。 众人这时才有些了然,再一看站在乔霏身边的何代钦,敢情是在争风吃醋? 可这飞醋吃得也有些无来由吧?何代钦和乔霏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就算是方才在舞台上的合作,也是剧情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怎么着也不该怪到乔霏身上去啊。 尽管有些人还能理智地对乔霏报以同情,但更多的人因为和罗英的同学之谊,还是将感情的天平偏向了罗英。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无论心中有多讨厌罗英,乔霏都不愿意卷入这莫名其妙的感情漩涡中去,当下神色一冷,和乔新耀乔新伟打了个招呼,“哥,我还有同学在外边,先走一步。” 乔新耀和乔新伟也感觉到了罗英对自己妹妹的敌意,也都神色不虞,就连乔新耀都皱起了眉头,看向罗英的眼神不再炙热,而是充满了失望之意。 “小五,我和你一块儿走。”乔新伟冷笑着狠狠剐了一眼罗英。 乔新耀叹了口气,低落地垂下眼睑,心灰意冷地不再理会罗英,“我们先收拾吧。” 何代钦若有所失地看着乔霏的背影,心里一片惘然。 见乔霏走了,其余众人才有些活络起来,有的活跃气氛,有的温和劝解,才总算把大小姐罗英给劝好了。 “你三哥那是什么眼光?竟然喜欢那种女人!”乔新伟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一双弟妹都无端被人摆了脸色,他的心里气恨难平,“什么罗英,不过就是长了张过得去的皮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有那何代钦,虽然是你三哥的好友,不过也是个女人缘极好的风流公子,别和他走得太近,你没看他那双贼眼,恨不得黏在你身上,和这种人多说几句怕都会沾惹了一身腥臭。”乔新伟语带不屑,很明显的是迁怒。 “三哥喜欢那个罗英很久了么?”在她看来什么何代钦、罗英都是浮云,完全不值得一提,倒是情痴情种乔新耀才是最危险的,她救得了他的命,却救不了他的心,罗英摆明了眼里没有他的存在,他依然对她深情不改,像他这样的多情公子最容易着那些有机心的女子们的道。 “罗英一进我们学校,他便看中她了,和着了魔似的,颠颠痴痴的,他这出剧还是专门为了罗英而排的,他明明知道罗英喜欢的是何代钦,还安排他俩演男女主角,让自己的心上人和别的男人谈缠绵悱恻的恋爱,自己只愿意演个成人之美的加斯东,你说你三哥是不是个傻子?”乔新伟双手插在裤袋里,不以为然地说,“劝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了,你三哥这个人平日看起来挺安静和气的,其实是最固执的,他认准的事儿九头牛的拉不回来,我敢说就算今天这罗英已经做得如此过分了,他也还是会在她面前赔礼道歉,伏低做小,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总算明白孔老夫子说的,朽木不可雕也是什么意思了,你三哥就是朽木,一块大大的朽木!” 乔新伟气鼓鼓地大喊了一声“朽木”,引来不少人的侧首回望。 乔霏皱眉,乔新耀这典型的文人气质还真不好办,对他看不上的人不屑一顾,对他看得上的人却宁愿低到尘土里,性格决定命运,乔新耀日后的悲剧和他的性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小五,你有喜欢的人吗?”乔新伟突然问。 “啊?”乔霏睁大双眼,显然被乔新伟的问题给问傻了,她还真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太少女,太梦幻了,不适合她,“二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怕我家的好妹妹被人拐了去。”乔新伟耸耸肩,刚才何代钦那直勾勾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虽说平日与他也是熟识的,可始终觉得他配不上自家优秀的小五。 乔霏失笑,“二哥我才几岁啊?你就担心这个?小姑姑都还没结婚呢。” “你可别和她学啊。”乔新伟苦恼地摇头,乔星诃二十好几了还未婚,他可不希望唯一的妹妹受她的影响,“上次我还和大哥说起,像我们小五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真不知道世间有什么样的男子可以配得起,他应该是个高大、英俊、有才学的善良好人,不不不,光是这样还不行……” “我的好哥哥哎,你想得会不会太长远了?先给我找个好嫂子,再来考虑我吧。”乔霏不似一般的女孩子臊得满脸通红,反而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古灵精怪地挽着他的手,“我正巧有几个同学也来看话剧了,不如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第四十七章 赵公子 “贝贝,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乔星诃在乔霏面前轻轻柔柔地转了个圈,粉嫩柔软的春装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好看。”乔霏点头笑道,乔星诃的衣服多得几个衣柜都装不下,而且每一件都是最时兴的。 “我也给你订做了一套,快去换上给我看看。” “我就不用了吧。”乔霏轻扯嘴角,这如花蝴蝶一般的衣服看上去着实矫情,“学校里的同学都是穿校服……” “谁让你上学穿拉?明晚舞会的时候你穿出去,保管让那些小男孩儿们神魂颠倒。”乔星诃调皮地眨了眨眼,对着镜子戴上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更显得肤色白皙。 “明晚什么舞会?”乔霏茫然地看着她。 “明晚赵公馆的三小姐过生日,我答应赵督军带你去了。”乔星诃做了决定的事情从不轻易更改。 “你都不问问我,我明晚上油画课。”乔霏撅着嘴不情不愿地说。 “少上一晚没什么关系,你油画画得比我强多了,便是不学我也不逼你。”乔星诃笑盈盈地说,“反正舞会你是非去不可,你自己数数一年到头你去了几次舞会?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舞会的吗?过去你成天缠着要去,我说等你长大了再带你去,你还不甘心地哭呢,现在倒是越来越书呆了,不过上次带你去了胡公馆,那些小男孩儿现在成天问我乔五小姐,乔五小姐的,可把我给烦死了……” 自己是个社交名媛的乔星诃立志要把乔霏也教导成乔星诃第二。 “我这不是怕吗?人家赵三小姐过生日,我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地过去,万一抢了她的风头可不好了。”乔霏嘻嘻一笑。 “我们家贝贝还挺有自信的嘛,那赵三小姐虽然算个美人儿,和我们贝贝比就差远了。”乔星诃不无自豪地说。 “那和小姑姑相比,就更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乔霏谄媚道。 “呿,那个小丫头和你姑姑比?”乔星诃点着她的额头,“你这是存的什么心呐?” “小姑姑才是真正的艳冠群芳呢,别管是小丫头还是美少妇都不是你的对手。” 乔星诃哈哈大笑,眉宇之间有着得意,并非她真的爱慕虚荣,只是她性子活泼喜欢热闹,让她像乔霏一样天天困在书斋里孤孤单单地读书,简直比坐牢还难受。 赵督军名叫赵子嘉,自封为淞沪督军,是江浙一带的大军阀,是有名的皖系军阀,也是把持北平政府权柄的直系军阀的眼中钉肉中刺。 自曹玉死后,他麾下的将领分作直系、奉系、皖系、晋系、西北军阀等若干派系,尤以直、奉、皖三系军阀势力最大,年年征战不休。 废帝革命时这赵子嘉作为大华皇朝的将军镇压了不少革命者,因此得以官封提督,后来大华皇朝倒台了,他便追随大军阀曹玉,也杀了不少革命者,照理说这样一个人本该是革命者的眼中钉肉中刺,保皇派的好朋友,可尽管他手中握着最精锐的第四师和第十师,却不知道为什么,保皇派也一直不待见这个人,处处提防着他,为了自己的势力,也为了对抗直系军阀,赵子嘉这一脉的皖系军阀联络了奉系军阀和革命者卢林,结成了“反直三角同盟”。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为了革命大业,卢林不得不和这个双手沾满革命者鲜血的屠夫称兄道弟,所以此时的革命党和赵子嘉也正在蜜月期,在他的庇护下,上海反而成了革命思想最自由的地方,赵子嘉也装出一副民主共和的模样,俨然就把自己打扮成卢林革命党的护法。 乔霏最终还是没有穿上那和花蝴蝶一般的裙子,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洋装连衣裙,更没有涂脂抹粉,素着一张小脸跟着乔星诃上了车。 乔星诃细细端详她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和你这么一比,我倒是俗了。” 到底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月白色的连衣裙更衬得乔霏清丽素雅,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纯洁自然,脸上虽然还有几分稚气,却更惹人怜爱,连张扬热烈的乔星诃都自叹弗如。 “我侄女儿乔霏。”乔星诃将她介绍给众人之后,也不多管她便自顾自下场跳舞去了,乔霏也不是那种畏畏缩缩喜欢成天跟在她身后的小可怜虫,她一向独立得很,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你就是乔五小姐?”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地走过来轻吻她的手,“小姓赵,赵履安。” “原来是赵公子,久仰了,上海滩四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乔霏巧笑嫣然,这赵履安是赵子嘉的独子,仗着父亲的势力,在上海滩飞扬跋扈,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赵履安心中熨帖,被她这一句软语说得很是受用,这乔五小姐只有十四岁,便俨然是个美人胚子,生得素雅高洁,便是这么清清冷冷地站着,也如秋月一般皓洁冰冷,一向最爱美人的他,却极少遇见像她这样不愠不火,清绝纯净的女子,此时见她语笑嫣然,更如着了魔一般,神色微痴,只觉得怦怦心跳,热血如沸。 “乔五,”身边一个充满了惊喜的呼唤,打断了赵履安的绮思。 “昭初,你也来了。”乔霏收回赵履安一直握着不肯放的手,笑得大大方方,自自然然,“这位赵公子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了。” “赵公子,您好。”宣昭初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和赵履安交握。 “哦,你就是宣四少?”相较之下,赵履安的反应就有些冷淡了,甚至还带了几分敌意的讥讽,在他眼里宣昭初不过是个富户子弟,在他父亲这样手握重兵的实权派眼里就如蝼蚁一般,他唤他这一声“宣四少”都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就是这样一只蝼蚁,竟然不知好歹地打断他和美人的相处,实在是不可原谅。 第四十八章 赵三小姐 宣昭初少年得志,在上海滩上也是年少风流的一号人物,顿时脸色微冷,也不搭理赵履安,低头对乔霏熟稔地笑道,“你一向不喜欢来舞会,今天怎么也来了?” “宣四少似乎和乔五小姐私交不错?”赵履安眼中掠过一丝阴鸷。 “舍妹是乔五小姐的同学,我们已是多年的好友了,”宣昭初笑得很坦荡,明摆着并不把赵履安放在眼里,径自对乔霏说道,“昭燕也来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过一会儿吧,”乔霏抿嘴微笑,“今天是赵三小姐的生日,我还没见过女主角呢,赵公子,麻烦您了。” 正暗自气恼的赵履安被她这句话说得脸色微霁,又恢复了那副翩翩贵公子的做派,“赵某自然乐意为乔五小姐效劳,请——” 乔霏微微一笑,安抚地拍了拍宣昭初的手臂,给了他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便跟着赵履安走了。 “履言,这位是乔五小姐。”甫一走到自己妹妹面前,赵履安便迫不及待地介绍,“这是我妹妹赵履言。” “赵三小姐幸会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祝你生日快乐!”乔霏送上一条蓝宝石手链,赵履言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这份礼物乔霏并未太用心,赵履言在赵家并不受宠,本人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孩子而已,对于军阀小姐这种没有太大利用价值的人,她一向不浪费太多时间,所以蓝宝石手链虽然贵重,可也是中规中矩,和众人送的礼物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收礼物收到手软的赵履言也并未多加关注。 乔霏送上礼物之后,本想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赵履言唇角一勾,“乔五小姐,对你我还真是久仰了。” 乔霏微讶地看着她,心里却是在揣测着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三小姐。 赵履安却急着献殷勤,“履言,乔五小姐和你同龄,在女中读书……” “我知道,听说乔五小姐话剧演得还不错嘛。”赵履言语带讽刺。 乔霏不好意思地笑着摇头,“我哪里会演戏?赵三小姐真是谬赞了。” 赵履安却听不出内中玄机,反倒极为高兴,“真的吗?改天一定去给乔五小姐捧场……” “大哥,乔五小姐可不比小春兰那些戏子伶人,人家演的可是话剧,你可别再带两个大花篮去捧场,到时候唐突了乔五小姐可不好了,不过演出结束后吃顿宵夜,想必乔五小姐却是不会拒绝的吧?呵呵呵,不过大嫂哪里可别又闹将起来,到时候坏了乔五小姐的闺誉……”赵履言眼神冰冷,说话字字带刺。 “赵履言!”赵履安气得青筋直冒,这个妹妹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子,与他素来不和,却没想到她会在外人面前落自己的面子,当下就想气得挥一巴掌过去。 赵履安之所以能成为上海滩四公子之一,和他的风流倜傥是绝对分不开的,他的风流韵事比宣昭初还要多上几筐。 上海滩知名的舞女戏子他都捧过场,常常带着自己老爹的宪兵队出入于各种风月场所,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谁敢驳赵督军宝贝儿子的面子,个个都是百般奉承,万般风情。 赵子嘉只此一个宝贝儿子,其他的皆是女儿,又是正房所出,因此将这个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赵履安风流归风流可一向玩弄的都是舞女歌妓,倒是不曾做过强抢民女这种事,在他看来那些良家妇女要么太呆板无奇,要么便自恃清高,两种人都极不合他的胃口,虽说父亲做主为了他娶了一房妻子,可两人的感情却是极其冷淡的。 此时见到乔霏,只觉得她清冷中带着一丝妩媚,端庄中带着稚气温柔,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恨不得休了家中的妻子,另娶这位乔五小姐,因此在她面前大献殷勤,却没想到被自家妹妹给落了面子。 乔霏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位赵三小姐的敌意来得很没道理,口口声声说到话剧,莫非和那罗英有关? “赵三小姐真真误会了,乔五哪里会演什么话剧,不过是在哥哥的话剧社里客串过一个小角色而已,没想到赵三小姐也喜欢话剧,前段时间英华中学排演《茶花女》,里面的女主角罗英小姐才是艳光四射,美貌绝伦。”乔霏慢条斯理地说。 “罗英?”赵履安不屑,“不过是个自命清高的女人而已,长得一般,说话却尖酸刻薄。” “赵公子也认识罗英小姐?”果然罗英和赵家有关连。 “我可不认识,那种下等出身的女人若要说认识岂不是污了我自己的名声?”赵履安冷笑道,赵履言送给他这么个“大礼”,他怎么能不反击? “赵履安,你什么意思?”赵履言愤怒地拍案而起。 罗英是她的姨表姐,她的母亲是赵子嘉的姨太太,普通的乡下农户出身,却生得极其妩媚温柔,待人细致贴心,很得赵子嘉的宠爱。嫁给赵子嘉后,她便做媒让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赵子嘉手下的一个军士,生下了一个女儿便是罗英,而跟着赵子嘉几年后,她才生了赵履言,因此赵履言还要喊罗英表姐,不过这俩姐妹感情却是极好。 论他们的出身自然不及赵履安的母亲高,毕竟赵夫人那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大太太,赵子嘉对这位太太也是颇为敬重,因此赵履安的母亲一向是在家当家作主的,在主母面前就算是罗英的母亲都得伏低做小,不敢放肆,何况是罗英,所以就算是在家,赵履安也一向跋扈惯了,对姐妹是半点都不知礼让的。 可这赵履言也是个娇纵的性子,又有些清高,对哥哥成天流连风月场所本就十分看不惯,又更恨父亲偏心,常常出言讽刺赵履安,可她毕竟是妾生的,每次闹起矛盾来,总是要被逼着向赵履安道歉,故而兄妹之间的感情极差,特别赵履言的怨气已经累积到了极限。 赵履安说罗英的出身差,等于间接地在骂赵履言和她的母亲,也难怪一向有自卑情结的赵履言怒不可遏。 第四十九章 相亲舞会 “吵什么?”赵子嘉不悦地踱过来,这一对儿女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周围一阵小小的骚动。 “父亲,她在这么多宾客面前辱骂兄长。”赵履安立刻向父亲告状,“一个小姑娘家如此失礼真是太没规矩了!” 赵子嘉显然方才也听到了赵履言失态的怒喝,不满的眼神当下就扫了过去。 “父亲左右都是偏心哥哥的,怎么不问问他为何无缘无故辱骂我和母亲出身低贱?”赵履言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盯着赵履安。 “放肆!”赵子嘉低喝,若不是顾虑到这满堂宾客,他早就一个耳光扫过去了。 “父亲,我对天发誓我可从没讲过这话,我只是和罗英撇清关系而已,履言何必自己对号入座?”赵履安力辩自己的无辜,脸上却在冷笑着。 “大好的日子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赵子嘉还未开口,一个珠光宝气富态十足的妇人便慢慢踱了过来,甫一开口就震住了赵履安和赵履言。 “母亲,”赵履安得意地挽住妇人的手,赵履言却紧抿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面对这位大太太,她的畏惧之情竟比方才对上赵子嘉还甚。 “履言,快向哥哥道歉。”一个身材如蒲柳,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紧张地对赵履言低斥,又转头对那贵妇赔笑,“姐姐,履言年纪小不懂事儿,您就饶她这一回罢。” 那贵妇微微一笑,“履安、履言都是老爷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妹妹何必说什么饶不饶的?今天是履言的生日,履安你怎么倒惹妹妹生气了?” 大太太得体的话让赵子嘉很受用,不由得点点头,放缓了神色,“都是一家人,闹什么小脾气?履安你也都成家了,该成熟些了,你妹妹被惯坏了,多让着点她。”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赵履言眼神流露出一抹愤恨,父亲永远都是偏心的。 “说到成家,我们履言年纪也不小了。”贵妇含笑地望向赵子嘉,“今天这么多年轻才俊,却是可以为她挑一个好归宿。” 赵子嘉了然地点点头,环视参加舞会的众家公子,满脸都是笑容,赵履言的神色却转为惊恐。 乔霏早已站到人群中,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这些话若是搁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实在不适合在今天这种场合,这么多人面前谈论赵履言的婚事,岂不是跌了自家女儿的身份?这赵子嘉一家人都有些奇怪。 “到底是土鳖子暴发户出身,”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星诃站到了她的身边,微微侧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瞧他们一身土气,还想着趁这个机会让自己家女儿攀个世家子弟,弄得好像自家女儿嫁不出去似的,不过听说北方那里有个张将军看上了他们家小姐,想要联姻,这赵子嘉哪里肯,便想趁这个机会快些将女儿嫁出去,也给自己找一股助力。” 原来是早有预谋,怪不得这赵三小姐看起来并不得宠,却能让赵子嘉专门为她庆生办了这么一场盛大的舞会,竟是变相的相亲。 “你那个追求者宣昭初听说也入了赵督军的法眼。”乔星诃看戏看得很乐,轻啜了一口酒,不无讽刺地说,“说不准你和这个赵三小姐还是情敌呢。” “小姑姑今天就是带我来看这场热闹的?”乔霏含笑睨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乔星诃拍拍她的肩膀,“慢慢看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星诃,这位漂亮的小姐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乔五小姐?”一个留着八字胡,身着修身西服的男子翩翩笑道。 “是啊,我的心肝宝贝漂亮吧?”乔星诃撩了撩自己大波浪长发。 “乔五小姐果然清丽飘逸,让人一见难忘。”男子彬彬有礼地恭维道。 “谢谢。”乔霏微笑地行礼致谢。 “那么和我相比呢?你更喜欢哪一个?”乔星诃的眼神撩人,嘴角露出了妩媚调皮的微笑。 男子尴尬地一窒,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红晕,“星诃,你明知道……” “知道什么呀?我可不知道。”乔星诃娇嗔地转身离去。 “我……”男子生怕她生气,对乔霏抱歉地笑笑,连忙追了上去。 小姑姑还真是处处留情啊,乔霏好笑地摇摇头。 “乔五,赏脸跳个舞吧。”宣昭初应酬了一圈才转到乔霏身边,赵履安被赵子嘉扯住说话,暂时未来纠缠,她立刻被一群年轻男子围住,明明她娇小玲珑,却丝毫没被那些人高马大的男人挡住她的光华,只觉得男人们如壁脚灯一样地抬头仰望她,用柔和的光线烘托她,愈发显得她眼波灵转,顾盼生姿。 宣昭初毫不客气打断那些男子的痴想。 乔霏抿嘴一笑,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回眸对众多仰慕者一笑,“失陪了。” “方才打听了一下,那个就是张志炎派过来的特使,专给赵三小姐恭贺生辰的。”宣昭初靠近她低声说道。 乔霏故作娇羞地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瞥到那个眼带杀气的男人。 “找这个凶神恶煞的来恭贺生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火并。”乔霏的言语透着对张志炎的厌恶。 “那个凶神恶煞的是个跟班的,他身边的那个小个子才是正主儿,是张志炎的小儿子。”宣昭初失笑。 “他?”乔霏也笑了,“那孩子不过十岁吧?不是听说张将军看上了赵履言,派个小孩子还做什么?” “倒不是张志炎看上了赵三,是看上了赵子嘉,想要拉拢赵子嘉进奉系,便提议说要和赵子嘉结为儿女亲家,可他张家只剩这么个小儿子尚未娶妻了,小虽小了点儿,可派他亲自来,好歹也算是有诚意。”宣昭初也觉得可笑,“若真要结了婚,倒像是娶回个童养媳,给他带儿子的。” 乔霏“扑哧”一笑,不过从目前的态势来看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赵子嘉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正房夫人和赵履安则是一脸幸灾乐祸,赵履言更是脸色惨白,怎么也不像是参加自己的生日舞会。 第五十章 军火 张志炎是奉系军阀的头目之一,自幼在外逃荒流浪,身材高大,做过土匪,有一手极其精准的好枪法,后来参加了革命党,却在前线对军阀作战时,突然临阵倒戈,投靠了奉系军阀,凭着一身流氓做派,竟然也收拢了几万人马雄踞一方。 在所有军阀之中这张志炎号称混世魔王,行事最是狠辣无耻,为了筹集军饷在自己的管区内种植鸦片,从事大烟生意,每过一城烧杀掠夺,毫不留情,在他治下民不聊生,流离失所,乔霏每次在报上看到他治下百姓的惨况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在她心中的军阀名单中,这张志炎是她最痛恨的一个。 不仅如此,在她前世的记忆中,这个背信弃义的张志炎更是残杀了无数革命党人,卢林组织了几次讨伐军阀的大规模战争,但都屡次败在这个会打仗的张志炎手中,直到卢林去世后,戴国瑛继任,他麾下那位最悍勇善战的年轻“战神”才一举将这个张志炎结果了。 乔霏脸色微冷,张志炎这种人,多活着一天就多造一分孽。 “听说张志炎想要向南走。”宣昭初将刚刚探听到的消息传给她。 “我想也是,他在北方已经没有自己的地盘了,想要当个督军、省长的,只有向南走,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江浙、上海。” “你说赵督军能挡得住他吗?”宣昭初也听说张志炎的恶名,与其让他这个流氓无赖来上海,倒不如现在这个赵督军,好歹还讲些道理,如今也勉强算是太平光景。 “挡不住。”乔霏毫不犹豫地说。 宣昭初心中一凉,“可是赵督军也是能征善战之人,又是武备学堂毕业,与张志炎那一介武夫相比……” “赵子嘉自己心中也这么觉得呢,”乔霏似笑非笑,“他压根就没把张志炎放在眼中,他眼里瞅着齐永平呢,他若真重视张志炎,会舍不得自己那不受宠的女儿赵履言?否则别说结为儿女亲家了,就是将女儿送给张志炎做姨太太,他都能做得出来。” “你是说江苏督军齐永平?”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这个道理,齐永平想要上海,赵子嘉早就防着他呢,他们两个兵刃相见,杀得两败俱伤,却没想到后头还有张志炎这个渔翁,到时候反倒让他捡了这个现成的便宜,只苦了江浙的百姓。”乔霏恨声道。 这时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近赵子嘉的身边,他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就连那张志炎年仅十岁的小公子都涎着笑脸看着这几个外国人,几个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似乎相谈甚欢。 “这些军阀成天只知道杀害自己的同胞,一见到外国人就卑躬屈膝的,恨不得跪下来舔他们的脚趾头,有这些人当政,我们华人才处处受人欺辱!”宣昭初暗暗咬牙,这些年他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做生意,四处受这些外国人的刁难嘲笑,他多希望祖国能够强大起来,多希望和这些外国人打交道的时候也能充满底气地说“我是华人!” “军阀不灭,旧思想不死,华夏民族就永远无法崛起……” 相识越久,宣昭初就越被乔霏折服,甚至已经被她全盘洗脑,将她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同志,宣昭初主张实业救国,而乔霏认为只有各行各业都有救国的决心,华夏才能真正得救,宣昭初的专长在于经济一道,便应该好好将这条路走下去。 “乔五小姐还真是和宣四少相谈甚欢啊。”一曲舞毕,赵履安走到乔霏身边不阴不阳地开口,“宣四少年轻有为,连父亲都对你十分赞赏,今天是舍妹生辰,不知宣四少可否请舍妹跳一支舞?” “那是自然。”宣昭初好风度地笑了笑,很有礼貌地放开乔霏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 “乔五小姐,我又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赵履安风度翩翩地躬身行礼。 乔霏大大方方地将手交给他,“这也是我的荣幸。” “乔五小姐的舞跳得真好。”赵履安眼神炽热地盯着她,尽管他是个花花公子,此刻搂着小美人儿跳舞,却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吃她豆腐,毕竟她是世家名媛,可不是那些夜总会里的舞小姐,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那眼神露骨得恨不得把乔霏给吞了。 “赵公子过奖了,”乔霏笑笑,状似羡慕道,“赵督军真是好大的面子,三小姐过生日竟然能请来这么多洋人。” “那些洋人是来卖军火的。”赵履安一脸得意,美人儿一捧,就有些不知南北西东了,连军事机密都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军火是什么?”乔霏无辜而茫然地看着他。 “就是大枪大炮……” “我明白了,就是那种火炮,过去的大华军队用的那种,一点火就震天响……”她的表情天真无知得惹人怜爱。 “哈哈哈哈,自然不是那种过时的老古董,那种火炮大部分都是哑炮,杀不死几个人,我们这些都是从意大利人那里买来的最先进迫击炮、机关炮还有步枪、手榴弹,‘轰隆’一声便能把一座城市夷为平地……”赵履安夸夸其谈地炫耀道。 你以为是原子弹呢?便是导弹都没那么大威力。 乔霏心里觉得好笑,可还是一脸赞叹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我们上海一带就固若金汤了!” “那是自然,你猜这些东西有多少? “能够把一座城夷为平地,肯定得用十几辆车才能装得下吧。” “十几辆车?”赵履安哈哈大笑,“你知道有多重吗?” 他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千多吨,一共值四百多万银元!” “好厉害!”乔霏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赵督军真了不起!” 任何男人都享受被女人崇拜仰慕的眼神痴望的感觉,赵履安自然也不例外,周身上下就如吃了人参果一般舒爽。 第五十一章 选址 “意大利人竟然有那么多火炮?!”乔霏瞪大纯真的眼睛啧啧赞叹。 “这帮洋人做事拖沓得很,哪里肯那么爽快就把所有的枪炮都交给我们,说是要什么分批交易,我看他们手上也没那么多货,还得回去造呢,最早也要三年后才能交清。”在美人儿面前他自然要摆出一副不可一世,蔑视洋人的模样。 “那会不会误了赵督军的事儿?”乔霏关切地问。 “那当然不会,别看小杂碎的兵多,可他们有我爹的枪炮多么?在洋枪洋炮面前,再多的兵也只能是炮灰。”赵履安自信地说,不知道赵子嘉是否也和他一样轻敌,在上海这样富庶的花花世界呆久了,赵子嘉的钱绝对是比张志炎他们多上许多,人家张志炎还得苦哈哈地种鸦片,从事非法的大烟生意,赵子嘉坐在那儿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给手下军队的配备绝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也难怪赵子嘉轻视张志炎了。 “真是虎父无犬子,赵公子年轻勇武,今后该改口喊您‘少帅’才好。”乔霏低笑道。 “不必那么生分,乔五小姐尽管喊我‘履安’就好。”赵履安志得意满地笑,对乔霏那声“少帅”十分受用,颇有几分少年得志的味道。 四百多万银元呵,是多少民脂民膏? 军火生意是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怪不得西方列强那么起劲地挑唆华夏内战,如果没有战争,军火就卖不出去,军火卖不出去他们的经济就会受到影响,其实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谁都挣不开这个阳谋之局。 恨只恨国力孱弱,没有强有力的军事科技国防力量支撑,自己研制不出先进的武器,连打内战还要求洋人,华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话语权,到头来还得花自己的钱买敌人的武器杀死自己的同胞,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悲哀。 尽管不喜欢赵子嘉,她心里也明白在众多军阀之中,他虽然有前科,可毕竟也是武备学堂出身,读过几年书,在目前还算得上是思想开明,作风民主的一位了,至少现在的他对革命党的态度十分宽和,对革命党人来说,他们宁愿选择这个可以合作的军阀,也总比那些背信弃义,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莽夫好。 虽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她明白这一场战争还没来得那么快。 “贝贝,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一个周末难得卢林和乔绍曾带了乔霏出门,竟然身后还跟了戴国瑛,之前在上海交易所他也算是小赚了一笔,有好友乔绍曾的通风报信,他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及时收手走人,倒算是有惊无险,离开上海之后便回了老家奉养老母,卢林三催四请总算把他再次请来上海。 一行人在外颠簸了大半天才到了一座孤岛上。 “很好啊,环境幽静,四面环水,还筑有炮台多处,易守难攻,可以把守控制江面。”乔霏弯腰掬起一捧细沙,也许时间提前了,但很多事依然没有改变啊。 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说出的话却让甚少和她接触的戴国瑛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孩子都快成精了。”卢林笑着对乔绍曾连连摇头,“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就猜出来了,恐怕没有什么可以瞒得住这小丫头的。” “她也就这点儿小聪明。”乔绍曾宠溺地看着女儿。 “国瑛,你觉得呢?” “这里交通不便,离上海市区又远,且偏僻,在这座孤岛办军校能够避开那些军阀的控制和干扰,也便于学习和练武。”戴国瑛也十分赞成。 “我来过这里很多次,过去这里有个小学堂,校舍都还在,只要略加修葺,即可使用,能够节省许多人力和资金。”这个地方是乔绍曾推荐给卢林的。 “好,看了几个地方,就是这里最让人满意了,而且这座岛不大,也没什么人烟,对这种没多大油水的地方,那些军阀也不容易上心。”卢林频频点头,几乎已经初步决定了,“既然是我们华夏的希望,今后还是要搬的,待有一天我们统一华夏,我一定要在北平为华夏军校选一处极好的校址!” “绍曾、国瑛,军校的事就要你们多多费心了。” 乔绍曾负责筹款经营,戴国瑛负责办校,两人都是华夏军校的元老。 不出意外的话,华夏军校年后就能招收第一批学生了! 华夏军校草创阶段并不叫华夏军校,仅以校址所在地中洲岛命名,又称中洲军校。 卢林意气风发,乔绍曾和戴国瑛则点头应下。 乔霏在一旁默默看着,并不做声,与和卢林、乔绍曾的相处不同,对自己未来的这个小姑父她一直心存忌惮。 卢林是个理想主义者,乔绍曾是个性格直爽的人,肚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说到底两人都不适合玩政治,而戴国瑛则不同,他是个道地的政客,尽管前世的种种对这个时代带着诋毁之意的评价并不算公允,可在和戴国瑛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她已经闻到了熟悉的政客气味,而对他之后的一系列做法也是心中有数。 因此在他面前,她绝不敢像在卢林和乔绍曾面前那般放肆。 戴国瑛此人其实也还算不上多狠辣的政客,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多疑,他的多疑和猜忌让他只相信两种人,一种是他的亲人,因为他本家一脉人丁凋零,所以自然包括了他的姻亲乔家;一种则是他的嫡系,尤为著名的就是华夏军校派,从军校草创起他便牢牢将学生们的思想控制住,在他们之中树立领袖崇拜。 但是这两种人中谁若是功高震主了,他也绝不手下留情,因此他最惯用的伎俩就是让手下们争斗不休,以达成他权力的平衡。 乔霏盯着自己的脚尖,戴国瑛也是一块老姜,虽说是政客,却也的确有几分才能,至少若是让乔绍曾去办军校,就绝不可能带出华夏军校那批优秀的军官。 第五十二章 迷惘 “姑父,军校收不收女学生呀?”乔霏扯着卢林的手臂撒娇地问道。 “难道贝贝也想进军校?”卢林大为惊讶。 “小五,别胡闹。”乔绍曾皱起眉头,为人父母的都不希望孩子受苦,军校培养的学生都是要上阵杀敌的,他怎么肯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冒那种风险。 “乔五小姐好志气,如今男女平等,我们军校自然也是收女学生的。”戴国瑛却笑道。 “说不定我们贝贝今后还会成为一个女将军呢。”卢林疼爱地摸了摸乔霏的头发。 “我看小五就是好奇图个新鲜,她哪里是那块料?”乔绍曾频频摇头,和卢林、戴国瑛不同,他是有私心的,根本舍不得让自己的爱女受这份苦。 “绍曾,你这个做父亲的也真是的,贝贝需要的是鼓励和赞赏,不是成天批评打击,这一点啊,你和碧云都得好好改改。”卢林拍了拍乔绍曾的肩膀,“贝贝喜欢什么,我们做长辈的尽管让她去尝试,成与不成那都是后话。” 卢林从年龄上来说是乔霏爷爷辈的人了,对她完全是纵容的溺爱。 “国瑛,你看卢先生倒比我更像小五的父亲。”乔绍曾摊了摊手,对戴国瑛玩笑道。 尽管卢林已经是乔绍曾的妹夫了,乔绍曾他们依旧习惯尊称他为“卢先生”,就像乔家的下人们习惯喊他为“大爷”一样。 戴国瑛也笑了,“我和卢先生都没有女儿,见到乔五小姐这样聪明可爱的小姑娘,都是羡慕绍曾兄的好福气啊。” 众人皆笑。 “卢先生还是打算去广东吗?”戴国瑛跟着卢林,神色忧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卢林摆了摆手,“许总司令是有些军人的骄横脾气,但仍然是可以依靠的革命将领,我们要精诚团结,才能共谋华夏一统。”卢林始终坚信跟随他多年的手下不会背叛他。 与戴国瑛相比,许昌平跟随他的时间更久,卢林自认十分了解许昌平,自他十多岁始就是个思想进步的革命青年,不仅为了革命讨伐各系军阀,更在年轻的时候参与过刺杀曹玉的行动,被认为是革命党的一员悍将,卢林十分倚重他,只是近年来两人在理念上出现了分歧,卢林始终乐观地认为,自己可以感化许昌平,将他引回自己所认为的革命正道上来。 许昌平主张联省自治,反对卢林的统一全国,他认为改革是改良的,而不是革命的,是由下而上的,而不是由上而下的,只有全国众民实行分权自治,才能养成民治精神,建设民主国家,而卢林始终念念不忘用武力解决内战统一全国是丝毫不切实际的。 观念上的不同,造成了师徒情谊深厚的两人,矛盾越来越大,在革命的路上渐行渐远,从刚开始的言听计从,到后来的阳奉阴违,再到最后的排挤对立,最终撕破了脸皮。 戴国瑛和乔绍曾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乔霏却第一次感到了迷惘。 在现在的华夏,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代和国家,自己原先对于民主的设想都是正确的吗? 许昌平背叛了卢林这是她十分清楚的,但她更清楚的是无论是许昌平还是卢林都不能算是历史的罪人,他们虽然观念不同,但是都出于国家和民族的公心,也的的确确为这个时代的华人做了许多事。 她不能去衡量孰是孰非,在这个时代有将几十种思潮、理念,对于这个庞大国家的未来,几乎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每一种想法都是值得尊重的,没有人能够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也很难有一条折衷的道路让所有人都接受。 现在的华夏不可能照搬当年美国的模式,因为没有那样的一个环境,让多种思想在一个会议室里自由地碰撞妥协,然后制定出一个大家都乐意遵守的宪法。 华夏立宪多年,结果也只是一纸空文,人们还是信奉谁的枪多,谁的腰杆子就硬,正是因为理念的对立和军事力量的对抗,造就了这个乱世。 乱世之中,迷茫的人们格外需要一个强大的领袖,给他们精神和力量,带领他们排除一切纷乱繁杂,统一数十种思想,给国人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而何谓正确?何谓错误?一个让人们只信奉一种思想,只奉一个人的话为神谕,这个强大的领袖难免就会走入个人崇拜的路子,最终极有可能造出另一个专制的暴君,这样的暴君不仅从肉体上,还会从精神上统治着国民,比封建帝制的皇帝还要恐怖,这样的路便离民主自由越来越远。 如果不是戴国瑛当年猝死,也许他就会成为这样一个可怕的暴君。 也许是人们的需要才催生了狂热的信仰、绝对的崇拜和绝对的服从,才有了对人民实行极端独裁专制的个人崇拜统治。 存在即是合理。 如果现阶段无法一步到位实现民主共和的法治国家,能否通过暂时的“人治”、“德治”取代“法治”,只要这个人没有疯狂的权力欲望,只要这个人愿意一步一步对这个社会进行改良,通过这个人最终实现国家的崛起,就如当年的华盛顿,如果选对了人,国家也未必不是没有希望的。 但是至少戴国瑛绝不可能是个好人选,不过在这个过程中绝对少不了他,因为他的确有着凡人所不能及的决断力和政治智慧,尤其和卢林相比,他少了几分慈软,多了几分狠辣,如果没有他华夏绝不可能完成统一,也不可能在那次战争中打赢倭国军队。 即使革命党是在他的手中渐渐堕落腐坏,但是他个人的才华能力和为国家所作出的贡献也是不可磨灭的。 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没有人是毫无存在必要的,每一个人,无论好坏,都或多或少地改变着这个社会和国家,也都无形中对后世造成了影响。 第五十三章 排剧 “清如,你先别急着走。” 乔霏捧着一叠文稿正要从书社里回家,李自儒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了上来。 “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李自儒满是书墨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蓝布衣裳上揩了揩,虽然身为主编,但他却不曾有任何架子,凡事都亲力亲为,甚至连排版印刷都参与其中。 “什么事?” “我们群益书社准备和北京、天津、广东的好几个书社合作,联合推出一出话剧,叫做《东方公主》,同时在全国各地开始上演,在上海将会演一场,我们上海的这一场希望找你来做我们的女主角,也就是东方公主。” “我?”乔霏大吃一惊。 “之前英华中学排的《茶花女》我也去看了,虽然你是救场,可是演的加斯东很出彩啊。”因为乔霏的关系,李自儒和乔新耀、乔新伟也十分熟稔。 “我也就客串过这么一次,根本没有表演经验啊。”乔霏脸色古怪,对于话剧她纯粹就是玩票性质,甚至只将它当做一种宣传工具,并没有太大的爱好,也不曾花太多的时间研究琢磨。 在这个时代喜欢话剧的大都是思想激进的革命青年,话剧表演是融入他们影响他们的最好手段,对于此道她根本没有太多发自内心的热爱。 “你就别推辞啦,这次的演出都是我们书社里的同仁参加,别说你了,就连我都是要上场的,我们哪儿有表演经验?比起你来还差了一大截,你还算是我们的老师呢,何况本来话剧也是新生的生命,没有初次的摸索,哪儿来今后的发展?”李自儒怂恿道。 “清如,你就别谦虚了,”身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子憨憨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你可是咱们书社里当之无愧的东方公主啊!” “可不是,北京、上海的这两场因为邀请了不少国外文化界的名人,都是要求纯英文对白的,你的英文这么好,这样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啊。”脸色发黄的另一个年轻人也附和着笑道。 “清如,这次可是纪念《新思想》成立五周年的特别演出。”李自儒笑道,“虽然《新思想》是群益书社刊行的,可是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进步书社在支持着我们,这次《新思想》生日,各个进步书社的负责人商量着举办这么一次有特别意义的活动,既有庆祝的意思,又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 “原来是这样!”乔霏恍然大悟,时光匆匆,一晃竟然五年过去了,自她重生之后就开始接触这本当时只有一岁的杂志,“这么有意义的活动,我一定参加!” “那接下来就得劳你这几日过来排练了。”李自儒开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当初凭着一腔莽撞的热情折腾出来的杂志,竟然成为全国进步青年心中的明灯,这种成就感和欣慰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东方公主》是根据《摩诃婆罗多》书中的一段故事改编的,由主编李自儒亲自操刀改编,宣扬的是男女平等,内在美胜过外表美的思想。 剧中的公主是国王唯一的女儿,因此父亲想把她当做儿子来教养,并立为储君,因此公主从小就接受了王子应受的训练,相貌平平的公主英气有余而柔情不足。当邻国英俊的王子途经山中时,正好被进山狩猎的公主看见,公主对王子一见钟情。 公主第一次主动求爱却被他拒绝,她感到没有女性美是自己最大的遗憾,于是虔诚地向爱神祈祷,赐予她无双的美貌,哪怕只有一天也好。爱神被公主的诚心感动了,答应给她一年的美貌,于是丑陋的公主变成了如花似玉的美人,得到了王子的爱,并结为夫妇。 可是随着一年之期的到来,身为女中豪杰的公主越来越不安,同时也不甘冒充美人,这时一伙强盗袭击了他们的国家,公主披挂上阵打败了敌人,王子十分敬慕那个平定了盗贼的女英雄,却不知他的妻子就是那位女英雄,于是公主恢复了以前的容貌出现在王子面前,两人的爱情得到了完满的结局。 群益书社这个临时的剧组,所有的人员都是由非专业的年轻人组成,大家都没有演过戏,也没有接受过任何培训,刚开始起步的时候非常困难,但是每一个人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特别是公主变身前和变身后都是由乔霏一个人饰演,其中的难度就更大了,变身前后几乎是两个容貌性情完全不同的人,除了她吃透这部剧的精髓和内涵之外,还得靠她自己研究琢磨,拿自己当实验品,在化妆时做相应的变化,变身前的公主主要突出妆容的硬朗和英气,而变身之后则力求美艳动人。 没有专业的化妆师和形象设计,连妆都得自己画,服装道具都是这一帮志同道合的年轻人自己画草图,自己买材料缝制。 这个时代物资条件贫乏,凡事都要自己动手,但是青年们都凭着一股精神的支撑,将每件看似不可能的事圆满完成。 “霏小姐,乡下老家有客人来。”被话剧排演折腾得有些疲乏的乔霏甫一回到家,江妈就迎上前来悄声道,“是振园少爷和梅小姐。” “是他们?”乔霏瞪大双眼,急匆匆步入客厅。 “振园哥,梅姐,你们怎么来了?” 当见到乔梅的时候,乔霏愣住了,她的脸上竟然满是青紫的瘀痕,脸色蜡黄憔悴得完全不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被乔霏这么一看,她立刻难堪地低下头去。 “梅姐,你的身子还好吧?”乔霏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记得乔振甫的信上曾经提到乔梅上个月刚刚流产,如今还不满一个月,小月子还没做完,身体还未复原,怎么就长途跋涉出来奔波? 再见她这伤痕累累的样子,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乔梅满脸泪水,不住地啜泣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五十四章 虐待 “霏妹,我实在是气不过了,连家里都来不及说一声就直接带着她来找你了,我到今天才知道自从梅嫁过去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不仅天天挨那畜生的殴打,就连他们的孩子都是被那畜生生生打落的!”乔振园一说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向文雅地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口一个“畜生”地骂着。 “什么?”乔霏也呆住了,她和乔家老宅常常通信往来,知道乔梅去年嫁了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可在上个月却突然流产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被孩子的父亲给打落的! 乔梅突然崩溃似地掩面痛哭。 乔梅哭着,乔振园骂着,场面一片混乱,根本就说不清个所以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乔霏让个小丫头带乔梅上楼梳洗,又给她备了个房间休息,才停下来好好地拉着乔振园询问。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搞不清楚,想来只有梅一个人知道了。只是今天一大早梅突然跑到学校来找我和振甫,看到她那副模样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她只是哭,我们仔细问了半天,似乎是自她嫁过去以后成天挨那个男人的揍,她终于忍不下去了,跑来找我们,求我们带她来找你,你上次交代过她若是不满这桩婚事想要追寻自由尽管来找你,我们怕她婆家人追来,便马上坐车过来了。”乔振园一路风尘仆仆,也是满脸倦色。 “本以为她就自此认命了。”乔梅决定嫁过去的时候,她就有些失望,明明知道那是个火坑,还是没有勇气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本也是认命了,若不是那畜生将她打得太过,这一辈子她也会这么忍下去的。我之前也只是听说那畜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却没想到竟然烂到这个地步!”乔振园还在生气中,“家里有几个姨太太还不够,听说还在外面养了外室……混蛋!真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婚非离不可。”乔霏神色冷怒,恨得牙痒痒。 “他们会同意吗?别忘了他们可给了一笔丰厚的聘礼。”乔振园虽然也是这个想法,可一想到那一家品性无赖的亲家就又是着急又是叹气。 “我们乔家女儿的嫁妆难道不丰厚吗?”乔霏冷笑,“大不了我们不讨回嫁妆,他们也别想要回聘礼。” “不讨回嫁妆,怕是四伯四婶不同意。”乔振园皱眉。 “女儿的死活重要还是嫁妆重要?乔梅在那里受苦受难的时候,不见他们做什么,凭什么现在出来指手画脚?” “四伯四婶就是怕乔梅离了婚,就得住在家里,他们连供养这个女儿的花销都舍不得,所以他们一定会要求讨回那份嫁妆,那笔嫁妆也够他们挥霍上好一阵子了,可对方那家又岂是好相与的?听说家里有亲戚在北平政府里,在我们乡下也是架势十足,十有八九会逼着他们退聘礼,他们这几年抽大烟早就抽掉了,哪里有钱还聘礼?这婚十有八九是离不掉了。”常年生活在一块儿,乔振园了解自己的四伯四婶。 “那恐怕也由不得他们,”乔霏一脸冷意,“我们乔家的女儿就是那么好欺负的么?我们乔家是什么样的家庭?为了钱作践自家女儿,这是乔家人能做得出的么?这一家人打的是我们乔家的脸,欺我们乔家日暮西山,若真为了点儿钱不要自己的脸面,帮着外人作践自己的女儿,这种人还配做乔家人么?” 乔霏这几句话说得很诛心,原本还在犹豫的乔振园被她激得心头火起,“不错!乔梅再怎么样也是我们乔家的女儿,那些小杂碎竟然将她欺侮成这样,我们绝不能善罢甘休,不止是要离婚,还要他们付出代价!” 乔霏点了点头,“我记得《民法草案》上规定,夫妻一方受虐待或重大侮辱,即可提出离婚诉讼……” “我回去之后便以兄长的身份替乔梅向法院提出离婚!”乔振园斩钉截铁地说。 “不过草案中还规定,假若夫妻不和而双方同意离婚,男不满30岁,女不满25岁,须得到父母的允许,就怕他们将虐待赖到夫妻不和上去,四伯四婶这里倒还不打紧,我和老太爷说一声,对付那家无赖,恐怕得请个好律师了。”乔霏想了想,“我去和小姑姑说一声。” 乔星诃虽然和乡下的亲戚们不亲厚,可她是妇女解放运动的支持者,最看不得妇女遭受欺凌虐待的,何况这是自己本家侄女儿,一听乔霏和乔振园所说,再见到乔梅那奄奄一息的惨况,立刻勃然大怒。 “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么?好一家张狂的子弟,不给他们点教训,还真小视了我们乔家!”乔星诃对这事儿果然热心,不仅交代让乔梅好生养着,还当即找了自己的好友,也是自己忠实的仰慕者之一,上海滩的名律师顾里陪着乔振园直奔乡下老家,同时带去的还有乔霏写给乔老太爷的一份亲笔信。 乡下乔家并不像外界人想象的那样衰败,乔老太爷只是不大管事而已,就凭他手中握着的资源,咳嗽两声全国都是要抖三抖的。 但对那些不争气的子孙,乔老太爷一直是一副顺其自然,放任自流的态度,大概是被自己的长子寒了心,自乔伊参加革命党以后,他便心灰意冷,其他子孙好也罢,坏也罢,抽大烟也罢,逛窑子也罢,上赌场也罢,他一概不大掺和,就算他们欠下了一屁股的债,他也当做不知道,分给他们的家产他们爱败光,那是他们的事儿,他自己从不操闲心,否则乔梅也不会被父母嫁入那样的家庭,也不会在婚后备受虐待。 她的夫家总认为乔家日薄西山,乔梅的父母欠下的赌债都是自家帮忙还的,堂堂乔家连赌债都还不起了,可见衰落到何种地步,自家又正得势,难免对这乔梅就愈发看不顺眼了起来,她本是个性子绵软的,不知道讨好公婆,连丈夫的姨太太都管不了,可不正是好欺负的? 却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乔家若要真认真起来,这后果恐怕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第五十五章 醒 “梅姐,你好点了么?”乔霏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客房,乔梅正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眼底是毫无生气的黯淡TXT下载。 过了好半天乔梅才缓缓开口,“霏妹妹,我真后悔当时没听你的话,若我当年真有勇气逃婚,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你别想这么多了,小姑姑也说了,你就安心养病,一切等以后再说。”乔霏坐到她身边,帮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惊讶地发现她这么年轻就有了几缕银丝。 “我怕是不成了,你也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是真的败了。”小产一个月了,她至今还出血不止,每天都只能这么躺着,一起床便觉得眩晕,尽管乔霏为她请了名中医来调理身体,西医那里也看着,可她的脸色依旧很差,不见有任何好转,唯一不同的是当时被打的外伤已经慢慢愈合,痕迹也渐渐淡去。 就像现在的宁静时光让她觉得那段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时光,已经遥远模糊得那么不真实。 “你这么年轻说什么丧气话,来,先喝了这杯热牛奶。”乔霏扶着她坐起,“医生说你的身体一直无法复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心情郁结,你且放宽心,这身体自然也就好了。” “我不过是个残花败柳,活着也就是拖累大家,真的没什么意思。”乔梅心灰意冷地说,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她一片茫然,她知道乔霏在帮她办离婚,可离婚之后,她该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想想还不如死了简单。 “你这是什么话,自家人竟然说什么拖累不拖累,也不怕伤了我的心,还有振园、振甫哥和小姑姑。他们都对你这么关心,若是听到你这么说,定会难过失望。”乔霏板起脸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涵碧山庄。也不想再回去,今后就安安心心住在这里,和我一块儿到学堂读书,现在是新时代了,女子不应该依靠男子而活,我们新女性接受教育,今后也能工作养活自己。不必再看那男子的脸色。” “那怎么使得?”乔梅慌了,对长房这一脉除了乔霏之外,她是一个也不识得,这次麻烦乔星诃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好这样没皮没脸地贴上来要他们养活自己? “有什么使不得的,这些小事你都不用担心,现在只要想着好好养好身子,还有大好的将来等着你呢。”乔霏鼓励地笑道。 离开涵碧山庄时乔老太爷让范大给了她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装的除了一些金银玉器小古董之外,便是厚厚的一沓大洋银票和地契,这些便是老太爷的私房钱。丰厚得超乎一般人想象,说是给她做嫁妆的,可又默许了她提前任意支配这笔财产,她知道这是老太爷心疼她的一片心意,因此她可以算是一个大富婆了,有了这笔钱她行事便宜了不少,供养一个乔梅自然是轻而易举。 “进学堂?”乔梅叹了口气,“我行吗?我没有你那么聪明。” “怎么不行?你当年也在涵碧山庄学过识文断字,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当年的小丫头银月,你还记得吗?她现在也进了学堂。明年就读中学了,成绩还很不错呢,她一个小丫头都能行,你可是季达先生教出来的乔家小姐,也是个大家闺秀,难道还不如她?” “她也进了学堂读书?”乔梅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 在这个年代,只有家境良好的闺秀们才又资格进学堂读书,从未听过下人也能读书的。 “别那么惊讶,读书可不是富人的特权,我想在不久的以后,我们所有的华人无论男女,无论富贵贫贱都能够进学堂读书,只有每个人都识字明事理,我们的国家才能先进文明……” 乔梅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想只要我们每个大华人都能争气努力,我们一定能造出一个老有所依、学有所教、病有所医、住有所居的新社会,到了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是真正平等而自由的,每个人都能有尊严地活着……” 乔梅又是吃惊又是激动,这些话她曾经听乔霏和乔振园、乔振甫说过,当时只觉得他们奇怪得有些疯癫,怎么可能呢?这个世界上自然有家法家规家长,男子自然是当家作主,女人自然该依附于男人,下人自然应该效忠于主家,人与人自然是不平等的,这一切就如天上有日月一样天经地义,他们要造的新世界竟然是推翻这一切?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大乱了? 如果不是现在自己经历了这一番劫难,恐怕也不会对尊严和自由有这么深切的渴望,她不想再过回从前的日子了,她要为自己争一口气,要好好地为自己活着,被乔霏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是的,有什么比当初更可怕的呢? 当她的男人用滚烫的烟头烙着她的身体的时候;当她的男人揪着她的头发撞墙的时候;当她的男人一巴掌一巴掌将她打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特别是那晚他吃了花酒回来,一个不顺心一脚踹向她的肚皮,当时的她目所能见只有一片猩红的血色的时候。 那时她以为自己死了,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她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一直是为别人而活着,就像乔霏曾经说过的那样,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娃娃,任人随意的侮辱打骂……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这就是女人的命运吗? 她不甘心,曾经离死那么接近过,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么? 好好读书,寻求自立固然困难,可能比得上当时的苦难吗? 望着眼前目光坚定纯澈的乔霏,如果她是她,会像自己当初一样认命地嫁过去么? 不会,就算她不是长房的女儿,就算她活得比自己还辛苦,她也绝不会对命运低头,她一向都是有主意的,她也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霏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养好身子,我还要进学堂读书今后自己养活自己!”乔梅一直以来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热切的生机。 “好,你先喝了这杯牛奶,好好睡一觉。”乔霏笑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六章 启蒙 “霏妹妹,”乔梅喊住了即将走出门的乔霏,“你和振园哥他们在读的书能不能也借我几本看?” 过去的那个乔梅已经死了,将来的乔梅要成为他们口中所说的自尊自爱自立自强的新式女子全文阅读! “好啊,”乔霏高兴地说,过去的乔梅对这些不仅不感兴趣,还觉得惶恐,这真是一个很好的转变,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有她真的想通了,她身上的病才会好,“不过你还是要多休息,每天只能看几页。” 乔霏给她带去的是几本《新思想》,刚开始乔梅还会因为里面的激进文字和她长久以来所受的教育格格不入而惊讶皱眉,渐渐地看了半本后竟被迷得放不下书本里。 即便是乔霏也要承认《新思想》这种杂志,极善于鼓动人心,有的时候连她自己看得都会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何况单纯的乔梅,这个年代的很多青年也正是被《新思想》的文字所激励,如飞蛾扑火般为这个国家献出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 杂志里所写的是乔梅闻所未闻,便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新世界,如果不是读了这些书,她都不曾明白原来现今的世界是这个样子。 更多的是那些如匕首一样的尖锐的文字,深深地划开这个社会坚硬的躯壳,让人看清里面的腐朽,许多问题是她未曾想过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如今被他们一件件捧出来让自己看个分明,她才总算看明白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她不知道不理解的地方,她急切地想要了解得更多,恨不得拉住乔霏好好地细问一番。 乔霏的事情太多,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仔细回答她的疑问。乔梅的基础太弱,乍一接触这些思想,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有相同困扰的还有银月,银月脸皮薄,又觉得她是主子,有不明白的地方只敢默默放在心里,不敢向她求教。而小学里又不可能像中学生那样有学生组织交流探讨这些问题。 不仅是她们,相信全国有许多像她们一样的人,求知若渴,却苦无渠道,她便心里琢磨着写一本革命启蒙的小书,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让每个识字的普通人,特别是像乔梅这样的深闺女子。甚至是不识字的人通过别人的诵读,都能了解当今大华的形势,了解革命的意义,为他们勾勒一副未来的美好前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只有把每一个对政治漠不关心的百姓动员起来。激起他们心中的热情,才有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意识到对普通百姓进行政治宣传的重要性,这也成了她现在能够把握的先机。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她便无论如何也要实现,不眠不休地沉浸在工作的快感中,她折腾了两个通宵才把小册子的大纲拟出来,那种兴奋和满足感让她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疲劳。 “你竟然还有时间写这个?”李自儒震惊地看着她,这段时间他们为了话剧演出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新思想》也不可能为此停摆。书社的日常工作也要正常运行。每个人都累得和狗一样,乔霏竟然还有时间鼓捣这种小册子?她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人? 乔霏笑了笑,“也就是有这么个想法,真要成书也不可能这么快。我这性子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想立刻做成了,不然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 李自儒接过大纲翻了翻,停下来沉吟道,“好书,若是能把这些内容统成一本小书,解释给老百姓听,对我们革命党的工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不行,必须快!你务必在周年庆之前将这本书写好。” “啊?”乔霏愣住了,随后苦笑道,“那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 她是实话实说,虽然是本小书,可是工作量却不小,她的时间太零碎了,暂时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将这些内容整理成书。 “没关系,除了排戏之外,你先暂停在《新思想》的专栏和编辑工作,我还会找几个人帮助你编辑修订你手头的这本书,你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本书上,我们争取在周年庆时推出这本书,能够吸引更多人注意我们《新思想》和你的新书。”李自儒坚决地说。 “好,我一定尽力!”乔霏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在周年庆时推出这本书的确是个好时机。 “清如,我想给这本书起名为《醒》!唤醒我们的大华人民!我相信这是我们大华的一次启蒙运动,启迪和开导人们的反封建意识,给尚处在黑暗中的人们带来光明与希望,反对蒙昧主义、**主义和宗教迷信,打破旧的传统观念,传播新思想,新观念。”李自儒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紧紧握着拳头。 “《醒》?这个名字很好!沉睡了多年的雄狮该醒了!”这一刻的乔霏不知为什么有些鼻头发酸,她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可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国家始终遭受着苦难。 “清如,这件事很重要,若是能发动更多的百姓,若是能借此唤醒更多的人,我们就不再是孤独的了,革命的力量会越来越大,我们真的将会造出一个全新的华夏!我知道你担子很重,现在很辛苦,但是一切都拜托你了!”李自儒再三叮嘱着。 “我明白。”乔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本书我会写得浅显易懂,争取能让每一个人都看得懂,听得懂!” “正是这个理儿!”李自儒高兴地说,“一直以来我们的文字都太过专业,吸引的大都是些年轻的进步学生,甚至不少学生对这些思想也是一知半解,更别说那些普通人根本就闹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做什么,只觉得我们是捣乱分子,是乱党。他们习惯于做保皇党和**者的奴隶,反而帮助他们来对付我们,这也是卢先生的革命党一直无法很好发展的原因,你看,我们的革命党现在只能依靠帮派和军阀,这真是我们的悲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七章 试阅 卢林夫妇远在广东,乔星诃留在上海和乔霏同住,李自儒写了一封信急急送往广东,随信附上的还有《醒》的大纲,卢林一读完便立刻拍了封电报提了几点修改的意见,还嘱咐她“此事功在千秋”,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将书写出来TXT下载。 其实无论是李自儒还是卢林尽可以将她的大纲拿去,在此基础上自己作一本书,在寻常人眼中,就算她再怎么天资聪颖,再怎么文采惊人,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哪怕是让手下的秘书执笔,他们的水平也定是胜过她千万的,可对这么一件功在千秋,事关革命兴衰的大事,他们非但没有据功,还给了她完完全全的信任和鼓励,不得不说让她很是感动。 至少这两人做事光明磊落,行为坦荡,是品行高洁的君子。 原本只是想要写一本革命启蒙的小书,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也是抽空写上几页,并没有太大的压力,而此时卢林和李自儒给她的信任无形中给她增加了很大的压力。 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回她是完全豁出去了,除了每天上午话剧的排练之外,闭门谢客,连吃饭都在房里,专心在家里研读资料写书。 好在乔星诃知道了乔霏的想法后,对她大力支持,还特地去了学校给乔霏请了一个月的假,还一改玩心,天天陪在家中保证她三餐的营养,甚至还常常替她打下手,为她校对和查阅英文文献。 乔霏对文字特别是白话文的运用早已十分纯熟,研究革命理论这么多年,身边又都是李自儒这样革命理论家,卢林这样的资深大革命家。耳濡目染之下她的理论功力之深厚在当今华夏也算是翘楚之一,再辅以前世的历史眼光,所站的高度自然与现世的大部分人不同,所思所写也更加客观,这一段时间她主要细细梳理脉络,就如盖房子一般,将框架搭起来之后的丰富充实工作就简单得多。 但无论如何,她两辈子从事的都是和政治紧密相连的工作。可是将政治写成书,却是第一遭,会用的人未必会写,会写的人未必会用。 如果只是单纯地写本小书不算太难,难的是如何做到让世事漠不关心的老百姓和没有文化的普通民众正确理解何谓革命,何谓新世界,何谓华夏联合政府。 她尽量用最平实和亲切的方式去写作,佐以充满煽动性和诱惑性的语言。力图激起每个人的民族责任感。 删删改改之后,她竟然开始忐忑了,做事一向有冲劲,毫不怯场的她竟然也会紧张,现在的初印好尚未上市的书乔星诃读过,她自然是觉得浅显易懂。将她大肆表扬了一番,可乔星诃从小受的是国外教育,又在乔伊的熏陶之下跟着卢林这么多年,她对革命的理解自然也是在一般人之上,读起来自然觉得毫无难度。 真正能够验证效果的,只有乔梅和银月了。 没想到大病未愈的乔梅竟然欲罢不能地读了个通宵,负责照顾她的小丫头叨念了几次都没有用,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眼睛发亮地来敲乔霏的房门。 “霏妹妹,想不到你就是清如!”乔梅的语气很是亢奋。明明熬了一夜。眼底都是血丝,可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却让人觉得她极有精神,“这本书写得太好了,我一口气读完。到现在心情还不能平静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清如?”乔霏刚醒来,睡眼惺忪,虽然乔梅读过几本《新思想》,但她却从未告诉过她自己一直在为《新思想》写稿的事。 “你的遣词造句,行文的语气和《新思想》上的清如毫无二致啊,我想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文笔、思想都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乔梅笃定地说。 “梅姐,你的观察力真是敏锐细致。”乔霏讶道。 这个时候门上又传来敲门声,是剪着短发的银月,手中也捧着书,见到乔梅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你也读完了?”乔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银月点了点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行事越发稳重,被乔霏这一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时没控制住,昨晚便读完了。” “我也是!”乔梅像找了同志一般激动。 “霏妹妹,你这本书总算让我这个门外汉看懂了,在这个时代就应该多一些这样振聋发聩的声音!读完之后,我最喜欢你在后记中的这段话,‘一个立宪的政治,先要有个立宪的民间,而一个立宪的民间,就在于先把黑暗的农村变成光明的农村,把**的农村变成立宪的农村,农村实现了民主政治,全国实现民主政治就有了希望……’我虽然到上海不久,可我在这里所见所闻,与老家完全不同,就如你说的大华皇朝被推翻了这么多年,国家也立宪了,可是在农村根本没有任何变化,振园哥和振甫哥在这里也许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青年学生,可在老家却完全是异类分子。我知道也许你觉得我当年懦弱,没有勇气反抗家中的安排,可是我们的姐妹亲朋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服从家中长辈的意愿,我们根本生不出半点勇气啊,什么立宪,什么民主,什么政治……我们什么都不懂,如果我当年读了你的这本书,兴许便不会嫁过去了……”乔梅又是激动又是遗憾。 “现在也不晚,梅姐,你真是和过去不一样了!”乔霏惊喜地看着她,难以想象这是以前那个伤春悲秋纤弱敏感的乔梅,也许灾难真的能让人成长。 “嗯,”乔梅点点头,“我会像你所说的那样,进学堂学些有用的知识,以后便可以帮助更多和我有着相同遭遇的人们。” “不错,我们大华数千年的男权社会,我们女人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没有参政的权利,没有受教育的权利,没有参与社会生活的权利。虽然自废帝革命后已经将女子教育纳入教育体系,提高了我们女子独立谋生的能力,可在乡下,也就是我们华夏大部分的地区依然是一纸空文,一直到现在你们还在裹着小脚,我相信在乡下还有无数的女子一生的幸福就葬送在这双小脚上,这一股封建势力依然十分顽固,我们只有把新的理念传播得更加深入人心,才能真正地除掉这些陈规陋俗。只要我们都尽力去做,这样的未来就一定能实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八章 相救 “霏小姐,你要多注意身子啊,不是我老梁唠叨,你还是少年家,这么成日熬着最伤身子了,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晓得了……” “梁叔,我晓得了,也就是最近忙了点儿,这本书已经印好了,现在可以好好歇一阵了,只是还劳你这么大半夜的来接我。”乔霏手捧着基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本笑道。 “这是什么话,我老梁闲人一个。”梁叔笑呵呵地开着车,驶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乔霏好奇地探头。 深夜的街道竟然传来嘈杂的打斗声,看身形似乎是一群人在围追堵截一个人,那个人身手不错,该是一个根基扎实的练家子,可到底是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眼见就要被抓着了…… “一群小杂碎,真晦气。”梁叔啐了一口,打着方向盘,换条路绕回家去,却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方才那人使的招数有些像是蔡家的弟子。”梁叔不甚确定地说,毕竟退出江湖多年,眼光已经不似从前毒辣了。 “蔡家?你是说那被围攻的人?”乔霏一脸茫然,她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梁炳点点头,“蔡家便是如今在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华夏武术会会长蔡华的家门。” “哦。”乔霏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在这个机械化的时代,武术根本比不上手枪,一枚子弹便能轻易解决他们,武术除了强身健体之外,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用处,何况在她前世的年代什么会长可不比小说里的武林盟主。大都不是由武艺高强的人担任,反而有着浓浓的政治色彩,有些地方甚至是对武术一窍不通的官员担任这些协会会长,也便根本没对这些人产生多大兴趣。 “霏小姐可别小看了这蔡家,那是真正的武术大家,蔡华当年可是末帝的护卫首领,天赋极佳,别人练武能把本门的功夫练好就不错了。可这蔡华有四五位老师,所练的武学极杂,却能将其融会贯通,自成一家,着实是个人物。”梁叔赞叹不已,蔡华这个会长的确是实至名归,让人心服口服。 “莫非比梁叔还厉害?”乔霏不甚认真地开着玩笑。 “霏小姐真是说笑了,我老梁哪有和蔡老爷子相比的资格?”梁叔连连摇头。突然一个急刹,“怎么回事!” “是方才那人!”乔霏着实吃了一惊,刚才在街头和人缠斗的男子,此时竟然出现在他们车前,似乎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在路中。 乔霏吃惊地回望方才的车程。虽是有些绕,可从那里到这里的直线距离也不短,这个男子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横穿至此,真是不可思议! “果然是蔡家的功夫,这一身过硬的轻功,真是精妙绝伦!”梁叔也惊呆了,不住地赞叹着。 “梁叔,我们先救人吧!”乔霏毫不犹豫地说,事情紧急。可不是傻站着说闲话的时候。 “这——”梁叔还有些犹疑。“半夜三更的,这人又身怀武艺,若是有不轨之心……” “人命关天,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能翻得起什么浪?现在还想那么多做什么?那些人又要追上来了!”乔霏着急地说。 “好!”梁叔将男子拖上车之后,立刻开车走人。 “身上的伤有好几处,待会儿又要喊林大夫来一趟了。”乔霏坐在后座稍稍查看了一下男子身上的伤,甚至有几处枪伤,她大为惊讶,对方有枪,这么多人还杀不死他,莫非轻功还真能躲子弹? “霏小姐就是心太善。”梁炳叹息道,上回儿是方大凯,这回儿是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都怪我老梁多嘴。” 乔霏一笑,“这怎么能怪梁叔,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霏小姐,你是不知道,这江湖武林中的恩怨最不喜欢旁人插手,特别是卢先生和乔先生的身份,若是掺和进来,怕是……”梁叔这个老江湖自然明白武林中的生存之道,若不是金盆洗手了,他和江伯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投入卢林门下。 “我晓得了,今晚也是有缘救他一命,他今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我怎么会妄加干涉?”乔霏笑道。 “你们是谁?”明亮的灯光刺激了一直处在昏迷之中的年轻男子,沙哑地开口。 “是救你的人。” 男子艰难地转头,只见灯下坐着一位妙龄少女正含笑望着他,而另有几个妇人在擦拭着自己满是血污的身子。 “你再忍耐一下,大夫刚给你包扎完伤口,待会儿吃点止疼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少女膝上摊着一本书,交待完后便径自低头看书,也不啰嗦地多问。 他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看起来像是名门大户人家的宅邸,四处都富丽堂皇而不失庄重大气,自己正躺在客厅的沙发椅上衣裳不整,他有些难堪地动了动身子。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两个男子,年纪看上去不小了,可他一眼就能看出两人是练家子,顿时警觉起来。 “你小子老实交代,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高大一些的男子凶神恶煞地问道,“不然为什么一见到我们就怕成这样?” “谁怕了?”男子一开口便十分清傲,只是沙哑的声音泄露了他的虚弱。 少女笑了起来,“梁叔,你就别吓他了。” “霏小姐,这小子来路不明……” “你方才不是说他是蔡老爷子的门下?”门房江伯拢着袖子打量着他。 “我只是看着像,小子,你自己自报家门……” 他依然警惕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梁叔,他不想说就别问了吧,萍水相逢何必刨根究底。”乔霏站起身来淡淡地说,“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你尽管把伤养好再走,江妈,清理好之后带他去客房,别忘了让他吃药。” “是。” “等一等,”男子突然沙哑地开口,“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乔霏温和笑道,带着一丝淡然的神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九章 两条路 男子用力地攥了攥拳头,“家师确是‘宿鹤’蔡老爷子,两位老爷子看上去也是武林同道……” 男子费力地翻身下地,跪倒在几人面前,“家师被奸贼所害,还望两位老爷子主持公道最新章节。” “蔡老爷子故去了?”梁叔一脸疑惑地和江伯对望,“没听说过啊。” 这样的武林名宿突然死亡报上肯定要登的。 “家师带着我回乡,路上得罪了一个军官,方才被人活活打死在屋子里!”男子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方才在路上追杀你的那群人?” “蔡老爷子那一身功夫,寻常人都近不了身,怎么可能被活活打死?”江伯一脸疑惑。 “师父他今晚喝多了,正在屋里昏睡,我正好出门打热水,回头便发现师父被人用枪打死在床上,全身上下都是弹孔……”说到这里,男子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他们发现了我,便一路追杀我至此。” “你师父究竟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梁叔奇道。 “哪里谈得上深仇大恨,我师父不过见了那人一面而已,我们赁住的小院主人家有个姑娘才十六岁,不知怎地被那军官看上了,便要强掳去做妾,那姑娘不肯,寻死觅活的,师父看不过眼,便出手打跑了那些上门抢亲的,又给了些钱让那姑娘一家人逃走,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那军官是个极记仇的,大为恼火,非要我们师徒俩的命不可……” “你怎么知道是那军官做的?”乔霏插嘴。 “今晚追杀我的那些人就是那日跟着军官来抢亲的。” “你说那日军官带着人抢亲,你和你师父打跑了他们。他们可是带着枪的……”乔霏怀疑地说。 “就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带了枪也是窝囊废,若不是今晚师父喝多了,又岂会着了他们的道?”那男子凛然道。 原来华夏传统武学竟然剽悍至斯?可以视枪械为无物?她震惊了,这该是电影里上演的情节吧? 而那男子和梁叔、江伯都沉浸在悲愤之中。 民不与官斗,哪怕是他们这些身具武功的江湖中人,在官家人面前也是如此脆弱,只是这蔡华过去也曾是官。又是武林名宿,认识不少大帅、将军的,人人皆以礼待之,没想到竟然死在一个普通军官手中。 “这是哪里的军官?好生卑鄙无耻!”梁叔和江伯到底还是江湖人的性格,此时皆气得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就为无辜惨死的蔡老爷子主持公道。 “是第四师的一个团长,名叫朱大林。”男子恨得咬牙切齿。 “江湖上的规矩向来只约束江湖人,我们这两个金盆洗手的老人便是出来主持公道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可能去向一个团长叫板了。”梁叔微微皱眉,这种不合规矩的事让他十分为难。 “家师的仇不能不报,若是两位肯助我报仇,我杨天凡愿意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男子不住地磕着响头。 梁叔和江伯倒是不好意思了。“这位小哥快快起来,我们真是无能为力,你还是在这里安心把伤养好,回去和蔡家的师兄弟们拿个主意,你那些师伯师叔定会想办法帮你师父报仇的……” 男子一脸绝望,他也明白江湖规矩,惹上了官家人只能自认倒霉,根本不可能用江湖规矩解决问题的,这件事最终定会是不了了之。 可他真的不甘心。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下去。也渐渐沉默了。 乔霏打破了这一阵诡异的平静,“第四师?那朱大林是赵子嘉的手下吧?” “是,不过没怎么听过朱大林的名号,想来该是个喜欢吃喝嫖赌的草包将军。”梁叔点点头答道。 “天凡。你想怎么个报仇法?”乔霏示意梁叔和江伯将他扶到沙发椅上躺下。 杨天凡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就像是溺水之人见到浮木一样。 “你是想杀了朱大林呢,还是让他身败名裂?或者是让他在蔡老爷子的坟前谢罪?他的那些手下呢?是放他们一马,还是要他们全部死?”乔霏以手支颐,“你究竟要个什么样的公道?” “霏小姐!”梁叔吃了一惊,她这是准备出手相助吗? 江伯却拉住了梁叔,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事不能用江湖规矩解决,那就用官面上的手段吧,霏小姐自有计较。” 梁叔和江伯对视一眼,心中也了然,霏小姐足智多谋,只要她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虽然她手无缚鸡之力,可解决这种事不是要靠蛮力,而是要靠智慧的,若是真能把蔡老爷子的仇给报了,莫说这杨天凡,她在武术界的声望也会大大提高,虽说如今都是用大枪大炮,可是近身护卫,还是武林中人更加靠谱一些,瞅这杨天凡方才的功夫的确是俊得很,她若有了他的保护,他们今后也能放心了。 杨天凡没想到乔霏会这么问,一时也愣住了,“我要取朱大林的狗头,那些开枪杀死我师父的人也不能放过!” “你看清楚是哪些人了么?” “看清了,只要让我见他们一面就定能认出来。” “这事我便尽力而为,”乔霏点点头,“但不知是你想要明着来,还是暗中刺杀?” 杨天凡真是傻眼了,这家小姐好生古怪,听闻这等事非但不害怕,反倒像模像样地筹谋起来,他只知道要朱大林死,哪里想到这么深入去? “明着来是什么意思?” “便是打着为你师父报仇的旗号光明正大杀死朱大林,后果是你背上一条人命债,今后得四处逃亡,一个不好还会被逮到偿命;暗着来是设计杀死朱大林,他会死,但死得看上去不会和你有一点关系,所以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做的,好处是你不会为人追杀,今后还是自由身。两条路,你选一条吧。” “容我仔细想想。”杨天凡也算是富户子弟,虽然父母早亡,可赖着祖荫,一直都衣食无忧,跟着师父这些年天天习武,倒也是单纯快活,哪里想过会有今天,乔霏一下子抛出这样的选择给他,顿时就懵了。 “你这几天趁着养伤好好想想吧。”折腾了一宿乔霏也乏了,“江妈,待会儿小姑姑回来,和她说一声是我的客人,免得她又大惊小怪的。” 江妈笑着应了一声,杨天凡撑了许久,如今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精神一松,再次晕了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章 东方公主 群益书社《新思想》的三周年庆典办得十分隆重,上海各界的名流纷纷前来捧场,作为庆典活动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东方公主》的演出,这出剧由李自儒亲自改变,乔新伟从旁协助,在全国的五个大城市同时上演,却以上海的这场最引人注意,自然是因为上海这场全部由群益书社的工作人员上台演出,甚至连李自儒都客串了一个角色,这些当年名不经传的年轻人们,经过三年的时间已经在文化界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些能写出振聋发聩文字的人们在台上究竟是如何风度,让人不得不好奇。 最让人好奇又震惊的是女主角东方公主是由《新思想》最犀利的一支笔“清如”饰演的,这个清如一直都低调神秘,除了写稿之外,几乎没有参与过什么集会活动,之前鲜有人知道这清如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如今有这么个好机会一睹庐山真面目,莫说是上海本地,还有不少《新思想》的忠实读者不远千里地来捧场这出话剧。 “莫非这清如是个妙龄女子?” “不可能,那样尖锐的文字怎么可能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如今社会男女平等,有见识的女子可不少哩。” “清如断无可能是个妙龄女子,清如一向以文字老辣犀利,一针见血著称,那样的文字没个十多年的苦功,绝不可能写得出来,一个少女人情阅历尚浅,怎么可能……” “那倒未必,甘罗孔融不也都是年少成名,让长者自愧不如?” “我说你们就别争了。看了戏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这样的议论绝不在少数。 这一场演出盛况空前,许多文化界的名流都被邀请来看演出,还有不少在租界生活的外国人,甚至连政经两界的名流都来了几个,如果不是卢林和乔月诃在广东,他们也会同乔绍曾一家和乔星诃一块儿来看演出。 吹着婉转悠扬的笛声,穿着融合了东西方美感的飘逸薄纱裙的年轻姑娘,或赤着脚在河边汲水跳舞。或顶着水罐翩翩起舞,或和伙伴在丛林里戏耍。 这一出王子和公主的爱情故事就此展开。 当身穿金色男装的公主英气勃勃地上台时,台下一片骚动,暂时超脱了剧情,人人皆想一睹“清如”的真面目。 “我晓得,我晓得那痛苦与镣铐是什么样的东西,你是谁呢?”公主手持弓箭朗声说道。 好一个飒爽英姿的巾帼女子,那不让须眉的风发意气顿时震住了所有人。 “好女子!好女子!难怪能写出那样激昂的文字!这一身豪侠气。恐是男子也不能及!”众人在心里默默赞道,与剧情相比,倒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清如的身上,这位清如怕是如花木兰、聂隐娘一般的女中豪杰。 第一场戏让众人见识到了清如的刚毅豪侠,第二场伴随着王子如诗般的语言,见识了公主的温柔绝美。 “从树叶的浓荫中缓缓地走出一个美的幻影。一个女人的完美的形象,在水边白石上站立。大地的心也似乎在她雪白的赤足下欢喜地喘息。我觉得她身上雾般的轻纱将会心醉神迷地在太空中消失,正像东山雪峰上金色的朝雾消失了一样。她俯下身去,在明镜般的湖水里看见自己的面影,起先,她吓了一跳,呆呆地站着,接着便嫣然而笑,她漫不经心地挥着左臂。松开她的头发。让它垂曳在她脚边的地上。她敞开胸怀,又注视着她那完美无瑕地塑成的手臂,充满了说不出的怜爱。她低下头去看见了她的香甜开放的青春,和她的鲜艳红润的皮肤。她惊喜地微笑着。正好像白荷花在清晨睁开眼睛。垂下头去,看见水中自己的影子,她也会长久地顾影自怜的。但是一刹那后,微笑从她脸上闪过。忧伤的阴影溜上她的眼睛。她挽上发髻,拉过轻纱盖上手臂,轻轻地叹息,像美丽的黄昏没入黑夜般地走了。” 王子恍若梦呓一般的低吟着,穿着白色纱裙的公主翩然上场,和着诗意,便是那么微微一笑,便足以倾城。 “乔五!是乔五小姐!” 乔霏甚少参加舞会,在社交场上算不得鼎鼎有名,但每一次出现皆会吸引众人视线,久而久之,乔五小姐这位低调而神秘的美人儿便被社交场上的公子哥儿们挂在嘴边。 此时立刻便有几个眼尖的认了出来,方才的她一身男装,妆也化得粗犷,一时未被认出,如今恢复了原先模样的她便一下惊住了所有人,当然不包括群益书社的同伴们和家人们。 “咱们的女儿很优秀吧!”乔绍曾止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你听听她这一口流利的英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自幼在国外长大呢。” 姚碧云不自在地笑了笑,心里很是复杂,似乎有些失落又难免有几分为人母的骄傲和虚荣,小五到底还是像她姑姑更多一些,她们两人明明是亲母女,却似乎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为人母的哪有不爱自己女儿的,只是小五刚出生时,她体弱又恰在异乡,心境抑郁,乔月诃与乔星诃便将小五带去照顾,这一照顾便是三年,自然不如一直养在她身边的小四与她亲近。 人的十指都有长短,父母也难免有所偏爱,小五自幼便爱和姐姐争,她越是这样,她便越是不喜,好东西总是偷偷留给小四,而小五每次知道了,便又是一番大闹,她便斥责打骂,可这个孩子越是严厉教训,脾气就越坏,那次竟然动手将小四推进水里。 寒冬腊月的,小四虽会游泳,却被冰冷的湖水冻僵了手脚,吐了几个泡就沉了下去,这时候小五才慌了手脚,想要伸手去拉姐姐,却也失足落了水。 到底是小四体弱,两个孩子被救上来之后,小四竟已经没了呼吸。 一向疼爱这个女儿的她,哭得死去活来,便是现在想起心里还会隐隐作疼,对小五的怨便也种下了,只是…… 如今的小五早已变了,她的心中五味杂陈,也许是自己教女无方,若不是小五在乡下住了几年,又一直都随着她的两个姑姑,恐怕现在还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若是当年小五有如今这般聪明温厚,她也不会失去小四,万般纠结懊悔郁结在姚碧云心中,让她又忍不住眼眶泛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一章 一夜成名 “清如竟然是乔五小姐TXT下载!” 思辨敏捷,文采出众的清如是个妙龄女子已经很让人震惊了,而她竟然是乔家的女儿! 多少羡慕嫉妒的眼神朝乔绍曾望去,乔家的女儿果然个个风华绝代,真是生女当如乔家女,他们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话剧作为一种新兴的表演形式,大部分出现在校园中,表演形式也正处于摸索阶段,一般的学生演出都比较粗糙,相较之下群益书社的这次演出无论是从舞台设计、故事内容还是演员表现来说都可以算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转折。 史学家们将群益书社的这次庆典活动,主要是《东方公主》的演出和之后《醒》的出版,称之为华夏的“觉醒运动”,而“觉醒运动”也为之后的新革命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这次“觉醒运动”的主要人物乔霏经此一事走入越来越多人的视线,越来越多的民众开始接受新革命的思想,为她今后所领导的大规模的学生运动奠定了基础。 “我得到了一年的人间最光艳的身形,欺骗的内疚伤痛了我的英勇的心,我决不是那个女人。我不是受人礼拜的女神,也不是一个平凡的怜悯的对象,像一只飞蛾可以让人随便地拂在一边。如果你允许我在危险和勇敢的道路上常常在你身边,如果你允许我分担你生中巨大的责任,那时你将认识我的‘真我’……”舞台上的乔霏高贵凛然,坚定有力的台词震撼了所有观众的心。 女子不应该只是一件精美的器物供人欣赏,她们有自己的人格尊严,有自己的思想,甚至具有不输于男子的智慧和勇气。只要给她们这个机会和舞台,她们一样能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如雷般的掌声在剧场里响起,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为震撼的台词和精彩的演出鼓掌,一直到多年之后,还有许多人难以忘记这一天乔霏在舞台上一口流利的英文和那如公主般的端庄妩媚。 “大哥,大嫂,我把贝贝教得这么好,总算没辜负你们吧?”乔星诃得意地说。 “还是星诃有本事。小五跟着你,比跟着我们强多了。”姚碧云略带酸意地说,和这个小姑她一向合不来,嘴上实在忍不住要酸她两句。 乔绍曾微微皱眉,轻搂了搂姚碧云的肩膀。 “清如,你的表现真是太棒了,我敢说明天整个上海都会为你疯狂的!” 演出落下帷幕,后台的伙伴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又跳又叫的,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辛苦了,这段时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大家的表现都好精彩!”乔霏对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这还只是我们群益书社给国人的第一个惊喜,第二个惊喜是清如的新书明天即将上架销售!我相信会让大家狠狠地大吃一惊的!这本书的文稿连卢先生都没看过,我相信他要是读到定会激动不已的!”李自儒还未卸妆。就高兴得手舞足蹈,“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第二天沪上报纸全都登载了群益书社的话剧演出新闻,也不约而同地附上了乔霏的剧照,那身穿白色纱裙的娇媚少女一下子成为了大明星,风头盖过了所有的戏曲名伶。 事实证明,李自儒绝对不是一个书呆子,顺势推出的《醒》受这些报道的影响,一上市便销售一空。一时间“洛阳纸贵”。 相比之前其他的革命读物的晦涩。《醒》显得十分好读,只要会识字的就能读得懂,几乎是用讲故事举例子的手法将革命思想灌输给普通民众,让人觉得十分新鲜有趣。甚至一些茶馆的说书先生也顺应时代潮流,在茶馆里说起了《醒》中的故事,这一股思想信念“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她的美貌不是借来的,是上天赠予她一辈子的。” “群益书社上演话剧《东方公主》,名媛乔五小姐饰演公主。” “乔五小姐实为《新思想》名笔‘清如’。” “乔清如新书《醒》全国热销。” “一代佳人,才貌兼备。” 无数类似的新闻标题出现在大小报刊杂志上。 “瞅瞅这些报上说的是什么哟,把我们家小姐说得和个电影明星似的。” “可不是么,霏小姐是何等身份,那些戏子伶人怎么能和霏小姐相比。” 沪上不少小报的八卦程度不亚于后世,昨天尚不知乔霏是何许人也,今日就能将她捧成人尽皆知的大明星,还胡编乱造出成篇的故事,看得人哭笑不得,乔霏倒也心态平和,一切如常,家中的下人们却议论纷纷,气愤不已。 特别是那些小报记者俨然把乔霏当做电影明星看待,一个个鬼鬼祟祟地跟着,在卢公馆附近和女中附近偷偷摸摸地拍照片,似乎不弄点儿猛料便不甘心,让人烦不胜烦了。 “这帮杂碎狗腿子。”梁叔气鼓鼓地骂道。 乔霏望了车后一眼,微微皱眉,这番莫名其妙的出名倒在她意料之外,所谓小鬼难缠,这些人虽没有歹意,可成日跟着她做事多少有些不便,本想等着这阵子热度过后,一切便能恢复正常,可从眼前这形势来看,却是不容易。 “梁叔,传信给方大凯说一声。” “好嘞,做这种事这小子倒是拿手。”梁叔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让他别用暴力,也别让人知道是我们的意思。”她想想不放心,还是叮嘱了两句。 “霏小姐就放心吧,我看那小子做别的不行,做这种事他脑子鬼精鬼精的咧。” 方大凯如今已经是刘祥福旗下的一个小头目了,并且深得刘祥福夫人的欢心,他行事做派同一般的流氓混混不同,为人极讲义气,又好交朋友,做事不靠蛮力,多靠智取,背后有了座靠山,上升的速度比起旁人要快得多,却鲜有人妒忌,不得不让人佩服他手段了得了。 不过却没人知道这方大凯的身后还有乔霏这个军师的指点,她于他本就有知遇之恩,又三番四次提携,让方大凯对她感激的同时又敬服畏惧,许多乔霏自己不方便处理的事都交给了方大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二章 复仇记 一 乔霏看着手中的信件,“梅姐,恭喜你了,法院判下来了,准你离婚!” 其实早前顾里和乔振园就带回了消息,他们已经把老家的一切都打点好了。 乔老太爷虽是常年不管事,可一向偏疼乔霏,小姑娘写了信过去哀哀切切地把乔梅的事向老太爷告了一状,老太爷便狠发了一通脾气,差点要乔梅的父母逐出族里去,被老太爷这么一吓,乔梅的父母只得缩着尾巴做人,哪里敢出来说三道四。 不过也引来了些乔霏未想到的麻烦,涵碧山庄的人明白乔霏在老太爷心中的分量,不管大事小事都托人来向乔霏说项,有的要钱有的要权,都指着她为他们在老太爷跟前说好话。 这些且按下不表,倒是乔梅夫家那里被他们派人狠狠威胁了一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太爷派了范大随着顾里去找了县长和法官,自然也是使了些软硬兼施的手段,他们便立刻见风使舵,转而偏向乔家。 毕竟乔家这位老太爷还在,老狮子就算打个喷嚏也能让豺狼们抖两抖,老太爷明确表示要管这摊事,他们哪里还敢给脸不要脸? 乔梅夫家那些欺软怕硬之徒这才晓得乔家到底是名门大族,他们这些暴发户哪里有欺凌的资格? 警察局里那队警察威风凛凛地冲进他们家,又是砸又是抢,若不是乔家还留着几分情面,乔梅的前夫差点儿要被抓去坐牢,他们一整家子人都要受连累,吓得他们两股战战,再也不敢讲条件,乖乖签了离婚书。还赔了乔梅一大笔钱,这才了结了此事。 一向不管事的乔老太爷难得做了回主,将这笔钱让乔霏给了乔梅,以免去她那贪婪父母的觊觎,今后权作她的生活学习费用。 “霏妹妹。大恩不言谢。”乔梅看着离婚书。潸然泪下,若自己当初有今日的决心和勇气。也不必受这么多罪。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乔霏拉着她的手,“我只希望我的姐姐幸福安宁,做个自立自强的女子。拥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和地位。永远不用仰人鼻息。” “那日你演话剧,我虽听不懂洋文,可听大家说你有一段话说得最精彩,‘我不是受人礼拜的女神。也不是一个平凡的怜悯的对象,像一只飞蛾可以让人随便地拂在一边。’今后我绝不再做一只‘飞蛾’!我要好好活。绝不让人轻视!”乔梅的眼神坚定,脸上有着破茧成蝶的神采。 “好!我们一起努力!” “那我得快些赶上你才行,我要回房读英文了,说不定下次你演话剧,我不但能听得懂,还能上台和你一块儿演呢。”乔梅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便转身上楼了。 “梅小姐变了许多。”看着乔梅的背影,江妈感慨道,记得她刚来时,简直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可怜虫,现在的她脸上竟渐渐有了活泼的神气,笑容也多了起来。 乔霏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热茶,“对了,杨天凡怎么样了?伤应该都好得差不多了吧?” 杨天凡这段时间天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就和深闺女儿似的,连饭都在房中用,乔霏这阵子也忙着,无暇关心他究竟在想什么,这会儿好容易松了口气,便想起这位娇客来。 “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说再休息两天就完全康复了。”江妈往她的杯子里添了茶,“我看他皮糙肉厚的早就好了,只是成天在房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上去看看他。”乔霏端着茶杯缓步上楼。 看着敲门而入的乔霏,杨天凡的脸上有着一丝错愕和局促,在这里呆了好些天,总算明白救他的是哪户人家了,难怪当时竟有底气说会替他报仇,这里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革命军头领卢林的公馆。 废帝革命成功之后,革命党不在藏头缩尾,虽然在政治斗争中,卢林被军阀们夺去了统治权,但他在这个国家里不再是乱党,而是精神上的领袖,就连军阀们对他都要以礼相待。 而这位热心肠的霏小姐竟然是卢林的妻侄女儿,杨天凡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如丧家之犬般惶惶奔逃之时竟然会遇上这样的贵人。 “听说你的伤快好了?”乔霏柔声笑道。 杨天凡感激地点点头,“有劳小姐出手相救,我的伤已经好了。” “那么报仇的事可有计较了?”乔霏直截了当地问。 杨天凡神色悲郁,“不瞒小姐,我已与师兄弟们通过信,他们竟不打算为师父报仇……” 这正是他这几天窝在房里,不肯出门的主要原因,有什么痛苦能够比得上被同门背叛?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忘恩负义的世界。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枉费师父对他们恩重如山,不过他们是他们,师父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还请小姐帮我!”杨天凡再次跪下拜道。 “你快起来,都已经是新时代了,不兴跪拜这套,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这样胡乱跪拜?”乔霏皱眉扶起他,“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只是我当时给你的两条路你可选好了?” “一切但凭小姐安排,只要能报师仇,无论是哪种方式我都接受。”杨天凡毫不犹豫地说。 “蔡老爷子毕竟是武林名宿,在民间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又是死在法租界中,我已经和巡捕房打过招呼了,让他们追究到底,朱大林再牛气也不过是个华界的军官,敢在法租界里犯事,那些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他已经出卖了那日杀你师父的几个凶手,人就在巡捕房里,待会儿你让梁叔载你过去指认。” “多谢小姐。”杨天凡拱拱手,虽然感激,可明白那几个人不过是受人指使的小喽啰,“只是那朱大林……” “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人不死你师父的仇就不算报了。”乔霏也爽快地应道,“但你必须给我时间布置。” “我晓得。”杨天凡沉稳地说,经此一事,他竟比过去成熟了不少,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乔霏抿着嘴仔细看完手中的纸条,才伸出手划了一根火柴,将纸条燃尽,勾唇冷冷地笑着,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朱大林是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家伙,仗着手下有几个兵,玩女人玩得他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个了,在此道上就连赵子嘉都还得捡他玩剩的。 方大凯让几个小泼皮查到这赵子嘉最近迷上了个戏子,他却不知道这戏子不久之前还跟过这朱大林,甚至还是这朱大林捧红的。 而这些**小事恐怕没人能比得过这些无所事事的泼皮无赖知道得多,竟连时间地点两人如何勾搭上的都能查探得一清二楚。 “帮我下帖子给赵履安夫妇,约他们明晚去文明剧院看小春仙的《琵琶记》。”乔霏微微闭眼,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赵履安接到帖子的瞬间,简直乐得差点晕厥过去,如今的乔霏是当之无愧的上海名媛,美貌与才气兼具,且不论她之前就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的,后来那一出惊艳全国的演出和那本洛阳纸贵的小书,简直将她的声望推向了顶端,虽然他未曾看过她演的戏,也没看过她写的书,可若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子,财色名望岂不是皆收入他的囊中,那时间还有谁能比得上他快活? 正在兴头上的他哪里会去理会乔霏邀请的是自己夫妻二人,也不知会妻子一声,便打扮齐整,穿上合体的白色西服,将头梳得油光发亮,还喷上了时兴的法国香水,得意洋洋地赴约去了。 这文明剧院是新式戏园子,早几年由几位戏曲界的名伶出资筹建,是国内最有名的戏园子,包括四大名旦、四大须生,无一不在此登台献艺。 戏园子的建筑结构也完全与旧式的不一样,设有大门,有整个用铁皮做的罩棚,可以容纳观众进场和休息,还改变了舞台和观众的相对位置,过去都是观众席侧对舞台,故看戏也被说成听戏,比如舞台是坐南朝北或者坐北朝南,观众席却是坐东朝西或坐西朝东,文明剧院则改为观众坐椅面对舞台,成为纯粹的演出与欣赏的关系。 另外,这文明剧院不但有了聚光电灯的照明设备,还将旧式的“品”字形舞台改为有台唇的镜框式舞台,并且有了可以旋转的台心,观众坐椅也相对比较舒适,相对以前的茶园来要安静和净化了许多。 故而这文明剧院是达官贵人,社会名流最喜欢去的戏楼,赵履安对这个地方自然不会陌生,他在这里一掷千金,是剧院老板最喜欢的客人,更别提他还在这里追捧过好几位有名的女戏子。 但是与这样一位才貌兼具的名媛约会,倒还是第一遭,乐得他连路都走得歪歪斜斜的。 赵履安那满腔兴奋之情,却在见到乔霏的那一瞬间冻结成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三章 复仇记 二 “赵少夫人,你这对翡翠耳坠可真漂亮,一看便知道是珍品……”乔霏拉着一个女子的手笑得甜美灿烂最新章节。 那女子一向有些尖刻高傲的脸也有了一丝松动的笑意,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得意地说,“这是当年宫中的御作,端庆太后赏给我曾祖母的,一直传到了我手中……”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自得之色突然僵了僵,她乃贵胄之后,虽然废帝革命后他们家没落了,可这事儿是她平日里最得意炫耀的,从出身上来说,就是赵子嘉一家也远远低于自己,在赵家她的姿态一向很高,看不起这一家老小的暴发户。 可她却不该在这乔霏面前这么说,谁不知道乔家乃是真正的名门大族,乔霏的曾祖父就是太傅,她的姑婆还是皇后咧,当年她家曾祖父曾祖母见着乔家的几位老大人还得点头哈腰地小心捧着,在底蕴深厚的乔家面前,她这一对翡翠耳坠算得了什么?简直无异于自取其辱。 恼恨难堪之色还未上脸,乔霏抿着嘴真诚地笑道,“这一对耳坠也就在少夫人的身上显得格外好看,少夫人肤色本来就白,被这老坑玻璃种衬得更是莹白柔腻,若是旁人定戴不出这分雍容大气。” 女人家哪有不爱美的?何况这赵少夫人也颇以自己的容貌为傲,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能听到赞美,都能让人心情舒畅,何况她最怕的就是被乔霏讽刺嘲笑,结果却被像模像样地称赞了一通。心里便有了几分熨帖。 “赵少帅来了,”乔霏拉着那女子迎了上去,“我听说这小秋棠的戏唱得极好,震惊全沪。这戏票是一票难求,惹得一向不喜欢看戏的我都动了心,这一出《琵琶记》据说唱得很是不俗。便想着赵少帅和赵少夫人这样的雅人定会喜欢,便厚着脸皮下了帖子,两位肯来,我都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乔五小姐,可真会说话,接到你的帖子恐怕有人才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赵少夫人冷笑着看着赵履安,他那双眼珠子都快黏到乔霏身上了。 赵履安更是一肚子邪火。他怎么也想不到乔霏竟然还单独下了一张帖子给这个女人。 这门亲事本来就不是赵履安情愿的,自结婚起他就没喜欢过这个女人,没有半点温柔的样子,说话还尖酸刻薄,仗着自己的出身老用一双趾高气昂的“死鱼眼”瞪着他。有几次惹急了他,两人还动起手来。 本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关系却如水火不容的仇人。 若不是顾着乔霏在场,他早就一巴掌扬过去了。 而出身名门的赵少夫人也是一脸冷恨,本在求学的她被父母强制嫁给了这个不学无术,只知道拈花惹草的窝囊废,若不是碍于亲恩,她早就和这个男人离婚了,又怎么会耽误自己到现在? 与其说今天是因为吃醋来找乔霏麻烦。不如说是故意来让赵履安不痛快的,乔霏与她并无仇怨,她也压根不爱赵履安,只是想到这个赵履安婚后还能拈花惹草,她却丧失了恋爱的自由和权利,她就恨得牙痒痒。 乔霏装作不知道两人的暗潮汹涌。热情地拉着两人坐下,亲自为两人斟茶,将礼数做了个足。 “赵少夫人,你可听过这小秋棠的戏?”乔霏抓了把瓜子塞进赵少夫人的手里,天真烂漫地问。 “那是自然听过,这小秋棠和我们大帅可是交情匪浅呢。”赵少夫人冷笑道,谁不知道赵子嘉迷上了小秋棠,在外置了间宅子和这小秋棠双宿双栖,听说这小秋棠似乎还怀了身孕,今儿个是她最后一场戏,从此赵子嘉便要正式将她迎进门,为这事儿她那趾高气昂的婆婆可是气得几宿睡不着觉。 “那倒是,”乔霏暧昧地笑道,“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大帅手下那个叫朱大林的团长吧?外边不少人羡慕他的艳福呢。” “什么朱大林?”赵少夫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吧,连赵履安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狐疑。 “难道不是朱大林?”乔霏一脸茫然地反问他们,“我上回儿在茶馆听说这个小秋棠原本只是个小角儿,被朱团长一眼看上了,后来便把她捧红的,不然她还没那资格上这文明剧院来唱戏呢。” “这事儿还真没听说过。”赵少夫人一脸幸灾乐祸地拿眼觑赵履安,那个耀武扬威的公公被戴了绿帽子,她非但不觉得丢人,倒还觉得快意,“没想到乔五小姐还喜欢逛茶馆。” “我在乡下住了一年多,太爷爷喜欢听说书的,我也便跟着听,回到城里还是戒不掉,一有空便偷偷往茶馆里跑,即使只听上几段也是好的。”乔霏笑着吐吐舌头,一派娇憨单纯的小女儿态。 “我是不怎么听说书的,倒是美国电影我是很喜欢的。”赵少夫人突然找到了优越感,看戏说书都是乡巴佬喜欢的,像她这样的新派学生自然是喜欢西洋物事,若不是父母强行将她嫁给赵履安,恐怕她已经出国留学去了。 赵履安的神色立刻转为不屑,就她那破英文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乔霏可是能用英文演话剧,还得了外国公使的赞扬的,这自命清高的做作女人,还真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我那小姑姑也喜欢美国电影,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定能合得来。”乔霏欣喜地笑道,“咦,小秋棠出来了,果然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赵履安瞅着台上这个父亲未来的新姨太,心里却有些不太对劲儿了,这些戏子伶人他也是极喜欢的,不过要真做了父亲的姨太太,那就意味着将来多一个人来分家产,他是独子,父亲一向纵着自己,可若着小秋棠肚子里怀的也是个儿子,这个老来子恐怕就要分去自己的大半宠爱了。 最要命的是父亲对小秋棠不只是宠爱,甚至是迷恋,迷得不惜和他的母亲着急上火,连家都不怎么回了,这个女人绝对是个祸水! 虽然乔霏总是喊自己“少帅”,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父亲正值盛年,身强体壮,自己想要接过父亲手中枪杆子恐怕还得等上许多年。 他也不完全是个蠢人,也明白时间越长,变数越大,眼前这小秋棠就是个极大的变数。 心里越这么想着,就越发介意乔霏方才说的朱大林。 “乔五小姐,”赵履安唤了好几声,沉迷于剧情中的乔霏才回过神了。 “少帅,怎么了?”虽然答着话,可乔霏的眼睛却还粘在小秋棠上,似是极其着迷。 “朱大林的事你是在哪家茶馆听说的?”赵履安低声问,一边的赵少夫人却听了个分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朱大林?”乔霏恋恋不舍地将注意力从舞台拉回,有些茫然地回望他,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哦,你说这事儿啊,在好多茶馆都听过,”她认真地扳着手指算道,“像是乐天茶社、如意茶楼、聚宝茶楼……记不清啦,我很少固定在一家茶馆听书的。” 竟然这么多地方都在传?赵履安不禁就信了几分,上海的各类茶馆都是新闻集散地,消息特别多,报社的记者、巡捕房的巡捕、便衣侦探,都经常光顾茶馆,常常从茶馆里得到新闻和线索。 赵履安沉默了,乔霏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舞台上去。 赵少夫人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见赵履安脸上有些焦急,便神态讥诮地冷哼一声,他还真是个好儿子,那绿帽在他老子头上,又不在他头上,他急个什么劲儿? 赵履安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是在警告什么,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不想让她多嘴是吧?本还不想趟这滩浑水,可他越是如此,她就偏不让他如意! 乔霏却和没事人似的,照样认真听戏,转场的间歇,直拉着两人吃些瓜子糖果,还不时地赞叹这小秋棠的戏果然名不虚传。 赵履安本是兴冲冲来赴约的,却没想到乔霏竟然还约了自家的悍妻,更没想到她还竟然真的一约就到,一见到这个女人的刻薄嘴脸,他所有的兴致都被搅黄了,只要自己和乔霏说上一句话,她便在一边斜眼冷哼的,气得他哪里还有心情看戏说话。 赵履安的脸色不好看,赵少夫人心里就愈发得意,她本就是来搅他的局,败他的兴的,他越是不快,她便越是高兴。 过去那些寻常歌妓舞女她是从来不费心的,只觉得这赵履安庸俗不堪,但是这位乔五小姐近日声名太盛,又把赵履安迷得神魂颠倒的,同为女人的她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自己当年在学校里也是有许多男同学仰慕的才女,自然想见见这位传说中聪慧漂亮的小姑娘,今日一见,也不过就是个嘴甜讨巧的小丫头片子而已,仗着点小聪明讨人喜欢,骨子里还是不谙世事,傻乎乎的,外边的报纸也把她说得太玄乎了,可见所谓名声,不可尽信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四章 复仇记 三 “霏小姐,方大凯传信过来说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甫一上车,梁叔就轻声说道,“这时候突然把消息放出去会不会太突然,太刻意了点儿?” “这件事本来就是真的,消息也是茶馆传出来的,只不过因为小秋棠要隐退传得盛点儿,就算要彻查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乔霏顿了顿,“何况这个时候他们怕是根本没法腾出手来查,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想查得太明白全文阅读。” 回望戏园子,乔霏笑了笑,“对他们来说,兴许这还是一个机会呢。” “我明白了。”梁叔点点头,不再言语。 坐在副驾驶座一直沉默着的杨天凡开口了,“一个女人而已,真能让朱大林身败名裂?” 跟着乔霏他隐约知道了她的计划,只是朱大林是个团长,手下有兵有枪,这么件小事就能把他推向地狱? “不知道,”乔霏诚实地摊摊手,“且看看吧,不过,天凡啊,不要小瞧女人,古今多少英雄豪杰都是栽在女人手里的,也别觉得这是件小事儿,世界上的大事都是由小事引起的。” 杨天凡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赵子嘉的正房大太太徐氏近来很是着急上火,牙龈肿得老大,大夫们来看过说是虚火,可药吃了好几帖,却丝毫效果也没有,每日只能吃些流食。 大太太火气大,一屋子的姨太太们都平息静气地做人,不敢说错一个字。 可赵子嘉却春风得意。每日留宿在小秋棠处,夜夜风流快活,仿佛又年轻了几岁,小秋棠手段一使。这赵子嘉连家都不回了。 “滚出去!”一想到这茬,徐氏就气不打一处来,阴着脸将茶碗往地上狠狠一摔。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 “娘,您别发火。”赵子嘉急匆匆地从屋外进来,一挥手让屋子里服侍的众人都退下。 “你从哪儿回来?”徐氏见到自己的独子,脸色有些缓和,长长地叹了口气,歪在鸦片榻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刚从茶楼回来。娘,我方才在外边听到一个消息,”赵履安神神秘秘地走到徐氏身边,“您猜那小秋棠原先跟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那狐狸精跟过的人十个手指也数不过来,你少和我提她。没的污了我的耳朵。”徐氏不耐烦地说,一听到小秋棠的名字,就一脸厌恶。 她也不是那等好吃醋的妒妇,赵子嘉妻妾不少,她何时多过一句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家里的女人们,都必须尊重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可就这小秋棠特别不识抬举。出身卑贱还成日兴风作浪的,更可气的是她从未见赵子嘉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被迷得连家都不回了,还将自己看上的首饰给了小秋棠。 还未进门就如此嚣张了,若让她进了门……现在这小秋棠肚子里有了孩子,还不更得仗着赵子嘉的宠爱无法无天。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要是个儿子…… 他们母子俩的地位恐怕就不保了,徐氏恨得牙痒痒。 见母亲气怒,赵履安也不敢卖关子了,“听说这小秋棠原先跟的是父亲手下的一个团长,叫朱大林的,这小秋棠现在虽然跟了父亲,可是还和那个姓朱的藕断丝连,那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是姓朱的。” “此话当真?!”徐氏霍然坐起,目露精光,如果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姓朱的,那小秋棠这辈子都别想进赵家的门。 “外边好几处茶楼里都在疯传,应该错不了。”赵履安亲自跑了几处茶馆打听,果然有这样的传闻,不过小秋棠肚子里的孩子是姓朱的这事可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反正孩子还没生下来,说是谁的还不就靠那一张嘴吗? “小秋棠这个骚蹄子不守妇道,不仅把老爷迷得神魂颠倒,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徐氏嘿嘿冷笑,突然有了精神,连牙也不疼了,“这事儿不晓得你父亲知不知道。” “那小秋棠有心计有手段,八成是被她盖住了,我们断不能坐视父亲被蒙蔽!” “此事得从长计议,你我此时都不便出面说破此事。”徐氏一脸算计,这话若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定会让赵子嘉觉得是他们嫉恨,那心更偏向小秋棠了,得从旁人入手才好。 “你去把陈副官找来。”徐氏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找陈副官这个本家外甥商量,陈副官跟随赵子嘉多年,忠心耿耿且又办事精明,是赵子嘉的得力助手,对徐氏这个姨母一向敬重。 “好。”赵子嘉应声而去。 “等一等,”徐氏眯起眼,“你先让人去找几个小报记者,把这小秋棠和朱大林的花边新闻给登出来。” “那小秋棠跟了父亲的事……” “也透点风声给他们知道,这些记者捕风捉影的功夫远胜凡人。”徐氏冷笑,“你这事做得隐秘些,让人私下和那些记者接触,你千万不要出面,另外小秋棠那里派人给我看紧了!” 赵子嘉应声而去,徐氏坐得笔直笔直的,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那微颤的指尖却泄露了她的激动,折磨了她几日的牙疼似乎一下子就全好了。 这个年代沪上的报刊杂志种类繁杂,有《新思想》这样的进步刊物,也有一些客观的新闻报纸,当然也不乏以捕风捉影编故事吸引读者的小报,这种报纸专门刊登花边新闻和离奇故事,多是些泼皮无赖似的落魄文人所办,所言之事根本毫无道德底线,虽然正统人士对此一向不屑,可是却颇受一些喜爱猎奇的普通百姓,特别是时髦女郎们的欢迎。 其实不用赵子嘉交代,这几日在茶馆疯传的消息也流进这些小报记者的耳中,他们早就编好了曲折的故事正待发表,没想到竟有人为了登新闻还特地给他们塞了钱,他们自然不会去追问这人要登这则新闻有何用意,只是拿人手短,便很有职业道德地将那稿子又润色加工了一番,说得生动无比,比当事人还真。 这些胡编乱造诋毁名誉的新闻最容易得罪人,可这些报社们也有自己的靠山,他们都住在英法租界中,有黑道大亨在背后为自己撑腰,便是赵子嘉这样的人也不好动他们,何况他们惯用影射,虽从不指名道姓,却让人一看便知所指为谁,就算有人气极了要想告他们上法庭,也自有能言善辩的讼棍为他们鸣不平。 总之这种小报社虽如苍蝇蚊子般可恶,却是谁对他们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见报果然引起轰动,人人皆知风光一时的赵子嘉头上戴了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不由得个个在背后偷笑,一传十,十传百,好事者都想去买上一份读读,倒是很好地带动了这些八卦小报的销量。 小秋棠一向喜欢看这种小报,可今天买了报纸回来一读,却被吓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了过去,心中本就有鬼,此时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傻乎乎地去派人请朱大林来商量。 这朱大林和小秋棠好上过一阵,本是要娶回去做姨太太的,谁知道赵子嘉也看上了小秋棠,权衡之后,这朱大林不敢得罪赵子嘉,小秋棠也有心攀高枝,便好聚好散了,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错,还间或有过几回露水姻缘,故而这事情一出小秋棠立马就向朱大林求救。 这种小报一向都是女人们爱看,赵子嘉虽是一介武夫,却自命清高,自然是不屑看的,而朱大林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有闲心去看报纸,故而无论是赵子嘉还是朱大林都不曾读过这种三流小报,还一直蒙在鼓里。 朱大林接到信时,还以为这小秋棠又耐不住寂寞,想要找他再续前缘,便兴冲冲地去赴了约。 那边盯着小秋棠的人早把这事儿报予赵履安,跟在赵子嘉身边的赵履安对陈副官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 从茶馆的楼上走下两个身穿长褂,面容猥琐的男人,边走边拿着报纸笑道,“没想到这小秋棠不仅在台上功夫了得,床上功夫也不差,哈哈哈……” “可惜你迟了一步,人家要从良啦。” “那可未必,你看看报上所说,她这么个人尽可夫的戏子,今后从不从良还是两说呢。”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落入赵子嘉的耳里,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 “赵,赵督军!”一个男子发现了赵子嘉,吓得连声音也变了,手一抖手中的报纸便飘落在地,正巧落在赵子嘉跟前,偌大的标题写着“名伶小棠之情事”。 赵子嘉瞳孔一缩,本来对这种捕风捉影的小报他是半点兴趣也无的,可方才听了这两人所说,心里很不痛快,便想看看这报上究竟胡说些什么,于是俯身捡起报纸读了起来,报上虽隐去了他们的真名,可明眼人一读便知道说的是小秋棠和赵子嘉、朱大林的事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五章 复仇记 四 赵子嘉气得浑身发抖,那脆弱的报纸几乎都要被他捏破了,定睛一扫,方才那两人早就跑了TXT下载。 “走,去小秋棠那里!”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口里蹦出这几个字,若是这篇报道真是无稽之谈,他定会第一时间杀上报社,可里面所言竟然有不少确有其事,真实得让他真有些相信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小秋棠,要她说个清楚。 “是。”陈副官立刻转身。 而赵子嘉身边的参谋却犹豫地说,“大帅,史密斯先生已经在楼上等您了,我们就这么走了,恐怕不好吧。” “去你娘的史密斯!”赵子嘉暴怒,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那参谋被踹倒在地半天起不来,众人皆被吓得噤声不语。 男人最难忍受的就是戴绿帽子,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子,一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这样怒不可遏,小秋棠虽然还不是他赵家的人,但是肚子里却有他的种,可万一那不是他的,那他岂不是差点儿替人养儿子了? 而且还是替朱大林那头猪养的! 赵子嘉不由得一阵恶心,一路上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便引火烧身。 但这一段路也足以让一个怒火中烧的男人渐渐平复心情,赵子嘉也毕竟是块老姜,不是那种毫无大脑的蠢货,此时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怀疑,这种小报最喜欢捕风捉影,说不定是冤枉了小秋棠,他的脸色渐渐缓了下来,添上了几缕柔情。她此时正怀着身子,若是看到这小报新闻受了刺激,便大大不妙了,最最可恶的是这小报社。得想法子好生整治一番。 且说那朱大林得了信便往小秋棠这里过来,一进门见着这千娇百媚的小秋棠便忍不住抱着亲嘴,两人好过不短的时间。朱大林也是有两下手段的人,没几下便让这小秋棠软了身子。 好在她理智尚存,媚眼如丝,喘着气挡着他的手,“等一下,我今日来是有正事和你说。” “有啥正事到床上再说。”朱大林猴急猴急地剥光自己的衣服。 小秋棠急了,一把扯过桌上的报纸摔到他面前。“你自个儿看看今天的报纸。” “看啥,我又不识几个字。”朱大林大大咧咧地说。 “这报上把你我的事都写出来了,若是督军见到了,咱们就完了!”小秋棠急得都快哭了。 “什么?”就算再好色这朱大林也知道分寸,此时就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哪里还有什么**,整个人都瘫软下来,抢过小秋棠手中的报纸也不管看得懂,看不懂,死命地瞪着。 “娘的,这报纸怎么会知道这些?非得找人好好整治整治这些杂碎!”朱大林咬牙切齿道。 “现在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啊!”小秋棠扯着他。 “你这个蠢妇,这个时候还找我来作甚,今后咱俩是不能再见面了,督军若是问起来就死不承认!”事关自己的生死。朱大林倒是突然聪明起来了。 “今日有什么关系,督军一向不看这种小报的,何况他今日约了洋人谈事,定不会突然回来的。”小秋棠得了他的主意,心也安了安,开始嘲笑起他的胆小来了。 一听赵子嘉不在。这朱大林本性又露出来了,“你这小骚蹄子,竟敢戏弄本大爷,看来是欠收拾了。” 说着便朝小秋棠扑了过去,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惊起床上一对野鸳鸯。 赵子嘉怒不可遏地瞪视着这一对男女,盛怒让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手下们全都识趣地避在外门,否则见到这样的场面传扬出去…… 赤条条的朱大林如一头待宰的大肥猪一般,被吓得浑身颤个不停,可待到发现赵子嘉是一个人时,热血冲头,左右也是死,不如搏一把,竟然翻身下床,欲将地上的枪拾起。 他虽然痴肥,却毕竟是行伍出身,这些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但即使是在盛怒中,赵子嘉也不会傻到给他这个机会。 冷冷地举枪,对准朱大林的脑门干脆利落的一枪。 “砰”的一声,朱大林的脑门上出现一个血洞,随后慢慢地软倒下去,瞪大的双眼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啊——”尖锐的叫声从小秋棠口中传出,没见过这样血腥场面的她吓坏了,将自己缩作一团不住地尖叫着。 “贱人!”赵子嘉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狠狠地一巴掌甩了过去,顿时小秋棠半边脸肿得老高。 “督军大人饶命,是那朱大林要非礼我的……我是被迫的……”小秋棠哭得一脸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把罪状推到死人身上,抱着赵子嘉的大腿不住地哀求着。 “你肚子里的贱种是不是他的?”赵子嘉扯住她的头发迫着她抬起脸,恶狠狠地问道,这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在意的事。 “我肚子里没有孩子,”小秋棠早就吓得腿软,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把自己的算计一五一十全盘托出,“我为了早日嫁进督军府,一时心急才说了谎,督军饶命啊!” 小秋棠跪在地上不住地哭泣磕头,如个疯妇一般,没有半点美感。 赵子嘉厌恶地看着这张扭曲得有些狰狞的脸,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妩媚娇柔,失望和不耐占据了他的心,这段时间的柔情蜜意也渐渐淡去,他慢慢醒过来,一个女人而已,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薄情的戏子,自己竟然会被这么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连家都不回了。 真是可笑,赵子嘉勾唇冷笑,扯住她头发的手渐渐松了,一脚踹离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个女人骗了他,肚子里并没有孩子,否则他说不定还得替朱大林养儿子。 还好这女人还没来得及进他赵家的门,否则他还丢不起这个人。 赵子嘉收起枪,小秋棠还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大跨步走出门。 此后小秋棠淡出上海滩,最后不知所踪,不过乱世之中也没有人愿意去追寻一个过气戏子的下落。 乔霏和杨天凡都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所以心思单纯的杨天凡一直都想不通,那个浅笑品茶的乔五小姐是怎么杀掉那个飞扬跋扈的朱大林的,报仇这件事她并不避着他,他很清楚她也就请人查探了些消息,将朱大林和那戏子的风流韵事散播出去,又去了次戏楼子看戏而已,接下来就让自己等着看朱大林的死。 新闻说朱团长是抱病而亡,可坊间传言是赵子嘉为了小秋棠吃醋,一枪毙了朱大林,但无论是那种说法,朱大林死得不能再死了,他的大仇也终于得报。 他不知道害人的手法多种多样,能设局让被害者害死自己是最高境界,乔霏杀人不用刀,不用枪,用的是人心。 “乔五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杨天凡无以为报,”杨天凡跪在乔霏面前,“今生今世愿永远追随小姐。” 乔霏一把扶起他,“天凡,你师父有没有和你说过,习武之人最要紧的是骨气?就算我对你有天大的恩德,你也不应该三番四次地向我下跪,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尊严,我最不想看到的是任何人,甚至是你这样的武人都一副奴才相。” 乔霏这话说得很难听,杨天凡霍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过他眼中更多的是吃惊和惭愧,却没有一丝恼怒。 “我很欣赏的一位诗人说过‘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想将这句话送给你。我当日出手救你,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后来帮你报仇,也只是因为朱大林此人品行太过恶劣,着实该死,都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做牛做马。你有你的自由,有你的追求,应该到属于你的更广阔天地去实现你自己的理想。所以,你走吧,这里有一百大洋,你拿去做路费。”乔霏不容拒绝地将钱袋塞进他手中。 “乔五小姐!”他错愕地看着她,听梁叔和江伯的话中分明流露着想让他今后保护乔五小姐的意思,就算心中并不情愿永远追随她,可她的确对自己有恩,自己曾经许下诺言要做牛做马报答的,君子言出必行,“我不能走!我发过誓……” “我知道你要报恩。”乔霏的语气转为温和鼓励,“你今后堂堂正正闯荡江湖,做个清清白白,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百姓,有骨气的华人,就是对我的报答,我希望我没有救错人。” “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杨天凡念着这两句话,心中蓦地流过一股豪情。 “这本书送给你,今后有空时可以多读读书,谁说一介武夫就定是胸无点墨的?”乔霏送给他一本《醒》。 杨天凡终于确定乔霏并不是因为看不起他,想要赶他走了,她是真的施恩不图报! 他也不多说,接过乔霏手中的钱袋和书,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便大步往屋外走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六章 离家 “霏小姐,你怎么让他走了?”梁叔和江伯都又急又气地猛摇头最新章节。 “霏小姐可是看不上我们习武之人?”梁叔觉得思想新派的乔霏定是觉得洋枪洋炮比他们这些只会近身搏斗的武人厉害,像他们这样的人迟早是要被淘汰的,心里有些难过。 “怎么会?”乔霏失笑,“这杨天凡和你们不同,他的心不在此,何必强留他?当时我救他之时,本也没打算要他报恩。” “那杨天凡真不是东西。”梁叔啐道,在他看来,江湖中人就该言出必行,就该是心甘情愿。 “这倒不怪他,他自然是想实现承诺,是我执意要让他走的。慈悲不能掺杂功利,否则慈善之心将贬值,如果对别人有恩就挂在嘴上去卖弄,或借此来如何如何,那么慈善就是伪善。所以这份所谓的恩情,我宁愿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也不想烂在他的心里,若我是个挟恩图报的人,你们怕是也会看不起我吧?”乔霏漫不经心地笑道。 “怎么会……”梁叔睁大双眼还想说些什么。 “霏小姐,我明白了。”江伯点点头打断了他,一把将梁叔拉了出去,“霏小姐是有大慈悲心的人……” 乔霏微微一笑,继续低头写字,大慈悲心?她又不是活菩萨,她不需要大慈悲。 当然她不想强人所难,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把这杨天凡放在身边,她还真不放心。 杨天凡这个名字她没有听说过,但是从他的行止来看。确实是个人才,那一身轻功尤为卓绝,这样一个人若能在她身边,的确对她是有利的。她也真是动心了,这样的乱世之中他这样的人能够帮自己挡掉许多危险,若是前世有他的存在。也许自己也不会死得那样轻易。 但前提条件是这个人必须绝对的忠诚,对自己身边的人,她的要求一向很高,她不可能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 杨天凡的底细她不清楚,但这段时间她发现了他这个人不爱读书,虽然她在他住的房里也放了几本《新思想》,可他一次也没有翻过。完全痴迷武道,这个人是个绝对的武者,他长期所受的思想可能极其传统。 在这个乱世中,只有信仰才会让一个人绝对忠诚,她暂时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对他进行洗脑。 就像梁叔和江伯一样。他们虽然不一定明白什么是民主,可他们信仰的是卢林,在他们的心中卢林就和神祗一般,而她虽然帮杨天凡报了仇,但他不可能将她当做神来信仰,对民主、革命也没有任何热情,唯一见到他表情震撼的一次是在他初闻朱大林死讯的时候。 她明白当时的他被权力的力量给震惊到了,也许凭他自己的力量穷尽一生都无法报的深仇,就凭着她约人听了场戏就解决了。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可以凭着三言两语杀掉一个手握重兵的军官…… 他的震惊让乔霏觉得危险,也许有一天这份震惊会转变为对权力的热切。 有一种东西比洋枪洋炮更可怕,此物就是人心。 **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每个人出生之后,就开始了和**这只魔鬼的较量。直至死亡也难脱离欲魔的掌控。 朱大林便是死在自己的**之下,乔霏用以杀人的工具不是子弹,也不是权力,而是人心。 所以她不可能让人心反过来伤害她和她所在进行的事。 她要在这个苗头出现之前掐断一切的可能。 现在的杨天凡还是白纸一张,一个单纯痴迷练武的年轻人,她不想让杨天凡这样纯粹的人被权力和**的魔鬼控制。 杨天凡和方大凯不同,方大凯和她是相互利用,互利互惠的关系,方大凯帮她做事,她帮他得到更高的地位,而方大凯所能做的龌龊事根本不是杨天凡所能做到的,也不是他屑于做到的。 何况方大凯名声在外,早在前世时对他的品行为人就已稍有了解了,而杨天凡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没有得到她完全信任的人,她实在无法把他留在身边,倒不如施恩于他,让他今后永远对她抱有亏欠。 她不在乎现世现报的收货,这就如同种庄稼,粮食成熟需要时间,这也酷似炒股,要赚大钱,必须扛得住暴跌,忍得住暴涨,谁能忍到大浪来临,谁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现在失去杨天凡,她不觉得可惜。 乔霏震惊地看着手中的信,乔老太爷给她的每周一信中轻描淡写地写着一句话,“季达身染小疾,欲往南京治病。” 陈松在给她的信中却只字未提。 怎么可能只是小疾呢?若真是小疾,又怎么可能老家治不好,需要到南京求医? 乔霏心中忐忑不安,立刻挂了电话回涵碧山庄,老太爷自然是不会接电话的,范大爷支吾了几句还是如实相告,陈松染上的可能是肺痨,寻访得知南京城有位名医便准备去南京看病。 她心中一凉,肺痨在这个年代可是会要人命的,没有有效的抗生素根本无法治好。 因为是传染病,为了不让乔霏担心回乡,陈松要乔行简把这事儿给瞒下来,乔行简知道他们俩师生情笃,若真是陈松有个万一,乔霏必定难以接受,倒不如让她有个思想准备,便在信中淡淡提了一句。 乔霏一听说陈松得的是这毛病,立刻急了,问清了他的落脚处,即刻让人买了第二天往南京最早的一班火车票。 “小姐,你这是要一个人去南京?”宋妈见她一个人收拾行李,吓得都快晕了。 “是,你就别把我当小孩子了。”乔霏好笑,这宋妈也太大惊小怪了,她前世时十二岁便做了小留学生,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重活一世倒被人伺候成了个残废。 “那怎么行!”宋妈激动地反对,“如今世道这么乱,小姐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单独出门?” “有什么干系?”乔霏笑道,“你们在这儿帮我送上车,大舅一家都在南京,我让他们来车站接我,坐火车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奶妈你就别担心了。” “火车上也是乱的!”宋妈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好小姐啊,你就别任性了,要是让先生太太知道定饶不了我,就算是大爷和月小姐也定是不许你胡闹的。”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呗,我会速去速回的,大姑姑和姑父在广东,不会知道的。” “那星小姐呢?她要是回来问起怎么办?”乔星诃这几日去了苏州找朋友玩儿,整个卢公馆就乔霏一个小主人。 “就说我去找表姐玩了。”乔霏双手没停地收拾着。 “万一星小姐知道了,我怎么担待得起?” “我又不是离家出走,又什么可怕的,这次去除了去看老师之外,也顺道看看大舅,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不行不行,起码得带两个人走,”宋妈一脸坚持,“我和诗文陪着小姐,也好歹能安点心。” “诗文那小丫头?”乔霏摇摇头,“一路上怕是还得照顾她,万一出趟门把那小丫头给弄丢了,才是不妙。” “那我陪你去。” “奶妈,你腿脚不便,就别跟去了,我几天就回来了,莫担心。” “不行,小姐非得带人陪着去不可。”宋妈一屁股坐在她的行李上。 “奶妈,”乔霏一脸无可奈何,“我明年要考北平的大学,那可比南京远多了,你们总不可能陪着我一块儿去吧?” “怎么不行?”宋妈十分执着。 “好吧好吧,那我带诗文一块儿去可好?”乔霏无奈地举起手投降,与其带着宋妈一路听唠叨,倒还不如带上小丫头还能落个清静。 谈判了几轮,两人总算各退一步,乔霏带了小丫头诗文奔往车站。 在家中众老仆眼中,乔霏这是第一次独自出门,每人都要唠唠叨叨地叮嘱好一番。 “奶妈,千万别忘了上学校帮我请上一周假。”乔霏这个三天两头请假的主儿,在学校也算是出名了。 “小姐,小姐,这就是火车呀!”诗文瞪着一双眼睛,傻乎乎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断发出噪音的钢铁怪物。 “是啊,这就是科技文明的产物。”乔霏拉着半天合不拢嘴的她上车。 “小姐,什么叫科技文明?”小丫头的问题还真不少。 “就是把很多聪明人的想法变成实实在在能用的东西,就像我们总希望自己能跑得更快一些,就有人发明了汽车、火车;我们想要到天上飞,就会有人发明飞机;我们想要到月亮上看看,究竟有没有月宫、嫦娥,今后也会有人发明能够到月亮上的飞船……”乔霏觉得自己就和个幼儿园老师似地。 “月亮上真有嫦娥吗?”诗文一脸激动。 “我想是没有的,至于究竟真的有没有,说不定你今后还有机会上去看看呢,到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乔霏笑着摸摸她的头,有这么个小丫头一路作伴解闷倒也不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七章 战神 “小姐,这火车这么大这么重,为什么能跑得比人还快?”小丫头诗文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仿佛有无数的疑问TXT下载。 “因为它是用蒸汽做动力的。” “蒸汽,就是咱们烧水时冒出的气么?”好像隐隐约约听到小姐曾经说过这个词最新章节。 “是啊,一两百年前有几个很聪明的英国人看到烧水的时候的热气将壶盖顶开,就想到这蒸汽有很大的力量,如果可以利用这个力量,那就不止是壶盖了,就是这么大的火车、轮船都能被它推起来,于是他们花了很多时间研究,最终才有了我们现在做的这个火车。” “用烧水的热气让这么大的东西跑起来,还跑得这么快?”小丫头傻眼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不止是火车,就连海上的轮船也是用蒸汽推动的,觉得很神奇是吧?科学技术就是这么神奇,它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方便,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从上海到南京只需要一个钟头。”乔霏笑道。 “一个钟头?小姐莫不是在说笑吧!”小丫头吃惊地伸出舌头。 “不是说笑,只是不知道你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乔霏有些伤感。 “多谢,多谢!”火车已经缓缓开动了,一个年轻人才拎着个藤箱匆匆上车,不住地向方才拉了他一把的列车员道谢,言语中喘息未平,可那声音仍然让人觉得好听,就如清澈悠扬的弦音。 乔霏忍不住抬眼朝他望去,却只看到那瘦高的背影。这样的身段,这样好的一把声音,莫不是哪位戏曲名伶? 虽然不爱看戏,她却是知道这个戏曲大发展的年代。出了不少旦角儿,虽是男扮女装却比女子还要柔美,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那年轻人在乔霏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乔霏正要对他点头示意,却在眼神触及他那张脸的瞬间,微笑僵在了脸上。 这个人是! 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名人她都曾看过他们的照片,能够一眼认出他们并不奇怪。 可是他竟然是…… 虽然五官的确有照片上的影子,看起来真的不像啊! 她第一次忘记掩饰她的震惊,重生于名门望族,所接触的都是卢林这样的大人物。早就对这些名人们免疫了,就算当年遇到落魄的方大凯时她都能将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好。 可是眼前这个,反差也太大了吧! 她的指尖竟然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记得前世小时候在爷爷书房第一次见到他的相片,那坚毅的眼神,刚硬的轮廓。眉宇之间的磊落浩然,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股透过相片依旧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锐气。 “爷爷,他是谁啊?” “他啊?可是个狠角色,在我小时候他可是被人称为‘战神’,若没有他,倭国的军队恐怕还会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那时候倭**队打得我们国家的军队节节败退,还好有了他,我们不仅打了胜仗,还出人意料地打了一次以少胜多的胜仗。你能想象么?那时候倭国人悬赏五千万美元要他的脑袋,比当时的华夏政府元首要价还高得多。”苏老爷子的语气中有挡不住的仰慕,虽然这个“战神”是革命党,可也是唯一一个让保皇派都不得不认同的英雄。 “那后来呢?”她好奇地追问。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苏老爷子莫名其妙,“后来他就死了啊,人无完人。就算他那一身军事才华横溢,再会打仗,也不过是个‘莽张飞’,在政治上幼稚得很,只是可惜没死在倭国人手里,却死在了我们的同胞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那张照片给了她太深的印象,待到她长大之后,手中有了权力,面对孱弱的国家,面对胆怯的将领,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暗叹,若是他还活着,今日的华夏应该不是这般光景吧? 那一种发自心底的遗憾,让她做了一件没有意义,却一直想做的事,就是为这个差点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人一点一滴正名,她想做的事,手下自然有一般阿谀拍马之辈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的故事,也因此对他这个人多了那么一些了解。 可当她见到真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那些所谓的了解是多么的不真实。 眼前这个高瘦文弱,连笑容都带着温和腼腆,书生气十足的男人怎么会是那个纵横沙场,铮铮铁骨,威震世界的战神将军? 太幻灭了吧! 就他这细细瘦瘦的小身板怎么举着机枪身先士卒?不被机枪压伤就算不错了,会不会是她认错人了? 照片中那双威慑人心的眼睛此刻正盛着盈盈波光,脸部的轮廓一点儿都不刚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柔和,嫣红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与其说他是将来华夏联合政府的五星上将,不如说他是戏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旦角儿新星更为靠谱一些。 唯一不变的恐怕就是眉宇之间那股坦荡浩然的正气了。 现在还称不上是男人,只能算是少年的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还有一丝少年独有的羞涩和不自在,一上车被一个气质高雅,甜美逼人的少女这样直愣愣地看着,没有太多和女性相处经验的他不由得有些尴尬,方才因为赶车脸上的潮红还未退,脸上又再次泛起了红晕,竟比方才还红上三分。 “小姐,你怎么了?”就算是诗文这个小丫头都察觉出来不对劲儿了,使劲扯了扯乔霏的衣襟,她家小姐是出了名的聪**黠,落落大方,怎么能如此着迷地看着一个陌生男子,太不合礼数了! 乔霏这才回过神来,充满兴味地笑了笑,那年轻人早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这么敏感害羞?她又是激动又是疑惑。 “同学,你也是去南京的吗?”乔霏厚脸皮地搭讪道。 “是。”那细如蚊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这个年代的女子并不开放,他又是在小县城中长大,从未遇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竟被一个少女羞得抬不起头来。 天!她是不是认错人了?乔霏凌乱了。 “战神”起码也该有点“气拔山兮力盖世”的霸气吧?他这样害羞腼腆的人还是比较适合在深闺里绣花扑蝶吧! “我还担心你是去北平搭错车了呢。”乔霏面不改色地笑道。 那少年终于肯抬起头来了,一脸惊讶疑惑地看着她。 “你手中的书,有北平大学的印章,我还以为你是去北平读书的。”乔霏指了指他手中的书,眼神坦荡磊落。 “我同学在南京,我们约好了一块儿北上。”声音渐渐恢复正常,至少音量能让乔霏听得清楚了,可还是有些紧绷。 自重生后,她见过不少年轻男人,有学生,有公子哥儿,却没有一个害羞到他这个地步的,就连她那敏感内向的三哥也不至于如此啊。 “我的哥哥们也在北平大学读书,大哥乔新杰刚毕业。” “乔新杰!”那男子失口轻叫,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乔霏,一脸抱歉。 “你也认识他吗?”乔霏明知故问,乔新杰在北平大学可是风云人物,只要是北平大学的学生恐怕对他都不陌生。 “乔新杰在学校里很出名,他常常组织我们上街请愿游行,不过,他不认识我。”他似乎又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可眼中还是有着热切和仰慕,看来乔新杰在他的印象中形象还是很高大的。 “原来你是哥哥的同学?真是太好了,”乔霏开心地笑了,“我叫乔霏,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乔霏?”他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随即又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瞪大了眼睛,“你是那个乔霏?” 她一脸问号地看着他。 “你,你是,清,清如……”过度惊吓让他的舌头不停使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白净的脸皮更是通红一片。 乔霏在《东方公主》中的演出,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自然没有看到,但是那阵子沪上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让他想不知道也难,眼前这个温和亲切的邻家妹妹虽然不似报上剧照那般高贵凛然,让他一时没有认出来,但细看之下,那细致的五官的确是属于乔霏的。 乔霏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少年更加局促了,甚至可以说是激动,以至于他的脸又更红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 “你在《新思想》上的专栏,我每期都有看。” 话刚出口,他便怨自己口拙口笨,他只顾着吃惊,还没有自我介绍,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又赶紧慌忙补上,“我叫沈绍隽。” 在《新思想》中他最欣赏的便是清如的文章,犀利冷峻,直指人心,每次读到她鞭挞现状的文字,他便幻想这清如必是一个中年男子,有着威武不屈的目光,傲然挺立的脊背,后来知道她是个女子时便狠狠吃了一惊,却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能亲眼见到这个娇弱温柔的女孩子,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自己的偶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八章 遇劫 沈绍隽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心里虽想着将自己的仰慕之情好好表达,可却紧张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尤其对方还是自己最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的女孩子,他甚至都不敢抬眼好好地看着乔霏全文阅读。 果然啊,乔霏越看便越觉得好笑,虽然史料上记载这位民族英雄少年时体质纤弱,文静内向,书生气十足,可却没想到竟然文弱得如此夸张,甚至让她怀疑,他不会也是后来魂穿至此的吧? 他不善言辞,乔霏却是深谙此道,又有心结交,三两下便让他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好的政府,应该是在国际上能够挺直腰杆,寸土不让,而对自己的国民应该充分尊重,因为国民才是国家的主人,每一个政府官员都应该服务于他们;而现状恰恰相反,这些官老爷们吸的是民脂民膏,在国际上卑躬屈膝,奴颜媚骨,而我们的同胞们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在海外的华人们处处受人歧视刁难……”乔霏的声音不大,委婉动听,却富有神奇的感染力,极易打动人心,就连似懂非懂的诗文都听得极认真,更不用说热血青年沈绍隽了,他一脸郁愤地点头。 “不错,现在的国家对外脚软,却成天在窝里斗,日日征战,一打战百姓就受苦,栽种的庄稼全部被毁,牲畜也都要遭殃,甚至连家里仅有的财物都要被洗劫,不得已只得做流民,有多少人饿死街头……” 乔霏眨巴着眼睛,此时的沈绍隽一脸悲悯。完全没有流露出对军事战争的兴趣,相反似乎对战争还极其厌恶。 真是有趣。 两人越聊越投机,颇有几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好在此时对言论的禁锢并不严苛,随处可见这样大发时议的年轻人,除了小丫头诗文倒也没人去注意他们。 而沈绍隽也渐渐忘却了面对少女的尴尬和不自在。甚至忘却了她的性别,只觉得她真是《新思想》中的清如,针砭时弊,句句皆是一语中的,确是他的良师益友,大有引为知己,相见恨晚之意。 “乔五小姐……” “你也别喊我乔五小姐了。大家都是同志,何必这么生分?莫不是要我也唤你一声‘沈公子’?”乔霏大方地笑道。 沈绍隽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清如,乔五,乔霏。随你怎么叫。” “清如”这两个字他一时叫不出口,因为一直以来“清如”在他心中都是位崖岸高峻的先生。 而乔五和乔霏都是女子的芳名,一下子又让他想起眼前这位是个清美可人的少女,颊上便莫名地又烧上了红霞。 “乔,乔霏。”沈绍隽有些羞赧地唤着她的名字。 天,又脸红了! 连乔霏都觉得不自在了起来,分明是他在害羞,她也跟着尴尬个什么劲儿啊? 两人这边说得起劲,那边的小丫头诗文已经耐不住枯燥的话题。头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后来干脆就往乔霏身上靠了过去。 “你们也要往南京去么?”沈绍隽忍不住问道,虽然她的打扮也很素净,可她身边的小姑娘那憨憨傻傻的气质一见便知道是她的丫头,不过见她神色温柔地轻拍着小丫头的肩背,简直就如对待亲妹妹一般。看得他心头也不由柔软起来。 “我过去的老师病了,在南京看病,我想去看看他。”乔霏压低声音,眼中染上一抹忧色。 此时的乔霏温柔中带着一抹轻愁,正如一朵清清淡淡的白荷,让人心怜,与方才那个侠气的女子截然不同,沈绍隽只觉得心跳漏了几拍,眼睛更是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忽然一向行驶平稳的火车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伴随着车厢中旅客们的尖叫声,车厢里的行李物品纷纷散落,好端端坐在座位上的人也莫名摔得七荤八素的。 乔霏被狠狠地从座位上撞飞出去,还反应过来,便发觉一只手伸了过来挡住了自己,缓冲了冲击的力量,而自己此时正被沈绍隽被搂在怀里,隐约听见他胸腔中闷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乱成一片,两人哪里还顾得上尴尬脸红,乔霏紧张地拽着沈绍隽的衣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儿。”沈绍隽摇摇头,“这火车究竟是怎么回事?整列车厢竟然倾覆了。” 小丫头诗文此刻也被惊醒了,茫然地睁大双眼,发现众人都跌倒在地,自己正压在自家小姐身上,而小姐却压在清瘦文弱的沈公子身上,顿时瞠目结舌慌忙爬起来,扶着乔霏起身。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是火车出轨了。”乔霏扶着窗户往外面张望。 此时,“砰、砰”一阵枪响,约有数千名土匪蜂拥而来,跳上车厢,持着枪械对着众人。 这样大的场面是乔霏怎么也没想到的,当然哪有人想到坐趟火车也会遇到这种事? 短暂的惊愕之后,尖叫声、哭泣声、哀嚎声让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还真是乱世啊,乔霏在心里叹气,看来自己从前被家中长辈保护得太好了。 乔霏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又伸手拉过诗文,将她的发辫解下弄乱,又伸手抹了把地上的尘土在两人的脸上涂抹了一番,方才还素净淡雅的美人儿立刻变得灰头土脸。 “小姐?”小丫头低声哭泣着,一双通红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别怕,只要乖乖听他们话就没事了。”乔霏握着她的手,镇定地说。 沈绍隽看着她的举动,先是疑惑后才恍然大悟,这些土匪无法无天,都敢光天化日抢劫火车,若要劫色恐怕谁也挡不住他们,就算她年纪尚小,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她这是在保护自己,好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 土匪们拿着枪像赶猪猡一般,将他们赶出车外。 乔霏拉着诗文,低着头不曾哭泣不曾言语,顺从地往外走,安静配合地没有任何存在感。 “乔霏,你莫怕!”他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 乔霏微微侧头,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笑容,“嗯,你也别紧张,总会有法子的。” 被凶匪暴徒劫往山上,没有人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许会丧失尊严,也许会生病,也许会受到刑虐折磨,甚至会丢掉这条小命,她这样的女子所会面对的比他们还更为可怕,便是他这个大男人想到这样的场面,也难免有些紧张,以至于声音有些发紧,而她只是一介女流竟然能够如此镇定,真不愧是铁骨铮铮的清如。 沈绍隽又敬又慕,至此才彻底服了这个少女,顿时生出了无限勇气,心中只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将乔霏保护周全,便是拼上自己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砰、砰”的几声枪响,前方似乎有几个人和土匪们起了小小的争执,冷血土匪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拿起枪将几个人击倒在地。 又有不少女人按捺不住尖叫了起来,却被身边的男人死死地捂住嘴,压抑的低泣汇成一片,小丫头诗文吓得不住发抖。 乔霏搂着诗文怯弱的肩膀,不动声色地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火车倾覆的原因是前面的铁轨被人拆除了,司机刹车不及,可见这场抢劫是有预谋的。 乔霏心中一凛,火车上的人不多,大概有百来个,而土匪的人数显然比他们还多,除了一部分在赶着他们之外,大部分都在车厢中洗劫他们的财物。 虽是乱世之中,可这样的大案也是鲜见,这些土匪竟然做出抢劫火车的事可见他们无法无天的程度,若是一般的抢劫,他们大可上车洗劫他们的财物之后扬长而去。 但是他们却将他们一个个地往山上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杀人灭口,另一种是索要赎金。 她眼尖地发现队伍中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如今世道纷乱,四处都是这样占山为王的土匪,若他们杀的都是自己的国人,估计那些军阀们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根本不会去追究;可若杀了洋人,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一定会引起外交纠纷,各国政府定会向军阀们施压,对外软弱的军阀肯定吓软了脚,对这些土匪绝不会姑息,势必会剿匪到底,在先进的枪炮武器的围剿下,就算这些土匪再彪悍也绝不可能逃得过。 相信这个道理这些土匪们也明白,因此那些外国人们呼天抢地的,他们也就只敢踹两脚,推搡几下,绝不敢直接掏枪出来枪毙他们,对自己的同胞们,就完全不同了,只要稍有动作,枪口就毫不留情地转了过来,那几个被枪杀的人就那么尸横路边,无人理会。 尽管这是种悲哀,尽管这让人觉得不齿,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几个洋人才是真正的保命符,其他的国人都有可能会被这些土匪们随手杀害,特别是女子们危险程度比男子还要加倍,恐怕不是她披头散发就能逃得过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九章 绑票 “诗文,你记住,你乖乖跟着我,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开口说话,也不准哭不准尖叫,否则咱俩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TXT下载。”乔霏对小丫头低声说。 诗文抖得如筛糠似的,只是不住地点头,连应上一声都不敢。 乔霏继续寻找打量着队伍中的外国人,竟在左前方发现了一个黄发的中年男子,身披着黑色长袍,跟随着队伍跌跌撞撞地走着。 乔霏眸光微闪,她认识他。 这是法国的雷蒙主教,这位法国天主教的神甫不仅和法国领事关系密切,还和卢林、乔绍曾都有几分交情,乔霏上回儿《东方公主》的演出他还出席捧场,和她有过数面之缘,最关键的是,雷蒙主教是在华法人中极有身份地位的一位,与寻常的洋人不同,若是法方得知这位主教被劫,定会勃然大怒,估计在这一帮被劫的肉票中,他是最重量级的一个,也是这些土匪们得知他的身份后,必须得小心伺候好的一位。 这一处不知道是什么山,山路陡峭,荒无人烟,又正下起了急雨,路上又湿又滑,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引来土匪们的拳打脚踢,甚至有几个穿着普通的,被土匪们一脚踹入了山涧之中,这帮亡命之徒根本不在乎人命,认识到这一点后惊恐绝望的气氛在队伍中弥漫,低低的抽泣声和着风雨声,让一切显得更加凄迷。 趁着有人跌倒,有人掉队的一些小空当小骚乱,乔霏拉着诗文不动声色地往雷蒙主教身边靠近。沈绍隽虽然不明所以,可依然牢牢跟在乔霏身边。 “雷蒙主教,你还记得我吗?”乔霏用法语小声地问道。 一脸悲苦的雷蒙主教正握着金色十字架不住地祈祷,突然听到了熟悉的法语。心中着实吓了一大跳,转过头见到蓬头垢面的乔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你是乔小姐!”雷蒙主教高兴地大叫起来,立刻引来那些土匪们的注目,乔霏依旧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看起来和周遭的人毫无二致。 土匪疑惑地看着这个洋人,不知道他在大叫什么,他喊的是洋文。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吵什么吵!”一个土匪凶神恶煞地走上前去狠捶了他背部一记。 雷蒙主教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被土匪打得鼻涕眼泪直流,口中不住地用法文念着上帝,缩头缩脑哪有半点风度。 “主教,这些土匪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我们只能暂时服从他们,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见那些土匪不再注意这边,乔霏又小声地用法文说道。 “我明白了。”雷蒙主教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在华夏又一直是高人一等的洋老爷,哪里被人这样粗暴地对待过?此时委屈得不行,不过他也知道和这帮亡命之徒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 “你放心,只要不违抗他们,你的安全就不会受到威胁。”乔霏低声安慰道。 “可是他们刚才枪杀了好几个人。”雷蒙主教忍不住发抖,那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啊。上帝啊。 “你放心,他们是不会对外国人下手的,绑架你们是为了向你们的国家勒索巨款,但绝不敢轻易杀害你们,否则引发外交问题,引犯众怒惹来各**队。他们也会害怕。”乔霏冷静地说着,心里却微微刺痛着。 在这些华人的眼里,自己同胞的命是轻贱的,是可以随意杀伤侮辱的,却对洋人存着一份畏惧,大概是末帝年间被西方列强的联军杀得胆寒了,当时曾有洋人在国内为非作歹,有个村子的民众气愤不过将一个洋人乱棍打死,却引发了一场战争,那个村子的民众全部被屠杀殆尽,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这也在国民的潜意识里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洋人的命比华人金贵得多,华人死了就死了,而死了个洋人却是要灭九族的。 这就是现在的这个社会现实,纵然痛心愤怒,可在这个时候却必须接受它,正视它。 雷蒙主教心里虽害怕,却相信自己强大的祖国一定会来救他,这种对自己国家的信赖让他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乔小姐,你别害怕,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相比之下乔霏的处境比雷蒙主教要危险得多,一来她是华人,二来她是女人。 “多谢。”乔霏也不推辞,带着诗文紧紧地跟着雷蒙主教,虽然不一定管用,但她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 她身边的沈绍隽虽然听不懂法文,却看出来乔霏定然和这个洋人神甫是相识的,便也一声不吭地跟着走。 “主教,是一个人来南京么?” “本以为南京上海相距不远,又是经常往来的,在南京也有人来车站接我,便自己上路了,”雷蒙主教神色悲苦地微微点头,“这次还特地带了几箱银元去南京建教堂,看来是要全部落入这些土匪的腰包了。” “主教似乎只会法语和英语?”乔霏印象中没听过他说过华文。 “你们华夏人的话太难学了。”雷蒙主教也很无奈,他也请了几个华文老师,可惜这华文太复杂了,他怎么也学不会。 “待会儿这些土匪们应该会对我们进行审问,主教您和他们无法沟通,不如就由我来做您的翻译。” 雷蒙主教也不是蠢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我的翻译,这个小丫头是我的女仆,还有那个年轻人他——” 虽然沈绍隽一直没有说话,可他却一眼看出来他们是一块儿的。 “他是你的抄写秘书。”乔霏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也会法文?”雷蒙主教不大相信,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茫然的。 “他会英文。” 雷蒙主教了然地点点头。 火车被劫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南京上海,随即轰动了国内外。 卢公馆虽然主人们都不在家,但那一干老仆一看到报纸当时就傻了眼,特别是宋妈连死了的心都有,要知道他们家小姐坐的就是那列车啊。 南京那头乔霏的大舅姚立德没接到人,一听火车被劫的消息,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打了电话给上海的乔绍曾。 接到电话的乔绍曾面如死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反应过来,便死死攥着电话听筒,声音低哑地嘱咐姚立德死活也要瞒住这个消息。 妻子姚碧云虽与乔霏素来不亲,可他们毕竟只有乔霏一个女儿了,若再来一次丧女之痛,她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了;还有乡下的乔老太爷,也已经是风烛残年了,最疼爱的就是乔霏这个重孙女儿,若让他知道了这个消息,怕也是受不住;还有乔霏一直挂念着的在病中的陈松,还有远在广东革命的卢林…… 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 明明知道瞒不了多久,可是现在…… 瞒!死也得瞒着! 这帮该遭千刀万剐的凶恶之徒!一夜未眠的乔绍曾当看到仆佣放到自己桌面的报纸上那大号标题写的“火车被劫案”时,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痛苦和愤怒,低喊着一拳狠狠地砸向书桌。 “绍曾,你怎么了?”姚碧云披着睡袍经过书房,被里面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丈夫昨夜又一夜未眠,让她很是担心。 “没什么。”乔绍曾极力压抑着脸上的痛苦之色,几乎要把手中的笔给捏断了。 姚碧云犹豫片刻,走进书房,“绍曾,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还是让小五回家住吧,她也渐渐大了,总是住在姑姑家也不是个办法,我的身体也好多了,新杰兄弟三个又出去读书了,家里冷冷清清的……” “这事,以后再说吧!”一想到小五,乔绍曾的心就疼痛万分,自己那个聪明沉稳的女儿此时正在那些土匪的手中,一想到她有可能受的苦,他的心就想被一万柄尖刀狠狠地扎入一样疼,不,那还不能形容他此刻的感觉,那是一种窒息的疼痛。 如今是乱世,那些做土匪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殴打、刑虐,甚至是强暴,撕票……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姚碧云疑惑地看着他,丈夫今天的反应很不对劲,“绍曾,你……” “我还有点儿事,要出去一趟。”乔绍曾满心都是女儿的身影,无法和她多说,眼中的痛苦几乎要失控溢了出来。 “这一大早的,还没吃早餐,你要去哪儿?”姚碧云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叫着,却只见他拿起风衣和礼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脚步是少见的凌乱。 “真是的。”姚碧云摇摇头,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今天的报纸,一下子便停住了脚步。 “上海开往南京火车被劫”,瞥见那偌大的标题,姚碧云只觉得心口狂跳,乔霏昨日坐火车去南京她是知道的,毕竟要去接她的是她的大哥,但她坐的是否是这班列车? 不会的,她的小五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章 怪人 姚碧云脑子一片空白,还是不自觉地咬着唇颤抖着拨通了姚立德家的电话全文阅读。 “大哥,你接到我们家小五了吗?” “哦,接到了。”姚立德自然地说。 “那你让她来接电话。”姚碧云执着地说。 “有什么急事吗?”姚立德顿了顿,“她和若玲出去玩了。” “那你让她回来之后打个电话给我。” “好。” 姚立德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十分平静正常,姚碧云在心中暗自庆幸,每天到南京去的火车都有好几趟,小五未必会坐上那趟被劫的火车。 不对!姚碧云突然站了起来,眼睛却死死盯着报上的文章,报上说被劫的火车是那天的头班车,劫匪将那个路段的铁轨拆了,导致火车倾覆,之后的火车全部停开了。 就算小五没有在那列火车上的话,也绝不可能已经到了南京! 大哥在骗她! 大哥为什么要骗她? 只有一个可能,小五在那列火车上!也能够解释方才乔绍曾的脸色为什么那么痛苦。 姚碧云如遭电击地瘫坐在沙发上,本以为路途不算遥远,又有人在身边照应着,出不了什么大事,何况她又一向稳重早熟,谁曾想到竟会遇上了那样无法无天的土匪,别说是她一个小姑娘了,就是个成熟稳重的大老爷们都没辙啊。 乔霏的遇劫让整个乔家都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尽管乔绍曾有心隐瞒,可因为报纸的宣传。这消息一天都瞒不住。 虽是乱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这样公然劫走整列火车的还是极其稀罕的,全国各地都沸腾了,特别是各个报社都在打探消息。每日都有关于火车劫案的大量新闻见报,他们就像是闻到肉味的苍蝇般,急着想要挖出“肉票”们的身份。 反应最快的是各国的使领馆。上海至南京一线向来有许多洋人来往,各国使领事都忙着确定本国遇险国民,而北平政府也做出样子查证火车上被劫持的乘客们。 这一查不要紧,还真被查出了几个大人物,其中之一便是这位与乔霏相识的法国主教雷蒙,另一位便是这一阵子风头正盛,素有“沪上名媛”、“江南第一才女”之称的乔霏。 雷蒙主教惊动得不止是法国领事了。法国专门外交照会北平政府火速破案,立刻将雷蒙主教营救出来,而乔绍曾也在不断地对政府施压。 相比之下乔霏的地位比雷蒙主教等几个洋人要低上好几个层次,但像她这样的女子却是报纸们极关注的,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她的八卦新闻。 被劫持的人员名单原本为了人质安全。是要求保密的,却抵不住这沪上精明的新闻记者,一夜之间国内大小报纸便将雷蒙主教和乔霏遇劫之事登了出来,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边担心着爱女的安危,一边还要照顾几乎要崩溃的妻子,把乔绍曾弄得焦头烂额。 迫于内外压力,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寻找这伙神秘的土匪,而那一股土匪就像是从天而降似的,之前附近的百姓对他们竟没有太大的印象。这一支土匪虽然偶有扰民,可并没有太大的气候,怎么可能做下这样的惊天大案? 这一股突然出现,就有这么大的胆量的土匪真的是一般的土匪吗?所有人都开始琢磨起这批土匪的真面目。 “他们不是真正的土匪,”被集中关押到一个破庙之中,每天只有一两个窝头和清水。连睡觉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奇怪的是这些土匪并没有如她所料的对他们进行盘问,而是完全置之不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们应该是某支军阀部队。” 乔霏盯着那几个土匪打扮,端着枪四处巡视的人,虽然看谁不顺眼就时不时地给上一脚,可是比起真正的土匪来还是少了点匪气,最特别是他们人手一支的毛瑟枪,几个小头目还有勃朗宁手枪,这么多的枪支可能是普通土匪所能拥有的配备吗? 这一定是某支穷的揭不开锅的军阀部队,为了筹集军饷,而装扮成土匪抢劫火车绑架人质勒索巨款的,也只有他们才有这样天大的胆量。 “我觉得是张志炎,”沈绍隽毫不意外地点点头,“这一带已经被张志炎的军队控制,以他的素行做出这种事来不算奇怪。” “军阀的军队比土匪还要可怕,他们杀起人来才是真正的不眨眼,而且他们的控制力更广,很多事怕是不好蒙骗唬弄过去。”乔霏皱眉,事情已经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我们被抓回来已经将近两天了,他们完全没有审问我们的意思,难道他们不是绑架勒索赎金吗?”沈绍隽和乔霏面面相觑,在这一点上很难揣测这帮“土匪”的用意。 “谁是这个雷蒙主教?”一个长着三角眼,土匪小头目打扮的男人手里挥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 被恐惧、饥饿、寒冷折磨了两天的人们抬起了惊恐而无神的双眼。 “洋人都是金毛大鼻子绿眼睛,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土匪头子身后还跟了几个彪悍的土匪,一路嘀嘀咕咕的。 “那这个女人应该还找好吧,就先找这个乔霏,好像是个小姑娘……” 乔霏! 沈绍隽的神色立刻紧张戒备了起来,微微侧身挡在乔霏身前。 “这里女人这么多,怎么找啊?” “找个女人还不容易?叫她们全都站出来……”一个男子猥琐地笑笑,“还能挑几个看得顺眼的……” “哈哈哈哈,你这臭小子,心眼全都长在下边……” “喂,你们全都给我站出去排成一排,”几人用脚踢着缩坐在地上的女人们,有的干脆伸手将她们拉过来在她们身上乱摸着,立刻引来尖叫一片。 “再叫,老子毙了你!”那土匪头子忍受不了这样高分贝的噪音,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众女子全都吓得平静下来,却是忍不住低泣地瑟瑟发抖。 “这小娘子长得不错。”一个土匪拉住一个妇人,将脸凑了过去。 “你放开她!”妇人身边戴着眼镜的男子冲了过去,试图拉开两人,却被那土匪一脚踹飞。 “啊——”那妇人尖叫地哭泣着。 察觉到身后的乔霏动了动,沈绍隽立刻紧张地拉住了她,“你别出去,他们的目标就你!” “那我就更不能让无辜的人牵连进来。”乔霏坚定地说,安慰地拍了拍惊恐的诗文,转而对沈绍隽笑笑,“我这小丫头就拜托你照顾了。” “他们想要做什么?”雷蒙主教虽然听不懂,可也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立刻以法文询问乔霏。 “他们在找我们。”乔霏无奈地对着他笑,“报纸上已经报道了我们被绑架的消息,所以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正想把我们找出来呢。”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帮“土匪”不急着审他们了,原来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这等大案定是举国哗然,被这些报纸一报,他们自然明白哪几个是值钱的“肉票”,而一个个去审问,又费精力还不一定能问出实情。 人家都说张志炎蠢,看来也不尽实啊。 “那我们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了!”雷蒙主教吓得紧紧抓着胸口的十字架。 “恰恰相反,越是重要的人质便越安全,这些土匪不会留着这么多没有价值的人质,心狠的会把他们杀光,大发善心的话倒有可能将他们都放下山去,所以,主教,不用怕,我们是安全的。”乔霏用法文说道,给了沈绍隽一个安抚的笑容。 随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我就是乔霏。” 诗文的呜咽逸出了唇边,赶紧用手将嘴捂牢,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雷蒙主教不停地念着上帝,沈绍隽则攥紧了拳头,眼神绝望而仇恨,嘴里却说不出“你别去”三个字。 几个“土匪”被她的镇定惊住了,她神色平静,施施然地穿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他们手中的枪,女人们惊恐的哭泣,无论是多么可怕污秽的场面都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自然得就像在自家厅堂里一般。 有胆色!即便是如土匪一般的军士,也不免对她刮目相看,在这样的场面下,被这么多枪指着,便是男人也要发抖的吧。 人有的时候与兽很像,你越是怕他,他就越想要欺凌你,你越是自然镇定,他也便能平静下来,甚至会害怕你。 虽然她的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污渍,看上去不算特别美,可细细比对报上的照片,的确是乔霏没错。 “乔小姐,劳烦你和我们走一趟。”面对这样一个气质慑人的女子,即便是匪军也不自觉地收敛了痞气,变得客气起来了。 “好。”乔霏点了点头,“我还有个小丫头和个助手在这里,就劳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她坦然大方的好像不是被绑票,而是被请来做客一般,竟还让他们照顾人?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人,让一众“土匪”都有些茫然了。 “乔小姐,请——”对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乔五小姐,那土匪小头目竟不敢造次,仿佛又见到了大帅般,有礼地做了个手势。 乔霏顺从地坐上了停在破庙外的吉普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一章 地牢 “小姐——”眼看着自家小姐被带走,诗文终于控制不住哭出声来,而沈绍隽死死盯着那辆车,却见到乔霏隔着窗户对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最新章节。 “到底哪个是雷蒙?干脆把洋人全带走好了!”土匪头子焦躁地说,“反正都是值钱货,把男的洋人全挑出来带上车。” 大概是因为和众人关在一块儿还有些安全感,洋人们对被单独带走这件事反弹很大,生怕自己被拖去屠杀或是用私刑什么的,一个个又哭又叫地闹腾着,吵得土匪们不耐烦地对天连放五枪,才把他们给吓住。 乔霏对这一切恍若无觉,只是静静地坐着,眼底波澜不兴,仿佛睡着了,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过度安静惹得土匪们不住地拿眼觑她,真是个十足的怪人,虽然明知她不可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可她始终让他们心中毛毛的,就算是对洋人,他们也敢呼呼喝喝,可在她面前却有些不敢造次。 新的关押地点离原先的倒是不远,但土匪们竟然有吉普车这件事,让乔霏更加确定他们的正规军身份。 这里似乎比那山间破庙的条件要好,起码有大大小小十几间房屋,但地势却更加险峻,山腰狭小,陡峭的山壁难望尽头。 一群外国大汉哭哭啼啼的,有的甚至半瘫在地,要靠土匪们生拉硬拽才能往前走,更显得乔霏的平静配合。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胆色,竟是丝毫不怕?”土匪小头目忍不住开口说道,他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乔霏不是被吓傻了。也不是强作镇定,她是真的平静自若。 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对真正有胆量的勇士,都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敬意。这种感觉无关男女。 “怎么不怕?只是怕有何用?”乔霏淡淡地说。 玩政治的人走错一步会要命,走对一步能赢下全盘,玩的绝对是心跳。若没点胆色,就走上这条路,那么成功的概率几乎就是零。 乔霏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女孩,手无缚鸡之力,可她前世玩了一生的政治,也曾被劫匪劫持作为人质与政府谈判,那一天那个手上拿着刀。腰上绑着炸弹的男人抓着她两天一夜,刀锋就这么贴着她的脖子;也曾在摇摇欲坠的余震现场指挥过抢险,砖瓦碎石不停地在她面前掉落,一个站在自己身边同僚就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砸死;更是曾经死过一次的人,那个开枪的人还是她所信任的亲爷爷…… 论武力。她大大不及他们,但论心理素质,论人生经历,在场的这些人怕是都比不上她这个一路上踩着刀尖过来的人。 倒不是她真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长久以来的经历让她不会轻易地将内心的感受表现于外,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难道是真的不怕么? 自然不是,她不是女超人,也不是武艺高强的侠女。没办法凭自己的本事逃离这个鬼地方,遇到这样的场面自然也会担忧害怕,只是身上的保护色和训练让她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危难之时,她的一切行为都是由绝对的理性主导的,那叫做“恐惧”的感性因素早就被她深深地压进了内心的最深处。 这个时候与其怕得哭爹叫娘。惹人耻笑,倒不如省点力气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虽然这里有不少房屋,可乔霏和一干外籍男侨作为肉票是没有资格住在那里的,他们被分别关在地窖中,虽然雷蒙主教也被关着,可两人却不可能互通音讯。 此时政府也因这件事惊慌失措,劫车绑架的消息一传到各国驻华公使处,有本国侨民被掳的五国公使立刻向北平政府提出交涉。 这些国家要求华夏政府迅速营救被掳侨胞,一些强硬派还要求直接采取军事行动,出兵华夏,而最让人气愤的是倭国虽无侨民被掳,却在各报上煽风点火,鼓吹要组织国际联军来共管华境内的铁路。 在乔霏被换地点关押的同时,土匪提前释放了外籍女票,要她们捎信给政府,要求将围山部队撤出十里之外,否则将尽数撕票。 五国公使照会北平政府,要求在三天内将被掳的侨民全部救出,不得伤害一人。洋大人一翻脸,政府就惊慌失措,为了平息洋人的怒气,政府只得集中全力来讨论营救外侨脱险的问题。 关押乔霏的地窖暗无天日,大概由于她是个高级肉票,每日两餐的食物比在破庙里好上一些,每顿都有两个窝头和一碗清水,黑暗中常常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许是蟑螂老鼠,也有可能是蛇类。 有的时候这些活物从她的身上爬过,让她毛骨悚然,可是她不能尖叫,因为没有人会来救自己,与其尖叫,不如保持体力。 她静静地坐着,努力地适应着这里的环境。 长期被幽禁在黑暗的静室,没有时间观念,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多久,只能通过送饭的时间来推测日期,这样的日子很容易让人发疯,她只有趁着小土匪送饭的时候,抓紧时间和对方聊上几句,这是她唯一可以和外界交流的渠道。 好在这些匪兵纪律不算严明,没人禁止不准和肉票说话,小土匪倒是很喜欢和她这个怪人聊上几句。 “喂,听说你懂洋文。”那送饭的小土匪拉开地窖的门,朝她喊话。 “是的。”多日的囚禁让乔霏的神色有些憔悴,可依旧沉稳。 “老大,她说她懂。”小土匪有些开心地对他身后的人说。 “我听到了,把她带出来。” 身处黑暗多日的她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外界的光线,始终用手阻挡着强光的刺激。 那日押送她过来的小头目不见了,换了一位看上去更高级一些的土匪头子,虽然她的眼睛没办法细看,但从他身上传出的彪悍气质比之前的要强上几分。 土匪头子也在打量着她,一个黄毛丫头而已,不过是个价值万金的黄毛丫头,她的父亲是整个华夏有名的财阀大亨,这一票从她父亲身上榨出来的油水估计够他们全军过上几年快活日子了。 至于报上说的那些“名媛”、“才女”、“革命者”对他们来说都没多大关系,不过报上还提到她的洋文很好,连洋人公使都对她赞叹不已,这倒是有些用处了。 正好山下政府和洋人都来找他们谈判,首先便是要确定肉票的安全,他们准备写封信附上这些肉票的亲笔签名送去,可他们谁都不懂洋文啊,没法写信,也没法和那些洋人沟通让他们签名,便正巧想到了她是懂洋文的,否则一时之间他们还真找不到人写信。 “你写封洋文信让给山下,让政府的军队不准进攻,必须答应我们的要求,再让山上那些洋人每个人签字摁手印,不按我们说的做,你们都得死。”土匪头子用枪指着她的头恶狠狠地说。 乔霏顺从地点了点头,抹了抹因为光线刺激而流下的眼泪,稍稍适应后,就坐到桌前开始动笔“刷刷”地写字。 她的配合让土匪头子愣住了,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肉票的反应,她应该要吓得簌簌发抖,或者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才对! 这么镇定肯定有鬼! “你别想搞什么鬼!否则老子现在就毙了你。”土匪头子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恐吓道。 “知道了。”乔霏太过合作了,让土匪头子都有些无所适从。 “这是个怪人,她从被带上山来开始就是这样,不哭不闹,听话得很……”土匪头子身边的几个土匪在他耳边嘀咕着。 怪人?他这一生见过不少人,还没见过这样的怪人,心里也有些毛毛的。 “我写了英汉对照信各一封,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现在过目。”乔霏依旧不哭不叫,将写好的信递给他。 土匪头子狐疑地将信递给手下一个稍有些斯文的男子,那男子先是震惊于她一手极有风骨的颜体字,惊讶得看了她一眼,那土匪头子立刻跳了起来。 “怎么?这丫头耍诈?” “没有,”那男子摇摇头,“这字实在好,不像是一个黄毛丫头写出来的。” 土匪头子嗤笑一声,“那字是我们亲眼看到的,还会有假?我说老三,我让你看信,你看字做什么?” 这老三在村中私塾上过几天学,在这帮匪军中也算个文化人,因此也当了个小头目,手下管了十来个人,这日子和普通匪兵比起来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但因为有了文化,心底也有了理想和追求,自己虽然因为饥饿当了大头兵,如今又假扮草寇,算是落魄到家了,可最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的这一手字,仿佛这是他与他们这些莽汉唯一的区别。 “应该没有问题。”虽然看不懂英文信,那男子还是把两封信搁在一块儿比划了一下,似乎是一样长,便断定没有任何问题。 “唔,那你带她下去让那些洋人签字画押。”土匪头子挥了挥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说书先生 “这位大哥原来也是个读书人?”被老三带着往其他地窖走去,乔霏突然轻声问道。 那名唤“老三”的男子眼睛一黯,“上过几天私塾,后来战乱村子被烧了,人是跑出来了,可是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还有钱读书,就出来当起了大头兵。” 正因为读过几天书,老三总觉得自己和寻常粗人不同,对乔霏这种的文化人有着深深的敬意,她能够感受到他对她释放出的善意。 “真是可惜。”乔霏低着头,语气里满是心酸的遗憾。 那极真诚的一声轻叹,勾得那男子也不由得心酸起来,“我喜欢读书,若是继续读下去,说不定也能考学校做个像你们一样的文化人。” “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想大家也不至于到这山上来过这苦日子,我们的国家什么时候才能没有战乱,什么时候才能过上人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的好日子。”乔霏幽幽地说。 几个土匪都默然,虽没有开口,可气氛却流转着苦涩无奈。 乱世中的人特别渴望太平,这些人面上虽是土匪,可实际上却是兵士,当然这个年代的兵士和土匪已经没有太明显的差异界限了,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四处烧杀抢掠的日子,打打杀杀的见得多了,人也变得麻木了,每日没什么想法,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地过日子。 什么国家民族他们没有想过,那些大道理他们也不懂,乱世之中只要能活下来就好了。哪里会想太多,平日更没有人要和他们这些下层的兵士交流思想,长官们只要他们杀杀杀,拼命杀敌就好了。 越是平时没有想法的人。心思越是单纯,一旦思想中被烙上了某个印记,便会在潜意识中发挥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在所有的运动中底层的群众是最容易被煽动起来的原因 乔霏言语不多,并不让人觉得聒噪不耐,可句句话语都带着真诚,极易引发旁人的共鸣,态度又顺从配合,众土匪对她的戒心不由得减了几分,因为她写了信又帮着他们让洋人签名的缘故。不再将她关入地窖,甚至还拿热水给她喝。 好男不当兵,除了少数穷凶极恶之徒,都是一些身世可怜,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被征入伍。而这几个人脸上虽有煞气,却还没到那样凶煞的地步。 乔霏从来便是极会察言观色的,这些匪兵们和她相比简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说什么话会触动他们的内心,她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对于他们态度的转变,乔霏依旧是温和镇定又有礼的,无论是他们送饭还是送水,她都会温温和和地道上一声“多谢”。 但最拉近距离的是。乔霏那满肚子的故事,这些小故事都出自于《醒》,这本小书本就是面向普通民众的,小故事也都是些具有革命启发性但又贴近社会的,闲聊之中她信手拈来,十分吸引这些土匪。 无论是山上还是行伍中的生活都是极度枯燥的。这个年代本就没什么娱乐,最了不起就是听戏逛窑子看电影了,而这些最底层的大头兵,不像军官一般有这些娱乐生活,他们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活下去,再高层次就是吃饱穿暖,最多聚在一块儿喝喝小酒抽几根烟赌赌博,精神生活是想也不敢想,便如荒漠一般贫瘠,哪里遇过乔霏这么有趣的人,简直比茶馆的说书先生还有意思。 其实那也是自然,百年后人们的思想愈加复杂,所描写的故事情节曲折离奇,自然不是现在这些简单的故事所能比拟的。 她并不只说革命故事,世界风光,灵异鬼怪,探险传奇,无一不说,乔霏的口才本就极好,在涵碧山庄时又常常听说书先生讲评书,说起故事来仿佛让人身临其境,又不着痕迹地添上了许多主观的感**彩,引得那帮土匪们心驰神往,欲罢不能,连心魂都飞了出去,连那一脸煞气的土匪头子都忍不住每日搬一张小板凳热切地听她说故事。 除了闲聊说故事,乔霏并不主动多问些什么,仿佛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漠不关心,似乎是认命了,这样温顺又会讲故事的肉票,使得众土匪对她的戒心降低了不少,待遇自然比在地窖里的众洋人好上不少,日日就是吃饱了和这些看守他们的土匪说故事,看起来哪里像个肉票,倒像是这些土匪请来的说书先生。 而谈判也在悄悄进行中,乔霏的信已经递到了山下,众多政府官员和外交使团等头面人物,都到了山下的县城进行谈判,正管辖这一带的张志炎自然也假惺惺地参加了谈判。 土匪们的代表提出了三个要求,一是要求政府军将军队撤回原防,二是收编山中匪众与政府军混成旅,三是要求补充军火和给养。 在张志炎的大力促成和外国使团的威胁下,官方终于表示可以接受,双方谈判基本达成协议,准备签字,各方才松一口气,就等着放人了。 原本谈判既已达成协议,政府便下令军队解围撤退,并委任土匪头子为旅长,划入张志炎管辖,派人上山接洽释放那一众肉票的日期。 可就在这时,事出意外,变故突起,那土匪头子竟然当面扯碎了委任令,并且致函北平政府,否认和谈条约,要求政府军再撤退一百里以外,立刻接济山中粮饷弹药,并且声称待召集山中首领会议后,才能提出正式和谈条件。 原来这些土匪原本是这一带的一小股土匪,都是些普通民众,日子过不下去了,几个胆大的便跑进山中做了土匪,不过几十人,偶尔抢抢过路人,图个温饱,根本没成什么气候,与这一带的民众本就是乡里乡亲的,更谈不上什么扰民,本以为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谁知道这儿来了个张将军。 这张志炎张将军也是山匪出身,大概是这一带地势险要,若是能完全控制住此地便能进一步染指苏沪这等繁华地段,于是就相中了这一小股土匪。 那土匪头子对和他一般出身的张将军很有好感,也算是那股的粗豪流氓气味相投,只觉得这个张志炎比前任文绉绉的督军好上许多,便与其相谈甚欢,三两下便谈妥了,欢天喜地地加入张志炎麾下成为一支正规军。 张志炎正准备将他们收编,可突然想到自己养着那么一大支部队本就缺粮少枪的,再不断扩兵抢地盘岂不是更加捉襟见肘?这钱的问题没解决就怎么也发展不起来,虽然他性情粗豪,可这点头脑心思还是有的。 于是和这土匪头子一合计,便想出了此等劫车绑票的妙计来,可以从北平那几个大佬军阀和洋人那儿狠狠敲上一笔,岂不是大大划算的生意? 张志炎便派了手下与山上土匪合为一处,提供给他们枪药人马,两伙人共做下这惊天大案。 此时张志炎看到北平政府许多官员和洋大人都亲自驾到和他们谈判,便认为这笔生意还可以大赚一把,谈判谈判,就是要多谈谈才能敲更多的竹杠,所以才出尔反尔,大喇喇地毁约。 这一消息传到北平,各国公使团大为吃惊,接连照会北平政府另谋和谈途径,务必要和平了解,以免伤及外侨,故而政府不得不继续谈判。 可是这伙土匪提出的条件一次比一次苛刻,竟要将手伸过界,妄图接收赵子嘉的地盘,这样苛刻的条件,让北平政府根本无法和他们进行和谈。 而明眼人也早就发觉这背后定是张志炎在搞鬼,别看他一副急吼吼的样子,成日咒骂着山上的土匪,可这背后没有他的影子,这群山匪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声势,何况这些土匪提出的条件条条皆对他有利,其中没有猫腻有谁会相信? 故而以赵子嘉为首的几个军阀气得咬牙切齿,坚决主张改抚为剿,或是使用明“剿”暗“抚”之计,用以恫吓,迫使对方放弃过于苛刻的条件,重新进行和谈。 张志炎没想到自己的得寸进尺还真惹怒了几个军阀大佬,一时间飞机、军队等将这一带团团围住,竟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下他可犯了难,他是知道洋人厉害的,虽然绑架洋人,却绝不敢杀死一个洋人,一时间骑虎难下。 山下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山上竟然也风云突变。 “乔五小姐,请跟我们走吧。”一天午后,乔霏正吃饱了和那几个土匪晒太阳说故事,突然来了五六个兵士,土匪们对他们态度恭敬。 “你们是哪位大帅的麾下?”乔霏疑惑地看着他们,这一段时间是有不少军士奉了政府的命令上山接洽,可土匪们的态度都趾高气昂的,绝不像现在这样。 “我们是张大帅的人,特来护送乔五小姐下山。” 乔霏心中警觉,在她看来这场戏根本就是张志炎自导自演的,绝不是来送她下山这么简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三章 惊马 收费章节(12点) 第七十三章惊马 “有劳几位了虽明知事有蹊跷,但乔霏有礼地点点头,只是面带哀求地说,“我的好朋友雷蒙主教此时正病着,是否可以一同带他下山?若是延误了医治的时间就不好了 那几个兵士对视一眼,犹豫了几秒,“请乔五小姐放心,我们自会请人来为主教医治 他们自然是不能带其他人下山的,但心里却明白不可得罪这位娇客,说话倒是极为婉转。 “那可否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容我与主教道别?” 几个兵士显然是得到了命令,不敢对她无礼,只得点头同意,谅她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那雷蒙主教黄发覆面,正僵卧着,听到脚步声如惊弓之鸟,吓得缩作一团,不停地在胸前画着十字,嘴里连用法文喊着“上帝保佑”。 几个带路的土匪面露不屑,这么个大老爷们连个黄毛丫头都不如,没打他没骂他的,不过是关了几天就能把他吓成这样,可见这洋人也是孬种,若不是靠着洋枪洋炮他们又凭什么在我华夏撒野? “雷蒙主教,是我乔霏走到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雷蒙主教立刻平静下来,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一般颤着声音问道,“乔小姐,我们的信送下去了,他们是否现在要放了我们?” “大概你很快就能被放出去了,”乔霏凑近他小声地用法文快速地说道,“我却要被抓走了,待你下山之后,千万帮我把消息传出去,我是被军阀张志炎抓走的,这次劫车绑票也是张志炎的军队假扮土匪做的,他们是故意要勒索你们洋人的钱财 “你要离开这里了?”雷蒙主教惊恐地问,“你要去哪里?” 在这可怕的环境中,乔霏是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是啊,他们要把我抓到另一个地方关起来乔霏伤感地说,“上帝会保佑你的,主教,珍重 “我的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雷蒙主教的眼中滚出了泪水,“上帝会保佑你的 乔霏也不上演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戏码,不等兵士们催促,很守信用地道别之后,便跟着他们动身,让众人十分满意。 那名名唤老三的土匪却在带他们下山的路上,不经意地和乔霏擦肩而过,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 乔霏恍若无觉,也不急着打开纸条,顺从地跟着兵士走了出去。 这条路并不是他们当初通往这里的路,似是从另一处下了山,往更崎岖陡峭的大山深处走去,交通工具也不是吉普车,竟然是一辆马车。 大概是由于乔霏的配合,又或者是一些其他的原因,几个兵士并不粗鲁,甚至还可以说是恭敬有礼。 她一个人坐在马车中,马车之中还有帘子遮挡,几个兵士或驾车或骑马,也许是对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太过放心,竟给她这个肉票以独立**的空间。 她悄悄打开那张字条,上面只潦草写了几个字“张大帅姨太太”,乔霏瞠目。 恍然大悟的同时,更多的是惊怒交加,这张志炎竟然色胆包天到了这个地步,将她掳走做姨太太?真亏他想得出来! 一面在山下佯装和土匪谈判,一面到山上将她偷偷绑下山,张志炎的年纪比乔绍曾还大,竟然会看上她这么个黄毛丫头,乔霏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气。 这条山路大概是这一带的小路,十分崎岖难走,一路颠簸得很厉害,乔霏在马车中楚楚可怜地喊道,“几位大哥可否慢一些?我在车里颠得十分难受 “慢一些领头的兵士立刻挥挥手,将速度降下来,“别颠着了乔五小姐 “这条路怎么如此难走,似是和上来时不同乔霏的声音很虚弱。 “小姐忍一忍便到了兵士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乔霏似是强忍着不适。 “自然是离开山上这鬼地方,下山享那荣华富贵兵士语焉不详,可话语中那一闪而过的轻浮笑意却让乔霏敏感地捕捉到了。 果然,他们是知道张志炎想做什么的,否则不可能对她如此恭敬忍让,老三在纸条上所言非虚。 她怎么说也是乔家这样名门大族的女儿,便是军阀赵子嘉的公子对她也得小心追求着,谁敢对她这样无礼,张志炎这样偷偷掳走她做他的姨太太,是把她置于最不堪的地位,可以说是等同于那些青楼女子,简直是在生生地打乔家的脸。 这样的一个人真不知是他生性莽撞,还是有意挑衅! 她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怒意,明知凭着自己目前的力量根本逃不出去,她善用人心,却不擅长使用力量,指望她跳车逃跑或是三拳两脚打死这些兵士是绝不可能的,此时却是绝境,倒不如到了张志炎处再做计较。 心中有了定计,便不慌不忙地靠着马车壁思索起脱身计策。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还是在荒郊野岭之外,那几个兵士燃起火把,竟是决定彻夜赶路。 一路上十分安静,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和鸟儿从树丛飞起的声响。 却只听“噗通”一声,突然一个兵士毫无征兆地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几个兵士立刻警觉起来。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为首的兵士下马查看,却在看到那倒地的兵士胸口的血迹时骇了一大跳。 “谁!谁干的!”那人惊恐地对着周围胡乱开枪,树丛中却一片寂静。 “老大,怎么了?”几个兵士也纷纷下马,就着火把的微光看向那垂死的兵士面目痛苦地微微蠕动着,胸口插着一柄银色的飞镖。 人都是怕死的,这几个普通兵士自然也被吓坏了,不过想到自己手中有枪,便有了胆气,五把勃朗宁手枪不住地对着四周发射着子弹,无差别攻击着,不放过每一寸土地,地毯式地搜寻着可疑的人。 就在这时马车似乎是受了惊,竟然冲开他们激动地向前跑去,马车之中传来了乔霏惊恐的尖叫声。 他们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追!” 可方一转身,又只听“噗通”一声,一个兵士应声倒地。 又是一枚钢制飞镖! “到底是谁?!” 剩下的四名兵士几乎要崩溃了,像发了疯似的举枪乱打一气,性命攸关,哪里还顾得上飞驰而去的马车。 这里的山路本就崎岖狭窄,险峻非常,受惊的马儿发狂地向前跑去,突然从前方的树丛中蹿出一个黑影,死死抱住发狂的马。 那马儿受惊本就是乔霏趁那些兵士们不注意,狠狠地踢了马一脚所造成的,马儿飞奔之时她早就撩起了车帘,寻觅着逃跑的最佳时机,此时见到这个黑影不由得一惊。 “乔霏,是我 尽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人脸,可男子的声线却独特得让乔霏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 “一起跳!”男子低喝一声,和乔霏双双从受惊的马车上滚了下来,而那马儿早就向前方跑去,不多久就没了声响。 “你没事吧?不少字”短暂的眩晕后,关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没事乔霏忍住身上的疼痛,她不是习武之人,身体本就文弱,从高速前进的马车上跳下来,就算有他护着,却也是受了大大小小好几处伤,眉头早就蹙成一团,只是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她矫情。 两人相互搀扶着起身,虽然山里一片漆黑,但是能感觉到对方的狼狈,尤其是他这么个文弱书生,屡次给她当垫背,真是苦了他。 “你还有朋友在这儿?”以方才的情形看,他定有同伙在后方牵制那几个兵士,才没让他们追上来,而那神出鬼没的伤人于无形,也不可能是他这一介书生所为。 “还有一位杨兄,在路上遇到的,说是之前受过你的恩惠,我俩便一道上山来寻你微微的月光下,乔霏终于看清了一脸憔悴的沈绍隽,一头乱发,胡子拉碴,眼神却坚毅如铁,虽不如之前柔美,倒是多了几分硬朗。 “那我们速速回去,那几个兵士是有枪的乔霏皱了皱眉,自然明白他口中的杨兄指的便是杨天凡,他是个单纯的练武之人,初遇时他就被那群持枪的匪人追得四处逃窜,就算他武艺高强也未必能从那些兵士手上讨得好去。 “我去就好,你在这里找个地方藏起来沈绍隽拉住她,他好不容易救她出来,又岂能再让她涉险? “怕我去拖后腿?”乔霏挑眉,半开玩笑道,“这里荒山野岭的,你也不怕我一个人在这儿被野兽叼走?” “但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几个兵士不敢杀我的,但是你们一定要活着,路上若是遇到他们,实在不敌,你便用我来要挟他们以求脱身 “你是说在他们面前演一出戏?好计策!”沈绍隽了然地点点头,那些兵士投鼠忌器,他们的胜算便更大了,果真不愧是清如,这份冷静敏捷让他这个男子都汗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三章惊马 第七十三章惊马* 隆重推荐(10000).exe 第七十四章 险崖 两人相携走了一段路,果然见到了杨天凡,夜风中他傲然挺立,地上是几个已经被撂倒的兵士最新章节。 那些兵士本就不是什么骁勇善战之辈,被杨天凡偷袭得手三个,剩下的三个已经被吓破了胆,尽管手上有枪,但还是被他三拳两脚打倒。 虽然都受了些小伤,但是总算能够成功逃生,三人面上均是一脸轻松。 杨天凡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乔霏突然俯下身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勃朗宁手枪,“别太掉以轻心。” 曾经死在枪口下的她,对枪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 “小心!”乔霏低头的瞬间,面对杨天凡站着的沈绍隽突然扑向他。 “砰!”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乔霏迅速抬头,没有半点犹豫地扣动扳机,只见她单手握枪,沉稳淡定,枪口正冒着硝烟,地上那只刚刚举起枪的手臂彻底倒了下去。 但因为昨日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山路湿滑泥泞,沈绍隽扑倒杨天凡的同时,冲击力让两人滑出了一米左右,而那里正是悬崖边,杨天凡不小心失足滑落。 身下是万丈深渊,沈绍隽死死地抓着杨天凡的手,自己的半个身子也已被扯到了崖边。 “沈兄,放手吧!”杨天凡清楚地感受到了下坠的力量,山壁太过光滑,没有可借力的地方,而沈绍隽的力气也愈来愈小,甚至一寸寸地被他往下拖去,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只会平白连累他。 “不能放!”沈绍隽咬牙,明明双手已经又疼又麻地失去知觉了,可依然坚决。 一双少女白腻的小手伸了过来,试图将他拉上来,但是显然没有任何帮助。 “乔五小姐。没有用的!”杨天凡苦笑,一个书生,一个少女,都是习惯握笔杆子的,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拉得动他一个武人。怕是反倒连累了他们,“死我一个就足够了。难道还要平白拖累你们俩?放手吧!” “杨天凡,你敢放弃试试看!还有没有一点习武之人的勇气!”乔霏怒斥道。 杨天凡仰望她,月光下她的双眼中燃烧着火焰。眉宇之间的那抹厉色让他想起。小时候学武,每次生出了惫懒之心,师父也是这样严厉地要他打起精神,习武之人虽然不贪生怕死。可也傲然执着。 乔霏和沈绍隽都咬紧牙关,就算双手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也拼尽全力地要救起他,他岂能还心灰欲死。 他要活下去! 杨天凡的眼中迸出求生的光彩。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足音,还有点点微光,有人来了! 杨天凡眼中的光芒熄灭了。 “你们快走!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杨天凡咬牙道。 “少说废话,要走早走了!”沈绍隽的双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却仍死死地将杨天凡往上拽。 “沈绍隽,快带乔五小姐走!我们辛辛苦苦救她出来,不是要她来陪我丧命的!”杨天凡厉声喝道,“不要让我死得没有价值!” 沈绍隽微微怔了一秒钟,随即斩钉截铁地答道,“她不会放手的!” 他怎么知道?乔霏没有力气转头问他,心里却流过被了解的暖流。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杨天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乔五小姐!”方大凯借着火把的微光见到了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那个在他心里永远都优雅动人的乔五小姐此时正半个身子悬在山崖外,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那双手臂已经被岩石磨得鲜血淋漓,却坚决不肯放弃那个坠到崖下的人。 “还不快来帮忙!”乔霏心头一松,声音却是紧绷的。 方大凯带着一干手下忙不迭地将杨天凡拉了上来。 “多谢!”杨天凡喘着粗气对着众人草草拱手。 无论是谁此时都在心里暗叹一声好险,有的时候人便是这一念之差,若乔霏和沈绍隽轻易地放弃了杨天凡,此时恐怕要后悔莫及吧。 患难见真情,虽然还在大口喘着气,但杨天凡心里却震动非常,他们竟然宁愿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不可放手,这一份肝胆相照,让他不能不感动。 “大凯,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的?”乔霏接过方大凯递来的水袋,连灌了几口才缓过劲来。 “我那日在街上听说你被人劫了,便急着带人过来救你,正好那雷蒙主教也被这帮土匪劫了,法捕房动员了所有的侦缉人员,四处打探搜索,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后来只能采取高价悬赏的办法,凡是知道雷蒙主教下落通风报信的,赏银洋三千元,能找到雷蒙主教并救出的,赏银洋一万元,我便和师父求了这个差事。”方大凯也是个圆滑之人,两人一起救,公事私事都办全了。 “我们几个到了这里后,便找了这向导山猴,恰好他与山上的一个土匪相识,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张志炎的手下来这里假扮土匪抢劫火车的,又打探到你们被关在山上,我们正要绕道向从后山上去,却在半道上见到这几个土匪抬着个洋人下山,我们上前把他们给绑了,还好我们带了懂法语的兄弟来,逮着他们细问了一番,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洋人正是雷蒙主教。”方大凯一脸兴奋,这简直是天下掉馅饼,不枉费他来之前在城隍庙上香许愿。 “听他们说你被一群兵士带走了,我们便一路追了上来。”方大凯快速地给她解释道。 “还真是阴差阳错,”乔霏对那两个土匪笑道,“老三,多喜,此番多谢你们了。” “不敢当,不敢当。”那两人慌忙摆手,貌甚恭谨,要知道他们此时被这伙警察给逮了,正怕得双股战战,生怕性命不保,哪里想到乔霏还会对他们示好,此时恨不得给她做牛做马,只愿她开口保全他们的性命。 “天凡,你方才与那些带枪的军士交手,可有受伤?”乔霏问道,“枪伤可不比寻常,若是受了枪伤,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危及性命。” “那几个小杂碎已经被吓破胆了,哪能受伤,倒是方才滑下山崖的时候,受了点不碍事的皮肉伤。”杨天凡的声音洪亮,该是无碍。 “那就好,”乔霏转向沈绍隽,“你怎么样?” 她语气中的关切溢于言表,让方大凯不禁好奇地对这个陌生男子多看了几眼,虽然同样是关心,可敏锐的方大凯还是觉察出乔霏言语中的那一丝紧张。 而对乔霏来说,沈绍隽的确是她最为关心的,这可是华夏的希望,国宝级的人物啊!方才他又是护着她摔下去,又是死命扯着杨天凡,若是他有个闪失,她就是名符其实的千古罪人了。 “我没事。”沈绍隽抿嘴笑,脸上不加掩饰的快乐让乔霏怔住了。 “我们几个都狼狈成这样了,你还高兴个什么劲儿啊?”乔霏摇头苦笑。 “就是虎口脱险了才高兴啊。”沈绍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怎么会这么单纯?她再次被他打败了。 “对了,你们俩怎么会来?”几人一路走一路轻声聊着,为了不引人注目,乔霏让他们将火把熄掉,就着月光小心地下山。 “我们这些穷酸榨不出什么油水,那伙土匪养不起我们,便将我们半杀半放了,我和你的小丫头侥幸逃生,她已经到了山下,该是见着你的家人了。”沈绍隽顿了顿,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没准备和她细说在破庙里的所见,那太过残忍,也许她那小丫头还年纪尚小不明所以,可她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定是会立刻明白,若她不是被单独送去,怕是也难逃那样的厄运,“我想你也定是关在这附近,不会被带离这一带,便到附近的山头打探消息,正巧遇上了杨兄,他也是来救你的。也是凑巧,正好在路上听到那几个兵士谈论来接你的事,我们便一路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准备伺机救你出来。” “沈兄真是足智多谋,他选定了那个让我藏身的地点,也算准了天黑的时间,让我在那里伏击,他还说若真是你在马车中,遇到兵士自乱阵脚,定会想办法让马车跑开,他则在不远处,趁机将你救下马车……”杨天凡语气中满是敬服,能把时机算得如此之准,连他能够暗中解决掉几个兵士和乔霏的所想所为都料得分毫不差,简直是诸葛孔明再世了。 乔霏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战神”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现在这个年代,可不是比拼谁的武艺高强,比的是战略战术,以少胜多,打不可能之战向来是他沈绍隽的风格,就算他现在还是个普通的学生,但还是展现了他那与生俱来的军事天赋,换做她和他易地而处,定时做不到他这样精密的计算。 “也是误打误撞。”沈绍隽不好意思地笑道,眼睛亮晶晶的,只要一想到总算护得她周全,他就觉得心里全是满满的快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五章 脱险 躺在担架里的雷蒙主教一直不甚清醒,此时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全文阅读。 “主教,你还好么?”乔霏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雷蒙主教被熟悉的母语唤醒了,张大了嘴,半晌才说出话来,“我的上帝,乔小姐,是你么?” “是我,你别担心!我们得救了!”乔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他似乎发了高烧,额上的温度高得吓人,“马上就到山下了,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雷蒙主教眼睛亮了亮,仿佛使了很大的劲儿点了点头,方大凯给他喝了些水,几个人继续上路。 “大凯,你回去之后切不可贪功,这差事是你向你师父求来的,这功劳也该归你师父,万不可有半点不服气。”乔霏轻声道,“想来他也不会亏待你,你现在还得多仰仗他,若是能分几个场子让你看着,你在这上海滩便有了立足之本,好过这么四处讨差事。” “是,我晓得了。”方大凯凛然应道,他是个聪明人,乔霏一提点便立刻明白了。 他与乔霏相识已久,她的为人处世是极了解的,他方大凯一条光棍,生平没服过什么人,乔霏却是他唯一敬服的,别的不说,就凭她今日这份如没事人儿似的镇定,拼死救人的义气就胜过无数好汉,那与她一同关着的洋人主教只懂得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的,她一个小女子却有那份胆识,将来定是不可限量。 乔霏和方大凯说话的声音很小。若不是沈绍隽离她太近根本听不到她在说话。 虽然只是听不甚清楚的只言片语,却让他微微侧头,突然发现乔霏明明是个清清淡淡的女孩子,身上却又一股指挥若定的气势。 他们这一群人中。她是被搭救的对象,也是年龄最小,实力最弱的女孩子。她头发蓬乱,身上的衣物脏乱不堪,站在他们这群大男人中就像一个小乞儿。 可是她始终掌控着他们之间的局面,从他到杨天凡,再到这个法捕房派来的方大凯,甚至那些个山匪和病倒的雷蒙主教,似乎都对她有着莫名的信赖感。十分自然而甘心地听从她的话。 从这一点看,她还真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方大凯和杨天凡心中所想和沈绍隽虽不尽相同,但此刻的感慨却是一致的。 这一路过来,他们见了不少被释放的肉票,有的喜极而泣。有的惊魂未定,还有的萎靡不振,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物,在得到解救的那一瞬间,往往是无法正常思考的,世上恐怕找不到一个像乔霏这样从未流露过一星半点的怯懦之色的人,从找到她时到现在始终是那副淡然镇定的模样,始终都冷静地思考询问着,甚至连细节都顾虑到了。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可以摧垮她的东西。 无论是生死,或是贞洁,一个人该有多么强大的勇气才能对抗这一切? “大凯,接着。”乔霏扔了三枝枪给方大凯,她方才将那几个兵士的枪全部拾了起来,自己留了一枝。又分别递给杨天凡、沈绍隽一人一枝。 如今还在大山之中,这里是张志炎的地盘,他们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岂料这两人为难地看着枪,一个是习武之人,一个是文弱书生,哪里会用枪? “你们不会?”这回换做乔霏吃惊了,前世她虽不是什么高手,可开枪也是会的,这是保护自己的基本手段,她的枕下和包里常年放有一支小巧的手枪,不过在她那位久经沙场的爷爷面前最终还是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啊,她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好在这个年代的勃朗宁手枪和她当初所用的手枪在使用上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因此她一下子便上手了,想到悍勇善战的沈绍隽竟然不会用枪,她便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玩意儿上手很快。”方大凯也笑道,心里却愈加惊异,乔霏这样深闺中的大家小姐竟然会用枪!虽然姿势并不特别标准,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但是她的神态平淡,绝不像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 不过也难怪,她这样的世家小姐岂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 “今日要不是乔五小姐和沈兄舍命相救,杨某今日就要命丧此地了。”杨天凡感慨地看着手中的枪,看来他还是太低估枪炮的杀伤力了。 “天凡,你这话真让我无地自容,若不是你们仗义相救,遭此大难的可是我,不过这个‘谢’字,我是说不出口的。”乔霏笑道,“人活这一世,最快活的莫过于做仗义之人,交仗义的朋友。老天虽让我乔霏遭此一劫,却也让我交到了你们几个生死之交,划得来,划得来。” “说得好!”方大凯和杨天凡都是行走江湖的人,最喜欢的便是“仗义”两字,乔霏这番毫不做作矫情的豪侠意气很投他们的胃口。 “我过去总觉得什么书生小姐都是什么文绉绉的迂腐之人,没想到还有沈兄、乔五小姐这样的侠气之人。”杨天凡笑道,方大凯也连连点头,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连他也备受震撼。 “我们的车子就在那儿!”方大凯的手下低呼一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那里离路边很近,却是个隐藏的好地方。 “大家更要小心些。”方大凯示意他们停下脚步,他的手下模仿猫头鹰的声音叫了几声,那山坳里有灯闪了三下。 “没问题,我们过去吧!” “没想到你竟也如此细心。”乔霏点头赞道。 马上就要脱险了,几人愈加振奋。 就在此时,假扮土匪的老三和多喜突然跪了下来。 “求求各位老爷、小姐,大发慈悲,将我们也带去上海吧,我们愿意听候差遣,绝无异心……”两人不住地磕着头,要是张志炎知道了他们的事,他们定会被立马枪决,人都有求生的**。 “乔五小姐……”方大凯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也好,带他们走吧,你也能多个帮手,他们呆在这里也只有死路一条。”乔霏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和命运,自己也许只是说了几个字,可对方就得赔上一条命,“得饶人处且饶人,能帮人处且帮人。” “小姐,也带我去上海吧!我如今做了你们的向导,万一被张大帅和那群山匪发现,也只有死路一条。”那向导山猴也跪了下来哀求。 “你家可还有些什么人?”乔霏想了想轻生问道。 “我父母早亡,尚未娶亲,就我一个人过活。”山猴热切地说,“我也愿意听候老爷小姐们的差遣,绝无二心,只求赏我口饭吃!” “大凯,你就当做新收三个小兄弟,如何?”乔霏笑问方大凯。 方大凯微微颔首,端起师父的派头,“你们跟了我之后,凡事要守规矩,若有二心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小的明白了。”三人齐声道,皆是一脸喜色。 方大凯的车将几人送往附近县城,谈判代表们和被绑肉票的家属亲朋们都在此等候消息,此地涌来了大量的军队、警察,可谓戒备森严,治安一下子好了不少,几大军阀都派了军队驻扎在此,却能相互制约平衡,算得上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了。 几辆小汽车如风驰电掣一般驶进县城,一路上被盘问了几次,当得知这些人上山将山中肉票雷蒙主教和乔五小姐救下山时,这些军士个个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仅此一功,封官进爵不在话下啊。 消息传得很快,几个在此等候的法国人立刻迎了上来将雷蒙主教抬去救治不说,乔绍曾和姚碧云也顾不得许多,披着睡袍便从客栈里跑了出来,当见到衣裳褴褛的乔霏蓬头垢面地从车子里出来,姚碧云再也忍不住泪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狼狈得和乞丐似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儿。 乔霏快步向前,迎向等待自己的父母,众人都唏嘘不已,不过没有他们预想中抱头痛哭的场面,位乔五小姐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握住了父母的双手,“爸爸,妈妈,让你们担心了。” 仿佛她不是被绑票,而是刚从朋友家做客回来一般,看傻了一众人等。 “这几位便是救我脱险的好朋友,”乔霏偏了偏身子,给父母介绍道,“他们都受了些伤,这里可有医生能帮忙包扎?” “有,有,有……”乔绍曾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说道,将几人迎了进去。 “今日之事多有劳动,乔霏在此谢过诸位了。”乔霏朝门外诸人微笑地鞠了一躬。 无论是此地的军士警察还是赶过来讨新闻的小报记者,就连围过来看热闹的客栈老板、路人都怔住了,明明眼前的这个人狼狈至极,面容污黑,头发散乱,可那一双出尘的眼睛和清浅的微笑却让人觉得她依然是报上那个神采慑人的东方公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六章 母女 乔霏方要跟着父母转身,眼角的余光却在一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 记忆中的画面浮现了出来,女中老师陆先生的侄子…… 那日一大早就在喝酒的他阴郁冷酷的眼神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后来却再也没在学校见过他,没想到竟然当了大头兵。 那男子显然也认出她了,阴郁依旧是阴郁,冷酷却变成了落拓,乔霏大大方方朝他微笑点头示意,只见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也未多加理会,便转身回了屋TXT下载。 “这位便是乔五小姐?” “一个年纪轻轻的弱女子竟有如此气度,真让人佩服!” “这几日见了不少从山上下来的肉票,便是大男人也都哭得不成样子,哪有她半分从容?” “这位乔五小姐真是了不得,宠辱不惊,稳若泰山,确有大家风范。” “也不知这乔五小姐在山上有何等遭遇,会不会……” “听说被那帮土匪帮上山的不少女子都做了那些人的压寨夫人,乔五小姐如此佳人怕也是难逃此劫……” “恐怕就算被人救下,也已不是完璧……” “应该不至于吧,若真是失了身,哪个小姐还能笑得出来?你瞅她方才那神态分明是落落大方,镇定自若的。” “乔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这乔小姐出门定有一帮人跟着护卫,不也正是这些人救她脱险么?又岂会让她遭受侮辱?” 雷蒙主教和乔五小姐获救这条消息在这个满是外乡人的小县城里掀起了一股波动,特别让那些在此彻夜守候新闻的记者们激动不已。整夜在乔绍曾一家落脚的客栈外守候着,与目睹了乔霏回归的人们热聊着。 那些正儿八经的报社倒也还好,那些最爱说人是非的小报社,又开始捕风捉影编派各种离奇的故事了。 “小五。你可有受什么苦?”姚碧云满脸眼泪,紧紧地攥着乔霏的手臂,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和心疼。 乔霏有些意外。这个母亲和自己一向不亲,自己每次去乔公馆,她几乎都是要避开的,就算是不得已碰了面,也是如客人一般客客气气的。 原以为母女之间感情极浅淡,却没想到她为了自己遇险竟然憔悴了这么多,甚至不远万里地跟着父亲到这小镇上来。这份骨肉亲情还是难以磨灭的。 “没有,虽谈不上很好,却也没遭什么罪。”乔霏笑道,神态轻描淡写,“大概就是几日没睡好没吃好。也没好好梳洗过,看起来特别狼狈,休息几日就无事了。” “你都流血了!”姚碧云哭哭啼啼的,却让乔霏心中一暖。 “没事儿,之前有些小刮蹭罢了。”乔霏满不在乎地笑,“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你还笑!女孩子家不爱惜自己,要是破了皮留下疤可怎么办?”姚碧云的眼泪止不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拉着女儿不肯放。 “你净胡说些什么啊,”乔绍曾摇头叹息,揽过姚碧云的肩膀,“你也担心好几天了,小五平安回来,你也可以松口气。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姚碧云身体娇弱,这几日又没休息好,这身体也到了极限,可她仍然依依不舍地看着乔霏。 乔霏伸手给了母亲她十岁之后的第一个拥抱,震得姚碧云心顿时柔软一片,“妈妈,你先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一起回家。” “好!”已经好多年没有尝过被子女依赖撒娇滋味的姚碧云满心满眼都是慈母的柔情。 “还是你有办法,”乔绍曾看着姚碧云离去的背影,“我劝了你妈几天,她怎么也不听。” “是小五任性,让你们担心了。”乔霏笑眯眯地撒娇。 “你也知道是你任性,”乔绍曾故作严肃地皱眉,“你知不知道家里多少人担心你?你太爷爷年纪那么大了,若是让他知道,你也不怕有个万一?听说你老师陈松住在医院里也是急得不行……” “爸爸,你就别念叨我了,我得去好好洗洗了,身上都臭死了……”乔霏咯咯笑着回房去了。 “你记得待会儿要包扎伤口……”乔绍曾在她身后念叨着,“这孩子……” 多日紧张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放松,他掏出一支雪茄点燃,烟雾的氤氲中,他的眼神复杂,有着一直收敛的震惊和感慨。 乔霏这个孩子,恐怕要比他这个父亲所期望的飞得还高还远。 十五岁的女孩子甫离险境,竟有这样淡定从容的气度,这样的胆色豪气,便是男子也不如,换做他易地而处,怕是都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小姐,”诗文伺候着乔霏更衣洗漱,眼泪就没停过,“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没事儿了,你看现在咱们不都平平安安的么,你再哭可就是在埋怨我把你丢下了?”乔霏一边逗她,一边厌恶地看着自己身上已经结成硬块的衣服。 被劫这几日她都不曾梳洗过,身上的阵阵恶臭让她自己都受不了,之前忙着逃生,还没注意到,如今放松下来自己都快被臭气熏晕了。 “我就是埋怨小姐!”诗文闹着小脾气,“小姐当时要是不站出去,早就和我们一块儿被放下山了,哪里用得着受这罪!” “他们当初便是要找我,我若是不站出来,我们这些女子恐怕都要被那些匪人抓出去,何必连累无辜。”乔霏笑道,“做人做事还是要有担当才好。” “诗文不知道那些大道理,只知道要我的小姐平安就好。”诗文扁着嘴流泪。 “好了,好了,大家都平安。”这么多日总算能好好洗个澡了,乔霏舒服地叹了口气,“我走之后你们就被放了?” “那些坏人又关了我们两天,关在庙里的女人少了不少,常常能在庙里听到她们的哭叫,可又不知道被他们关到哪里去了,沈公子也不说,那些坏人看人不顺眼就给上一枪,我记得小姐的话哭也不敢哭,叫也不敢叫……再后来就被他们放下山了……”诗文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那些女人,乔霏闭了闭眼,沈绍隽为什么不说,她清楚得很。 “沈公子带我找到先生太太之后,就一个人上了山,他说要去找你,可又不让我说出去,我这几天可担心死了……”诗文从小就在乔公馆里伺候着,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这几天着实吓得不轻,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小姐,小姐……”诗文发现乔霏歪着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竟是在浴桶里睡着了,“真是的,这可是要着凉的啊……” 乔霏到底是被折腾了好几天,每日都绷着一根弦冷静缜密地面对一切,终于得救后也不由得放松下来,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小姐,你醒了?”诗文扶着她起床,“不如先用些粥清清肠胃吧?” “好。”乔霏打了个呵欠,劫后余生,突然觉得宛若新生,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他们人呢?”梳洗过后,喝了一碗清粥,重又恢复精神的她开口问道。 诗文虽然是个娇憨的小丫头,可毕竟伺候她多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立刻轻快地答道,“那法巡捕房的差爷已经带着那个洋人主教回去了,听说那主教病得挺重的,得回去找好医生医治,还有一位杨公子和沈公子都还在客栈休息,先生太太都起来好一会儿了,让小姐休息好了便过去见他们。” “好,”乔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杨天凡和沈绍隽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杨公子身上有好几处擦伤,不过大夫说都是皮肉伤,倒是沈公子伤得更重一些,听说骨折了呢。” “什么!”乔霏脸色微变,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他那副小身板已经够弱不禁风了,自然是经不起昨日那番折腾,再想起她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是他为自己挡去大部分的冲击力,想必就是那时受的伤。 “小姐很担心沈公子?”诗文眨巴着双眼看着她。 “那是自然。”若是因为她,让这位“国宝”有什么损伤,她可担当不起啊! 诗文吃吃地笑了起来,再一想自家小姐初见沈绍隽时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满眼都是暧昧的笑意,“前几日沈公子也很担心小姐呢,沈公子生得俊俏,声音也好听,人又好……” 她这是在说些什么?乔霏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敲了诗文脑门一记,“你这小丫头想到哪里去了!” “难道不是么?”诗文委屈而茫然地揉了揉脑门,“小姐担心沈公子,沈公子也关心小姐……莫不是怕先生太太不同意?” “当然不是,”乔霏一哂,“你就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戏文听多了,脑瓜子里净装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缠绵悱恻,曲折离奇的故事?” “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乔绍曾在她身后问道。 “爸爸,妈妈,”乔霏回头就见到乔绍曾和姚碧云朝她走来,随即甜甜一笑,笑得姚碧云柔肠百转,“诗文这小丫头缠着我说故事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挑明 “小五,今日可觉得好些了?”失去方知珍贵,经此一事,姚碧云哪里对她还有半点心结,都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失去一个小四就够难受的了,若是要再失去小五,她真的会崩溃,这几日她天天向上帝祷告,祈求她平安归来,如今看这个女儿真是处处可爱可怜,仿佛怎么也爱不够似的。 乔霏看着这个毫不掩饰自己关怀之情的母亲,心里突然有些明白了,姚碧云并非不爱她,只是她之前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从前被父兄呵护着,嫁人后又被丈夫娇宠着,那小性子便越养越任性。 纤弱敏感的姚碧云做个被人宠爱的恋人自然是够格,可做个贤妻良母却是不及格的,哪怕是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也耍尽了小孩子脾气,从这一点来看乔新耀的性格倒是像足了母亲。 过去的乔霏并不乖顺听话,让有五个子女的姚碧云烦不胜烦,便形成了恶性循环,母女关系越闹越僵。 她重生之后并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姚碧云这样不关心女儿的母亲,心里自然有几分不痛快,又长期住在姑姑家中,和母亲的关系自然愈加生分,恐怕对陌生人都更热情几分。 其实对她这样如孩子一般的母亲,只要亲近地撒撒娇多哄几句,便能将她的毛捋顺,自己以前还真是傻,亏自己以善体人心自傲,做了她五年女儿,竟没发现这一点。 “妈妈,我没事了,你看我好得很呢。”乔霏拥着母亲的肩膀,难得亲热地说,“倒是妈妈瘦了很多了,都是我不好。让妈妈担心了。” 自己的关心被女儿感知,让姚碧云心里无比受用舒坦,尤其是听到乔霏带着娇娇软软的撒娇。连乔绍曾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浮起温暖的微笑。 “小五,你过来和爸爸妈妈好好说说你被掳走的事儿。”乔绍曾想起正事,对乔霏招了招手。 三人进屋坐定,乔霏便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对两人全盘托出。 “那个杨天凡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乔绍曾狐疑地问,沈绍隽他是见过的,当初还是他将诗文这个小丫头带回来的,可对这个突然出现身手矫健的杨天凡。他却有些戒备。 “他是武林名宿蔡华的弟子,我之前在卢公馆曾经让梁叔救过这杨天凡一命,后来他在报上看到我被掳的消息,便来这儿想要救我出去。”乔霏轻描淡写地说。 乔绍曾微微颔首,也无意追问。“既有渊源那便好,那沈绍隽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却也对你拼死相救,这样的大恩我们定要相报。” “这次若不是他们二位相救,我怕是已经落入张志炎之手了。”乔霏叹道。 “这张志炎为何独独掳走你一个人?”乔绍曾和姚碧云想了一晚上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若说要赎金么,他们已经准备齐全了,只等着放人,怎么也没想到那帮土匪竟然不提赎金,竟然便将她偷偷带走。 乔霏顿了一下。压了压声音,“听山匪说,他似是想要抢我去做他的姨太太。” “什么?!”姚碧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要给气厥了过去,乔绍曾也是一脸惊怒。 “这,这张志炎。当真无耻之尤!”姚碧云气得浑身发抖,“他的年纪比你爸爸还大,又是那等土匪出身,他怎么有脸……” “他连劫火车绑洋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真是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他的姨太太多得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现在竟把主意打到小五身上来……”乔绍曾也怒不可遏。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姚碧云咬牙切齿地说,“他这样的人老天怎么还不收了去?” “若是被他得逞了,咱们家的脸往哪里搁!”乔绍曾怒拍桌子,张志炎此举与其说是垂涎乔霏美色,倒不如说是要打乔家的脸,“好在你被救了出来,咱们真得好好谢谢那几位恩人。” “那张志炎定是看了那些报纸上的胡说八道起了色心,那些小报记者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报纸?”乔霏疑惑道。 “这几日每份报纸上登的都是你们遇劫的消息,你当时出演《东方公主》的旧事又被他们翻出来,连篇累牍地登着你的剧照,真是无聊透顶。”姚碧云厌恶地说,“好好的名门闺秀被他们写得和电影明星似的,真是下作!” “张志炎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连劫火车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毫无忌惮到了他这个地步,倒也真是让人气恨无奈。”乔霏无奈地说,她比谁都想杀了张志炎这个祸害,只是目前连卢林都拿他没办法,而他日后的天敌沈绍隽,此刻还是个连枪都不怎么会玩的书生,时势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 “可惜他看上去虽然草包,可打仗上却是一把好手,赵子嘉和他交了几次手,回回都是败仗,是以他的气焰愈加嚣张,他也是穷怕了,我看他觊觎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很久了,若是赵子嘉再不争气,恐怕还真挡不住他。”乔绍曾神色忧虑。 “若他真拿下了上海,小五岂不是危险了。”姚碧云一惊。 “小五不是也想跟着哥哥们去考北平大学么?北平的大总统虽然换来换去,但至少面子上还得端着什么自由民主的,对我们更是得客客气气的,做不出张志炎那种土匪样,实在不行,小五索性也去美国留学吧,新杰也在美国,你们彼此也能有个照应。”乔绍曾沉思道。 “小五年纪还小,留学的事儿过两年再说吧。”姚碧云私心想要儿女们多留在自己身边几年,在他们大学毕业前,一直反对他们出国留学。 “也不小了,月诃、星诃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都去了国外。”乔绍曾虽然知道妻子的意思,但还是取笑道,“孩子长大了,自然都是得离开父母身边的。” “这些都是后话了,”乔霏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规划和想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好好酬谢救我的恩人,之后我还得去南京看老师。” “你还要去南京?”姚碧云惊道。 “那是自然,我这一趟出门就是为了探望老师,现下若是不去,岂不是白白遭了这趟罪?妈妈,你就放心地先回去吧,如今这一带军警戒严,反倒更安全了。”乔霏年纪虽小,可也是十分有主见的。 乔绍曾微微点头,竟赞同了乔霏的想法,“小五尊师重道,不忘师恩,今后别人提起也是佳话一桩。” 乔霏意外地看了父亲一眼,总觉得他话中另有深意。 “碧云,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些话要同小五说。”乔绍曾将妻子支开,静静地坐在乔霏的对面抽起了雪茄。 面对不发一言的父亲,乔霏也不急不躁,只等着他主动开口。 “老太爷和季达先生将你教得很好,这几年你跟在你大姑父身边也学到了不少,每次一想起来,我都觉得当初是我和你妈妈轻忽了你。”乔绍曾的眼神很飘渺,“孩子都是一张白纸,是我们这对做父母的不合格,竟还将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爸爸……”乔霏有心说些什么安慰他,可一时倒也不知该怎么说,若不是她这具身体里是她这个成熟的灵魂,恐怕也是会对这样的父母心有怨气吧。 “小五,你可有想过今后做些什么?”乔绍曾突然问道。 “只想着能为国为民做些事儿,盼望着我们华夏能一天天好起来,不必再受外人欺辱,百姓不致流离失所,可具体要做些什么,怎么做,倒是没想过。”乔霏坦然地看着乔绍曾的眼睛。 “救万民于水火中?”乔绍曾声音很低,“你的志愿不小啊,和你大姑父一般,果然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我怎么能和大姑父比……”乔霏失笑。 “不,你比他强,”乔绍曾摆了摆手,出人意料地冒出这么一句,听得乔霏一呆,要知道他可是卢林的忠实追随者,“他品性高洁,待人诚恳,让人信服追随,但他始终少了一点决断力,其实我也没资格说他,成大事者必要果敢勇毅,从容镇定。原本我也不确定,可经此一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仅仅是聪慧,有容人的雅量,更有着难得的冷静从容,你现在少的只是时间和阅历,十年二十年后你定会比我们强。” “爸爸,我……”乔霏收敛了嬉笑的神色。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乔家的女儿向来是当男孩儿养的,你不必有任何女子不如男的顾虑。我是你爸爸,虽然这几年不住在一块儿,可我对你的关心没有少半分,看着你越来越成熟,我心里自然是欣慰的,你比你三个哥哥强,也比我强,所以爸爸对你的期望也很高,明白么?”乔绍曾看着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大姑父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 乔霏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会突然把话挑明了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八章 民主还是独裁 “如果你大姑父有个万一,我们的革命党将会陷入四分五裂的状况,目前党内已经有不同的声音了,是你大姑父靠着自己的威望将一切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若是他不在了,谁也不服谁,那才真是革命的末日最新章节。”乔绍曾难掩脸上的担忧,“你身上有他那股让人信服的气质,你手中无权却在遇险后有那么多人愿意拼死相救,在脱险后你的淡定从容,比起你大姑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可惜你年纪尚小,此时将你推出去不可能服众……” “便是现在想要维护革命党的统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昌平和大姑父渐行渐远,革命党仰仗的是许昌平手中的军队,若是他叛变了,恐怕革命党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乔霏说话毫不客气。 乔绍曾皱眉,“卢先生还是信任许昌平的,何况我们的军校不也在筹办中了么。” 怕是赶不及了,乔霏没有说话,该来的还是应该让他来,不狠狠吃一次亏,卢林根本不会下定决心。 “爸爸,若是有一日大姑父有了万一,有谁可以接手?”乔霏索性也将话说开了。 “你大姑父和我谈过,若是他能多支撑几年,原是属意培养你的。”乔绍曾深深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卢林亲口所说,他也根本不会往这个层面上去想。 乔霏一脸震惊,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卢林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怪一直给她加压加码。让她一步步熟悉党内的运作。 其实也并不奇怪,她在卢林面前所刻意展现出来的才华,不也正是为了博得他的注意,在他的有生之年为自己捞取尽可能多的政治资本么。 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生活在卢林身边的她拥有可以完全展示自己的舞台,也拥有这帮革命元老们的关注。 政治圈子是个能人堆,对于这么个“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新人不可能一味提携。也不可能一味打压,所有人都在观望,而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的确让众人满意。 起码在意识形态的控制上,她做得远比他们预想中好,无论是煽动青年学生的能力还是唤醒底层民众,她甚至能够讨得外国人和上层社会保守派人士的欢心。这一点是极为难得的。 可以说“清如”这个名号在目前的华夏国,是一块极具号召力的招牌,仅此一事就能让这些元老们对她刮目相看。 当然仅仅是刮目相看,做大事的人必须先做好每一件小事,她还是个孩子不具有做大事的资格。只能算是一个可以栽培的好苗子,今后何去何从还要看她的表现。 “他说你不骄不躁,思辨敏捷,大度从容,对革命有着执着而热烈的追求,最难得的是你目光长远,若是好好栽培……”乔绍曾叹了口气,十分惋惜,今后的路他也很迷惘。如今的革命党在军阀中苦苦挣扎,寻求生存,统一全国,让国家走上安定有序的道路还遥遥无期。 抱有纯洁理想,真正意义上革命党不过是汪洋中的一滴水,几百号人而已。而处于党内权力核心的更是只有几十号人,但却找不出一个具有号召力的人来。 乔绍曾也曾想过自己,但是卢林却从未考虑过他,起初他也有些埋怨,可后来发现自己的政治远见竟连十几岁的小女儿都不如时,他才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乔霏这种老牌政客眼中,乔绍曾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生长于富贵之家,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和天真的习气,一旦残酷的现实击败了他的理想,他就只会用逃避和无视来解决问题,若是靠着祖荫经商尚可,政治的确不是他的专长。 “大姑父的病怕是……”乔霏皱眉,住口不言,她很清楚卢林得的是癌症,这在百年后仍然是不治之症的疾病,在现在也根本不可能痊愈,按照时间表来看,卢林已经拖不过三年了。 “大姑父手段向来温和,如果在他之后党内能有一个强势的人物,统一全党,继续完成革命大业,也许我们需要这样一位领袖。”乔霏试探道,她是不可能这么快接卢林的班了,戴国瑛是历史的选择,虽饱受后世诟病,其实却是最适合的一位,革命不只是和风细雨,非有强硬的手段很难成功,“有的时候,百姓更相信枪炮。” “你的意思是?”乔绍曾疑惑,“暴力?独裁?” “爸爸,你觉得我们的国家将来是该走向民主还是独裁?”乔霏突然站了起来,眼神中流转着坚定的神采。 “自然应该是个民主的国家。”乔绍曾在美国留学多年,受美国的政治文明影响极深,始终坚信平等自由永远是正确的价值取向。 “我们读卢梭,读伏尔泰,读孟德斯鸠,可是制度理想主义者们并非先知,不管他们说的那些听起来多么的现实科学,全都是建立在对人类理性的盲目自信和崇拜上,这本身就是对理性的非理性态度,都注定是一种乌托邦的梦想,我们的国家真的适合走一条路么?”看着乔绍曾的表情凝重起来,她依然没有停止,“爸爸,你注意到没有在现在的西方社会已经出现了怀疑现代文明,否定资本主义,重估一切价值的思潮,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个人主义的光芒就远不如现在这样光耀动人了,个人财产的神圣理论也远不如现在时髦了,我们现在所羡慕的英国议会政治也会被诋毁为资本主义的副产制度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国人还会像现在这样渴望民主么?” “小五,你太幼稚了,”乔绍曾摇摇头,“你一直在为《新思想》写稿,对这些新兴的社会思潮了解得比我清楚,理论的功底也绝对比我扎实,我不和你辩论这些。但你要知道每个年代都有不同的声音,但是民主绝对是社会的主流。我不相信我们的国家有哪一个人能够实行**,也不相信这么大的一个国家里这么多的民众能被一个独裁者所蒙蔽。” “爸爸,你知道英国十七世纪的大革命么?那一场革命审判并处死了国王,所有的民众欢呼雀跃,可在克伦威尔死后,查理二世复辟,那些处死了国王的革命者们被当街处以极刑,民众们个个拍手称快,正如他们当年观看国王死刑一样兴高采烈。民众从来都是看重现实利益的,他们不会为任何长远的整体的利益牺牲自己现实的,个人的利益。如果这个国家的领袖有能力让民众过上安定的日子,他需要的是民众牺牲自由和民主,为什么民众不支持他?” 乔绍曾有些傻眼,“这不对,完全是诡辩……” “废帝革命后,我们的国家已经走上了民主的道路,可为什么还是内乱不止?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提出通过个人**来建立强有力的中央政府,用武力实现国家统一,尽快结束这种二等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你想想看,我们的国民是会反对还是支持?” “你是支持独裁的?”乔绍曾的脸色变了。 “不,我们的国家终将走向民主,”乔霏坚定地说,“但是独裁是在非常时期最有效率的一种方式,若能用极权的方法,解决国家的战乱和经济问题,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具有相当经济实力的国家,也不必对独裁一味地害怕,只要这个独裁制度是有能力、有理想的,就现阶段若以大多数人民的福利而论,独裁制度不见得不如民主政治。” “不,真正的国家统一,只能在民权伸张的基础上实现,武力统一的**的结果,只会使人民敢怒不敢言。”乔绍曾激烈地反对着,“我们革命本就是为了平等自由,如果是要迎来一个新的皇帝那我们还为什么要革命?” 乔霏知道乔绍曾对独裁一直有着极大的抗拒,所以曾和戴国瑛是至交好友的他,才会在戴国瑛上台之后三天两头和他唱反调,最后被拉出了权力的核心。 “内乱是因为主张的不同和私欲的膨胀,而消除内乱的途径,除却武力统一的方式外,我们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式,否则大姑父也不会急于拥有一支完全属于革命的军队。”乔霏毫不畏惧地直视焦躁的乔绍曾,“爸爸,我们已经走在了通往独裁的路上,若真要民主,咱们就该像现在这样让各省军阀坐到北平政府的议事大厅中开会。我们的国家和美国完全不同,我们不可能开一场费城会议。” “你——”乔绍曾长叹一声,其实他口口声声所谓的“民主”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幌子,他自己心里也明白面对军阀割据的国家,一味地靠着动动嘴皮喊着“民主自由”是行不通的,只是嘴上念叨了一辈子的东西,突然被乔霏这么生生地揭开了真相,着实有些难堪,“我们所需要的这个人不能有消灭异己,独自称霸的野心,但又应该有消除军阀割据、统一国家的能力,你认为我们的国家有这样的人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他的小心思 “我不知道,华夏今日有无其人,我也不知道,但这种领袖迟早要出现全文阅读。” “不是你大姑父?” “他为人太过慈软,怕是没有那份坚韧与冷酷。” 冷酷是独裁者的必备素质全文阅读。 “你竟然会支持独裁者。”乔绍曾越想越难以接受,若是卢林成为这样一个独裁者,兴许他还能服气,毕竟卢林的品性高洁是众人皆知的,就算是独裁也绝不可能成为暴君,换做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我不会支持他。”乔霏断然道。 “那你——”乔绍曾彻底迷糊了。 “这也不过是我的预感罢了,前段时间读一些西方思潮书籍,总觉得这一股趋势不容小觑,但究竟是否适合我们的国家,还需要时间的检验。” 乔绍曾松了口气,原来不过是一场争辩而已。 “但就算出现了这么一个独裁者,在国家未统一,外敌未除之前,我是不会反对他的。”乔霏的这一句补充又让乔绍曾有了深究的**。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爸爸,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既不要和独裁者走得太近,也不要去得罪他们,待到战事结束,国内肃清,独裁政权自然会倒台。” “哪有那么简单?非经血与火的革命,怎么能打倒独裁?”乔绍曾不乐观,他的嘲讽中有着悲郁,也有着认命,“我们千辛万苦推翻帝制。就是为了捧出一个新的皇帝,然后再打倒他么?” 乔霏沉默了几秒,对于将来,她曾经挣扎过。也迷惘过,但被掳的这段时间她在地窖之中终于让自己下定了这个决心,对待这些把持地方军政大权的军阀除了以暴制暴。不可能有更好的办法。 “车到山前必有路。”乔霏笑道,“有些事我们不妨到时候再操心。对了,爸爸,小姑姑可知道我被劫的事儿?” “你这事闹得铺天盖地的,她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只是火车出事的那日,她被你大姑父急电召到了广东。否则她定是要来这里的,这几日你的两个姑姑每日都有电话,你真是把她们急坏了。” “她去广东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我们未来的军校校长戴国瑛。”乔绍曾很伤脑筋地说,虽然和戴国瑛交好,可在这几日的事上不得不说他做得有些太过了。戴国瑛在党内的威望并不高,不算是元老派也不是实力派,不过却算是一位悍将,以劳苦功高自居,这几日更因为党内选举落选的事和卢林闹起了脾气,竟然撇下筹办一半的军校回广东老家去了,对这个三天两头以辞职相要挟的戴国瑛,卢林一向很头疼。 “国瑛还是欠稳重,态度虽强硬。但是大局观……”乔绍曾叹了口气,“你大姑父让你小姑姑去劝劝戴国瑛……” 他这个做兄长的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所有人都知道这戴国瑛痴恋乔星诃,此时让她去做说客,多少有些美人计的味道。 “他究竟是真的不稳重,还是工于心计。以退为进,还不好说呢。” 乔绍曾心中一凛,戴国瑛动不动就一走了之,他们都是领教多次的了,可是他每走一次,就更靠近权力核心一点儿。 “爸爸,我先出去了。”乔霏看着他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模样,暗自好笑,留下他一人静静思索,径自出了门。 “咦,你要去哪儿?”甫一出门的乔霏便见到了拎着包袱的沈绍隽,那用他这几日穿的旧衣充做的包袱皮被他挎着真有些滑稽。 “我正想向你辞行,被这帮土匪一耽搁,倒是误了我开学的时间,我若还不去搭车怕是学校便不肯收我了。”沈绍隽腼腆地笑了笑,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剃掉胡渣的他,倒真是风华清俊,又恢复了几分戏子名角儿的风范。 “你的伤?”乔霏担心地看着他,听诗文说,他的伤是极重的,都骨折了还能活蹦乱跳地搭火车? “没事,已经好多了,倒是你这几日受了惊吓,还得好好休息才是。”他关切地看着她,却与她明澈的眼神不期而遇,两人眼神交会的一瞬间,他却像受了惊吓似的,连忙收回了目光,脸上又不受控制地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真是有趣,倒真和个大姑娘一般,不对,连她这个大姑娘都能大大方方的,他害羞个什么劲儿啊,乔霏忍不住抿唇偷笑。 “你说的也是,不能误了开学,你稍坐一会儿,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去车站。”乔霏想了想,叫了个仆妇过来,念了一长串物事,让她立刻到店铺里采办齐备。 “不必了,这怎么好麻烦你们。”沈绍隽连忙摆手推辞。 “这哪里算得上麻烦?若不是你拼死相救,我哪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如今又累你耽误了上学,我本就于心不安,你若是不让我送你一程,我真是该羞愧死了。”乔霏嗔道。 “可是……”他还要推辞。 “没什么可是,难不成你要我以身相许报你救命之恩才行?” 话音刚落,乔霏就后悔了,她本是想逗逗他,竟一时口无遮拦,在百年后她是开惯了这类玩笑,没人会当真,只是在这个保守得多的年代,这句话简直就是**裸的调戏啊。 她自己都搞不懂一向慎言慎行的她,竟也会由说错话的时候,真是该打该打! 沈绍隽的脸果不其然的爆红,整个人杵在那儿手足无措,却是不敢抬头看乔霏半眼。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成天脸红害羞的?”乔霏微恼地看着他,心里本就懊悔不已了,他那一脸红就更衬得她像欺负良家妇女的恶霸似的。 “哪有!”他逞强地抬起头,因为他这害羞内向的性子,没少被人嘲笑,这次又是被他敬慕的少女触动了他纤细敏感的自尊心,当下自然恼了。 可便是这么倔强的一望,便落入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中,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恍神,随之而来的便是小小的慌乱。 却还是乔霏先反应过来,“你在学校中从不敢和女同学说话么?” 沈绍隽扭过头轻哼了一声,那副傲娇的模样立刻逗乐了乔霏,这副清傲的模样倒的确是历史上他应有的模样。 不过这个时代的审美和百年后完全不一样,这样傲娇小别扭的男孩子可不受女孩儿的青睐,她们喜欢的是夸夸其谈的公子哥儿和意气风发的学生领袖。 “小姐,东西都准备好了。”那仆妇的手脚极麻利,没多久就从店铺回来。 “好,再准备一辆车送沈公子去车站。”乔霏吩咐道,手里却忙着清点检视买回来的物事。 “你的东西都被那伙土匪劫走了,你就这么只身上北平定有不便,这些换洗衣物和随身物事虽然不全,但你就将就着用吧。”乔霏一边对还是一脸不自在的沈绍隽说着,一边将东西放进新买的藤箱。 沈绍隽在一边却看得呆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明丽的少女素手柔荑地为自己打点行李,更何况她是清如啊!那个自己仰慕至极的才女,光是念着她的名字,都觉得是亵渎了她,可为什么眼前这一抹背影,却让他的心里柔软一片? 此时的她仿佛不再是那个以文字为刀剑的坚毅女子,而是闺房之内最温柔体贴明媚动人的知心人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蓦然间心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诗,慌得沈绍隽不知该如何是好,死命地低头咒骂着自己,竟然对清如这样崖岸高峻的人有了非分之想,当年他读着清如的文章热血澎湃,击节叫好,恨不能对她执弟子礼,相识之后更是引为知音,怎么敢有半分亵渎的念头,可是这念头一旦起来了,却是越压制想得越厉害。 “又在发什么呆?”乔霏合上箱子,转过身将手中的箱子递给他,“这回可要收好了,不知道你原先那箱子里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没有什么贵重的,也就装了几本书,不碍事的。”他连忙说道,装作观赏新买的藤箱,依旧不敢直视她,生怕被眼前的佳人看出自己的唐突之意。 “那就好,书本什么的,你只能到北平之后再添购了,这些零钱收着,路上总是要用上的。” “这钱我不能收。”这时他总算平复了心情,义正言辞地推却。 “有什么不能收的,又不是什么巨款,我早说过了,大恩不言谢,这可不是酬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而是我对你的朋友之谊,你的箱子没了,身无分文的,怎么去读书?”她知道他的家境,虽然他的父亲是个小地主,日子在这乱世中勉强过得去,但要供他读书已是十分拮据,他一路上将行李丢了,这一年的生活费也定是没了,要是没有她这笔钱,他的学业怕是无法继续了。 自己的境况,沈绍隽自然也是明白的,难为乔霏考虑得如此周全,也不再推辞,只等着手里一有了钱便还她,便也不再矫情推辞,对乔霏拱了拱手,“多谢!” “我大哥虽然毕业了,可我二哥三哥也在北平大学,若有事你尽可以找他们。” “好,多保重!”沈绍隽朝她点点头下了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探病 “小姐,沈公子这么快就走了?”小丫头诗文从乔霏的房间出来,探头探脑地问道最新章节。 “他学业未成,自然想要早日赶回去。”乔霏沉吟道,思绪早就飘到了杨天凡那里去,是该找他好好谈谈了。 “小姐,你想什么呢?”诗文拉着她的衣角直笑,“莫不是沈公子这一走把你的心也带走了?” 在小丫头的心中,始终觉得白净俊俏的沈公子和她们家清丽秀美的小姐再般配不过了,两人站在一块儿就和一幅画儿似的。 “从哪儿学来这些乌七八糟的胡话?”乔霏皱眉。 别看乔霏平日没有架子,可一旦肃起脸来别说是小丫头了,就是宋妈都怕得屏气凝神,诗文被她这么轻瞥了一眼,当下便不敢放肆了。 “小姐,老爷在杨公子房里,让你过去一趟。”她这沉声一喝吓得诗文老老实实地说。 没想到竟被父亲抢先一步,乔霏弯了弯嘴角。 “小五,怎么沈公子走得那么匆忙?我还未当面向他好好致谢。”乔绍曾一脸遗憾。 “他再不赶回去便要开学了,我留过他几次,但他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再耽误他的学业,已经让人将他送到车站了。”乔霏笑道,“他和二哥三哥都在一块儿读书,到时候写封信给他们,让他们在学校里相互照拂。” “也好,咱们找个机会去北平好好谢谢他,”乔绍曾颔首,“这次要不是杨公子和沈公子舍命相救。我们家小五便要蒙遭大难了,杨公子,可要给我们个机会好好谢谢你啊。” “乔先生言重了,若不是乔五小姐。我早已成为枪下的一缕孤魂,小姐不但救了我,还助我报了大仇。当日要不是我杨天凡忘恩负义,离开卢公馆,小姐又岂会被那些匪人掳走?乔先生说是我救了小姐,可那日在崖边,多亏沈公子与小姐舍命拉住杨某,否则杨某早已葬身崖底,杨某受小姐屡次大恩。无以为报,愿今生今世誓死追随小姐左右,还请乔先生成全。”杨天凡心知乔霏最不喜欢看人行跪拜之礼,便只是朝乔绍曾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如何使得……”乔绍曾连忙将杨天凡搀了起来。脸色犹豫,方才听乔霏说到这杨天凡的武艺身手,也不由得有几分动心,若是乔霏身边有了这么个武艺高强的人士护卫,当时也不会被人掳走。 乔霏是自己最看重的女儿,他对她寄予的期望太高,她的安全也是他最担心挂念的,与其到时候去寻个保镖,到不如找这个杨天凡。好歹还知根知底。 但乔霏毕竟是个女孩儿,他这么个大男人成天跟在她身边,作为父亲,他又难免有一丝顾虑。 “天凡,江湖人如闲云野鹤般自在,你愿意放弃这样的生活?”乔霏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碗轻呷了一口,“你须知我当日执意让你走,并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我曾在书上看过侠者向来是快意恩仇浪迹江湖的,若是我挟恩图报,那我便是连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如今你于我又有救命大恩,我怎能……” “如今的天下,民不聊生,哪有一处自在的地方?过去随着师父习武,日夜沉迷武道,尚不觉得,离开卢公馆后我这一路走来,看了许多,我们的华夏焦土遍野,百姓连活路都没有,我当时便后悔了”杨天凡朝乔霏一拱手,“我明白卢先生和小姐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若能尽上绵薄之力,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某所愿也。” “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乔绍曾笑了起来,“小五,这志愿倒是和你颇为相似啊。” “我只是一介学生,哪里做得了什么事?”乔霏笑道,“但我倒可以推荐你去大姑父身边,他为国家劳心劳力,东奔西走,所遇到的艰险也是我的万倍,你可愿意去帮他?” “乔五小姐……”杨天凡稍作犹豫,随即断然道,“愿听小姐安排。” “这杨天凡真是可惜了。”乔绍曾觉得乔霏未能将他留在身边是个损失。 “我只是个普通学生,若身边常日跟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别人可怎么看我?求学交往可就处处不便了,让他在大姑父身边多少能学到些东西,又有梁叔、江伯他们看着,也能磨磨他的性子。”杨天凡固然是个忠心可靠的,可他那武人放荡不羁的性子未必就呆在她身边,为了达到目的她常常要使出一些非常手段,以他目前的性子恐怕还不能适应,倒不如先让他历练一番,借卢林的手将他的棱角磨平,她用起来才更顺手。 “也是,你大姑父身边能人辈出,也能让他学学规矩,依你大姑父的性子,终究还是会把他给你,你这丫头打的如意算盘倒精得很。”乔绍曾笑道。 “爸爸算盘打得好,做女儿的也不能太差嘛。”乔霏笑着撒娇。 乔绍曾溺爱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此间事了,若是都休息好的话,下午爸爸便陪你去南京。” “早休息好了!只是老师那里……应该还不知道我的事吧?”乔霏有些紧张尴尬。 “本以为能瞒得住,”乔绍曾没好气地说,“哪知道报上挖出了你的身份,成日连篇累牍地登着你的事儿,到处都在议论着,你觉得季达先生还会不知道么?” “那可怎么办?”乔霏急了,“他本就病着,又要累他担心了!” “岂止是他,就连老太爷都着急上火了。” “太爷爷也知道了?!”乔霏这一惊非同小可,乔老太爷年纪那么大了,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刺激。 “范大正极力瞒着,不过怕是瞒不住了,好在你平安回来了,就算老太爷现在知道了,也顶多骂你一顿,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乔绍曾瞪着她,“今后万不可再这般任性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乔绍曾一向自诩为民主的家长,甚少用命令的口吻和她说话,“你妈妈一直很想你,你这次差点出事,她为你担惊受怕的,我想你今后还是搬回来住吧,你姑姑一家常常不在家,对你的照顾毕竟没有家里这么周全。” 乔霏一怔。 若是个普通女孩儿遇到这种事儿,心里多少会有些不痛快,为人父母的想把孩子推出去就推出去,想接回来就接回来,竟是丝毫不顾及孩子的心情,说不准将来还会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好在乔霏向来不是个矫情的人,注意力也从不在这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上,只想着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到北平读书了,于情于理也是该在父母身边陪伴他们一段时间,何况如今的她对卢公馆和乔公馆的情况也都了如指掌,不再害怕露馅,所以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只要不影响她每日的工作,在哪里住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见乔霏爽快地点头应下,乔绍曾心头一松,脸上更添了几分愉悦的笑意。 而那边南京的仁爱医院,陈松正闹着脾气要出院。 “左右都是治不好的了,何必在这里遭罪!” “老爷,这医院是全国最好的了,听说很多人都是在这儿看好的,老爷且宽心……”跟着陈松多年的老仆苦着脸劝道。 “你这话我早就听腻了,一开始我便说过不要来这洋人医院,都是你撺掇着乔老太爷……”陈松指着老仆的鼻子骂道,忽然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地咳了起来,老仆连忙递过帕子,果然又是一帕子的血。 “老爷,您这病最是气不得,动怒伤身啊。”一看那血老仆就慌了神。 “生死有命,反正我陈季达也是活够了,老天早日收了我去,也免得连累他人。”陈松神色郁郁。 老仆自然知道他所指为何,“老爷,报上说乔五小姐已经脱困了,莫再说这等丧气话。” “就算她脱困了又如何?若不是我,她又岂要受那等罪?”陈松本想着自己得了这不治之症,每活一天都是侥幸,若不是乔老太爷逼着他来南京看病,他是决意等死的,却没想到消息走漏,乔霏竟只身来南京探病,路上还被贼人劫了去,一想到都是自己连累了乔霏,他这几日就日夜担心愧疚,人憔悴得更加厉害了。 “老师,又在说什么受罪?”乔霏在门外探头笑道,让陈松和那老仆都吓了一大跳。 “乔五小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老仆惊喜地叫道,“真是老天保佑!老爷,我果真没说错,小姐这不是好好的么!” “可不是,”乔霏笑道,“倒是累得你们受惊了。” “瘦了些。”陈松皱着眉瞪着她。 “瘦些才摩登时髦。”乔霏忍住心酸和他斗嘴,病床上的陈松苍白瘦弱,那一头黑发已经变得十分稀疏。 “什么时髦不时髦的,到那上海倒学得一身俗气。”陈松哼了一声。 “这倒不是在上海学的,可是向老师您学的哩,”乔霏抿嘴直笑,“老师以瘦为美,我这做学生的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陈松一愕,眼底有着笑意,可脸上依旧严厉,“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一章 肺痨 陈松和乔霏两人师徒情谊虽笃,可乔霏在《新思想》上的每篇文章都是激进尖锐的,句句直指他们这些保皇派,乔老太爷还能眼不见为净,陈松可就没那份好肚量了,每回听说她又发表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就立刻写信和她争辩最新章节。 可她这丫头油滑得很,对他的反击却从不回应,每封信里都只是唠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副只谈风月不谈国事的模样,害得他老是窝了一肚子火,恨不得逮个机会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陈松有的时候火大了,便打电话过去劈头盖脸不留情面地把她狠狠骂上一通,可她倒好,也不回嘴,嬉皮笑脸地连声称是,待到他火发完了,她便句句体贴地问上一番饭吃了没,捎回去的酒可还好入口,上回得了幅字画是真是假之类的废话,一副不把他们糊弄晕过去就不罢休的样子。 不过他们也都明白,多少情谊深厚的朋友师生都是因为观点相左而反目成仇,就像当年的乔伊和乔老太爷毅然断绝父子关系一般,在争辩的过程中,很容易伤到对方的感情,乔霏的不予回应,正是在最大限度上保存了他们的情谊。 “哪能不记得呢,我知道老师又想唠叨我了,”乔霏一脸忍俊不禁,“不过还得等你身子好起来才行,到时候我定和你辩上三天三夜。” “这可是你说的!”陈松的眼睛亮了,这段时间的他鲜有这么精神的时候,“别又想着糊弄我。” “那是自然,我哪里敢欺骗老师呢。”乔霏温柔一笑。 “你不是说洋人的东西都是好的么?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这洋人医院治不好我的病?”陈松却不依不饶,一副要趁胜追击的架势。 “我几时说过洋人的东西都是好的?”乔霏摇头直笑。“洋人的东西固然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可我们华夏传统的文化却也不能一味抛弃,无论是西洋的还是我们华夏的,只有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方能让使得社会进步。华夏崛起。我是不懂医学的,可我想我们的身体就像是一间房子。生病就好比房子里堆了太多废物生了蚊虫,我们求助西医扑杀这些蚊虫,可若不及时清理废物精心养护。这蚊虫还是要再生的。只有用西医扑杀蚊虫后,用华医清理杂质,如此标本兼治,方能恢复健康……” “你这丫头倒好。两头都不得罪。”陈松忍不住指着她笑了起来,心里有些熨帖了。 他是乔行简的学生。在大华皇朝本也就是洋派的人物,一向主张借鉴西方,但却不愿意用西方的思想和制度来对国家进行改革,因此在这些年显得守旧过时了,近年来全盘西化的思想风行,每当听说那些将传统一概打倒的言论,他与乔行简都痛心疾首,乔霏这番话虽然略嫌中庸,可却是他能够接受的。 “我倒觉得乔五小姐说的有理。”老仆连连点头,他觉得医生都是高明的,管他是洋医生还是华医呢。 “我华夏数千年文明,与身体调养方面自然有一套理论,西洋医生却是以另一种方向对身体进行医治,双方各有优劣和所擅长之处,但皆不能包治百病,所以老师尽管安心在此养病,待病情得到控制后,大可返乡找一有名望的老大夫,开一些调理身体的汤药,平日戒烟戒酒,每日跟着老太爷耍几套拳法,说不准一年后这病便自然而愈了呢。”乔霏笑道,对陈松的病她还是很乐观的,毕竟肺炎不如癌症可怕,也曾听说过静心调理痊愈的例子。 “你这丫头说话真真假假的,不过这话我却是爱听,这医院憋闷得很,成日关着,真是折磨人。”陈松抱怨道。 “但这烟酒是绝对要禁绝的,老师若是不肯应我,我便不去求医生让你出院了。”乔霏说道。 “你这做学生的倒管起老师来了?”陈松吹胡子瞪眼的,“果真是在上海学坏了。” “我哪里敢管老师?还不都是为了老师的身体,来之前太爷爷也是这么嘱咐我的。”乔霏搬出了陈松的老师。 “老师自个儿还不是成日饮酒?”陈松不满,“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可太爷爷饮酒向来都有节制,每日不超过三杯,老师您呢,恐怕三壶都不够你喝的。老师一向淡泊名利,不会还想留下个善饮的名声吧?” “那我今后也只饮三杯好了。” 还和她讲起条件来了?乔霏忍俊不禁,陈松病了之后倒越发的像个小孩儿了。 “不行,您现在病着,怎么能喝酒?等到来日复查痊愈了,再准您每日喝三杯。”乔霏一副没的商量的样子。 “你还说没管着我,”陈松哇哇大叫,“你这孩子,当初在涵碧山庄时多少乖巧聪慧,如今果然是学坏了,快随我回涵碧山庄去……” 就在这时乔绍曾走进病房,脸上带着疏离而礼貌的神气,向陈松微微颔首,“季达先生——” 陈松也收起了方才肆意说笑的模样,换上了冷傲尖锐的面具,“区区贱躯,竟劳动乔先生,真是好不敢当。” 乔绍曾眉头微皱,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一开口便是夹枪带棍的,哪里是待客之道? 自己这女儿千里迢迢,又历尽艰险,差点把命搭上来看望他,就为了来看他这种人,说不准也要被他冷言冷语的嘲讽,一想到这里乔绍曾的神色就更加不好看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乔霏知道陈松性情疏狂,在乔老太爷面前还会收敛几分,但一对上这些革命党,他绝对是没有半分好脸色的,当然她是个例外,陈松要说,她便嬉皮笑脸地听他唠叨,也不反驳,却也不听从,每次都弄得他无可奈何。 不过她的观点和那些一股脑地否定华夏文化的革命党也不尽相同,她对华夏文化的尊重和热爱让陈松很难对她真的发脾气,他明白她所真正厌恶的只有那个皇帝,而不是文化的根基,这一点上她和乔绍曾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在陈松眼里乔伊他们一家都是数典忘祖之辈。 见这病房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乔霏也是一脸无奈。 “爸爸,老师又在闹着出院了,你刚才问了医生,他怎么说?”乔霏笑着问道。 “史密斯医生说季达先生再住上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乔绍曾忍住不虞,其实医生很明白地告诉他,陈松已经照了胸片,确定是肺结核病,他的病根本没办法治愈,只是给他开了一些止咳药水,说是再住上两天也是心理安慰,其实他立刻就可以回家了。 “这些西洋医生全是庸医,什么病都治不好。”陈松冷笑。 “季达先生两日后便可回乡寻医了,想必那经冬三年的老甘蔗头,成双交配的蟋蟀定能治好先生这病。”乔绍曾也控制不住回敬道。 陈松原先在家里寻了个乡间有名的老大夫,那位大夫开的药引子极其古怪,而且服食之后也没任何帮助,陈松这才被乔行简逼着来到南京看西医,而那奇怪的药方被乔绍曾得知后讥为落后的无稽之谈。 陈松气得脸色发紫,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剧咳。 “爸爸——”乔霏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老师也是没遇上好大夫,咱们也帮忙留心一二,寻个好些的老大夫,用汤药饮食慢慢调理,说不定还比在医院里强……” 乔霏温言软语好说歹说才把陈松的情绪安抚下来,又鞍前马后地张罗着,一直帮着把陈松送回涵碧山庄才回家。 “也是难为你了,和陈松那种怪人相处,都是爸爸不好,当初便不该把你送回老家。”乔绍曾一想到此事还是一脸愤愤不平。 “怎么会?老师待我很好,若不是老师悉心教导,也没有我今天。”乔霏正色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知道,陈松的学问是极好的,只是这性子太过古怪,你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乔霏摇头,“老师待我如亲女,我也敬他如父,哪里有什么委屈,倒是我这不肖学生让他头疼不已。” 乔绍曾窒了窒,若不是当初他逃避做父亲的责任,乔霏恐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小五,你心中对爸爸妈妈可有怨言?”乔绍曾有些忧伤。 “怨言?”乔霏一头雾水,“爸爸何出此言?” “记得当日送你回乡下,你是极不情愿的……”想起女儿的泪水,他至今还会心痛。 “那时候还小,想到要离开爸爸妈妈到新的环境中,心里难免会害怕,”乔霏抿嘴笑道,若是不把她送走,难保她在乔公馆不会露馅,何况老太爷和陈松待她的确好得没话说,“回到涵碧山庄后,发现太爷爷和老师都是极好的人,他们不仅用心教我,还对我关心备至,若不是爸爸送我回去,我可就错过了两位亦师亦友的好长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二章 闺秀 见乔霏脸上温暖的笑意不似作伪,乔绍曾的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他也明白乔老太爷和陈松对乔霏一向宠溺,同样的话在他乔绍曾嘴里说出来是“大逆不道”,在乔霏口中说出来便是“小儿可爱”,全家都对这两位保守古怪的老人对乔霏的偏宠啧啧称奇。 大概是为了弥补对乔霏的愧疚,乔绍曾和姚碧云夫妇对刚搬回家的乔霏简直是关心过度。 乔家本来就是大财阀,财富多得让人无法想象,两人又有心补偿,便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这个女儿面前。 特别是姚碧云,她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新兴趣,便是成天给乔霏订做珠宝衣物,那旗袍洋装是一身一身地订,找的都是上海滩最顶级的师父,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只要是时兴的款式乔霏就一定会有一件,春夏秋冬四季款式多得家里的几个大衣柜都塞不下。 还有那如鸽子蛋大的钻石戒指,颗颗通透莹绿的翡翠项链,拇指大的珍珠耳坠…… 姚碧云自幼养尊处优,眼光也是毒辣,不是好东西便看不上眼,而乔家库里存的也件件是珍品,她全都毫不吝惜地给了这唯一的女儿。 就算乔霏本就是富贵中人,见惯了这些排场,就是在涵碧山庄和卢公馆,那些长辈们也不曾丝毫亏待过她,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极将就的,可和乔绍曾与姚碧云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让她不由得为他们的大手笔暗暗咂舌。 “小五。别成日窝在屋子里读书写字,多出去走走才好。”姚碧云亲自端了一盅燕窝进门,一脸慈爱地非要看着她喝完才行,“妈妈前日正巧翻出这么个老坑玻璃种镯子。来给你戴上。” “妈妈,我戴着多显老啊。”明亮浓郁的翠绿色镯子套在她的手上,让她看起来像个华贵的妇人。 “唔。”姚碧云看了看,似乎的确不合适,“你要是不喜欢,就先收着以后戴,妈妈那里还有个碧玺手链,颜色漂亮得很,正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戴。” 姚碧云正要起身去取。乔霏一把把她拉住,“妈——,你把好东西都给了我,以后你儿媳妇进门可怎么啊?” 姚碧云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担心我和你爸爸被你吃穷了不成?不过。好东西还是要留给自己的女儿。” 姚碧云想得很明白,如今婚姻自由,谁知道儿子会给自己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回来,若是合得来也就罢了,若是个自己不喜欢的,莫非还要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给她?自然是要给自己心爱的女儿,何况这些东西不少也是她娘家带来的。 乔霏在心里暗叹,她前世也是出身顶级世家,自然明白富贵是什么样儿的。可就珠宝古玩而言,她的确没见过有哪家拥有像乔家如此多的珍品,甚至有些后世已经损毁的稀世珍品,如今竟都在乔家的手中。 单是她一人的珠宝首饰便多得几个大木匣子都装不下,由此可见乔家豪富到了什么地步,这些珍品大概是随着革命政权的推翻。都流落到了国外,或亡于战火之中。 “原以为你被你姑姑教养得和她似的,非得夜夜笙歌不成,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个憋闷性子,爸爸妈妈都不是那等不开明的,你尽可以多出去跳跳舞交交朋友……”姚碧云唠叨道,她待字闺中时,也和乔霏一样,只喜欢写字画画,可婚后才发现这种性子对丈夫的生意并无好处,便也开始勉强自己出门应酬,做母亲的便担心女儿也和自己当年一般清高冷傲,将来可是要吃亏的。 “我这也是临时抱佛脚,再过几个月就要考试了,若不加紧用功,怕是考不上北平大学。”乔霏笑道。 “我们家小五这么聪明伶俐,若你考不上,便是那考官缺心眼儿。”姚碧云撇了撇嘴。 逗得乔霏哈哈大笑。 “转眼之间,你们这些孩子都大了,一个个离开家到外边儿去了,你走之后,只剩下你爸爸和我,这家里空空落落的,你爸爸又忙,我是越发的寂寞了……”姚碧云一脸惆怅。 “妈妈怎么会寂寞?我前几日读了你们当年的诗集,还是妈妈写的那几首最为雅致,若是哪日收集齐全了,单独出一本集子才好呢。”乔霏伸手搂住母亲,“妈妈不妨再寻来当年的诗友画友,在一块儿吟诗画画,那才开心呢。” “你这丫头,是我方才放太多糖了么?吃得你嘴这么甜。”姚碧云虽然神态微嗔,心里却是极高兴的,没想到女儿竟会去读她的诗画集。 “哪里是嘴甜?该是惭愧才是,我这几日才知道妈妈竟是个大才女,只是把那些诗作画作藏得太紧,外人都不知道。” 姚碧云被她这么一夸,可是乐透了,她本也的确是个名门才女,和乔氏姐妹不同,她未接受太多的西式教育,倒是传统才女味儿更浓一些,成日画画吟诗唱昆曲,简直就是个活在画里的淡彩工笔仕女。 只是嫁到西式做派的乔家后,跟着丈夫信了基督教,又陪着去了国外几年,身上的闺秀风范反被新派人物讥为土气,不得不收敛了几分自己的爱好,将那些近代大小名家的精品书画全锁进了柜子里。 这几年回到国内,乔绍曾在外公事忙碌,在家无聊的她才渐渐重拾往日爱好,将当年那些和沪上的一帮骚人墨客往来留下的诗画自编成册。 乔霏这话倒不全是毫无根据的恭维,她曾见过母亲清唱昆曲,那精精致致的打扮,竟飘着撩人的妩媚,清丽疏古,气韵秀出,难怪当初能迷倒洋派的父亲,便是在今天这清新微冷的天气里,她只穿着一身粉蓝旗袍,套上一件薄薄的墨绿毛衣,细腻粉红的肤色衬着精巧端庄的五官,真真是冷艳欺雪。 姚碧云最怕新式的丈夫子女看不惯她那老做派,平日不断地勉强自己去迁就他们,今天得到女儿的夸奖,自然是比其他的恭维更让她受用。 “我也读过你写的旧诗,倒也是摸出了旧诗的窍门,写得颇为古秀。”姚碧云来了兴致。 “我哪里会写什么诗,”一讲到作诗,乔霏就头皮发麻,那几首诗作完全是被乔老太爷和陈松逼出来的敷衍之作,若让她写政论文章,她倒是一把好手,可在文学艺术方面她真是一窍不通,说到底就是她太过油滑,没那个灵性,“无论是新诗还是旧诗,我都是不成的,倒是三哥写得一手好文章,诗词歌赋定是难不了他。” “你三哥那个闷葫芦?”姚碧云点头笑道,“他那孩子在这些上面倒是有些天赋,只可惜他总觉得这些老派,不肯用功在这些上面。” 姚碧云的话中不无惆怅,她与乔绍曾算是才子佳人,情投意合,婚后也一直恩爱有加,只是尽管她极力想要融入丈夫的世界,可骨子里所受的教育和经历却是格格不入的,她勉强着自己舍弃了许多兴趣爱好,这一个曾迷倒无数旧式文人才子的淑媛便是这么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为了一个富家太太,她的心里一直都是矛盾而空虚的。 “妈妈,虽然这时代变了,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还是得传承下去,西方的东西固然好,但若把我们自己的东西都给全弄没了,那今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岂不是成了无根之人?所以我看这些东西不是老派,民族的东西才是永远不会过时的。”乔霏发现这个时代的革命党人有种危险的思想,便是华夏数千年来的文明全是愚昧的、落后的,只有毁灭一切传统的旧有的华夏文明,全盘接受西化,才是最革命最时髦的做法。 也正因为革命党人的偏激观点,才让一大部分保守而非保皇的人士偏向了保皇党。 “这话听起来倒是新鲜。”姚碧云有了兴致,一直听丈夫和三个儿子成日夸奖这个女儿思想激进,读过她的几篇文章也觉得她文字犀利尖锐,为了打倒封建旧势力不遗余力,看得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哪里想到她竟然也会维护旧有文化。 “妈妈这满肚子的才情,若是浪费在和那些太太小姐们的麻将桌上那才是暴殄天物呢。”乔霏笑道,“无论是旧诗还是国画、昆曲,都要传承下去才好。” “我哪有什么才情,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姚碧云被夸得不好意思,她这样的闺秀多少有些自命清高,成日在牌桌上厮混既是应酬也是打发时间,她自个儿也觉得无聊得紧,被女儿这么一说,对重拾纸笔又有了些信心,“我过几日便请人过来办个雅集,你也来凑个热闹。” “我的好妈妈呀,你就饶了我吧,那些吟诗作画我是一窍不通,我若是去了,不但你们不尽兴,我也不自在。”乔霏吐了吐舌头,一想到要她吟诗便头疼不已,撒娇耍赖地巴着母亲不愿意参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三章 银月的忧虑 “你也学了这么多年的画,怎么算是一窍不通?我看过你那些诗画,若是肯下苦功,定是能学好的最新章节。”姚碧云殷殷劝道。 乔霏志不在此,一听自然是头疼,便想出了个金蝉脱壳的主意,“妈妈,我有个女同学,人是极聪明伶俐的,最难得的是她也极喜欢吟诗作画,无论是国画还是旧诗都是拿得出手的,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可讨人喜欢了,我想你们一定合得来。” “既然是你的好同学,那尽带回家里玩,若她愿意明日你们放学后便来家里,跟着我们这些老古董说说诗画,我让厨房做几个好吃的点心。”姚碧云高兴得有些迫不及待。 第二日乔霏真带回了一个女学生,这个女孩子清瘦袅娜,楚楚可怜,和乔霏的端方娇美完全不同,不过这病西施的模样却投了姚碧云的眼缘。 “真是个可爱可怜的小女孩子。”大概是女孩子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姚碧云对她格外亲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清,白云清水。”她的声音温柔飘渺。 “真是好名字,常听我们家乔霏念起你,听说你极爱吟诗作画的,……” “乔姐姐谬赞了。”女孩子轻轻柔柔地说。 “来来来,正好来陪我看看这几幅画好不好……”姚碧云正巧搜检出几幅旧画,正拿不定主意哪幅更好,便拉着云清和乔霏唠唠叨叨的。 乔霏陪着母亲看了一会儿字画,虽然家学渊源,功底深厚,却并不真心喜欢此道,还好有云清这样和姚碧云脾性相投的,总算把母亲大人的注意力转移了。 乔霏得意地抿嘴直笑。找了个由头便回房了,这阵子她实在是有些无法消受母亲的过度关爱。 好在想起学校里有这么个比自己低一年级的学妹,天生的美人胚子,美丽柔弱,谈吐斯文。她的父亲是个南洋富商。她则是个庶出的小姐,不过她父亲在南洋虽有家眷。但对这个在上海的女儿一直是娇宠备至的,教养也十分传统,自幼就给她请了先生在家启蒙。教授琴棋书画。 一直到了中学才让她读这洋人办的女中。她身上那传统的闺秀风度和女中那新潮时尚有些格格不入,在学校里也算是个怪人了,新潮的女学生们总觉得她土气,因此人缘不好。总是一个人呆着。 平日乔霏和她交往并不多,两人性格志趣完全不同。自然也交不了朋友,只是前段时间这娇弱的学妹体育课的成绩总是不及格,正在学校操场上不住的掉眼泪,正巧她路过,见这美人落泪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便不由自主地上前帮忙说情。 乔霏在学校里也算是老师们心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父亲又是校董之一,老师难免会给她几分薄面,几句话下来便轻易地让云清的体育课成绩免试通过了。 也因此这位小学妹对她颇为感激,虽然对旁人有些清高冷傲,对她这个学姐却是极乖巧听话的。 乔霏今日连哄带骗地就将她骗到家里,母亲有了这么个志趣相投的小朋友,想必也不会再对她关心过度了。 “这几日怕是又要不太平了。”宋妈站在花园里和园丁唠叨着,“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死活不肯离开家,我早说过还是租界里安稳,在乡下种地又不赚不了几个钱,还成天得提心吊胆的,现在这仗又打起来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听说那张大帅凶得很呢,凡是他经过的地方片草不留,杀人就和切菜似的……”园丁龇着牙做了个切菜的手势。 “哎呀,你别说了,说得我这心肝啊……”宋妈哀叹道,“要我说还是我们租界里安全,那张大帅再凶也不敢打进洋人的地盘来……” “谁知道呢,那土匪张连火车都敢劫,洋人都敢绑,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园丁连连摇头,“那张大帅听说是天杀星转世呢,真真是个混世魔王。” 大战又要开始了。 乔霏在花园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一个人慢慢地踱回房间,楼下客厅里姚碧云和云清热热闹闹地聊着,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 尽管外边的世界乱着,可关上门来,在这法租界的花园洋房里却是一年四季安逸美好的,这一场战争已经不知道是她重生以来的第几次混战了,这个国家没有一天不在动乱打战,打得连人民都麻木了。 前世的她不会去记,也根本记不住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军阀混战,更记不住每场战争的时间和结局如何,其实无论如何,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是最终的输家。 可是有谁在乎呢? 大时代是为少数人准备的,所谓革命一呼百应,群情激奋,那都只存在人们的臆想之中,存在那些夸大加工过的艺术作品中,在现实中,弄潮儿恐怕也不过百人而已。 大部分人都只是时代的承受者,敌人来了,便谨慎苟且度日,敌人走了,继续谨慎苟且度日,只要能保佑他们安宁的那一方小宇宙,谁会去理会外边世界的春夏秋冬? “小姐,沈公子又来信了。”银月敲门进屋,将一沓信件放在乔霏桌面上。 银月已经上了初中,在学校里读书的她不必再做些贴身服侍人的工作,而是每日帮乔霏整理信件,抄抄写写,做一些日常事务的文字工作。 因为“清如”的名气实在太大,乔霏每日都会收到大量的信件,其中不乏无聊的求爱信,所以大部分陌生的信件都会由银月负责分门别类,过滤那些无用的信件,但对于乔霏交待过私人信件还是由乔霏亲自开封。 对于这个沈公子,虽然心里好奇,但银月却从来不多嘴,这个乔霏的救命恩人,几乎每周都有信来,比乔霏的三个哥哥来信还来得勤。 乔霏微微点头,眼睛盯着沈绍隽的上一封信,这封信摊在她的书桌上有一段时间了,她却一直迟迟未复,关于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的时候她并非像他们想的那样坚定果决,她也有茫然的时候。 她轻叹一声,撕开了封口,意外地滑落了几片风干的花瓣。 “咦!”一边的银月惊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担心地看了乔霏一眼,才默默地退了出去。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乔霏低吟着短笺上的这句诗,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了。 “清如兄,昨日携笔墨往山寺寻访魏碑,遇桃花盛放,寄上桃花几瓣与君共赏。盼信!” 沈绍隽自幼性格就相当认真执着,大凡感兴趣的事都会做得十分投入,自从幼时上私塾迷上书法之后,他便一直练笔不辍。 自上了北平大学后,每逢周末节假日,他不喜与同辈嬉戏,而是寄情于笔墨之中,常常独自一人带上文房四宝,流连于文庙碑林,临摹历代书画名家的碑帖,有时写得聚精会神,痴迷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乔霏看着信上那瘦劲疏朗的魏碑体,嘴里吐出的却是下半阙的两句诗。 对于这样的世界,他们都有着怨恨,有着恼怒,有着失望,可是世界并不是全然黑暗的,他们终究会在出人意料的角落寻获光明。 是的,长长的黑夜过后黎明终归会来的。 乔霏微微地笑了起来,心里若有所悟,伏在案上给他回了洋洋洒洒长长的一封信。 “小姐,太太问你是要下去用点心,还是端上来?”诗文推开门笑嘻嘻地问道。 “端上来吧。”乔霏的声音中蕴着笑意。 “小姐的心情好像很好啊!”虽然乔霏平日都带着笑,可今日这笑却是发自心底的,那股由内而外漾着的笑意让诗文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银月在一边忧虑地叹了口气,小姐今天的心情本是不好的啊,可自从收到沈公子寄来的桃花之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诗文,你可还记得那沈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银月一把拉住诗文。 “沈公子?”诗文扑扇着大眼睛,笑眯眯地回忆道,“自然是个好人啊,生得可俊俏了,嗓子也好听,要是去唱戏定能是个名角儿,不过这话小姐可不让说,会惹沈公子生气的。” “原来是个戏子……”银月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怎么能是戏子呢?银月姐你可听岔了,沈公子是北平大学的学生呢,和少爷们一样,都是上学堂做学问的,聪明极了,和小姐聊得可好了,不过他特别敬服我们小姐,小姐一说话,他就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诗文一想起来就忍俊不禁。 “那这沈公子的家境如何?” “大概不好,”这些名门大户的丫头们眼睛最是毒辣,哪怕只是诗文这么个小丫头,都能一眼看出来一个人的家境,“他衣裳的料子不好,藤箱也是旧的。” 原来是个俊俏的穷学生,乔霏是千金小姐,先生太太会同意这门亲事么? 银月的忧虑越来越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四章 兵变 “银月姐,你怎么突然对沈公子这么上心?”诗文茫然地看着她,“莫不是你喜欢他?可你都没见过他啊全文阅读。” “啐!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银月轻拍了她一记,“今天这话可不许和任何人说,便是先生太太问起来也不能说。” “先生太太问这些做什么?”诗文噘着嘴,只觉得银月是个怪人,没事竟然打听沈公子的事。 “你别管那么多……” “小姐,先生的电话,他让你去接一下。”宋妈蹭蹭的上楼,见到两个小丫头在那儿窃窃私语,“你们这俩死丫头,又在这儿偷懒……” 乔霏对着电话低语了几句,安慰着电话那头乔绍曾的焦急,才慢慢地放下电话,看着桌面上的月份牌,果然是今天。 这个日子,便是许昌平正式背叛卢林的日子,这个原本对卢林尊敬如师,待若亲父的人此刻正将枪口转向了卢林,几万人的军队对着这个曾经让他们用性命保护的男人开火。 也许卢林从未想到革命党竟会有这样同室操戈的一天,当然也许他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想相信。 乔霏无意识地把玩着乔绍曾书桌上的那一方田黄小印,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深深的眼神。 许昌平名义上虽是卢林的弟子,也追随了卢林多年,可毕竟是军阀出身,并不是纯粹的革命党人,他不得不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会和卢林有分歧也是迟早的事。 这么多年来怀抱着理想的卢林一直在摸索,在碰壁。在曲折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行,他是个文人的性格,太过于理想,太过于浪漫。总认为民众可以被唤醒,军阀可以被感化,他单纯而诚恳地为了革命四处奔走。尽管每个人都钦佩他的为人,可在紧要关头却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 今日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却始终闭口不言,一来卢林不会相信,二来卢林和乔月诃都不会有生命之忧,三来只有经此挫折才能坚定卢林拥有忠于自己军队的决心。 只有革命党拥有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军队,一支在思想上被绝对控制的军队。他们才可能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才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迎战那批穷凶极恶的侵略者。 广东告急,许昌平炮轰卢林住处,卢林和乔氏姐妹仓惶出逃,戴国瑛拼死保护他们逃上军舰。此时正漂泊在海上,一路流亡,生死前程未卜,这一声炮响击碎了卢林对军阀最后一丝幻想。 用别人的枪打仗始终不如用自己的枪顺手啊,说不准哪天这枪口就转向了自己。 接下来卢林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军校身上,这所筹办很久却迟迟未正式开学的学校终于要很快开学了。 而对于乔绍曾来说,这段时日无疑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 两个妹妹都到了广东,跟在卢林身边面对着枪炮战火,生死未卜。前一段时间刚为女儿乔霏操碎了心,如今又要担心两个妹妹,为了营救卢林脱困,四处奔走,联系社会各界向许昌平施压,内外交困。思虑过度的乔绍曾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病倒了。 他这一病乔家上下便乱成一片,一向依赖丈夫的姚碧云没了主心骨,立刻没了吟诗画画的兴致,每天也跟着唉声叹气,人也迅速憔悴下去了,整个家里都弥漫着低气压。 自父亲病倒后,乔霏自然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负责联系革命党人和社会各界,她是卢林、乔绍曾的至亲,两个舅舅也是党内的中坚骨干,再加上她在青年革命者中的名望,做得竟丝毫不逊于乔绍曾,尤其是她发动舆论界炮轰许昌平背叛革命的一系列文章,让许昌平不但师出无名,还完全得不到社会各界的支持,就连保守派们都在报上大骂许昌平欺师灭祖,不仁不义,就算是许昌平赢了这场战争,赶走了卢林,他也难有颜面在华夏国大摇大摆地生活下去了。 乔家本来就与洋人交好,在她的奔走呼吁下,各国均表示会对许昌平的兵变袖手旁观,不会援助许氏一枪一炮,也将在适当适合对卢林伸出援手,而其他各省军阀,也都是一副作壁上观的中立姿态。 也许其他的革命党人还有些不满,可对乔霏来说这样的结果已经让她满足了,只要卢林乘坐的军舰驶出了许昌平的势力范围,他们便安全无虞。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她不仅要关注尚未脱离险境的卢林,还必须时刻紧盯着自家的大华银行,提防着有人落井下石。 “昭初,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公司里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父亲病着,哥哥们又在外地求学,母亲是个靠不住的,就算是个外行,乔霏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不好。”宣昭初言简意赅,他已经成为乔霏的死忠手下,是乔霏将他介绍加入革命党的,而后乔绍曾一手提拔他,年纪轻轻便代表宣成进了董事会。 “我想也是,我爸爸病着,卢先生又被困海上,张志炎如今把赵子嘉打得节节败退,说不准就要占了上海,乔家现在的地位可以说是岌岌可危啊。”乔霏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董事会里的人都在蹦跶着想要分你们家一杯羹,连我爹都坐不住了。”宣昭初无奈地说。 乔霏笑了起来,丝毫不以为意,“你爹向来这么沉不住气,如今蹦跶得最欢的是谁?” “洪晓希,他原本是倭国雅美银行的经理,手里的股权并不多,但野心却不小,已经在暗中联络其他董事,想在这段时间将乔先生挤下董事长的位子,他对我爹说事成之后将把山东一带的烟土生意垄断权交给我们,这利润很大,我爹很动心。” “原来倭国人是他的幕后主子啊,否则他凭什么做主把烟土生意垄断权交给你爹?”乔霏的眼中难得掠过一丝恨意,她生平最恨的就是倭国人,“我明白了,银行必须要掌握在我们自己国家手里,你爹若是想和他合作,你还得劝劝他,我们华人还是应该有些气节的!这段时间银行的事你就要多费心了,不管是谁主持,只要做得好,又能把握住原则和底线,我们都会全力支持。” “我知道。”宣昭初点点头,乔霏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他从不认为那洪晓希能折腾出什么气候,而其他大部分董事此时也正在一边旁观不语,只等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乔霏有的时候处理问题十分简单粗暴,特别是对待她并不熟悉的领域,她并不擅长银行的经营,但她却知道怎么样才能镇住那一干宵小。 在这样的时刻,最有力的方法就是杀鸡儆猴。 “大凯,最近越发的春风得意了,这如意茶楼现在也是你在收份子钱了。”乔霏抿了一口茶,望着楼下络绎不绝的茶客,这一间楼上包厢清净雅致,倒是很合她心意。 “多亏了小姐提携。” 自营救了乔霏和雷蒙主教回来后,那些法国人对刘祥福大大满意,立刻升了刘祥福做华人总探长,刘祥福吃肉,他方大凯自然也有汤喝。 对方大凯的上道和谦恭,刘祥福十分满意,不仅拨了三间店铺让他照看,还让他做了探长,也算是领上了正经俸禄,如今的方大凯也可谓是春风得意,走到哪儿都有人簇拥着,“凯哥”“凯爷”的叫个不停,与当初的小混混判若两人。 可他依旧恭谨地为她斟茶,脸上不敢有半点自得之色,仔细对她解释道,“除了这间茶楼,还有一间赌场和楼子,那两间的利更丰厚一些,不过这茶楼却是最好探听消息的地方。” “那正可以多结交些朋友,今后这路也好走一些。”乔霏点点头,“你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往后这生意做大了,可不大方便,那些人嘴上不说,私下也要欺你没学问的,到时候你被人蒙了都不知道。我看你还是得想个法子读点儿书,未必要往深里学,面上也得懂些,省得将来被人蒙了。” “大凯也是这么想的。”方大凯眼睛亮了亮,乔霏这番话可算是推心置腹,字字都是为他着想,自遇上这位乔五小姐后,他的路就走得顺风顺水的,不到几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最落魄的小混混,成为了这一带的爷,这可是他从前完全不敢想的。 难怪算命的说他会遇上贵人,这乔五小姐就是他命里的贵人。 方大凯觉得,刘祥福提携他,那是利用他的本事为自己干活,而乔霏却不一样,却是发自内心的爱才惜才,对乔霏的知遇之恩,他只觉得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 乔霏今日的这些话是说到方大凯心里去了,这个年代没读过书的人特别羡慕读书人,而读书人对他们这些粗鲁不文的人也是一肚子不屑,就算面上堆笑,背后也是喊他们流氓痞子,一路从底层混上来的方大凯对其中冷暖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随着声名地位的增高,他越来越渴望文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章 震宵小 “大凯想要拜小姐为师最新章节。”方大凯面对亦师亦友的乔霏,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他明白这位乔五小姐不仅身家矜贵,更是位有名的才女,小小年纪便写了书,做的是大学问,他方大凯要学文化,自然就要拜最好的老师。 何况在他看来,这位乔五小姐不仅是他的贵人,更是一位做大事的人,若有了师生之谊,今后这棵大树便能靠得更紧了。 乔霏倒是微微吃了一惊。 “你我是生死之交的好友,这师生名分反倒不妥。”乔霏略略沉吟,“况我如今也无暇为你启蒙……” “我知道小姐学问是极好的,既已认识小姐,若让我再拜那些俗人为师,我心里是万分不愿。”方大凯很诚恳坦然地说。 “那不如这样,我为你寻一位启蒙先生,你先认些字,每周再来这里我为你讲解,等我去了北平给你写信,你才能读得懂,你看这样可好?” “那自然是极好的!”方大凯高兴地说,站起身来为乔霏敬茶,“学生见过老师。” “万万不可,你比我还长上几岁,我怎么敢当?”乔霏一把拉起他最新章节。 “老师可是嫌弃大凯的出身?”方大凯依旧躬身举着手中的茶。 “自然不是,”乔霏推辞不过,只得接过茶盏,“不过今日拜师这是万不可说出去,你知我知便可,一来男女有别,惹人闲话。二来你我关系太近,今后有些事儿反倒不易做了。” 方大凯听出来乔霏的话中话,立刻会意地点点头。 “我今日寻你过来,还为着一桩事。大华银行董事洪晓希你可听说过?” “知道,还在赌场见过几面,是个中年男子。满面油光,腆着个大肚子,出手挺阔绰的。”方大凯回忆道。 “赌场?这洪晓希好赌么?”乔霏眸光微闪。 方大凯笑了起来,“咱们大上海是个销金窟,哪有人进了吃喝嫖赌的**阵能全身而退的?我刚接手那间赌场不久,可也听说那洪晓希是个常客了。” “那他的赌技和你相比如何?” “我对赌牌门槛不精,不过赢这洪晓希却是绰绰有余。”方大凯不无自豪地说。“何况,我也不怕老师知晓,这赌博可是有门道的,想进赌场赢钱可不大容易,赌台里惯用灌铅的骰子。轮盘赌的赌具下面放着吸铁石,平日我们常会输些给客人,待他们入了港,便使出手段来,所谓十赌九输,就是这个道理。” “老师,这洪晓希可是……”方大凯有几分猜到她的意思。 “不错,他有了非分之想。”乔霏脸上掠过嫌恶,“最可恨的是他竟是倭国的奸细。” 这个时候倭国还未全面入侵华夏。对大部分华夏人来说倭国人就和其他侵略华夏的洋人一般,对他们并无特别的观感,只是方大凯跟着乔霏久了,难免受了她的影响,对倭国人特别深恶痛绝,何况乔霏语焉不详。说那洪孝希有了非分之想,难免让他联想到此人想对乔霏不轨,心中怒气陡升。 “老师想要怎么做?” “你可有法子诱他赌,赌得倾家荡产?”乔霏略一沉吟。 “我有几个兄弟正是赌棍,精于此道,若是只要设赌局那是极容易的。”方大凯跃跃欲试道,“老师,此人如此可恶,咱们不止要他倾家荡产,我再让几个兄弟去揍他一顿,好好给他个教训!” “那倒是不必,你们不仅要让他倾家荡产,还要诱得他倾家荡产后还愿意和你们赌下去。”乔霏温柔时如和风细雨,狠辣起来也是不留余地。 “那就让他写欠条!”方大凯做惯了这些事自然轻车熟路。 “好,不过这样做可会太扎眼?” “怎么会?”方大凯大笑,“老师有所不知,赌场这种地方每日都有这种事,愿赌服输,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就算是那洪晓希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赌瘾这东西沾上了就不好戒,赌到兴头上,眼都红了,别说是倾家荡产了,就算是赌上一条命他都愿意。”方大凯侃侃而谈。 “好,那十日的时间够不够?诱他来赌场,然后榨干他。”乔霏微微一笑。 “十日绰绰有余。”方大凯咧嘴笑起来,毕竟是小混混出身,使坏耍诈是他的老本行,可是那矜贵博学的乔霏从不曾看轻他,与他说话坦诚不遮掩,这才是最让他欣赏的。 士为知己者死,是他常听的一句话,乔霏把他当知己,他自然也不能让她失望。 人都是爱交脾性相投的朋友,乔霏的脾性和他的确相投,除了敬服之意外,他也是真心觉得她是个可交的朋友。 “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乔霏点点头起身。 “老师,我送你。”方大凯跟在她身后。 “不必了……” “这段时日还望老师多加小心,如今的上海不安宁。”方大凯正色道,“赵督军被张大帅打得节节败退,估计他这上海是守不住了,这阵子上海乱得很,就算在这法租界也未必安全了,混进了不少瘪三小混混,老师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外出。” “这世道没有一天是太平安宁的。”乔霏叹道。 沪上混战,南粤兵变,她的姑姑们在海上漂着逃难,她的父亲在病床上躺着,母亲成日唉声叹气的,大华银行被一众宵小觊觎着,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乔家这棵大树倒下。 不过,可惜,有她在,乔家便不会倒。 乔霏的眼中没有一丝软弱。 十日之后正是大华银行开董事会的日子,董事长卧病的情况下,有几个董事竟然联合召集大家开了会,所有的董事都各怀心思坐在会议室里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可是从早晨九点等到了晌午,该出现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不耐烦的董事已经将怀表“啪嗒啪嗒”的打开合上无数遍了,惹得其余人更加心烦。 “到底还开不开?” “不会是要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吧?” “就是,若没什么事,不如就别开了,反正董事长也在家里病着。” “这洪晓希自个儿召集我们开会,结果我们在这儿等了半天,他人倒是不来,存心耍弄我们不是?” “各位稍安勿躁,再等等哈,也许洪董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洪晓希的支持者们连连安抚道。 “派人去他家里催催。” “去了,说是昨晚没回家。” “到底去哪儿了?”一个胖乎乎的董事不住地用手帕拭着汗。 “洪晓希不是想坐上董事长的宝座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让人今后怎么信任他?”宣昭初冷笑相讥。 “昭初!”宣成恼怒地喝斥了他一声。 宣昭初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是乔绍曾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和老父同为董事会成员,可身上打的是乔绍曾的烙印,在大华银行的资历比宣成还久,哪里会被他吓住。 “宣老,小宣董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呢。”支持乔绍曾的董事纷纷声援道。 宣成脸色愤愤不平,心中却暗自得意,鸡蛋哪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呢,儿子支持乔绍曾,他就要支持洪晓希,无论两虎相争,最后伤到的是谁,他们宣家都能好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洪晓希怎么敢不来?可是这个时候便是洪晓希的死忠也起了疑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再派人去他家里看着,他一回来马上让他过来。” 春末的空气潮湿闷热,让密闭在会议室里的众人愈加心浮气躁。 “洪董回家了。” “怎么没让他一块儿过来?” 来回报的人面有难色。 “洪董他,他,是被人剥了个精光押回家的……” “谁敢如此大胆?!待我去找那法捕房的探长……”一时间群情激昂。 “洪董他昨夜在赌场里赌了一夜,将身家全部输干净了,还欠下了几万银洋的赌债,那些人正是上门收赌债的,如今的洪家跑的跑,散的散,乱成一片……”回报的人都为那洪董臊得慌,明日恐怕沪上的报纸就要登这一则丑闻了,整个大华银行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什么?!”众人震惊了。 “洪董写下了欠条,把大华银行的股权全都押给了对方,还说,还说……,他马上就会成为大华银行的董事长,到时候整座大华银行都是他的了……” “混账东西!”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那个玩怀表的董事气得将金制怀表狠狠地掼在地上。 “怎么这么热闹?”一个中气不足却熟悉的声音随着会议室大门的开启传了进来。 “呵呵,大家都在啊。”一脸病容,身披大衣的乔绍曾在乔霏的搀扶下踱了进来。 “董事长……”众人纷纷上前要帮忙搀扶。 无视那几人的惊讶、慌张和心虚,乔绍曾笑着摆摆手,“是在开会么?大家都坐吧。” 那几个挑事的董事坐立不安,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这个坐在上首如病猫一般的乔绍曾不住地咳嗽着,却给了他们莫大的压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六章 二月春风似剪刀 “我今日觉得身体好些了,便要女儿搀我出来走走,既然逛到了楼下,便想着上来看看大家,最近都没什么事儿吧?”乔绍曾笑道。 脸上笑意倦倦的,看上去还真的是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TXT下载。 “没事,没事。”胖胖的董事点头哈腰地笑道,心虚的冷汗一滴滴滑落。 “是啊,董事长,您放心吧。”众人纷纷附和。 “爸爸,我就说嘛,有各位叔伯在,你尽管安心养病,银行交给他们是再放心不过的了,你却非要上来。”乔霏一脸小女儿态地偎在父亲身边撒娇。 乔绍曾微讶地看了她一眼,满脸笑意,硬把他拽来这里的可是她,这会儿又说是他非来不可。 这只小狐狸,看着乔霏那甜甜的笑容,宣成不自觉打了个激灵,这一定都是她捣的鬼! 乔霏的模样是再温婉不过了,可他却从她平静的表情下读到了重重杀机,越是不显山露水的人,越是可怕! 乔霏的眼神如春风一般温煦地拂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可宣成却感到了一股“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寒意。 今天这事定然是乔霏的手笔,以他对乔绍曾的了解,他只会去争取董事们对洪晓希的联合抵制,却万万做不出杀鸡给猴看这样的事。 论笑里藏刀,乔霏小小年纪恐怕就已经是个中好手了,他毫不怀疑他们中要是敢跳出第二个洪晓希,结局必定是比倾家荡产还要凄惨。 明明会议室里闷热得很,宣成却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乔五小姐说的是啊……”那几个心虚的附和得比谁都大声。 “你这傻孩子。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是不放心,我是许久不见大家想得紧啊,过几日身体好些了便来上班了。也省得大家成日记挂着我。”乔绍曾笑得十分真诚,竟看不出一丝虚伪的做作。 “董事长尽管休息,我们定然尽心尽力把事体做好。”几个董事陪着笑脸。 “那可未必吧。”宣昭初丝毫不给他们面子,“董事长,方才有人回报说洪董昨日赌博输光了全部家产,将大华银行的股权也尽数抵押了出去,还请董事长定夺。” “昭初!”宣成对他怒目而视,“董事长身体尚未大好,你怎么可以惹他心烦?” “宣老。”乔绍曾摆摆手,“不碍事,我这一生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儿小事有什么可烦心的。” 他那饱含深意的笑容和满不在乎的口吻,又让众人一惊,他果然知道! “既然洪晓希没了我们大华银行的股权。自然就不再是我们的董事,他出卖的股权我会想办法收回来,大家不用担心。这种丑事我会让人尽量疏通新闻界,争取不要见报,若是实在不行,恐怕会影响我们大华银行的信誉度,就要劳烦大家多多费神,以挽救我大华银行的名声。”乔绍曾轻描淡写地说。 “董事长请放心。” “好,不过我想我们的董事里应该再也没有洪晓希那样不知廉耻的人。他走了也好,省得将来败坏我们大家的声誉,你们说是不是?”乔绍曾的话里饱含深意。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连声称是。 “如此我就放心了,也好,我不打扰你们做事了。”乔绍曾颔首微笑。“小五,我们走罢。” 乔霏应了一声,搀着父亲走了出去。 乔氏父女二人来去匆匆,没使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只是这么言笑晏晏地寒暄几句没什么实质性的话,便震住了整个会议室。 众人盯着会议室的大门,屋内一片寂静,似乎能听到一两滴冷汗滚落的声音。 再蠢的人都能看得出洪晓希出事和乔绍曾之间的关系,他洪晓希想瞒着乔绍曾趁机夺权,却没想到人家早就蛰伏在他身后,在他蹦跶得最欢的时候给他致命的一击。 又或者是乔绍曾故意称病,为的就是找出董事会里野心勃勃的人,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认知吓坏了那几个心怀不轨的董事。 他们这些人刚因为洪晓希的事大乱阵脚,乔绍曾就踩着时间点进了门,方才那面色和蔼的一番话,这无疑就是温柔的恫吓,哪怕他乔绍曾病在床上,也是一只老虎,你们这些小兽休想掀起什么风浪。 乔伊当年对这个长子就十分疼爱,大事小事都带在身边,因此乔绍曾对大华银行的运作极其熟悉,成年之后没费什么周折就顺利接手了大华银行,完成了权力的平稳过渡,也正是因为太平稳了,才使人忽略了乔绍曾的能耐,便以为百年乔家不过如此,今日乔绍曾的所作所为无疑是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乔家的势力明里暗里谁也不知道有多大,乔绍曾看似是孤立无援的革命党,其实却有洋人做靠山,就算卢林死在了海上,就算张志炎打了进来,恐怕也奈何不了他,那几人的趁火打劫注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洪晓希自以为事情做得隐秘,却没有想到乔家树大根深,就算乔绍曾不在银行,银行里也都是他的耳目,且不说董事会里本就有乔绍曾的人,他们这些脸色惨白的人中说不定就隐藏着乔绍曾的铁杆支持者,或者说这个董事会从来都没有脱离过乔绍曾的控制,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乔绍曾的眼线。 他们故意放出乔绍曾病重的消息,让人以为他将要不久人世,想到乔家孤儿寡母的,定是极好欺负,便才大着胆子放手一搏,却没想到正中了人家的计。 这一个认知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很难再相信对方。 “小五,你做的很好。”乔绍曾斜靠在床上,一脸疲倦。 “爸爸,你都知道了?”乔霏毫不意外,父亲在大华银行经营多年,必定有自己的眼线,洪晓希本就翻不出什么大浪,只是见她要出手,他便在一边掠阵而已。 “你还真当爸爸病入膏肓了?若连这些动静都不知道,那爸爸这个董事长也不用做了,直接让给洪晓希好了。”乔绍曾笑道,“你今日这手段虽然有失光明正大,但在如今的非常时期,却是极管用的,想必他们会老实好一阵子。” 乔霏点点头,“这么做也实乃下策,不是长久之计,只盼哥哥们早日回来,才好为爸爸分忧。” “若是这次爸爸真的病重,不久人世,你会怎么做?” “如果哥哥们赶不回来,便只有我先拿到董事长之位再做计较。”乔霏略略沉吟了几秒,便坦然相告。 “我以为你会属意宣昭初。”乔绍曾有些意外。 “宣昭初是个人才,却太过稚嫩了些,把他捧上董事长之位,不但不能服众,还容易被宣成利用,须要历练几年才堪大用。” “你不懂金融,年纪又小,若是贸然坐上董事长的位子怕才是更不能服众吧。”乔绍曾怀疑道。 “那便再无他法,唯恩威并施而已。”乔霏说得斩钉截铁。 乔绍曾一怔,他手中股权最多,又是众人推选的董事长,为人多少还是慈软的,但也明白她口中恩威并施的意思,便是不择手段地将不支持自己的人赶出董事会,像今日的洪晓希一般,对可以争取的董事则施以恩惠利益,以换取支持。 “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手段。”乔霏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大华银行是我们华夏自己的银行,绝不能落到洋人或是洋人的傀儡手中。” 乔霏身上的杀伐之意让乔绍曾都莫名地感到一抹寒意,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可她口中的“洋人”却让他不明所以。 “你方才说什么洋人?” “爸爸还不知道吧,你以为洪晓希真有那么大的胆子想要篡权夺位?若不是他身后的倭国主子,他也就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儿。”乔霏冷笑。 “你是说倭国!”乔绍曾一惊。 “不错,倭人向来阴险,他觊觎大华银行已久,若是能控制大华银行,便能控制我华夏的金融,洪晓希不过是他们的马前卒而已。爸爸,万万要小心这倭国,他们居心叵测,洪晓希虽然不行了,难保他们不会换个手段。” “竟有此事!这阵子真是累了你,既要为营救你大姑父他们努力,还要操心大华银行,”乔绍曾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姑姑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定然无恙,虽然一时打不了许昌平,可是姑姑姑父的安全却是无虞的,虽说这事给大姑父的打击很大,但总算能让他明白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咱们好好把军校建起来,那才是华夏的希望。”乔霏宽慰道,“爸爸不要多想,先把病养好,银行的事暂时无虞,如今最困难的关口已经过去了,咱们也不用心急,尽管安心调养一阵再说。” “你妈妈是老幺,自幼被你舅舅护着长大,没吃过苦,我这一病她就没了主心骨,你有空多陪陪她,她那多愁善感的性子,当时你四姐走了,她难过了好多年,成夜地流眼泪,在床上病了整整两年才稍好……”乔绍曾对自己这个弱质纤纤的娇妻又是怜爱又是无奈,“好在你的性子像你姑姑,若是像你妈妈,咱们家可就完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章 到北平 “绍曾,药已经好了。”姚碧云捧着药碗进门,双眼像刚刚哭过红红的,一脸憔悴却丝毫不难看,反倒像一枝带雨的梨花,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哪里像个四十出头的妇人。 “唉,我是最讨厌这种汤药的。”乔绍曾眉头皱成一团,用手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对乔霏说,“闻到这药味就想吐,还是西医好,几个小药丸多方便省事。” 乔霏哈哈大笑,连姚碧云都跟着笑了。 “西医治标不治本,而且西药伤身,现在还得靠汤药慢慢调理才好。”乔绍曾得的是胃炎,本来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在这个医疗条件不好的年代,一点儿小毛病都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大男人这么怕苦,让孩子都看笑话了,大不了待会儿给你块糖吃。”姚碧云嗔道,她对华夏的传统医学向来有好感,可乔家人却不一样了,他们觉得这些全是老掉牙,是愚昧的象征,若不是乔霏坚决支持她让她用汤药为乔绍曾调养,他们家里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汤药的。 “小五,你爸爸他今日气色似乎又红润了一些。”乔绍曾喝了汤药便睡下了,姚碧云和乔霏轻声退出了房间。 “我也觉着是这样,他在房里躺了月余,出去走走散散心反而对他的身体好。” 姚碧云点点头,“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一向依赖惯了,儿子们都出去读书了。若不是家中还有这个女儿,她定要慌得六神无主了。 “妈妈,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胃炎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平日注意休息,心情愉快,便能慢慢调理痊愈的。”乔霏扶着母亲。发现她近日又瘦了不少,真真是“人比黄花瘦”,美人儿就是美人儿,丰腴有丰腴的美,清瘦有清瘦的美。 “我是什么都帮不上,”姚碧云自嘲道,“也难怪你姑姑总是瞧不上我。你爸爸这一病,若不是你这家就乱了。我也是命好,在家时有你舅舅们撑着,出嫁了又都是依靠你爸爸,现在你这么小小年纪就得把担子担起来了……” “这说明妈妈好福气。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乔霏笑道。 “是好福气,要不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呢。”姚碧云也笑,一遇上事儿她除了焦心忧虑,难过哭泣之外什么都不会,全得指望这个女儿给她拿主意。 “妈妈就放心吧,家里有我,就别操那些闲心啦,”柔弱的姚碧云的确很能激起人的保护欲,“你若是能常笑笑。爸爸的病也必定好得快!” 姚碧云点了点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说道,“待你爸爸病好之后,你便去北平好不好?” “为什么?”乔霏奇怪地看着她。 “再不走,怕是那张志炎就要打过来了。赵督军眼看是要不成了,若那张志炎到了上海,我担心他贼心不死,你大姑父如今又落难,万一你爸爸保不住你……”姚碧云忧虑地说,“到了北平好歹还有你小舅舅照应着。” “那妈妈你——”乔霏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女儿来照顾自己,我想想都臊得慌,”姚碧云抿嘴笑了笑,“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家的,我若要强留你们在身边,也未免太自私了些,你不是想去北平读书么,早些去也好熟悉熟悉,你不用担心我,我要是实在不成,不还有你爸爸嘛。” “妈妈说的倒也有道理。”乔霏略一思忖,她倒不是畏惧张志炎,北平是她向往已久的地方,这十里洋场她已经玩腻了,她要去北平酝酿一场运动风暴,以此成为卢林革命事业的坚强后盾,也要为自己的将来累积人脉和资本。 当卢林一行人召集了支持革命的军队和许昌平在海上激战的时候,乔霏已经到了北平,而张志炎也攻进了上海,尽情享受着十里洋场的风情,而附近的城市乡村全被洗劫得十室九空,尸横遍野,整个淞沪一带就如地狱一般可怕。 不过英法租界里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仍然是歌舞升平,衣香鬓影,俨然是繁华的太平盛世。 随着局势的稳定,乔绍曾病好了,姚碧云也终于恢复谈诗论画的闲情,女儿虽然不在身边,寂寞的她和那些鸳鸯蝴蝶的旧友们恢复了往来,还成立了一个诗社,在那些茶余饭后的闲刊上常有她的旧诗发表,成为旧派人物交口称赞的名媛才女,生活找到寄托的她人也活泼了不少。 不过做父母最记挂的都是儿女,除了乔新杰之外,三个儿女都在北平,乔绍曾夫妇难免日夜记挂着,三天两头便从上海寄些东西过去,生怕他们的钱不够花。 乔家这样的豪富人家,在钱财上从不上心,就连乔霏都不是个节俭的孩子,好在乔绍曾为人端方,几个孩子在他的教育下,都不是纨绔子弟,虽然出手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大方,却不至于挥金如土,骄奢成性。 对于乔霏这唯一的女儿,又是最聪明伶俐得两人喜欢的,乔绍曾夫妇自然更娇惯些,虽明白她性子沉静,越大越不喜欢浮华修饰,可还是忍不住成日给她寄些时兴的衣物首饰与燕窝花胶等滋补养颜的食材。 乔霏的小表姐姚若心是北平城里的社交名媛,比她长上两岁,刚入燕京大学文学院,性子活泼喜爱社交,和乔星诃十分相似,乔霏备考之前便在姚家住下,姚若心对这个素有“沪上名媛”之称的小表妹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又见她处事玲珑可爱,但凡上海的姑姑姑父寄些好东西过来,必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与她分享,对这么个极好相处的女孩子,她便更亲近了几分。 “霏霏,你这条裙子真好看,是上海的时尚么?”姚若心拎着乔霏的裙子再镜子前转来转去,“你看看这领子,这裙摆,啧啧,真是精致!” “我哪里懂什么时尚不时尚,都是妈妈给我做的。”她对衣物的要求向来是简洁大方得体,至于什么品牌时尚,一向不在考虑范围内。 “姑姑的眼光就是好,哪里像我妈土里吧唧的。”姚若心叹道,“我妈给我做的那些衣服,我没一件能看得上眼。” “你我身材相仿,你若是喜欢,拿去穿就是。”乔霏笑道,“下回我和我妈说一声,若是上海有什么时兴的款式,给你也做一件一样的,你可不要嫌弃她眼光不好啊。” 上海自华太祖始就是全国的时尚之都,便是北平这个政治中心也比不上此地的繁华,种种稀罕之物都是在上海率先面市,继而传向全国各地的。 “我就知道霏霏对我最好了,明晚有个舞会,你陪我一块儿去吧,就穿这条裙子,迷死他们……”姚若心高兴得在她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你还嫌自己不够迷人呐?苏克青岂不是要喝醋喝到饱?”乔霏打趣道,姚若心年纪不大却已经订婚了,对方是个世家公子苏克青。 “理他作甚?我根本不喜欢他,这门婚事是我爸妈订的,”姚若心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要是逼我结婚,我就和我的心上人私奔,离开这个家……” 姚若心越想越得意,“咯咯”地笑了起来,“现在都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了,我爸妈还玩那一套老古董,休想我会听他们的话……” “可是苏克青和你当初不也是自由恋爱的么?”乔霏有些茫然,虽然姚若心订婚时她在上海,并没有参加她的订婚典礼,有些事知道得并不清楚,可也依稀听说苏家和姚家是世交,两个孩子自幼便十分要好,双方大人也乐见其成,便给两个孩子订了婚。 乔霏的两个舅舅姚立德和姚立言都是革命党,思想也新派,哪里会有不顾儿女喜好强行给孩子订婚的封建大家长做派? “那是当初,”姚若心撇撇嘴,“我那时候还小,哪里知道什么叫恋爱?只觉得可以和他一块儿玩也是不错的,订婚还有蛋糕可以吃,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可以穿戴,哪里知道那是自己一头钻进了金丝笼。总之当初都是在他们半哄半骗之下订的婚,根本不算数,反正我是不管了,这婚是非退不可!” “你可是有心上人了?”乔霏小心地问道。 姚若心的脸上果然浮起了甜蜜梦幻的笑意,连声音也小了许多,但却依旧爽朗大方,“那是自然,你没恋爱过,不知道恋爱的滋味,你可以为你爱的人抛弃一切,甚至可以去死……” 乔霏瞪大了双眼,心里却暗自好笑,她的确没有恋爱过,从小便习惯了尔虞我诈的生活,抽丝剥茧地分析人性,每个男人在她眼中似乎都贴上了各种各样的标签,上面标注着他们的弱点和喜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很难对这些人有什么冲动的感情,同样也不会有男人愿意和一个把自己看得如此之透的女子生活在一起。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当年那些朋友们为爱痴狂,丧失理智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她并不认为姚若心这段看似不顾一切,实则不堪一击的爱恋有什么前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八章 姚若心 “你可以为你爱的人放弃这些漂亮的衣服和首饰,从此以后只穿荆钗布裙上街买菜,和人讨价还价,没有仆佣帮忙,每日都要自己烧饭打扫带孩子,还要伺候你爱的人,忍受你过去朋友的嘲笑?”乔霏吃惊地问全文阅读。 “你在说些什么呀?”姚若心愣了愣,皱着眉头嗔道,“怎么想到这些里去了。” 在她们这些大小姐的心中,爱情就是可以永远地同自己喜欢的男子生活在一起,继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枝玉叶生活,根本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吃苦”二字怎么写。 何况在少女浪漫的芳心中也许可以忍受罗密欧朱丽叶双双殉情的结局,却受不了朱丽叶为了爱情蓬头垢面,生生被逼成一个黄脸婆的下场,这比死还让人恐惧。 “我之前在涵碧山庄时,我们镇上有这么一个妇人,脸色蜡黄浮肿,头发又干又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妇,手就如树皮一样粗糙不堪。可我堂哥说她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她原是个富家小姐也是个大美人,还是学过文化的,每回走过镇上都要引得不少人来回张望,她和个教书匠私奔到了镇上,将她带出来的首饰衣服都当了以维持家计,后来又生了几个孩子,这日子就更加入不敷出了,她不得已只好在家里养些鸡鸭,每日到街上卖点鸡蛋……”乔霏叹了口气不语。 “然后呢?”姚若心听得入神。 “后来她生第三个孩子时难产,家里穷请不起大夫,当晚便死了。她那丈夫嚎了几声,草草将她埋了,两个月后又娶了个新妇进门,她那孩子也唤新妇为娘。如今她坟上的草怕是长得有人高了吧。”乔霏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凉,“那新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妇人,长得不起眼。却很能干,烧火做饭利落极了,还会做些小活计补贴家用,那教书匠的日子竟也渐渐红火了起来,他逢人便夸赞这位新娶的太太能干,那位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美人小姐,估计已被他忘了吧。” 姚若心惨然不语。直直地看着自己白嫩的双手,无法想象这一双手怎么洗衣做饭,怎么变得与树皮一样苍老。 她们这些千金小姐太太们对自己都特别讲究,别说是手了,就算是脚都不能起一个茧子。她们平日在外穿着高跟鞋,回到家里穿的都是特别订做的柔软布鞋,每日都要丫头为自己修脚按摩,一想到双手双脚会变得如枯木树皮一般,姚若心就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心姐,我倒不是故意说这事儿给你添堵,只是你说可以为爱抛弃一切,不知为何我便想到了那个女子。”乔霏连声道歉,“有的时候想想。贫贱夫妻百事哀,还真的是这个道理。” “霏霏啊霏霏,你成日鼓吹着女子要反抗家庭的压迫,敢于争取自己的幸福,可却从没告诉我们原来出走之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姚若心脸色很不好看,“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不是封建的论调么?” “我的好姐姐,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什么恋爱婚姻我虽然不是很懂,可我总觉得有句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与其依靠男子不如依靠自己,靠别人给幸福不如靠自己争幸福。我一直觉得女子自立自强可是要比为了追求真爱不顾一切要重要得多,封建包办婚姻固然可恨,追求真爱固然可贵,可无论是哪条路女子都是依附于男子,唯一的区别就是牢笼里的金丝雀和贫贱的黄脸婆,本质上都不会幸福。唯一幸福的路便是我们女子能自己养活自己,在这社会上争得一席之地,教任何人都不能看轻我们,唯有我们自强了,外人才不能小觑我们,无论是包办的婚姻,还是自由的恋爱,无论你爱的男子是贫贱,还是富贵,他们都会对我们多几分尊重。”乔霏拉着她的手轻声解释道。 “你向来是喜欢说大道理的,一开口便是这么长篇大论,不过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姚若心若有所思,“若是你方才说的那个富家小姐,自己也能谋个教职,想必日子不会那般难过,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了。” “说的不错,若是她有自强之心,就算她后悔了,她还有最后一条退路,也不至于落得最坏的结局。”乔霏点头道。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犹豫了,不瞒你说,我的那个心上人还真是个穷学生。”姚若心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也不忸怩地坦然相告,“他长得可英俊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连声音都极好听,他的眼睛特别漂亮,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可是那范力夫?”乔霏一听她这描述,她就有些了然。 “你如何知道的?”姚若心瞠目,瞬间小脸通红一片。 “我见过他来家里,的确是个美男子。”乔霏暗笑,那可是个投机的政客啊,印象中他的确利用自己的美貌和不少名媛勾三搭四,为自己谋求支持,没想到姚若心也是受害者,“忽然想起那日他来的时候,你穿了最漂亮的一条裙子,眼睛里总是含着笑,似乎特别开心。” “你这坏丫头,又取笑我!”姚若心娇嗔着作势要打她,“你可也喜欢他?” “怎么会?”乔霏瞠目,那种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的男子她一向没有好感,连接近他的念头都没有。 “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力夫的!”姚若心对她的不屑表示了不满。 “呃!”乔霏一脸为难,“他的确很讨女孩子的喜欢。” “那你老实告诉姐姐,你不喜欢他,可有了心上人?”姚若心拉着她逼问。 小女孩儿就是喜欢这样秘密交换的游戏,并且单纯地认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世上最好的,仿佛要人人都喜欢才好。 “心上人?那倒是极多的,爸爸、妈妈、太爷爷、姑姑……”乔霏认真地扳着手指算道。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姚若心打断了她,一脸嗔怨,“我问的是你可有心仪的男孩子?” “这还真没有。”乔霏老实地说。 “我可就不信了,听说你在上海的时候就有不少公子哥儿喜欢你,就没一个看上的?”姚若心贼兮兮地问。 “有人喜欢我?”乔霏似是骇了一大跳,“我真是不知道,大家都是朋友啊。” 姚若心摆明了不信,“你才刚来北平就和那沈绍隽出去了三次,你可是喜欢他?” “怎么可能?”乔霏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本来爸爸还打算北上特地来谢谢他的,他与二哥三哥也相熟,我这次来北平自然要去见他。” “你真不喜欢他?他长得也极俊俏的呢。”姚若心暧昧地笑道。 “清清白白的两个人,被你这么一说,倒教我今后没脸找人家出去玩儿了。”乔霏哀怨地说。 “你还看不出来?那沈绍隽分明就是喜欢你,你不看他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就直勾勾地黏在你身上,拔也拔不下来,你一看他,他便和做贼一般低头脸红,简直太可笑了!”姚若心一想到便乐不可支,“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乔霏在心底微微皱眉,后世如神祗一样只能仰望的男人,被说成“乡巴佬”,她难免有些不舒服。 “他性子便是如此沉静内向,寡言少语。”乔霏不自觉地维护道,“向来不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 “也是,他虽然生得俊俏,可人就和闷葫芦似的,太没劲儿了。”姚若心想想也觉得乔霏不该找这么个男朋友,太不罗曼蒂克了,“没事儿,明日你随我去跳舞,让你见识见识北平城真正的才俊们,他们早就想一睹江南第一才女乔霏的真面目了。” 虽然乔霏不喜夜夜笙歌,可也知道每到一处出席名流舞会,是融入那个地方最好的方式,北平与上海不同,到底是政治中心,少了些金粉的奢靡之气,多了些政学的味道,对待乔霏这样一个年纪虽小,可在新派思想界却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自然投注了许多关切。 自她一到北平起,就收了许多派对舞会的邀约帖子,若她一一赴约,就算有十个分身都不够用,便只对外宣称闭门读书,姚若心所说的这场舞会却是北平大学一位酷爱跳舞的洋教授太太所办,这位太太交游广阔,尤其是年轻学子都喜欢和她交往,每场舞会都冠盖云集,也是一时佳话,若是她有时间的话,也的确想去见识一下。 “我还是不去了,怎么着也得等到考上大学再说啊。”乔霏笑道。 “你闷不闷哪?你若是考不上北平大学,全国怕是都没人能考上了。”姚若心噘着嘴。 “大家都这么认为,若我还没考上才丢人呢。”乔霏朝她做了个鬼脸,“何况明日二哥还要带我拜会宋慕德先生,左右都是没时间的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九章 流言 “你们这些人闷死了,不爱看电影不爱跳舞,成天就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的,真没意思全文阅读。”姚若心嘟着嘴,“你看看你,明明是个青春少艾的女孩儿,把自己弄得和那些夫子一般老气横秋的,小心脸上长皱纹。” “谁说我不爱了,”乔霏一脸郁闷,“你就说这明晚的舞会吧,我若是去了,那前几日推掉的舞会怎么办?难免有人说我厚此薄彼,捧高踩低的,倒是平白坏了大家的心情。” “也是,已经好些人向我打听你了呢。”姚若心窃笑,“你可得谢谢我,帮你挡了不少呢。” “是是是,我可得多喂你几颗甜枣,都得蒙你多说几句好话呢。”乔霏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腌好的蜜枣,两人笑作一团。 宋慕德也是革命党的元老,是卢林的至交好友,久居于北平,乔霏既然来了北平,这位大佬是一定要登门拜会的。 “慕公这几年越发的愤世嫉俗起来,能在这北平城里安安稳稳地住下来,倒也是奇迹。” “那些军阀见他不过一介书生,除了发些时议之外,手中无一兵一卒,根本对他们毫无威胁,自然对他十分放心,善待于他,倒还显得自己优容。”乔霏和乔新伟从宋慕德家中出来,一路散步回姚家,“哥,你发现没,这北平的风气倒是比上海还要民主自由。” “你说的不错,北平的政权更迭太过频繁了,几大军阀谁也不服谁,那把椅子轮流坐,没人知道明天是谁当老大,像慕公这样有名望的人反而是他们的拉拢对象。一个个为了上台造势,也把自己打扮成革命者,或是支持革命的新派人士,慕公心中也明白这些粉墨登场的小丑们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没人敢得罪他。他就说话便越发的毫无顾忌了。”乔新伟点点头。“不过他见了你倒是十分欢喜,记得我初次登门造访时。他可没这么好的脸色。” “那是自然的,他总不能对我这个小姑娘横眉竖眼的吧,那我准得吓哭。”乔霏笑道。 “你这大胆的。那帮土匪都吓不住你。他一个瘦老头儿还能吓哭你?”乔新伟也笑,“你发觉没有,他对你在山上被劫的故事特别感兴趣,不住地赞你视死如归。方是革命人本色。” “他那样说,我真是臊得慌。我哪里是不怕死,我正是太怕死了,才更要镇定啊,可他那样赞我,我倒不好意思说了。”乔霏大笑。 乔新伟也笑得不行,“你这丫头还敢说,上回那事真没把我们全家给吓死。” “慕公一生平顺,生于富贵,虽身处乱世,却没经过什么大风浪,近些年又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跟随大姑父东奔西走,越是这样他便越渴望外边的冒险世界,虽说是在问我的事,其实他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到那场面之中,恨不能与那些土匪斗智斗勇,做个慷慨激昂的大英雄。”乔霏抿嘴,看得出来宋慕德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 “还是你分析得通透,”乔新伟点点头,“不过慕公今日送你的几句话,我倒也觉得很有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浮于众,众必毁之’。北平与上海不同,在家之时一切还有爸爸帮衬着,我们兄妹几个孤身在外求学,此地又有军阀势力错综复杂,你年少成名,更要事事小心,切不可太过浮躁。” 乔霏点点头,虚心受教。 “前面有间茶馆,咱们进去喝杯茶。”乔新伟指着一间装潢普通的大众茶馆说。 虽然是公子哥儿出身,可乔家的三兄弟却都没什么纨绔公子的习气,极不喜欢那种挥金如土的生活,性子十分踏实,于吃穿住行上都没什么太大的讲究。 乔家兄妹坐的是楼上的雅座,私密清净,可以看得到楼下的各桌,楼下却见不到楼上,是个最适合谈心的地方。 两人叫了一壶龙井和几样茶点,边吃边聊。 “新耀这几日心情不好,成日闷在宿舍里睡大头觉,竟是连课都不去上了。”乔新伟叹道,他与乔新耀只差了一岁,两人从小玩在一块,感情要比其他兄弟姐妹还好,见乔新耀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昨日他还要我陪他去喝酒,他酒量又差,几杯黄汤下肚就醉得不行,又哭又笑的闹了一晚上。”乔新耀只觉得苦不堪言。 乔新耀的事是两人如今最担心也最烦心的,大哥在国外,没人帮他们拿主意,乔新耀自暴自弃这种事和父母说,又始终不大好,不想惹得他们担心的两人只好把这事给瞒了下来。 “那罗英心高气傲,又爱慕何代钦多年,如今做了张志炎的姨太太,日子也定然不好过。”乔霏皱眉。 “张志炎真是个魔鬼,军队所过,村镇为墟,人民奔走迁移,或全镇尽毁,或抢劫一空,或颠沛流离,人民生命财产始厄炮火,复遭淫掠,惨痛莫名啊!”乔新伟一脸沉郁。 “这一场大战,江浙人民所受奸淫掳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痛苦,岂是十年二十年所能恢复?”乔霏也叹,“就连罗英这样家境富庶的女孩子都被迫为妾,何况是寻常的良家妇女?” “新耀真是个浪漫主义者,他前阵子非要爸爸去向张志炎求情,将罗英救回来,爸爸没允他,他便发了好大的脾气。”乔新伟不知道弟弟究竟着了什么魔,竟会如此恋慕那个俗气的女子。 “爸爸极恨张志炎,他如今又霸了上海,在那里飞扬跋扈的,爸爸哪里愿意为了个素不相识的罗英去向张志炎卑躬屈膝。”乔霏也摇头。 乔新耀平日看起来文弱内向,性子拗起来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次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让全家人都很意外。 “自然是这个理儿,可新伟竟说他要娶罗英过门,还说出此生非罗英不娶的话来,把爸爸妈妈气得要命,后来还真去打听这罗英,听说她根本就是自愿嫁与张志炎做姨太太的。”乔新伟一向厌恶这个女孩子,光想到她对一双弟妹恶言恶语的模样,那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嫌恶的神色。 “我明白了,何代钦去了法国留学,一去便杳无音讯,赵子嘉一家战败后也逃往南洋,罗英一家人等于是被抛弃在国内,无依无靠,她伤心绝望之下,便主动争取做了张志炎的姨太太,她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与其零落成泥受人糟蹋,倒不如为自己谋个有安稳的日子,再怎么说张志炎也是个军阀头子,她至少可以衣食无忧,还能在外边保留一丝颜面地位,她的家人也不至于被人欺辱。”乔霏点头道。 “到底是女孩儿,还是你了解她,”乔新伟恍然大悟,“新耀怎么也想不通,昨夜又哭又叫的说要去救罗英脱离火坑,我也弄不明白这罗英是怎么想的,也劝不出个门道来,下次定要喊你一块儿去劝他!” “其实这罗英还算是个聪明的女子了,以她的处境……” 两人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争辩的声音,起初两人还不以为意,后来这声音竟越来越大,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我看这位乔清如小姐分明就是个临危不乱的巾帼英雄,听说她来到北平,若有机会见上一见就好了……” “不过就是个失贞女子,你们也把她看得太高了。” “你休得胡言,无凭无据地坏人名声!” “怎么是胡言?在那土匪窝里呆了那么些日子,我就不信她还是冰清玉洁的,若是个贞洁烈女早就咬舌自尽了,哪还有脸面下山?” “你们,你们愚不可及!” “恐怕是你们将荡妇当圣女吧,从土匪窝里下来的残花败柳,亏你们还把她当块宝,真让人恶心!” 乔新伟坐在楼上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下去教训那些嚼舌头的家伙,却被乔霏一把拉住了。 “二哥,算了,不就是被人议论几句,不妨事的,日后他们便知道自己今天的观念有多愚蠢了,我们这时候冲出去,能做些什么呢?难道要向他们证明我是清白的?又或者揍他们一顿?闹大了反倒是我们更没脸,平白为那些造谣的小报增一条花边新闻,不值当。”乔霏的脸上虽然也有怒色,更多的却是坦然。 “这些成日爱造谣的家伙,迟早要遭报应!”乔新伟狠狠地一拳砸在茶桌上。 楼下却变故突生,有一人从阴暗的角落里冲了出来,摁住那个正说得口沫横飞的家伙就是一顿痛揍,这样突然的变故让周围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竟个个傻在当场。 “叫你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臭嘴!”那男人下手也着实狠辣,骑在那男子身上,一拳一掌都往人脸上招呼,那躺在地上的家伙被揍得牙脱齿落,惨不忍睹。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拉开那下手的男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章 形象 茶馆掌柜定睛一看,那动手的男人衣裳陈旧,一身衣服已经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来的样式颜色,却气势惊人,可不就是这段时间打遍这一条街的孤胆英雄么,别看他口袋里没什么钱,可这身手着实不赖,那些流氓痞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反倒个个和他称兄道弟的最新章节。 一见到是这位爷,那掌柜顿时苦着一张脸,“我说这位大爷啊,小店可是小本经营,着实经不起啊,求爷高抬贵手……” 被人扶起的男人,脸肿得有猪头那么大,加上那满是血沫的嘴,看起来着实可怖,他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无缘无故被人痛打一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和他同来的几个的男人虽然不至于五大三粗,可毕竟也都是条汉子,立刻脸色不善,挽了袖子就要上前。 茶馆掌柜的暗暗叫苦,却无计可施,只得立刻命小二去找收了保护费的警察来。 乔新伟正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之际,乔霏已经下了楼。 “等一等。”一个清脆温婉的声音引得众人抬头看去。 只觉眼睛一亮,从楼上款款而下一位白衣蓝裙的姑娘,清爽得好似秋天的碧空,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只见那姑娘盈盈一笑,走到那猪头男跟前施了一礼,“我便是乔霏,方才随兄长在楼上喝茶,听见诸位在楼下争执,……”她似是不好意思地停了停。 那猪头男的脸早已面目全非,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脸上蹭的一下红了,连他一起的几个同伴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说。都是乔霏累得这位大哥受了伤,心里十分不安,这些银洋你且收着,找个好点儿的大夫。好生医治一番。”乔霏说话轻轻柔柔的,极是好听,又句句温柔谦冲。任谁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背后议人是非,被逮个正着,那份尴尬简直是无法言说,又见乔霏言辞切切地又是道歉有是塞银洋的,那男子更是羞窘,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哪里肯收她的银洋。 乔霏将银洋放在桌上。又将被踢到的桌椅扶好,走到那打人的男子和那几位为她说话的茶客面前,又施了一礼。 “诸位为乔霏说的话,我十分感激,不过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诸位到茶馆,图的便是休闲自在的一份好心情,乔霏今日搅了大家的兴致,坏了诸位的心情,在这里给大家赔个礼啦。” “使不得,使不得。”众人慌忙摆手,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哪里担得起她行如此大礼,那些在背后编派乔霏的都是一脸愧窘。 眼前这清丽少女眼神纯净。行事端谨,一见便知定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儿,让人忍不住对她生出几分不带**的怜爱之情,再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只觉得是对她不可忍受的亵渎。 “掌柜的,今日累你做生意了。诸位的帐便记在我哥哥上,就当我请诸位喝杯赔罪茶。”乔霏笑着让乔新伟为她付账,乔新伟无奈地付账,茶馆掌柜却一脸惶恐。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子,别人打架非但不害怕,倒还大大方方地出来劝阻,被人在背后非议,非但不生气,还笑盈盈地出来赔罪,将一场恶斗消弭于无形,过去还觉得这乔霏被报上吹捧得让人难以相信,今日一见,方觉得她那气度风华真是令见者折服。 “诸位,乔霏先走一步,后会有期啦。”乔霏对着四周团团拱手,才气定神闲地踏出茶馆的门。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众人还在拱手回礼,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乔五小姐真是豪爽有侠气!” “好气度,好胆量,今日才明白报上所说并非虚言啊!” “如此明净的女子竟被宵小污言秽语中伤,真是令人恶心!” 不屑、厌恶、鄙视的眼神都投向了那个猪头男,连他的朋友们都连连摇头叹气,几人哪里还顾得上拿桌上的银洋,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逃了出去。 “听说这位乔五小姐当日被土匪绑上山,也正是凭着这份胆量和侠气让土匪们对她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我想也是,乔五小姐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罕见!”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得见乔五小姐的真面目,我见着比报上那几张照片还要风华绝代。” “是啊是啊,今日真是好运气。” “只可惜方才没与她多说几句话……” “今日见了这乔五小姐,便觉得世间女子都俗了……” 众人议论纷纷,茶馆里更加热闹起来。 “这位乔五小姐还真不是一位寻常人物。”一个年轻人坐在楼上的雅座中,看着楼下的纷乱若有所思地说,眼中闪着兴味。 “乔家的小姐素来都是品貌两全的,这位乔五小姐看上去比月小姐多了几分活泼,又比星小姐多几分稳重,处事圆融稳重,的确不容小觑。”一个中年人点头附和道,眯着眼回味乔霏方才的行止,越来越觉得不一般。 “知年兄,你帮我登门求娶,如何?”年轻人问的极为突兀。 叶知年的脸上却毫无讶色,“恐怕不易,撇去乔家老宅的那一帮人不说,上海乔家一向以新派著称,乔家的几位小姐皆崇尚恋爱、婚姻自由,乔月诃私奔于卢林,气死自己的生父且不说,那乔星诃如今已二十八岁了,却一直未婚,有这两个姑姑的先例在前,这位乔五小姐恐怕也是野马难驯,乔绍曾定会以她的婚事自主推托。” “野马?”年轻人抚着下巴,充满兴味地笑了,“就是野马才有意思。” 中年人微微皱眉,心知他对女人的口味,不赞同地看着年轻人,“此野马非彼野马,我看这乔霏并非是那种性子泼辣的女子,她小小年纪就有此等胆色肚量,可见心计城府之深,假以时日怕是……” “知年兄,我不正需要一位有胆有色,圆融稳重的妻子么?我觉得这乔霏正是我所求的。”年轻人不以为意地打断他的话,乔霏除了行事稳重之外,最重要的是生得极美,那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气质,的确让人心折。 中年人心下微愠,这位公子实在有些刚愎自用了,但还是十分尽责地出着主意,“听说乔霏准备投考北平大学,近日住在其舅姚立言家中,公子大可以和姚立言套套近乎,近水楼台先得月,多到姚家走动走动,也试探试探这位乔五小姐的心思。” “小五,你方才对那些人实在太客气了,那嚼舌头的人被打活该,你竟还塞银洋给他们。”乔新伟跟着乔霏出了茶馆,还是一肚子气,愤愤不平地唠叨着。 “忍一时之气,博个好名声,有什么划不来的?”乔霏笑了笑,掏出铜板买了几支百合花嗅了嗅,心情依旧很好,丝毫没有被方才的事影响。 成大事者必须学会忍一时之气。 形象是人活在这个世间的品牌,是最省力且最有力的公关武器,树立好形象,建立好口碑,是她这个阶段唯一所能为自己捞取的政治资本,这一点想必乔新伟不会明白。 “难怪大姑父和爸爸老是赞你稳重,这样的气你也能忍下来。”乔新伟年少气盛,方才恨不得冲下去揍那些人一顿。 “快意恩仇那是江湖中人的做派,你我的一举一动都有长辈们和坊间小报盯着,斗面子不如斗眼光,凡事看得长远些,就不会被眼前的得失所迷惑。”乔霏淡淡地说,若不是他是自己的嫡亲兄长,她也不会将自己的从政心得与他分享,收拾人很容易,制服人心却极难,而收拾人从不是目的,关键是要让旁观者心服口服。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当下能够做到却是不易。”乔新伟叹道,他明白乔霏自然不是胆小怕事,也知道她方才处理得漂亮极了,但是心头那口恶气一时半会儿却是下不去,恐怕换做是他的父亲在场都很难忍下这口气。 “乔五小姐,请留步——”一声唤从他们身后传来,“这是你们方才落下的。” 两人回过身去,来人竟是方才在茶馆见义出手的男子,他一路追至,有些气喘吁吁的。 “真是多谢了,二哥,你太粗心啦,”乔霏笑着接过男子递来的书本,“陆公子,好久不见了,今日劳你见义出手,乔霏真是感激不尽。” 那男子微微一愕。 “你们认识?”乔新伟也一脸惊讶。 “陆公子是我在女中的老师陆先生的侄子,曾有过两面之缘。” “乔五小姐真是好记性。”那男子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意外乔霏认识他,又似乎因为她还记得他而雀跃。 “真是他乡遇故知,方才兴致被那些人给搅了,不如我们现在再去喝几杯?”乔新伟高兴地说,对于妹妹的朋友他一向热情相待,何况这男子方才不仅为乔霏说话,还狠揍了那男人一顿,实在太解气了。 那男子也不矫情推却,欣然应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一章 第二次震惊 “还未请教陆公子大名全文阅读。”两杯小酒下肚,乔新伟愈加活泼了。 “不敢当,在下陆雨,字行严。”那男子拱拱手。 陆行严!她的呼吸一窒。 正准备挟一块桂花糕吃的乔霏右手一颤,那桂花糕竟不小心滑落到地上。 “小五,你不会是吃西餐吃得连筷子都不会用了吧。”乔新伟取笑道。 “手滑了一下。”乔霏低头笑道,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抹去眼底的惊骇之色。 也许叫“陆雨”的人不少,但表字“行严”的应该只有眼前这一位了,乔霏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震惊还是该欣喜,这种感觉就如当初在路上遇到沈绍隽一般,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过沈绍隽流芳百世,陆行严遗臭万年。 提及“陆雨”也许知道的人不多,但陆行严的大名却将在十年后响彻整个华夏国,甚至世界,成为华夏近代历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这个具有可怕权力和声名狼藉的人,连名字都可以止小儿夜啼。 这个亚洲最神秘的人物,从不接受照相或采访,甚至在他的授意下,他曾经的照片都被销毁干净,在政府官员里,都很少有人认识他,有的时候人们觉得陆行严就像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幻象,存在的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可能实际上并不存在。 而作为后世最能够接触到最核心国家机密的乔霏,自然知道他并不是个幻象,但也从未见过他的照片。 这一个情报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让他的时代成为华夏历史上情报机构最辉煌的时代,在那个年代,在陆行严的领导下秘密警察部门比起世界上任何间谍网来。它在特工人员的数量上要更加庞大,在地理覆盖面积上要更加辽阔。 她甚至很清楚地知道在他最鼎盛的时期,他手下有十八万便衣特工。在任何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地方为他工作着,而部分军队、土匪、海盗甚至也是他的手下,这些加起来总数有三十多万的实际或潜在人员在为他这个秘密警察头子效力。 用权倾朝野来形容他,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而这样庞大的组织,竟然是他无师自通,一个人白手起家建立的,甚至在最初的阶段他不但没有经费。连生活费的无着。 在抗倭战争中,他的敌后谍报侦搜和刺杀内奸行动对于战争的胜利有着无可磨灭的贡献,沈绍隽与他就像一明一暗两柄利刃,一个征战沙场,一个则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为国尽忠。 两人的结局也是相似的。没有死在侵略者的手中,都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沈绍隽被逼自尽,陆行严死于刻意设计的车祸。 沈绍隽死得悲壮,让后人敬佩叹息,陆行严之死却是叫好的比叹息的多,这个秘密警察头子冷酷毒辣的形象已经太深入人心了,他活着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威胁的不止是敌人。还有自己人。 他的死是戴国瑛亲自设计的,沈绍隽和陆行严都是华夏军校的学生,也是戴国瑛最重要的亲信,沈绍隽解决的是台面上的事,而台面上无法解决的事情就必须借由陆行严的手执行,其中自然包含了暗中帮戴国瑛铲除政敌。因此他在受到戴国瑛赞赏的同时,又被更多人深深地仇恨和惧怕着。 戴国瑛是个独裁主义者,他最看重的是军事、经济和特工,也最怕掌握这些部门的手下权重震主。 在经济上他依靠的是自己的大舅子乔绍曾和姚氏兄弟,乔绍曾虽然时不时地也会与自己唱唱反调,但是有自己的妻子乔星诃从中斡旋,他对乔绍曾还是信任的,何况还有姚氏兄弟制衡着,几人的关系时而对抗,时而合作,整体上还是能够达到平衡的。 而军事上的权力基本都掌握在他的嫡系弟子们的手里,这些人时有争斗,但对自己还是忠心的,尤其是军权最大沈绍隽,他不谙权术之道,内外得罪了不少人,对戴国瑛越发的依赖,这一点也让他十分满意。 唯一让他戒备和警惕的就是陆行严,他手下的特务组织发展得太快,势力也越来越大,力量已由原来的纯粹特工组织渗透进军事、党务、政治、行政、经济文化、教育、交通、税务等各个要害部门,在国际上也很有影响。 他们不仅有自己的武装部队和交通警察部队,还能调动税警和缉私部队,由他们掌握的武装有几十万人,而且他们组织严密,号令迅捷严明,其调动灵活迅速,火力装备之强,已超过他手下的任何一支正规军队,最可怕的是戴国瑛的警卫部队也由陆行严一手控制,这个城府极深,手段狠辣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怕太危险了! 她也认为陆行严绝对是个有野心的人,也许他不敢去篡戴国瑛的权,但绝对想要接他的班,可戴国瑛心里定是想要将元首的位子传给儿子的,怎么肯让一只猛虎睡于卧榻之侧? 戴国瑛的猜忌,陆行严自然也清楚,但尽管他极力讨好戴国瑛以表忠心,可他的政敌却要置他于死地,革命党内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厌恶、恐惧、仇恨陆行严和他的特工组织,就连乔霏的父亲乔绍曾,舅舅姚立德、姚立言,还有姑姑乔月诃、乔星诃,就连沈绍隽都极端仇视陆行严,必欲除之而后快,他们这些党内大佬的呼声更坚定了戴国瑛除掉陆行严的决心。 戴国瑛同样也在陆行严身边安插了“钉子”,两人斗法的关键时刻就是这些“钉子”起了作用,在陆行严的专车上动了手脚,使其在车祸中受伤,陆行严受的伤并不重,但是有短暂的昏迷,戴国瑛亲自为陆行严指定了医生医治,看似无上恩典,实际上却利用医生给陆行严注射了毒药。 在最后的时刻,陆行严还是不相信戴国瑛会真的对他出手,他虽明白鸟尽弓藏的道理,可还是认为自己有利用价值,玩了一辈子手段的暗杀之王最终死在了暗杀上,也可以说是死在自己的政治敏感性上。 而后陆行严的死忠党羽则谋划了暗杀戴国瑛的行动为陆行严报仇,戴国瑛暴毙后,革命党分崩离析,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从这个意义上说,陆、戴之争间接导致了革命的失败,保皇派的复辟。 乔霏微微平复了心情,该怎么对待这个陆行严她暂时还没想好,可不管怎么做,他现在正是落魄之时,交好他总是没错的。 她低眉沉吟之际,乔新伟已经热络地和陆行严聊开了。 “陆兄,近来在哪儿高就?” 陆行严一脸苦笑,“乔兄,你看我这一身打扮,就知道如今我根本没什么正经事可做,高中毕业后,父母双亡,家中一贫如洗,我根本无力继续读书,本想着投军报国,可做学生时都说反帝反军阀,投军总不能再投到反动军阀部队去吧。听说赵子嘉比较倾向革命,又和卢林先生交好,他的军队里也很有些民主的新风气,便去投了赵子嘉。结果你们也知道了,刚去没几天,这张志炎就打了过来,赵子嘉溃不成军,逃到南洋去了,留下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又不愿意跟着那混世魔王张志炎,便一路漂泊到了北平,如今不过是个流浪街头的小混混。” 陆行严说话十分坦然真诚,将自己目前的窘境一一如实相告,完全把初识乔氏兄妹当做自己的朋友知己,没有丝毫作伪。 “可悲可叹,报国无门啊。”乔新伟感同身受地叹道。 乔霏默默地观察着陆行严,她至今忘不了在女中时见到的陆行严,那双阴郁冷酷的眸子,那才是他的真性情吧。 如今的他一脸落魄,却周身透着真切,三言两语就让乔新伟把他当成朋友,果然是有几分手段的人物。 陆行严和沈绍隽完全不同,虽然两人同样有才华,但是沈绍隽孤傲耿介,看不惯的事很多,不屑做的事业很多,陆行严却不同,他行事向来不择手段。 他是认识她的,假设她进茶馆之前他便在附近,这对于目前无所事事的陆行严来说自然是个好机会,于是他也跟进茶馆,甚至可能是故意搅起纠纷,再出手引起乔霏注意,可惜乔霏从始至终都像没发现他一般,他只好厚着脸皮追了出来。 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便是要和她攀上关系,为自己谋个好出路。 若乔霏前世不知道他的底细和性格,又或者乔霏就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定会对他今日的出手感激涕零。 这陆行严是个人才,她要用也会用他,还必须要抢在戴国瑛之前用他,一个精通暗杀的情报人才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若是前世也有一个这样的好帮手,恐怕她也不会在胜利在望之际殒命,虽说特工总让人不齿,但对于政治家来说,特别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特工组织是绝对必不可少的,没有了这批人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冲锋陷阵,恐怕国家早就动荡不宁了。 要用他,同时也得想个办法制住他,人总在不断成长,野心也会一点一点膨胀,她不想让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变成饮鸩止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二章 演讲 上 乔氏兄妹果然如陆行严想象般热心,不仅给了他钱,还帮忙他找好了住处。 “陆兄,你且安心住下,我们再慢慢帮你留意可有合适的工作。”比起做人的手段,恐怕乔霏还要胜过老于世故的陆行严一筹,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皆周全细致,让人如沐春风。 陆行严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激动,虽然是厚着脸皮和乔氏兄妹搭讪,本也做好了落面子的准备,却没想到两人竟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禁想起初见乔霏的那天,生活无着的他到城里投靠教书的姑姑,却没想到这唯一的亲人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心中烦闷的他只能借酒浇愁,靠在阳台上喝酒的他惹得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们指指点点,对于那些不屑嘲笑的眼神他一律冷酷以待。 却只有乔霏,这个十多岁的女孩儿既没有恐惧也没有不屑,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种直指人心的眼神,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一股汗毛直竖的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她看穿。 后来才知道她便是《新思想》的清如,她的大作他早就拜读过了,再后来在小镇遇上她,历劫归来的她一身狼狈,却给人雍容大度的感觉,她还记得他,谦冲平和地朝自己点头一笑,再度让他震惊了,大难过后还能这样气定神闲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绝不是普通人。 对乔霏这个人,他心中敬慕佩服已久,他赌的便是她还记得自己,若是今后能靠着她在这世上谋个一席之地,他便心满意足了。 陆行严犹自兴奋不已,乔新伟却敏锐地觉察到妹妹的细微变化。 “小五。你自从到了酒楼之后变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难处?”从陆行严的新居回来,乔新伟便关切地问。 “我看到这陆行严有志报国,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再想想国内有多少年轻人与他命运相似。心里便有些闷闷的。”乔霏说道。“二哥,你说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合适?” “这。我也不知道,”乔新伟皱眉,“不如让他去银行上班?” 乔绍曾的大华银行在全国各地都有分行支行。这也是乔新伟唯一能想出来的门路。 “不好。”乔霏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陆行严是有志报国的人,去了银行怕是会消磨他的斗志。” 她的反对完全是下意识的,陆行严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又是天生搞情报的料子,要是大华银行的机密全被他探得了。顺势掌握了银行,凭她父兄那两下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再看看吧,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儿。”乔新伟拍拍她的肩膀送她回了姚公馆。 乔霏正为陆行严的事踌躇不定,姚公馆的王妈却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递了一封信给她,“表小姐,方才沈公子来找过你,见你不在,便留了一封信。” 这信显然是匆匆写成的,墨迹未干便装入信封中,有了好几处沾污的痕迹,原来是一个报社邀请乔霏前去演说。 沈绍隽此时还是个追求进步的新青年,又生活在北平大学这个时刻会令人精神亢奋、热血沸腾的大环境里,自然也被卷入学生运动的激进潮流之中。 他平时沉静内向,很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所以这些慷慨激昂的演说他是不适合的,但却喜欢舞文弄墨,虽不如乔霏写的那些文章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可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时评作者。 其实他的文笔也是极好的,毕竟他自幼受的是传统的私塾教育,酷爱读史,又是北平大学历史系的高材生,以他的聪明和执着,本可以成为一个饱学的鸿儒大家。后来就算在硝烟弥漫的战争间隙,他还是不改骨子里的文人本色,除了写出几部军事专论之外,还写许多与打仗风马牛不相干的时评文章。 这个邀请乔霏前去演说的报社,是个小报社,刚成立没多久,是一帮热血学生满怀热诚组织的,其中的几个成员就是沈绍隽的同窗好友,得知他与乔霏交好,便央他来请乔霏演讲。 他却不过同学情面,只得硬着头皮来找她,在信里将前因后果和她详说了一遍,特地嘱她若是不方便就不必来了。 对于她来说,沈绍隽的面子是要卖的,何况这种演说不是舞会,来的都是有志国家的青年,而不是那些浪荡的公子小姐,说不准还真能被她挖几块宝回去。 再说……她心中微微一动,暗暗有了定计。 “清如,你真的来了!”沈绍隽见到乔霏,心里除了高兴雀跃,还有一丝抱歉,他知道她这几日都在闭门读书,竟能抽出时间过来演讲,实在是难得。 “既然答应了,自然要来。”乔霏笑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陆行严,也是一位有志报国的好朋友。” “行严,这位是我在北平的好友沈绍隽。”乔霏为两人介绍道,心里却有一丝好奇,不知道这两位戴国瑛日后的两张王牌,今日王见王时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幸会,幸会。”两人伸出手握了握。 他们的反应让乔霏有些失望,太客气太官方了,一个是单纯的愣头青,一个是长于世故的老油条,但都是志在报国的热血青年,又有她这个中间人在场,照理说该相谈甚欢才对,竟然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莫非两人天生就八字相克? “绍隽,是乔五小姐来了么?”几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大家都是同志好友,唤我乔霏或是清如就好了。”乔霏笑着伸出手去和他们一一握手。 “清如先生,我叫林为民,”那为首的年轻人有些惶恐将手在身上擦了两下,才不好意思地和她回握,“方才在布置会场,有些脏,呵呵。” “辛苦了。”乔霏丝毫不以为意,依旧亲切地笑着,“不过,我的年纪恐怕还要比你小上几岁,你唤我先生不别扭啊?” “清如先生学识渊博,我们都是看着你的文章成长起来的,自然当得‘先生’两字。”林为民由衷地说。 “别,可千万别,”乔霏摆摆手,半开玩笑道,“你这么说我可会折寿啊,大家都是平辈,我与绍隽更是生死之交,我还真摆不出来那先生的架子。” 众人都笑出声来。 林为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们今日没想到你会真的来,听说你自到北平后一直都闭门读书,这次去请你,我们也觉得冒昧。” “其实倒也不至于成日关在家里闭门造车,只是那些邀约的帖子总是什么舞会、沙龙,你们也知道我刚从上海来,一路上战乱的痕迹随处可见,到处都是背井离乡的人群,那些衣衫褴褛,疲惫的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惶恐,一想到那样满目疮痍,我哪里有心情跳舞听音乐谈诗论文?”乔霏一脸凝重,“今日绍隽若是请我跳舞看电影,我自然也是不会去的,但是你们这样的集会,我却是要来的。” 虽然还不是北平大学的学生,但她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那一股学生领袖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敬服。 “所以我今天演讲的题目就是民族自强。”乔霏慨然道。 卢林原就是国内最有名的演说家,深谙演讲的技巧,每次进行大小演讲,只要有条件,他都会带着乔霏,而乔霏前世从政,也是口才了得,又系统钻研过名人演讲,如今又得卢林言传身教,自然青出于蓝。 虽然听过她演讲的人并不多,可那近乎于洗脑的魔力,让她的声名传播了出去,故而这些北平学生虽没听过她演讲,但都已经是仰慕已久。 这次演讲的规模不大,小报社经费有限,只是租了一个稍大些的房间,来听演讲的除了报社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读者和慕名而来的听众。 乔霏并不高,站在演讲台上的她显得十分单薄瘦弱,可当她的眼神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时,所有人都从中读到了坚毅和勇气,那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限的能量,她还未开口,台下便已有些热血沸腾了。 “我是一个华人,但我出生在美国,回到祖国之后,却一直生活在别的国家的地盘上,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国家明明是华人所有,却事事尚要容人置喙,我们国家的关税握于外人之手,领事裁判权不能收回,外人所到之处即其领土,官吏不敢管,警察不敢诘。”乔霏缓缓地说,越到后来情绪便越激动,声音语调也开始渐渐拔高,“后来才明白是他们用枪炮轰开了我们的国门,逼迫我们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将我们的国民卖给了十几个国家,我们的国家不只是全殖民地,比全殖民地的地位还要低一级,是一个次殖民地,我们不是一国的奴隶,而是十几个国家的奴隶!……” 随着她的演讲,他们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幕幕国人被凌辱的惨状,眼眶渐渐湿润了,有些女孩子甚至开始轻轻抽泣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三章 演讲 下 “军阀是什么?他们是列强在我们国内的傀儡和工具,近来占了我们上海的一个军阀,大家都知道他叫张志炎,他名义上是大帅是督军,实际上他的主子是倭国,他本人在一切重大的、与倭国有关的事情上听命于他的主子,而主子给他提供钱财和枪炮,必要的时候还给他政治上的支持最新章节。而那个被他打跑了的赵子嘉呢,实际上是意大利的奴才,他主子的那些枪炮还在半途上没运来,他就抵抗不住跑了。华夏内乱,实有造于列强!……” 乔霏言辞严厉,随着她越来越激烈的言辞,听众们的神色也渐渐变了,一双双眼中都闪着仇恨的光芒。 “世界上的弱小民族不但不能自决,不但不能自由,并且今后所受的压迫比从前要更厉害。现在强盛的国家和有力量的民族已经雄占全球,无论什么国家和什么民族的利益,都被他们垄断。他们想要永远维持这种垄断的地位,再不准弱小民族复兴,所以他们形成了联合战线,串通军阀政客压制革命,制造内乱,成为我们华夏民族前进兴旺的最大障碍……” 乔霏的声音似乎高到了一个极致,整个房间内的气氛也高昂到了极点。 “自废帝革命以来,我们的国家一直陷于军阀之手,完全得不到改善,那些为了革命牺牲的仁人志士,他们的血能白流吗?” “不能!”台下群情激奋。 “革命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卢林先生的正确主张没有得到顺利的贯彻。今后,我们必须建立一个不同于西方政党形式的党。这个党首先以服从卢林先生的命令为唯一之要件。自由这个词如果用到个人,就成了一片散沙。在我们这样的形势下,国家未得完全之自由,只能暂时牺牲个人之自由。到了国家能够行动自由,华夏就是强盛的国家。……” “诸君,未来的华夏是我们的,只有我们今日努力了,今后才能无愧于先人。无愧于子孙。我们的子孙才能平等自由地生活在我们自己的国家里,不必向洋人鞠躬。不必将钱财奉给洋人,不必受洋人白眼歧视,不必忍受颠沛流离。不必饿死街头……” “为了华夏明日之自由。随时准备牺牲一切,为了华夏明日自强于世界民族,我愿奋斗终身!” 少女原本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到了最后变得深沉而高昂。刹那间刺穿了众人的神经,一时间高声的附和呼喊几乎震破了屋顶。 “为华夏自由牺牲一切。为华夏自强奋斗终身!” 有人鼓掌,有人欢呼,有人落泪,有人激动地重复着她演讲的段落,这些人如疯魔了一般,声浪震天动地。 一直到乔霏深深鞠了一躬,走下讲台,掌声还像波浪一般,一浪推一浪,似无平息的可能。 “清如先生,这篇演讲可否让我们报社明日编发?”林为民激动得无以复加,乔霏的演讲是即兴脱稿的,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边听边记,甚至是一边流着泪。 乔霏欣然应允。 这时候的他们都没想到,第二天这份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因为这篇演讲而名声大噪,这篇演讲的内容于数日之内传遍全国,辗转到了流亡海上的卢林手里,更坚定了他以党治国的决心。 而这篇演讲也成了乔霏政治生涯的一个崭新的里程碑,其中关于革命党架构的阐述,让她正式进入了革命党大佬们的视野,也引起了革命党内部极大的争论。 但她眼下最关心的是沈绍隽和陆行严的反应,她必须抢在戴国瑛之前,将狂热的信仰种子播进他们的心中。 他们两人是有才能的,不是随风倒的政客,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只有对方是他们完全敬服的,才能让他们甘心追随。 而在他们追随戴国瑛的初期,他们就是戴国瑛的狂热信徒,愿意为其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一切。 就算陆行严老于世故,沈绍隽清傲单纯,后来在权力争斗的漩涡中相互倾轧撕咬,可是最初的他们却的确是有志报国的热血青年,也是最容易被煽动起来的人。 她太明白政治圈就是一个能人堆,她不可能是唯一的能人,在能人堆里混,有两件武器必须用好,一件是权谋智慧,另一件就是感情投资,而在大部分时候感情投资往往比权谋智慧还实用。 但是想要驯服这两匹千里马,需要的绝不仅仅是感情和恩惠,更重要的是要在他们心中树立绝对的威信,才能得到他们绝对的效忠,这与动物的潜意识有关,就像一只再不驯的狮子经过训练之后,见到驯兽员拿起鞭子也会乖乖坐下一般。 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比之下,戴国瑛今后所具备的优势更加充足,她都还要在戴国瑛手下讨生活,戴国瑛能给他们的东西更多,权力,金钱,美女,…… 它们是官场的魔障,让许多人丧失信仰,泯灭人性,它们是社会灾难的发动机,让许多人家破人亡。 多年的官场生涯,让她将这一切看得很通透,在那些尝到了权力真正滋味的人们眼中,这世界有什么比官职更重要的吗?脸皮、道德、灵魂,一切的一切都是虚的,只有权力是实实在在的。 人在成长,野心也在膨胀,她不确定自己和戴国瑛抢人胜算有几分,但是好帮手能够成就一个人,烂帮手可以毁掉一个人,所以她必须尽力一试。 军权和情报给她的诱惑太大了,前世的她为了在这两个系统打入钉子,付出了无数心血,如今的她怎么能够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这个乱世不比百年后的时代,信息发达全面,人们也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乱世中渴望安定的人们本身就渴望一个强大的偶像能够带领他们走向富强,因此个人崇拜极容易被树立起来,而戴国瑛就极热衷于搞个人崇拜。 但对于乔霏来说,与其让他们去崇拜戴国瑛,倒不如让他们崇拜卢林,一来卢林品格高贵,人皆敬服,二来卢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三来她可以在卢林去世后以卢林的意志继承者自居。 何况她并不希望他们现在走在戴国瑛的对立面,只需要他们对戴国瑛的忠诚和崇拜不那么根深蒂固,在将来便能轻易拔出,她走出的这一步棋,只是为了将来的无数步铺垫。 若不是她年纪小,资历浅,也不必玩这曲折的一手了。 陆行严和沈绍隽大部分时候听的都是学生演讲,毫无内容,不过是几句口号翻来覆去的喊,第一次听到乔霏这样鼓动人心的讲演,整个人还沉浸在演讲的内容中,还在不停地回味着她讲演的段落,只觉得字字直指国家的积弊,句句落到实处,实在是世上最精妙的语言,听得他们热血沸腾,脸上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对她狂热的崇拜和追随之意。 “清如,你今天的演讲真是太好了。”回去的路上,陆行严的激动之情还未平息,连对她的称呼都改口了,“我从没有听过这样激动人心的演讲!” “是么?”乔霏笑道。 “我下了个决心,就在刚才!”陆行严握拳严肃地说,“我要加入革命党,追随卢林先生!” “加入革命党却是不难,我做你的介绍人,可是卢林先生如今漂泊海上,你要去追随他怕是不大容易。”乔霏沉吟道。 “我想为华夏的革命做些事!人固有一死,大丈夫理应死重于泰山!”陆行严热切地望着乔霏,她是卢林的侄女儿,定是有门道的。 “为革命做事有千百种形式,不必都要追随在卢林先生左右,我们大可以从身边小事做起。就如农夫努力干活,工人努力生产,教师努力教书,学生努力学习,人人都做好分内之事,积少成多,积沙成塔,劲往一处使,国家便能向前……”乔霏悠悠地说道。 见她言语之中有推脱之意,陆行严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乔霏适时地捕捉到了,随即话锋一转,“在尽好自己本分的同时,我们自然也该为国效力,陆兄,我这里有一桩卢林先生交给我的机密任务,甚是要紧艰难,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 望着乔霏严肃的神色,陆行严脸色激动得通红,越是艰难,便越是重要的任务,他哪里还有半分犹豫,当即朗声道,“我愿意!”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北平还有一个特殊的任务,就是负责组织一个情报联络组织,负责收集各方面的情报,提供给卢林先生。”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一下,看了看他那急于想知道下文的探询目光,才接着说道,“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参加这项工作,如今是非常时期,这项工作十分特殊保密,除了卢林先生和我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这工作不仅没有固定经费,也不隶属于任何政府机构,只是我们这些年轻的革命党人义务为卢林先生服务,提供各种情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四章 任务 “为卢林先生效力,陆某责无旁贷最新章节!” 能为卢林工作,正是陆行严所求,他踌躇满志,空有一腔热情一身抱负,却无人赏识,心里正怨天尤人,面对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岂肯放过?于是乔霏一说完,他便把胸脯一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须要知道这工作相当要紧机密,又是卢林先生特地嘱我留心的,旁人并不晓得,你须得万分保密,否则便是违反了党的纪律,当然若是有风声走漏了,我也是不会承认的。”乔霏的神色是少有的严厉。 陆行严被她的疾言厉色震住了,连忙低眉以表忠心,“行严明白。” “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普通的工作,一来掩人耳目,帮助你进行情报的搜集工作,二来你也有个正式的工作,生活才有着落。”乔霏略一沉吟。 “这些都无关紧要,为了革命工作,我什么都愿意!” 就如同这个时代大部分的青年人一样,陆行严对卢林也是崇拜之至的,特别是近年来卢林认为只有通过武力战争,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结束封建军阀割据的局面,更引起他心底的共鸣。 方才又经乔霏一番煽动,将他心底的情绪燃到了最高点,此刻他所说的话倒是句句发自内心,没有一丝作伪。 “好!那你先回去,明天我们再具体谈谈。”乔霏说完就与他握手而别。 这时,陆行严的兴奋难以言状,这几年漂泊的苦楚一扫而空,在他看来,在将来的某一天革命事业定会取得成功的。 而这乔霏是什么人?她可是党首卢林的妻侄女儿,谁都知道她在卢林身边受宠的程度甚至还要超过他的亲子。她年纪小小,卢林就交给她这么重要的任务,可见对她有多信任,与她接触了几次,她的才华与处世的确让人不得不佩服。 跟着这样的一个人干。只要搞好了情报工作。日后还愁得不到赏识吗?他越想越兴奋,觉得眼下生活虽然贫苦。但前途总算是有望了。 乔霏给陆行严布置的任务很简单,但执行起来却是不容易,他负责收集各方情报。交给乔霏。由她来归纳、汇总,寄给卢林。 要知道陆行严孤身一人来北平不久,基本是处于举目无亲的状况,没有任何亲戚、朋友、同学。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乔霏却不这么想,陆行严这个人本就不能以常人度之。何况落魄小混混方大凯都能在上海滩混出名堂来,陆行严这个情报天才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她倒是有心见识他的手段。 而所谓卢林交给她的任务,自然是子虚乌有的,陆行严不会有机会当面与卢林对质,而这样其他人自然不会知道这样的绝密任务,情报机关的诱惑太大了,没有人不想把它抓在手里。 陆行严一心想博得她的赏识,就算这任务再难也咬牙应下了,乔霏给他在同乡会里安排了一个工作,工作量不大,每月能领到十几元钱的生活费,还能利用工作之便,广交在京同乡,探听各方情报。 个人吃饭问题解决了,乔霏又支给他一笔工作经费,陆行严的情报工作便这么展开了。 士为知己者死,知己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理解别人。而理解别人的最终体现就是,给人一块舞台,放手让他去表演,而乔霏将这份信任和理解发挥到了极致。 乔霏的演讲一出,立刻震惊了全国,尤其是革命党人,虽然绝大部分都支持她关于革命党改革的论述,但是还是有部分人觉得将权力集于一人之手,未免有失民主,有集权**之嫌。 做这篇演讲,她自然不是心血来潮擅做主张,早在演讲之前,她便与卢林和乔绍曾探讨过多次关于党内改革的问题,当日所述种种也都得到了两人的认可,只是这第一枪由谁来发? 以卢、乔二人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好第一个说,否则反对者便会将专权的名声冠在卢林身上,他们所需要的就是乔霏这个年轻气盛,资历尚浅的枪手来试探各界反应。 乔霏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她所作的演讲不需要有太大的顾虑,可以更加直接尖锐,大家往往会以年轻气盛来包容她,能够将他们所不能说的话说个明白。 当然这篇演讲不仅极得卢林的欢心,更为她赢来了一批有志青年的支持。 国家乱了太久,人民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带着他们走出泥淖,卢林德高望重,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霏霏,你这篇演讲写得极好!极好!” 乔霏的小舅姚立言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戴着一副眼镜,十分斯文,但脸色有些发青,由于自幼缺乏运动的关系,身体一向不好,动辄生病。 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满眼赞许地看着报上所刊的演讲稿,嘴里不住地赞道,这篇文章他读过不下十遍了,还是掩不住满脸的欣喜。 “你说的对极了!个人不可太过自由,现在党内那一小部分人把自由民主喊得太滥了,事必言自由,……”他扶了扶眼镜。 “自由固然是好的,但自由必须要有限度,极端自由化和无政府主义我们必须坚决反对,不过我们也必须保护人民应该享有的权利和自由,这也是宪法所赋予每个人的权利……” “霏霏,你的学问做得很深很透,很扎实,……”姚立言赞不绝口,“我与卢林先生通了电话,他也看了你的演讲文章,他非常高兴。” “舅舅和大姑父通了电话?!”乔霏兴奋地站了起来,“他已经离开海上了吗?” “不错!”姚立言也高兴非常,“他已经在上海上岸了,这会儿应该到家了吧!” “太好了!太好了!”乔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在突然之间有些忧愁,“如今的上海是张志炎的地盘,他——” “不碍事,那混世魔王,好打发得很,”姚立言轻蔑地笑道,“他在上海天天花天酒地,眠花宿柳,也亏得上海滩那几位大亨义气,日日陪着他玩,将他伺候得极好,他自家玩够了,耳根子软得很,哪里还管什么革命党,何况卢林先生和倭人关系也不错,上海的革命氛围竟是比过去还要宽松上不少,有些张志炎的军士还参加了革命党咧。” 这一点也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怎么都觉得有些因祸得福的味道,这个时候的革命根本无法完全摆脱和军阀们的关系,他们时而称兄道弟,时而反目相向,关系错综复杂,没有什么是非黑白,虽然嘴上喊着打倒军阀,实际上根本做不到。 “那就好!不知道大姑父如今有什么打算。”乔霏松了口气。 “想来当务之急便是开办军校,招募新生,此次多亏了国瑛帮了大忙,不仅一路护送先生至上海,还答应留下来负责军校。”姚立言感慨道,“锦上添花常有,雪中送炭难得啊,国瑛这个人始终是个侠胆义气的君子!” 乔霏笑了笑,也不言语。 “倒是你,马上就要入学考试了,应该都准备停当了吧?”姚立言问道,“你功底扎实,又家学渊源,想来报考经济系是十拿九稳的。” “只怕学校看了我那些文章,觉得我是个刺头儿,还未考就不想要我了。”乔霏愁眉苦脸道,她这几天才突然想到她那些言辞激烈的文字,字字都得罪当权者,学校会容得下她这个挑事儿的人么? “你这丫头,如今再来担心这些,不觉得太迟了么?”姚立言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你这担心,却是多余的,别人我不敢说,只是这北平大学的龚校长人品却是信得过的。” “我自然也知道龚校长的为人,不是堪称‘学界泰斗,人世楷模’么。”乔霏扁扁嘴,“只是我那些文字净是些得罪当权者的,若是给学校惹来什么麻烦……” “麻烦?能有什么麻烦?你当初在女中时不也爱写这些激昂文字么,难道你觉得龚校长还比不上你那小小女中的校长?”姚立言摇头笑道,“你尽可放心,龚校长向来主张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对学生也是极尽爱护,之前有几个学生一时激动在元首府前扔臭鸡蛋,被抓进警察局去,还是他亲自去保出来的。和他们比起来,你算是什么刺头儿?” 龚子清是真正有风骨有气节的教育者,别说乔霏、姚立言了,就连这些大大小小的军阀都对这位泰斗敬服钦佩。 “他读过你的文章,很是赞许,还同我说过极欢迎你报考北平大学。你若是实在担心,不如改日我便带你去拜会龚校长?” 乔霏面露喜色,但还是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摇头拒绝,“如今我尚未考取,贸然前去拜访,就算龚校长不觉得我有拉拢奉承之嫌,也难免某些有心人日后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反污龚校长徇私舞弊,无端累及龚校长清名,倒是不美。” “你这孩子果然识大体,虑事周全,”姚立言频频点头,一脸赞许,“绍曾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五章 姚若心的爱情 “爸爸,你又在夸奖霏霏了,”姚若心正从外边回来,穿着运动服大汗淋漓地微喘着,“霏霏一来,你就忘了还我这个女儿全文阅读。” 她话虽这么说着,可脸上却没有丝毫嫉妒的神色。 “你这个野丫头要是有霏霏一半沉稳,我就天天夸奖你!”姚立言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你又上哪儿去了?弄得这么一身狼狈。” “刚去打了场网球,渴死了,”姚若心大声叫道,“王妈,给我一瓶汽水!” “你浑身脏兮兮的,还不快去冲洗一下,臭都臭死了。”姚立言嘴上虽这么说,依旧笑意盈盈地让女儿坐在身边。 “我就说嘛,爸爸现在左右看我都是不顺眼的。”姚若心撒娇地拉着父亲的手臂来回摇晃着,“我就要臭死你,臭死你……” 姚立言被她闹得哈哈大笑,哪有方才的严肃正经,一脸毫不掩饰的慈爱欢喜,跟着她闹了起来,倒像个老小孩儿一般。 他是一个对子女很温和的人,总是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跟他们玩闹成一团,享受难得的家庭之乐。 乔霏看着这温馨和谐的一幕,心里有些恍惚,其实乔绍曾和姚立言也十分相似,他们都是思想新派的人物,没有高高在上的家长做派,对于子女也是以鼓励赞许居多,甚少批评呵斥孩子。 只是她和乔绍曾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撒娇玩闹的时候,虽然她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乔绍曾和姚碧云对她发自内心的疼爱,而她也努力地回报和关心他们。 但问题就出在这“努力”二字上。真正的爱是不由自主,发自内心,无法控制的,根本不需要努力。 而她一直以来只是把这对父母当做自己的责任。她有义务爱他们,有义务为他们着想,有义务保护他们。反倒是缺失了做人最基本的情感。 “爱”这个字,她太熟悉了。 爱是人类最脆弱,也最坚强的情感,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和武器。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认知,人们常常会因为爱而做出许多非理性的决定,作为一个政客,这种情绪是可以利用。本身却不应当拥有的。 他们可以表演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可以做出各种表现“爱”的表情,却不会让“爱”这个字左右自己的理性。 就如她可以扮演一个识大体的孙女儿,却能一手将家族推入深渊;她的爷爷可以扮演一个慈爱的长辈,却能毫不犹豫地亲手杀掉她一样。 他们可以被光荣、理想、权利、地位所左右。却不会为了“爱”而动容,他们心肠如铁,在前进的道路上,阻挡自己的一切,哪怕是至亲,也是该被毫不留情地铲除的障碍。 所以她从未怨恨过爷爷那毫不留情的一枪,因为,没有期待,也不会有失望。更不会有怨恨。 重生在乔霏身上之后,她这个来自后世的成熟灵魂完全改变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不再和父母撒娇争宠闹脾气,取而代之的是聪明独立稳重和距离感。 就算她的演技再精湛,说话再甜再体贴再关心人,也不可能像姚若心那样天真自然地流露出对父母的依恋和爱。乔绍曾和姚碧云嘴上不说,可心底也是能感觉到的吧。 她突然有些羡慕姚若心,活得简单有时候也是一种福气。 “霏霏,你发什么呆啊?”姚若心捅了捅乔霏,“喝汽水啊。” “你啊,女孩子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姚立言一脸无奈地起身,“你晚上不是还约了同学看电影么?时间都来不及了。” “对啊!”姚若心跳了起来,拉着乔霏,“霏霏,和我一块儿去吧。” “我就不去了,……” “你就是这么不合群,上次还和我说闭门读书,结果跑出去演讲,闹的满城风云的,哼……”姚若心轻轻掐了她的手背一下,“是不是我的面子没有沈绍隽的大?” 乔霏吐了吐舌头,一脸暧昧地笑道,“哪里有的事,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日都是和范力夫出去,我还不是怕搅了你们的兴致,你倒怨起我来了,真是不知好人心……” “你这死丫头,净胡说!”姚若心满脸通红,作势要打,生怕被父母听见了自己和范力夫的情事。 “你若是把我和力夫的事泄露出去,我也告诉姑姑,你和沈绍隽的事……”姚若心威胁道。 “我与沈绍隽本就是清清楚楚,我才不怕呢,你便尽管说去呀,反正我爸爸妈妈也是知道的……”乔霏做了个鬼脸,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你!”姚若心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乔霏见她又羞又气的样子,不由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让姚若心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起来,两个小姑娘嘻嘻笑着,又亲亲热热地手挽手和好如初了。 “霏霏,你知道么,力夫的志气可大了!”姚若心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一脸仰慕,“他也和你一样小小年纪就加入了革命党,他告诉我,革命尚未成功,他便不能成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姚若心摇摇头,“他说革命者是有风险的,他随时准备为革命献身,革命者的妻子也是有风险的,他太爱我了,舍不得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她漂亮的眼中闪烁着崇拜和感动,就连眼角都湿润了,深深沉浸在爱人的甜言蜜语中不可自拔。 乔霏瞠目结舌,这个范力夫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啊,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还真以为他是个坚贞的革命者兼痴情种呢。 “霏霏,你听了是不是也很感动?”姚若心拉着乔霏,嘴唇微微颤着,急欲得到她的赞同,“他越这么说,我便越无法停止爱他,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恨不得现在就和他结婚!” “啊?”姚若心激动而急促的语气把乔霏吓了一跳,“你和苏克青还没退婚,你也还没毕业呢。” “我知道,我打算过几日就找机会和爸爸说退婚的事,”姚若心坚定地说,“力夫真是一个好人,你想象不出他有多可爱!他不仅长得好看,还那么为我着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完美的男子?他一直鼓励我不要放弃学业,你说的对,我不能做一个深闺妇人,我要帮助他完成自己的梦想,我要成为他的革命同志!所以,我要更加紧学习才对……” 乔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此时就算和姚若心说范力夫是个花花公子油嘴滑舌之徒,她也是绝对不信的,反倒惹她不悦;可让她违心地赞许范力夫,她也是做不到的,只得一脸茫然地装傻充愣。 “和你说你也不懂,”姚若心看着她懵懵懂懂的表情,不自觉地笑出声来,拍拍她的脸颊,“你这个傻丫头,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我哪里不懂?我也就比你小两岁而已。”乔霏一副不懂还是要逞强的样子。 “好,那你倒是说说,你都懂些什么?”姚若心故意逗她。 “我猜你们私定终身啦?”乔霏贼兮兮地试探道,这个年代有不少年轻美丽的女学生被人引诱,她可不愿意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毁在那个淫贼手上。 “当然没有!”姚若心满脸通红,激烈地否认道,“你这死丫头,从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话儿?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私定终身’啊?” “《西厢记》、《牡丹亭》里不都有么?”乔霏撇撇嘴。 姚若心轻掐了她小脸一记,“你这个精灵鬼,你还小,根本不懂。不过你放心吧,力夫对我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他说他太爱我了,绝不在结婚前碰我一根手指头,因为他不想毁了我未来的幸福!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好的人儿?!虽然我们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今生今世非他莫嫁!……” 高!实在高!范力夫的段位果然很高,他太了解女人的心理了,他越是这么说,姚若心这样涉世未深的少女就越是会为他死心塌地,甚至不惜反抗家庭,若是姚家能为他所用,他这副清高的革命者姿态也能赢来姚立言对他的认可,若是姚家没有利用价值,他就可以随时脱身。 乔霏开始正视范力夫这个她一向不屑的跳梁小丑一般的政客,有些人是通过征服异性来征服世界的,这个范力夫在这个时代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他最让人佩服的一点就是将墙头草做到了极致。 无论是谁主政,他都能做到两面讨好,任他政权更迭,他自岿然不动,就算革命党倒台了,他还是能在保皇派的江山中谋得自己的一席之地,照样享他的清福。 与沈绍隽、陆行严他们相比,他在才华上逊色不是一点两点,但是在政治敏感性和为人处世上,那两人却是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及了。 如果说乔霏是圆滑世故,那这范力夫就是毫无骨气的两面派,做人做到他那个境界上,也着实是一种本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 “霏霏,你又走神了,发什么呆呢?”姚若心手舞足蹈说了半天,发现乔霏似乎心不在焉,不由得有些气馁TXT下载。 乔霏回过神来,“你不是还要去看电影么?再不去换衣服可就要迟了!” “真的哎!”姚若心抬头一看钟,便跳了起来,“我先走了,回来再和你聊。” 乔霏并不知道姚若心最终的命运如何,但却依稀记得这位风流的范力夫流连花丛至三四十岁才结婚,妻子似乎也不姓姚,想来姚若心也不过是范力夫上位过程中的一颗垫脚石。 虽然人人都说妇女解放,但实际上大部分女性的权利都无法得到保障,拥有三妻四妾的男人们比比皆是,还有不少嫌弃旧式妻子没文化,休妻再娶的,社会上对于这些女人并没有给予丝毫同情。 尤其在这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女人们的英雄情结极容易被激发,优秀的男人身边总是有各式各样仰慕他的女人,而被这些真真假假英雄们玩弄的女性不知道有多少。 在男人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世界里,玩弄女性并不是什么罪过,连有失私德都算不上,倒还能算是风流逸事,供大家茶余饭后一笑,甚至还有不少人引以为傲,就算是后来的保皇派对革命党大加攻讦,侮辱诽谤的时候,也甚少提及那些被抛弃的女子们,在他们看来那也许并不算什么吧。 别的不说,就是卢林、戴国瑛在和乔氏姐妹结婚前,就各有妻子、情人不下十人。这些还是历史上有记载的数目;方大凯将来会有八房姨太太,陆行严也有许多情妇;就连过着清教徒般克制禁欲生活的沈绍隽都先后有过两任妻子…… 这些事无论是现在还是百年后,都是极其寻常的,她本已见怪不怪。心里并没有任何感觉,也不觉得他们所作所为有什么可耻的,可人都是自私的。若自己的姐妹就是受害者,这心情又是不同的了。 前世的她没有姐妹,这一世本有个姐姐,却在她穿越之时死去了,所接触的只有乔梅和姚若心两个姐姐,都是她极重视的亲人。 乔梅受虐出逃的时候,她气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若是姚若心受了什么伤害,她也决计饶不了范力夫。 随着时间的推移,考试的日子也慢慢近了。 北平大学是当时全国公认最好的大学,大师辈出,最难得的是有“民主堡垒”之称。学术风气浓厚而自由,不仅学术资源丰富,环境也比其他大学自由宽松许多, 虽说北平大学不好考,但那是对同时代的其他学校而言的,那考题与乔霏在后世所学的那些偏题怪题比起来简直是简单得让人不可置信,不过这样的题目,不偏不怪,看似普通。却很有发挥的余地和空间,反倒能考出考生的真实水平。 以乔霏的能力,考取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尤其国文考的那篇作文,更是她平日做惯了的文字,洋洋洒洒如政论一般数千字写下。倒真是酣畅淋漓。 乔霏考完试,便有了难得的空闲时光,正值暑假,朋友们都回家去了,三哥乔新耀闹着要回上海见罗英,本不想回家的乔新伟担心他为了罗英闹出什么事来,便也不放心地跟了回去,而姚碧云却一再嘱咐如今张志炎还霸着上海,乔霏千万别回家,以免这土匪又动什么歪心思,于是乔霏便一人留在了舅父姚立言的家里。 她在北平除了平日读报写文章之外,不必上课,自然清闲了下来,被姚若心带着到处玩了个遍,认识了不少北平的名流淑媛。 两个女孩儿每日都打网球游泳,晚上又一块儿参加舞会,或是在家里开派对,只是这个年代的电影太过枯燥她不喜欢,姚若心去看电影的时候她便在家里读书写文章,或是去见见陆行严。 陆行严的情报工作刚刚开始,处在最困难的阶段,搜集到的都是一些市井新闻,他急于将事情办好,但搜集的都是一些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太大价值的情报,自己都觉得难堪,乔霏却不以为意,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善加利用也是能够办成大事的。 有的时候乔霏也带着陆行严去参加一些激进青年的聚会,在这些人中物色思想相近,可以利用的青年,情报工作不可能只靠一个陆行严,他们需要挖掘更多的情报人才,充实到情报队伍中去,最可利用的便是这些对卢林有着狂热信仰的青年。 不可否认的是,陆行严看人的眼光极准,他挑选了几个人选供乔霏参考,恰巧也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便终于放心,将这块工作交给他放手去做。 这个悠闲的假期,却让乔霏在姚公馆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渴死了!王妈,给我们拿两瓶汽水!”姚若心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又回过头对乔霏笑道,“你今天游得着实不赖,不过我明天定能超过你!” “你这丫头真没规矩,见到客人也不知道来问声好?”见到女儿大喇喇地吆喝着,姚立言坐在客厅里笑骂道。 “人家这不是没看见嘛。”姚若心嘟囔着走了进去。 “胡公子,叶兄,这位便是我的小女儿若心,那位是我的外甥女儿乔霏。”姚立言站起来介绍道,“若心,霏霏,过来见过胡杰胡公子和知年先生。” 四人连忙分别见礼。 两个小姑娘刚刚游泳回来,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可人。 姚若心娇艳如春花,活泼明朗,乔霏人淡如菊,清丽绝俗,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双美图。 “两位小姐是舞会上的公主,我可是久仰了。”胡杰笑道。 姚若心“扑哧”一笑,“我们可从没在舞会上见过你。” “那是胡某的不是,今日便特来邀请两位小姐赏光明晚胡公馆的舞会,舍妹刚刚留洋归国,是父亲特地为她举办的欢迎晚宴。”胡杰笑容可掬。 “好呀,有舞跳干么不去?”姚若心活泼大方地应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胡大帅的小儿子,一直在东北的那个,是不是?” “若心,不得无礼!”姚立言作势瞪了她一眼。 “不碍事的,我初来北平不久,对姚小姐的直爽还倍感亲切呢。”胡杰笑得如春风般和煦。 “嘻嘻,既然爸爸嫌我们碍事,那我们便不搅你们说话了,”姚若心拉着乔霏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中的帖子,“帖子我收下啦,明晚我们一定赴约!” 乔霏匆匆地行了个礼,就被姚若心拉跑了。 “这孩子都是被我惯坏了。”姚立言无奈地笑着。 “哪里,两位小姐都是极可爱乖巧的人物。”见胡杰的眼神一直逐着乔霏上楼,早就心不在焉了,叶知年连忙打圆场。 “霏霏,霏霏,你觉得那个胡杰怎么样?”姚若心一脸激动地拉着乔霏。 “什么怎么样?”乔霏一脸茫然,一见到那胡杰,她便下意识地给他贴上了“沈绍隽的手下败将”的标签,戴国瑛对手握重兵的胡杰一向十分忌惮,虽然胡杰被沈绍隽打得节节败退,最终向革命投诚了,但权力基本被架空了,每日除了眠花宿柳,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是以乔霏对此人并不以为意。 “他真是个年少英武的美男子!”姚若心就如看到了明星一般,完全不是方才那俏皮镇定的模样。 “哦。他长得是不错。”乔霏点点头,这胡杰的确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美男子,与那范力夫不同,多了一丝武人的英气,风华气度也更正直,自然更勾少女的芳心了,“你可是变心了?” “那怎么可能?”姚若心坚定地说,“我对力夫可是要生死相随的。只是觉得这胡杰着实不错,你却是可以考虑看看啊。” “我?!”乔霏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一脸错愕茫然,打从心底吃了一惊,“我和胡杰?怎么可能哟!” 这胡杰在这个年代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多少女子如飞蛾扑火一般深深地爱着他,甚至不在乎自己有无名分,她却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从客观来说,胡杰的确是个美男子,可她前世后世身边各式美男真是见得多了,无论是她的亲爹乔绍曾,还是两个姑父,也都是有名的美男子,像胡杰这样年少倜傥的世家公子世间不知凡几,身处在美男堆里,再见到这胡杰自然早已免疫了。 何况容貌长相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一张皮而已,她从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为什么不可能?”姚若心不服气了,“他长得好看,又年少有为,配你也是绰绰有余了啊。方才我们两人一块儿进门,我就发现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明明和我说话,偏偏眼神只落在你身上,你再想想,不过是送一张舞会的帖子,有必要劳烦他亲自送上门来么?我总觉得其中定有玄机。” 被她这么一说,乔霏也皱起眉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七章 舞会 乔霏是个极其敏感的人,犹擅察言观色,自然能感觉到胡杰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但方才并不以为意,这些世家公子们爱慕的眼神她已经见得多了,不觉得有什么好稀奇的,可此时不得不承认姚若心分析得的确有道理TXT下载。 这胡杰与普通的世家公子不同,若真是对自己有意,乔绍曾若是知道了,难保不会动心,因为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胡杰的确也算是良配。 一来他家世堪配乔家,二来人长得英俊不凡,三来也是个年少有为的武人,四来他的思想也偏新式,对革命向来支持,五来他的父亲胡元祥是国内最大的军阀之一。 这最后两点尤为重要,若是她能嫁给胡杰,继而帮助他从胡元祥处夺来军权,那便能为革命争取来一股极大的助力,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莫说是乔绍曾了,便是卢林也是要动心的。 她深知在世家之中,在亲情和利益的天平上,永远都是倾向于利益的,何况胡杰目前的形象不错,若他声名狼藉也许乔绍曾便会不屑考虑他…… 见乔霏的神色变得凝重,姚若心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霏霏,你怎么了?你真的不喜欢那胡杰么?” “不喜欢。”乔霏坚决地说。 “你都没和他说过话,怎么就知道不喜欢他?说不定多接触接触就喜欢上了,我当初和力夫也是如此……”姚若心捂着嘴,暧昧地笑着说,“我真觉得这胡杰长得好看呢。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这心里便小鹿乱撞的,若是我没有力夫,定会喜欢上他的!” “你不知道他有个女秘书和他有私情。听说连孩子都生了一个,只是胡大帅嫌那女秘书家世不体面,不让她进门。若是嫁过去,便是现成的后妈,你还要你这个好妹妹跳入那个火坑?”乔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的?!”姚若心大吃一惊,“此时当真?” “茶馆里听说的,至于是真是假,只有当事人清楚了。”乔霏耸耸肩,还好陆行严那粗浅的情报网络能弄到这些鸡毛蒜皮的花边新闻。 “那也未必是真的吧?”姚若心嘟囔着。但脸上却有些将信将疑了。 乔霏眼神微凝,快刀斩乱麻,她必须斩断卢林和乔绍曾今后有可能会出现的幻想,将苗头掐死在萌芽阶段。 就算她今后的婚姻是政治婚姻,她也不容许自己找一个不自律不清白的男人。这种男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色风流是他的弱点,极容易被人利用,从而影响到她,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人。 这种想法十分冷静,甚至冷酷,是典型的政客思维,不带一丝少女不切实际的梦幻。却帮助了她在第一时间将胡杰从有可能的人选中淘汰了出去。 尽管想和胡杰保持距离,但第二天晚上的舞会,乔霏还是依旧和姚若心一块儿出席了,一来姚若心已经答应了,二来胡杰的父亲胡元祥是如今的华夏大总统,虽然这位子才刚刚坐稳。说不准哪天又被拱下台,但这位北平政要,手握重兵的军阀也是不好得罪的。 姚若心一向喜欢舞会,每次都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注目,明明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却擦着鲜艳的口红,化着最时髦的浓妆,为了今天的舞会还特地烫卷了长发,大片的裙摆微微一动就旋出一朵大花,很是夺目。 相比之下乔霏却素淡了许多,但从骨子里散出来的脱俗气质,却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 “霏霏,你今晚干嘛老坐在这儿,去跳舞啊。”姚若心一曲舞毕,坐到乔霏身边微喘着喝了一杯饮料。 “已经跳了好几曲了,累啦,姐你先去吧。”乔霏微微一笑,看得姚若心怔了怔,明明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素着一张脸却依旧美得让人离不开视线。 “你今儿怎么如此不济,才跳了几首就累了?” “我哪有你那个好精力?”乔霏嗔道,“你可是名副其实的partyqueen。” 姚若心一听便更加得意了,将手放进向她邀舞的男士手里,快乐地一笑,“那你就慢慢坐着吧,我先去跳了。” “若心,那位小姐是?”正和姚若心跳着舞的男士,轻搂着姚若心,眼睛却盯着坐在一边的乔霏。 “我表妹乔霏。”姚若心心里有些酸酸的,虽然和乔霏感情好,也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可也受不了这些男人成天拉着她问乔霏的事,吃着碗里的还瞧着锅里的,真让人恶心。 那男子刚从国外回来,虽过去与姚若心相熟,可却是第一次见到乔霏,不过回国这几天对乔霏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了。 乔家唯一的小公主! 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早已是沪上名媛,来到北平后很受追捧,无论是显赫的家世还是容貌气质都对每一个男人有莫大的吸引力。 就算方才邀舞被拒,也阻止不了他越挫越勇的决心,每个男人心中都梦想能将这样的女神娶回家,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家族都大有裨益。 “我妹胆子小,你要是吓坏了她,我可和你没完啊!”姚若心一向以脾气泼辣著称,一见那男子跃跃欲试的神色,便立刻警告道。 可乔霏坐在那儿谈笑风生的样子,哪里像是胆子小的? 小姑娘话也不多,只是耐心地听这些献殷勤的公子哥儿们兴致高昂地高谈阔论着,时不时给一个带着酒窝的甜笑,或是一个赞许的眼神,又或者是适时地插上几句话,就惹得这帮公子哥儿们恨不得掏心掏肺。 “乔五小姐可是身体不舒服么?”胡杰端着酒杯走到乔霏身边,他发现她今晚只跳了三支舞,一直坐在边上与人闲聊。 “早上打网球的时候,脚崴了一下,当时不觉得,方才跳了几支舞,便觉得有些疼了。”乔霏抬头笑道。 胡杰笑了笑,果真是英俊得勾魂,周围的公子哥儿连忙让出一块地方,谁也不敢得罪这位东道主。 “现在好点了么?”胡杰挨着她坐下,关切地看着她的脚。 “好多啦,只是不敢再下场跳舞。”乔霏笑着点点头。 “乔五小姐可是讨厌胡某么?”胡杰突然微微低头靠近乔霏。 引得舞会上一直在注意胡杰的众女子个个暗自捶胸顿足,这可是万人迷胡公子啊!莫不是要被这乔霏抢去了? “怎么会呢?胡公子多心了吧。”乔霏一脸无辜到了极点的诧异表情,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是么?”胡杰挑眉,“方才的乔小姐可是很活泼的,怎么我一走近便换上了这么冷冰冰的模样?” 乔霏小嘴微张,似乎是愣了愣,随即又“咯咯”的笑了起来,“‘冷冰冰’这个词用得可真是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哪里敢对胡公子不敬。” 她平日都是一副沉稳有度的模样,不笑的时候难免让人有距离感,但她一旦笑起来,便如春风化雨,笑得胡杰的心都有些酥了。 “昨日在姚公馆,胡某的话可不是作伪。”胡杰一脸温柔多情地看着她。 “咦?什么话?”乔霏一脸天真浪漫。 “胡某来北平的时间虽然不久,可对乔五小姐的大名却已经是久仰了,不过试问整个华夏,有谁不知道乔五小姐呢?”胡杰看她的眼睛中写着认真。 “胡公子真是太抬举我啦,和胡大帅和胡公子比起来,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姑娘,哪有什么大名。”乔霏笑得很灿烂,可胡杰总觉得笑意并未进入她眼底。 “你非要这么自谦下去么?”胡杰受不了地抚了抚额头,“你那日的演讲文章我读了,十分精彩,以后若有这样的机会,你可要邀我去听听。” “那样的演讲,令尊怕是不喜的吧。”乔霏有些诧异。 “大概是罢,不过演讲是我去听,又不是他去听,只要我喜欢便成了。”胡杰笑道,那眼里蕴着桃花,看得那一众名媛淑女们心荡神驰。 “原来胡公子也有志加入革命党?”乔霏惊喜地问道,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热切的革命党人,这一招疯狂传教总能让他知难而退吧? 胡杰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只要能够让华夏一统,无论是哪个党我都愿意参加。” 乔霏一愣,正想说些什么,一位周身漾着妩媚风情的女子款款走了过来,径自在乔霏身边坐下。 “胡公子和乔五小姐说些什么呢?竟说得如此起劲,舞也不跳了?”那女子神色妩媚,眉目之间漾着成熟风流的韵味,正一脸挑逗地看着胡杰,连言语中都透着一股让人骨酥腿软的味道,乔霏和她相比便太过青涩了。 胡杰眸光微闪,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她刻意挺了挺的胸脯上,眼神也深了不少,女子身上那股充满了雌性荷尔蒙的气味很容易引发男人的**。 乔霏只觉得好笑,自己夹在两人中间,倒成了个碍事的第三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八章 丑事 “我今晚脚疼,是跳不成舞了,胡公子正可怜我无聊呢,”乔霏抿嘴笑道,“苏太太来得正好,胡公子也不用陪着我了,若是累得大家玩得不尽兴,倒是乔霏的不是了。” “你这丫头,什么脚疼,定是又犯懒了。”那女子千娇百媚的嗔道,心中却是对乔霏的知情识趣很满意,那种成熟女人的风韵让男人们心中一荡。 青橄榄虽然回甘无穷,可又怎么比得上熟透了的水蜜桃香艳诱人呢? “苏太太,请吧。”胡杰很有绅士风度地站起身来对女子伸出手。 “唉,没办法,谁教我就是这个劳碌命,就是脚疼也得跳啊。”那女子楚楚可怜地说,似乎脚真的很疼似的,往胡杰身子上倒了倒,眼神直勾勾地撩拨着他。 入鼻的是引人犯罪的魅香,胡杰的呼吸重了重,眼神也浓了几分,搂着她腰的手似乎要把她的腰掐断。 而这苏太太也的确身材很好,丰乳肥臀,纤腰不盈一握,虽比胡杰还要年长,却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 乔霏挑眉,极有兴味地看着胡杰与那女子融入人群之中,似乎两人越靠越近,近得恨不得把身体都紧紧连在一起。 胡杰好色,也的确有好色的本钱,他长得英伟不凡,又风流倜傥,今天这舞会上没几个女人不爱他的。 不过他最大的弱点也就是好色,常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自诩的他。拥有的情妇不计其数,无论是良家妇女,还是新派学生,抑或是人妻人母。他无所不沾,正合了那句“生我的,我不敢。我生的,我不淫,其他的无可无不可”。 今日这来勾引他的便是一位苏姓商人的姨太太,原本是个交际花,在社交场上极有一手,因此她丈夫常带她出门应酬,在家也是极受宠爱的。在外便以正牌夫人自诩,大家也都唤她 “苏太太”,而她的丈夫苏老板今日也是在场的。 无论古今中外,所谓的上流社会都是名利场,其中种种不堪污秽。她也是看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姚若心,你也真是的,成日带着你家表妹进进出出的,连舞会都带着她,你们姐妹之间感情真的如此深厚?”说话的是姚若心的大学同学,也是个富家小姐,和她认识多年,却一直不对盘。说话自然夹枪带棒的。 乔霏的出现太抢她们这些女孩儿的风头了,男士们都围坐在她身边,就连胡杰都喜欢和她说话,就算是找她们跳舞,也是那些男士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一个个心不在焉的。难怪她们埋怨。 “那是我妹,我就喜欢带着她,怎么了?”姚若心不甘示弱,虽然心里也有些小妒忌,但毕竟还是护短的,“你不就是妒忌人人都喜欢她么?若你也像她那么聪明漂亮,想必大家也会喜欢你,不过你这辈子可是没机会喽。” “你!” 这两位小姐是一见面就吵架的,此时开始莫名其妙地闹了起来。 那边坐着的乔霏察觉到了她们这里的骚动,不知道和身边的男士们说了什么,竟然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来邀请她们两人跳舞,不引人注目地把两人给分开了。 真听话! 姚若心早就注意到了,面对来邀舞的男士撇撇嘴,顿时没了兴致,可又不忍拂了乔霏的好意,意兴阑珊地一曲舞毕便准备拉着乔霏回家,可一转头却不找不见她人了,只得嘟囔着一路找了过去。 待她找到门廊立柱的附近,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虽然听起来不像是乔霏的声音,可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循声寻去,待一走近,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那脸便腾的一下红了。 “你这个小荡妇……看我不弄死你……”男子压抑粗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杰……我的好人,你可怜可怜我……我要死了……”女子尖细的声音让人面红耳赤。 “火这么旺,你家那个老头儿能满足你?……” “他不行……我的好弟弟,你最好了……你别离开我……” 那淫声艳语不住地传进呆立在原地的姚若心耳中,尽管那男女在激情中声音都有所变化,可她还是能轻易地听出来,那男人是胡杰,那女人则是苏家的姨太太。 立柱的暗处还依稀可见男女起伏的动作,姚若心又惊又吓,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心姐,你怎么在这儿?”乔霏惊讶的声音,终于将她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你跑到哪儿去了?”姚若心紧紧地抓住乔霏,那比平时要稍高的声音把乔霏也微微吓了一跳。 “姐,你怎么了?”乔霏回握她的手,竟然发现她在微微发抖。 直到立柱那里转出两个衣裳不整,有些狼狈的男女,她才恍然大悟。 “我在屋里闷得慌,正好出来透透气。”乔霏笑了笑,对三人解释道,试图缓和气氛。 “恶心!”直率的姚若心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脸上写着**裸的不屑,对着胡杰和苏太太扔出了两个字,“霏霏,我们走!” “姐——”乔霏轻轻拉住了她,仿佛没看见两人尴尬的神色似的,也完全对他们不整的衣物视而不见,只对他们微笑地点头示意,“胡公子,谢谢招待,我和姐姐先回去了,苏太太,多有打搅,对不住啦。” “不要脸的男女,真是伤风败俗!”姚若心一脸恶心的样子,在乔霏的耳边不住地唠叨着。 “那也是他们俩的事儿,你生哪门子的气啊!”乔霏十分不理解地看着她,其实在社交场上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不知道多少名流借着舞会的名义在阴暗处行不可告人之事,姚若心是个常去舞会的人,就算没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反应也不应该如此之大。 “我原觉得这胡杰是个翩翩佳公子,放眼这个华夏也只有他配得上你了,没想到他私德如此败坏!”姚若心深深地为乔霏不值。 “姐,我才几岁啊,哪里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乔霏失笑,“我和这胡杰话都没说过几句,你怎么就老把我和他扯到一块儿?” “难道你想学你小姑姑?”姚若心瞠目,“爸爸曾和我说过,你和你小姑姑感情极好,生怕你凡事都和她学,二十好几还不结婚,那就不好了……” “可我才十五岁啊,谈这些是不是也太早了些,我们家可是一向主张恋爱自由的啊。”乔霏很疑惑,感觉姚家的思想和乔家迥异,姚家看上去新派,可骨子里还是保守传统得很。 “我也不瞒你,我听爸爸说,这胡杰确是中意于你,三番四次地来找爸爸套近乎,爸爸也觉得他一表人才,家世才华都堪配于你,才让我私下探探你的口风,却没想到让我撞见他这样的丑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姚若心觉得自己一家都被胡杰蒙骗侮辱了,心里格外气愤。 乔霏似是骇了一大跳,楚楚可怜地拉着姚若心的衣袖,“姐,若是让我和这样的男人结婚,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你也知道我那堂姐乔梅,她的前夫也是个喜爱寻花问柳的男人,不仅日日不归家,还喜欢动手揍人,我堂姐的孩子便是被他一脚踹掉的,我一想到便怕得很!” 姚若心是个保护欲很强烈的女孩子,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家里第一次来了个妹妹,两人又极投缘,因此对这个妹妹十分疼爱,乔霏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激起了她胸中的万丈豪情,完全忘了乔霏虽比她小,可向来精明沉稳远胜于她,哪里会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和那个不知廉耻的男人结婚的!”姚若心一想起方才一幕就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虽然她家庭新派,思想也较一般女子开放,可是对那种在公共场合和有妇之夫偷情的行径还是十分不耻的。 “那舅舅那里?”乔霏扁扁嘴。 “我去和他说,若真把你嫁入胡家,便是把你往火坑里推,爸爸定会明白这个道理的,何况小姑父一向疼你,你尽管放心好了。”姚若心笃定地说,“这苏家姨太太也真是个不要脸的女子,她丈夫还在呢,竟敢与胡杰在后院偷情,真是荒淫无耻的一对!” “唉,我当日一见那胡杰便觉得此人眼带桃花,目光轻佻,且不论人品如何,在相书上说此等面相之人定是在男女之事上十分随便的,心里便有了几分不喜,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古人诚不欺我啊。”乔霏叹道。 平心而论,她对胡杰最多算是没有感觉而已,完全没有任何恶感,只是生怕自己迷迷糊糊地被许给了这位花花公子,只得立场坚定地说丝毫不喜欢。 “没想到你成日在房里读书写字,还学了相面啊?”姚若心被她那学究模样逗乐了,脸上的愠怒也散去了不少,“我气只气差点被那胡杰骗了,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倒是真害了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九章 怒 “好啦,我的好姐姐就别气了,何必为那种人动气?”乔霏劝道,“倒是今晚这位胡家小姐是真是个美人儿,我见她言谈举止都极有修养,虽然和她说话不多,可觉得她真是一位值得结交的好女子最新章节。” 这场舞会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位胡小姐了,文静素雅却不矫情做作,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坚持。 “再美哪里比得上你?你往那儿一坐,那些男人就魂不守舍了,眼睛直往你身上瞟。”姚若心微酸地说。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和那勾人的狐狸精似的。”乔霏嗔道。 “你还没那道行呢,若论狐狸精倒该算上那位苏家姨太太,那张脸就极不正经,那眼睛真会勾人。”一想起那不检点的女子,姚若心就来气。 她们这些小姑娘和那成熟有风韵的女子比起来,简直就像青涩的果子,看看倒可以,却是没有让人下口的**,任凭姚若心再活泼美丽热情,究竟是比不了欢场上的女子风骚入骨。 清纯的女孩和妩媚的女人是让男人最没有免疫力的两种人,女孩儿能勾起他们的怜爱,女人能勾起他们的**,往往男人会选择爱着女孩儿,却和女人发生关系。 这是现在的姚若心所不能理解的,她的心里只觉得胡杰品味低下不堪,竟然和那样的妇人偷情,而她的不理解和厌恶正是乔霏所需要的,还得靠她在姚立言那里说项呢。 乔霏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北平大学的考取通知书,虽然在意料之内。但还是让大家高兴了好一阵,尤其是乔绍曾和乡下的乔行简,就算隐约知道乔霏志不在此,不过她毕竟还是报考了经济系。今后对家族产业也是大有帮助的。 虽然隔着电话,但乔霏还是能感觉电话那头父亲的心情好得出奇,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考取的事。可家里究竟还有什么喜事,父亲却讳莫如深。 不会是要娶个姨太太进门吧?乔霏被心里这个突然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还好有乔新伟为她解了惑,原来乔新耀这趟回家遇见母亲的忘年交,乔霏的小学妹云清,竟然一见钟情! 原本怒火冲天,怀抱着满腔罗曼蒂克情怀要回上海英雄救美的乔新耀,在家中见到了那位弱不禁风。娉娉婷婷的云清妹妹,顿时把罗英忘到了后脑勺去,眼中只有这位柔弱佳人,哪里还顾得上到张家解救罗姨太。 乔霏暗叹,真不愧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梅峰。这个满脑子浪漫主义思想的哥哥,还真容易爱上一个人。 虽然惊讶于乔新耀的移情别恋的速度,但他忘记罗英,爱上云清,对全家人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乔绍曾自然欢喜无边,只是碍于事情未成,还是不好开口对女儿说。 罗英不仅脾气不好,且已不是清白之躯。而云清却是个清纯的女孩儿,家世也清白,虽然多愁善感了些,但是乔霏的学妹,与姚碧云和乔霏关系都好,有她们两位的认可。乔新耀这份爱恋自然立刻被全家接受,且极力促成。 云清还是个小姑娘,又自幼家教严谨,念的又是女校,极少接触男生,被乔新耀的热情着实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乔新耀每日都给她写去洋洋洒洒一大篇热情洋溢的情诗,字字情真意切,小姑娘虽然惶恐,但更多的是感动和虚荣,被这么个年轻英俊的贵公子热切地追求着,难免会生出几分自豪的虚荣。 乔绍曾生怕乔新耀再为罗英的事儿发疯,心里只想着让他们快些定下来,为了促成儿子和云清的事儿,也不管两个孩子尚在读书,乔新耀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未娶,便直接到了云清家中提亲。 而云清的父亲万万没想到这个庶出的女儿竟然能被乔家的少爷看中,乔家不但家世好,这位少爷长得也眉清目秀,有学问,还明媒正娶过去做大太太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辱没她,哪里还有不愿意的。 双方家长一拍即合,在云清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家长做主要让两人订婚,云清是个自幼接受传统教育的女孩子,没什么接触过男孩子,禁不起乔新耀火热的爱情攻势,加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含羞带怯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乔新耀订婚,虽然乔新杰和乔霏没能回去,可还是办得极庄重,给足了云家人面子,只等着乔新耀毕业之后,两人便正式成婚。 “叶先生,此话休要再提了,我只是霏霏的舅父,根本做不了主,若胡公子有诚意尽可以去寻霏霏的父亲,请恕我无能为力了……” 一日午睡起来,乔霏正要下楼,正听到姚立言在客厅打电话,不由得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 姚立言见她下来,连忙和对方胡乱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极不好意思地对乔霏笑了笑。 “霏霏,来这边坐,”姚立言向她招了招手,“你二哥终于订婚了,家里也总算能松口气了。” “是啊,爸爸妈妈这几天特别高兴。” “那个胡杰,”姚立言的脸上闪过了尴尬、挣扎和犹豫,“他的事我听说了,他这段时间常去找我,本以为他年少有为,却没想到竟也如此轻狂。但这胡杰确是个人才,别看他父亲是一介武夫,他也生于行伍,但见识却是极广的,假以时日定是华夏的栋梁之才。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舅舅说的极是,他虽私德有失,但我见他还是一个有见识的爱国者,思想也偏向革命,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乔霏频频点头,“只是如今是胡大帅掌握着军队,将来的接班人也是他的大儿子胡林,胡杰虽然出色,要从父兄手中夺过军权绝非易事。” “对这个小儿子,胡元祥一向是最疼爱的,胡林虽然是老大,身体却十分孱弱,根本没上过战场,怎么可能掌握军队?”姚立言不知不觉已经偏题了,和她分析起胡家的情势来。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讪讪地咳了两声,“这胡杰虽于男女之事上不甚检点,但人还是不错的,人无完人……我觉着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乔霏似乎大吃一惊,“莫非舅舅认为我和胡杰……” “除了私德之外,他的确是个良配,”姚立言为了乔霏的事简直是烦不胜烦,他与叶知年关系不赖,经不住他日夜劝说,便硬着头皮来鼓动乔霏,“何况你还被土匪劫过,名声也有污……” 乔霏的脸色微变,民间传闻自己一家向来不予理会,无论是父母还是几个哥哥,甚至是乡下思想守旧的老太爷都未曾质疑过她的清白,可是眼前这个嫡亲舅父,竟然也同那些乡野村夫一般认为自己私德有失!枉他还是留过学的新派人士! 一股深沉的怒气席卷了她,尽管怒不可遏,但极好的涵养让她并未将这些情绪表露得太过明显。 她疏离有礼地一笑,“清者自清,乔霏就不劳舅舅担心了,就算要我的婚姻是政治联姻,我还是坚持认为,无论是胡元祥还是胡杰不过是个军阀而已,若是苦劝他不听,那打便是,乔霏认为区区一个胡杰还没有让自己赔上一辈子的价值。” “好大的口气,你不会是受你姑姑影响,以后也做个老姑婆吧?”乔霏方才的话说得很不好听,感受到她身上流露出的冷漠,姚立言的脸色也变了,一向温和的脸上显露出嘲讽之意。 “乔霏替姑姑谢过舅舅关心,”乔霏站起身,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声音也依旧轻柔婉转,“不过乔家的女子,不嫁则已,嫁便一定要嫁个最好的,舅舅尽管拭目以待。” “嫁个最好的?”姚立言嗤笑,“你名声早已不清白,如何嫁个最好的?” 虽是亲人,但火气一旦上来,口不择言的时候最伤人。 “这些都是乔家的事,不劳舅舅费心了。”乔霏暗暗握了握拳,按捺下自己的怒气。 “你——”姚立言被她三言两语激得有些动怒了,“太没规矩了!” 他本也没打算逼着乔霏和胡杰成婚,只是觉得他不失为一个好对象,便多嘴劝上两句,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句句夹枪带棒。 “我们革命党人不就是要打破规矩么?舅舅现在倒像个封建大家长呢,别把若心姐给吓坏了,”乔霏笑得很灿烂,看着站在门口一脸惊愕的姚若心,“乔霏先上楼了。” “霏霏,你们在说些什么?”姚若心回到家便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禁有些担心地跟着她上楼,却见她在指挥丫头们收拾东西,“你要做什么?” “快开学了,我想还是到学校附近赁一间房子,也更方便一些。”乔霏笑道。 可姚若心却始终觉得乔霏的笑中隐藏着深深的怒气,不禁有些慌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乔霏,“那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吧?尽可以慢慢找啊,等新伟哥回北平了再找也来得及啊,哪有你这样说走就走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在这儿也打扰得够久了,趁着开学前这几日正可以静心读书,你今后还是可以来学校找我玩啊全文阅读。”乔霏笑道。 “你……”姚若心见她语态坚决,便知道她定是来真的了,咬着唇眼眶泛泪,“霏霏,是不是爸爸和你说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怎么会呢?”乔霏收拾着桌面上的书本,“舅舅是长辈,我怎么敢生他的气全文阅读。” 姚若心自然知道这话不对劲,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拉着乔霏的衣袖,不让她收拾。 “若心姐,我知道你是待我极好的,”乔霏转过身拉着她的手,“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总不能和你住一辈子吧?等我过几日把新赁的房子整理好,便请你去做客,好不好?” “爸爸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姚若心固执地问。 “只是闲聊家常而已。”想起姚立言说的话,乔霏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来自于亲人的伤害往往比陌生人的杀伤力要强得多,她可以忍受陌生人在背后议论她,却无法忍受同样伤人的话来自于自己的亲舅舅。 平日里她和姚立言的关系还算不错,她一向是听话懂事的,姚立言也很有长辈的风度,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两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乔霏没有想到看上去颇为亲近的舅舅,竟然会认为自己是个不清白的女子,甚至诋毁自己的姑姑,字字句句都十分伤人。便也忍不住回嘴了。 姚立言本也是好心,却没想到一向乖巧的乔霏不仅好心当作驴肝肺,还回嘴气自己,更是火冒三丈。 “我才不信!”姚若心见她无论如何不肯把原委告诉自己。气得转身飞奔出去,似乎是往姚立言的书房去了。 乔霏无暇理她,自顾自地收拾着行李。乔家有的是钱,父母又心疼她,因此让她带了几个长期服侍她的仆妇丫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乔霏突然要匆匆搬出姚公馆,可她们向来以乔霏马首是瞻,个个只顾着听命收拾,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收拾停当。 尽管心里恼火,可她依旧礼数周全,笑眯眯地和舅妈道别,这位小舅妈虽然对她突然搬出去不明所以,可依稀听说她和丈夫起了争执。心里颇为尴尬,殷殷地留了几句,见她坚持要走,也不好再劝,便让人备车送她们出去。 “舅舅,乔霏这几日来劳您照顾,现在马上开学了,想着还是搬到学校去更有益读书些,特来辞行。”乔霏站在书房门口笑眯眯地说。姚若心正和姚立言争执着什么,姚立言抬眼瞥见乔霏,依旧是气怒未平。 “霏霏,你等等,要走一起走!”姚若心一脸激愤,上前抓着乔霏的手。 “若心姐。你要去哪儿?”乔霏将手轻轻抽回,依旧笑着,眼底却殊无笑意。 “我也搬到学校去住!”姚若心将头一甩。 “胡闹!”姚立言拍桌怒喝,他一向娇宠女儿,从没有过这样生气的时候。 “怎么就是胡闹了!你真是个封建的老古董!”姚若心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顶了回去。 “若心姐,你就别惹舅舅生气了,待我安顿好之后,一定请你来玩。舅舅,乔霏告辞了。”乔霏微微躬身,也不理姚若心在背后连连叫唤,径自下楼离开。 乔霏不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有上回儿帮陆行严赁房的经验,稍一打听自然知道北平大学附近哪里的房子合适,不费什么功夫便在学校附近找到一个小四合院儿,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又清净,家具一应俱全,等她两个哥哥回北平后也可以让他们住过来,相互有个照应。 仆妇丫头们忙着整理,她则带了诗文到学校附近的店铺准备买些笔墨纸砚和书籍等必需之物,却在学校大门口意外遇见了个熟人。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乔霏惊讶地看着眼前清瘦狼狈的沈绍隽,他身上的衣服微皱,眼中有着血丝,下巴处微青的胡茬,看上去很不像那个生活严谨,极重仪表细节的他。 “一言难尽。”他摊摊手,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就陪我买些东西,再回去和我好好说说。”乔霏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藤箱,知道他必然是刚到北平不久。 “回去?”沈绍隽瞠目,一脸不好意思,“不大好吧……” “忘记和你说了,我从舅舅家搬出来了,现在单过,今天正是搬家的第一天,算你运气好,这杯乔迁酒少不了你。”乔霏苦笑。 “你搬出来了?”他松了口气,之前她住在舅舅家,他每次登门找她都十分拘谨。 “是啊,就在学校附近,将来上学也能方便些。” 从学校步行十分钟就能够到她的小四合院,一进门沈绍隽就不住赞叹着。 “这院子里若是能栽上一株葡萄树,夏天的时候便能坐在葡萄架下纳凉,吃几颗葡萄,喝几杯葡萄酒,岂不快哉!……这里可以种上几株兰花……这里养上一缸荷花……这里种一株桂花……” “嘻嘻,沈公子还真是个雅人。”小丫头诗文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切好的西瓜端上院子里的石桌,“桂英嫂让公子小姐先吃些瓜果,晚饭一会儿就好。” “沈公子不仅是个雅人,更是个爱花之人,满嘴都是花花草草的。”乔霏促狭地笑道。 沈绍隽有些不好意思,“你就别损我了。” 乔霏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你方才说一言难尽,现下却可以好好说说了吧。” 沈绍隽叹了口气,似是难以启齿,犹豫了几分钟后还是硬着头皮说,“这次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身上的钱只够买车票,便这么一路看着窗外饿着肚皮来到北平的,别说是上学了,便是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从家里逃出来?”乔霏奇怪道。 沈绍隽的脸立刻就红了,声音又变得与蚊呐一般,“家里逼着我和一个不相识的女子订婚,我不愿意,便留书出走了,离家的时候走的匆忙,父亲也不可能给我钱,便只好只身北上了。” 乔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怪他狼狈成这样,“订婚又不必非得新郎在场,你虽走了,你父亲照样也是帮你订婚的。” 她记得很清楚,他的第一任妻子,便是家里逼着娶的,虽然他千万个不愿意,但最后还是回乡成了亲,不过他从军之后没多久便登报离异了。 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个女学生,那时候他已功成名就,手握重权,作为一位炙手可热的新贵,长得又英俊不凡,自然惹来大批女子的爱慕,这位女学生年轻漂亮有文化,在人撮合下便成了这桩婚姻,这位妻子给他生了一子一女。 但自从过上贵妇人的生活后,女学生便热衷于交际应酬,常常跳舞打麻将彻夜不归,他则在前线厮杀,本以为可以把家托付给妻子,却没想到爱玩乐的妻子为怕两个孩子缠着自己,出门后将孩子反锁在房间,结果房间突然起火,待到众人撞门进屋营救时,孩子们已经被活活烧死了。 沈绍隽所受打击很大,哀恸之下与第二任妻子离了婚,自此未再婚过,也不曾再亲近过女人,过着清教徒似的禁欲生活,到最后去世之时,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想到眼前这个清俊腼腆的少年今后要承担这样悲凉凄苦的命运,她不由地有些黯然。 他见乔霏的情绪突然无端低落下去,不由得有些慌了,“我是不会与那女子结婚的,若是父亲执意要我订婚,我便立刻登报解除婚约。” 乔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对于他父亲做主的婚事,他虽然不愿意,可也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反抗啊。 仆妇们帮忙将酒菜上齐,便重又退了下去。 夏日的傍晚,并不觉得闷热,轻风带来了丝丝凉意。 “说起来,咱们还同是天涯沦落人呢。”乔霏苦笑地拈起桌面上的酒杯,“就凭这个,咱们先干一杯。” “你怎么了?”他愣愣地举杯和她轻碰了一下。 “你知道胡杰么?”乔霏微微皱眉,其实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却让她与自己的亲舅舅产生了芥蒂,提起他来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 “是那个军阀胡元祥的小儿子?”沈绍隽略一思索。 “我那舅舅觉得他与我极相配……”乔霏苦笑着点点头,仰首喝尽杯中酒。 沈绍隽不语,眼底的光却黯淡了许多,胡杰无论从样貌还是家世的确都堪配乔霏。 “不久前我和表姐在舞会中见到胡杰和一个富商的姨太太偷情,那胡杰是个浪荡子,”乔霏微微皱眉,“舅舅明知这一点,还是执意劝我和胡杰约会……” 对于胡杰,就算他私德有失,她本也没有太多恶感,甚至觉得他骨子里也是个真性情的男子,虽然对他毫无男女之情,倒觉得他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只是姚立言的态度让她伤透了心。 明明知道嫁给胡杰,她不会幸福,依然为了利益劝她,她可以理解,但是身为至亲却恶言伤人,他太让自己失望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一章 投考 “我拒绝之后,舅舅竟然说,胡杰虽是私德有失,可我也被劫入土匪窝中,不清不白的,配他也不算辱没我……”隐忍了一天的情绪终于能够得到释放,乔霏低垂眼睑,再次端起酒杯,却被沈绍隽伸手摁住了TXT下载。 “别喝了!”他的脸色沉凝,眼中隐隐燃着怒火,“急酒伤身,不值得!” “我也知道不值得,”她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没什么,坊间这样那样的传言我也听的多了,只是……有些话从亲人口中说出来,格外伤人。” 两世为人,她永远是家族的骄傲,无人不赞她聪明稳重,行事得体,也养成了她极强的自尊心,纵然平日自控能力极强,却也有今日这样气盛冲动的时候。 “若真是亲人,又怎舍得伤你?”他的声音坚决而肯定。 乔霏抬起头,心中有了一丝明悟,这也是父母兄长从未怀疑过她清白的原因吧,因为真心疼爱一个人,根本不敢也不会去想她的种种不堪遭遇,只有不在乎自己的人才会同外人一般,将这种事当做茶余饭后来议论。 “知道你的人都不会怀疑你,那些村妇愚夫的话你又何必放在心上?”沈绍隽认真地看着她,“我不知道那胡杰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你是自由的,你应该去爱你想爱的人,而不是委屈自己被禁锢在婚姻的枷锁中,你曾经告诉我,有位西方的哲人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如果不是这句话,也许我还鼓不起离家出走的勇气。而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子,更不要去在乎他人的看法。” “你——” 月光如水倒映在杯中。也倒映在他清澈纯净的眼眸中,那一瞬间,乔霏有些恍惚。 直到沈绍隽发觉自己的手竟然一直按在她的手上。顿时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虽然夜晚的光线昏暗,可还是能感受到他脸上像是已经燃烧起来的热度。 真是个脸皮薄的家伙,她暗笑。 “你逃家,我搬家,敬我们今天为了自由出走的勇气和信心。”她举起酒杯和他相碰,“你今晚便住在这儿吧。” “啊?!”沈绍隽惊得连杯中酒都洒了出来。 “不住在这儿。难道你还有地方可去?”乔霏白了他一眼。 他依旧是一脸局促不安,“这样怕是对你名节有损……” “我还有什么名节?”乔霏自嘲地笑道,“从土匪窝里出来,被人议论得还不够么?放心吧,我要是在乎就不是乔霏了。” “你别这样说!”他似是有些生气了。明知她是开玩笑的,却依旧不愿意见她轻贱自己。 乔霏瞪大眼睛,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杀气,她的语气不由得放软了,带着几分薄怨嗔道,“我也就随便说说,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我不是有意凶你,只是不想再见你自伤自怜……”他慌忙解释道。 “那你便乖乖住下来。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我要是让你去流落街头,那我才真的无脸见人了呢,那两边是哥哥住的,我让她们简单收拾了一下,你就先将就地住几天吧。”乔霏坚定地说。虽然声音依旧温柔绵软,可却有着不容拒绝和质疑的气魄。 “好!”他与他们兄妹关系都极好,倒也不必多加客套,何况自己身无分文,的确无处可去,乔霏说的句句在理,他略一思索,也只得应了下来。 小四合院的环境虽然不如姚公馆,却胜在自由自在,两人平日里不是在一块儿谈论时事,便是各自读书写字,日子过得着实悠闲。 可她心里明白,他的心中一直在暗暗着急,开学的日期近了,可是学费还没有着落,这样的日子不可能一直过下去。 “清如,你看——”沈绍隽指着报上的一则启事兴奋地说。 “这是军校的招生启事啊。”乔霏笑道,因为种种原因,军校至今才开始正式招生,但总算是迈出了这最重要的一步。 “我想去报考!”沈绍隽握了握拳。 “可是你只差一年就能大学毕业了,这时候去报考军校只能算是大学肄业,不觉得可惜么?” “有什么好可惜的,这文凭不过是一张纸,”沈绍隽笑道,“我们这些书生在校园里天天游行示威,口号喊得震天响,但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而军阀们大旗一举,一夜之间就能让华夏变天,这就是军阀政治的严酷现实,今日之华夏,非武力不足以成大事。我以为在如今这风云变幻的大时代里,起而行事的军人比坐而论道的文人,在推动国家历史前进上应有更大的作为!” 沈绍隽眉宇之间的坚决震住了乔霏,此时的他还是个学生打扮,一脸白嫩斯文,可深藏于胸的锐气却让人为之侧目。 她忽然想起他前几日临写的那曲敦煌词,“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也许正能恰好道出他此时的心境吧。 沈绍隽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还有个原因,反正父亲也不肯给我学费,左右都是念不了书了,倒不如去从军,你看军校不仅免学费,还包食宿呢。” 乔霏瞠目,差点被茶水呛到,刚对他匡济时坚之志表示钦佩,他却突然地冒出这么现实的一句话,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特别是“包食宿”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有那么几分滑稽的感觉,原来战神也是要吃饭的啊! 看着他拿着手中的招生启事,眼中有着青年人特有的天真,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后世人们都称赞他与班固相仿,投笔从戎,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却没想到他投笔从戎的初衷竟然是免学费,包食宿! 这让敬仰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战神的后人们情何以堪啊? “中洲军校是属于我们革命党自己的军校,致力于建立真正革命的军队,正适合你这样想要投奔革命的有志之士报考。”乔霏抿嘴笑道,“若你真已下定了决心,如今开考日期在即,事不宜迟,你还是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南下吧。” “你也支持我?!”沈绍隽又惊又喜,虽然报考之意坚决,可却没想到乔霏会这样爽快地支持他。 “这是好事,怎么不支持?”乔霏以手支颐,笑眯眯地看着他。 乔霏虽然比他小三岁,可才学惊人,对他亦师亦友,对她的话他一向极其信服,有了她这几句话,他就像吃了定心丸,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投奔革命军队,在当时的大批进步青年眼里,既是一条爱国救民之道,又激进时髦,可以一展宏图抱负,对沈绍隽而言,他既想投奔革命,又想做个军人,投考军校正是两全其美。 中洲军校是卢林亲自筹办的,由戴国瑛负责校内事务,有了卢林这面大旗,自然是一呼百应,这个四面环水的小小孤岛,突然之间变得热闹非凡。 由于急需革命人才,军校对考生的学历要求仅为旧制中学毕业或同等学历,考试则是按旧制中学程度出题,并加口试,以观察考生对革命的了解程度,推断其志趣、常识、能力及将来有无发展之希望。 中学生水准的考题,对于在全国最好的大学读了三年的高材生沈绍隽来说,自然是驾熟就轻,毫无任何问题,他不仅顺利通过了考试,还因为那一手极漂亮的文章和字,引来了学校元老们的注意。 他与乔霏交好,思想深受乔霏的影响,因此在考试论文时,将革命与革命党的分析得丝丝入扣,让阅卷考官都不得不惊异,卷子呈到校长戴国瑛和名誉校长卢林那儿,两人也都不由得对这个考生起了兴趣。 “不会是我们家贝贝化了名偷跑来投考吧?”卢林哈哈大笑,“这想法和贝贝的几乎如出一辙啊,若不是这字迹不同,我真要怀疑那小丫头了。” 戴国瑛一脸赞赏,“不仅文章写得好,这一手字写得遒劲有力,极有风骨,颇有魏碑古风,非有大悟性大毅力者,写不出这样的字。” “依我看这字有几分乃公的风度。”卢林也细细鉴赏着。 “怕是乃公年少时都写不出这样的字。”戴国瑛感叹道,“这一届考生就属这个沈绍隽最为出彩。” 卢林和戴国瑛自幼也都是受传统教育熏陶,在练字上都是下过苦功的人,也都写得一手好字,但对个年轻人的字迹如此赞赏还是第一次,他们口中的乃公更是一代书法名家,能得他们这样赞赏的当世之中恐怕还真数不出几个来。 “沈绍隽?”负责筹集办校款项,督导后勤事宜的乔绍曾正巧过来,一听这话便惊讶了。 “绍曾认识他?” “小五上回被土匪劫走,便是这位沈绍隽和杨天凡将她救出的。” “怪不得,你上次和我提过,我觉得这名字这么耳熟。”卢林频频点头。 “他原是北平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再读一年便要毕业了,竟然放弃学业,前来报考军校,可见卢林先生的影响力啊!”乔绍曾赞叹道,“革命事业有望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二章 他的军校生活 “原来是北平大学的学生,怪不得写得一手好字,思想先进,文字流畅,可造之材啊全文阅读!”卢林和戴国瑛对视一眼,眼中均流过赞赏的神色。 “他就由我们两人亲自面试吧。”卢林对戴国瑛征询道。 在这一届新生中,成绩优秀,却在战争中不幸去世的或是日后成名的著名将领不在少数,可谓是将星如云,沈绍隽原本并未逃婚离家,而是于毕业之后投考军校,成为军校第二期的学生,且他在军校也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学生,可是如今一切已经渐渐脱离了历史的轨迹。 别的不说,整个军校历史上能得到两位校长亲自面试的只有沈绍隽一个人。 说是面试,其实只是闲聊,他的录取是百分之一百笃定的了。 戴国瑛善于识人相面,而所谓识人观人,神骨为先;欲察德操,则观动静;观人形迹,而知其神;文英武雄,各具其神;天生骨相,不足为论。 他每每考察部下,都是从对方的长相、气度、神态和答话内容察言观色,揣度此人能否堪当大任,若他认为对方形容猥琐,在他面前举止失措,即使该人之前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业绩,也难以博得他的好感。 沈绍隽长得文弱俊俏,但眼神却没有戏子小生那般油滑妩媚,倒是透着一股清明和傲气,一身学生装一丝不苟,给戴国瑛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一番交谈之下,发觉这位年轻学子,有问必答。但无赘言,句句中肯切要,器宇不凡,不禁心生欢喜。 “真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卢林忍不住感叹。“就是作为军人来说似乎太瘦弱了些。” “这些不打紧,只要经过战场上的洗练,定是个可造之才。”戴国瑛对这个门生十分看重。下定决心要好好观察培养。 “行军打仗的事你最懂,这些投奔革命的年轻人个个都是极其宝贵的,国瑛,他们就交托给你了!”卢林感慨道。 “先生请放心,国瑛定然不负所托!” 沈绍隽顺利通过考试,被录取为中洲军校第一期的入伍生。 其实单以学制来看,这所早期的陆军军官学校并不正规。但革命军正在迅速扩充壮大中,急待这些新生力量早日担当起军队的骨干,因此军校以快速训练下级军官为主,大幅度缩短学时,浓缩教程。新生入伍后先要接受六月的新兵教育,期满经甄别考试,合格者才能升为正式军官生,再修习军事学术,一年后毕业,统共起来在校只有一年半的训练和学习时间,在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其宝贵的,经过短暂的训练之后,他们就必须亲上战场接受生死的考验。 戴国瑛不是等闲之辈。他对军校可谓呕心沥血,对学生关怀备至,以一个政治人物的敏锐目光,他很清楚,能考入军校的青年,都可以说是社会精英分子。今后将成为革命军中的骨干力量,必须善加笼络利用。 要利用他们只有用灌输忠诚观念洗脑了,青年学生血气方刚,容易受到政治鼓动的影响,因此在军校里讲究的是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学生不能单凭军事专业强就获得青睐。 而让戴国瑛失望的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沈绍隽并不是一个热衷政治的人。 当然他从前也是个热血青年,他刚踏出校门,缺乏社会阅历,投奔革命,凭的就是年轻人的爱国热情和对国家民族救亡图存的责任感,但政治口号那一套他在北平大学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自觉毫无用处,只想着多学些实在有用的东西,真正做些为国为民有利的事。 何况他受乔霏影响颇深,她的理论功底和政治研究水平早已胜过学校的教官,她的话他句句都能听到心里,而这些政治部的成日唠唠叨叨却让他觉得索然无味,简直是老生常谈,毫无新意,自然对那一套失去了兴趣。 自从在课堂上接触到他更加感兴趣的军事知识后,便一股脑地栽进其中不能自拔,每次学校组织辩论演讲等活动,他都选择保持了沉默,成日抱着战术学、兵器学、筑城学、地形学等军官生专业讲义爱不释手。 他与大多数军校同学不同,他们是在入学时集体加入的革命党,他却早就在乔霏的介绍下加入了革命党,在政治上他原是个先进,倒是到了军校之后,那份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竟然渐渐消失了。 戴国瑛虽然对这个自己一眼就相中的学生在政治上的表现失望,可他在军事上的才能却让他愈加惊喜,仔细想想若是他是个政治上的活跃分子,难保今后不会有企图心,倒是这样有些执着书生气,却又不关心政治的人,倒是能够信任,这么一想,他便又释然了。 军校的生活紧张而有序,学生们通常二三十人住一个寝室,睡的是竹搭的床铺。每天天未大亮,晨雾缭绕的校园里就响起了嘹亮的起床号声, 按规定,学生们从起床到集合只有三分钟,吃饭十分钟,对他们这些从未接受过训练的普通新生们来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穿衣、打绑腿、漱洗、吃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们便很快进入了状态,每天清晨即起,环岛跑步外加早操,上午、下午出操两小时,学科各一小时,晚上八点半晚点名,九点熄灯,一切作息按部就班。 沈绍隽虽然不像乔霏那样出身豪富之家,可他家也是当地的富户,自幼养尊处优,除了读书之外,几乎没有做过任何事,他这个文弱书生,哪里有受过这样的苦? 读书他是不怕,可每日的操练却并不轻松,来军校过这种艰苦规律的军人生活简直是自讨苦吃。 可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外表虽然柔弱,性子却十分坚韧,自然知道军校不是养尊处优的地方,既然当初决心投考军校,就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相比今后在战场上流血拼杀,这在学校吃苦流汗的训练又算的了什么? 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对军校严酷的要求倒是不以为忤,只当是对自己意志耐力的磨练。 典、范、令与工兵、军中卫生、劈刺、体操、夜间教育等,是他们必学的基础,同时还的摸爬滚打,实习设计、行军、各种兵器操作和营级战斗教练,为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官打好基础。 在严酷的训练中,沈绍隽犹如一只正待破茧而出的蛹,从一个书生渐渐向真正的军人蜕变。 而在北平的乔霏在开学之际不仅为了初初订婚的乔新耀而高兴,更为了乔新伟从上海带来的人而高兴不已。 “天凡,真是好久不见了!”乔霏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变黑变瘦了。” 杨天凡咧嘴嘿嘿一笑。 “你这次保护大姑父他们可是立了大功啊!得知你们从广东顺利逃出,我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乔霏笑道,“快把这次的事儿和我好好说说!” “你急什么?今后有的是时间!”乔新伟哈哈大笑。 “真的?”她有些疑惑。 杨天凡点点头,“卢林先生让我到北平保护小姐和两位公子。” 虽然他变得黑瘦,可在卢林身边经历了枪林弹雨,每日耳濡目染的都是他们这些革命党人的忧国忧民,无论是心志还是眼神都变得愈加坚定了。 卢林帮她磨了一把好刀!乔霏心里暗暗点头。 “我们俩可不需要保护啊,”乔新伟连连摇头,“我们这两个无名小卒谁会来找我们麻烦?倒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清如,可是引得不少人暗暗注意了!” “小五,你须得小心,大姑父前些天差点被刺杀。”一直沉默着的乔新耀开口了,“不是军阀也不是列强,是我们党内自己人做的。” 乔霏的眼神一肃,最怕的便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 “党内有许多人主张绝对的民主,你那篇演讲一出,大大触怒了他们,革命党内部有了不同意见,有几个偏激的便想出了刺杀大姑父的主意,幸好被及时识破,算起来你是始作俑者,他们极有可能会来找你的麻烦,因此大姑父让天凡北上来保护你。”乔新伟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你这段时间必须事事小心,他们已经在注意你了,切勿再随意发表什么文章演说了,先避避风头再说。” “我晓得了,”乔霏点头笑道,“总之这段时间我得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 “亏你还笑得出来。”乔新耀嘟囔着。 “这有什么的?我们小五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啊,这点小事儿哪里吓得着她?”乔新伟也颇为无奈,这个妹妹说她精明吧,有的时候还真是个傻大胆儿,被土匪掳走都不怕,别说这莫须有的刺客了。 “二哥,你就别酸我了,我保证我一定会乖乖读书,少出,哦,应该是坚决不出风头……”乔霏笑嘻嘻地保证。 乔新伟和乔新耀皆是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三章 兴女学 谁知道乔霏真的是说到做到,每日和普通学生一般乖乖地去学校上课,虽然依旧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言论时评,却都是一些“论平民教育之必要性”、“论妇女解放”、“论运动强身”之类无关痛痒的文章,言辞依旧激愤,可却再也不涉及军阀、列强、革命党这些敏感词,尽管国内对这些的讨论却愈演愈烈。 无论是对乔霏渐生怒意的军阀还是革命党中卢林的反对派,都对她近期的识时务十分满意,渐渐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国内的报刊杂志上,每天都有激烈的论战,这些文人墨客们为了各自的主子,各自的理想,日日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相比之下,乔霏倒真算得上是个安分守己的了。 她的沉默让爱护她的长辈们都微松一口气,正如宋慕德所说的,人浮于众,众必毁之,她还太年轻,过度张扬并不好。 在上海读书的乔梅突然传来消息,一向内向沉默的她一鸣惊人,筹款在沪办了一份报纸,名曰《女报》,在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中,大小报刊不计其数,这么一份小报本是不易引起人们的注意,可是清如接二连三的文章很快让众人将注意力转到了这份小报上。 十六岁的乔霏正处在人生中最美的时候,她是《新思想》上炙手可热的先锋主笔,常在大小报端抒发评论,纵论当道,十二三岁便已声名鹊起。 虽然淡出了成日舌战不休的革命论战中心圈子,但她转战社交圈。在北平的社交圈里掀起了一阵风暴。 这位清高孤绝的美艳才女,社交圈里的绝色名媛,男人们钟爱她,女人们羡慕她。在北平的各种聚会上,常有乔霏的丽影芳踪,各界名流纷纷追捧。就连胡元祥之子胡杰都跟在她身后做蝶恋花状。 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关注,既然乔霏捧场这份小报,就算那些革命者们不屑一顾,但也自然有无数附庸风雅,追逐美人的人争相订阅。 当她再次见到乔梅的时候,那个向来闺训甚严,不见生人的旧式闺秀。已经剪短了头发,变得十分坚毅激进,成为一名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她此次北上是特来找乔霏商量成立一个妇女革命组织的。 另一个让乔霏觉得惊讶则是与乔梅相携而来的银月,那个怯怯的小丫头正以一个利落的女革命者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三人久未见面。可时常鸿雁往来,在报上也互相拜读对方的大作,因此没有丝毫距离感,一见面便聊得不亦乐乎,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乔梅和银月是乔霏启蒙并引领走上这条自强之路的,对她一向敬服,便将自己在上海的情况巨细靡遗的一一道来。 乔梅和银月都在同个中学中读书,平日相互帮助。自乔霏的那本《醒》开始,两人便共同揣摩学习,觉得彼此思想相近,也不管什么小姐丫环的名分了,索性结为姐妹,又在学校遇到几个极谈得来的女孩儿。便在一块儿办了《女报》这份报纸。 乔梅离婚时夫家给了她一大笔钱,虽然她爹娘三天两头找名目向她索要,她却一直坚持将钱攒了下来,如今大部分都投在了报纸上,却也无怨无悔。 《女报》发行之后,订阅量一直领先于同类报刊,这给了乔梅她们极大的信心,同时又有不少女孩子慕名而来,想要加入《女报》,可是《女报》不过是个小报社,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乔梅便和银月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们准备以《女报》为宣传女权思想的阵地,组织一个女权会,这是一个妇女革命组织,其宗旨不仅仅为了争取国家的尊严和强大,更是为了维护妇女之利益,颠覆男尊女卑的社会制度,组织女性为自身尊严奋斗,彻底实现男女真正的平等,实行“女界革命”。 因为受过男人虐待之苦楚,乔梅也不隐晦自己的过去,将自己的亲身血泪经历写成文章,言语激愤,对男尊女卑的传统表示了强烈的不满,甚至认为男人是女人的大敌,男女不平等是社会不平等的起源,只有女界革命与社会革命并行,才能消灭人类社会存在的一切不平等,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从乔梅和银月尚带着稚嫩味道的文章中,乔霏能够感到受压迫得越深,反弹就越厉害,乔梅似乎走到另一个极端去了。 但是世界就应该有不同的声音,她虽然不完全赞同她们的观点,却誓死捍卫她们说话的权利。 “我倒是以为,女性解放的真意当是坚持女性立场,争得改造社会的权利,而非单纯的身体解放,这反而是借着自由平等的名义放纵**,实际上是至轻至贱的行为。”乔霏沉吟道,想起后世的一些解放过度的行为,心里有些忧虑。 “不错!女子不仅要自强还应该自爱!”乔梅对男人十分厌恶,立刻赞同道。 “思想应当传播出去,单是通过报纸和组织还是不够,”乔霏想了想,“我想在北平办一所女学。” “真的吗?”乔梅坐起身子来,十分吃惊,“可是你自己还在读书啊!” “那有何妨?”乔霏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们都在女中读过书,整个华夏的女子学堂不知凡几,可却没有一个是面向贫苦人家女儿或是女孤儿的……” “小姐,你的意思是?”银月的眼睛发亮,兴奋地抓住乔霏的手。 “华夏的女子学堂收费极高,若非殷实家庭根本不可能读得起书,大部分家庭只要稍有积蓄,便认为自然是该让男子进学堂,日后好光宗耀祖,做一番大事业。而女子呢,反正都是要嫁人的,何况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大部分女子是没有受过教育的,社会上对这些女子的欺辱压迫便更加深刻了。像我们这样能读得起书的都是富家女子,且还需要父母思想开明。你们还记得我曾和你们说过埃及的金字塔么?我们是塔尖上的那一小部分人,那厚实的底部根基则是这些没有读过书的贫苦大众,没有他们哪来的我们?”三人拥被坐在床上,看着乔霏比划道,“我们塔尖上的这一部分人成日叫着革命革命,而庞大的根基却毫无感觉,这样的革命有什么意义?” “我明白了,我听你提到过,只有发动底层那些没有文化的平民参与,改造他们的思想才是真正成功的革命。”乔梅恍然大悟。 “不仅如此,若他们没有文化没有思想便胡乱参与革命,那是暴动,而不是革命了,那样的后果反而更加可怕,我们要做的便是开启民智,第一步便是给这些底层民众以读书的权力,会识字便能读书看报,便能接受新鲜的事物,这才是一切的基础。” “这是你近期在论国民教育中谈到的。”银月是乔霏忠实的读者,她的每一篇文章都烂熟于胸。 乔霏点点头,“空谈无用,只有实实在在做些事,我就打算先从这女学办起,招收六至八岁的贫苦女童或是孤儿,她们既可以选择住校也可以选择走读,……” “可这经费所耗不菲啊!”乔梅皱眉,“她们根本交不起学费,无论是校舍还是书本,加上请先生杂役的费用,……” 她办了报纸才知道做这些事业就像是往无底洞里投钱,连响声都没有,乔霏这女学不仅所耗不菲,还没有任何盈利,都不知道今后怎么维持下去。 “所以我才打算向社会各界筹款,靠我自己的力量是决计不成的,譬如这校舍我们可以选择一处既有的废弃建筑重新修缮,这就比重新买地建校便宜得多,还要老师可以请一些有志教育的青年来义务兼职,兴办教育定是要花钱的。”她微微皱眉,虽然她手头宽裕,可也经不起这流水一般地花费,此时被乔梅一提醒,倒是动了投资生意的心思。 “只是还有一点,贫寒家的女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帮忙家里干活了,怕是没有什么父母愿意让女儿去学校,这不是平白少了一个劳力么?”银月出身寒微,思虑更为周全。 “若是学校提供女孩儿的食宿呢?家里少养一个孩子,是否就能减轻一点负担?而且我们不仅教那些孩子们识字,还会对她们进行技能培训,通过教育使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女孩子们谋得一技之长,解决个人的生计问题,既能更好地为社会服务,也能为家庭赚入更多的财富,经济基础决定了她们今后在家庭的地位,帮助了她们自立自强,应该会有不少贫家愿意送女孩儿来读书吧?” “什么样的技能培训呢?”乔梅皱着眉头一时也想不出。 “园艺、烹饪、刺绣缝补、甚至是梳头、化妆等等都能成为培训的项目,还可以甄选出一批有志继续读书的优秀学生,发给奖学金,免费让她们继续接受教育。”乔霏并不认为要将每个女孩儿都培养成为大学生,只要能让大部分的孩子识字,有养活自己的手艺,在这个社会上能谋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就满足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四章 女权会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乔梅和银月相视一笑,这样缜密的计划,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的确想了很久,可若不是被你们的《女报》所触动,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办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们付出的心血和经历的困难绝不比我的少,你们都能将事情做好,我又岂能半路退缩?”乔霏俏皮一笑。 三人都笑了起来。 “梅,我觉得我们回上海之后也可以像小姐一样,虽无力兴办女学,但可以在女权会里组织类似的活动,不仅仅是讲演,还应该教会她们读书识字,哪怕是极粗浅的,对她们也是有好处的……” “银月这个主意极好!”乔霏赞许道,“但是讲演时间久了未必有吸引力,我们的组织需要向心力,不仅是要宣传我们的思想,还必须予人实惠,教她们读书识字是一方面,还可以找一些热心的会员教大家一些职业技能,对一些遇到困难的会员应该视若姐妹,尽力帮助,再定期组织一些轻松的活动,互帮互助,待人以诚,方能吸引更多的妇女加入我们之中。” “还是霏妹的注意多!这一趟来北平真是不虚此行!”乔梅高兴地说,“你也别推辞了,我们几个都在上海商量过了,一致决定推选你为女权会的会长!” “我?”乔霏吃了一惊,“那是万万使不得,这可是你一手创立的!” 乔梅摇摇头,“这会长能者当之,我只希望女权会能不断壮大。帮助这世上受苦受难的女子们,我这么个无名小卒来担任会长,倒是埋没了女权会,你声望高。一呼百应的,若是你来做会长,定然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才不负我们创会的初衷。” “如此说来……”乔霏沉吟道,“那我给你推荐一位声望更高的女子,她才真是一呼百应呢。” “谁?”乔梅和银月皆是一脸好奇。 “小姑姑乔星诃啊!” “她?!” 乔梅和银月对视一眼,都十分为难。 “小姑姑虽是个热心人,可我们这些黄毛丫头鼓捣出来的组织,她定是看不上的吧。”虽然乔星诃曾帮过乔梅,但她对这个长辈还是有几分惶恐的距离感。更不用说只是个小丫头出身的银月了。 “是啊,星小姐怎么会愿意……”对银月来说,乔星诃就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高不可攀,和她说话。她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呢,更遑论与她共事了。 “怎么不愿意?我去和她说!”乔霏一脸笃定,乔星诃是个自立自强新派女子,又一向喜欢社交活动,自然不会排斥,何况有乔霏乔梅在其中,对护短的她来说这就是自家人的事业,怎么能不义气相挺? “她这个会长只是挂个名号,不会占去她太多的时间精力。平日的事务都由你来决定,她非但不会不答应,还会为女权会争取不少款项和便利呢。”自古以来都是扛着大旗好办事儿,将来乔星诃得势,会有越来越多人争相讨好她,她说一句筹款那绝对是真正的一呼百应。这女权会发展壮大便愈加容易了。 这一点没人比乔霏更清楚了,越是这种民间的组织,越是希望靠上一位大领导,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挂个名,这便等于是有了一张极好用的通行证。 乔梅和银月隐隐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还有些忐忑,乔霏也笑了,在她们眼中乔星诃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哪有那么好亲近,“你们放心罢,这事儿由我来说。” “太好了!”两人这才放心地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晓得乔星诃最疼爱的就是乔霏这个侄女儿了,她的任何要求,她从没有不应允的。 乔梅与银月在北平逗留的时间不久,乔霏常带着她们出席社交场合,一个是反抗家暴毅然出走的刚烈女子,一个是丫头出身却聪明向学的女学生,两人的传奇身世立刻引来众人的好奇和追捧。 虽然两人算不上绝色美人,文章也只是中等,但她们的勇气却极让人佩服,故事性极强,一些诗人作家不仅为她们吟诗,还以她们为原型写了不少小说,成为妇女解放的典型形象,俨然成了北平城里的名人。 有了社会关注度,接下来的事变得更加容易了,不少女学生慕名加入女权会,更有社会各界许多人士慷慨解囊,为女权会捐出了不少款项。 乔梅和银月在上海虽然一起办了份报纸,但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有些懵了,满心惶然,不知道如何处理。 好在乔霏素来有经验,帮助她们拟了章程,成立了女权会理事会,分工明确,将每一笔收入支出都细化列支,又有监事会负责监督款项的使用,以确保将每一项内容落到实处。 一切有了制度的保证,只要顺着轨道运行便能一直向前进,想到今后只需要按部就班,有了难以决断之事再来找乔霏即可,乔梅和银月就像是吃下了定心丸。 乔梅和银月刚心满意足,踌躇满志地离开北平,乔霏就迎来了另一个让她惊喜不已的客人。 “小姑姑!”乔霏欢笑着奔向那明眸皓齿的绝色佳人。 这位女权会的新任会长乔星诃张开怀抱一把搂住她,两人抱在一块儿笑个不停。 “我的贝贝竟然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快和我一样高了,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哎哟,只有巴掌大呢。”乔星诃一向最爱这个侄女儿,关系既像姐妹,又像母女,更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一见面就兴奋地说个不停。 两人自从分别后,各自历经艰险,乔霏被土匪掳去,乔星诃被迫海上流亡,都是九死一生,如今再见,分外唏嘘感慨。 “小姑姑,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突然来北平了?”乔霏奇道,前几日还与她通电话,邀她担任女权会的会长,当时她爽快地一口答应,却完全没透露出要来北平的意思。 乔星诃原本还灿笑的脸慢慢沉了下来,过了片刻才不情愿地说,“我是与你大姑姑置气,才逃到北平来找你的。” “大姑姑?”乔霏好笑地问,但心里却隐隐有了预感,“俩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 何况乔月诃温婉贞静,乔星诃天真活泼,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大都是乔月诃姐代母职,一直照顾着乔星诃,乔星诃对这个姐姐一直颇为依恋,当时乔月诃和卢林私奔结婚,也是乔星诃从中帮忙。 一向开朗的乔星诃却叹了口气,脸上显出了少见的苦涩。 “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从没有那样说过我,她说她宁愿我一辈子不嫁,也不允许我嫁给国瑛,如果我执意要嫁,便当做没有我这个妹妹……”乔星诃没有一点儿在晚辈面前谈论此事的尴尬,反倒大大方方地袒露心声。 “贝贝,你来评评理,你觉得公平吗?”乔星诃噘着嘴,“当时我那么支持她和姐夫,她为什么要反对我?” “小姑姑,你说的是戴叔叔吗?”乔霏小心地问。 乔星诃的脸上扬起两抹绯红,难得有些小女儿态地微微点头。 “戴叔叔喜欢小姑姑很久了呢,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怕是欢喜坏了吧。”乔霏笑道。 “就你这个小丫头鬼精鬼精的。”乔星诃嗔道,她和乔月诃一样都是有英雄情结的人,在乔月诃心中卢林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这次在广东遇险,戴国瑛一直在他们身边守护,她亲眼所见他指挥若定,与叛军血战,身上那股铁血的男子气概顿时折服了她。 卢林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而戴国瑛却不同,他不仅有着书生的儒雅更有着军人的英武,护着他们一行人力挽狂澜,登时看痴了她,在乔星诃的心中,戴国瑛才是个真正的英雄,胜过她的姐夫太多了。 一向觉得戴国瑛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凡夫俗子的乔星诃终于发现自己的错误了,在枪林弹雨中走了一遭的乔星诃也不再是那个社交界的娇小姐了,谁说武夫鲁莽的,允文允武的男人才是真英雄,戴国瑛这样的男人比起那些只会跳舞拽文的世家公子要靠谱得多,那些男人大难当头只会抱头鼠窜,哇哇直叫,哪有半分英雄气概? 戴国瑛本就苦恋乔星诃多年,可惜佳人始终不把他放在眼里,此时于危难中竟得佳人垂青,真是因祸得福,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 正是郎情妾意,一拍即合,这一路过来,待到上海时已经浓情蜜意,密不可分了。 卢林对这一切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来他没有立场干涉小姨子的恋爱,二来感佩于戴国瑛的拼死相救,对一切虽然不至于有意撮合,但也是乐见其成的。 但他的妻子乔月诃却出人意料地始终坚持反对,性格温婉的乔月诃这一生很少坚持过什么事,但一旦坚持了就绝对不会改变主意,当年毅然和卢林私奔是一桩,今日反对妹妹嫁给戴国瑛也是一桩。 面对向来温顺的妻子激烈的反对,卢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恋爱自由”来搪塞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五章 离家出走 乔月诃一向不喜欢军人,认为他们都是极其粗鄙的,特别是此次一家人受到军阀的伤害,险遭不测,在情感上对军人就更加排斥了最新章节。 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乔月诃虽然安静温顺,看上去没有主见,但是她却是极其聪明通透的,在识人相面上不逊于戴国瑛。 戴国瑛虽然是个英武的美男子,可是她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野心,再看他屡次以辞职相威胁卢林,每辞职回乡一次,必定升官一级,由一个普通的军人,一步步走进权力核心,成为卢林身边最亲信的人之一。 如此经营算计,这样的人人品能好到哪里去?她坚信戴国瑛绝不是卢林这样一心为公的人,他眼中的私心杂念太重,这样的人哪里是妹妹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爱之深,责之切,乔月诃只有这一个妹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没有离开过她,长姐如母,她不仅把她当妹妹,还把她当女儿,自然希望她过得幸福快乐,希望她嫁给一个完美的良人,她认为戴国瑛绝不是乔星诃的良人。 她坚信乔星诃只是被心中的英雄情结冲昏了头脑,枯燥的逃亡生活让她的情感无处寄托才爱上了这个男人,只要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必定能够回头。 却没想到乔星诃这次却也铁了心,死活闹着非要嫁给戴国瑛,两人第一次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乔星诃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 乔星诃的亲人不多,只有一兄一姐,乔绍曾那里是去不了了,他摆明了立场是两边不相帮,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妹妹,他也的确不好多加掺和,而姚碧云这个嫂子是个传统妇女,和她一向不亲睦,她也懒得去自讨没趣。便直接到了北平来找乔霏。 将心中的苦水倒了个干净。狠狠地埋怨了一通后,乔星诃顿时觉得舒坦了很多。拉着乔霏在她住的小四合院里东张西望。 “这院子还是太小了些,”乔星诃叹道,“若要办个舞会什么的都没地方。” “我可不办舞会。”乔霏笑道。自己这个姑姑果真是不能一日无舞会啊。这爱热闹的性子到哪儿都不会变。 “胡扯,我听说你在北平社交界倒是挺活跃的,不仅是舞会,还有不少沙龙都有你的踪影。到底是大姑娘了,比在上海可算是开朗多了。”乔星诃拨弄着头发笑道。“这才是个女孩儿的样子嘛。” “哪能和小姑姑比?你来北平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咱们这儿的门槛可要被踏破了,到时候每天都有跳不完的舞呢。” 乔星诃是极爱热闹的主儿,最坐不住了。 “我说这儿着实不好,你当时怎么就看中这么个小院子了呢。”乔星诃只觉得这院子和自己的气质十分不符,处处觉得逼仄,本想着和她同住一段时间,如今看来却是不方便了。 “离学校近呗,反正又不是长住,左右是读书,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便好了,何必那么讲究?”乔霏满不在乎地说。 “你啊,也太不讲究了,女孩儿哪能这样不讲究?若被你爸妈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乔星诃撇撇嘴,“那间房是谁住的?怎么一直上这锁?” “那是房东堆杂物用的,就一个小隔间,不妨事的。” “什么?你这房子是赁来的?”乔星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几时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乔霏失笑,“这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就小家子气了?” “怎么不是小家子气了?”乔星诃也笑,“我们乔家在北平不是没有房产,只是那几处都让你爸爸借给了朋友住,你来这里自然是应该买一处,……” “哥哥们当年也是租住房子的……”乔霏觉得奇怪,三个哥哥都住得好好的,没理由她就要这么讲究。 “租住房子自然是便宜,可是凡事都由房东做主,太不自在,何况你这院子这么小,若是有朋友来,便显得拥挤了,久而久之谁还愿意来你这儿挤?要是传到你爸爸那些朋友的耳中,怕是要让人难堪了。你哥哥们是男孩子,当初和同学挤在一块儿也就罢了,现在你们兄妹三个都来了北平,女孩子便要多操心主持家中的事儿,你连自个儿家里的事都料理不清楚,没的让人小看了我们乔家的女儿。” 乔星诃虽然受国外教育的影响,但这个时代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就算是在国外,也是要求主妇主持中馈的,一个能打理好家务,又能做好社交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优秀女子。 何况乔家有的是钱,乔氏兄妹尤其仗义疏财,就像乔公馆和卢公馆常常住了许多陌生人一般,他们在帮助朋友上向来不吝啬,不仅供给吃住,还能充分照顾到他们的心理感受,正是有他们这样的富贾支持,革命才能进行下去。 在乔星诃看来乔霏这赁来的小四合院的确是太小家子气了,有几个朋友愿意来他们这样的地方拜访? 乔星诃的想法和乔霏完全不同,这与时代不同,理念不同也有很大的关系,乔霏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乔星诃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她也依旧坚持自己的做法。 乔星诃嫌乔霏这里简陋,便在另一处置了一栋美国人盖的西式小别墅,乔霏三兄妹觉得那个住处离学校太远,依旧还是住在小四合院里,只是将租改成了买,里外整修了一番,倒是比原先宽敞了不少。 不过院子里住了乔霏的两个仆妇两个丫头,还有乔新伟乔新耀的小厮,再加上一个杨天凡,基本也腾不出什么房间来了。 人多倒显得热闹,特别是晚上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围坐在一桌气氛十分热烈,相比之下乔星诃那儿就十分冷清了,不过她每日都忙着应酬往来,倒也不十分无聊,住所对她而言不过是晚上休息的客栈,并没有什么家的意义。 日子渐渐入了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小丫头们烧了炉子,关紧门窗,屋子里一片暖融,乔霏依旧坐在窗前写字,丝毫不受外边北风呼啸的影响。 乔星诃和乔月诃似乎要进入拉锯战的阶段,在北平似乎有长住的意思,对姑姑的感情她本就没有立场开口说些什么,便和乔绍曾一样对此保持中立。 不过趁着乔星诃在北平,她便拉着她一同筹办平民女子学堂的事儿,乔星诃正苦于没有理由在北平长住,有了这个借口,自然高兴得很,为女学奔忙得格外卖力。 有乔星诃和乔霏这两位名媛的振臂疾呼,女学的事情渐渐有了眉目,在胡杰的活动下,胡元祥给她们批了一块地,是一所旧式学堂的旧址,虽然已经废弃多年,但稍加整修,还是很适合办学堂的,还有不少热心的学生自愿报名参加志愿服务活动,帮忙编写课本,清扫卫生,今后更有志于为这些孩子们上课…… 乔星诃在上海时在卢林和戴国瑛身边亲见他们是如何筹办军校的,经验比乔霏还足,有她坐阵指导把关,一切便逐渐走上正轨。 乔霏正提笔沉吟着女学的将来,忽然门被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刺骨的寒风,还卷落了她桌上的几页纸,她惊讶地抬起头来,来者竟然是姚若心。 只见她满脸泪水,头发蓬乱,左脸竟然肿的老高,细看之下是个红红的五指印。 “若心姐,你怎么了?”乔霏大惊,连忙扶着她坐下,小丫头忙不迭地关上门,端上热牛奶。 姚若心穿的不多,显然是仓促奔出家门的,此刻正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手脚冰凉,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霏霏,我要离家出走!”姚若心扑入她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今后再也不回那个家了!” 乔霏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暗揣测定是她和姚立言因为退婚的事情闹将起来。 “别说傻话,舅舅那么疼你,你怎么能伤他的心?”乔霏婉言劝道,她与姚立言的关系已然闹僵,若是再掺和进姚若心的事里,姚立言对她的恶感定会加剧,那时候的矛盾怕就不好调和了。 “疼我?他只看重自己的面子,疼我是这样疼的么?”姚若心将被打肿的左脸高高抬起,“霏霏,你就不恨他么?你那日搬出我家的缘由我都知道了,他那样对你,你还为他说话?” “我哪里为他说话了?舅舅当日那样说我,我心底自然也是难过的,可一码归一码,舅舅对你这个宝贝女儿却是发自内心疼爱的,我那时候在姚公馆不知道有多羡慕你们父女之间的感情,若你不是我的好姐姐,我才不会和你说这些呢,你伤了舅舅,你自己心底好过么?”乔霏真诚地说。 “可是他今天打了我!”姚若心带着哭腔说,“他从小到大没动过我一根指头,今天竟然打了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六章 甥舅 “你今天定是做了极伤舅舅心的事儿,他才会这样的,想必这个时候他也在后悔呢全文阅读。”乔霏温婉劝道。 “怎么就伤他心啦?他就是个暴君!我看透他了!”姚若心激动起来,“我不过就当着他和苏家伯父的面说了要退婚的事儿,他就一巴掌扇了过来,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封建家长,暴君!……” 姚若心骂个不停,依然还不觉得解气。 “你怎么能当着苏家伯父的面说这些呢,太不给苏家面子了,何况你和克青也有青梅竹马之谊,就算做不成夫妻也是能做朋友的,你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要是传到克青耳里,多让他难堪啊!”乔霏皱眉,姚若心的行为太冲动了。 “我是没你那么好的性子,我就是忍不住,前段时间便求过爸爸,让他去和苏家说解除婚约的事,谁知道他竟然一口拒绝了,无论我怎么求他,他都不答应。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便趁着大家都在自己去说,我也不怕话传到克青耳里,克青根本就是在场的,他都听见了,我就告诉他们我爱范力夫,我要和范力夫结婚!谁也别想逼着我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块儿!”姚若心昂然道。 “你竟然……”乔霏愣住了,难怪一向疼爱女儿的姚立言会对姚若心下如此重手,这不仅驳了苏家面子,让两家就此翻脸,传扬出去还有损姚若心的名声,他不打死姚若心就已经算对她够溺爱的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范力夫知道这事儿吗?” “自然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儿!他那么体贴爱护我,舍不得我受一丁点儿的委屈,他说他会一直爱我等我。他怕我惹爸爸生气,让我不必急着退婚,他没有给我一点儿压力。可是我怎么能看着心爱的男人委屈?我不要顶着苏克青未婚妻的名义和他交往,这样对他不公平,所以这婚我无论如何都是要退的!”一谈起心爱的男人,姚若心就一脸幸福甜蜜,“今天这事儿,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总算把这些话说出来了。我和苏克青也就到此为止了!” 怕惹姚立言生气,让她不必急着退婚?恐怕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乔霏在心里暗自冷笑。 “舅舅知道力夫的事儿了吗?” “知道了!不仅他知道了,苏家的人也都知道了,我方才告诉他们我爱上了力夫!”姚若心一脸自豪。“爱上力夫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我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乔霏真是确认了姚立言把这个小女儿宠坏了,完全是个行事不顾后果的娇纵千金。 “反正我是不准备回去了,我不想再见到那个暴君,我已经是自由身了,我要和力夫光明正大地恋爱,这世上谁都无法阻止我们了!”姚若心快活得很,“霏霏,现在我就住在你这儿了。你可不许赶我走!” 乔霏知道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人却是极好的,总不能把这个表姐赶出去吧,便笑着应下了,“不过我可得使人和舅舅说一声,省得他担心你。” “随便你!”一提起父亲。姚若心还是一脸怒气,乔霏取了冰袋给她敷上,才稍微消了肿,可她心头的气恨却没这么容易消失。 姚立言也同样在自家发着脾气,客厅被他砸得一片狼藉,姚若心的母亲在一旁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将女儿宠到这个地步,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但凡给他稍微留一丁点儿面子,他也绝不会如此生气,想想人家乔绍曾,同样也是养女儿,怎么乔霏就生得那么精明稳重的,她前阵子虽是冲撞了他,可却对外绝口不提,把表面功夫做了个足,自家这个女儿可好,就和个傻大姐似的,行事既不瞻前也不顾后。 他本想着,姚家和苏家是世交,他与苏克青的父亲情谊深厚,苏克青这个孩子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有些懦弱,可到底知根知底的,明白他是个忠厚可靠的孩子,姚若心嫁过去之后,定不会受夫婿翁姑的气,能过着衣食无忧的快活日子,却没想到她竟完全不能体谅他的苦心,突然闹了这么一出。 他知道她这阵子成日想着退婚的事儿,可是他一直都觉得她是小孩儿脾气,想一出是一出,只想着先将她安抚着,待以后长大了便明白他的苦心,万万没想到她会当着苏家父子的面将一切说出来,这下真是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无了。 “范力夫,这个范力夫是谁?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姚立言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罪魁祸首范力夫碎尸万段。 正在这时乔霏身边的一个老妈子来禀报说,姚若心此时正在乔霏住处,一切平安,舅舅舅妈放心。 姚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想到女儿肿着半边脸跑出家门,心疼的泪水便簌簌落下。 “叫你家小姐立刻来一趟。”姚立言心中一动,姚若心一出家门就知道往乔霏那儿跑,显然两人的感情是极好的,这乔霏一定知道姚若心和范力夫的事。 “你就别去了,外边天寒地冻的。”姚若心歪在炕上看着小说,一边嘴里咀嚼着蜜饯果子,一副闲适的模样,一听乔霏要出门,便随口抱怨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出的门,你和舅舅都闹成这样了,他叫我,我能不去么?”乔霏戴上帽子和皮手套,又好气又好笑,这姚若心神经还真是够大条的,哭过闹过之后,竟然就像没事人儿似的,仿佛一切和她都不相关。 “那你速去速回吧,方才桂英姐说今晚吃火锅,我等你啊!”姚若心笑眯眯地挥挥手。 适应得还真快!立马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乔霏忍住笑,出门踏进风雪中。 那边的姚立言没等乔霏掸落身上的雪,便大声责问道,“若心一出家门就去找你,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事?” “若心姐和我说了。”乔霏不慌不忙地将外套交给王妈。 “那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姚立言的口气很不好,自从乔霏上回顶撞他之后,他与乔霏便闹得很僵,如今又因为女儿的事,正在气头上,说话倒像是兴师问罪。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现在不立刻就来告诉舅舅了么?”乔霏也不恼,轻轻呷了一口热茶暖胃。 “那个范力夫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姚立言不信,可乔霏若要一口咬定不知道,他也奈不得她,只得摁下怒气。 “似乎是若心姐在大学的同学,但又好像长若心姐一两届,不知道是不是今年便要毕业,我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见过他来姚公馆一次,……”乔霏认真地说。 “他来过家里,你怎么不告诉我?”姚立言立刻狠狠地瞪着他的夫人,脸上没有半分过去的温和。 “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是范力夫,若心的同学朋友一向很多。”姚夫人大声叫着冤屈,女儿常带男女同学回来做客,他们家风并不古板保守,她也早已习以为常。 “你再把那个人的情况和我说清楚,”姚立言转过头来看着乔霏。 “我只见过他一面,对他的印象很浅,不过听若心姐说,他长得很俊俏,胸怀大志,还加入了革命党,很讨女孩子喜欢,在燕京大学也是十分有名的人物。舅舅,你寻人问问燕京大学的范力夫,想必定能查探得更加清楚。”乔霏正有心借姚立言的手,打压范力夫,此时说的话真是不疾不徐,异常诚恳。 姚立言沉吟着不说话,姚夫人却借机拉着乔霏的手,“若心怎么不跟着你一块儿回来?” “她说想在我那儿住一段时间,”乔霏拍拍姚夫人的手,“舅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若心姐的。” “那便劳烦你了,”姚夫人动了动嘴唇,看了一眼丈夫,还是将想说的话吞了进去,“若心自幼娇气,你多让着她点儿,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开口。” “我明白的,舅妈不必担心,我过去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可离开爸爸妈妈后,不也能把自己照顾好么?若心姐比我年长,又聪明大方,哪能苛待自己呢?”对这两位自私的舅舅舅妈,乔霏心里十分不痛快,脸上虽是温柔真诚地笑着,可话中有话,让姚夫人尴尬得无所适从。 “她不想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我也不缺这么个女儿。”姚立言还在气头上。 “老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姚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 “说不定人家也想谱出一段私奔的佳话呢,我这个老父被气死倒不打紧,关键得要这两个年轻人自由幸福。”姚立言冷笑着,说话刻薄得也夹枪带棍。 这便是在讽刺乔月诃了,乔霏的眼神凝了凝,她自家受气也就算了,两个姑姑却素来没有招惹过姚立言,他却三番四次对她们冷语相嘲,让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七章 古怪的追求者 “舅舅,话可不能这么说,天底下做儿女的,哪个不想父母健康平安,长命百岁?您这么说,倒是让若心姐难以自处了最新章节。”乔霏温柔地笑着,“我寻思着让若心姐在我那儿住几日,便送她回来,毕竟我一个女孩儿家,什么都不懂,她住在我那儿和若是和同学朋友往来也不是太方便,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倒惹得我爸爸妈妈担心最新章节。” 乔霏这话看似句句在理,却说得很让姚氏夫妇难受,无论外界说得再怎么难听,乔霏在感情上还是个清白的小女孩儿,可姚若心却大喇喇地和众人说她爱上了个男子,要退婚,要离家,简直置女孩儿的颜面于不顾,简直是个奇耻大辱!别说别人,恐怕就是在上海的乔绍曾夫妇都要暗中笑他们教女无方的。 心知乔霏是有意反击,她是和两个哥哥住在一块儿,还有一堆下人看着,哪里有她说的那样不便,但她的话里又寻不出什么错处来,姚立言的脸绷得紧紧的,一语不发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乔霏见他离开,也准备起身回去,放心不下女儿的姚夫人,连忙留她,打发仆妇上楼帮姚若心收拾东西,又让姚若心的贴身丫头跟着乔霏一块儿回去。 姚若心对父母的反应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每日过自己的小日子,虽说乔霏的住处比姚公馆简陋不少,可却胜在自由,她就如脱缰的野马,没人唠叨管束她,不知道有多自在了。 “你也别成天窝在我这儿看小说,我要出门去女学那儿,你也一块儿去吧。”乔霏见姚若心又赖在炕上,便伸手拉她。 “别呀。外边冷得很呢。”姚若心埋怨道。 “我可不管,可不能让你白吃白住又不出工出力。”乔霏把冰冷的手伸进她的脖子里,惹得她惊叫连连。 “女大王,你就饶了小的吧,”姚若心又叫又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这个狠心的,我陪你去还不成么?你这人也是奇了。一日都不得消停,不是写文章就是办女学,就不能坐下来好好歇歇么?” 跟着乔霏出了院子。姚若心见到小汽车里的男子。着实吃了一惊,“胡公子,你今天怎么得了空?” “还不是被咱们这位乔五小姐拖来出公差。”胡杰一脸无奈,“姚小姐也被拖来了?” “可不是么。谁敢忤逆这女大王啊?”姚若心十分不甘愿。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胡杰怨叹道。 “贫的你,”乔霏啐道。“还不快开车,早去早回倒不误了你今晚去华香楼。” “到底还是霏霏了解我。”胡杰嘻嘻一笑。 坐在车上的姚若心却看傻了眼,这两人的关系何时变得如此熟稔亲近了?胡杰成日跟在乔霏背后转悠,是众所皆知的了,可那华香楼是出了名的青楼园子,而胡杰竟然不在乔霏面前避讳?乔霏竟然还允许胡杰去华香楼? 一路上,胡杰和乔霏谈笑风生,倒是一向活泼的姚若心变得格外安静了。 “最要紧的是老师,虽说不少同学都争着来做女学的老师,但我担心他们只图一时的新鲜,没个章程的约束,事情便不能长久……” “这种小事,你便只管开口,我定然全力以赴……”胡杰亲自开车,大喇喇地拍胸脯保证。 “那自是应该的,这‘平民女子学堂’六个大字可是你父亲亲手写的,你们胡家作为发起人当然要全力以赴。” “没办法,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胡杰不以为意地笑道,胡元祥虽然有了几房妻妾,但还是被乔星诃的气质迷得七荤八素的,美人儿一开口,他便忙不迭地答应了。 “姚小姐,今日怎么如此安静?”心细的胡杰注意到了姚若心的反常。 他唤自己为“姚小姐”,却唤乔霏为“霏霏”,可见两人关系之密切,没想到乔霏搬出姚公馆之后,与这胡杰之间的牵扯竟是越来越多了。 “她正恼着呢,被我强拖着去女学,心里不知道有多不满呢。”乔霏笑道。 “你这女学得请个校长负责平日管理事务才好,你平日还得上课,总不能日日坐在女学中吧?”胡杰为她出谋划策道,“今后老师学生在一块儿,没个组织者管着还真不像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乔霏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我给你推荐一个如何?” “是谁?不会是你那些红粉知己吧?”乔霏打趣道。 “你把我胡杰看成什么人了?真的是,”胡杰不满道,“我推荐的是我那位妹子,就是上次留洋回来在胡公馆办舞会的那个,你也是见过的。” “那位素月小姐?”乔霏惊讶道,她对胡家的这位小姐一直很有好感,那是个谈吐文雅,胸有沟壑的好女子,“她有时间么?” “她自国外回来后,便一直没去工作,说是没找到喜欢的,家里不缺钱,自然谁也不会催她,但我想去女学做校长,恐怕还是挺适合她的,以她的为人应该也是愿意的。” “素月小姐虽然我只见过一面,可觉得她的为人确实不错,是个可以信赖的人,这事便要拜托你去劝服她了。”乔霏笑道,“若是素月小姐能来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胡杰拍着胸脯欣然应诺。 “霏霏,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招生啊?”下了车的姚若心好奇地四处张望,虽然这学堂已经修缮过了,可看上去还是简陋得很。 “下个月便开始试着招生了,时间紧迫呀。”乔霏边看边在本子上记下所需要的东西。 “这么冷的天,教室里没有暖气,可让人怎么过呀?每间教室最好要设几个火盆……”姚若心提着意见。 “是,这事儿不能忘了。”乔霏连忙记下。 “学生们都学些什么课程?”这是姚若心最好奇的。 “以识字为主,除了语文、数学,还会教她们几句最简单的洋文,然后便是革命课程,教材便是我那本《醒》,再安排时间大家互相交流,读报读书,这些是基础课程,等她们学了一年后,便可以学习专业课程,譬如梳头、烫发、剪裁缝制衣物,打毛线等等普通的技能,基本学个两三年便能毕业了……”乔霏一面随手收拾着,一面介绍道。 “在这些女孩子中选拔一些聪明优秀又有志进学的,赞助她们进入中学读书,以后更可以送她们读大学深造,……” “总之大部分还是以扫除文盲为目的……”胡杰补充道。 “文盲?”姚若心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霏霏说的,”胡杰笑着解释道,“她统称这些不识字的人为文盲,挺有趣的吧?” 姚若心点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你们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乔霏和胡杰一愣,对视一眼,竟然很有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 “唔,怎么说呢,霏霏这样的美人儿,哪个男人不喜欢?”胡杰耸耸肩,无视乔霏的白眼,“不过真要是和她深交下去,估计哪个男人都消受不了吧。” “胡说八道!我们家霏霏明明就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姚若心不满地瞪他。 “我没说她不是啊,”胡杰很无辜,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有的女孩子很泼辣,很野蛮,很直率,可同样也能引起男人的**,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有很多种,温柔并不是什么必备的要件,就像姚若心不够温柔,可是她真诚活泼坦率,也同样吸引男人。 而乔霏这样的女子明明温柔婉约,说话轻声细语的,深入接触之后却很难对她再有男女之情,胡杰不无遗憾地笑了笑,“不过我们只能做兄弟。” “什么兄弟?”姚若心快要崩溃了,“霏霏哪里看起来像个男人啊?” “除了长得不像,其他都像。”胡杰摸摸鼻子,他并没有侮辱乔霏的意思,也一向尊重女性,但是在他的观念中,女人就应该是温柔贤惠的解语花,无论是多么泼辣的女子,爱上一个男人时也应该会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所有的爱。 但是乔霏不同,她是一个将理智凌驾于一切事物上的女人,聪明机敏,志存高远,胸怀广阔,是一个让人敬重的人。 但这种感情与性别无关,他甚至没法把乔霏真正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女人中的极品,但一想到要若要他真和乔霏行夫妻之礼,他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亵渎感觉。 初初见面时他对她惊艳,当时的他确是动了心要追求她,娶她做自己的妻子的。 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手段没有追不到的女人,可乔霏坦荡的眼神和言行告诉他,他没有一丁点的可能。 他的性格本来越是面对得不到的东西,追不到的女人,他就越起劲,乔霏在最大程度上激起了他的兴趣,于是成日跟在她身后兜兜转转,刚开始时,她还有些疏离,谁知道后来竟然混熟了,毫不犹豫地支使他做这做那,和他称兄道弟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八章 小姑父 男女之间的事,绝对的一厢情愿很难坚持太久,多半是你有情我有意,半推半就的暧昧,还有一些女子如高岭之花,冷漠孤傲,但久入花丛的胡杰明白这些女子不过是外冷内热的性子,稍施展些手段便能手到擒来,他原因为乔霏这样的女子再难追求也不过如此全文阅读。 却没想到乔霏却恰好相反,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她对任何人都体贴周到,言笑晏晏,无人不夸她温柔可亲,但却没人能够走近她,就连她最亲近的人恐怕也不知道她的喜好。 对乔霏胡杰不是没有努力过,什么手段都施展了,可她依然是不慌不忙,见招拆招,久而久之他竟忘了自己的初衷,甚至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把她当做兄弟来看待,忘了她的性别。 他很清楚,无论是乔霏的言行还是眼神,都一向清明,对他的确是干净得没有半点儿想法,加之她说话做事干脆果决犹胜一般男子,思想理念也极得他心,两人竟是越谈越投机,成了莫逆之交。 两人成为好友之后,他便发现自己对她再也无法产生男女之间的感情,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他很清楚,她是一个好伙伴,却绝不是一个好妻子,哪个男人愿意回到家里见到的不是让人心动的娇妻,而是自己的兄弟伙伴? 他也很难接受一个思维敏捷,胸怀高远的伙伴,埋没在家庭琐碎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乔霏的不应该是属于家庭的。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乔霏身上太没有女人味儿了,明明看上去是个温婉美丽的小姑娘,却感觉不到她骨子里有半分女子的柔情,这样的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区别啊? “还不快来帮忙?”乔霏正试着挪动一张大桌子。毫不客气地唤胡杰来帮忙。 “这种事叫人来做就可以了,何必亲力亲为。”他嘟囔着,但还是上前。 “顺手就做了。何必再找人花时间?效率太低下了。”乔霏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霏霏,你听说了没?革命党组织了军队,张志炎恐怕要被赶出去了。”胡杰边走边问。 “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怕是做不得数的,张志炎虽然没什么头脑,可打起仗来却是一员虎将。革命军仓促成军,未成气候,哪有可能轻易让革命党赶出去?怕又是谣传吧?”乔霏知道军阀们对革命军队都有些忌惮,身为大军阀之后的胡杰自然会借机向自己探问,便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转移了去。 “张志炎这蠢货。除了会打仗,还会做什么?革命党要真的打他,定会受到淞沪一带百姓的拥护。”张志炎和胡元祥不是一路的,是以胡杰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革命党的军队刚组建不久,还不知道战斗力如何,还真不好说。”乔霏淡淡地说。 “对了,听说那沈绍隽竟然不读书了,也跑去投奔革命军队了。”姚若心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那么个斯文内向的才子竟然去从军。都不知道他扛不扛得动枪。 “沈绍隽是谁?”胡杰好奇地问,正好回头望着乔霏的他敏锐地发现,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眼中立刻闪过了一抹笑意。 “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乔霏抿嘴一笑,想起他近日写的书信,那字俨然又多了一分遒劲,这段时间的军旅生涯怕是已将他从少年磨砺成为一个男人了吧。 “投笔从戎?那可是一位现代班固啊。”胡杰感兴趣道。自己是军旅出身,他对弃文从武的人有着好感,不过更感兴趣的是乔霏眼底的光彩,是他从未见过的。 “下回介绍你们认识。”乔霏的神色期待而怀念,算算时间他的入伍生培训已经接近尾声了,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模样。 这一阵子关于革命军的传言越来越厉害,张志炎终于坐不住了,他这是在养虎为患啊,于是调兵遣将下定决心要将革命军消灭在中洲岛上,沪上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各地的军阀一个个作壁上观,只等着看场好戏。 就在这个大战一触即发的风口浪尖上,乔霏竟然在北平见到了戴国瑛。 “贝贝,你还记得他吗?”乔星诃笑得十分灿烂。 “戴叔叔,您怎么在北平?”乔霏惊呆了。 戴国瑛知道这是乔星诃最疼爱的小姑娘,便摘下自己的礼帽,脱去大衣外套,对乔霏善意地笑道,“乔五小姐还记得我?” “叫什么乔五小姐,这么生分?”乔霏还未答话,乔星诃不悦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得随你,”戴国瑛立刻拍着她的手哄道,转头对着乔霏和蔼地说,“我也唤你贝贝可好?” 乔霏笑了起来,“那我得改口喊你小姑父了。” 戴国瑛面上一喜,乔星诃虽有些娇羞,但还是很大方地对他笑道,“倒是便宜你了!” “我这几日就准备在报上登离婚启事……”戴国瑛一脸柔情,“她们都被送回老家了。” “以后你若是背着我和她们来往……”乔星诃剜了他一眼。 “那是决计不会的。”戴国瑛赔着小心,“她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这个老辣的政客唯一的克星便是乔星诃,在今后的岁月中他将“怕老婆”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当然乔星诃也不是那种成日只会在家里胡闹发脾气,要男人哄的没分寸女子,她热情活泼,长袖善舞,受过高等教育,与洋人们的交情很好,无论是华人还是洋人少有人不为她的魅力所倾倒的。 她为戴国瑛拉拢了许多政治上的盟友,是他极得力的助手,还把家中大小诸事料理得井井有条,善待他与前妻的孩子,虽然在政治上争权夺利,但是家族中的气氛大体上还是很和谐的,这也是最让戴国瑛得意的一点,不知华夏男子艳羡他的福气,甚至以乔星诃作为理想妻子的标准。 时代不同了,男人们对女人的要求也更高了,他们不但需要妻子料理好家务,孝顺长辈,爱护晚辈,还需要她们陪着自己出门社交,会打扮,识大体,懂政治,爱好风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和自己有共同语言。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喜欢休离父母为自己娶的旧式女子,转而新娶有文化有学识的新派女子的原因。 尤其是像乔星诃这样留美归来的名门之后,不仅人脉广,家世背景强,人还美貌聪明,简直就如东方公主一般是男人们心仪的对象,戴国瑛追求她多年,如今总算得偿所愿,自然对她千依百顺。 两人柔情蜜意了好一阵,乔霏一直背对着两人煮咖啡,权当没看见。 “小姑姑,那我先回去了。”可这两人尚处在热恋之中,腻起来没玩没了的,乔霏难免觉得尴尬。 “这么急做什么?”乔星诃倒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饭菜,你今晚便留下来吃饭。” 乔星诃到厨房和帮佣的妇人交待着些什么,戴国瑛和乔霏则呆坐在一边。 “贝贝,最近在读些什么书?”戴国瑛打破了沉默。 “除了在读学校里的书之外,还在读张文正公文集。”乔霏含笑道,她知道戴国瑛没有去西方留学过,对西方的那些思想并不感冒,反倒是对华夏固有文明十分推崇,张文正公不仅是保皇派推崇的偶像,也是戴国瑛十分欣赏的。 “哦?”戴国瑛果然被勾起了兴致,“你自幼都受西式教育,竟然也读张文正公的书?” “小姑父还不知道吧,我小时候在乡下住了几年,受太爷爷和季达先生的教导,回城之前他们嘱咐我不可一日不读张文正,这个习惯便坚持下来了。”乔霏解释道。 “难得难得,乔公和季达先生都是当世大儒,你得他两位亲自启蒙,想来受益匪浅。”戴国瑛的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一向崇拜张文正公,但都只能自己读,没有人可以同他交流论道。 虽然革命者成日高喊打倒旧式文明,可他作为一个自幼受儒家熏陶长大的人,对这些大儒依然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乔霏点点头,“我们华夏的旧思想固然有一些落后之处,但也同样有丰厚的养分,一味只学西方,不仅是对过去的否定,还是对我们整个民族的否定。” “真不愧是《新思想》的主笔,果然一针见血。”戴国瑛哈哈大笑起来,乔霏的话很对他的胃口。 他家境一般,虽然能读得起书,可是却不可能认识乔行简和陈松这样有名望的人物,更不可能聆听他们的教诲,此时不仅对乔霏心生羡慕,更有意与两位大儒的关门弟子相互切磋一番,也顾不得她是乔星诃最疼爱的小辈,便考校了起来。 “你读了这么多年张文正公,可有什么心得么?” “心得谈不上,张文正公文集我读了十几遍,读来读去,读出了两个字‘慎独’。”乔霏微微偏头,思考了几秒钟,才慢慢地说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九章 要挟 “详解之全文阅读。”戴国瑛丝毫没有把乔霏当做一个小孩儿轻视,她是出名的才女,又受教于两位大儒,恐怕她于儒学的功底比他这个自学的人要深厚得多。 “简而言之,也就是五个字‘诚、敬、静、谨、恒’。首先是诚,为人表里一致,一切都可以公之于世;第二个是敬,敬畏,内心不存邪念,持身端庄严肃有威仪;第三个就是静,心、气、神、体都要处于安宁放松的状态;第四个字是谨,不说大话、假话、空话,实实在在,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第五个字是恒,生活有规律、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乔霏说这话时很认真,没有了方才的嬉笑之色。 戴国瑛频频点头,“张文正公能成大事,首先靠的便是这修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修己身,如何平定天下?” 戴国瑛最是推崇张文正,对他几乎可以算是顶礼膜拜,不仅将文集常置案旁,终生拜读不辍,还把他的治兵语录作为军校的教科书,平日里自己的言行举止更是一板一眼地模仿他。 “你可曾读过他的治兵语录?”戴国瑛谈得兴起,燃起一支烟。 “读是读了,不过没读出什么门道,”乔霏苦着脸,又恢复了孩子似的神色,“我连兵都没见过,这治兵语录实在太不好懂了。” 戴国瑛哈哈大笑,到底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啊,“我记得那日你在中洲岛还说过,要到军校读书。若你来了军校,这书可就得读懂才行。” “什么到军校读书?”乔星诃款款走过来,只听到戴国瑛的话,立刻大惊。“贝贝想去军校读书?那可不行!你要是敢让贝贝去受那个罪,我可饶不了你!” “姑姑,是我自己想去。不关小姑父的事……”乔霏连忙说道。 “什么小姑父,”乔星诃杏眼一瞪,“你姑姑我还没嫁人呢,你哪儿来的小姑父?” 见她这样,戴国瑛便知道她生气了,连忙好言相哄,“军校这一届没有收女生。贝贝去不了的,你就别担心了。” “以后有收女生也不准让她去,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舞刀弄枪的,成什么样子?”乔星诃虽然也喜欢读些写女侠的小说,对那些舞刀弄枪。慷慨激昂的女子十分欣赏,可却绝对舍不得侄女儿去受那个罪。 “放心吧,就算她想去,绍曾也不会同意的。”戴国瑛为了哄乔星诃高兴,自然毫不犹豫地牺牲乔霏。 “那是自然,等她读完大学是要出国留学的。”乔星诃这才薄怒渐消,在戴国瑛身边款款坐下,出国留学是乔家为孩子们安排的必经之路。 乔霏瞪大双眼,他们两人简直就像是当她不存在一般讨论着她的将来。 “贝贝大学读的是经济。那今后也是准备继承家业喽?”乔霏一副嘟着嘴生闷气的模样,逗乐了戴国瑛,他知道乔星诃对这个侄女儿十分疼爱,便对她也上了心。 “这一点我们可是很民主的,贝贝想学什么都可以,也未必非要她继承家业。我当初在国外学的就是艺术。”乔星诃笑道,“新杰在国外学的是金融,贝贝,你将来还是想往金融业发展么?” “若是可以的话,我在国外不想再选修经济了,我想读法律和外交。” “为什么?”乔星诃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想法,不由得也起了兴致。 “我们的国家在国际上毫无地位,我们的国民在国内还要遭受外国人的欺凌,受了委屈不敢说,也无处说。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虽不能在战场上为国家尽一份心,却愿意尽自己的力量为民发声,维护人的自由权利和生命尊严。”乔霏断然答道。 “好志气!”戴国瑛喝了一声彩,“若是贝贝为男子,着实了不得啊!” “那是自然,我的侄女儿哪有不好的?”乔星诃自豪地搂过她,“不过你到底是想去做律师还是外交官?” “都想。”乔霏老老实实答道,“都是为国家为人民,两者都好。” 乔星诃哈哈大笑,“我们家贝贝多贪心呐。” 戴国瑛也忍俊不禁,“她有这份志气便是好事。” “你可别当真,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前些日子还和我说想做立志办学的教育家呢,现下又想做律师和外交官,说不定明天又有什么新念头了。”乔星诃笑得很厉害,权当她是小孩子没定性。 “若不是你们不同意,说不定我们华夏革命军还能出一位女将军呢。”戴国瑛附和。 “是喽,是喽,她还想做将军呢,真是人小志气高啊。”乔星诃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水。 “小姑姑成日嘲笑我。”乔霏鼓起腮帮子,做不悦状。 她那小孩子的可爱模样惹得乔星诃不顾她的挣扎,搂着她亲了好几下才放开。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乔星诃拢了拢头发,“你若想做外交官,眼下倒有个练习的好机会,前些日子我去了外交部的舞会,他们正需要一个精通英语法语,年轻美貌的姑娘去外交部参加接待外国使节的工作,他们一说,我便想推荐你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这是个锻炼才华的好机会,贝贝该慎重地考虑。”戴国瑛鼓励道。 “其实这工作也没什么难度,也就是应外交部邀请去接待外宾,参加外交部举办的舞会什么的,你就在其中担任双方的口语翻译,你的英文法文那是不必说的,所以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能为国家尽一份心,何乐而不为?”乔霏略一沉吟,便爽快应下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华夏未来的希望啊。”戴国瑛感慨道,“若是人人都有你们这份报国之志,我华夏又何愁不复兴?” 三人坐在餐桌上,乔星诃的厨子是高薪请来的,做菜极其讲究,无论是用料还是摆盘都十分精致。 乔家这样的人家,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饭时向来沉闷,就算是他们思想新派,在用餐上也是恪守绝对的礼仪,但他们对乔霏纵容得近乎溺爱,一众晚辈中,只有乔霏一个人可以在吃饭时和他们聊天,而从来不会有人苛责她。 “军校的事怎么样了?一切都还顺利么?”面对这两个自己最亲近的人,乔星诃十分放松。 “一切都好,都是可造之材啊,”戴国瑛毫不掩饰自己对学生们的欣赏,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军官,看着他们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职业军人,像模像样地操练着,事事听他号令,他很有成就感,最可贵的是这些青年人都是他的嫡系部队,对他极其忠诚,完全没有当初指挥别人的部队时,处处掣肘的感觉。 “对了,有个很优秀的学生,听说贝贝也认识。”戴国瑛看着乔霏瞪大的双眼,故意卖了个关子。 “小姑父说的可是沈绍隽?”乔霏抿嘴笑道。 “不错!你果然一猜就中。” “这一届军校生中我只认识他一个呀。”乔霏“咯咯”笑了起来。 “此人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乔星诃茫然地看着乔霏。 “就是当初从土匪手中救出贝贝的大学生。”戴国瑛主动为她释疑。 “原来是他!他也去军校了?”乔星诃感兴趣地听着,虽然没有见过此人,可也听乔绍曾说起过,没想到他竟然会投笔从戎。 “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到底是大学生,非常聪明。”戴国瑛自诩为伯乐,沈绍隽就是他相中的千里马,他的军事天赋超越了任何人的想象,简直天生就是个做军人的料子。 乔霏微微笑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原本是白面书生的他终于要站上历史的舞台一飞冲天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期待见到他穿着军装的模样,是否也如照片中那般充满金戈铁马的锐气? 知道戴国瑛和乔星诃必定有许多话要说,吃过饭后乔霏就十分识趣地告辞了,虽然心里好奇戴国瑛为什么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来北平,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问出口。 不过在接下来的几天,她隐隐猜到了答案,他用的还是那屡试不爽的第一百零一招啊。 明知在这个关键时刻军校和革命军都离不了他,却故意请了长假到北平陪伴乔星诃,目的只有一个,给卢林施加压力,逼迫他不得不想办法说服乔月诃,同意戴国瑛和乔星诃的婚事,而乔月诃为了大局最后不得不被迫点头。 毕竟在乔星诃的心里,这个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姐姐分量极重,若是有姐姐的祝福,她的婚礼才是完美的。 否则,她虽然也是要和戴国瑛结婚,但是心里总会留下遗憾,所以戴国瑛此次北上,定时和乔星诃商量好的。 只是他们想的虽好,都漏算了乔月诃心性坚韧倔强,他们越是这样逼迫她,她也迫于无奈答应了,但对戴国瑛却越发反感厌恶,姐妹之间从此便有了芥蒂。(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章 胡素月 上海那边一日数通急电地请戴国瑛回去主持,都被两人以种种理由推托了,直到乔绍曾亲自打电话给乔星诃,让她陪着戴国瑛回去筹备两人的婚事,卢林也表明了乔月诃同意的态度,两人才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结伴回上海订婚TXT下载。 乔星诃回上海去了,那栋小洋楼便留给了乔霏,虽然姚若心很喜欢那栋装修精致的洋楼,但乔氏三兄妹都是务实的人,在这上面并没什么讲究,那洋楼虽好,离学校却太不方便,还是住在小四合院里方便,便托人租了出去。 姚若心坚决不回家,也不同姚立言和解,誓要将她的爱情进行到底,和家庭进行抗争,无论姚立言根本拿她没办法,而乔霏当日在姚家虽然话中带刺,可也不可能真把姚若心推出门外,于是她便在乔霏那儿住了下来。 姚若心深爱范力夫,每日都频频出门约会,在家时也老老实实看书,乔霏虽然清静,但不免隐隐担心,姚若心是个痴情懵懂的少女,若在范力夫这个情场老手上吃了亏,怕是她一生的幸福便被毁了。 只是此时的她,无论谁劝都是决计听不进去的。 她所做的只是为了姚若心,和姚立言互通讯息,两人的关系竟也是渐渐缓和了,虽然不再如从前那般亲密,但这面上还是客客气气过得去的。 何况两人争执的初衷也就是胡杰,如今胡杰成了乔霏的好友,丝毫不再坚持求娶的念头。倒让姚立言尴尬无比,只觉得当时和乔霏起争执真是冲动无比,如今的年轻人交朋友,丝毫做不得准的。自己夹在其中真是难做人。 不过乔霏的事并不算让姚立言最头痛的,最让这位瘦高的中年男子头痛的则是女儿的情人范力夫。 姚立言找过范力夫几次,可这年轻人滑头得很。每次都一副他与姚若心是真心相爱,但为了革命他愿意离开姚若心的态度,自始至终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倒是弄得姚立言下不了台,的的确确是他女儿非要缠上人家的,怨得了谁? 结果他每找范力夫一次,和女儿的关系就僵冷一分。如今这个女儿简直要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了。 乔霏知道范力夫在没有找到更值得他攀附的女子之前,是不可能放弃姚若心这棵大树的,不过她也不会蠢到牺牲自己去拯救姚若心脱离苦海,她还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 除了定时向姚立言汇报姚若心的动态,便是时常苦劝上几句。让人盯紧范力夫的行踪,她不介意制造姚若心捉奸在床的机会,但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胡杰的妹妹胡素月在乔霏的力邀和胡杰的说项下,终于答应帮忙主持女学的工作,她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可做事极有条理,冷静稳重,和乔霏极为投缘。 虽是军阀家的小姐又留洋归来,但行事却丝毫不张扬。和乔月诃有些相似,却多了几分书卷气,和乔霏来往几次,均是相谈甚欢,竟然成了莫逆之交,比起姚若心来更像是乔霏的姐姐。 胡元祥有好几房太太。无论是胡林还是胡素月、胡杰,都不是同一个夫人所生,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谈不上有多好,胡素月在家中虽然很受胡元祥宠爱,但也是个异类,不爱社交不爱打扮,满脑子科学民主自由的,清高得连自己的父亲都看不上,更没有什么谈得来的姐妹,因此对乔霏真是视若亲妹,乔霏也依着她在家中的排行,唤她“八姐”。 受乔霏的影响,胡素月也加入了女权会,她不像乔梅和银月那般偏激,行事行文风格与乔霏相近,有了她们这些更易为社会主流所接受的客观中庸的观点支持,女权会才渐渐发展壮大起来。 “我们的目光不能仅仅局限于这一所平民女子学堂,随着女权会的发展,我们要鼓励支持出现更多的女子学堂、平民学堂、孤儿院……”胡素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还有医院、图书馆、路边剧院等等公益事业,都应该是我们发展的目标。” “知我者,霏霏也。”胡素月高兴地说,“你我都知道贵妇淑媛们有的是钱和时间,与其把这些都浪费在什么舞会应酬上,倒不如切切实实用在刀刃上。” “那就必须把这些慈善公益事业当做一股社会的潮流,让她们觉得做慈善是时髦,自然而然会对这些事情趋之若鹜了。” “不错,这事我们还要再细细谋划一番。”胡素月激动地说。 “今天可不能细细谋划啦,你今晚不是要和姐夫看电影么?”乔霏抬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笑道。 胡素月新婚不久,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像她这样美丽端庄的名媛小姐,竟然会下嫁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大学教授,的确让人跌破眼镜。 她的丈夫是她留学时的同学,虽然家贫但是考取了全额奖学金,是个才子式的人物,对她一见倾心,继而展开疯狂的追求,原本她对这个土气十足,其貌不扬的男同学完全不屑一顾,可烈女怕缠郎,被这么疯狂追求了几年之后,竟然还真动心了,在回国前应允了他的求婚。 可胡元祥哪里能够容忍自己的爱女嫁给这么一个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要权没权,几乎一无是处的穷酸秀才,自然是坚决不肯,可是拗不过女儿态度坚决,在近乎是拉锯式的抗争之下,还算是开明的胡元祥只得一肚子不快地同意了女儿的婚事。 因为这桩男才女貌的婚事在北平的圈子中,胡素月可是有胆量有勇气的新女性代表。 也因此胡素月成了姚若心的偶像,继而对自己同范力夫的婚事更加有信心了。 乔霏是见过胡素月的丈夫的,虽然前世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似乎是他那个研究领域的学术大师,但同他谈了几次,发现他着实是个有才华的人,为人真纯,想必也就是这一点打动了胡素月吧,除去他那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之外,和胡素月倒勉强算得上是一对才子佳人。 “可别急着说我,你自个儿晚上还要去外交部参加舞会呢。”胡素月笑道,“那么多名绅才子的,就没一个看上的。” “我像八姐,眼界高嘛。”乔霏眨眨眼戏谑地笑道。 乔霏虽然不喜欢出席舞会,可却是位跳舞能手,她经过两世沪京两地社交界的熏染,又加聪明伶俐悟性高,这一块名媛的好材料很快经过锻打淬火,在外交部这个众人瞩目的舞台上发光发热,红遍北京城,成为名媛中的名媛。 外交部又时常办舞会,假定这天舞池中没有她的倩影,几乎阖座为之不快,男宾固然为之倾倒,就是女宾好像看了她也目眩神迷,欲与一言以为快。而她的举措得体,发言又温柔,仪态万方,无与伦比,外交部诸君没有一个不衷心喜爱她的。 这一段时间乔霏活跃于北平的社交场上,身上那份尖锐犀利的革命气质淡了不少,引得不少原本崇拜她,奉她为学生领袖的激进派大为不满,甚至称她为革命的叛徒。 挑战权威的好处就是,打倒权威,你就是权威,这是成功的捷径。 一部分激进的学生或是抱着踩着曾经是众人仰慕的清如向上走的心态,或是被人煽动着,一个个对清如大肆攻击,并以此为时尚。 当然清如的忠实支持者也有不少,他们也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支持清如,捍卫自己的偶像。 论战此起彼伏,乔霏却依然像个没事人儿似的,每天乖乖地去学校读书,甚至热衷于去旁听别的系所的课程,其他时间就放在女学和外交部的工作上,虽然还写些一些文章,也同样参加一些学生团体的活动,但却不再似从前那般活跃,看上去真像是失却了革命的激情。 “清如,这几个学生要多加注意。”陆行严拿出一份名单给乔霏,“领头的这个是个在国外留学回来的年轻教授,原本也在北平大学读书,说是教授,其实是个激进分子,成天带着这几个学生闹个不停,不仅骂军阀,也和革命党作对,仿佛天地间只有他的真理。” 陆行严一脸不屑,“他成日端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人品卑劣,根本是个没立场的墙头草……” “我知道,赵穆嘛,久仰大名了。”乔霏冷笑,拈着手中的纸,眼神极冷。 她怎么会不认识五大家族的人呢?赵穆这位保皇派的大将,一个反复小人,将家族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欺内媚外,如果不是他们这五大家族,华夏又如何会…… 她强压住心中的厌憎,她只见过赵穆的照片,猛的记起他与自己在涵碧山庄见到的赵文远长得极其相似,恐怕他便是赵文远的孙儿。 “他们闹腾得很凶,特别是最近对你大加攻击,这个范力夫原先似乎是你的支持者,但是最近和他们走得很近,也频频对你表示不满。”陆行严将情报工工整整地抄在纸上,她一读完,便立刻烧毁,而他则用一种特殊的文字将内容记载在档案纸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时机 “范力夫和他们走得很近?”乔霏挑眉,若有所思地盯着情报纸,墙头草的政治眼光很长远嘛,这么早就开始为未来铺路了? 陆行严点点头,显然十分不满,“他虽然是革命党员,但做的却是与党的理念相违背的事,应该将他开除党籍,并且让他得到惩罚。” “如果是你,会怎么惩罚他?”乔霏淡淡地问。 “违背党的理念者,杀!”陆行严神色十分冷酷。 乔霏盯着他半晌不做声,他却依旧毫不退缩地直视她,他偏执冷酷的性格已经渐渐显露出来。 “你知道么?杀死一个人很容易,收服一个人的心却很难,”乔霏叹了口气,“违背党的理念者千千万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是给你一把大刀日夜斩杀,都杀不干净,何况卢林先生要的从来不是血流成河,他要的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是。”陆行严低头应道,乔霏却不指望他能够真将这话听进去,但好在他知道分寸,就算心里不以为然,也会听命行事。 “这些学生的名单我记住了,不过你也知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们就嚷他们的去吧,不必理他们,心里有数就行了。眼下却有桩真正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乔霏正色道,“卢先生把任务交给我后,我思来想去,这个任务怕是非你不可。” “陆某愿听从卢先生的安排,万死不辞!”一听是卢林交待的重要任务,陆行严激动不已。 “中洲军校的第一期学生即将毕业了,一旦他们毕业就会立刻走上战场,革命军正为此调兵遣将,张志炎也慌了手脚。各地的军阀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大战一触即发,目前的情势十分紧张,你到上海走一遭,再让那些手下到江浙了解一下张志炎和各军阀的部署情况。然后如实反馈。供卢先生决策参考。” 此时的北平相对来说是最太平的地方,胡元祥总觉得那帮秀才们根本折腾不出什么玩意儿。就算真要折腾,北平离上海还远着呢,火没那么快烧到他那儿。因此每日依旧潇洒地过他的日子。 乔霏自忖自己这一年多来安分守己。已经不大引人注目,何况身边还有杨天凡,不仅安全无虞,他在必要时候还能充当自己的耳目。 反倒是上海最为危险紧要。方大凯虽然已经做大了,但势力范围终归主要在租界之中。对于军阀们的军事部署,一来了解不到,二来他毕竟没从过军,没什么敏感性,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非陆行严不能成事。 北平的胡元祥虽无外患,却有内忧,他子女众多,最有出息的当属胡杰这个小儿子,不仅风流潇洒,而且允文允武,是个将才,极得他的宠爱。 却也因此惹来其他儿子的不满,尤其是大儿子胡林,胡林是他极宠爱的二夫人所生,这位夫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精明能干,很得他心,虽不是正室,内宅大权却系于她一人之手。 胡杰的生母原本只是个丫头,他五岁那年便病逝了,胡元祥的正室夫人不受宠爱,膝下无子无女,便将他抱去抚养,视若亲子,因此从名分上来说他竟然算是嫡子了,只是他的嫡母自己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了,更遑论帮助他了。 胡元祥十分纠结,一边是宠爱的儿子,一边是宠爱的女人生的儿子,偏偏两人又到了年青力壮的年龄,难免成日在一块儿争权夺势,谁都不服气谁,弄得他好不懊恼。 “真是欺人太甚,明明是个窝囊废,还真把自己当少帅了!”胡杰恨恨地饮下一杯酒,他怀中的美人儿似乎被他的怒气吓到了,连忙揉着他的心口,温柔小意地服侍着。 胡杰却丝毫不领情,依旧满口国骂,显然今天受了不少气。 乔霏玩弄着手中精致的酒杯,静静听着他发牢骚,这一间酒楼极其风雅隐蔽,是有名的销金窟,名流雅士们常在这里聚会,她自然也是此间常客。 在这里她看尽世间百态,这些富贵中人各有各的玩法,有的爱赌,有的爱抽大烟,有的爱侃大山,有的则爱美人儿,就像这胡杰,身边是不可一日无美人儿的。 乔霏抬起头对着美人儿微微一笑,那聪明伶俐的美人儿旋即会意地起身和杨天凡一块儿避到门外。 “一个无能的人坐在能人的位子上很可怕,不管他耍了多少自鸣得意的聪明,玩了多少心眼,结局定难成功。”乔霏悠悠道。 胡杰终于安静下来,似是准备洗耳恭听她的高论。 “你大哥就是这么个无能的人,你又何必急?”乔霏慢条斯理地说。 “你和知年先生说的一样。”胡杰将酒杯一推,“都是让我等等等,可我就是受不了那个鸟气,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虽然前世没听过叶知年的大名,但此人倒的确是个人才,胡杰若不是得到了这个忠心的幕僚,恐怕最后也不会打败胡林。 “莫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乔霏不紧不慢地笑了笑,“听说你父亲给你定下了方家小姐。” “你消息倒是快,其实还没定下,只是他和方老都有这个意思罢了。”胡杰无可无不可地说,方家是他们家的世交,更是他们家的恩人,但他对这门亲事却是一点都不热衷的。 胡元祥落拓之时,多次受富商方景升的照拂接济甚至是搭救,胡方两家情谊极其深厚,更兼有算命的说方家小姐乃是至贵之命,让胡元祥下定决心要将这位方小姐娶为儿媳,只是究竟配给那个儿子,他犹豫了很久。 自他得势后,几个儿子都见识了外边的花花世界,还有几个女儿出国留学,结识了不少英美朋友,受到了民主自由思想的影响,没人愿意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式婚姻,胡杰这样浪荡不羁少年得志,受万千女人宠爱的公子哥儿自然对此更是反感,一提起方家小姐来便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可惜我没这个福分娶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乔五小姐,娶谁又有什么分别呢?”胡杰故作幽怨状。 “你若真娶我才有的你苦头吃的。”乔霏嗤笑。 “哈哈哈,”胡杰大笑,“不错不错,我都开始同情你今后的丈夫了,有你这么位厉害角色镇着,恐怕连在外边吃花酒都不敢了。”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沉迷女色,夜夜笙歌?”乔霏掀唇凉笑,很是不屑。 “你这就不懂了,男人么,在这世上追求的不就是金钱、权势和美人?而这美人却是第一要紧的,有了金钱和权势若是没有美人,还有什么滋味?当然这世上有些男人无趣得紧,每日便如苦行僧一般不近女色,自命清高,可那等不知情识趣的男子,你乔霏会看得上?”胡杰不信地笑道。 “可你也要须知美人儿有毒,你迷恋她的时候,也可能会被她毁掉。”她语带警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胡杰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真是无可救药了,”她连连摇头,“你在外头玩归玩,须得小心倭人女子,听说倭国派遣了一批女特务,潜入华夏,专门以色勾引高官贵人套取情报,这倭人女子素来温婉体贴,加之训练有素,倒有不少人上了圈套……” “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胡杰收起嬉笑的神色正色道,“倭人觊觎华夏已久,一心想着排除欧美势力,实现对华夏的殖民统治,虽然表面上说的好听,要解放殖民地,互相尊重云云,但骨子里却是**裸的侵略,这帮阴险狡诈的小人!” 一说到这个问题,胡杰就气得牙痒痒,他对倭人的恶感由来已久,与乔霏成为好友,也正是因为在这一点上达成了高度共识,颇有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 而乔霏会愿意和这个浪荡子胡杰为伍,也正是赞赏他始终如一坚定的抗倭立场,在大事大非的问题上,他还是能够拎得清的。 “话说回来,方家小姐我是见过的,长得很美,又极聪慧温柔,倒是你高攀了人家。”乔霏半开玩笑地说道。 方家小姐方蔚可不是什么木讷的村姑,她身为方景升的爱女,自幼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女子师范,是个才貌双全的新女性,不过骨子里还是旧式的,对于父母安排自己的婚事,没有半分反抗意思。 胡杰对方蔚本来也没有太大的成见,只是对父母包办婚姻的形式不满,方蔚虽然接受了新式教育,但仍然是个遵守闺训的老派淑女,和胡杰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平素根本就没有什么来往,哪里会像乔霏这样大大方方地和他聊天喝酒。 胡杰下意识中就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太过于无趣,就像将他抚养长大的嫡母一般,呆呆木木,不识情趣,一向自命风流的他自然会十分抗拒。 “那便算是我高攀她了吧。”胡杰眉宇之间有着腻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噩耗 “我记得你大嫂是财税司司长的女儿,你大哥大嫂的这门亲事是二夫人相中的,胡大帅并未反对是么?”乔霏托腮笑吟吟地问道TXT下载。 “扯到她身上做什么?”胡杰十分不解,他的大嫂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人,说话尖酸刻薄,对于大哥一家人他素来不喜。 “二夫人看中的是她家底深厚,可是方小姐的家世不逊于她,更兼方老还是胡大帅的至交,两个儿媳妇谁更胜一筹不已经很明白了么?你们兄弟几个的婚事一向都是由二夫人做主,胡大帅点头的吧,能让胡大帅亲自做主的,除了你还有谁?那么两个儿子在胡大帅心中的地位孰高孰低不也清清楚楚了么?你总是抱怨不知道什么是好时机,这不就是好时机?”乔霏笑道。 “你的意思是……”胡杰瞠目,恍惚记起父亲对他说的话,当时他不以为然,如今却觉得句句都颇有深意。 “好时机就在你的眼前,看你是好好把握还是把它推出去了。”乔霏挟起一块豌豆黄,斯斯文文地吃着。 胡杰早已没有了心思,望着桌上精致的吃食心不在焉,父亲当初的话犹在耳边。 “你今后想在外边找多少女人我不管,你的原配正室非我做主不可……” 大哥胡林的婚事可不是胡元祥亲自做主的,胡元祥作为一个传统的男人,内宅的事儿大都掌于二夫人之手,唯有在胡杰的婚事上他态度强硬。 胡杰似懂非懂地悟出了一点门道,他虽在军中的声望颇高。可是二夫人经营多年,那些长辈元老们个个得卖她几分面子,而方景升不但财力雄厚,人脉也极广。深受胡元祥的尊重,在元老们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又了这样的岳家撑腰。恐怕就不会有人欺他根基浅薄了,胡元祥怕是已经属意要他接班了。 想到激动处,胡杰的呼吸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乔霏淡淡一笑,江山美人就看他怎么取舍了,虽然嘴上说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在权力的诱惑面前。却是没几个人能坚持住的。 胡杰自然是动心了,胡元祥明确许了他可以在外头再找女人,这年头男人娶几房姨太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就当家里摆了块木头好了,这么一想。这桩婚事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胡家正忙着办喜事的时候,沪上战争终于打响了。 这一支革命军以军校教官和学生为骨干,吸纳了一些进步的小军阀,向盘踞在上海花天酒地的张志炎发起了进攻。 戴国瑛很有自己的一套治军手段,身为军校校长,他向来注意在学生中树立自己的权威,成日向学生们强调革命的人生观、军人的忠诚和武德,要他们意志坚定地跟着他去成就事业和理想,并强调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死是军人的本分。 戴国瑛时刻向学生们灌输这些信条,使得许多年轻的学生从那时起就养成了对他绝对服从的意识。他恩威并施,对这些学生也竭力拉拢,每周都抽空找学生面谈,尤其是沈绍隽这个甫一入学就极引他注意的优秀学生,或如师长般的循循善诱。或如长者般嘘寒问暖,即使公务繁忙也不间断,这便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即使是对政治漠不关心的沈绍隽也被戴国瑛所折服,生成了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立志为他效劳,这正是戴国瑛殚精竭虑积累自己的军事班底,感召人心的高明之处。 沈绍隽早年所受的是传统的儒家教育,自幼喜好读史,大学学的也是历史专业,虽是个革命者,但儒家的伦理对他的影响至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君臣之道、士为知己者死、杀身成仁这套儒家伦理与戴国瑛的说教十分合拍,再加上戴国瑛正值壮年,是个枪林弹雨里过来的职业军人,一身戎装总是一丝不苟,显得精神矍铄,精明强干,那沉着严肃的标准军人样子看上去和沈绍隽之前所见的那些懒散恶劣的兵痞完全不同,让他很为他的威仪折服,自此对戴国瑛崇敬有加,成了他忠心耿耿的坚定拥护者。 而沈绍隽今后的带兵模式与严肃认真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受教于戴国瑛。 在戴国瑛军人不怕死的精神感召下,军校校军于黎明拂晓发起了进攻,仅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由十名军官和百名士兵组成的敢死队就攻进了城内。 正醉卧温柔乡中的张志炎仓皇地从女人身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在亲兵的护送下奔逃,麾下宝山陈招率部增援,被校军与联军击溃,并乘胜追击,一举攻占宝山。 革命军分为三部分别向南、北、西三个方向扩张战果,张志炎部的高级将领见大势已去,遂脱离部队,从海路逃跑。 而在追击张志炎的战斗中,被分配在军校教导第一团第一营第三连任中尉排长的沈绍隽,手持机枪悍勇深入敌中,竟然在纷乱中打中了张志炎的膝盖,直接导致了他被革命军生擒,成为了军官生中的典范。 虽说第一期训练出来的军官生十有**要被直送上前线战场,可是沈绍隽作为戴国瑛最看重的门生,以他的学历完全可以去做政工干部,这些在政治部门中耍笔杆子的干部们足不出户,却常常能获得坐火箭般的破格提拔,很快就能飞上高枝挂上指导员、主任的高阶头衔,而在战场上拼杀的小排长们,出生入死却不容易得到如此迅速的蹿升。 对于沈绍隽,戴国瑛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出于惜才爱才的考虑,他并不希望沈绍隽上前线,对他来说,沈绍隽是凤毛麟角的宝贝,到战场当个小排长,可是随时会有生命之虞的,这些军校生对戴国瑛来说固然个个都是极宝贵的财富,但是像沈绍隽这样优秀的学生毕竟还是少数,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谁都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沈绍隽的决心很坚决,既然当初决意投笔从戎,继续耍笔杆子显然有违他的初衷,而且搞政治得善于鼓动宣传,这不是他的强项,更不是他的兴趣,他情愿下战斗部队,真刀真枪打仗更显英雄本色。 这个嗜读古书典籍的文弱书生,骨子里却透着尚武好斗的古风,他更向往做一名金戈铁马纵横疆场的武士,在战场中浴火重生,完成一个真正军人的涅槃。 在他人生中的第一战中,他一战成名,因功升机枪连上尉连长,这位书生军官成为革命军里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 张志炎被打败后,革命军士气大振,一方面继续加强军校的教育,另一方面乘胜追击,剿灭了江浙一带的几个小军阀,稳固了在上海的地盘。 就在革命军情势一片大好的时刻,噩耗传来,卢林病危,乔霏立刻放下一切,和两个哥哥星夜赶回上海。 待赶至卢公馆时,整座大宅里都笼罩着悲伤而压抑的气氛。 “贝贝,你总算回来了。”乔星诃坐在楼下的客厅中,眼眶里含着泪水,“快上去看看你大姑父吧。” 乔霏上楼,乔月诃正坐在外间,默默垂泪,里间有几个医生模样的人站在卢林的床前,病床上的卢林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脸色不止是蜡黄,甚至是有些发青了。 “他刚刚睡去,你过会儿再来看他吧。”乔月诃在她身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乔霏一言不发地转身拥住乔月诃的肩膀,只觉得乔月诃的身形越发瘦削,她心中也不禁一恸。 “贝贝,怎么办?往后我该怎么办?”乔月诃伏在她肩上泪流不止,一边还用手绢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发出的声音吵醒了卢林。 “姑姑,不要担心……”乔霏刚说了一句,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任谁都能看出卢林已经时日无多了,再多的言语都只是虚弱的欺骗。 无论乔月诃如何外柔内刚,心性坚韧,在即将失去丈夫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悲痛欲绝的普通妇人,对她来说,卢林是她的信仰,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 现在的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开始崩塌,却无力阻止。 “夫人,卢先生醒了。”医生从里间出来,低声说道。 乔月诃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生怕让卢林发现自己的悲伤。 “贝贝,你和我进去吧,他这几日总是念叨着你,对我说等你一回来就带你去见他。”乔月诃握了握乔霏的手。 “先生,贝贝回来了。”乔月诃低头在卢林耳边小声说道。 只见卢林的手指动了动,似是用尽了全力朝乔霏招了招手,声音虚弱得让人想要流泪,“贝贝,到姑父这里来。” 乔霏上前两步,半跪在卢林床前的地上,伸手握住卢林那枯瘦如骷髅的手,“姑父,我在这儿。” “贝贝,你很好,”卢林的精神似乎好多了,睁开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乔霏,“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月诃,你去把严亚湾叫来。” 乔月诃点头离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逝 卢林盯着乔月诃的背影几秒,眼中有着无限的眷恋,依依不舍地将目光转到乔霏身上,低声道,“你大姑父的时日不多了,致力革命四十余年,如今国内时局仍是如此纷乱,而我一走,最担心的便是党内同志不能同心协力,自革命党创始以来,关于将来的争议从未平息过,有不少当初志同道合的同志相继出走,我走后,虽已嘱他们继续贯彻我的主张,但我也心知此事绝不容易,莫说是国内了,就是党内都派系众多,对我的部分主张不以为然,我在时尚且如此,待我走后,更是不堪设想。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为人我都再清楚不过,你不仅明白我的思想,更懂得办实事,只可惜……” 卢林喟叹道,语中的遗憾之意让人心酸,他多想能够再活几年! 乔霏见卢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精神却越来越好,恐怕是近几天来十分少见的,她不禁有些发毛,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亚湾,你过来,”卢林朝乔霏身后那个蓄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招呼道。 “先生。”男子恭敬地俯下身子。 “我走之后你和你那帮兄弟便跟着乔霏。”卢林嘱咐道。 严亚湾和乔月诃都神情一震,乔霏则是一脸茫然,迅速在脑子里搜索着有关这个严亚湾的线索,跟在卢林身边多年,她从没见过这个人,完全不知道他是何许人,只是见乔月诃那震惊的模样。此人定不简单。 “是,先生。”严亚湾出于对卢林绝对的尊重和信服,他立刻收敛起脸上的讶色,低头应道。 “亚湾虽然出身江湖草莽。却是一位真正的革命者,他坦率真诚,与你交好的老江和老梁都是他的手下。只是我走之后,他们的性格未必容于革命党。”卢林带着伤感。 严亚湾泪流满面,“若不是先生收容,亚湾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乔霏是个好孩子,今后若有人背离党的理念,你便听她的安排吧。”卢林淡淡地说。 “大姑父!”乔霏大惊,心中有些隐隐猜到了严亚湾的身份。 卢林这是变相承认她的思想正统地位。虽然她早已打好主意,日后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以他的嫡传弟子自居,这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政治手段,却没想到他竟然率先承认了她。 “你姑姑还年轻,我走之后。你要多多照顾她,她没有孩子,今后定然寂寞,我们一直将你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待,当年还曾经动过将你过继过来的念头,只是你父亲舍不得,姑父只求你今后能将你姑姑当做自己的母亲看待,不要让她晚年孤苦。”卢林望向温婉静美的乔月诃一脸心疼不舍,自他病重以来。她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和焦虑宽慰着他,每日衣不解带,食不甘味地随侍在他的病榻前,感动了那些原本对她年少私奔尚有成见,甚至不承认她“夫人”身份的革命党人。 乔月诃捂着嘴,不让口中的悲声溢出。眼泪却是止不住滚了下来。 “乔霏自从回到上海,住在卢公馆多年,受姑姑姑父的照顾和教诲,也始终将姑姑姑父看作自己的亲生父母。”乔霏哽咽道。 “好孩子,”卢林的神色欣慰,“只可惜我看不到革命成功的那一天了,你说我们的国家会好起来吗?” 重病在床的卢林始终念念不忘的除了乔月诃之外,只有国家的未来了。 “姑父尽管放心,我乔霏定然尽心尽力,驱除外辱,惩尽国贼,还我华夏一个朗朗乾坤,舍去我这条命,也定要保革命成功。”乔霏跪在他的床前,一字一句似是起誓。 革命是卢林做了一辈子都没做成的事,乔霏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本该让人笑掉大牙,可是房内却一片安静。 就连病重的卢林都被她身上坚决的气势震住了,那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很像当初的他,但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这个满腹才华的小姑娘,有着超出同龄人太多的稳重和世故,她的未来怕是要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只可惜自己不能再多坚持几年。 卢林恍惚地看着她,似乎像是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好孩子,很好……”他喃喃自语着,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日之后卢林的状态便不是很好,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第五日的一个凌晨,卢林让乔月诃请来了何崇志、姚立德、乔绍曾等一干党内元老,由他口述了遗嘱,此时的他已经口舌僵硬,讲话非常吃力了,连在遗嘱上签名都要人帮忙握着手,乔月诃转过身去悲泣不休,几乎要昏厥过去。 之后卢林又唤来乔月诃和自己的儿子,叮嘱儿子要顺事继母,乔月诃侧脸垂泪,悲怆不已。 “达令,不要悲伤,好好照顾自己。”卢林无力地握着乔月诃的手,“我走之后所有衣物书籍住宅都交托予你,留作纪念。”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乔月诃言时哽咽,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泣不能抑,周遭的人也都忍不住流泪。 卢林依然对乔月诃放心不下,她虽然跟随他多年,但是年纪尚轻,恐不能服众,生怕她今后被人轻视,便对着十余名党内元老,指着乔月诃嘱托道,“月诃亦是党内同志,我死后望你们善视之。” 此时的他舌头已然僵硬,只能张口不能出声,却念念不忘乔月诃,见者无不为之动容流泪。 “卢先生请放心,我虽没什么能力,但我誓死拥护卢先生的精神,卢先生的一切主张我势必遵守,也当尽我的一切力量爱护卢夫人。”盘着发髻的妇人含泪道,是革命先驱黄钟的夫人,长乔月诃十多岁,在党内素来德高望重。 遗嘱的执笔人,卢林的机要秘书何崇志也上前道,“夫人侍奉先生病,如此尽心,我们党内同志十分敬重她,也十分感激她,万一先生有什么意外,我们同志定要拼死调护夫人安全。” 卢林听了之后,含泪道,“感谢你们!” 有了这两人的保证,他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作为晚辈乔霏和两个哥哥此时是没有资格进入里间的,一个个都在外边候着,帮着姚碧云和乔星诃招呼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每个人的神色都是深沉而悲哀的,他们的眼中含着泪水,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来临,可在生离死别面前,没有人能够不难过的。 晚上八点十分,乔月诃走了出来,含着泪水对屋子里的晚辈们道,“你们进去和先生SAYGOODBYE吧。” 此时的卢林应是到了弥留之际,乔霏心中一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几乎迈不动脚。 卢林的小孙女才五岁,懵懵懂懂地被大人牵着,嘴里还“咯咯”地笑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病床上的卢林虽然还未断气,但已经是有进的气,无出的气了。 小孙女被抱着走向床上的老人,却被他那如死人一般枯槁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挣扎着往后退,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一屋子的大人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只得把她抱了出去。 稍大一些的孩子则排成一排,强忍住恐惧,像举行仪式一般,轮流走向病床上的卢林,在他的脸颊上留下轻轻的一吻。 乔霏低下头,吻在卢林那如枯树皮一般的脸上,再也忍不住心酸的泪水。 “姑父,放心!” 卢林似乎还在努力维持着清醒,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已经开始浑浊的眼中也慢慢滑落了一滴眼泪。 所有人都默默立在一边,乔月诃坐在卢林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卢林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却依旧努力望着身边的乔月诃,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从口型上来看,依稀是“月……”。 他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一屋子的人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从原先的默默抽泣变为放声大哭。 乔月诃伸出手去轻轻地合上了他的眼睑,她的动作那么轻柔,生怕惊到了他,她那双白嫩的手此刻压抑地颤抖着,就连脸色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楼下的钟声响了,晚上九点整,百年后那个出现在课本中抽象的乱臣贼子,而实际上却是一位为国为民奋斗终身的伟人,同时也是她亦师亦友亦父,值得她永远敬重的长辈,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无限的眷恋,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 这一刻乔霏的泪水终于决堤,初回上海之时,卢林将她视若亲女,对她极尽宠爱,便是生父乔绍曾都有所不及。 他不仅像一位老师,和她讨论着革命的未来,指点她演讲写作,带着她走访革命党元老,甚至在最后将自己最信任的亲近人手都交托给了她还像一个父亲,带着她坐着小汽车到街上看热闹,带她去西餐店里吃冰淇淋,用如父亲般高兴的口吻向人炫耀着“吾家乔霏初长成”的得意。 这样的一个人,她今后再也见不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动 卢林去世后,由革命党在上海组建的新生联合政府决定在七日后举行公祭,在奉移时,没有用杠夫,而是由卢林的亲属和革命党的主要负责人分组轮流举运,何崇志、乔绍曾、戴国瑛、姚立德等人都亲自为他举运TXT下载。 公祭在当年华太祖所建的大广场上举行,这个当初江南一带官员祭祀祈祷风调雨顺的场所,成为了一代伟人卢林的公祭场地,并进行了大规模的搭建。 素雅的三彩牌楼,并适当地配有绸制白球。灵堂上扎了灵龛,灵龛的圈门上雕出了抱厦,探出五佛冠式的挑,挑上悬着长短白绸、绣球,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灵龛内停放着卢林的灵柩,柩盖上覆以革命党旗,柩前悬挂着他的大幅遗像,灵龛两旁摆着青松翠柏、鲜花。 灵堂内还设有苫席,并按传统习惯,男左女右排列,除了卢林的亲属外,还有在此轮流守灵的政府文武官员。 卢林品德高华,深受国民尤其是江浙一带民众爱戴,因此社会各界前来吊唁他的人络绎不绝,不仅有开明绅士、知识分子,还有不少普通的工人和青年学生,低泣声遍野,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伤感的气氛中,甚至连天空都一连几日飘起了细雨。 乔霏身穿素服,头上插着一朵白绒线花,神色凄楚地站在灵堂之外,作为亲属向前来签字留名的吊唁者鞠躬致谢。 “清如。”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恍惚了好一会儿。似乎狠狠吃了一惊才认出来,讷讷问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请了休假,特来拜祭卢先生。”沈绍隽一身戎装。到一边送上了自己亲自写的挽联和鲜花,才重又走到乔霏身边,语气中很是担心。“你的脸色很不好,节哀顺变。” “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姑姑。”乔霏望了一眼灵堂内的乔月诃,她的神情凄楚而木然,仿佛是哀莫大于心死。 而她虽然难过,但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对于生死不算看淡。可也不至于太受打击,只是近几日忙于卢林的公祭和安抚家人,身心都有些疲倦罢了。 乔霏回头对一边的政府官员交待了几句,便跟着沈绍隽走了出去。 “这边的事不要紧吧?”他似乎很不安,生怕自己扰了她。 “没什么要紧的。其实大姑父哪里在乎这些虚名,他唯一所愿就是革命救国。”乔霏黯然道,“人死如灯灭,就算极尽哀荣也感受不到。” 就如她也想知道前世的那场革命是否成功,她所付出的心血是否得到了回报,又或者自己是否因为失败而被当做乱臣贼子拖出去鞭尸,都永远也无法感知了,人所能把握的永远只是当下。 “今后有一天我若是死了,便把我一把火烧了。撒在地上,散在风中,……”乔霏浅浅笑开,人来自自然,还是应该回归自然的好,修建了偌大的陵墓。几百年后还不是被后世考古的子孙挖出来展览。 “你胡说些什么!”沈绍隽愠怒地握着她的肩膀,低声斥道,他从未见过她这样憔悴神伤的时候,心里不禁又慌又疼。 “你——” 这么激动做什么?乔霏惊讶地抬头望向他,却落入他清澈而深情的眼眸中,那一双清傲的眸子,此时正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心。 她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 很多年前,少不更事的她曾经问过自己深陷爱情的好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人?爱上那个人的理由是什么?而那些让他们为之疯狂,失去理智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她记得那位好友愣了很久,才望着窗外慢慢地说,“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就是一瞬间的事,毫无理由,也不是用理智能够控制的。也许只是阳光洒在他脸上的那个剪影,也许只是她望着窗外雨滴的瞬间,也许只是他满不在乎的一个笑,也许只是她楚楚可怜地一滴泪,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可能是心动的瞬间。” 若真要她说,她能说出更动人的词句来解释“爱”和“心动”。 她能够挥笔而就最枯燥乏味的政治理论,能够说出煽动人心的演讲,能够读懂最艰险复杂的利益算计,但对这一段话,她从来就不理解,后来只觉得酸得不切实际,也干脆不想去理解。 心动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是对即将得到的巨大利益的欢喜和期待? 自然不是。 那一种欢喜简单而纯粹,还很短暂。 不是这一种难以言状的酥麻感觉,又不仅仅如此,欢喜和期待有之,疼痛和酸涩也有之,酿成一种五味杂陈的酒,在她的心里慢慢地散开,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一丝红晕渐渐爬上了她的脸,仿佛被他这样望着,就是一件极满足的事。 今天的她恍惚有些明白了。 眼前的他一身板正的军装,军旅生涯将当初那个俊秀儒雅的书生磨出了冷峻锐利的棱角,唯一不变的是望着她时依旧清澈,永远盈满了关心的眼眸。 “往后不准再说什么死不死的,听到了么?”他少有如此强硬的时候,望着她的时候向来都是温柔而羞涩的,也许是铁与血的战场将他骨子里的那份强势渐渐释放了出来。 她仰头望着他,咬着下唇竟然不由自主微微点了点。 “霏霏……”他低声唤她,被心仪多年的女孩儿用这样甜软而恍惚的眼神望着,她那如盈盈秋水的眼瞳中映的全都是自己,他再也控制不住心里满溢的情感,一声一声地低低唤着她。 这个女孩儿曾经是他遥远的一个梦,她永远都那么聪明,从容,稳重,完美得好像不是这个人世间的人,他明白她这样如明珠一样灿烂炫目的女孩儿,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够高攀得上的,可是爱一个人,不是用理智能够控制得住的。 他也想要把她当做单纯的朋友,甚至是老师,可是每靠近她一分,就多被她吸引一点,不知不觉便泥足深陷,待到他想要逃离时,已经太迟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灭顶。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在她的面前做她的好朋友,她总是嘲笑自己的害羞,却不知道自己的垂眸是不想让眼神泄露太多的情感,脸红是因为脑子里窜过不该有的绮思。 她总是那样坦荡,那样自若地把自己当做要好的朋友。 却不知道他在多少个日夜里默念着她的名字,不知道他常常会因为想起她而无缘无故微笑,不知道他不顾一切地从家里逃出来,只是为了她。 如果不认识她,也许他会反感被家里安排一个陌生女人做自己的妻子,但是事父极孝的他绝对不会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 因为她,他无法忍受自己的下半生要和一个不是她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尽管他很清楚对他而言,她只是自己不切实际的一个梦。 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家世,美貌,智慧和性情,她甚至可以算是这个国家的公主,纵使在军中,他也曾风闻多少青年才俊,世家公子争相追逐在她的身后。 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兵士又算得了什么?她的家人又怎会应允她和他这样的普通人在一起? 但是他宁愿永远孤身一人在梦中不醒,也不愿意早晚面对着不是她的女人。 她曾经笑着评价过自己“执拗”,他想也许是的。 她的笑容,他很熟悉,可是就算是在梦中,她也不曾用这样氤氲的眸子望着他,纵然心底知道一切不现实,可他还是选择了放纵自己沉溺。 “霏霏,霏霏,霏霏……”他一脸欢喜地低低叫着她的名字,他想,他没有看错,她的眼中分明是有他的。 “你傻啊,干嘛老叫我的名字?”乔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女孩儿的娇嗔,看得他心里越发灼热。 他咧嘴一笑,身上那股不苟言笑的严肃气质荡然无存,在她面前,他就如个讨着了糖吃的小男孩,欢喜无边。 真的好蠢!哪里像那个清高孤傲的沈绍隽? 她也掩饰不住唇畔含春的笑意,逃避似的低下头去,她善于揣测人心,也善于演戏,永远都知道在何时何地该做出何种得体的行为,可却没有遇过这样最不伪装最不设防的时候,她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该做出何种反应,一时间竟然慌了。 乔霏默默地在心里体味着这份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身边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她却一向将他们视若兄弟好友,大大方方地来往着,便是他,她之前也从未有过任何绮思。 可如今的自己又是怎么了? 沈绍隽望着她,满心甜意,她比上次见又清减了不少,却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少女楚楚风情。 “霏霏,你瘦了。”他过去一向唤她“清如”,却从此突然换了个极亲密的称呼。 乔霏立刻瞪了他一眼,“你才瘦了!还黑了!” 沈绍隽一愣,她却“噗嗤”一笑,打破了原来的有些尴尬的气氛,虽然那一股暧昧的甜意依旧流转着,氛围却是轻松了不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别 “听说你这回一枪打断了张志炎的腿,还因此升了连长,可是大出风头了全文阅读。”乔霏小脸绯红,鲜有这样小女儿态的模样,俏皮地回过头望着他直笑。 “没有的事儿,”沈绍隽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也泛起浅浅的红晕,若不是在行伍中被晒得黑了,恐怕要红得更加明显,“我恨不得一枪打爆他的头,可恨我的枪法还是不够准,只伤着他的腿。” “这么狠辣?”乔霏瞪大眼睛开玩笑道,“今后可要称你为‘辣手书生’了。” 沈绍隽可不是真正传统意义上的书生,更不是不杀生的佛门弟子,何况在这样的乱世,他是战神更是杀神,杀人不眨眼,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心理障碍。 哪怕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对那样血肉横飞的场景,也不过片刻便克服了不适,下手丝毫不留情面,端着枪悍勇地冲在前面,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只恨他不仅对你有非分之想,还差点伤了你,他这样的混世魔王死不足惜!”沈绍隽的眼中有着寒意,一想到张志炎他便控制不住心底的怒气。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乔霏仰头看着他,随着岁月与人生的历练,当初的文弱害羞已经渐渐散去,骨子里冷傲骄矜,霸道强势越来越明显。 她终于有些理解乔星诃了,男人身上的铁血刚练气质比文弱书生气还要惹女人心动,何况他饱读诗书,不同于一般生猛硬派的武夫,俨然是一位将温文和骄悍集于一身的儒将,这样的特质很难让人不心动。 她阅人无数,五星上将也认识不少。可在她的那个年代,更讲究的是现代化的军队,鲜少有真刀真枪地上阵厮杀,将军们多数没有经过真正的战场洗练,不过是一场又一场政变时具有威慑力的武器。平日不过是坐在屋里打嘴仗。耍手段,和沈绍隽这样职业而纯粹的军人没有可比性。 他身上的铁血和悍勇的气质更是他们远远不及的。而正是这份独特打动了她。 两个年轻人相对而立,并未过分亲近,只是极寻常地说着话儿。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看上去和他们任何一次见面闲聊没有任何差别,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股甜暖的亲近。 “那被擒的张志炎现在如何了?”她的心中淌过一丝暖意,只因为他的在乎。 “校长说暂时不杀他,将他软禁起来了。”他有些气恼不平。 “张志炎没什么脑子。杀不杀他倒也无所谓。”乔霏笑了笑,“何况他胡作非为惯了。结怨太多,我们不杀他,自然也会有人来杀他,倒是你,伤好了么?” 他微微一怔,似是早已忘记了自己曾受过伤,顿了几秒钟才赧然道,“那点小伤早好了。” 不过是在战场上被弹片划过手腕而已,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只是戴国瑛为了树立他这个典范军人的形象,对他的伤嘘寒问暖,政工干部们更是大肆宣扬他的英雄事迹,闹得连乔霏都听说了,让他真是觉得无地自容。 “疼不疼?”看着他手上的弹痕,她柔声问道,伤痕看起来早已愈合,只是那狰狞的模样告诉她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没有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她很难想象出那样的场景,如果弹片划过的不是他的手,而是眼睛,喉咙或是其他要害部位,结果该有多么的恐怖。 沈绍隽摇摇头,眼神沉了下来,“我们一起的十个同学,战死了一个,重伤截肢了两个,还有三个轻伤的躺在医院,革命军的死伤虽然不如军阀的惨重,但也是活生生血淋淋的。” 和他的同学们相比,他实在不好意思提自己的小伤。 “古来征战几人回。”乔霏肃容叹道,“同胞之间互相残杀,本属不该,但如今的华夏非暴力革命无以挽救。” “校长也是这么说的,军阀和帝国主义压迫着我们,如果没有同生共死的决心,就不可能解除此种压迫,我们每个人都竭尽个人的力量,以生命交给党,交给革命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对得住国家,对得住人民!”沈绍隽坚定地说。 乔霏心中微动,戴国瑛的洗脑很彻底,没多久功夫就让沈绍隽对他推崇备至了。 “不错,我们每个革命党人都是卢先生的信徒,只有精诚团结,才能为华夏争取独立自由,虽然再也看不见卢先生了,但是他的精神是不死的,我们必须要为完成他的志愿而奋斗!” 乔霏一口一个卢林,正因为卢林是革命党的一面真正的大旗,就算戴国瑛掌握了兵权,也不得不将这位已经去世的曾经领袖奉之若神,他的一切鼓动也都只能暂时打着卢林的大旗,但是在他的亲近学生面前,他恐怕会开始“去卢林化”,故而她也必须时刻提醒他们,不要忘了谁才是正统。 “不错!”他最喜欢听乔霏大发时议,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可敬可爱,既是他心仪的女孩儿,又是他最亲近的同志,甚至是他尊重的老师,“霏霏,你说的对极了!你可知道学校里的政治教官只会照本宣科地读文章,根本讲不出什么道道来,比起你差得太多了,每次上课我打着呵欠想睡。” 乔霏是连大政治家卢林都点头称赞的政工人才,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和军校里的政治教员层次自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他们学校所用的启蒙教材还是她亲自写的《醒》呢,两者的水平哪能相提并论,是以受乔霏影响颇深的沈绍隽,对军校的政治课提不起半分兴趣来,觉得他们所说的比北平大学的政治口号还要空泛。 “是么?”乔霏抿嘴笑道,“我一度还想像你一样去报考军校呢。” 对中洲军校里将来的将官们,乔霏一直没有死心,她深知军权决定了政权,只有争取到了他们的支持,才有可能在将来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因此总想着从戴国瑛的碗里不着痕迹的分一杯羹。 “不行!”沈绍隽皱眉,态度比乔绍曾和乔星诃还坚决,“战场太危险了,刀枪无眼。” 乔霏微愣,她可从没想过要上战场,她根本不是那块料,耍耍政治手段还行,在治军打战上她简直与瞎子无异,只想着做个政工干部,在戴国瑛的眼皮子底下做些手脚,可在沈绍隽的心里却认为军校的学生理应上战场,根本没想到政工干部这茬。 她见到沈绍隽这样严肃得没有商量余地的霸道神情,却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怎么不行?”她不服气地看着他,“如今是男女平等,你都能上战场了,就不许我去?你这是歧视女性!何况我听说从这一届起,军校就招女生了。” “你,反正你别去。”论口才,他是决计说不过她的,他本就讷于言辞,何况是在她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人儿面前,只能是干着急。 乔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紧张的模样真是有趣,让一向心静无波的她瞬间变得无比愉悦。 她从未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恶趣味。 “你若是伤了,我比自己受伤还要疼上一百倍。”那个木讷的他憋了半天总算红着脸憋出这么一句话。 乔霏的脸也“唰”的一下红了,他怎么可以把这么肉麻的情话说得如此顺口,她又为何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心荡神驰不能自已? “你真是个傻瓜!”乔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都快着火了。 沈绍隽难为情地笑了笑,脸上的温度不比乔霏的低。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安排?会离开上海么?”乔霏抬眼望他,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要随着大军开拔南征北战,只是不知道他被分在哪一路军力。 “我被分在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具体要往哪里调拨还不知道,但应该是不会留在上海了。”沈绍隽的语气中有着期待,他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那是他一展长才的舞台。 “那就愿你我早日在北平再见了。”乔霏低笑道。 “嗯,你要多保重。”他望着她,心中激荡,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才是,虽说是奋勇杀敌,可也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临到分别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往常她可以泰然自若地和他分别,如今却有千言万语想和他说,却又不知该说哪一句。 他与她感受相同。 “晓得了,我送你回去。” “还是我送你一段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不由得相视一笑,羞涩中带着淡淡的甜意。 “算了,还是各走各的吧。”乔霏笑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转头,各走各的,谁也不准回头。”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子玩这样矫情的小把戏。 “好。”他竟然柔声答应了。 乔霏数过数后,两人同时转头,可是她走了十几步后,还是忍不住转头,只见他还是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她的背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荐 见乔霏突然回头,沈绍隽一脸被抓包的心虚和赧然TXT下载。 真是个傻瓜,她轻叹,可是一股酸涩却从心底直窜上鼻头。 这个男人曾经和她隔了一百年的时空,如一尊神像一般存在她的脑海中,她只能触及他的照片,仰慕他的绝世才华和丰功伟绩,却不能亲眼见着他,和他说话,对他微笑,更不可能和他相爱。 那个活在书本和别人记忆中的他,给了她那么多的震撼,让当时的她痴迷得想要掘地三尺挖出所有和他相关的讯息,莫非从在爷爷那里初见他照片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了今日的一切么? 那么对他的心动也许不在今天见到戎装的他,也不在这几年和他相处中的点滴情谊,而是早在几十年前那张让她震撼的照片。 也许命运将她带到这个时代,不仅是为了实现她的夙愿,还是为了他。 她素来心怀天下,从不认为自己会被这些小情小爱束缚,可是她骗不了自己的心。 真爱一个人,就算理性如她也会陷入情不自禁的旋涡中,情不自禁念着他的好,情不自禁回忆和他一起走过的时光,情不自禁想为他做一些事,情不自禁在乎着他的一切。 “贝贝,你去哪儿了?怎么一脸恍恍惚惚的?”乔星诃一身素色旗袍,差点不小心撞上了魂不守舍的乔霏,她连忙稳住脚步,狐疑地望着正在想心思的侄女儿。 “啊?”乔霏似是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绯红。“方才一个朋友来吊唁大姑父,我刚送他出去。” 乔星诃点了点头,匆忙之中也不疑有他,只是神色担忧地叹了口气。“你大姑姑精神很不好,听素姐说她连续几晚都没睡,只顾着流泪。方才在灵堂她差点晕了过去,你今晚陪她睡吧,好让她有些安慰。” 乔霏有些鼻酸地点了点头,乔月诃似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仿佛失去了灵魂,让见者为之心痛。 乔月诃的状态一直很不好。不仅睡不着,也吃不下东西,总是要旁人苦劝着才勉强吞下几口饭,但是白天仍要强打精神接待前来吊唁的人们,身体已然透支。 “贝贝。这是你大姑父睡的枕头,你怕不怕?”睡前乔月诃抚摸着自己怀里的枕头,像抚摸情人的头发一样温柔,神色恍惚,仿佛还在幻想着卢林依然活在这个世上。 乔霏摇了摇头,小声劝道,“姑姑,喝完这杯牛奶再睡吧。” 乔月诃将头别了过去,像是强忍着恶心。“你喝吧。” “你今晚几乎什么都没吃,这样很伤胃的,多少喝几口吧。”乔霏哀求道。 “我是真的不想吃,一点胃口都没有,现在看到这些东西就觉得想吐。”乔月诃眼泛泪光,“贝贝。你别逼我了。” 乔霏知道她的痛苦。 乔月诃与卢林结婚十多年,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他,当初为了他竟然放弃一切,伤害了自己的父亲,结婚之后一直恩爱有加,没想到他竟然在半途离她而去。 要知道乔月诃也才三十出头,这样年轻的时候丧夫,今后的岁月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了,她甚至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乔月诃的心理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生理,过度的伤心让她失眠、厌食,只能通过医生服药、输液的手段让她活下去。 乔绍曾本想将这个妹妹接回家住,可是她执意不肯,非要住在那栋装满她回忆的卢公馆中,甚至不想见外人,也不出门,只将自己封闭在她和卢林曾经的卧室中,每日发呆流泪,完全与外界隔离起来。 乔月诃外表虽然柔弱,可是脾气却是最倔强的,她打定了主意,就决计不会更改,旁人还想再劝,她竟然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乔霏以为乔月诃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却不知道对于乔月诃来说,卢林意味着她的信仰和生命,他的离去,将她的世界击个粉碎。 虽然担心她,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乔霏和两个哥哥要继续回去读书,乔绍曾也要上班,乔星诃忙着和戴国瑛的婚事,戴国瑛则要继承卢林的遗志,指挥革命军与军阀展开斗争。 众人见苦劝无望,也只得叮嘱卢公馆的下人们尽心尽力地照顾好乔月诃。 乔霏打点行装准备回北平,在临行前特地去见了戴国瑛一面。 乔月诃和戴国瑛已经订了婚,已经成了戴家正式的女主人。 如果不是因为乔绍曾坚持要把这个妹妹的婚事办的风光热闹,他们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当初乔月诃私奔结婚,结婚仪式草草了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许多人根本就不承认乔月诃的夫人地位,乔月诃虽然无所谓,但却成为爱护妹妹的乔绍曾心中的隐痛,是以这个小妹妹的婚事,他一定要办得郑而重之。 乔星诃是个喜欢热闹排场的人,对兄长的安排并无意见,戴国瑛对这个苦追多年的美人儿爱得要命,自然毫无异议。 乔霏来到戴家,最高兴的莫过于乔星诃,这对姑侄每回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 在戴家缠着乔星诃撒了好一通娇,又吃了整整一杯巧克力蛋糕后,她才大喇喇地对着下楼吃饭的戴国瑛开口。 “姑父,我今天还想向您引荐一个人。”戴国瑛和乔星诃已经订婚,她这声“姑父”叫得是名正言顺。 “在北平呆了这么一段时间,竟然也学会引荐人了?”乔星诃取笑道。 戴国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看着乔霏,等着她说完。 “大姑父生前曾经让一位叫做陆行严的年轻人在大战开始之初各方收集军阀们的部署情报,这个陆行严没有组织没有经费,全靠着一腔热情为革命做了不少事。如今大姑父去世了,他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便来找我,他是我在女中时老师的侄儿,我大着胆子想将他推荐给姑父。”乔霏说话倒是很直截了当,有着小女孩儿的任性和娇气,仿佛是却不过人情。 “陆行严?”戴国瑛若有所思,搜集情报倒是一个很不错的路子,难怪当初卢林足不出户却消息灵通,原来他竟然有这么一批人为他工作。 卢林让他看过那些情报,的确很有价值,这一带军阀的行军部署,内部矛盾,竟然全被调查得一清二楚,抢得先机的他才能以最少的伤亡代价攻下那些地盘。 原来这是那个陆行严的功劳,若真如乔霏所说,此人绝对是个人才,戴国瑛是个爱才惜才的,不禁动了心,何况他正值用人之时,上门请托的也不止乔霏一个,对于这样的荐人也是司空见惯,倒是不以为忤,更多的是考虑这个人是否可用,若是个庸才便随便给他按个闲差打发了事,但若真长于情报一途,他倒是想亲自见见。 “你让这个陆行严来见我吧。”戴国瑛微微颔首,他这个威风凛凛的军校校长在乔霏面前却丝毫没有架子,完全如长辈一般慈霭可亲。 他正急于融入乔星诃的家庭,可除了乔绍曾和乔霏之外,乔家的其他人皆对他十分生疏,尤其是乔月诃简直是视他如无物,因此对乔霏这么个招人疼的孩子,他自然是有好感的。 何况他也知道,在整个乔家乔霏是最得宠的晚辈,就连乔月诃都对她格外纵容,便也对她特别亲近。 乔霏知道戴国瑛和卢林完全不同,他是个真正的人精儿,将权术一道玩得炉火纯青,心狠手辣,在这样的人面前,她永远是处在弱势当中的人。 这种情况下,感情投资绝对比权谋智慧还实用,她不但不需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精明才华,还必须要极度隐晦自己。 戴国瑛的心眼比她还多,所以她绝不能一味地跟他动心眼,最好讲感情。 当然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她是他的妻侄女,怎么说也是自家人,手里还握着乔星诃这张王牌,只要她善加经营利用这个小姑姑多吹吹枕头风,事态便会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将沈绍隽送给戴国瑛之后,她送去的第二份大礼便是陆行严。 在门口等待的陆行严知道戴国瑛要召见他之后,脸上不可控制地出现了激动之色,若乔霏将他荐给别人,他还不会如此激动,戴国瑛却不同。 这段时间在前线战场来回穿梭,让他对革命军的总指挥戴国瑛这样一位铁血军人十分仰慕,心里暗暗觉得戴国瑛绝对是个做大事的人! 当初在卢林去世之前,重病的卢林还特地召见了他,对他加以褒扬,第一次被卢林这样的英雄接见,还是在他重病之中,把陆行严感动得痛哭流涕。 如今乔霏又将他引荐给戴国瑛,更让他感激涕零,陆行严是个聪明人,戴国瑛如今在革命党中的地位虽不是非常高,但像他这样的人物今后绝不止于此。 卢林这边刚刚下葬,那边戴国瑛就筹备着和乔星诃的婚事,陆行严崇拜的两位大人物都是乔霏的姑父,所以他暗下决心定要把乔霏这棵大树抱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七章 疏离 陆行严因为之前见过了卢林这样国人心中的大英雄,再见戴国瑛,忐忑虽有,但不至于太过紧张TXT下载。 但是戴国瑛和卢林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病床上的卢林只不过是个虚弱的老人,而戴国瑛目光炯炯,不怒而威,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让陆行严不得不屏气凝神,小心翼翼。 “听说你之前也从过军?”戴国瑛审视着陆行严。 “是,高中毕业后,曾经在赵子嘉的部队里当过两年大头兵。”陆行严恭敬地答道。 “还想做一个军人吗?”戴国瑛不苟言笑地看着他。 陆行严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戴国瑛是军人出身,手上统领着革命军,问他这句话,便是许他参加革命军队了。 立刻面露喜色地答道,“想。” “唔,”戴国瑛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那你好好准备准备今年军校的入学考试。” 不等陆行严说些什么,他便严厉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陆行严没有想到自己还来不及表现什么,就被他挥退,更没想到戴国瑛竟然要他参加军校的考试,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是沈绍隽,虽然是高中毕业,可文化水平并不高,小聪明他是有,但绝不是那种出口成章的才子,又丢下书本这么多年,再让他去参加考试,他自忖没那个本事。 乔霏见他苦着脸出来,不由得觉得奇怪,戴国瑛该是很看重陆行严这样的人才才对。 陆行严将前因后果和她一说,便央着她向戴国瑛求情,琢磨着不想经过考试直接进入军队里。 乔霏摇了摇头,“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虽说是革命军,但实际上是由不少小军阀组成的,真正属于革命党自己的力量只有中洲军校,姑父是军校校长,又是革命军的总指挥。今后在整个革命军的队伍中。他只会信任军校的学生,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嫡系部队。你若是不经过军校的镀金,永远都无法得到他真正的信任,你自己好好衡量一下吧。” 陆行严瞪大双眼。这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还是苦着脸,“可是若让我去考试,我怕自己真是不成。” 乔霏略略沉吟了片刻,“你今日本不该将这事告诉我的。你尽管放心去考,即使考不上交白卷。姑父也是会录取你的,我相信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我去求情自然也是件极简单的事儿,但往后你却有拉帮结派之嫌,你搜集过情报,你也清楚,一两个刺头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拉帮结派,今后你为姑父做事,我们俩的交情和关系还是隐晦一些为好。” 陆行严傻住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此节,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哪里知道哪些权力场上的弯弯绕绕,若不是乔霏提点,他真是浑浑噩噩如个蠢物。 掌握情报和军事的人必须是孤臣才能让戴国瑛放心,而乔霏是外戚,是最让戴国瑛信任,又最容易让他不放心的人,尤其是情报工作,就像一柄贴身的匕首,就算是再亲近的人都不能染指。 也许今日戴国瑛还未意识到陆行严的重要性,但总有一天他会开始介意,所以他们的关系必须从今日开始疏远。 本以为乔霏将他引荐给戴国瑛之后,今后的仕途之路便能越走越顺,没想到戴国瑛会让自己去投考军校,如今乔霏又细说了这一番厉害关系,让陆行严顿时有些慌了。 “既然你已经和我说了,我再装作不知道,倒显得刻意了,总之入学考试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但是切记一点,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与人友善,但万勿拉帮结派。”乔霏低声道,“姑父看重你的才能,自然是好事,你着力表现也是好事,但千万不要目中无人,尤其是你所做的情报工作,兴许不经意间就得罪了人,更要仔细小心才是。” “我明白了。”陆行严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淌过,自父母死后,他看尽人间冷暖,就连自己的亲姑姑都对自己白眼相向,只有这位素昧平生的乔五小姐对自己屡次提携,尽心关怀,甚至如今天这般推心置腹地殷殷叮嘱,让他如何能不感动? “你今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但切勿张扬我们的关系,否则于你前程有害无益,你也大可放心,只要有我说得上话的地方,不用你多说,我都定会帮你。”乔霏的话十分诚恳,毫无一丝作伪。 “清如小姐的大恩大德,我粉身碎骨无以为报!”陆行严眼泛泪光,深深地给她鞠了一躬。 “你我既是至交好友,又是革命同志,谈什么恩德不恩德的。”乔霏笑了笑。 处理好陆行严的事后,乔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很快就要回北平了,必须把这里的事安排好,为戴国瑛上台做好准备。 此时的戴国瑛虽有上台的野心,但是此时的他也只不过是革命党的八名委员之一,在革命党组建的华夏联合政府中,被选为主席的是卢林的机要秘书何崇志,就连军事部长的位子都被另一位革命党元老抢去了,这对戴国瑛来说显然是一次打击,只是失去卢林庇护的他再也不敢动不动以辞职相要挟了。 想要夺权只有依靠征战,因此戴国瑛对于战争格外热衷积极,在革命军中他的军事才华一向是受到称许的,故而在征战中他被任命为总指挥,作为手握重兵的总指挥,他有意在军队和政府面前显示自己的指挥才能,要让世界知道他是一个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军事家。 因为前线战事紧急,他不得已匆匆放下和乔星诃正在筹办的婚事,卢林的公祭结束没几天,他就亲临前线指挥。 乔霏靠在椅背上,闭目思考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遂睁开眼来,这条路根本不是回家的路,“梁叔,这是哪儿?” “小姐,有人想要见你。”梁炳一脸惭愧,看上去十分为难。 “是严亚湾吧?”乔霏微微一笑,能让忠心耿耿的梁叔做事的,除了她之外,怕就只有这位严亚湾了,“不妨事,我正好也想去拜访他。” 梁炳把车停在一个废旧的仓库旁边,四周人烟稀少,十分空旷,只有黑衣黑裤的严亚湾带着几个和他穿着相仿的小弟从仓库后方绕了出来。 “人人都说乔五小姐胆色惊人,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我犹自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严亚湾朗声笑道,似是故意安排这么一出来试探乔霏的。 “严兄说笑了,若有一日泰山真崩了,我还是会怕的。”乔霏嘻嘻一笑,被带到这样陌生的地方,站在几个彪形大汉之间,却如入了自家客厅一般自在。 “有趣有趣,可否赏脸进来喝一杯?”严亚湾一脸兴味地打量着她,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求之不得。”乔霏如江湖人一般自在地抱了抱拳,便施施然向仓库内走去。 只见仓库里摆了一张四方桌,两张八仙椅,桌上有四碟小菜,一壶酒,两个杯子。 乔霏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和严亚湾坐了下来,各自身后都站了几个人,看上去就如黑社会谈判一般,有些滑稽可笑。 “我严某生平就佩服过一个人,那就是卢先生。”严亚湾给乔霏斟上酒举杯,“第一杯酒敬卢先生。” 乔霏点点头,和他一块儿将酒洒在地上。 严亚湾又给两人斟满了酒。 “实话实说,严某是江湖中人,粗鲁惯了,也不绕弯子了,当日卢先生让我跟着你,我是不服气的,我严亚湾活了这么多年,就凭你一个黄毛小丫头也想支使得动?今日见你处变不惊,也难怪卢先生高看你一眼,但是严某在上海生活惯了,却是不想去北平。” 严亚湾这算是婉转地拒绝了乔霏,和她划清了界限,他本不是上海人,一路追随着卢林,南征北战,哪有什么惯不惯的问题,不过是委婉推脱而已。 乔霏的脸上却无一丝恼怒的神色,只是了解地点了点头。 “严先生的意思乔霏明白,人各有志,我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是方才说到大姑父临终时的托付,严先生切莫误会了他,他让严先生跟着我,未必是让你听我支使,而是为了严先生你……”乔霏叹了口气感慨道。 “你性子豪放旷达,嫉恶如仇,向来只交和自己合得来的朋友,不问出身,不问立场,不仅和保皇派不合,在革命党里也得罪了一大批人,革命党目前的声势愈发壮大,难保后继之人不会借机和严先生你过不去。大姑父既要保你周全,又要维护革命党的大局,不得已才让你跟着我。”乔霏言辞恳切,“乔霏知道自己年少,不能服众,更不会要求严先生跟随我,我只希望先生能够多多保重,如今国内党内时局纷乱,先生还是应该以自身为重。”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卢林生前不放心严亚湾,生怕他胡来,既担心他害了自个儿的性命,又怕他搅了革命党的大局,便将严亚湾托付于乔霏,有个人看管约束着,他也不容易出事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春心 当时的卢林时日无多,要交待的事情却太多,有很多事都来不及考虑周全,关于严亚湾他只觉得乔霏与乔家众人不同,她性子豪爽,与江湖中人交好,却没想到她毕竟资历太浅,不能服众最新章节。 “卢先生……”提及卢林,严亚湾有些恍惚,他的确看不惯那些自命清高的革命党人,甚至包括卢夫人乔月诃,连带着也对乔月诃的侄女没多大好感,故而心里对卢林临终前的那番嘱托有些怨言,却没想到卢林从始至终都在为他着想。 “严先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乔霏便先回去了,”乔霏站了起来,很江湖气地朝他拱拱手,“无论我们是在北平还是在上海,都是继承卢先生的遗志,做利国利民的事,大家都是同志朋友,今后若有需要我乔霏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乔五小姐果真同乔家的另两位小姐不同。”严亚湾快人快语地咧嘴笑了起来,单是这份豪爽的江湖气就不是深闺中的小姐们所拥有的,“乔五小姐也多保重,今后用得着严某的地方,严某定竭尽所能毫不推辞。” “好,能交上严先生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乔霏和严亚湾相视一笑。 “大哥,我和老江都想跟随乔五小姐去北平。”梁炳突然站了出来。 “我明白了,你们尽管放心去吧,有你们在乔五小姐身边,我也放心了,总算能对得起卢先生的在天之灵。”严亚湾笑道。“在北平还有一些兄弟,乔五小姐有事尽管找他们,你们俩也是知道联络方式的。” “多谢两位长辈。”乔霏朝两人躬了躬身,方才那是以朋友的身份。如今他们对她的照顾却是以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了。 梁炳坦然受了她一礼,虽说他们年轻时都加入了严亚湾所组的帮派,但是跟在卢林身边多年。早已立誓不再踏入江湖了,卢林去世后,他和江伯便商量好了,乔霏是他们两人唯一尊重信服的主子,自然愿意跟随在她身边。 “乔五小姐,你方才说的话都很在理,”严亚湾敛了神色。“如今局势不明,不仅我得小心,你更是要切切小心,北平是军阀的地盘,比上海要危险数倍。胡元祥不是善类,我听闻不少军阀养了几个鼠辈专事暗杀异己,不可掉以轻心,老梁和老江虽然年老,但你也别小看他们的能力,出门还是带着他们两人为好……” 严亚湾是知道乔霏身边的杨天凡的,但对于年轻人他总会有几分轻视之意,所谓老江湖,说的就是姜还是老的辣。不少乱七八糟的手段,年轻人毕竟涉世未深,经验尚浅,很容易就着了道,江伯和梁叔行事老辣稳重,也许在拳脚功夫上逊于杨天凡。却在实战中胜过他数倍,何况毕竟他两人都是他的兄弟,他不希望自己的兄弟被人轻视。 “多谢严先生关心,我与江伯梁叔早已亲如家人。”乔霏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严亚湾和梁炳都震住了,梁炳心中淌过暖流,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亲如家人,他们分明就是主仆,一个至金至贵的大小姐竟然将家仆看做家人,严亚湾的眼中难掩震惊的神色,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卢林会让自己跟随乔霏了,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的确是一个值得追随的对象。 时光荏苒,自乔霏回到北平已有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胡杰离开了北平,乔星诃和戴国瑛隆而重之地结了婚,乔月诃还是老样子闭门不出,连妹妹都婚礼都不肯参加,她的二哥去了国外读书,三哥和云清结了婚,就连小表姐姚若心都大学毕业做了老师。 正处在大学最后一年的乔霏回想这一年发生的每一件事,忍不住提笔微笑。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姚若心手中捏着信,蹦蹦跳跳地从外头进来,嘴里还打趣取笑地念着酸词。 姚若心故意将信在她面前晃了晃,又笑嘻嘻地往身后藏去,可就是这一晃,让乔霏眼睛一亮,眼尖地认出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来。 沈绍隽除了打战之外,最为后人称道的是他一手精妙的书法,他个性执拗,偏执一道便会一直钻研下去,加之天分极佳,可以说是自他起到百年后颜体字第一人,他字如其人,有种大权在握的气象,结体宽博,顾盼自雄,尤以颜体楷书誉满天下,她前世曾搜集了他的几十幅手书,可又怎么比得上如今他亲手写给她的信函? 自两人相识至今,数百封信函全被她珍而重之地收在皮箱之中,弄得小丫头诗文总是犯嘀咕,人家的皮箱是用来放衣物的,小姐的皮箱却是放纸张的,真真是浪费,可对于乔霏来说,世上再昂贵的金银珠宝,也比不上他的这些信函珍贵。 “快把信给我!”乔霏早已掩饰不住一脸欢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姚若心最喜欢逗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沉稳的乔霏出现同龄少女该有的春意和甜美,这便是爱情的魔力啊。 “真是奇了怪了,那么多名门公子你都看不上,偏偏喜欢这位寡言少语的沈团长,快让我看看那根木头在信里说了些什么,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姚若心嘿嘿笑着,佯装要将信封拆了。 乔霏惊跳起来,还未等姚若心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信抢了过来。 姚若心怔了几秒,才抚掌大笑,“霏霏脸红的样子真是百看不腻!说起来还得感谢团长大人呢!” 乔霏有些尴尬将信攥在手心,讪讪地说不出半个字,心里暗自懊恼,她竟然也变成傻瓜了,明明知道姚若心在捉弄她,怎么还半点沉不住气,净做一些蠢事! 只是一想到他,一向无所不摧的坚硬内心便柔软了下来,此时的他正随着革命军南征北战,用了一年多时间由一个小小的排长升为上校团长,听说他奇计百出,悍勇非常,几天前用一个团的兵力歼灭了一个精锐师。 姚若心正单手支颐看着她少女怀春的傻样,“还没看信就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看了信还不得晕过去啊?不如姐姐我帮你看好了。” “不要。”乔霏被她的啧啧赞叹声惊醒了,一脸难堪地将信往身后藏。 “姑姑和姑父还不知道你和沈绍隽的事吧?”姚若心突然收起玩笑的神色,有些同情地看着沉浸在爱情中的乔霏,虽然乔霏从未说过,但她受乔霏过去的贴身丫头银月的嘱托,说是千万别把乔霏和沈绍隽的事情传扬出去让长辈知道,于是在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乔霏老实地摇摇头,她虽未刻意隐瞒,父母却似乎也从未听过风声。 姚若心叹了口气,“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劝你还是别让家里知道,否则也要落得我如今这个下场,有家归不得。” 沈绍隽虽说是个团长,也算是个军官了,可在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就是个蝼蚁一般的角色,就连当初革命军总指挥戴国瑛想娶乔星诃都费了那么一番周折,何况是区区一个沈绍隽,她不认为乔霏的父母会同意他们的来往,老一辈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就像姚立言至今还不同意她和范力夫的情事一样,她嘴里说的虽然决绝,心底却是放不下父母的,这几年的两难生活,让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好受。 乔霏怔了怔,微微一哂,却也毫不在意,她从未担心过和沈绍隽的事,他和范力夫那样的无赖不同,不出几年他就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新兴权贵,在门当户对上并没有什么障碍。何况乔绍曾一向开明,有两个姑姑的前事在先,她就算执意要和沈绍隽在一块儿也不会有太大的阻力,就算有阻力,她也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那她两辈子都白活了。 姚若心所担心的事在乔霏的眼里根本就不算是多大的事,她之所以瞒着家里,只是不想在现阶段就让沈绍隽引起家人太大的关注,她不想他身上背负太多压力,战场上枪弹无眼,他容不得丝毫分神和差错。 倒是姚若心和范力夫,她看了姚若心一眼,最近的范力夫蠢蠢欲动,叫嚣得特别凶,自毕业之后他便被皖系军阀徐又鸣网罗至旗下,成为他的一号走狗。 而这位徐大帅实力与胡元祥相当,对北平大总统的位子早就觊觎已久了。 在军阀混战的时期,地方对中央政府不满,宣布独立或者自主,大到数省,小到几个县,属于家常便饭。独立也罢,自主也罢,不意味着这些地方要自立成为国家,仅仅是说,我不听你中央政府招呼了。 而实际上各地军阀,本来也就是各自为政,不独立,不过是表面上对北平政府还保持着隶属关系,一旦宣布独立,连这点表面文章也不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变心 革命军就向北平政府宣布了独立,在上海成立了联合政府,江浙的不少地方也都宣布隶属上海政府,全国还有不少地方都是这样独立的小王国,一个国家里,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独立政府并行不悖,谁也不服谁,对这样的事儿国人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最新章节。 当然,北平政府作为正统,一般也不会真的对这些其他的小政府们兴兵声讨,消耗自己的元气,大不了彼此耍耍嘴皮子,打几圈电报战。 但是这回徐又鸣和胡元祥却是动了真格,胡元祥虽不想理会徐又鸣,但禁不住他的一再挑衅,两拨人最终把战场选在了湖南。 双方一开仗,徐又鸣毕竟还生嫩,很快就顶不住了,胡元祥步步紧逼,宝庆、衡山相继失陷,徐又鸣节节退往与两广交界之地,眼看战火就要烧到家门口了,桂系军阀立刻派出大队人马驰援徐又鸣,而胡元祥也派人增援,这次大战渐渐变为了南北之战。 其实那个时候的军阀部队,真正能打仗的不多,平时抢抢杀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可以,一到两军对垒,也就萎了,尤其是北军南下作战,本来就不是主场,对他们十分不利,而徐又鸣和桂系军阀好歹还存着一分保卫自家地盘的信念,打起战来好歹比他们卖力,何况胡元祥派出的根本不是嫡系人马,多少有些借战争消耗异己的意思。 胡元祥派来的这些人马也不是傻瓜,自然不想干这种只赔不赚的买卖,拿了胡元祥的军饷,又找了个呼吁南北和平,通电主和的由头,就自行停战撤兵。竟然溜出了湖南。 剩下的人马有样学样,很快便兵败如山倒,胡元祥嫡系部队的力量虽然都还保存着,但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原先归降于他的小军阀纷纷出走。他为此下台。灰溜溜地带着人马回到了自己的老地盘,时刻养精蓄锐。酝酿着卷土重来。 北平城又变了天,不过所有的百姓早就习惯了,几乎没有一个大总统能做满三年的。此番政权更迭。大家都见怪不怪,不过就是换个人坐那个位子罢了,大家还是照样过自己的生活。 就连当事人胡杰都没有太大的伤感,施施然地和乔霏握手告别后。就带着家眷回了老家。 虽然众人麻木,但徐又鸣在北平掌了权。多年的夙愿总算达成,自然有一番新气象,他是秀才出身,总以为自己高于那些鲁莽的武夫,向来以儒将自居,而他在军阀中也的确算是洁身自好的,他不爱财,不好色,不近烟酒,纯粹以个人来说,是个道德品质优良,自律自制力很强的人。 他的思想半新半旧,一方面讲究君臣之道,一方面又想要民主自强,总想着要用武力统一全国,立下绝世功勋,知易行难,他越想把事情做好,就越发觉得步履维艰,毕竟他擅长打战,而不是治国,空有一身抱负,施政却处处矛盾。 不过他虽然是武人,可也深知在政治舞台上演戏,既要有文戏,又要有武戏,做戏须要做全套,为了显示自己的开明民主,他不肯像胡元祥一般自封为大总统,非要弄出一番民主的形式来选大总统。 要选总统,国会绝对不能少,但他又对国会的处处掣肘厌烦得很,所以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国会,也就是新国会,一个必须能够被他所控制,为他干活的国会,就像是一个人上街去总不能光着身子,再怎么着也得弄块布裹着遮羞,方能称为文明人。 但是选举要钱,不仅选举本身需要经费,操纵选举,收买选票,也得出钱,徐又鸣虽是个军阀,可也难以筹到那么大的一笔款项。 好在他背后的主子,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持,他背后的主子便是乔霏最痛恨的倭国,徐又鸣的嫡系部队,从武器装备到马匹军装,从头到脚都是由倭国包揽,这位主子待他十分慷慨,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还出人帮他们训练,上到军队教官,下至拖炮用的马都是倭人提供的,徐又鸣要高选举,遇到了财务问题,也是倭人贷给他一笔巨款帮忙解决的,因此徐又鸣对倭国这个主子感激不尽,是他们在华最好的代言人。 有了钱再张罗几个人才就好办事了,范力夫还在读书时便和徐又鸣搭上了线,徐又鸣一向很欣赏这个风度翩翩,一腔热诚的爱国青年,一待他毕业就将其网罗到麾下。 范力夫虽然是个革命党人,但在革命党中并未受到太大的重视,革命党里比他优秀,比他有背景的比比皆是,他心知自己很难熬到出头之日,他本就是个投机的人,遇上徐又鸣这个有钱有权有势,又赏识自己的主儿,自然立马黏了上去。 范力夫有心表现自己,干得比谁都卖力,这个革命党人便成了徐又鸣忠心的狗,知道徐又鸣想搞选举,便自告奋勇将这一摊事儿揽了过来,他别的才华没有,玩权术也算是一把好手。 他一手操办起一个叫做“爱国俱乐部”的松散组织,形式模仿的是法国大革命期间的俱乐部,不算是政党,没有纲领,没有组织结构,就是一群职业政客,出于单纯利益的需求,组成的一个结构松散的团体。 打着虽然是爱国的旗号,可是范力夫也明白不会有一个真正的革命党人会掺合到这些破事中去,便四处寻些不得志爱钻营的政客型党人加入这个俱乐部。 他的所作所为得罪了革命党元老宋慕德,这位北平的革命党元老以刚直著称,老爷子闹着要开除他的党籍,不过他活动能力确实了得,一番运作之后,竟然还保留了革命党籍,继续顶着革命党人的身份成为军阀的走狗。 俱乐部里的人都是为利而来,没有一个是真正为国为民着想的,他们充其量只是徐又鸣养的狗,徐又鸣喂他们吃喝,他们则为徐又鸣看家护院。 范力夫的确是个有小聪明的人,在他看来,只要能够给钱给好处,组织这么个纯粹以利聚合的团体,大家在一块儿吹牛聊天,打牌招妓喝花酒,白玩白嫖,自然有人会愿意听他的话,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少社会上的知名人士都纷纷加入其中,其中也包括了不少保皇派和革命党人。 他就是凭着这么一个酒肉集团,控制了这些人,为控制国会做好了准备,他将这事儿办得极为漂亮,得到了徐又鸣的肯定和赏识。 范力夫跟着徐又鸣以来,明里暗里为他做了不少事,都干得很干脆漂亮,尤以这件事为最,他在徐又鸣心中的地位顿时蹭蹭地往上窜,俨然成为他的心腹。 徐又鸣为了国会的事花了不少心力,他的原则是既然要做,就定要做得漂漂亮亮的,不过他也清楚要和他捣乱的人不少,尤其是那些有名望的知识界人士,他们各有自己的一大批支持者,一心想把国家向西方自由民主的方向引导,对国会期望很大,其实力不容小觑。 但是徐又鸣自然也有应对之策,他从骨子里看不上这些没用的文人们,他们除了会嘴上嚷嚷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能耐。 徐又鸣的计策很简单,对能收买的人就让范力夫用金钱收买,其他的便利用他能控制的督军进行强行干预,参加选举的十七个省中,有十三个省能够被他影响到,他直接把他要其当选的名单发给各省督军,让他们照单接受,这些督军们也就真的照单全收,选出来的人,自然一丝不差。 而对于那些影响不到的地方,他就采用贿选的手段,收买诸如族长、乡绅这样的地方领袖,大批的票就到手了。 就这样徐又鸣在那些文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于国会选举中大获全胜,稳稳当当,名正言顺地坐上了大总统的位子。 因为办事得力,范力夫深受徐又鸣的宠爱,年纪轻轻便被提拔为国务秘书,正可谓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俨然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受到众人瞩目的范力夫,开始渐渐觉得姚若心没有利用价值了,他的身份不同了,所接触的人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层次,他身边的名媛小姐们比姚若心家世好的有之,比姚若心美的有之,相比之下姚若心实在太平淡乏味,最重要的是还无利可图。 何况他与姚若心在一块儿非但从来没捞着任何好处,还三番四次地被姚立言刁难,如今身为国务秘书的他,已经算是飞黄腾达,多少人上门巴结,更有不少名绅富商情愿将女儿嫁给他,娶了那些女子,他无形中就有了岳家的强大助力,无论是钱还是权,他的将来都能走得更加顺畅,相比之下,他若真和姚若心在一块儿,不仅是自毁前程,还要成日看姚立言的臭脸,才真是犯贱呢。 范力夫对姚若心也是有过感情的,只是在现实的利益面前,他和许多男人一样做了自以为理智的选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章 心软 其实一个人爱不爱自己,是完全能够感受得到的,而且这种感觉相当真切和准确,范力夫十分明显的心不在焉和疏离,姚若心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她根本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那个和自己海誓山盟的男人会变心全文阅读。 为了范力夫,姚若心甚至放弃了出国留洋,心甘情愿留下来在北平的一所师范学校教书,她本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独自住在教师宿舍里,今后与范力夫幽会便更加方便了,却没想到自她毕业后,范力夫总是以忙推托,对她避而不见,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就算是一个多月前的那次会面,范力夫对她也十分冷淡,只是匆匆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便以公务为借口离去了,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柔情蜜意。 姚若心十分不安,可是这份感觉她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诉说,哪怕是亲密如乔霏,她也难以启齿,毕竟她当初为了范力夫离家出走,还十分自豪自己的勇气和魄力,在乔霏面前自诩为爱情专家。 她毕竟是个女孩儿,虽和乔霏感情深厚,可也在内心深处存了几分隐秘的攀比心思,论才貌,她都比不上乔霏,唯一可以扳回一城的就是她的范力夫是个白马王子,而乔霏的心上人则是个闷葫芦,她一向以此为傲,在感情上她绝不能露怯。 何况她为这段感情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绝对不容许失败,因此只能不住地在心里劝慰自己一定要相信范力夫。继续憧憬着属于他们两人的未来。 她眉心里的郁结自然被乔霏看在眼里,范力夫的变化,姚若心这个当局者迷,她这个旁观者却是清楚得很。决定要找姚立言好好谈一谈。 自从胡杰结婚之后,她与姚立言的关系便愈加缓和,虽不如当初亲密。却在面子上仍然是亲热有加的,毕竟的矛盾的根源已经不存在了,两人若再置气倒像是小孩儿赌气了。 她的小舅妈感激她这些年对姚若心的照顾,每次去姚公馆,待她都格外亲热。 但毕竟当初有了隔阂,双方客套了一番后,她便单刀直入。“小舅,若心姐最近的情绪不好,成日郁郁寡欢的,似乎是有心事。” 姚立言沉默了片刻,“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有什么事也得自己担着!” 虽然爱女儿,但姚立言骨子里仍是传统的,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气恼渐渐散去了,可还是不愿意主动低头。 听他这么一说,姚夫人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怎么把话说得这么绝?霏霏,快告诉舅妈。若心到底怎么了?” 乔霏知道姚立言最疼爱的便是姚若心,这几年的执拗不过是嘴硬罢了。 “若心姐没有说,不过我猜和范力夫有关,他们最近很少见面,一提起范力夫,她的脸上少了当年的神采。而且,”乔霏顿了顿,“我有次在路上见着范力夫搂着个女子进了珠宝行……” “这个混蛋!”姚立言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她,虽然不喜范力夫,可他还是很自私地认为,只允许自己女儿抛弃这个男子,不允许范力夫背叛姚若心。 “我想这两件事间也许有些关连。”乔霏静静地看着姚立言。 “我从来就看不惯范力夫这个混蛋,一副花花公子的长相,又是那等穷酸出身,听说他成日和那些‘爱国会’的人在一块儿喝花酒宿娼妓,‘爱国会’的那些人哪个是正直君子?我原还指望他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三番四次提点他,哪里料到他竟然如此不领情!”姚立言越想越气,“上次慕公要开除他党籍,还是我从中周旋,总想着年轻人有糊涂的时候,多少给他留一次机会,可他如今竟然敢犯到我女儿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爱女心切的姚立言终于爆发了。 “且不说这范力夫,我只是担心若心姐,”乔霏皱眉,“她一向单纯,但却很固执,若是她发觉这范力夫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恐怕很难承受得住。” 姚夫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如何不明白自己女儿的性子,若不是刚烈决绝的人,怎么当初会不顾父母反对,这么毅然决然地搬出家里? “我可怜的女儿……”这个时候,她也开始暗暗后悔当初对女儿的娇惯和纵容了。 “哭哭哭,就懂得哭!”姚立言狠狠瞪了妻子一眼,“范力夫这厮,非要给他点教训不可!” “小舅别急,此时若您去为难范力夫,难保他不会把责任都推到您身上,说是因为您棒打鸳鸯,他才迫不得已和若心姐分手的,您倒是无端背了这个黑锅,惹来若心姐对你一辈子的不谅解……” “我难道还怕他?背黑锅就背黑锅,我姚立言这一辈子背的黑锅还少么?”姚立言冷怒道。 乔霏顿了顿,“您和若心姐正僵着,若是再背上这个黑锅,这父女关系怕是一时难以修复了,若心姐离开范力夫正是最痛苦,最需要父母慰藉的时候,您又怎么忍心呢?” 姚立言闭口不言,乔霏便知道他把这话听进去了。 “依我看,不如您先向若心姐低头,就说同意她和范力夫的事儿了,先把她哄回家住再说,住在自家,总比她一个女孩儿孤身在外安心,日后再让她看清那范力夫的真面目,有你们在一边看着,也不容易出什么事儿。” 这些年乔霏没少劝过他们,但是谁都不肯低头,一直僵持不下,其实心里早软了,却都咽不下那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做父母的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就算姚立言心里再气恼,一听到女儿难过的消息,便气短了几分,哪有人能真和孩子犟一辈子的?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姚夫人一见丈夫的神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抹去眼泪,换上了欢喜的神色,“我明天就去见若心,请她回来住,老爷,你可不准再胡言乱语气跑了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搬离 姚立言毕竟也不是蠢人,经乔霏一提点,再想想范力夫这前后变化,心里便明白了,他本就不喜这范力夫,如今对这个攀附权贵的年轻人更多了几分厌恶。 将女儿接回家后,他不仅放软了身段,还一反常态地让姚若心带范力夫回家吃饭,仿佛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极好说话的好父亲,话里话外透露着要成全两人的意思。 姚若心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么多年父亲总算愿意承认范力夫了,忧的是范力夫最近待她冷淡,生怕两人会面会起什么嫌隙,但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一个好消息,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欣喜若狂,不会再待她那么冷淡的。 这日姚若心将自己打扮得娇艳欲滴,一大早便到了范力夫的宅子外,敲了半天门才有个年轻人一脸困倦地出来应门。 姚若心吃惊地望着这个脸生的年轻人,“力夫呢?” “什么力夫?”那人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看着她,“你找谁?” “住在这里的人啊!”姚若心开始不由自主地慌乱,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就是住在这里的人,我又不认识你。”那人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一大早扰人清梦,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找范力夫!他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年了!上个月我还在这里见过他,你凭什么说是你住在这儿?”姚若心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 “凭什么?我可是交了房租的,你这个女人好生不讲道理,你又不是房东。你又凭什么来质问我?什么范力夫住了一年,我在这里还住了一周咧,这里自然是我住的地方,至于你那一个多月前见的情郎。早就搬走啦。”那男子打了个呵欠,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姚若心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范力夫竟然搬家了,而她却完全不知情。 “那你知不知道力夫搬去哪里了?”姚若心急切地问。 “那个什么力夫,我连他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男子不屑地上下打量着她,“总之他现在早就不住在这里了,你别来烦大爷!” 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姚若心怔怔地站在门外说不出一句话来。 范力夫失踪了! 她手脚冰凉。大口呼吸着,仿佛自己是个溺水的人,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只能一直试图说服着自己不要慌。 她该怎么办?脑海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乔霏,她一定有办法的! 因为大学课业轻松,没课的时候乔霏常常到女学和胡素月一起教导那些小女孩儿,姚若心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她。 “若心姐,怎么了?”乔霏一身棉布旗袍,脸上还挂着未褪去的笑意。 姚若心朝她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力夫真是粗心,搬家了也忘记告诉我一声,”姚若心强装镇定。却颤着嗓子说,“爸爸终于同意我和他的事儿了,我急着想去告诉他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只得来找你拿个主意。” 乔霏心下了然,范力夫已经决定要彻底甩开姚若心了。只是她根本不想承认这个现实,只是她也实在不忍对姚若心说出真相。 “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地方他是常去的?”乔霏柔声问道。 姚若心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真的不知道范力夫常去什么地方,过去在学校的时候他常参加学生聚会,可是自毕业后就再也没去过,他只说自己忙,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想他身为国务秘书,忙是一定的,倒是在报纸上看到常有人赞他年轻有为,她的心里也是极欢喜的。 “你再想想,你连我常在哪儿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在忙些什么呢?” “力夫是大总统的国务秘书,那便一定在总统府了!”姚若心叫道,决定上总统府去找他。 “但是总统府也不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乔霏为难道。 “没关系,我是他的未婚妻,他不会不见我的!”姚若心松了口气,开心地说。 “可他是个男人,应当以事业为重,你这么贸然过去,在办公时间办私事,岂不是有损他的名声,到时候还白惹他生气,你又没什么急事,不必如此着急吧。”乔霏劝道,若是在总统府那样的公共场合闹将起来,保管会上明日报纸的头条,范力夫倒没什么,却会极大损害到姚若心的闺誉。 姚若心身体颤了颤,似是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霏霏,我害怕,我害怕他再也不见我了,他竟然不说一声就搬走了,怎么可能是忘了?他分明是想避开我,这段时间他对我那么冷淡,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你说,他是不是变心了?……” “这话应该问他才对!”看到她终于爆发出来了,乔霏叹了口气,周围的小女孩儿们已经朝她们投来了好奇探究的眼神,“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出去逛逛街,吃点东西买衣服,你便能冷静下来了,你看你这么一哭妆都花了,多难看啊。” “霏霏,我真的没心情。”姚若心神情倦倦,“我想去总统府找力夫,我想问个究竟!我不相信他真的变心了!” “那也不急嘛,我们不如先去吃个点心,我知道有家西餐厅的奶油忌廉很好吃,我们尝完范力夫正好也快下班了,到时候再去总统府门口等他,好不好?”知道她没这么快直面现实,乔霏只能再次婉转劝慰道。 姚若心默不作声,半推半就地被乔霏拖去了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坐落于北平城里西洋味道最足的一条街上,自华太祖时候起,这里便聚集着许多洋人,连建筑都充满了西洋风味,甚至许多西餐都是华太祖当时亲自研制的,虽然后来闭关锁国多年,但这里的建筑却是从未动过,列强用枪炮轰开国门后,这里更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不少西餐厅,引得无数追求新潮的男女前去尝鲜。 除了西餐厅以外,街上更有许多百货商行,专售西洋物事和珠宝首饰,要价高昂,达官贵人们却依然趋之若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梦碎 姚若心坐在玻璃窗前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搅着面前的咖啡,乔霏却神情悠闲地欣赏着窗外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们TXT下载。 北平的气氛和上海不大相同,空气中正儿八经的政治味道更浓厚一些,除了这条洋味儿十足的街道,很难再在北平找到相似的地方,在大上海十里洋场上经过的红男绿女初到此地都有些不大习惯。 西餐厅正对面是一家新开的成衣铺,便是十里洋场上很出名的一位上海裁缝开的,听说他家中只有一个独女,来北平读书后便嫁到了北平,爱女心切的他索性盘掉了上海的铺子,来北平开张,开张不到数日便声名鹊起,还有不少原先的老主顾不远万里来此寻他做衣裳,北平更有许多名媛淑女、名流绅士都喜欢到此地购置新衣。 姚碧云前几日来信,还提到这位老裁缝手艺极好,嘱她要去他那儿定制几套新衣,他来北平前,姚碧云可是特地交代过他的,对乔家这位老主顾,他可是从不怠慢的。 就连姚若心身上这条新裙子都是这位师傅连夜赶制的,昨天才送到姚公馆,她今日就迫不及待地穿上身,自然都是为了范力夫。 “霏霏,我们走吧。”姚若心抬腕看了看表,“力夫快下班了,我们这个点儿过去定能在门口遇着他。” “好吧。”乔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姚若心神情恍惚地跟着乔霏走出了西餐厅,两人一路无言,和街上红男绿女的欢笑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姚若心停下了脚步。死死地盯着路边,乔霏狐疑地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知道范力夫常带着新欢在这条街上鬼混,总算脱贫的他出手十分阔绰。常常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本以为以他们近期的行踪来看,可能会来光顾那家成衣店。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他。 春风得意的范力夫正搂着一个腰肢柔软的年轻女子从一家百货商行里走了出来,两人旁若无人地浓情蜜意着,范力夫不知在那女子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娇笑连连,身子不住地往范力夫怀里偎去。 姚若心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不住地颤抖着,明明想要上前质问。却突然迈不动步子,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任由范力夫和她擦身而过。 乔霏紧紧地攥着姚若心的手,暗暗松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她最怕的是姚若心冲上去找范力夫要说法,若是被报社知道了,那可是一桩于姚若心声名有损的丑闻。 可就在这个时候,姚若心晃了几晃,竟然晕倒在乔霏身上。 待到她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医院里了,父母正关切地看着她,一见她睁眼,姚夫人不住地念叨。“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力夫呢?”姚若心茫然地看着双亲,问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关于那个负心的男人。 姚立言的脸上染上了愠怒,“你都见到了,难道还不死心么?” “我不相信,爸爸。我真的不相信,你们从来都不肯好好听我说,力夫是个好男人,他真的很好……”姚若心情绪激动。 “你口口声声说他好,他究竟好在哪里?”姚立言也激动起来,却被姚夫人死死拉住,他深吸了几口气,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柔声道,“爸爸愿意相信你,也不是非要棒打鸳鸯,如果你们执意要在一起,爸爸愿意成全你们。你说他对你那么那么好,那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无话可说,马上帮你们热热闹闹地筹办婚事,可是你亲眼见到他搂着别的女人了,怎么还不死心?” “我还是不相信,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男人!”姚若心执意说道。 “他怎么不会?你晕倒在街上的时候,他也在边上,却吓得落荒而逃,是乔霏好不容易把你送到医院来的,我派人去寻他,他也推三阻四地不肯来医院看你,连一面都不肯见你的人,你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姚立言把话说得很重,“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利用你,想要攀上高枝得来荣华富贵,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被徐又鸣看重,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自然是要甩开你,去寻更高的枝儿了,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就看不透这一点呢?” 姚立言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血淋淋地将真相剖给她看,残忍得连姚夫人都别过头去不忍听了。 姚若心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神一片空白,不再言语,只是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老爷,你别再说了!”姚夫人的心都被揪起来了,握着女儿的手,不知道该怎么给她安慰。 姚立言叹了口气,坐在病房中,神色凄凉,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倒是姚夫人强打起精神宽慰女儿。 姚立言还有要务在身,不可能久留,见姚若心稳定下来,接下来只待她慢慢想通,接受现实了,在医院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留下姚夫人在医院里照顾姚若心。 姚若心依旧不言不语地躺着,不吃不喝也不睡,任谁劝都不听,完全不在乎周遭的人和事,姚夫人担心女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去找医生。 可谁也没想到姚若心竟然趁姚夫人到医生办公室说话的时候,抢下了仆妇手里的水果刀,狠狠地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 那老仆妇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鲜血飞溅的那一瞬间,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了起来,从病房里一路跑去喊医生,嘴里还不住嚷着,“夫人,夫人,小姐自尽了!医生快来啊!……” 这下可热闹了,病房里、走廊上的病人和家属纷纷探头,就连护士小姐都一脸好奇,这句“小姐自尽”太有想象的空间了,华人的骨子里都是爱凑热闹的,听到这种事简直把它当做新闻来看,立刻相互打听,那间病房里住着是哪家小姐,因为什么事儿自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毒瘤 姚夫人脸色惨白地和医生回到病房,姚若心已经在自己手上划了深深浅浅好几道伤口,满地都是血,看起来着实可怕,姚夫人扶住门框,身子晃了晃,险些要晕了过去。 姚若心的神智却十分清楚,依然沉默而安静地躺着,完全看不出方才的癫狂。 “妈妈,让力夫来看我。”医生们迅速给她包扎处理着,她却十分冷静地看着姚夫人,嘴里还是“范力夫”。 姚夫人浑身发抖,一向疼爱女儿,性情软弱的她竟然伸出手狠狠地甩了女儿一个巴掌,把医生们都骇了一大跳。 “夫人,请您先出去。”几个护士见她的神态不冷静,连忙把她请了出去。 姚若心怔了几秒,从小到大,妈妈从没有打过她。 几秒过后,她却在房里疯狂地叫了起来,“妈妈,我要见力夫!你让他来见我!见不着他我就死!……” 每一字每一句都如重锤一般狠狠地敲打在姚夫人的心上。 “要死你便死吧!”姚夫人神色狰狞地推开几个小护士冲了进来,“我白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了!为了一个不要脸的男人要死要活的,你把我和你爸爸当做什么了?好,你去死!尽管去死!我们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姚夫人在姚家这么多年向来温言细语,以丈夫儿女为天,从没有大声说过话,遇到难事总是默默垂泪,从没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把姚若心给震住了。 激动到了极点的姚夫人骂完之后。缓缓地靠在墙上无力地垂泪,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只有医生们利索着处理伤口的声音。 这样热闹的场面,两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咆哮。早就吸引了一群病人和家属聚集在门口看热闹,母女两人的对话立刻就让人猜到了事情的缘由,正是大家最喜欢的风流逸事。小姐自尽嘛,不是**就是失恋,这一位怕是**又失恋了。 也是正巧,这群人里有个来医院探病的新闻记者,探头探脑地一脸兴味,他所供职的小报社,最喜欢这种花边新闻了。哪里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那位夫人衣着华贵,一看就知道是有头有脸的家庭出身,豪门情仇本来就是民众们最喜闻乐见的新闻,他当下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到处探问这家夫人小姐的名讳。 偏偏就有人眼尖认出了那位夫人是姚立言的夫人,姚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位躺在病床上的是哪位小姐,答案自然昭然若揭。 那位小姐口口声声说着“力夫”,难免让人想到最近正当红的国务秘书范力夫,两个年轻人年龄相当,可谓是男才女貌,谱出恋曲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是这范力夫始乱终弃,还是姚家二老棒打鸳鸯,引得这姚小姐自杀寻死? 记者的想象力本来就如天马行空十分丰富。何况这种风流事儿本来就是捕风捉影,根本不用什么小心求证,他始终觉得,以范力夫的长相和地位,还是始乱终弃比较靠谱一些,一个激动便炮制了一篇范力夫始乱终弃的花边新闻登在小报上。却也没想到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无意中竟然和真相猜了个**不离十。 第二天一则耸动的新闻出现在小报的头条,“负心范国务笑结新欢,妙龄姚小姐被弃寻死”,报纸花了整整一版的篇幅来描绘范力夫和姚若心的情事,说得绘声绘色,就如两位当事人亲口述说一般。 范力夫在徐又鸣的政府里是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仅人长得风流倜傥,还因为出身贫寒,常发表一些讨好普通民众的言论,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瞰世间,虽然革命党人厌恶他,但在普通民众中的支持率却很高,是不少青春少女的梦中情人,他良好的形象在很大程度上连带着给徐又鸣加了分,故而坊间对这位才貌兼具的范才子十分感兴趣。 虽然这份小报的发行量不大,却因为说的是范力夫的新闻,而在第一时间被抢购一空,一些嗅觉敏感的报纸立刻发觉了其中的大有文章可作,纷纷跑去医院探问消息,没想到还真被他们挖出了不少猛料,从姚若心当年和姚立言闹翻离家的故事,一直在路边目击范力夫与新欢出入而当街晕倒的故事,全都被摊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间关于范力夫和姚若心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 这个时代对于男人是十分宽容的,就算范力夫抛弃姚若心另结新欢,也不过是在他的风流簿中记上一笔,就连徐又鸣看到这个消息也不过是意味深长地笑笑而已,其他同事更是个个羡慕他的艳福,但对于姚若心来说打击却是致命,这个时代对于女人的苛求和风言风语足以将她击得粉身碎骨。 虽然妇女解放的呼声强烈,但毕竟不是社会主流的声音,女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依附于男人,随着越来越多新式女性的出现,不从父母之命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子越来越多,而姚若心悔婚与范力夫私奔离家又被抛弃的故事,简直就成了反面教材,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些追求幸福女子们的未来,不仅民众们茶余饭后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不少保守派也撰写了文章讽刺,仿佛姚若心就是所有不守闺训女子的下场。 关于姚若心的新闻甚嚣尘上,甚至她躺在医院都时有其他病人或家属到她房门前指指点点,幸灾乐祸的议论着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姚若心过得极苦,连在上海的姚碧云都向乔霏探问她的事儿,姚立言夫妇更是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一个如花一般的少女就这么枯萎凋谢了,乔霏有心婉劝她几句,却也是有心无力,感情的槛,只能自己走出来,旁人是想帮也没法帮的。 只是姚若心的仇,她却是一定会帮她报的,乔霏眸光微闪,自她认识姚若心起,范力夫这颗毒瘤,就一直存在姚若心的心里,如今,是该彻底挖掉的时候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暴之前 只是此时的乔霏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心姚若心的事儿了,北平的政治气氛本就比其他城市浓厚,尤其在世界大战终于结束的关口上最新章节。 自消息传来后,华夏国作为战胜国自然一片欢腾,其实以华夏的实力根本没有能力掺合到这样的世界大战中,只不过被几个列强绑架要挟地拖上了战车,为这些国家的战争出钱出力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华夏好歹是参战国,也终于成了难得的战胜国,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战胜国是搭车搭来的,但是近百年来第一次跻身战胜国之列的国人,对难得的战胜和公理很有期待,仿佛这一胜,以往丧失的权利又会尽数回来,华夏又能重新跻身世界强国之列。 而最让国人兴奋的则是美国总统在战后发表的和平声明,其中明确提到废除秘密外交和各国一律平等,尊重弱小国家的权利,此言一出,全世界的弱小国家欢欣鼓舞,华人自然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位强国领袖,为众多弱小国家出头,所有人,特别是知识界人士都期望这个新世界可以使民主政治过平安日子了。 各国一律平等,意味着在华夏的领土上再也不会有租界,也不必再对洋人点头哈腰,华人终于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了。 北平大学的龚校长尤为高兴,组织了一帮教授学生到**的露天讲台向民众做了一天的演讲,来听演讲的人,大多是各个学校的学生。不止有大学生,还有许多稚嫩的中学生,也夹在欢乐的人群中。 不仅学生如此,外交界的大人物们也这样想。世界各国可以平等了,至少华夏与倭国也平等了,不用再受倭人的气了。那些倭人成日逼他们签订秘密协定,这下终于有人会为他们主持公道了,今后的世界将会保持永久的和平。 除了乔霏之外,她身边的众人无论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外交部的同事们,每个人都乐观着憧憬着未来,对于即将召开的战后会议期待甚高。 快乐的气氛弥漫在全国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为女儿的遭遇所伤的姚立言脸上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只有乔霏心里清楚。当今的世界根本不是人们天真地认为的那个世界,所谓公理、平等不过是好听的外交辞令,战后的国际秩序,依然要按照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来制定的。 要知道美国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声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作为一个占有较少殖民地的后起之秀。为了从国际事务中争得发言权,而采取的一种较得人心的姿态,根本上是符合他的国家利益的。 但是这个姿态,一定会让当时主导世界的五大强国中的其他四强不快,在战后会议的运作上,完全成了被束之高阁的空论,何况就连美国国内都对这个声明表示强烈的异议。 无论国内如何欢乐地庆祝着,华夏实际上还是和大多数殖民和半殖民地国家一样,在会议上的命运。无非是砧板上的鱼肉,所差的,无非是切给谁而已。 在这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时候,她不能不合时宜地给人一盆冷水,就算是泼了也不会有人明白,反倒惹来一片骂名。她所能做的只是夹在欢乐的人群中送着大人物们去参加战后和会,然后再回到家里奋笔疾书,在书桌上积了厚厚的一摞稿子,全是关于时局冷静的评断。 对和会的忧心她也在和亲人朋友的信中提起过,但乔绍曾对她的观点并不以为然,而沈绍隽和陆行严则半信半疑,宣昭初却更关心在战前购买的美国国债这回能赚多少,只有胡杰,那个军阀的纨绔子弟竟然完全同意了她的观点。 也许是自幼在行伍中长大,胡杰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体悟更加深刻,他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不相信吃肉的狼会突然吐出嘴里的肥肉改吃草,谁的拳头硬,谁就是世界的主宰,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乔霏不知道自己若不是事先知晓了事情的结果,在这样举国欢腾的时候,是否也会被表象所迷惑,失去自己清醒的判断。 第一次,她开始对胡杰有了一丝佩服。 虽然对时局忧心,但是祸兮福所倚,这一场耻辱的外交失败,最终会引来全国民众无尽的怒火,徐又鸣政府也会因此被迫狼狈退出政治舞台,她做事向来讲究顺势而为,在这个阶段她也没有能力改变天下大势,所能做的便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顺带烧死几个后患无穷的小鬼,让革命党政府成为国内唯一合法的政府。 她每日都忙着自己的事儿,却从未失去对姚若心的关心,她寻死了几次皆不成之后,也不再去学校教书了,成日在家中郁郁寡欢,刚开始闹着要去见范力夫,起初家里拦着,后来有一天姚立言发了狠,打听到范力夫的住处,真让几个粗壮的仆妇陪着她去见了范力夫。 却没想到范力夫还是避而不见,她不死心在门口哭了很久,才有一个美人儿从屋里婷婷袅袅地出来对她好一顿奚落,脾气急躁的姚若心跳起来便扯着那女子揍,范力夫终于忍不住了,才扭扭捏捏地现身,见到姚若心也是一脸尴尬,说了一通什么好聚好散之类的话。 范力夫那话说的虽然好听,可姚若心怎么听得进去,哭闹着求他不要离开她,范力夫烦不胜烦,带着女子回了房,便再也不肯开门了。 失魂落魄的姚若心被仆妇搀回家,从此再也不提要见范力夫,偶尔见到报纸里有关范力夫的花边新闻便大发雷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迅速消瘦下去,听家中的下人说,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 外界有关她的新闻热闹了一阵后便慢慢归于平静,新闻便是这样,再大的事热闹几天也就散了,何况这种茶余饭后的风流事儿实在也算得什么大事,只是她自己想不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刺痛 姚立言心疼女儿,恨不得将范力夫生吞活剥了,可如今的范力夫已是炙手可热的新兴权贵,是徐又鸣的心腹,姚立言这样的革命党人在北平的地盘上还得仰他鼻息,还没动手收拾范力夫呢,就被范力夫先使手段弄得事事掣肘,处处给他小鞋穿,姚立言有苦难言,只能气怒难平地在家中成日怒骂范力夫小人得志。 乔霏冷眼旁观,却不动声色,只是不住地使人往外放消息给新闻界,都是一些当局者无伤大雅的逸事,渲染范力夫和徐又鸣政府中几个亲倭派官员还有一些倭国政客的良好关系,范力夫为人圆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坏,可也没有报上说的那么亲如兄弟,但这些报刊上所说于他有利无害,不但不起疑心,还乐呵呵地生受了。 范力夫是根典型的墙头草,两面讨好,虽然在军阀政府里任要职,却始终以革命党人自居,行事讲话处处要扛着革命党和卢林先生这面大旗,并和在北平的革命党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便是对那个三番四次痛骂他,要开除他党籍的宋慕德,也是恭恭敬敬到谦卑的地步,这也是徐又鸣政府倒台后,他还能被革命党所接收的原因。 但是乔霏却不想放过他,她要的是一击即中,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而她用的招数也是最普通不过的捧杀,她要把范力夫捧得得意忘形,捧得失去理智恋栈权力,捧得众人皆知范力夫是个“卖国贼”。 范力夫的确是春风得意,他越来越受徐又鸣的看重,这也是他早先没有想到的,徐又鸣甚至起了将他拔擢为国务秘书长的念头,这个职务非同小可。他跟随徐又鸣的时间并不长,又不是什么实权派元老派的人物,能够有资格问鼎这个职务,足见徐又鸣对他的看重,自然表现得更加卖力。恨不得趴下来给主人舔鞋面子。 在世界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范力夫和徐又鸣一样此时自信心开始膨胀,抱着非常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厢情愿地沉浸在当初华太祖年间的天朝上国的美梦中,认为华夏作为一个大国在和会上分得许多好处是必然的,自己也将成为民族英雄载入史册。 可是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国家在军力和军事表现上。一无可取。不过是被列强强迫着出了些大洋,派了十几万华工参与战争,连倭人要来自己的领土跟德国人打战,也只能划出中立区。眼睁睁看着别人蹂躏自己的人民,在世界上自然是极被人看不起的。华人被看作下等人中的下等人,哪里有可能在和会上分得一杯羹。 待那些参加和会的华人代表团到了巴黎才知道,他们自以为的大国在列强眼里只是最后一个等级的弱国,连准许参会的人数都是最少的,会议开始后,一部分与华夏同属第三等级的小国经过力争被允许多增加一个席位,只有华夏依然只允许两人出席,不管华人想不想承认,整个华夏在世界上的地位无疑是排在最末最末的,连那些巴掌大的蛮荒小国都不如。 这一切让华夏人丢尽了颜面,天朝上国的美梦泡沫总算是彻底破灭了。 北平政府尽管气恼,可也知道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事实,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捂住这一切,不使消息外露,要知道此时的华夏还笼罩在一片庆祝的欢乐中,北平政府的声望也正在如日中天之时,消息若是传出,会极大损害政府的威信。 乔霏又怎么会让北平政府将如意算盘打下去,算准了在第一时间将北平政府外交代表团的遭遇悄悄地透露给了报社,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社会为之哗然。 士可杀不可辱,华人受辱的事迅速激起了北平知识分子的义愤,迅速让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战后和会上。 而焦头烂额的北平政府错估了形式,在这个时候还企图掩盖外交上的失利,义正言辞地说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因为暂时没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人们还是将信将疑。 很快,更确切的消息从那些自掏腰包前往巴黎观会的华人和留学生、侨民那里传了回来,不仅华夏成为和会上最耻辱的战胜国,倭国还逼迫华夏将原先战败国在华的权益全部让给其,不仅是在法华人觉得暗无天日,所有的华人都有了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身为一个战胜国,却要割让自己的领土,这种耻辱感比被人用大炮轰开国门还要强烈。 平等何在?公理何在? 情绪高涨到了一个极点再瞬间回落,那种落差感会把人逼疯,更何况是一个国家。 在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新思想》上便刊登了清如有史以来最为冷静却也最为激进的一篇文章,仿佛身临其境般描述了华人代表团在和会上的种种遭遇,包括与会的各国领导人对华人轻视侮辱的态度,五大强国逼迫华夏就范的种种手段与其后的利益纠葛,最让所有的华人羞愤欲死的是,华夏外交代表团竟然“欣然应允”了倭国所提出的要求。 深入浅出的剖析将一切冠冕堂皇下的丑恶全部揭出来让人看个明白,越是冷静的笔调,越让人从心底泛起寒意。 原本热血沸腾的国人想在和会上解决自末帝年间以来,华夏成为半殖民地的所有问题,却没有想到不仅没有解决任何问题,连自己的国土都收不回,不过是要从一个列强口中转到另一个列强的爪下,就不啻于在华人脸上狠狠地摔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尽管没有华人想要相信这个消息,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清如在外交部工作多年,又从一些华侨那里风闻到一些消息,更加确认她所说的消息恐怕是**不离十了,尽管政府一再狼狈地掩饰,但他们的话已经没有多少可信度了。 “欣然应允”四个字深深刺痛着所有国人的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刺杀 ) 第一百二十六章刺杀 弱国无外交,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华夏明明占了公理,代表团也据理力争,但战后和会不是公平的辩论赛,不是谁有道理,谁口才好就能分到糖果的,所有人都是来做交易的。 尽管列强之间都有着矛盾,但是也都忌惮着彼此,谁都不会为了一个弱国去得罪一个强国,尤其是华夏这个被人打了左脸还屁颠屁颠地将右脸奉上的国家,在国际上根本没有人看得起,更没有人同情。 被华人寄予厚望,能够主持公理和正义的美国总统,在现实面前也只得妥协,毕竟他在很多方面还需要倭国的支持,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口头上安慰安慰被欺辱的华夏,就像是一个大汉对着一个被另一个大汉殴打的儿童说,“乖,忍着吧,谁叫你打不过人家?” 而徐又鸣政府则表现得更为不堪,弱弱地抗争了几次后,便也对倭国的无理请求欣然应允,这才是最让国人接受不了的。 乔霏一天之内在不同的报刊上发表了四篇文章,在国人对这一切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这字字句句如冰刀一般凌迟着国人的内心。 奇耻大辱! 国土可以被征服,但绝不可以被葬送! 这是所有华人心**同的声音,民意渐渐地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越来越多的人自发走上了街头表示自己对于华夏不公平待遇的愤怒,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学生们。 自到了北平之后一直十分低调的乔霏,不仅在报刊上发表评论,还竟然再次出现在学生的集会上,走上街头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说,听众越来越多,参加游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止有学生和知识界人士,还有工人、商人和普通民众,报纸上到处都是关于和会的消息。 徐又鸣的政府慌了手脚,可还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将一切说个明白,心里将乔霏恨到了骨子里去,若不是她从中捣鬼,他们又何至到这样被动的地步。 这一切本都是秘密外交、秘密协定,这种机密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作为乔霏这一个外交部的编外人员本没有权力知道这一切的,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徐又鸣政府查了又查,始终查不出乔霏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但在这个关头上,他们也没有精力将事情彻查清楚了,面对这个烂摊子,他们还真不知道怎么收拾。 范力夫为了讨好徐又鸣,想了个恶毒的馊主意,刺杀始作俑者乔霏,杀鸡儆猴,把带头作乱者除掉,便能喝止住当下的风潮。 徐又鸣也是焦头烂额,三两下便被他说动了,派了几个手下去暗杀乔霏,他的要求也不高,无论是她所住的宅子,还是在游行的地方,或是回家的路上,只要能杀掉她,哪里都可以。 可徐又鸣的手下毕竟不是专业杀手出身,行事拙劣不周,而陆行严留在北平的密探队伍在乔霏的金钱支持下越发得专业了,再加上严亚湾的那些手下也是三教九流,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北平的风吹草动很少有乔霏不知道的。 那几个杀手很快便被探知了风声,接到密报的乔霏依旧镇定自若,甚至拒绝了他们要加强保护的提议,依然正常作息,面对她的淡定,她身边的三大高手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阵以待,生怕出任何差错。 那几个菜鸟杀手低估了乔霏的能耐,总以为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轻而易举,也懒得用什么跟踪暗杀的手段,随便拎着枪就冲进了乔霏住的宅院。 岂料她早有防范,江伯、梁叔和杨天凡在就在一旁侯着了,他们方一露面,就被三两下踢落了手中的枪,将他们摁倒在地,不过一息的功夫,胜负立分,他们连乔霏的一根头发都没伤着,当然这并不包括乔霏因为受到惊吓而摔的那一跤。 “小姐,怎么处理他们?”江伯气哼哼地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几个杀手。 “不急。”乔霏似乎真的惊着了,脸色苍白地坐在院子中,因为方才那一跤,她的腿不知被哪里来的碎瓷片割破了,正滴滴答答地流着血,“你们都没事儿吧?网不少字” 众人齐齐摇头,这个杀手实在算不得高明,但是众人的神色依旧愧疚,是他们保护不周,才让她受了伤。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多想,这个经过大风大浪依旧淡然镇定的人,怎么会为了几个早就知道的小毛贼受惊跌倒。 “是我们让小姐受惊了,”杨天凡皱着眉,如果他们可以再早一步解决这几个人,乔霏便不会受伤了,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小姐,先包扎一下吧。” “这是哪里的话,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我可真被这几个小人给杀了。”乔霏笑了笑。 仆妇们要上前替她包扎,却都被她挥退,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她的命令,哪怕在这样的时候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是谁派你们来的?”乔霏抬眼望着那几个杀手问道。 那几人自然不会答话,只是昂着脖子做大义凛然状。 “倒是挺硬气,为虎作伥有什么值得光荣的么?”乔霏摇摇头。 “小姐,这几个人我们来问,你先去包扎吧!” 几人着急傻眼地看着乔霏,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始终置自己的伤口于不顾。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杨天凡上前开门,只见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一脸焦急地问,“听说有人会来刺杀清如先生,她没事吧?网不少字” 今天一早突然听到了传言,说是乔霏惹怒了徐又鸣政府,徐又鸣已经派了心腹来暗杀乔霏,这股传言越传越广,虽然只是未经查证的传言,但学生们都有些担心了,连忙派了几个代表来示警。 杨天凡回望了乔霏一眼,才转头道,“那几个杀手已经被我们擒住了,小姐受了点伤。” 乔霏正由小丫头扶着,腿上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殷红一片,几人看后都倒抽一口凉气。 “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凶徒,竟然闯入民宅行凶!” “我没事,”乔霏苍白着脸朝几人颔首,“你们先回去吧,待我包扎过后,依旧会参加今日的集会。” “可是你的身体!”几人眼泛泪光,看着她额际的冷汗一滴滴的滑落,心都不由得揪紧了。 “我们的国家都到了这个时刻,我岂能被这点小事喝阻,就让那些军阀的走狗杀手尽管来吧,该说的话我还是会说,该写的文章我还是会写!”乔霏眼中坚定的神采震住了众人。 “我们明白了!”几人握着拳头点了点头,“我们这就去告诉大家!让大家看清这些军阀的真面目!” “小姐!”诗文听了乔霏的话,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乔霏说话的语气太过悲壮,吓坏了小丫头。 “放心,死不了的。”乔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一边的仆妇,“帮我包扎,梁叔,麻烦您备车。” “小姐,你的脸色不好,还是在家着吧!”江伯看不过眼皱眉劝道。 “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不能退缩,难道我还真怕了那些魑魅魍魉不成?”乔霏笑了笑,“这几个人倒是硬气的很,将他们一并带往会场,接受民众的审判。” 北平的学生们已经得知了清如遇刺受伤的消息,纷纷上街集会向当局表示抗议,在前一段时间曾经集会庆祝过胜利的露天讲台上,聚集了全北平各学校的悲愤学生。 “清如先生不过是讲了几句良心话,当局竟如此残忍对待一个弱女子,她究竟犯了什么错?刺杀啊!同学们,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政府……” 正当为首的学生慷慨激昂地讲述着清如遇刺的故事时,乔霏突然出现在会场,被人搀扶着的她,神色羸弱却坚定,腿脚虽然不便,但所到之处的人群犹如摩西分红海一般纷纷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这个十多岁的少女和他们年纪相仿,却因为学识和德行成了学生们心中的偶像,虽然年纪不大,但不少学生都是看着她的文章成长起来的,很多人的**思想都是由她的小册子《醒》启蒙的,故而她得以被尊称为“先生”。 “清如先生!” “清如先生!” 见到她的学生们一个个难掩震惊的神色,甚至有些女学生不由得掩嘴痛哭起来。 乔霏在讲台上站定,喧闹的台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努力侧耳倾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很多人问我,在这样的时候,我为什么还要来参加今天这样的集会,明明知道军阀的杀手们也许正举着枪瞄准我,我还是要来,这样置性命于不顾是不是太傻了?我与诸君一样,这样的年龄本该坐在校园里好好读书,学成之后谋一份安稳的工作,养家度日。可是我们不幸做了华夏的人,又不幸做了华夏的学生,大不幸又处在现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既是华人,一个有良心的华人,就得想一个方法救国,哪怕明知道是杯水车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刺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游行 ) 第一百二十七章游行 虽然脸色苍白,可乔霏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似乎完全不受伤势的影响。 “方才杀手们光顾了我的家,你们问我怕不怕?我告诉你们,我不怕!怕的是他们,怕的是军阀政府,他们这样疯狂地制造恐怖,正是他们自己在慌啊!在害怕啊!他们以为打伤几个,杀死几个,就可以了事,就可以把人民吓倒吗?就算你们今天杀死了一个我,明天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你们将失去千百万的人民!你们看着我们人少,没有力量?我们的力量大得很,强得很!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都是我们的力量!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公理永远存在!” “正义——” “公理——” 台下群情激昂,年轻学生们双手握拳高呼着口号。 “我前脚跨出了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乔霏掷地有声的话,让全场的气氛都为之一凝,何等豪情,何等壮阔! 若是所有华人都有这样必死奋进的精神,华夏民族何愁不复兴富强? 乔霏的嗓子有些哑,便略略降低了声调。 “大家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军阀徐又鸣作为一个华人,却为着倭国谋利益,其实倭国正是徐又鸣背后的主子啊!在徐又鸣掌权的这段时间里,倭人借给徐又鸣政府数亿倭币,用于购置徐又鸣部队的军械。你们知道徐又鸣是用什么抵押的么?用的正是我们华夏的命脉——盐税!徐又鸣用这些钱购买的军械来打内战,杀死我们的同胞!组织了所谓的‘爱国会’,操纵了选举,组成了自己的御用国会,这个卖国的政府正一点一点地把我们的国土卖给倭国,终有一天我们会成为亡国奴……” 乔霏的推断,构成了一个完整而缜密的逻辑链条,让人们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在和会上的失利不是我们的国家孱弱,而是卖国贼在作怪! 这一认知抚慰了民众的自尊心,同时让他们的情绪更加激动了,他们需要一个出口发泄对于受辱的怨恨。 徐又鸣政府就是最好的出口! “卖国贼!”台下立刻有人激愤地喊道。 “不错,就是卖国贼!徐又鸣政府不让我们知道和会上的真相,企图掩盖住他和倭国主子的秘密交易,就是怕我们揭穿他卖国贼的真相!” “打倒卖国贼!” “打倒反动军阀!” 台下的呼声震天,每个人都咬牙切齿,泪流满面。 在这个信息不对称,不透明的时代,民众特别是血气方刚的学生是特别容易被煽动起来的,没有人知道事实的真相,甚至是乔霏手中也没有太过确凿的证据,很大一部分都是她根据后世那些语焉不详的史料推断出来的,但却立刻煽动了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他们恨不得立刻打倒徐又鸣,将卖国贼剥皮抽筋。 此时一队军警赶到,他们冲上了讲台,企图驱逐乔霏和听讲的学生们,学生们挣扎着不肯离去,跟在乔霏身后的杨天凡本想动手,却被乔霏用眼神止住了。 几个军警趁势冲到了乔霏身边,被一个军警拉住的乔霏此刻厉声喝道: “你难道不是华人吗?你所站着的地方难道不是我们华夏的国土么?你穿的衣、吃的饭难道不是我们国民的血汗么?你没见着朝鲜亡国后全**警全换成了倭人么?我们今天在为救华夏而讲演,而你竟然还反帮助我们的仇人来驱逐听讲者。我们都是同胞,你就算不为国家谋生存,也要为自身谋生存,为你的家人后代谋生存!……” 乔霏的话还未说完,军警们的动作竟渐渐停了下来,眼睛微红,他们也是华人,甚至是社会底层的华人,他们也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民族有感情,他们也不愿意成为亡国奴,最现实的一点是若是国家真被倭国占领了,那他们这些军警就真的失业了,无法养家糊口的他们只能在世上颠沛流离,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这一切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这几日学生们的集会演讲他们也听了不少,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对徐又鸣的政府他们同样也心中有怨,若不是为了饭碗,迫于长官的命令,他们一万个不愿意来这里。 如今被乔霏一说,心里真是惭愧至极,内疚地放开拉住乔霏的手,默默地退到一边,有几个年老的军警甚至还伸手偷偷拭泪。 而在场的听讲者也都纷纷啜泣,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愿意做亡国奴,一个年轻的军警甚至还怒喊了一声,“这帮天杀的卖国贼!” 场面越发失去控制,一个年轻的男学生突然喊道,“清如先生都不怕死,我们难道还怕吗?我们一定要卖国贼还我们一个公道!” “我们绝不做亡国奴!” “同胞们,站起来啊!” 呼声震天,没有了军警阻挠的学生们激动地涌向总统府,没有任何准备的徐又鸣慌了手脚,连忙召集了一帮心腹商讨对策。 有的主张武装镇压,有的主张以劝说教育为主,两方意见一时争执不下。 “力夫,你倒是说话啊!”徐又鸣带着怒气问道,若不是范力夫提出刺杀乔霏,他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如今所有人都认为他的一切的主谋,将矛头对准他,让他有苦说不出。 范力夫也慌了,生怕自己的富贵成了镜花水月一场梦,一向油滑的他,难得如此坚决向徐又鸣建议武装镇压,万一被这些学生们攻进总统府,那他们极有可能小命不保。 徐又鸣的思想还是比较新派的,平日对学生游行的态度也十分客气,若不是被逼急了,根本不会派军警阻挠,更不会让人刺杀乔霏,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犹豫再三,不敢擅动,只是加派军警守住总统府,若学生有过激行为再行阻挠。 毕竟游行的主力是学生,这些学生还是比较文明的,只是在总统府前喊口号,摇铃演说,在几个组织者的约束下,暂时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可是这些学生至夜不散,徐又鸣等人等于是被软禁在总统府中,出入不得。 总统府灯火通明,大家都在焦急地商量对策,面对这样的局势,温和派有些妥协了,此时的他也心一横,顾不得太多,派军警出门逮捕了三十多名学生,人潮方才慌乱散去。 学生虽然散去了,但因为同学被捕,心中的激愤更甚,当晚学生代表们就在北平大学召开了紧急会议,乔霏带伤参加,定出四条办法:联合社会各界一致力争;通电外交代表团,坚持不在和约上签字;通电全国各地号召进行游行示威运动;定于明日举行学界大示威,全市学生罢课,要求当局释放被捕学生。 乔霏被推举为学生联合会会长,游行总指挥,并由其亲自拟定学界全体宣言。 虽然是以学生为主力的游行活动,但在这些学生们的背后还有他们的师长,北平甚至全国文化界的闻人,不少学界的名人都参与了这次游行,甚至还带领自己的学生走在队伍前头。 徐又鸣政府能够控制议会,却控制不了新闻舆论界,报社都是文人办的,他们或多或少都与这些学生和他们身后的老师有着渊源与联系,就连一向以花边新闻为主的街头都一反常态,拿出了华人的良心,不遗余力地声援着这场运动。 在军阀中徐又鸣的思想还算是新派,一向比较尊重基本人权,学生们平日在言论、结社和游行集会上有着充分的自由,同时也高度尊重学校的自治,对于国立大学,也不随意干涉,虽说是军阀政府,却没有用军人的方式来君临天下,控制社会,记者批评当道,学生们表达意见,一般都不会强行干涉,他们所做的最大惩罚,也无非是查封报馆,不过这边查了,那边换个名字再办,没有太大的威慑力,所以这些学生们从未怕过军阀。 但是昨日徐又鸣刺杀乔霏和逮捕学生的举动,无疑是给了这些秀才们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气愤难平,觉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更何况他们是站在爱国的道德制高点,集会抗议活动也是极得人心的,社会上的商人、市民也和他们一样对政府不满,徐又鸣政府亲倭政策的潜在危机,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出来了。 徐又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浩浩荡荡的学生潮在街头高喊着口号前进,秀才出身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帝制时代,每届科考也常有应试的举子闹事,但大都被优容,他明白镇压学生,会让自己的政府彻底失去民心,最终失去合法性,可是这些学生们指名道姓要自己下台,毫不留情地将他放在了对立面,出于自保需要,他必须要将这场运动平息下去,但是手段又不敢过于强硬,生怕更加开罪这些学生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七章游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搜 ) 第一百二十八章搜 这样犹犹豫豫畏首畏尾的镇压让徐又鸣更加被动,毕竟运动高调的爱国道德诉求,以及大得民心的情势,还有大体合法的非暴力抗争形式,让他们一上手,就处于根本丧失话语权的境地,虽然他通电下令各地镇压学生运动,但不满徐又鸣政府统治的各地军阀却借对学生的声援,将他陷于孤家寡人的地步。 戴国瑛的**军第一时间表达了对北平学生的支持,更组织**政府范围内的学生们上街游行,而退回老家的胡元祥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大肆攻击徐又鸣政府是卖国贼。 还有不少中小军阀借机纷纷谴责徐又鸣政府,甚至脱离了北平政府的控制,整个社会舆论都倒向了学生那一边,毕竟他们占的才是公理,徐又鸣政府与倭国暗中媾和的事虽然并没有太确凿的证据,但拱手将华夏的利益欣然让与倭国,无论他们再怎么辩解,也是无力的,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他们没有和倭国没有交易,“卖国贼”这个罪名他们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在这个当口上,他手下的大小军阀除了少数几个铁杆心腹,都很识时务地与他划清界限,虽不至于支持辖区范围内的学生罢课游行,但对学生们的行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没有任何镇压的行动,更让北平抓捕学生的事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公愤,各地学生纷纷响应号召,抗议徐又鸣政府的暴力行为。 眼看各地失去控制,徐又鸣焦头烂额,急得都要上火了。 最可怕的是内部态度的不统一,军警系统在这次运动中表现得让徐又鸣很头疼,他对这些军警也渐渐失去了控制,虽然迫于压力他们也出动到游行现场,但学生运动时他们只是在一边看看劝劝,有的甚至还和学生一起流泪,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就连被捕的那三十多个学生,都是他亲自下令逮捕的,警察局长被他狠狠骂了一通,可却依旧无法控制那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下层军警。 毕竟从内心上来说,他们是支持学生的,也没有办法对手无寸铁的秀才老爷们下手,有几个失手打了学生的军警也被捕风捉影,大肆宣扬,说是军警暴力殴打学生,引得社会上同情声一片。 乔霏的那出带伤演讲的苦情戏演得尤为精妙,将徐又鸣政府一直以来努力树立的民主形象尽数摧毁,一个暗杀正义之士的政府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徐又鸣政府就是一个媚外欺内的形象,对列强们卑躬屈膝,对自己的国民却强横无礼,这样的政府正在众叛亲离中。 乔霏有心将这把火点得更烈一些,将北平那些魑魅魍魉全都烧得干净,从一开始就准备下猛药。 她很清楚死亡本身具备激发暴力感情的力量,能够迅速将本来毫不相关的人聚集在一起,还为公开集会提供了合法性。 在这个当下她还暂时找不到一个死者可以作为殉难者供人们吊祭,只能折中来了这么一出被刺受伤的戏码,虽然少了几分惨烈悲壮,却多了几分慷慨激昂。 乔霏遇刺的第二天,在上海的乔绍曾就以华夏商业协会会长的名义通电号召全国的商人罢市;女权会会长乔星诃也通电全国号召妇女同胞共同谴责徐又鸣政府的无耻行为;已经成为上海一霸的方大凯也积极响应,组织了上海工人大罢工…… 更不用说报上日夜口诛笔伐,将徐又鸣简直说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失去理智民众对他甚至不乏人身攻击。 像胡元祥一样时刻想着将徐又鸣踹下台去军阀,不仅通电支持学生,还纠集了军队以“讨逆”的名义逼向北平。 胡元祥在北平本也没有太得人心,走的时候也是灰头土脸,但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卷土重来,这次他名正言顺地逆袭,却赢得广泛的支持。 全国的形势乱成一片,一直摇摆不定的徐又鸣更加失去方寸,一会儿想要用**闹事的学生了,一会儿又想用怀柔的辩解劝说,行事毫无章法,在这个时候,一直为他筹谋策划的心腹爱将范力夫却怂了。 虽然恋栈权位,可范力夫在庞大的学生浪潮中慢慢清醒过来了,到底是个玩权术的高手,还是很快看出来,在全国的一片反对声中,徐又鸣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他还年轻,就算徐又鸣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不准备陪着徐又鸣一块儿死。 他必须要从这滩浑水里脱身,在这个当口上只有出卖自己的主子,才有可能让自己的政治生命继续下去。 范力夫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他自己也曾经是学生领袖,知道怎么样赢得学生的信任和支持,他平日在民间的形象很好,只要这个时候抛出徐又鸣与倭国勾结的证据,不仅洗脱了自己身上的污点,还能给自己博一个英雄的美名。 可惜他却不知道,有一个人在这纷乱冷冷地望着他,正准备给他致命的一击,不会留给他一丝机会。 “打倒卖国贼的走狗帮凶范力夫!” “铲除国贼!” “还我主权!” “把徐又鸣和他的走狗赶出北平!” 这几日天天都能听到这样的口号声,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正在家里忙着整理日记的范力夫却怔住了,莫非是他听错了,怎么会在游行的队伍中听到他的名字? 他是个很会做门面功夫的人,那些龌龊事低调得无人知道,怎么会被人在游行队伍中拿来大声吆喝。 “严惩杀人凶手范力夫!” “刽子手徐又鸣下台!” 杀人凶手?他几时变成了杀人凶手,本来准备出门的范力夫呆住了,躲在自己的窗户后,偷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 “同学们!住在这里的就是大汉奸范力夫,那些杀手已经尽数招认了他为虎作伥,指使奸人刺杀清如先生,逮捕了我们三十多名同学,也是他为徐又鸣谋划的。我们敬爱的龚校长为了营救我们的同学,忍受这些政客卖国贼的羞辱,已经被他们气得病倒了,我们正义的同学还被关在警察局里忍受折磨……这样的人该不该打倒?!” 一个高昂的男声气愤地高呼着。 “该!” “打倒卖国贼!” “打倒范力夫!” 学生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喊声冲入云霄,今天刚刚得知一切的学生们异常愤怒,场面渐渐混乱了,原本只是文明的非暴力抗议,在连续几天的游行中发酵变质,不知谁先带的头,开始不断有人朝宅子里扔石子。 “哐当”一声,玻璃碎裂了,范力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一闪而逝的人影,也让外边的学生更加兴奋地鼓噪起来,完全忘了原先的游行示威的初衷。 “同学们!冲进去把卖国贼揪出来!”带头的几个男学生一脸兴奋,开始努力地翻墙,准备爬进范家。 这可把范力夫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可是这宅子被学生们团团围住,他能往哪儿跑?可不跑,若被那些学生们抓住,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这些学生们的情绪已经失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的,何况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卖国贼,就算把自己打死,恐怕社会上也是一片叫好声,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也不会有任何人帮他报仇,他不甘心就这么屈辱地死去。 范力夫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他总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躲在背后出出主意,怎么会背上卖国贼的罪名? 整件事情突然得让他觉得十分不对劲,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风云变色了呢? 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通,但在这样的关口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起来,其中的蹊跷不是现在无法冷静的他能想得出来的,尤其是他看到有一个学生已经翻墙进来的时候,他吓得发抖,满脸都是绝望的泪水,腿都软了。 家里的仆役们早就躲到一边去了,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任何人帮他,该死的军警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竟然不出来维持秩序! 他在房里团团转,不知道该躲在哪儿好,这栋小楼虽然气派,可是竟没有什么地窖可藏,上下楼转了一圈,他最后只得一咬牙,打开衣柜门,将自己装了进去。 黑暗中,他听到学生们愤怒的吆喝声越来越近,心底的恐惧在学生们撞开卧室门时到达了极点。 “怎么没有人?” “每间房都搜过了,只有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仆役。” “卖国贼已经跑了?” “不可能,方才在外边看得很清楚,他肯定在家,他已经被我们围住了,不可能跑出去的。” “那就是在屋子里了。” “大家分头搜!” “再搜得仔细一些!” 楼上楼下不知有多少学生,上上下下的跑声,四处都是翻箱倒柜的声音,震得范力夫不住发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搜 第一百二十九章 落魄 ) 第一百二十九章落魄 “看!这是什么?”吵吵嚷嚷中,有个声音提高了八度惊叫起来,“三月七日,与西野先生会面,允诺借款三千万倭币,用于‘爱国会’……” “是这个卖国贼的日记!” 众人哗啦啦立刻聚拢过来。 衣柜里的范力夫身子一抖,心里大呼冤枉,这是他偷偷记下来做的第二手准备,里面记的全都是徐又鸣指使他和倭国接触的前因后果,原本是要整理出来交给这些学生或者**党的,用以推卸责任,洗脱罪名的。 主动交出和被动发现的区别太大了,这几页日记坐实了他的卖国贼罪名。 外边的学生一字一句地读着,听者无不咬牙切齿。 “就是他出卖了我们华夏!” “我们华夏就是毁在这种国贼手里!” “就算把他千刀万剐都难泄我们心头之恨!” “搜!”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学生们的愤怒燃烧到了极点,恨不得将范力夫拖出来抽筋剥皮,桌面下,床底下都不放过,范力夫的卧室里陈设并不多,那个显眼的大衣柜学生们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找到卖国贼了!”衣柜门一拉,从里面滚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学生们欢呼一声。 范力夫眼前一亮,刚刚重见光明,就被一记重拳打得眼冒金星。 “打死他!” “打死卖国贼!”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气愤的学生每一拳每一脚都砸在范力夫身上,他狼狈不堪地蜷缩成一团,以手护住头,嘴里不住地喊着,“同学们,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卖国贼,徐又鸣才是!我是被迫的……” 在这个时候,哪里还会有人愿意听他解释,一个个下手更加不留情面了。 打到最后,范力夫的脸肿得老高,满嘴是血,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远处传来军警维持秩序的哨声,宅子外的学生们大声向里面的学生示警,有大批军警正往此处赶来。 这几个学生做事也挺爽快,反正他们也不知该拿这个卖国贼怎么办,揍完人发泄了怒火后,便干脆利落地离去,还不忘记把范力夫的日记带上。 范力夫的日记就是徐又鸣和他卖国的铁证,各大报刊都在第一时间刊登了日记全文,坐实了徐又鸣政府和倭国勾搭成奸,出卖华夏利益的罪名。 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徐又鸣不得不释放被捕学生,并亲自出来将一切罪责推到了范力夫身上,出主意刺杀乔霏的是范力夫,这是那几个杀手已经招供的事实,提议**学生的是范力夫,和倭国做交易也是范力夫自作主张,一切都和他无关,他也不过是个被奸人蒙蔽的可怜人。 而范力夫自然不甘心,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徐又鸣胁迫的,所做的事都不是他的本意,云云。 总之是狗咬狗,一嘴毛。 他们的惺惺作态看在世人眼里,已经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们了,就算他们再打嘴仗,也改变不了现实。 由**军和各路军阀组成的讨逆大军此刻正浩浩荡荡地向北平进发,就连徐又鸣手下几个驻守各省的亲信大将,态度也都暧昧不明,没有在第一时间对联军进行阻拦,反倒发电要求徐又鸣先惩治国贼,以安民心,众叛亲离的徐又鸣气得天天骂娘,他的倭国主子虽有心帮他,可联军的背后也有列强势力的支撑,列强对倭国在战时没出什么力,在和会上却得到不少便宜心有不满,当时虽没有异议,可在背后还是忍不住要捅倭国几刀子的,当即慷慨地资助了联军不少财物。 徐又鸣毕竟是军阀出身,无论如何手下还是有兵有权的,范力夫不过是个投机的政客,依附徐又鸣而活,如今和主子翻了脸,名声也坏了,自然无人肯收留他,相比之下范力夫比徐又鸣的下场要凄惨得多。 范力夫神色灰败地被赶出了家门,他住的这栋华美的宅院原是一个富商赠予他的,家具仆役一应俱全,可自从他背上了卖国贼的罪名,那富商便立即翻脸不认人,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门外。 他身边的美人们也都离开了他,往昔称兄道弟的朋友们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哪怕是他的倭国主子,此刻也低调地不敢再引犯华人的怒火,让他吃了闭门羹。 名声这个东西就像一件衣服,在人人披着得体外衣的社会,没有人会去接纳一个不穿衣服的人。 何况范力夫的情况与其他失意政客不一样,他是卖国贼,是要将所有华夏人变为亡国奴的罪人,将来是要遗臭万年的,无论是**党,还是保皇党,任何一个党派都不会接受这样的人,人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忙不迭地和他划清界限,生怕被他影响了自个儿的名声。 这个曾经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人人唾骂。 “卖国贼”三个字可以永久毁掉一个人的政治生命,永世不得翻身。 落魄的范力夫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独自在街上走着,他已经几天没有刮胡子了,蓬头垢面,络腮胡子,脸上未消的红肿淤青,衣服皱巴巴的,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那个年少风流的范力夫。 北平的街头冷冷清清的,商人们响应学生的号召以罢市来抗议政府的卖国行径,除了成群结队的学生精力充沛地喊着口号外,整条街没有几个行人。 望着这条曾经给他留下了无数繁华回忆的街道,范力夫的心头无限酸楚,如今的他什么都不是了,从权力的巅峰跌至谷底,原来是这种滋味。 万念皆灰的他站在桥头,望着桥下和缓的流水,竟生出了不管不顾的念头,想要一跃而下,将诸般烦恼统统抛开。 可待站到桥沿,他又忍不住怯怯地腿软了,那河水似乎深不见底,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跳下去…… 在这样的乱世,人命如草芥,根本没人会去注意一个要跳河自尽的人,街面上只有游行的学生慷慨激昂地喊着口号,满街散落的都是传单。 范力夫看着脚下的河水,一想到那些溺毙之人的惨状,他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一脸恐惧地抱紧了桥栏,哆哆嗦嗦地又翻了回来。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他! 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了,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如今虽然失意,但未来定有风向转变的那一天,待现在的风头过去,他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范力夫! 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好不容易爬回安全的地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用力地抹了把脸,站直了身体,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去,此时他却突然发觉放在一边的行李不见了,里边有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笔微薄的私产,想是被路边的流浪汉或是乞儿、偷儿捡走了。 他急急环顾四周,哪里能找到偷儿的半个影子。 好不容易才有了活下来的勇气,却看到自己仅有的一点儿依恃就这样没有了,范力夫颤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坐在街头不管不顾地大哭,这回终于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看——,就连街头的流浪汉都为华夏所遭受的灾难痛哭,只有那些政客还冥顽不灵……” 学生们激动地向他聚拢过来,没有人询问他为什么哭,就一厢情愿地将一切归结到了忧国忧民上。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在哭泣,当权者你听到了么?” “我们的土地可以被征服,但不能被葬送!我们的人民可以被杀戮,而不可以低头!华夏儿女们,大家起来啊!……” 范力夫止住哭泣呆呆地望着这些学生,心里竟生出了几分荒唐可笑的讽刺,而他们的队伍却不可能在这里多加停留,一路高喊着口号继续向前走去了,只留下几张传单散落在他的身上。 他一把扯了下来,传单上的字字句句都出自游行总指挥乔霏之手。 在所有人都以为乔霏的**激情已经褪去的时候,她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了,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在北平甚至是全国酿成了这样大的风暴,让一个庞大的军阀政府瞬间摇摇欲坠。 范力夫看着看着,原本平静的面容开始渐渐狰狞起来,如果不是乔霏,他怎么会背上卖国贼的罪名?他的荣华富贵又岂会成为泡影? 是了!一定是她! 范力夫惊跳起来,她是姚若心的表妹,两人感情一向很好,一定是她为姚若心出气才把自己逼到绝路的,否则他与她无冤无仇,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愤恨之余,他的牙关也不禁微颤,好狠辣的女人,虽然和她只有过数面之缘,可他此时总算是领教到这个看似淡然大方的女人的行事风格。 乔霏做事像把锋利无比的刀,每当切下去时,都干净利落,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置对方于万劫不复的死地,而且她总会在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干出别人意想不到的事,且迅雷不及掩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九章落魄 第一百三十章 魔鬼 ) 第一百三十章魔鬼 范力夫对乔霏又恨又惧,却在不经意间想到了另一个人。 姚若心! 这个对自己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的女子,是跟了他多年的恋人,虽说自己对她并无多少感情,她却对自己用情至深,被自己抛弃之后一直住在姚家,成日闭门不出,听说是得了相思病,这个女子自己很少会想起来,只有在和狐朋狗友们鬼混时,会当做笑料提及这个依然对自己念念不忘的女人。 原以为今后不会再和她有交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反正自己也一无所有了,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虽然那些跟着自己的女人都跑了,可他相信姚若心不会,她对自己的执着简直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想到这里范力夫的眼睛亮了亮,透出新生的光彩,姚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又极疼爱这个女儿,终有一日自己会借姚若心东山再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今日所受之屈辱,来日当十倍奉还于乔霏。 姚若心呆呆地坐在窗前,外边夜色正浓,已经过了晚饭时候,姚公馆自从她病了之后每夜都是这么安静,父母连交谈都小心翼翼的,仆佣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扰了她。 她也安静得坐着,仿佛是一尊没有存在感的蜡像,没有人知道她成日坐在窗前究竟是在等待什么,难道还等待着那个年轻人偷偷摸摸地从窗口一跃而入,欣喜地捧着她的脸说,“若心,我来了!你可是等急了?” 姚若心明白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个曾被自己崇拜仰望的年轻男子,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对自己满心疼爱的情郎,已经死了。 现在的范力夫不过是顶着他的躯壳在人世间招摇的行尸走肉,早就已经不是他了。 因为她爱的那个男人对**坚贞不屈,对恋人也同样深情不移,他为了她的幸福,可以忍痛自我牺牲,那样完美的男人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是魔鬼,是魔鬼占据了他的心灵! 她所爱的那个人已经被魔鬼杀死了! 对一个少女来说,有什么比深爱的恋人死去更难过的事呢? 她就这样每日每夜地坐在窗前,凭吊着自己死去的爱人。 “若心!是我来了!” 熟悉的身影攀上了窗台,那熟悉的声音让姚若心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奇迹的发生,莫非这又是在梦中?她不想去辨认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身体却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力夫!”她毫不犹豫地冲向了他。 尽管他衣裳褴褛,蓬头垢面,走在大街上已经不会有人认出他是那个器宇轩昂的范力夫,可她依旧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毫无芥蒂地紧紧抱住了他,这是她死而复生的恋人啊,她怎能不好好珍惜? “若心,若心,过去都是我不好……”范力夫急急搂着她的肩膀解释道,“我也是有苦衷的,那些人胁迫我……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如今他们陷害我,只有你能救我……” “力夫,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姚若心捂住他的嘴,深情无限地柔柔笑开,“我不怪你,你看你,怎么都弄成这个模样了?浴室有热水,快进来洗洗。” 范力夫呆了呆,没想到自己一句都还没解释,姚若心就这么接受了自己,心里若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他看尽人情冷暖,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只有这个被自己冷漠对待的昔日恋人待自己一如从前,也只有她毫不吝惜地给予自己温暖,不禁生出了几分悔意,世上只有这个女子是真心待自己的。 “若心,你真好,过去是我不对!”范力夫不由得流下了眼泪,“今后我会百倍千倍地偿还给你,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也不会对不起你了!” “我相信你!”姚若心温柔而痴情地看着他,“力夫,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的……” 范力夫的表情却微微狰狞了一下,果真是她!她与乔霏必定是串谋好的,把自己逼到了这样狼狈的死地,他除了来找她之外,别无他路,这一切便中了她的下怀,真是恶毒的妇人。 他小心收敛好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毒之色。 “力夫,你饿了么?先去洗个澡,我去弄些吃食。”姚若心好似没有看见,依旧如贤惠的妻子一般张罗着。 范力夫装作欣喜不已地连连点头。 姚若心的闺房连着一间私人浴室,平日洗漱很方便,原本她房里服侍的下人,都因为她的病搬了出去,一来她脾性大变,喜好清静,二来也没人愿意成日呆在这位精神不是很正常的小姐身边。 姚若心本就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对于她的要求,家里绝对是有求必应的,更不用提她生病之后,一向吃得很少的姚若心竟然主动要求吃夜宵,让姚夫人十分欣喜,命人做了好几样点心小吃送了进去,全都是精细可口,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范力夫冲完澡随便裹了件浴袍便出来了,便见到一桌浓香扑鼻的精美小吃,还有一瓶法国葡萄酒漾着红色的光芒,看上去十分诱人,让好久没有这样享受过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喇喇地坐下来急着享受眼前的美食。 “别急,先把胡子给剃了。”姚若心温柔地笑着拉他坐下,“你一向最爱干净整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这胡子是几日没剃了?” “全怪你那个表妹乔霏,要不是她胡乱造谣,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如今的我成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留着胡子,到哪儿都会被人认出来……”范力夫一想到这几日的遭遇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乔霏,“你看我脸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 “霏霏和你不熟,又从未有过过节,怎么会针对你呢?”姚若心的闺房里自然不会有剃须刀,她在梳妆台上找来找去,只找到一把刮眉刀暂且来当剃须刀用了,她温温柔柔地伏在范力夫身边一下一下地刮着,说话也是极尽温柔之能事,和她素来活泼开朗的性子完全不同。 范力夫顿了一下,又想起乔霏可不就是为了给姚若心出气,才加害于他的么,罪魁祸首还是眼前这个女人,若不是这个女人死缠着他,他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心里的暗火又蹿了上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姚若心一推,“我饿了,别弄了!” 姚若心也不恼,放下刮眉刀,将筷子递到他手上,又将酒杯斟满。 虽说因为她的病,她容颜憔悴了不少,可她每日坐在窗前似乎是在等着情郎,总是将自己浓妆艳抹一番,倒也还有几分风韵姿色,温柔小意的服侍慢慢抚平了范力夫的怨气。 范力夫也着实是饿了,狼吞虎咽地一顿狂吃,而姚若心则在一边殷勤地劝着酒,范力夫的酒量不佳,却也好饮,尤其今日是借酒浇愁,更加肆无忌惮,一面骂着乔霏,一面豪饮。 一瓶红酒下肚,满嘴说着酒话,意识也开始昏沉起来了。 抱着姚若心吃豆腐,嘴里还“琳达,莉莉”的叫个不停,那架势分明就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哪里是姚若心成日念叨的**者。 不多久他便醉得昏死过去,姚若心好容易将他扶到自己的床上,范力夫一沾床便毫不客气地打起呼来。 姚若心坐在床头,一脸甜意地看着恋人,眷恋的手指轻轻划过范力夫的五官眉眼,红唇微启,吐出恋人之间的爱语。 “力夫,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了,现在占据你躯壳的是这个粗鲁恶毒的魔鬼,我要替你将这个魔鬼赶跑,他彻底消失以后,你就会回来了,永永远远地陪在我的身边……” 姚若心“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开怀笑过了。 “力夫,力夫,我好爱你,你快回来吧!” 她无限温柔地拿起床上的枕头,蒙上了范力夫的脸庞,眼神却开始渐渐狰狞了起来。 “魔鬼,我要杀死你,把我的力夫还给我!”她如梦呓般低语着,手上开始渐渐用力。 睡梦中的范力夫感到了窒息的感觉,意识虽然还是昏茫的,但是身体反应却很快,他努力地挣扎着,但无奈酒劲上来了,让他浑身不听使唤,根本使不上一点儿劲。 姚若心却使出了全身气力死命地用枕头捂住范力夫的头部,他由起初猛烈地挣扎慢慢到了后来的无意识地抽搐两下,最后终于没有了动静。 姚若心筋疲力尽地在范力夫身边躺下,心满意足地看着全无气息的心上人,温柔地吻遍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满足地将头靠在他的肩颈处,紧紧地搂着他的身体,为两人盖上了被子。 “力夫,从此以后,咱们就可以永远在一块儿了,谁也不能把我们两人分开……”姚若心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在睡前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章魔鬼 第一百三十一章 疯 ) 第一百三十一章疯 “小姐,您的早餐……”送饭进来的丫头刚刚推门而入,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一男一女,吓得一抖,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姚公馆,姚夫人一听是女儿房间传来的,立刻心头一紧,拎起裙摆便往楼上跑去。 姚若心还是一脸幸福地搂着身边的男人熟睡着,仿佛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声响,姚夫人吓得浑身发抖,颤着手伸到她的鼻端探了探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心头的怒火又蹿了上来,一男一女相搂而睡,对她这样一个尚未婚嫁的女子来说,简直是荒唐至极,最可气的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们竟然还旁若无人地继续睡着,这是何等不要脸。 姚夫人气得发抖,可还是强捺下心头的怒火。 “你们都给我出来说话!”她站直身子,关上女儿的房门,凌厉地望着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仆佣,“这男子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房里的?你们昨晚谁值的夜?” “夫,夫人,我们确实不知道,昨晚也没听到小姐房里有什么特别动静……”一个仆妇嗫嚅道,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心虚,她昨晚困得很,早早便睡去了,哪里会去留心姚若心房里的动静。 姚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也知道眼下不是处置她的时候。 “夫人,小姐昨晚突然要吃夜宵,会不会就是给这个男人吃的?”姚夫人的陪嫁丫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姚夫人眼神一凝,知道此事极有可能,否则以女儿的胃口,不可能大半夜吃夜宵,还一下吃了那么多,当时自己只顾着高兴了,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那么这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子定是女儿的旧识了。 可女儿的朋友虽多,却不可能会结交一个和流浪汉似的男子,莫非女儿完全疯了?将流浪汉当做情郎,还要以身相许? 姚夫人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住了,无论如何姚若心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要是被这流浪汉污了清白可怎生是好? 收拾一个流浪汉不难,最怕的是自己这个有些神志不清的女儿又发了疯病,得赶在她清醒前,把那个男子解决了。 姚夫人当机立断对两个健壮的仆妇道,“把那男子架到警察局去,竟敢私闯民宅轻薄闺中女子,定要好好治他的罪!” 仆妇们应了一声,推门而入,两人还是毫无所觉,如交颈鸳鸯一般熟睡着,两个仆妇都面露鄙夷之色,真是好不知耻的一对男女,两人同时伸出手去擒那男子,却在触及他冰冷而僵硬的身体时蓦地一惊。 两人惊疑不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胆大一些的伸出手到他的鼻端探了探,果真没气! “啊——是死人!” 仆妇惊叫地后退,屋内人都被吓到了,皆一脸恐惧地看着床上。 方才众人并未细看,如今定睛一看,那男子果真脸色青灰,表情痛苦狰狞,吓得众女不住发抖。 这时候姚若心悠悠睁开眼,把胆小的丫头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她定定地望着姚夫人几秒,脸上有着诡异的笑容,又慢慢合上了眼睛。 “去,去把老爷叫回来!”姚夫人的腿一软,险些站不住了,“还有表小姐乔霏,你们快去寻她过来!快!快!” 姚夫人简直是有些歇斯底里了,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命案,如今竟发生在自己女儿的闺房中,教她怎么能不崩溃。 乔霏的腿伤未好,这几日组织学生游行,在街头发表了好几场演说,虽然精神尚好,但容颜还有一丝憔悴,下午还有一场演讲,声音已经疲惫的她,本想着躺在床上多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姚若心那里竟然出了事,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披上衣服匆匆出门。 待她赶到时,姚公馆已经大门紧闭,见是她才偷偷打开一条缝让她进来,姚立言已经早她一步回到了家,正一脸铁青地看着躺在姚若心床上的那具男尸。 姚夫人与范力夫没什么接触,自然认不出来,而姚立言和乔霏虽然乍一看认不大出来,但是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来,那人正是范力夫。 来报信的仆妇语焉不详,只是颠颠倒倒地说姚若心出了大事,待乔霏到了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这样的惨状也忍不住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 姚若心已经起床漱洗,仿佛没事儿人一般地坐在一边对镜梳妆,对一屋子的人恍若无觉,让姚立言和乔霏都头疼不已。 “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你房间?”姚立言强抑住怒气问道。 “他来找我了。”姚若心旁若无人地试着口红的颜色,仿佛还和寻常一样。 姚立言气愤地盯着姚夫人,姚夫人难堪,不敢看他,只得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手下的管家仆妇,这些没用的东西,竟然都没有看出来一个大男人爬到姚若心的房间。 “这流浪汉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闯表姐的房间,定是对若心姐欲行不轨的时候在若心姐的强烈反抗下被失手打死的,真是罪有应得。”乔霏定了定神,立刻以气愤的口吻说。 姚立言和姚夫人眼睛一亮,心领神会地连连附和,“不错!不错!定是如此,如此恶人该有恶报!” 姚若心的目光从镜子上移到他们身上,凉凉地说了一句,“他可是被我用枕头捂死的。” “若心姐喜好运动,果然是有好处的,遇上坏人也能有一敌之力……”乔霏微笑,眼底的寒光却是未减,曾经那个单纯活泼的少女消失了,受了感情创伤的姚若心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上正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怨毒的味道。 “正是如此,”姚立言频频点头,“若心过去学过武术,气力比一般女子大一些也是正常的。” “他可是力夫,不是什么别的流浪汉。”姚若心一笑,似乎是故意要和他们作对。 “若心姐真是说笑了,这个狼狈不堪的流浪汉怎么可能是国务秘书范力夫呢?莫不是若心姐受惊过度,产生了幻觉吧?网不少字”乔霏定定地望向姚立言,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般的坚决。 姚立言坚定地点了点头,“若心近来精神有些恍惚,又受了惊吓,定是认错人了,眼前这个分明就是喝醉了的流浪汉,绝不可能是范秘书,何况他周身上下无一处可证明他的身份,这样的命案,我们还是得立刻报警察局才是。” “小舅说的是,不过若心姐毕竟受了惊吓,精神不大好,那些警察太过粗鲁,别让他们再来吓唬若心姐了,这种案子报个案,存个底便好了。”乔霏对着姚立言说道。 “这些我明白,治安不好本来警察局就有责任,没找他们算账就是便宜他们了,岂能让他们再来为难我女儿?”姚立言和乔霏谈了几句便镇定了许多,差了手下一个小厮去警察局报案。 “霏霏,你真是聪明,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到这样的好办法,这么三两下就让我脱罪了呢,怪不得力夫昨晚一直骂着你,你真是我的好妹妹,为了帮我报仇,竟然将他逼到那个地步,他恨不得杀了你呢,姐姐我真是感动,不过你放心,我也帮你解决了这个日后的心腹大患,你开心不?”姚若心诡异地笑了笑,让屋里的几人都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乔霏呼吸一窒,脸上依旧面不改色,“若心姐又在说笑了。” 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够杀了人,还与死尸同床共枕一晚,第二天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风凉话,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似的。 姚若心疯了!这是乔霏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而她从姚立言和姚夫人的眼中也看到了相似的想法。 “若心姐既然受到了惊吓,那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乔霏轻叹一声,就要离开。 “你们不想知道我昨晚是怎么杀了这个负心薄幸的男人么?”姚若心突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也不管他们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昨晚突然从窗户爬了进来,我只一眼就认出了他,范力夫啊,范力夫,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来!……” 姚若心时而怨恨时而迷茫时而甜蜜,众人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乔霏心头颤了颤,范力夫本不该死得这么早,虽然不清楚他确切是哪一年死的,但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他还有几十年可活,绝不会轻易死在这里,前世的他不曾被逼到那个境地,自然不会来找姚若心。 她已经改变了历史,而每一个变化都会对未来造成影响,她不能再凭前世的记忆来判断每个人,她定了定神,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都有解决之道。 “小舅,若心姐的状态不好,我看待她精神好点后,将她送出国吧,离开北平这个伤心地,她兴许能好起来。”乔霏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过几个月也要到国外留学,就有劳你陪着她一块儿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到了那儿倒是不怕,她两个哥哥都在国外。”姚立言点了点头,言语中颇是抱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疯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沈和尚 ) 第一百三十二章沈和尚 警察局最近被学生的游行弄得焦头烂额,军警们一列列都上街去了,警察局里人手不足,大大小小的案件积压成山,几乎陷入瘫痪,姚立言差人去报警,结果磨磨蹭蹭过了好半天才老大不情愿来了个探员。 姚家的管家倒也是个识时务的,拉住探员诉了一番苦,如今学生上街闹事,治安不宁等等,一面说着一面往探员手里塞了十块银元。 那探员眼睛一亮,这几日在街上做的净是半点油水也没有,还要背一身骂名的苦差事,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元,心里自然高兴,情感的天平不自觉地向姚家倾斜。 再听说姚家小姐的闺房里闯进个醉酒流浪汉,欲对姚小姐强行非礼,结果被姚小姐用枕头给捂死了,那姚小姐也吓得精神失常,这菜鸟探员跟着义愤填膺起来。 “世风日下,这批学生煽动恶人造反作乱,闹得整个北平乌烟瘴气,局子里的案子多得数不过来,各家各户真得好生小心,每日守好门户才是。” “探长说的是,”管家赔笑道,“那几个值夜的婆子只知道偷懒睡觉,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老爷太太定得狠狠发落她们。” “只是可怜你们家小姐……”探员叹道,当初姚若心的绯闻传得整个北平人人皆知,如今又遇到这种事,真是祸不单行。 “可不是么,我们小姐现在满嘴胡话,想是昨晚被吓得狠了,老爷太太都愁死了。”管家神秘兮兮地说。 “那流浪汉着实可恶,你放心,我们定会还你们姚家一个公道。”探员拍着胸脯道。 姚家本就势大,如今又给了好处,这探员也是个识趣上道的,在姚家和流浪汉之间自然知道该选择哪一方。 他到现场随意看了一圈,的确和姚家人所说的分毫不差,这流浪汉身上什么都没有,他未见过范力夫,自然无从分辨他的身份,反正这案子没有苦主,便也依着姚家人所说的草草结案。 在这样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多一个少一个人都不会引起世人太大的关注,被认作流浪汉的范力夫被人抬去乱葬岗随意扔下,谁都想不到曾经风光一时的范力夫最后竟然死得如此凄凉。 范力夫虽然被解决了,可姚若心还是疯了,乔霏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但日子终究还是要继续,何况在这样的大时代里,儿女情长根本不值一提,她每日照常出门作演讲组织游行,煽动群众反抗徐又鸣。 “小姐,小心!” 这一日车子照常行至家门口,梁叔和杨天凡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一股杀气,心中警铃大作,乔霏近日风头太盛,将她恨之入骨的人不少,平日出入他们格外注意她的安全。 乔霏本来并未察觉,听他们一喝,心里也是一惊,好在她眼尖地望见门口的墙角闪过的那一抹身影,随即咧嘴一笑,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她竟已不管不顾地打开车门,朝人影奔去,甚至在下车时因为太急而忘记了腿上有伤,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那身影迅速上前一把揽住她,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仰起的小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和讶异。 “报上说你遇刺,我怎么放心得下?”他伸手将她紧紧箍在怀里,没见到她之前一直绷着的心弦总算松了松,前几日他始终忙着在前线战斗,自然不会有时间读书看报,等到攻进了城里才得到报上的消息,他忧心得寝食不安,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 待到将手头上的事安排好,再请好假赶过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虽然知道她性命无忧,但并不知道她受了多重的伤,始终让他揪着一颗心不安到现在。 “我不是在信上说一切无恙嘛,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哪里像是个受伤的人,瞎担什么心啊?”她有些不自在地从他的怀里挣出,狡黠地看着他直笑。 “你还敢说?”他板起脸,不再是那个成日害羞脸红的沈绍隽了,“腿上的伤分明还没好,还这么蹦蹦跳跳的,若是再不留心,今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都是皮外伤,怎么会落下病根?”她笑他多虑,“你这个浑身是伤的人怎么倒笑起我来了?” “我是男人,也是军人,受伤是正常的……”他正色道。 “你这话可有歧视女性之嫌……”她斜睨了他一眼。 收到她警告的眼神,沈绍隽立刻闭上嘴,嘴拙的他怎么可能辩得过这位**演说家?他读了她的那几篇文章和她起草的大游行宣言,简直是慷慨激昂,令人拍案叫绝,光是读的就让他激动不已,更不用说她在万人之中振臂疾呼的画面了,想想便觉得热血沸腾,有的时候难免会想若他还在学校读书,便能跟在她身后,望着她在台上眩目的身影,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小姐,你还是和沈公子进门来说话吧,万一徐又鸣又在暗处放冷箭……”本来梁叔和杨天凡都识趣地退开了,但想想如今是非常时期,谁知道徐又鸣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还是家里更安全一些,便硬着头皮劝道。 沈绍隽一向以乔霏为重,听闻此言立刻护着她进了门,“那徐又鸣当真无耻!竟使人暗杀你这样一个弱女子……” 乔霏挑挑眉,她可不认为自己是弱女子,“狗急跳墙,他使人来暗杀我,正说明他走投无路了,听说这次**军连同其他几路军阀一同向徐又鸣开战,他离末路不远了。” 沈绍隽点点头,“若是让我来打北平,定要生擒徐又鸣,要他向你鞠躬道歉,再将整座北平送给你压惊。”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乔霏惊讶地看着他,竟是半晌说不出话,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从这个木讷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明知道这是热恋中的男人说的昏花胡话,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她还是难免有一丝不理智的感动和虚荣。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昏君帝王宠溺的妖妃,颇有烽火连天只为博美人一笑的味道。 乔霏扑哧一笑,只觉得有些好笑,他为人刚毅寡言,书信之中常有缠绵婉转的爱语,却甚少当面吐露情意,两人见面虽是欢喜,可大都只是互致关心,谈论时局,那种情意绵绵的小儿女情态,两人都觉得极不自然。 “什么时候嘴竟变得如此甜了?一路上定有不少女子喜欢你吧?网不少字”想到他突然的转变,乔霏难免一脸酸意。 他本就生得俊俏,经过战火的洗练将一身的青稚却都化作了儒将的英伟,一身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却常在她面前流露小男生似的清纯腼腆,萌得令她这样被两世身边诸多美男养刁了胃口的人都被他的美色所惑,那些普通女人怎么可能不喜欢他这样年少英俊有为的男子? 她长期不在他身边,又不够温柔体贴,更不擅于家务,完全称不上贤惠能干,自然也够不上这个年代对好妻子的要求。 别说是这个年代了,就算是百年后的男人们对自己这样的大女人也是敬而远之的。 她八面玲珑,善于利用人心,自己却参不透弄不懂恋爱这本经。 想着想着脸色便暗了下来,一向沉着淡定,运筹帷幄犹胜男子三分的乔霏竟然也会有自卑和不确定的时候。 恋爱中的女人本就是捉摸不定的,就算是聪慧通透如乔霏也不例外,沈绍隽不明白方才还一脸温柔感动的乔霏,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但他还是依旧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军中本就是男人的世界,平日忙于征战行踪不定,哪里会遇上什么女子。” 乔霏见他心里着急,脸上为难,可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哄她的话,便不由得笑了出来,他到底是生性内向不苟言笑,方才那句哄她的昏话,也不过是灵光一现的神来之笔,平日他恐怕和当年那些照片中一般,严肃得令人望而生畏,即使有女人,人家也不敢对他乱抛媚眼,心里便生出了几分愧疚,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会吃这些无来由的飞醋。 她所料不错,沈绍隽虽然长得不错,却孤傲清冷,不是个好接触的人,虽然现在见到女子不会再脸红害羞,可依旧冷淡得不给人家好脸色,除了乔霏之外,几乎就没对其他女子笑过。 军中朋友有的时候嚷着要给尚未成家的他做媒,毕竟**军攻城略地,一路高歌猛进,发展势头越来越大,和军阀部队也完全不同,年轻军官们都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惹得不少女学生们春心萌动,尤其以最年轻有为的沈绍隽为最,别说是女学生们了,还有不少名门大户都蠢蠢欲动地想托人和他结亲。 可无论是谁来说,都被他神色淡淡地拒绝了,他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却一副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样子,在军中实在算是一个异类,多事的人甚至还给他娶了个“沈和尚”的绰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沈和尚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爱马成痴 ) 第一百三十三章爱马成痴 “你从南边来,那儿的情况如何?”两人本就是心怀天下,志同道合的朋友,都不是整日沉迷小情小爱的鸳鸯蝴蝶,稍叙别情后,还是说起了正事儿。 “北平的政治氛围向来浓于各省,民主自由的环境也相对宽松,可是此次却不同,南方各省对于学生运动都呈支持的态度,徐又鸣政府卖国媾和的行径已经惹来众怒,校长振臂疾呼,又遣使者往各地军阀处游说,有不少军阀已经答应加入**军,一致讨逆!”沈绍隽兴奋地说,若是能收拢这些军阀,**军的力量将大大增强,那完成全国统一指日可待了。 乔霏却没他那么乐观,轻叹了口气,“这些军阀并不可信,他们图的不过是一时的利益,对**并无信仰,说翻脸的时候就翻脸,不可不防,只怕到时候所谓的统一只是表面上的形式,实际依旧是四分五裂。” 也难怪戴国瑛的疑心病重,他身边的确没有多少信得过的力量,可在这样的情势下,将所有的军阀瞬时消灭根本不可能,只能用这样招降的手段。 她房里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华夏地图和一幅世界地图,乔霏时常一脸忧虑地站在两幅地图前沉思,恐怕全天下在自己闺房里挂地图而不是什么字画照片的小姑娘,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吧。 这幅地图是新的,乔霏常常会用各色笔在地图上做些记号标注,随着时局变换更换新的地图。 “徐又鸣的势力本来是全国最大的,可是他卖国媾和,终会失却民心,你看这几个省的督军已经通电和他脱离关系了,所以他的势力范围只缩到这么一丁点儿大,”乔霏在地图上比划着,“剩下最大的军阀是这几处。” “这几个恰是这次联军的主力,我们**军人数太少,在很大程度上还得依靠他们。”沈绍隽苦笑。 “徐又鸣的失败是必然的,没有悬念的了,问题就在于这几个大军阀,既然他们出了力,势必要分杯羹,徐又鸣垮台后,他的势力会被这样瓜分瓦解,”乔霏在地图上画道,“你看这样下来我们的**军能分到的蛋糕并不大,而这几个军阀的实力却大大增强了,**军生存的空间反而被压缩了。” 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地盯着墙上的地图,其实稍一分析便能得出答案,戴国瑛不会不知道,可现在的他也的确无计可施。 乔霏皱着眉头,依她看来并不是全无办法的,只要使一些政治阴谋手段,进行逐个瓦解击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这需要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是现在的华夏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国内民不聊生,国外还有倭国虎视眈眈着,内忧外患,时间紧迫。 “我不这么看!”沈绍隽突然开口,“你看,我们每打掉一个军阀,势力范围便能扩大一分,如果我们能下定决心,征战到底,那便能慢慢壮大起来,而他们才是最后的输家。” “战争的代价太大了,我们也不可能毫无损耗,战争是收割生命的死神,你在军校的那些同学,如今还活着的恐怕只有一半了吧。”毕竟是和平年代过来的人,虽然那个年代的华夏也内战,但却不是以这种方式,更多的是使用政治手段,面对这样大规模伤亡的战争,乔霏也忍不住心里发虚。 “既然从军了,就不怕死。”沈绍隽已经被战争磨得强硬冷漠,他手上满是敌人的鲜血,作为职业军人,他对于战争毫无心理障碍。 乔霏吃惊地回眼望他,那副镇定霸气和骄矜越来越有强大的气场,让她不自觉吞回了想说的话。 “校长的处境并不乐观,”作为戴国瑛最欣赏的学生,沈绍隽对他也是十分崇拜,恨不能为他分忧,“这些军阀本就有异心,还有党内一些人对校长处处掣肘,战争不仅可以壮大**军,还可以提高校长在党内的威望……” 虽然戴国瑛已经是华夏联合政府的元首了,但**党的元首依然是何崇志,**党的方针政策是以党治国,虽然戴国瑛握有军权,可人们认的还是何崇志这个正牌的卢林继承人,戴国瑛除了握有军权之外,只不过是挂个虚名而已。 何崇志有**党元老撑腰,一贯以正统自居,戴国瑛与他相比实在是小字辈,一个是元老派,一个是实力派,双方各有一套人马支持,斗得是你死我活。 戴国瑛手下的**军们常被何崇志穿小鞋,作为戴国瑛嫡系子弟兵的沈绍隽自然很能体会其中滋味,对何崇志也是十分厌恶。 可从现状来看,戴国瑛想取何崇志而代之,以他的资历来看实在是不大可能,何崇志的根基太扎实了,但是乔霏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以戴国瑛的权术,扳倒何崇志是迟早的事。 当初卢林去世的时候,他只是个总指挥,连军事部长都不是,却一步步借刀杀人,在半年的时间内终于站上华夏联合政府元首的位子,这份狠辣决绝,就是乔霏都暗自佩服。 “你呢?在军中一切可还顺利?”**党里内部争斗得厉害,**军和军阀们虽组成了联军,可也是貌合神离,不谙政治权术的沈绍隽在这样的政治漩涡里必定不好过。 “挺好的。”沈绍隽笑了笑,他喜欢军旅生涯胜过枯守书斋,虽然闲暇时依然喜欢读书练字,填词作赋,但是军旅生活的刺激感却是书本无法带给他的。 “是么?可有人为难你?”乔霏却有些不信,沈绍隽这清高的臭脾气,别说是那些争权夺利的大佬们了,就连一些小鬼恐怕都得罪光了,如今他又正当红,难保不会有人心存妒忌,明处暗处给他小鞋穿,或是故意给他下绊子。 “没有啊!”他一脸茫然,他已经是副师长了,除了上阵杀敌,便是窝在房里读书写字,自得其乐,日子过得十分简单。 她弯了弯唇角,以他单纯的性子,根本不懂那些算计,恐怕被人为难了还不知道。 “我听说**军里有些军官私心极重,克扣军饷,许多兵士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上了战场自然没有气力打仗。” “竟有这样的事!”他厌恶地皱眉,“这种人与军阀有何区别,怕是连那些反动军阀都不如。” 如今已经是副师长的他是戴国瑛最看重信任的门生,他所带的军队是不折不扣的天子门下第一师,自然不会有人敢苛待,否则被他知道了,以他的脾气定是不留情面地向上告状,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那些经手后勤地便格外小心。 “那你和我说说你那位师长钟茂安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对他如今的同事,乔霏都丝毫没有印象,毕竟她不是历史学家,除了鼎鼎有名的人物之外,一个普通的军官是入不了她的脑子的。 “他?”沈绍隽沉吟道,“人还算不错,脾气极好,是个好好先生。” “那另一位副师长呢,好像是叫作陈百坡的?” 他的眉不自觉地微微皱了起来,“他好赌好色,我与他谈不到一块儿去。” “难不成你们在前线打仗,他还在城里赌博听戏?”乔霏好笑地问道。 “他连上前线还带着姨太太,还总是在军中开舞会,抱着下属的太太或女护士们跳舞,弄得军中乌烟瘴气的……”陈百坡头脑聪明灵活,好耍心眼,沈绍隽耿直正派,对他的作为很是不屑,两人个性作风不合,一直相互看不顺眼,在军中就时常起冲突。 一个是老牌的副师长,资历深厚,一个是戴国瑛的得意门生,年轻气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好在有钟茂安这个好好先生成日居中和稀泥,日子还是磕磕绊绊地过了下来。 “你们还常在一块儿开舞会呀?”乔霏笑眯眯地眨眨眼,“看来军旅生活没我想的那么枯燥嘛。” “那些舞会都是陈百坡开的,我可从未参加过。”就算再木讷,沈绍隽也知道此事要解释个明白,别看乔霏此刻正笑眯眯的,心头的小火苗怕是已经蹿起一丈高了吧。 “他开舞会,那你都做些什么?”到底是个女人,乔霏的醋坛子被打翻了,哪有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我还是和过去一样,”他性子好静,对什么舞会之类的很不感冒,“不过我最近新得了一匹好马,下次定要让你好好看看!” 说起爱马,他便眉飞色舞,方才的郁闷之色一扫而空。 自从成了在马背上征战天下的职业军人后,他便爱上了马,在给乔霏的信上也成日说道他的爱马如何如何,简直是入迷成痴了。 他不仅喜好马术,马术高超,还爱马成癖,简直把马当做宠物来养,三天两头往马厩跑,亲自督促豢养之事,得空时甚至还亲自照料爱马。 他人的朋友不多,马朋友倒是不少,再难驯的烈马到了他的手上都是服服帖帖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三章爱马成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求婚 ) 第一百三十四章求婚 沈绍隽的假期不多,但他性子沉闷,整日待在军营之中丝毫不觉得枯燥无味,因为逃婚的事与家中的关系很僵,虽有去信,却很少回去,故而一有假期便急着到北平看乔霏,乔霏身边众人对他都不陌生。 江伯坐在院子里卷着香烟,梁叔笑嘻嘻地上前抢过一根便点着吸了起来。 “你这小子!”江伯瞪了他一眼,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梁叔陶醉地吸了一口,瞟了一眼屋内,里面正时而低语,时而朗笑,听得出他们家小姐的言语中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 “这位沈公子身上的杀气是越来越重了,方才在门口,我和天凡都以为是徐又鸣派来的杀手刺客。”梁叔吐了一口烟圈。 “你们还太嫩了些,军人身上的杀伐之气怎么能和杀手的阴毒相比?”江伯将卷好的烟放入嘴中,悠悠地吸了一口,“别看他长得文弱,但骨子里该也是个冷血狠辣不留情面的,不过他与那些五大三粗的军阀不一样,身上倒还真有几分浩然正气,在战场上怕也是个杀神。” “也只有我们家小姐镇得住他。”梁叔笑道,“说也奇怪,在小姐面前,他可是半点戾气都没有的,否则小姐那么个敏感的人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威压杀气。” 江伯哈哈大笑,“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小小年纪的时候被土匪掳去都能面不改色,连老大那样久经江湖的人都佩服,何况是他?这沈公子就算再杀人如麻,也只是个愣头青。方才我让他进屋里等,他死活不肯,非要到门口挨冻,若是知道你们去哪儿,他定会急唬唬地过去,那猴急的模样,年轻人啊年轻人,别看他平日一脸冷傲严肃的样子,还不是被我们小姐调教得老老实实的,我看他根本就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 “嘿,你这话说的,莫非他是孙猴子,小姐是如来佛?”梁叔失笑,总觉的他的比喻实在是不伦不类,“你说乔先生会同意小姐和他来往么?” 梁叔不无忧虑地深吸了一口烟,他们和银月一样,对这件事有着深深的担忧,乔霏这样如天上星月一般的女子,只有人中龙凤才匹配得起,乔绍曾在为乔霏择偶上也定会慎之又慎,沈绍隽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成就都配不上乔霏,怕不是乔家人眼中的良婿,不过放眼全天下,又有哪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我们的这位小姐可有她做不成的事么?”江伯不以为然,言语中有着对乔霏深深的信任,只要是她喜欢的一定没有得不到的,他们根本无须操这份闲心。 “但她毕竟是女子,万一和姚家的那位表小姐一般……”梁叔叹了口气,女子总是心软,容易为情所困,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儿竟然就这么颠颠痴痴地疯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放心,小姐可不是娇养的花儿!”江伯对乔霏很有信心,“何况过几个月她便要去留洋了,世事变化无常,将来的事儿还说不定呢。” “也是。”梁叔望着屋内点了点头,这一对少年男女毕竟还年轻。 两人聚少离多,有说不完的话儿,沈绍隽在别人面前是个实实在在的闷葫芦,可在乔霏面前却是无话不说,从政局时事聊到诗词歌赋,再到天文地理,真如天马行空,无所不包,只恨时间太短。 “这是去年的旧作了,你题个跋吧。”乔霏翻出一张画作秋思图,她不似母亲那般沉迷书画,偶有兴致时也会涂抹几笔,虽然也能勉强上得了台面,却也算不得什么佳作,权当自娱自乐。 沈绍隽接过细细看了,偏头望着乔霏好一会儿,直到她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他才微微一笑提笔直书——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好字!”乔霏站在他身后不住赞叹着,“只是我这画着实配不上你的字,倒是让人见笑了。” 乔霏一脸尴尬地望着自己的画,原想用他的字为自己的画增色,没想到弄巧成拙,倒是更显出她画得拙劣了,若是被自己的母亲见着了,定要取笑自己不用功。 沈绍隽停笔回眸,望着她苦笑,伸手拉住她,低低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尽管沉默寡言,但他的声音一向清越好听,便是战场上的硝烟战火也未能稍损他的嗓音分毫,这一句缠绵悱恻的情诗被他这么低低吟来,惹得乔霏心中莫名一疼。 她望进他清澈如水的眼中,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本就聚少离多,她又早已联系好国外的学校,这一走便是好几年。 两人之间远隔重洋,数年都见不了一面,无论是她还是他心里都不会好受。 沈绍隽的神色黯然,自己在枪林弹雨中,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明明舍不得她离去,却也没有立场说出半句挽留的话来。 “霏霏,若你从国外归来,我还未战死沙场,你便嫁与我好么?”沈绍隽执着她的手,第一次大着胆子恳求,紧张得连手都在轻轻颤着。 “你胡说些什么啊!”乔霏皱眉,隐隐动了怒气,伸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不准你说什么战死沙场的话。” 乔霏向来温婉,鲜有这样暴力失态的时候,他揉着额头吃惊地望着她。 “你给我听好了!”她像个女王一样霸气地抬起他的脸,眼神坚定,“你不会死的,你会成为华夏最出色的军人,你的名字会威慑整个国家,你会带着你的手下打垮一个一个军阀,你会替华人赶跑所有的侵略者,你会成为华夏少女们追逐的目标,等我回来的时候,若你还未被那些少女们虏获,——” 她顿了顿,狡黠一笑,“我便嫁给你。” “不会的!”他急急站了起来。 “什么不会的?”乔霏微微眯起了眼。 “不会有什么少女,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大着胆子接连说了这么多肉麻的情话,他那爱脸红的毛病再次发作了,心跳快得都要跳出胸腔了。 乔霏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美丽的令人爱慕的少女,更是他的导师。 她的见识,她的修养,她的观念,颠覆了他之前许许多多的认知,最初的他因为她是清如的关系,对她有种盲目的崇拜,尤其是深层次的思想意识甚至可以说是她重塑的。 后来的每一次接触,让他见到了她的聪敏慧黠和娇柔甜美,这样外柔内刚的女子怎么能不教他动心深陷。 他对乔霏的感情不仅是爱情,还是信仰。 而她对他的感情则是由一开始的崇拜转化为惊奇,又逐渐被他的笨拙所感动。 若说是爱情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乔霏虽然活了两世,却未经情事,一直弄不清楚情为何物。 若是问她为什么会冲动地答应今后嫁给他,她却是半点儿也答不出来的,只觉得和他在一块儿心中安宁快乐,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时时想念担忧,舍不得利用他做一些危险的事,这就是爱了么? 她骨子里本就刚硬,要她成日黏黏糊糊地恋来爱去地谈情说爱,那简直是强人所难。 既然总是要恋爱结婚的,总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她喜欢和沈绍隽待在一块儿,两人又彼此了解,虽然他还不至于让她失去理智,但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这也许便已经算是爱了,他性子沉稳可靠,让人放心,如果要嫁人,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此时此刻,那个在军中以严肃冷漠著称的沈绍隽正一脸红晕,羞怯地望着她,而她还是用自己的理智分析着自己的感情。 “傻子。”她抿嘴笑着,他骨子里还是腼腆内向的,他在书信往来中的那些甜言蜜语,当着面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两人也从未有过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今天他能说出这些话已经让她很感动了,“我随口说的,你还当真了?” “霏霏,霏霏,你要相信我……”他快乐地拉着她的手,轻轻地吻着,被战火磨砺得愈加刚毅的五官温柔柔软得像一个孩子。 “你行军打仗要多加小心,别一打仗就和不要命似地往前冲,……”乔霏皱着眉发现他脖颈处的一道小伤痕,估计是流弹飞过的擦伤,不由得便唠叨了起来。 他也不反驳,温顺得像只大猫,深深地望着她,眼中还流动着无限欢喜。 乔霏顿了顿,不由得苦笑,他之所以万世留名靠的不就是这股不要命的冲劲与狠劲么?她当初对他另眼相看也正是冲着他的骄悍勇猛,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变得如此自私,舍不得他受伤,哪怕是为了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恋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尤其是她知道自己的到来会改变原本的历史轨迹时,便更加担心他会在战场遇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求婚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军阀 ) 第一百三十五章新军阀 “别担心我。”敏锐地察觉到乔霏不经意微微皱起的眉,沈绍隽微笑着宽慰道,“倒是你,如今成了徐又鸣的眼中钉,肉中刺,又在他的地盘上,更要切切小心才是。” “我身边有杨天凡他们护着没什么大碍,何况徐又鸣已经是日薄西山,蹦跶不了几日了,你不用担心,若再听到什么消息,也不必在意,如今舆论态势总爱夸大其词,我当日不过是绊了一跤,竟被说成是重伤,徒惹你们担心。”乔霏笑道。 她被刺受伤的消息出来之后,她的父母兄长还有老太爷、老师和两位姑姑都急坏了,又是电话又是电报的,差点儿就要冲到北平来了,让她费了不少唇舌才打消他们的顾虑。 当时她不过是出于苦肉计的考虑,这样的伎俩也是被后世的政客们用烂了的,手段虽然恶俗,但效果往往却很显著。 不过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对自己下手还不够狠,还做不到对着胸口捅刀子的程度,只是在腿上划了道鲜血淋漓的口子,让自己看起来虚弱可怜,再稍加运作便很容易煽动民众的情绪,悲情攻势永远都是最好打的一张牌。 在铁证如山面前,徐又鸣百口莫辩,面对滔天的民怨和民怒,徐又鸣政府束手无策,这座显赫一时的大厦摇摇欲坠。 尽管家人朋友们担心,乔霏还是坚持要把自己这枚眼中钉,肉中刺做到底。 自乔霏向徐又鸣一系宣战以来,徐又鸣虽然理屈,还是会反击,毕竟乔霏把他们说得一塌糊涂,徐又鸣自认开明,一心为国,同样都是拿洋人的钱打内战,他比起其他军阀已经算是很有良心的了,凭什么就他要背卖国贼的黑锅,心中自然不会服气。 乔霏心中也明白,虽然对徐又鸣政府并无太大恶感,也知道徐又鸣的确做了一些好事,可是在这样的关口上,她必须立场分明,敌人所做的任何事都要一概反对,所以从未间断和他们打笔墨官司,似是要把徐又鸣骂倒为止。 徐又鸣是秀才出身,手下也有几个文胆为其摇旗呐喊,可在这场笔墨战争中,终究还是逊于乔霏,一来自是因为乔霏占理,还导了那么一出苦情戏,得到了民众的同情;二来则是她深谙民众心理,主张完全站在民众之前;三来则得益于在涵碧山庄所受的严格古文教育,她不仅白话文写得好,古文也写得十分精彩,甚至有人言“读此妙文,可作国文范本而不愁文思之不畅,文笔之不雄健了”。 在国人因为政府的卖国而堕入失望深渊的当口,她的一篇篇文章,可谓是疗伤的妙药,读起来朗朗上口,声声入耳,她所说所写都是民众爱听爱看的话,自然得到社会舆论界的一致支持。 “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学生乎?……大好河山,任人宰割。稍有人心,谁无义愤。……罪莫大于卖国,奸莫甚于媚外。媚骨生成,甘心作伥。全国力争国权,彼则殴辱学生以媚外,以天下为囊金,视疆土若敝屣,不惜分裂河山,屈膝外人……咳咳咳咳……”陈松语调激昂地念着手中的报纸,到了激动处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季达,别急,先喝口水。”乔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陈松,“你病稍好一些,最忌沉郁激动。” “我哪里是沉郁,解气啊,解气!”陈松满脸通红,兴奋地捏着报纸,“清如的文章写的越发地好了。” “是你教的好!”乔老太爷笑道,脸上也都是满意之色。 “我教了一屋子的少爷小姐,却也没有一个似清如这般。”陈松梗着脖子,非要钻牛角尖。 乔老太爷愣了愣,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陈季达啊,我这分明是夸你,你竟然还不领情。” “我要那等虚名作甚?我早就说过,乔家后人之中唯有清如悟性最佳,又是性情中人,一身侠气,女中豪杰啊!便是我等男子都多有不如。”陈松反复吟诵着乔霏的文章,竟恨不得将爱徒的文章背下来才好。 “这孩子,有胆量,却也爱胡闹。”乔老太爷摇摇头,想到前段时间在报上读到她遇刺的消息,一向对世事淡然的他竟然也被这小丫头吓出了一身冷汗,从之前的被山匪绑架到现在的遇刺受伤,这小丫头哪里像个闺阁千金,就是当年他最疼爱的妹妹,素来聪慧刚强的昭德皇后也不敢似她这般。 “哪里是胡闹!她虽年少,但激于爱国热忱,而奔走呼号……”陈松忙为爱徒辩护,要知道过去的他可是最反感学生运动的,比乔行简还要偏激得多,这些年来虽和乔霏争论不休,可骨子里到底是偏心爱徒的,别人闹学运那是世风日下,乔霏领头那便是爱国热忱,实在偏心得很明显。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护短的老师。”乔老太爷笑眯了眼,“我才说她几句,你便不服了,你忘了她千叮咛万嘱咐你平日须要精心养气,切不可太过激动。” 陈松虽比不上乔老太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涵养功夫,可这几年却也渐渐敛了性子,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乔霏的一举一动。 “我哪里敢忘,这丫头每周都来信唠叨我,我耳根子都快起茧子了,没想到我陈松临老来会被这么个小丫头管着。”陈松抱怨道,语气中却甚是得意满足。 自从回到涵碧山庄之后,在乔霏和乔行简的双重管制之下,他戒烟戒酒,戒骄戒躁,每日都跟着老太爷打太极,早睡早起,乖乖地服下调养的中药。 原先孑然一身的他,心中更多了一份乐趣和牵挂,他总想看看爱徒乔霏今后能走得多远,有了这么一份信念,他竟然不再自暴自弃,也不继续沉浸在前朝的伤心愤懑之中了,心情平和许多,精神和身体竟然也都渐渐好了起来,在这个肺痨是绝症的时代,对于他这样的病人,连大夫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国内局势复杂,霏霏未必能看得分明,徐又鸣固然不好,可胡元祥又能好到哪里去?论私德,胡元祥还不如徐又鸣。”乔老太爷忧道。 在讨逆联军中,势力最大的就是胡元祥了,戴国瑛的**军虽然军纪严明,能征善战,可是成军太晚,兵士的数量和军队的规模都比不上胡元祥,在联军中根本不成气候,老人家自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胡元祥年纪大了,听说军中之事已经悉数交托给幼子胡杰,这胡杰倒是个人才,不仅率领胡军精锐参加联军,还发了数通电文支持清如,在民间声望颇高……”陈松翻出报纸,“你看他说的这几句话‘我国内争不休,所有军用各款,纯由抵押借贷而来。用借款以残同种,是何异饮鸩止渴,借剑杀人?长此以往,恐未罢同室之戈,堕落渔人之网。’这确确实实是真话,他这几句话可是得罪了他的父执辈,能说出这样的话算是有勇气的了。” “什么人才,是yin才吧?网不少字”乔老太爷冷嘲,“yin**女,不知廉耻的人,也能称得上人才?不修己身,何以齐家治国平天下?” 乔老太爷一向看重私德,他对一个人的欣赏必是先从“德”字出发,无论是陈松还是乔霏,能获得他的青睐,最重要的都是他们的德行让他赞赏,而胡杰的私生活早就被报上炒烂了,虽然乔老太爷不看小报,可也风闻了他不少风流轶事,心中对他便颇为厌恶。 不过这个时期的胡杰的确成为了一个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不仅出兵协助**军讨逆,还和徐又鸣政府打起了电报战。 公开的通电,是那个年代的政治表演,专门表演给媒体和舆论看,胡杰的父亲是个粗人,当初打电报战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秀才出身的徐又鸣的,他的儿子胡杰则不同,他借助这场优异的演出,胡杰洗刷了胡元祥旧式土匪军阀的形象,逐渐变成了举国皆知的爱国英雄。 他不仅站在爱国的道德的高度把话说得漂亮,步步都踩在爱国、正义和廉洁的点上,而且文采飞扬,说出来的话,骈四俪六,抑扬顿挫,多有警句,还都是社会各界尤其是舆论界句句爱听的话。 胡杰和他的文胆叶知年所说出来的话,丝毫不逊于以敢言著称的乔清如,作为军阀第二代,他如此高调地登场,肆无忌惮地将第一代的丑行,借外债,聚财敛财,失败则躲进租界,勾结倭人等等,毫无顾忌地张扬出来,其中得罪的人,自然不少。 得罪一部分人,却能获得更多人的支持,这笔账,怎么算怎么划算。 因为胡杰的新派和敢言,他成了这个时代的宠儿,这个不仅有军事实力作后盾,还与乔霏这样的**活跃人物相互唱和的新一代年轻军阀,获得了民众的广泛支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新军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革命 ) 第一百三十六章新革命 大战开打,此时华夏的军队整体上战争能力依然有限,战争的烈度不强。没有飞机,没有装甲部队,所用的武器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大炮和机枪,在看不见敌人的情况下就无法开枪开炮。 虽然他们用的是西洋的武器,也受到一些西式的训练和教育,可当时的华夏军人,并不大会用自己手中的新式武器交战。 炮兵不会间接射击,机枪手不懂得排除简单的故障,军队一打仗,当官的坐着轿子上前线,一进入阵地,指挥军队打着大旗往上冲,冲不上去,再来,几个回合下来,冲垮对方阵地就算赢,冲不垮,就轮到自己溃败,丢下八抬大轿逃命。 而士兵们更不会打仗,没有经过基础训练就直接上战场,连瞄准射击都不会,只知道闭着眼睛拼命放枪,打中了敌人算是运气好,被打中了就是命中注定。 各路军阀这样混乱的交战,多少带有游戏性质,可以说主要靠烟土和银元在打,就算是拥有大军的军阀们,作战威力也着实有限,连一些彪悍的土匪和帮派都不怕他们,可以说这些军阀军队根本还没有学会怎样打仗,也无心打仗,他们手里的枪,只是催税的工具,只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这些并不擅长打仗的军人们,坐轿的时间比骑马的多,抽大烟的时候比扛枪训练的多,他们的军队不是用来打仗的,比划比划吓唬一下老百姓还可以,来真的便萎了,他们那些动辄号称数十万大军的部队,其实都是炮灰,真正有战斗力的不到十分之一。 而**军则不同,他们在军校里受的是最严格的军事训练,虽然人数少,但战斗力却极强,最难得的同时具备了**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在那个年代,大部分军阀部队里军人都有着吸烟和赌博的习惯,当兵的人好抽大烟,从高层军官一直到最底层的兵士都好这一口,士兵好赌成风更是积重难返,有的部队甚至一手拎着机枪,一手拎着烟枪,以便开打之后烟瘾上来了吸一口,这样的部队上了战场,动起真格来自然只有丢盔弃甲的份儿。 一个既能打仗,又善于治军,部队纪律良好的将领,实在是凤毛麟角,律己甚严的戴国瑛在这样的乱世里凸显出来了,他练的不仅是士兵的作战素养,而且着重约束士兵,严肃纪律。 所以**军的兵士们完全不同于军阀部队,被严苛的纪律约束着,对百姓是秋毫无犯,**军的独树一帜,给**党带来了莫大的声誉,不堪军阀兵士其扰的百姓们从内心渴望着**党打过来。 所以在讨逆联军中,真正受老百姓欢迎的只有戴国瑛的**军。 而胡杰率领的队伍,都是他老子胡元祥交给他的,军纪不严匪气十足,但是很有凝聚力,也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队伍。 虽然这次讨逆,徐又鸣的兵力多于以胡元祥和戴国瑛为主的联军,武器装备给养方面,更是具有优势。但是仗还未打十天,徐又鸣的兵力尚未展开,徐军便节节溃败,除了联军战斗力较强外,最大的原因,还是联军占据了道义上的制高点,在战前的舆论上,就已经大获全胜。 对于战争,人心的向背不一定都是决定性因素,但是战争的胜负,也往往不取决于交战双方兵力的多寡和武器的优劣,而是要看双方的士气。 尽管底层士兵大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炮灰,但战争道义上的多寡,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士气,进而影响战争进程,虽说当兵是为了吃粮,可上战场之前还是要喊喊口号,鼓舞士气的。 虽然士兵们识字不多,可也会口耳相传小道消息,特别是像通倭卖国这样的消息,徐又鸣支支吾吾,说不出任何道理,只能在战前动员说,“军队好比是狗,主人要我们咬谁我们就去咬谁”这样的话,丝毫没有道义感。 而联军则不同,他们可以慷慨激昂地喊着“打倒卖国贼”的口号打仗,不做“亡国奴”的念头激起了男人们的血性和狠劲,气势上便大大胜过了徐又鸣。 因为自知理屈词穷,所以徐又鸣的军队上战场只能完全靠利益的诱惑,可就算徐又鸣给他们大发军饷,甚至一次预支了四个月的军饷,每次出征战斗前都大摆酒席,他们在精神上也顶不住。 讨逆联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徐又鸣全线溃败,终于被彻底赶出了北平,躲进了倭人的租界,好在他经营多年,虽然不贪财,可也薄有家产,做起了寓公,温饱不是问题,可他的政治生命也算是正式划上了句号。 后世的历史上将这次由学生发起的,民众广泛参与的运动成为华夏“觉醒运动”,而将**军的讨逆行动称为新**,可以说觉醒运动是华夏近代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可惜最后攻进北平的这一仗并不是沈绍隽负责的,而是乔霏的老友胡杰。 这位英俊风流的少帅意气风发地带着手下攻进北平,成为华夏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人物,无数淑女名媛为之疯狂。 而他初入北平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访乔霏,这个新闻也被报章杂志炒得沸沸扬扬,胡杰当年在北平时就苦追这位社交场上的名媛乔五小姐而不得,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纨绔子弟,是风头正健的实权派,而乔五小姐又是学生运动的领袖,推翻徐又鸣政府的大功臣。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两人都是十分般配的,何况两人私交甚笃,在交战之初便相互唱和支持。 虽然胡杰早已娶妻,但还是有无数人都猜测着他极有可能与乔五小姐再续前缘。 胡杰与乔霏这一对英雄美人俨然成为众人心中最为般配的神仙眷侣,尽管当事人都对传闻予以否认,可还是无法浇熄人们心中的八卦之火。 不过胡杰很快便以自己的实际行动粉碎了谣言,他本就英俊风流,又是人们心中的大英雄,就算乔霏不喜欢他,也有大把有英雄情结的女子疯狂地爱慕他,来北平未几日,就有一位年方十六的贵家小姐不顾他已有妻妾,背弃婚约私奔于他。 那小姐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丑闻,第二天便登报和她断绝了关系,从此这位小姐只得名不正言不顺地成了胡杰的姨太太。 这消息一出,北平社交圈一阵哗然,对乔霏和胡杰的胡乱揣测立刻被这则新闻盖过了。 乔霏却从未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胡杰生性好色,就算家中的妻妾个个娇艳动人,蕙质兰心,都无法满足他的猎艳欲,何况大多数都是女人们主动招惹上他的,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无关大节,纯属他的私生活,她自然不会感兴趣。 而此时距乔霏留在华夏的时间已没有几日了,处理好北平的事务,她便匆匆返回上海,她已经考取了公费留美的资格,准备从上海搭乘轮船往美国。 她对坊间有关胡杰与她的传闻一笑置之,却没想到却引来了家人的无限关注。 乔绍曾和姚碧云这一对父母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表现得十分谨慎,为了显示自己的开明,虽然满肚子疑惑,却连问都不敢问,只是有意无意地试探。 乔霏在沈绍隽的事上口风很紧,自然是半点不露,而对于胡杰她是根本没往心里去,更是坦坦荡荡,父母探问了半天,也没探出个所以然,只得采取听之任之的放纵态度。 而已然成家的三哥乔新耀沉浸在和妻子云清的二人世界中,甜蜜得不食人间烟火,两人成日就是听戏看电影读书喝茶,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每日浑浑噩噩地到父亲的银行去点个卯就屁颠屁颠地往家赶,完全沉溺于儿女情长。 乔绍曾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家里也不差这点儿钱,就当养了两个闲人,比起其他那些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好歹乔新耀没变坏,这已经算是很好了,反正还有能干的大儿子乔新杰。 乔新杰刚刚留洋归来不久,他是美国名校普林斯顿大学商学院毕业的博士,这一份学历就漂亮得足以傲视群雄了,何况他家世显赫,人又长得高大英俊,虽然鼻梁架了一副眼镜,但比起父亲当年还多了一份轩昂的锐气,引得十里洋场上的名媛淑女们对他趋之若鹜,更是许多名门大族婿人选。 不过乔新杰谦逊认真,坚持未立业不成家,在父亲的银行里从最基层做起,毫无大少爷的架子,若非不得已,很少出席社交场合,对于那些名媛小姐们的媚眼视若无睹。 就算姚碧云心中着急,却也不敢擅自给这个大儿子定亲,只是委婉地劝他若有中意的女子,千万要带回家来,可每次遇到这个话题,孝顺懂事的乔新杰便总是一脸敷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新革命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临行 ) 第一百三十七章临行 乔新杰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妹妹,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远渡重洋,他自己当年留学之初,虽然钱物方面毫不匮乏,英文上也没有太大的障碍,但是民族国家的差异和隔膜让他费了好长时间才渐渐融入那个社会,尤其是华人的地位在世界极低,经常受到洋人有意无意的轻视和嘲笑,正是由于不能忍受那种三等公民的感觉,他才义无反顾地放弃美国稳定的环境和优渥的生活,而毅然回国,这个国家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的祖国。 乔新杰和乔霏谈论着美国的种种,从社会制度到平民生活,恨不得将自己这些年在国外的经验通通传授给她,就怕她在外吃苦,虽然她的二哥乔新伟也在国外,但是他的哥伦比亚大学距离她就读的哈佛大学还有一段距离,不可能时时照顾得到。 “我在哈佛也有几个好朋友,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你一到那里去找他们,”乔新杰递给她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列了好几个人名和地址,“这次和你一块儿出去的几个留学生都联系好了么?” “大哥,你怎么比爸爸妈妈还爱唠叨?”乔霏取笑道,“昨天不就告诉你了么,我们早就说好了,再说了,你和二哥不都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留学,你们都可以做到的事,没理由我做不到啊。” “你可别怪我唠叨,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毕竟是一个小姑娘,虽然在北平读了几年书,但身边一直都带着人,你去美国既不带人服侍,也不让他们去保护你,你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爸爸妈妈他们嘴上不说,可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乔新杰叹道。 “哪有这么夸张?姑姑她们当年也是自己在外边读书的,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娇气。”乔霏无奈地说。 “我妹妹聪明能干是全华夏都知道的事儿,”乔新杰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了,你和那个胡杰是怎么回事?” “他?”乔霏怔了怔,不解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胡杰,“我们只是好朋友啊。” “他长得虽然英俊,可花名在外,于男女一事不太检点,你别和他走得太近,若是被他连累了你的名声反倒不好。”对这个唯一的妹妹乔新杰可谓是呵护备至,寻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胡杰那样有家室的男人更是配不上他的妹妹。 “清者自清,胡杰虽然风流,但品性却不坏,他爱国,也支持**,为人磊落,是个可交的朋友,若是被外边的风言风语影响,失去了他这个朋友,对我才是莫大的损失哩,那些小报就是爱捕风捉影,大哥可别信以为真。”乔霏正色道。 “可我听说他一直在追求你?他都有了家室,还做出这种事,无论是对他的妻子还是对你来说,都太不尊重了。”乔新杰也严肃地说。 “这可真是一个误会,他成家之前,倒是追求过我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俩并不熟,我也的确不喜欢这个花花公子,只是几次接触下来,发觉这个人磊落实干讲义气,做恋人虽然不合适,做朋友却是挺好,熟络以后他还嫌弃我没有女人味儿呢,现在的他完全是将我当兄弟看待,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乔霏解释道。 “你没有女人味儿?”乔新杰眉头紧皱,“真是岂有此理,世上的女子哪个有你聪明美丽,温柔可爱的?” “大哥——”乔霏笑眯了眼,“你这可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 “倒不是哥哥自夸,我是真觉着这世上的女子真没一个比得上我妹妹的,我们整个华夏也就只有你一个乔清如。”乔新杰有着为人兄长的深深自豪。 “被你一夸,我真是无地自容啦。”乔霏吐吐舌头。 “真不是胡乱夸你的,”乔新杰举手保证道,“若世上还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就是千难万难我也要把她娶回来给你做嫂子。” “这话你得说给妈妈听才好,”乔霏“咯咯”笑了起来,“三哥都结婚这么久了,大哥还没有中意的女子,爸爸妈妈都要急坏了,前几日妈妈还在打探我有没有相熟的女同学介绍给你呢。可惜我这一去就是几年,怕是赶不及回来喝大哥的喜酒了。” “我?怕是没这么快了,我是宁缺毋滥,就是爸爸妈妈急坏了,我也不会轻易将就的。”乔新杰坚决地说,他留洋回来眼界更高了,不仅要将来的妻子蕙质兰心,品格高洁,还要谈吐言之有物,说来说去就非得找个像妹妹这样才貌兼备的女子。 姚碧云虽然以女儿为傲,却也知道世上哪有第二个乔霏,这样下去这乔新杰可就成不了亲了,她心里急坏了,可是乔家始终坚持恋爱婚姻自由,她除了委婉试探,竟是半点也不敢劝说。 离乔霏上船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除了回涵碧山庄看望了老太爷和老师陈松之外,她还在当年的卢公馆陪着乔月诃住了一段时间。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乔月诃已经渐渐从丧夫之痛中走了出来,虽然外界的活动参加得并不多,但作息起居已经恢复了正常,每日也读书看报关心时事,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不过眉目之间的那一抹沧桑却永远也挥之不去了。 “你的演讲和写的那些文章我都看了,真是精彩至极!你大姑父在天国看到也会十分欣慰喜悦的。”说起卢林,乔月诃的眼中还是闪耀着深情。 “可不是么,贝贝真是为我们乔家长脸了!”乔星诃高兴地说,塞了一块巧克力糖到乔霏的嘴里,“你知道么,你爸爸那天看到报上登你带伤演讲的文章,当场就拍着桌子喊‘这才是我乔绍曾的好女儿!’,得意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他女儿似的。” “不过别看他嘴上说得好听,私底下心里可难过得很,我们那日去你家,就见到他搂着你妈妈流眼泪,真是的,都这么大个人了,你那时候已经打了电话告诉我们只是受了小伤,并无大碍了,他还是放心不下。”乔星诃朝乔霏眨眨眼。 “大哥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乔月诃微笑,“但是贝贝你也太冒险了。” 乔星诃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贝贝,你那伤没留下疤吧,女孩子可千万不能留疤啊!” “放心吧,她们将我照顾得好着呢,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乔霏笑了笑,她身边的那群仆妇都专业得很,一个个都藏了不少民间偏方,治疗这种小伤最拿手了。 “说到这里,我倒是受你妈**托,再和你说说,你第一次出国,还是去这么长时间,多少带几个人去吧,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有个人照顾你。”乔月诃温柔地劝道,姚碧云劝了乔霏很久,她却一直不肯同意。 “虽然我和你妈妈合不来,可是在这件事上我赞成她的意见,”乔星诃也附和道,“我们乔家又不缺那一点钱……”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走到哪儿都要人跟着照顾着,在北平这几年他们已经把我照顾成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了,何况哥哥们外出求学向来都是一个人的,我却处处要人照顾着……” “你哥哥是男孩儿,你是女孩儿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小姑姑你还是女权会的会长呢,在这个时候又不说男女平等了?”乔霏笑着反问道,“和我一同出去的有好几位女同学呢,大家会相互照应的,姑姑就别担心了。” 乔霏考取的是公费留学生,从末帝年间到如今军阀混战更迭,虽然时局混乱,但是一大批有识之士始终为了华夏的教育奔走,成立了华夏教育文化基金会,每年甄选一批优秀的学生前往西方各国留学。 这些留学生是经各省初选后,推荐到国家,再经由复试决定录取的。 考试的试题包括国文、英语、华夏史、西洋通史、希腊罗马史、经济学、民法、刑法、国际私法、植物学、医学等等,而且除了国文和华夏史之外,其他的科目采用纯英文考试,若到欧洲其他国家留学,还必须加试德文、法文等语言试题。 进入复试的四百多名学生中,实际通过复试的只有六十三人,他们都来自新式学堂,具备较为扎实的语言功底,英文程度很高,可以算是华夏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人。 政府选派这些优秀学生留洋,他们显然承担了振兴华夏的重任。在当时,科学技术的发展是排在第一位的。因此在留学生的名额中分配给理工科的名额占了百分之八十,留学生基本都学习机械、医学、纺织、土木、水利、地质、冶金及各种实用工业。 除了科学、工业、工程这些方面,金融、新闻包括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以及外交的学生实在是少得可怜,乔霏便是这寥寥数人中的一个,她选择的是哈佛大学的法学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七章临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起航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在这一批留学生中乔霏绝对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选择文科的人本就少,女学生更是少中之少,六十三个留学生中,只有六个女学生,其中有两人选择了文科,一人选择了艺术,其他三人学的皆是理工科。 在招考时对于女学生,不仅要求她们符合留学生的一般标准,还规定她们必须品行端正、贤淑,没缠小脚,没有订婚,年龄不能超过二十三岁,能够通过选拔的女学生绝对是凤毛麟角。 江浙一带文化氛围浓厚,许多留学生都来自世家大族,家学渊源,后天接受的教育也比较好,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因此在这六十三人中占了不小的比例。 在六个女学生中,包括乔霏在内有三个就是出身江浙,同船而去的男学生也有二十多人,她所说的有不少同学同去倒不是假话。 “我是搞不懂你妈妈怎么会同意你带着你那个神智不清的表姐一块儿去美国,你一个人孤身上路已经很让人担心了,还要照顾姚若心,你怎么顾得过来?”乔星诃一脸不满。 “若心姐带了两个人同去,我不过是和她同行而已,谈不上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也不过是彼此照应罢了。”对于姚若心,乔霏心中始终存有愧疚。 “她的精神好些了么?”乔月诃想起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也心生同情,虽然接触不多,但印象中她是个热情活泼的女孩儿,想不到竟有这样可怜的遭遇。 乔霏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沉重,“她是到美国治病的,离开国内这块伤心地,她应该能好一些,何况两个表哥也在国外,会帮忙照顾她的。” 姚若心的精神状况始终不是很好,虽不至于像外界所说的那样发了疯,但是整个人变得暴躁易怒,性格完全不似过去那般开朗明亮,甚至有些沉郁。 “小妹,”乔月诃看了乔星诃一眼,“毕竟若心是大嫂的侄女儿,都是一家人,互相照拂是应该的,若心身边还有两个帮佣帮忙照顾,你别把人家说得和**烦一样。” 乔月诃虽然不满妹夫戴国瑛,但木已成舟,乔星诃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因为丧父而消沉,乔星诃常常过来照顾她饮食起居,陪伴她说话,开导她,她逐渐振作起来都要归功于这个妹妹,所以虽然还是不喜欢和戴国瑛多接触,但和妹妹的感情却从未变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若心这个情况不适合远渡重洋,真不知道姚立言夫妇怎么放心得下。”乔星诃讪讪道,她是个性情直爽的,并无恶意。 其实姚碧云心里也不是很愿意乔霏带着姚若心同去美国,父母总归是向着自己的女儿,侄女儿总归是差了一层。 但她年幼丧父,是两个哥哥一路照顾她长大,对哥哥们她一向是感激的,而姚若心是二哥最疼爱的女儿,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看着二哥二嫂那哀切伤痛的模样,她心里也难过。 但她心里也是越来越不喜欢姚若心,自从她感情受创之后,变得很难相处,说话尖酸刻薄,好几次她都被气着了,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总觉得她有时连眼神都淬着毒。 虽然大家都不愿意承认,可姚碧云还是隐隐觉得姚若心已经疯了,乔霏这样的晚辈或许不知道,她却是听说自己二嫂的生母,当初就是因为妒忌发了疯将一个得宠的姨太太生生捅死,还把整个家付之一炬,若不是被人发现得早,二嫂也会被那把火烧死。 这段秘事现在不会再有人刻意提起,因为二嫂与后母感情和睦,外人也大都以为她的后母就是她的生母,只有他们几个亲近的亲人明白二嫂的亲娘是发了疯的。 听说家里长辈有得了疯病的,晚辈也会受到影响,这姚若心说不定就同她那外祖母一样,否则怎么会掐死一个男人?这样的人着实危险。 姚碧云知道内情,自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涉险,生怕姚若心发起疯来,波及到乔霏,可事关长辈的**,她也不好多说,只能私下叮嘱乔霏,同去归同去,却不要与姚若心太过亲近,反正她也带了下人服侍,有事的时候照应照应便是,不必成日在她跟前转悠。 乔霏嘴上虽然答应,心里却是过意不去,总觉得姚若心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自己多少有着责任,当初的事若是她能处理得更好,也许如今姚若心也不会为情所苦,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她不是会后悔的人,往事不可追,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弥补她了。 分别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乔霏站在巨轮上,向岸上送行的众人挥着手,多愁善感的母亲已经伏在父亲的肩头上哭湿了一条手帕,亲人朋友们都一脸不舍地使劲和她道别挥手,她身边是一个和恋人分别的英俊男子,堂堂男子汉竟然哭得满脸是泪,四周都是流泪挥手的人,到处都是惜别的感伤气氛。 望着人群,她的心中漾起一抹淡淡的失落,此刻的他也许还在前线拼杀,终归还是赶不及来送她,就算两人不拘儿女情长,可在这样的时刻,她多少还是有些失望难过的,这一去就是三五年,连她都不清楚具体的归期。 汽笛声响,巨轮即将,乔霏正准备转身,却心有所感地向远处望去,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任由周围的人推搡走动,始终坚定如山,一动不动,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 是他!乔霏瞪大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直愣愣地与他对望,直到巨轮渐渐驶出海港,他的身影渐渐变小,她眼中的他也渐渐模糊起来。 她使劲抓住栏杆,张口欲喊,却只觉得喉中涩然,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掉。 她以为她可以毫无眷恋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目标,却低估了自己的心,她的心对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亲人朋友是如此地眷恋和不舍。 这里有爱她的和她爱的人们,她展翅欲飞,他们却给她的羽翼加上了沉沉的重量,让她能够飞得更高更稳。 “等我!”她终究还是低低地吐出了两个字,尽管他们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像是发誓似地对着故土承诺着,尽管泪迹未干,目光却依旧坚定如炬。 乔绍曾心疼女儿,自然不会在乎一点小钱,给乔霏买的船票是头等舱,乔霏虽然不是个讲究的人,可是航行要月余的时间,她也不介意自己住得舒服一些,否则在海上颠簸一个多月,到了后头恐怕真的很难熬。 这艘巨轮算不上什么豪华游轮,但毕竟是头等舱,装饰也是十分精细,配有高级家具,内部的空间也是十分宽敞明亮,还专为头等舱的乘客配备了专门的公共休息室和咖啡馆。 姚若心住的也是头等舱,房间就在乔霏隔壁,开船之后没多久,她就开始晕船,晕得呕吐不停,两个佣人忙不迭地照顾着她,晕船的姚若心躺在床上昏睡着,乔霏则到了甲板透气。 作为觉醒运动的领袖,乔霏在国内的名气实在太大,和她一同上路的二十几个留学生自然没有一个不认识她的,虽然也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听说能和乔清如一同去留洋,他们还是兴奋得很。 除了这些公费留学的同学之外,船上还有不少自费留学的同学,有一些是富家子弟去国外镀金的,有些则是一心向学的贫家子弟凑钱去国外半工半读,学习国外先进的思想和文化。 乔霏的衣着并不奢华,最简单不过的蓝布旗袍,一件杏色的开衫,头发不卷不烫,扎了两根马尾辫垂在胸前,是再寻常不过的女学生打扮,不要说在这头等舱了,便是二等舱中,如此打扮都算是稀罕的了。 可便是这么简单朴素的打扮却透出一股雍容大气,却亲切得丝毫没有距离感,无论是甲板上的老妇,还是嬉闹的幼童都喜欢和她亲近。 头等舱的甲板干净宽敞,还有一个游泳池,有的人在游泳池中游泳,有的人则在一边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十分悠闲享受。 头等舱中住的大都是外国人,人人高贵有礼,交谈也是轻声细语的,乔霏在外交部多年,交游广阔,不少都是她的老朋友了,船上不仅有美国人还有不少英、法两国的商人,不过还是以犹太人居多。 美国建国的历史很短,根本没什么贵族,身上的平民味道很浓,其他的欧洲人也都是为了生意来到华夏的,个个身上都没有什么贵族架子,至少在乔霏面前不会摆出什么谱来。 因为乔家在华夏实在太有名气,如今虽是商人,可原本毕竟是宫廷贵族,就算华夏再软弱可欺,洋人们对待一个国家的贵族还是比较客气的,何况乔霏不卑不亢,美丽机智,更让那些西方人尊重佩服,弄不清楚华夏文化的,干脆直接称她为“东方公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非打不可 ) 第一百三十九章非打不可 “约瑟夫,上回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会在北平待上好几年么?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乔霏靠着船舷对身边的金发男子笑道。 那金发男子眉目俊朗,衣着讲究,身上却透着浪荡纨绔的气质。 “没办法,公司的运营遇到了点儿问题,决定暂停对华业务,所以我只得回去了。”那男子耸耸肩,他方来华夏不到半年,就被急急召了回去,简直是受罪,不过他也早已习惯了,家族之中最不讨好的差事永远都是摊在他头上。 “哦?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网不跳字。乔霏真诚地问,让近来心情郁闷的约瑟夫感到了一丝暖意。 “谢谢!不过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忙,”约瑟夫苦笑,“大哥的决策失误让公司的资金周转遇到了一些问题,如今我们只得关掉各国不大赚钱的办事处,只求小心翼翼度过眼前的难关了。” 他是家族中的老幺,因为年少轻浮,喜欢吃喝玩乐,而不被父亲重视,被派往华夏这样的落后地方开拓市场,几个被委以重任的哥哥在国内混得风生水起,平日对他多有排挤,可没想到到头来岔子竟然是出在他们身上。 不过以父亲的偏心程度,就算哥哥们捅了再大的篓子,他也不会怪责的吧。 身为男人,就算再浪荡再纨绔,都有自尊心,就算他贪玩也希望能被家族重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乔霏拍拍他的肩膀,“振作一点,我们华人有句老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别太担心了,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约瑟夫的眼睛亮了亮,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华人小姑娘来自华夏首屈一指的大财阀家族,虽然华夏贫困落后,但是华夏的财富却多得让人眼红,都是集中在这些名门贵族的手中,虽说他家的公司在美国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医药公司了,但是手里的财富和乔家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平日里他也许还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如今公司急需资金支撑,否则怕是度不过眼前的难关,听说父兄那里也是成日讨好华尔街的银行家们,可依旧没有人看好他们,墙倒众人推,不少和他们合作的厂家纷纷落井下石,想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分上一杯羹。 若是能得到通过乔霏的关系得到乔家的支持,也许公司能够度过眼前的难关,而他也能够被父亲另眼相看。 “其实我们公司的前景绝对是很好的,如果不是我们和班廷教授合作,胰岛素也不会这么快面市,为多少糖尿病人解除了痛苦,”约瑟夫急切地说,他完全不谙谈判的技巧,说辞也很拙劣,“都怪大哥太急功近利,忙于扩张,把资金都投入到新药开发领域,结果却失败了,连累了我们整个公司,只要我们把断裂的资金链补上,我相信我们公司又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的。” 乔霏点点头,一副大方爽快的模样,“需要多少钱?” 约瑟夫瞪大双眼,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爽快,她是傻瓜吗?竟然还没仔细问就答应了下来?他摸不透是真是假,只是一脸吃惊地望着她。 “我们是朋友,你们有需要我当然要尽力帮忙。”乔霏的脸上写着义气,“多少钱,尽管开口!” 约瑟夫一时被她问住了,他在家族里是个边缘化的人物,此刻还未回美国,根本不知道资金的缺口有多大,“呃,我要回去问问。” 乔霏笑了,约瑟夫一脸惭色地耙了耙头发,倒真是个不问世事的公子哥儿。 “好,你回去以后就联系我吧,这是我在美国的联系方式,记住,我们朋友一场不必客气。” 约瑟夫感动地捂住胸口,“你们华夏真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我记得你们常说一句话叫做‘雪中送炭’,对不对?你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示我心里的感激……” 乔霏咧嘴一笑,那笑容看在约瑟夫眼里只觉得这个少女实在是单纯好骗,连他都对家族能否度过这次难关存疑,她竟然问都不问清楚,就这么豪爽大方地拿钱出来? 华夏真是个好地方啊,人傻,钱多,速来啊! 乔霏不是一个慷慨的慈善家,更不是一个傻子,虽然手头有钱,可也不会做什么善财童子,要真心做慈善,她也宁愿把钱送给华夏的贫困人家,只是约瑟夫家的公司实在让她觊觎得很啊。 乔霏的目光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此刻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海面上闪烁跳跃着,美得让人屏息。 大洋彼岸的经济、文化正在不停地发展壮大,虽然此刻的她还只是一个新兴的强国,被老牌列强称为乡巴佬,但她最终会将触角伸向世界的每个角落。 约瑟夫家的理莱公司,她久仰大名了,当年在招商引资时,这个来自美国的庞然大物是每个官员争抢的对象,她也挖空心思讨好着,奉上了优厚的条件,只为能让他们在她的地盘上落脚,单是那一笔税收就是政府可观的收入。 她不知道现在的这个公司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困境,只知道几十年后的它产品行销于全球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每年净销售额达到两百多亿美元,身为全球十大制药企业之一,在许多医药领域都居于领先地位,特别是抗感染、中枢神经系统、肿瘤和内分泌等等。 最吸引她的未必是制药企业日后那庞大的财富,而是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药品和武器一样,都会成为一个国家最需要的东西。 就算战争结束了,药品的利润不仅不会减少,反而会越来越高,太平盛世,人命都是金贵的,如果花钱能让自己活下去,没有人不愿意掏钱的,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不生病,没有人不需要吃药,所以她必须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将药品牢牢控制在手上。 她想起出国前几天,和宣昭初的私下会面。 “乔五,你确定要把资金抽出来么?”尽管对乔霏言听计从,可宣昭初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国内的这些面粉厂、纺织厂效益都不错,正是赚钱的时候,你到美国真需要这么多钱么?” “是,”乔霏毫不讳言,“美国的市场大过国内太多了。” “但也没必要将那些珠宝古董卖出去。”宣昭初一脸可惜,都是一些稀世珍宝啊。 “我没有收藏这些的癖好,这些对我而言不过也都是身外之物。”乔霏平静淡然,“如果它们可以给我带来更大的回报,它们的存在才是有价值的,何况给它们找的新主人也不算糟蹋辱没它们。” 乔霏将身边很大一部分珠宝古董卖给了国内喜好收藏的文人雅士,好东西只有到了能够欣赏它们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它们的价值,给她反而是暴殄天物。 宣昭初没有去过美国,不知道哪里的市场有多诱人,可若是美国的市场这么好,为什么美国人反而个个到华夏来淘金?而从未听过有华人在美国赚得盆满钵满的,衣锦还乡,尽管内心存疑,但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乔霏的决定向来是正确的,她既然敢如此笃定地去做,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另外,你要开始囤积东南亚那里的橡胶,特别是在低价的年景,不要急着卖出去,每年都囤上一点儿,积少成多……” “囤橡胶?为什么?今后的橡胶会涨价么?”宣昭初惊讶地问。 “轮胎、胶鞋、电缆……哪一样不需要橡胶?今后用到它的方面还多着呢。”乔霏顿了顿,“不仅是橡胶,还有铁矿石、石油每年都进口一些囤着。” “橡胶,铁矿石,石油?”宣昭初的脸色微变,“还会再打仗?” 要知道这些都是战争中最重要的资源啊。 “现在不是天天在打仗?”乔霏避重就轻地笑道。 “以现在国内战争的程度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橡胶、铁矿和石油,囤着更是没有意义。”宣昭初也不是傻瓜。 “战是迟早要打的。”乔霏闭了闭眼,“华夏这么一大块肥肉,列强们谁都想咬一口,谈不拢就开打。” “他们只管打他们的去,我们囤这些物资做什么?” “你以为我们能置身事外么?列强要打可不会在自家地盘上开打,我们的祖国,这一片华夏大地最终会沦为他们争夺利益的战场,我们的百姓终会成为被列强奴役的亡国奴,不要以为现在就是华夏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刻,恐怕那一刻还没到来呢。”乔霏说得很冷静,宣昭初却从心底泛起了寒意。 “不会吧……” “你若是不信,就想想这次的战后和会吧,一个战胜国任人鱼肉宰割,要摆脱这样的命运,靠什么夸夸其谈的公理和正义么?”乔霏的脸上有着嘲讽的神色,“只有靠我们自己,靠我们自己的军队,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把列强赶出我们华夏的领土,所以这场战争非打不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非打不可 第一百四十章 美人相轻 ) 第一百四十章美人相轻 乔霏信步走向二等舱的甲板,与头等舱相比,这里要朴素平实地多,人也更多上一些,以华人为主,甲板上大都是妇孺,还是这里更亲切自然一些。 “清如,你来啦。”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正和一个洋人喝着咖啡,见到她立刻亲热地招呼道。 乔霏朝她笑着点点头,“锦瑟,我正要来寻你一块儿去吃晚饭。” “好啊,”女孩儿袁锦瑟开朗地站了起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刚才新认识的朋友汤姆,这是我的同学清如。” “哦,美丽的东方小姐。”那男子文绉绉地拉过乔霏的手吻了一下,“真是幸会了。” “幸会,打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乔霏微笑的脸上有着歉意。 “可否给我一个机会,邀请两位美丽的小姐共进晚餐?”汤姆绅士地邀请道。 “谢谢,不用了,我们今晚约好了几位同学一块儿吃饭的。”袁锦瑟爽朗地婉拒。 那洋人走后,袁锦瑟就热情地拉着乔霏的手,要给她介绍今天刚认识的朋友,“我一问,还真巧,他们原来都是坐船去美国读书的,大家今后也有照应啦!” “还是锦瑟厉害,上船还不到一天呢,就结识到这么多同乡。”乔霏佩服的语气让袁锦瑟大为得意。 袁锦瑟也是万中选一的公费留学生,她比乔霏还要难得,因为她是六十三人中唯一一个攻读美术专业的艺术生,一身艺术家的浪漫气质,待人热情爽朗,还略带了一些小姑娘的娇纵任性,是个很招人疼爱的女孩子。 “我这不是无聊嘛,你也不过来找我玩儿,是不是又闷在房间里读书写字了?”袁锦瑟笑道。 袁锦瑟也是官宦之后,十里洋场上的名媛千金,之前与乔霏虽算不上要好,但也是自幼认识的,如今都是独在异乡为异客,难免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受,关系一下子较从前热络了不少。 乔霏抿嘴直笑,“你若是还喊无聊,我岂不是得闷得长出蘑菇来了?” 袁锦瑟被她逗得笑弯了腰,“你明明是这么有趣的家伙,怎么老写些老气横秋的文章,真是怪哉怪哉!” “什么是怪哉?是奇怪的意思吗?”网不跳字。一个打扮有些怪异,皮肤黝黑的年轻女子凑上前来,说她打扮怪异,主要是她那一身大红大绿的热情打扮与华人女子的正统装束相差甚远。 “吓,原来是施小姐,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袁锦瑟捂着胸口,竟有几分弱不禁风的神态。 “方才听你们在说什么怪,我便忍不住好奇啦。”这位施小姐的口音有些奇怪,有些像是南洋口音,一脸娇憨热情的模样,让乔霏为之莞尔。 “施小姐是南洋人,父亲在上海做生意,这一趟也是去美国留学的。”袁锦瑟为乔霏解惑,虽是笑着,脸上却有几分疏离的神色,“施小姐,这位是我的同学乔小姐。” 袁锦瑟向人介绍乔霏,向来都是连名带姓,这样的生分的介绍还是第一次。 “miss乔,你真是个美人儿!”施小姐拉住乔霏的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乔霏还未如何,袁锦瑟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你才是个美人儿,简直就是甲板上众人瞩目的焦点。”乔霏依旧是笑,这位施小姐五官未必说得上多美,但身材匀称饱满,不似乔霏和袁锦瑟多少带着点江南女子的柔弱,她就如一只鲜嫩可口快要爆出汁来的水蜜桃,又穿得较一般的东方女性暴露,带着极浓的**气息,她似乎也很懂得自己的美在何处,衣着打扮充满了野性。 看得甲板上的男人们都是心头起火,口角流水,恨不得用眼神将她蔽体的布烧个干净,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十足的“辣妹”。 也难怪袁锦瑟不快,美人自古都是相轻的,袁锦瑟也是社交场上的红人,男人们眼中的娇花,可这么个侵略性极强的美人儿往她身边一站,立刻将原本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都分散了,她下意识地和乔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一致对抗这个南洋美人儿。 在她看来,自己是有容貌有涵养的美人儿,而这位施小姐简直是俗气浅薄到了极致,偏偏懂得勾引那些男人的目光,让她好不气恼。 听到乔霏称赞施小姐,袁锦瑟更加不高兴了,拉着乔霏的手下了逐客令,“施小姐,我们要去吃晚饭了,你请自便吧。” “吃晚饭吗?太好了,我也还没有吃,一起去吧!”不知道是不是在南洋长大的原因,还是她有意为之,施小姐竟像是天真烂漫地不懂看人脸色,十分热络地拉起两个女孩儿的手,气得袁锦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大家一块儿吃也热闹一些。”乔霏轻轻捏了捏袁锦瑟的手,“不过我们是去三等舱吃晚饭,那里空气不好,太委屈施小姐了。” 知道乔霏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说话,稍稍安抚了袁锦瑟的气恼。 可施小姐竟然像是铁了心要和她们混在一块儿,对去三等舱吃饭毫不介意,还颇有几分雀跃之意。 乔霏和袁锦瑟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留学所费不赀,乔家这样处在金字塔顶层的家庭不会在意这一张头等舱船票的钱,可是乔家这样的家庭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学生家境都不可能像她这样,即便有点儿钱也舍不得浪费在船票上,所以住在三等舱的留学生数量最多。 在临行前,大家就约好了上船的第一顿晚饭要一块儿吃,为了照顾大多数的留学生,聚餐的地点定在了三等舱,不是乔霏请不起大家吃好的,而是出来留学的都是心高气傲,自尊心极强的,极细小的举动都可能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 “清如先生,你们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年轻男子挥手招呼道。 “你这样喊我可是别扭极了,”乔霏嗔怪地笑道,“早和你们说过了,叫我清如或是乔霏就好了。” 那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这不是习惯了嘛。” “为什么要喊miss乔‘先生’?她不是女孩子么?”施小姐在一边瞪大了眼睛,十分好奇。 “想来施小姐是在南洋呆久了,不晓得我们华夏的礼数,‘先生’可不仅仅是称呼男子,也是对有学问者的尊称,不过像施小姐这样的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袁锦瑟的话真是夹枪带棒,让乔霏都微微皱眉。 施小姐自然也感受到了,嘟起丰厚的嘴唇,说话倒也直接,“miss袁,你为什么讨厌我?” 那施小姐本就生得风情万种,如今这似撒娇似怨怪的一句话,更让在场的男人看得心中一荡,乔霏甚至清楚地看见眼前那个瘦弱男子情不自禁咽口水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 袁锦瑟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说出口,当下只觉得十分难堪,“我没有讨厌你。” 只是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脸上的薄怒任谁都看得出来。 “施小姐想太多,像你这么可爱的人儿,袁小姐怎么会讨厌你呢。”乔霏打着圆场,“大家也饿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乔霏自中学起就是有名的学生领袖,又经过觉醒运动,她的声望在国内达到了最高点,在这艘船的留学生中她是当之无愧的领袖型人物。 除了一些之前就已经相熟的同学之外,其他人还是比较习惯喊她为“清如先生”,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别扭,但有些人实在纠正不过来,她也只得应了。 在觉醒运动中,她所展现出来的勇毅坚定和爱国热情,让所有人都对她敬慕有加,而在实际相处中,她身上温和亲切,平易近人的气质,也让在座众人如沐春风。 她是一个不会给人压迫感,不带侵略性的女子,说话不拿腔作势,柔柔软软的就自然有一股让人信服听从的力量。 虽然心中疑惑不满,但是乔霏开口了,施小姐也只得乖乖坐了下来。 这一船的留学生们虽未到齐,但也来了大半,聚集在三等舱狭小拥挤的餐室中,光线虽然昏暗,食物虽然粗陋,气氛却无比热闹。 施小姐很喜欢这种气氛,立刻就与男学生们熟络起来,打情骂俏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袁锦瑟在乔霏身边冷哼一声,“这位施小姐言行举止实在不像女学生,穿的衣服更是给我们女学生丢人。” 乔霏笑笑,却关心起另一位同来的女同学,“周萍呢?” “她晕船,晕得很厉害,从开船起就吐到现在,再吐下去怕是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周萍的同学高祁皱着眉,难掩担心。 “怎么不早说?”乔霏急了,立刻就要去看她。 “别急别急,”高祁一脸为难地拦住她,“周萍不让说出去,你若真要看她还是等吃完饭吧,不然她又得怪我了。” “是啊,周萍方才还叮嘱我们,不许我们张扬,”周萍另一个同学鲍国压低声音道,“苏志存在照顾她,暂时没什么问题,还是吃完饭再说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章美人相轻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科学救国 ) 第一百四十一章科学救国 “同学们,同学们,”带头的男学生敲打着勺子和碗,打断了正在吵吵嚷嚷的学生们,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静一静——” “我们今天有缘坐在一艘船上,去往西方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我们先让清如先生和大家说几句……” 留学生们纷纷鼓掌,在这样的年代,年轻人在一块儿,特别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总喜欢忧国忧民,希望能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 “我与在座诸位一样,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独自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对家乡亲人的眷恋,又有对未来的不安和期待。当然,更多的是激动,我恨不得化身为一块海绵,将西方的先进文化知识全都吸收过来,再全数交给我亲爱的祖国。我离家的时候,曾祖父对我说了一句话‘士不可不弘毅。任重道远,仁以为已任’,我与诸位共勉。”乔霏顿了顿,想起离家时,乔老太爷和陈松那欣慰期待,但却极力掩饰着惆怅的眼神,她的眼眶中就不受控制地浮起了泪水,声音也略带哽咽, “请容许我为诸位讲述我方才的一个小遭遇。因为好奇我到了底舱锅炉房,在那儿遇到了一个华人劳工,仅仅因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洋人水手,便被洋人殴打得满脸是血,我上前制止,洋人轻蔑地看着我扔下了一张一美元的钞票,那个劳工立刻爬过去将钞票收好,还不住地磕头道谢,洋人指着他哈哈大笑说,‘看吧,这就是和狗低贱一样的华人’!……” “砰!”一个年轻人瞪大眼睛拍案而起。 但凡一个有血性的华人都无法承受这样的侮辱,何况是这些血气方刚,刚刚经历过学生运动的年轻学生们,当下就坐不住了,恨得咬牙切齿的。 他们希望这一切都是胡编乱造的,可是在国内的遭遇,也让他们清楚地知道在洋人眼中华人的确是一点儿地位也没有。 “这就是我们华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乔霏言辞沉痛,“我们的国家为什么还不强大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我们这些华人什么时候才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不被人嘲笑欺辱?我没有太多可说的,只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忘记我们出国留学的初衷,永远都不要忘记在船上经历的事,永远记住八个字‘学以致用,报效祖国’!” “学以致用,报效祖国!” 这些看上去十分平凡不起眼的学生们端起手中的碗,以汤代酒,强忍住心里的沉痛和泪水,坚定地低喊着。 因为国家和民族的悲惨命运让这些远渡重洋的学生无比渴望民族崛起,国家富强,也正是因为相信科学能救国,他们才决意到西方学习以报国,虽然这个年代已经不会再谈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了,但是骨子里多少还是存有这方面的意思。 晚饭草草结束后,学生们继续在餐室高谈阔论,对政治向来不关心的袁锦瑟不免觉得乏味,加之三等舱餐室的条件着实不好,阴暗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她不由得皱眉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乔霏身上。 在所有人都怀着满腔热情的上船第一夜,大家都无心风花雪月,只谈雄心壮志报国热情。 “科学真的能救国吗?”网不跳字。 觉醒运动风潮刚过,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几乎将全国的学生都卷入其中,就算是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也多少参加过学生运动,他们亲眼所见政权掌握在握有重兵的军人手里,无论是科学还是书生在强权面前似乎都不堪一击,唯一可以给他们安慰的就是“觉醒运动”激发了全社会的力量,但最终推翻徐又鸣政府还是靠联军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拼杀,如果科学可以救国,那么通过什么方式才能达到科学救国的目的? “科学是什么?我认为科学不仅仅是器技,还包括了科学理论和科学体系,既指自然科学,也指社会科学,更加注重科学的方法,也就是观察和实验,还有就是尊重客观规律的理性精神。我们常说的科学救国,其实强调的只是科学的实际应用,说白了应该是科工救国,只偏重应用科学,这一点光看我们在座诸位就明白了,除了我们几个少数派,诸位学的都是应用科学。但我认为科学应用为枝节,而根株在于理论,如果我们没有坚实的理论基础,科学就永远没有进步的可能,想要有什么新发明新应用更是不可能的。”乔霏始终认为,华夏之所以落后根源就是科学基础理论的落后,没有坚实的理论基础,技术不可能革新。 “可是我们没有先进的技术,造不出武器根本就不可能把列强赶出我们的国家,光有理论空谈又有何用?”这是社会上的普遍观点,也是大部分留学生有志于应用技术的原因。 “我们要学造枪炮,就得先学冶金炼钢,要有先进的冶金炼钢技术,就要有深厚的物理化学功底,物理化学虽然是理论基础,但它的每一个小小进步,都是一次技术上的飞跃。我们只学表面的技术,不学深层次的基础,那不过是一味盲从洋人,毫无自己的创意,求学问的途经梗塞到如此地步,长此下去,何以图存?” “可是理论研究比科学技术要困难得多,我们已经落后太多了,就算投入再多,理论也不可能这么快突破,付出的和回报的,根本无法成正比。” “不错,就算目前是拾人牙慧,我们也得先将这些技术学到手。” “是啊,我们的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只要有一丝救国的希望,都要试一试。” 众人纷纷热烈地讨论着。 “话虽不错,投身科学,振兴实业,救亡图存,但是从救国的角度来认识科学的价值,过分重视科学的社会功能了,这两个字不应该承担过多的负,带有这么强烈的功利主义色彩,这就违背了科学的本性,反而限制了科学的发展。英美列强的科学从未因为救国而研究,反倒有不少是实际生活或商业需要,整个社会都有适合科学扎根的土壤,这株苗才会茁壮成长,揠苗助长终究是不科学的。” 乔霏的话让众人再度愣住了,这实在不像是刚才那个鼓励他们“学以致用,报效祖国”的清如所说的话。 “科学不能救国,那什么才可以救国?” “不是科学不能救国,科学是救亡图存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工商实业可以救国,乡村建设可以救国,平民教育可以救国,训练新兵可以救国,自上而下全方面的改革才可以救国,不可能只依靠某个领域某件事某个人,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不科学的。” 一旦一腔执念地陷入科学救国的幻梦中,在发现现实破灭的时候,反而更容易迷失自己,与其让他们在那个时候找不到方向,倒不如在这个时候就让他们思考清楚自己的将来。 众人陷入了沉思。 “miss乔在说什么?”施小姐一脸茫然,悄声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同学。 “救国。”纵然眼前是个美人儿,但心灵受到震动的男同学无暇多理会她。 比起袁锦瑟的对政治不感兴趣,施小姐简直是对政治无知了,她在南洋生活多年,庄园生活惬意而单纯,后来在上海也不过呆了半年时间,虽然经历了“觉醒运动”,可也只觉得热闹好玩,天天上街喊口号的,根本不懂得什么救国、**,乔霏在台上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她自然是懵懵懂懂,只觉得乔霏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女孩儿,说话的时候却能吸引这么多人认真地听,实在很厉害,但是内容却让她大感无聊,若不是这里的环境太差,她恐怕当场就要昏睡过去了。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我们所学的专业,我们也不会远渡重洋去美国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我爱国,也爱科学,就算科学力量微薄不足以救国,我也愿意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学习去工作去研究,这一份力量虽然微薄,但对国家有利,就应该去做。” “说的好!”有几个男学生带头鼓起掌来。 “我以为科学不应该是属于一个国家的,而应该是属于全人类的,只要是对世界有利,我们都应该努力去学习去研究。”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忘了是谁送你出国的?你忘了国家还陷在苦难之中?” “这不一样……” 学生们分成了两派,彼此争执不下。 但更多的人却是若有所思。 “周萍?”乔霏吃惊地望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儿,她的男朋友苏志存正站在她身边一脸呵护地搀着她,“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我没事儿,只是方才有些头晕,躺了一会儿就好多了,”不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周萍有些局促地小声说道,“听说先生在演讲,无论如何我也要来听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科学救国 第一百四十二章 粉丝 ) 第一百四十二章粉丝 谁都想不到这个和乔霏同龄的柔弱少女周萍竟然是乔霏的忠实粉丝,自幼喜欢读书的周萍在《新思想》上读过清如的文章,当时就对这位不知是何身份的清如非常仰慕。 后来她的学校邀请乔霏去演讲,她演讲的风度和见解,让这个少女思绪澎湃,激动不已,像着了迷一般,四处追随自己偶像乔霏的演讲,只要错过一次便懊悔不已,衣着打扮和言行举止都极力模仿她,不但拥有乔霏所有的作品,就连报纸上有关乔霏的新闻她都不放过,一一剪下珍藏。 当初乔霏遇刺的消息传出,周萍悲痛得连饭都吃不下去,哭了好几天。 两人不是一个学校的,若不是这次同来美国,乔霏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小粉丝,但自从见面之后,周萍就始终把自己当做乔霏的学生,眼中全是崇拜,一口一个“先生”地喊着,不亚于后世的追星族。 乔霏有些别扭,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她还真知道周萍今后的成就,别看她长得清秀柔弱,后来却成为一个十分有名望的核物理学家,蜚声海内外。 而她身边那位同学恋人苏志存,也是她将来的丈夫兼同事,两人共同参与了震惊世界的绝密武器计划,这一项绝密武器计划集合了世界各国最优秀的科学家,两人的学术地位可见一斑。 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乔霏这个工作狂对同样一心扑在学术工作钻研上的周萍也很欣赏,简直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对袁锦瑟这样社交名媛型的女孩儿她还带着礼貌的客套,但是对周萍这样的女孩儿,却是真心交往的,尤其是被她那双清澈热烈的眼神望着,好在她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还真是会受不了。 周萍出身于乡绅家庭,她的父母开明,提倡男女平等,父亲也是一个**党,还特地在家乡兴办了小学校,父亲任校长,母亲任教员,一家都是**的追随者,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儿也是自幼悉心栽培,更是亲手送她出国留学。 只是她的家境毕竟不如乔霏这样的富豪家庭,买的也只是三等舱的船票,三等舱的环境十分糟糕,不仅阴暗拥挤不通风,还充满了酸腐的恶臭,汗水的味道夹杂着呕吐物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之中,这样的环境中,就算是不晕船的人也会被熏晕。 最可怕的是三等舱不分男女,全都混杂在一块,周萍虽有男朋友照顾,可一个女孩子在这么多大男人之间躺着,还是多有不便的。 乔霏见状就劝周萍到自己的房间里睡,头等舱的房间不仅大,还是套房,连床都是超大的双人床,住下一个周萍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周萍性子清高倔强,只觉得自己会影响了乔霏饮食起居,哪里肯答应,后来她吐得实在厉害,别说是饭了,连水都喝不下,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她的小男友才心疼得不顾她的意愿,硬将她送到了乔霏的房里。 “先生,真是麻烦您了。”周萍一脸惶恐和歉意地躺在床上,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与偶像共睡一张床。 “你别想那么多,快闭上眼好好休息。”乔霏朝她笑了笑,穿着睡袍披着外套继续伏案写作。 也许是因为头等舱的环境好过三等舱太多,又或者是因为已经渐渐习惯了航行的生活,虽然船依旧在海上颠簸,但周萍的恶心呕吐感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好多了。 她望着昏黄灯光下,时而翻阅书籍,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的乔霏,眼底全都是崇拜和仰慕。 “先生,是不是我在这里打扰您了?”周萍怯怯地说,都这么迟了,乔霏依旧没有要睡的意思。 “怎么会?你想太多了,”乔霏从书本上抬起头来,“你尽管放心睡吧,现在还没到我睡的时间,就算躺下去也睡不着。” 乔霏每日睡得极少,据周萍估算不超过五个小时,却丝毫不见疲态,当她在船舱里昏睡的时候,她在外和人寒暄应酬,晚上的舞会也常常参加,尽兴归来却从不倒头便睡,夜深人静时,还要伏案几个小时。 周萍又崇拜又羡慕,如果自己也有这样充沛的精力,便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在研究上了。 乔霏一回头正好撞上周萍亮晶晶的眼神,莞尔一笑,“是不是睡不着?” “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了。”周萍从船上坐起来羞涩地笑,“这几天日夜都躺在床上睡着,什么事儿也没做成。” “既然睡不着,就聊聊天吧。”乔霏放下笔,坐到床边揉了揉眉心。 “先生,你说我们的国家会好起来么?”周萍不想放过每一个可以向乔霏请教的机会。 “会的。”乔霏斩钉截铁地说。 “那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小女孩儿的眼里全是茫然。 乔霏轻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们的学校拥有全国最好的物理实验室,但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设备,用的全都是国外淘汰不用的落后二手设备,没有好的设备我们怎么做实验,怎么做研究,怎么出成果?出不了成果,科技不能振兴,国家只会越来越落后。可是我也知道国家根本拿不出钱来投资实验室,老百姓吃饭要钱,打仗要钱,列强盘剥我们也需要钱,最后漏到科学教育上的钱少得可怜。我只看到一个没完没了的恶性循环,”周萍的脸上有着悲观,“虽然我们嘴上喊着报效祖国,可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就算回到祖国也不能发挥自己的最大作用,反倒会荒废自己,夜深人静时,我想想真的觉得很迷茫,我爱我的祖国,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她。” 他们这些留学生虽然嘴上喊着报效祖国,可心里却是毫无底气的,国内的研究条件逊于国外太多了,关于未来他们根本不敢去想。 乔霏默然,她知道这些情绪激昂的公派留学生们最后回到祖国的不到十分之一,而且绝大多数泯然众人,根本没有发挥自己的作用,反倒是最后留在国外的学生们,有许多取得了耀眼的成就,虽然他们终身没有回到祖国,却为华人争了一口气,至少证明华人不是洋人眼中的窝囊废。 打退倭国后的华夏,已经是千疮百孔,**党又被保皇派阴谋分裂,最终复辟成功,华夏国力孱弱,内乱不休,科研环境恶劣,更不会吸引这些优秀的人才归国。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国家好起来了,虽然依旧贫穷落后,但是总算可以不受列强的任意欺辱,政局也稳定了,你愿意回国为建设祖国尽力么?” “那是自然!”周萍的眼睛亮了亮,“先生你会回去么?” “我一定要回去的,只要我的学业一成,就会立刻回去,哪怕我的力量微薄,我也会竭尽所能。”乔霏十分坚定,“就算国内形势再艰难,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周萍窒了窒,一脸惭愧,“我的境界逊于先生太多。” “那怎么一样?”乔霏摇头笑道,“你学的是物理,自然应该拥有最好的学习、实验环境,才能学到真东西真本领,你若和我一样学个三五年便回国,那不过是皮毛而已,对国家对你个人来说都是损失。我却不同,我立志为民发声,早学成一天,便能多为国为民做一些事。你一定不要忘记,科学是没有国界的,”她顿了顿,“但是,科学家是有国籍的,如果有一天你成了一个知名的科学家,也请千万记住,你是一个华人。” “我明白了。”周萍忽然觉得有一阵酸意涌上鼻头。 一个多月的航行很快到了尾声,乔霏本来就是个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的人,最大的收获就是厚厚的一叠名片,其中不乏她感兴趣的人物。 她虽有志愿改变国家的命运,却也知道华夏的命运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固然有偶发因素的影响,但一个人想要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是不可能的,哪怕她拥有先知这个作弊器,她所能做的只是在最坏的事实中选择最好的策略。 近百年来华夏闭关锁国的政策让如今的华夏落后的不止是军队和政治,更重要的是民众的素质,包括身体和思想,农业落后,工业落后,科技落后,教育落后,几乎各行各业都是千疮百孔,而世界却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着,基础差、底子弱的华夏便是快马加鞭也难以赶上。 科技落后,冶炼金属的水平不行,就造不出好钢铁,更造不出好枪炮,不仅质量不行,数量也太少,士兵没有经过严格训练,与武器的配合度也有问题,甚至不会使用新型枪械,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也落后了,打不过列强,无法保家卫国,便只能任人鱼肉宰割。 而倭国的国力却胜过华夏太多,他们比华夏更早开始学习西方,经济和科技发展迅猛,军队战斗力也随之提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二章粉丝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受辱 ) 第一百四十三章受辱 倭国入侵华夏的大战一旦开始,就无异于一个壮汉殴打一个三岁小孩儿,就算华夏这个小孩儿拼死抵抗也无济于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小孩儿的背后站着另外的一个壮汉才有可能有一敌之力,就算还是要打,至少投鼠忌器,不敢过于放肆。 所以乔霏的选择是拉拢美国,将华夏和美国死死绑在一起,以对抗如豺狼一般的倭国。 乔家一向是亲美派,乔家三兄妹与美国政商两界的关系很好,有了这个基础,她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友好的关系继续巩固下去,甚至要不惜代价将美国绑上华夏这艘船。 此时的美国为了自身利益着想,虽然在太平洋和倭国有利益冲突,但是立场一直都是暧昧不明的,他们时而对抗,时而合作,在亚太地区达成势力的微妙平衡。 这种平衡绝不是乔霏乐见的,一旦两个强国在亚太区域达成共识,受损的便是华夏的利益,所以她要做的事就是努力打破这个平衡,致力于破坏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容易,也许要花上许多时间精力和财力,但是这件事非做不可。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金钱,在这个美国经济盛极转衰的节点,她有可以发挥运作的空间,为自己赢得强大的资本积累,这也是她几乎带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来美孤注一掷的原因。 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地平线,乔霏思绪飞扬,情绪竟有些激动,这五年时间她可不仅仅是来读书的,需要她做的重要事太多太多,没有一寸光阴是可以虚掷的。 “风大,小心着凉。”温柔的叮嘱随风飘来,让她情不自禁地恍惚了一下。 原来是身边的一对小恋人,男子正呵护备至地给女子披上一件外套,女子回眸甜美一笑,两人幸福地腻歪在一起。 乔霏微微一笑,心里竟然莫名其妙涌上一股失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和寻常女子一样,渴望有个可以常常陪伴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人。 “清如,”袁锦瑟走到乔霏身边喊道,脸上还有未散的余怒,“那个施小姐真是太不像话了,你看看她今天穿的什么样子?” 乔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位肉感的施小姐,穿了件绯红色的抹胸和一条海蓝色短裤,便是在后世也算是**的打扮了,何况是这个保守的年代,虽然有几个洋人妇女作此打扮,但就华人女子而言,她的打扮的确是太过开放了,引得甲板上的人都频频回望。 “她有她的自由,你生什么气?”乔霏笑了笑。 施小姐此时正在和一个外国水手打情骂俏,袁锦瑟却像个怨妇一样一脸嫌恶地站在她身边。 “这位施小姐还是她未婚夫出钱资助她来美国读书的,可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不自爱,真令人心寒。”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让袁锦瑟对施小姐更加厌恶。 乔霏正待说些什么,突然那边的施小姐尖叫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你放开我!” 不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施小姐竟然突然变脸,剧烈挣扎起来,而外国水手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动脚。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你放开她!”乔霏脸色微变,无论施小姐再怎么轻浮,那男人也不应该强行对女人动手动脚,她立刻上前去用英文怒斥那名水手。 “华夏猪,华夏的女人都是下溅的。”那水手用手死死箍着挣扎的施小姐,轻蔑地朝乔霏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请你立刻放开她!并且立刻向我们这里的华人道歉,否则船一到岸,我将立刻向法院提起控告你强制猥亵妇女并且侮辱人格尊严。”乔霏的眼中燃烧着怒火。 “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向你们这种下溅的华夏人道歉?”被人这么正气凛然地怒斥,水手很扫兴地放开了施小姐,可是气焰更加嚣张,咄咄逼人地走向乔霏,“你们华夏人都应该被杀光……” “滚你**,你quan家才应该被杀光!”听到这话,所有的华人都怒了,一个愤怒的华人青年冲上前,狠狠地一拳砸在水手脸上。 那水手应声倒地,根本听不懂华语,却也知道定不是好话,捂着红肿的脸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来就要还手揍那青年。 “住手!”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大喝一声,制止住水手的举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中年人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他是认识乔霏的,船上成日开舞会的,所有的高级船员都认识她这位来自东方的名媛贵族,虽然华人在世界地位低下,但是钱就是权势,每个人都是金钱的奴仆,无论乔霏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既然她是头等舱的客人,就是船上的贵宾。 “我的朋友在船上被你们的水手调戏,我们华人被侮辱,他甚至想要杀害我,若不是被人阻止,恐怕我的安全就要受到极大的威胁。”乔霏气怒未平,一顶谋杀的大帽子立刻扣到那水手身上,“水手长先生,我花了那么多钱买船票,你们竟然连我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我真是太失望了!” 此刻的乔霏盛气凌人,将洋人的气焰压得极低。 “怎么会……”中年人扯了扯嘴角,摆明了不相信,就算水手再怎么鲁莽,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谋杀她。 “在场的人这么多,相信都可以为我作证,水手长先生若是不信也无妨,待船靠岸后,我会立刻向法院提起控告。”乔霏傲然道,“没想到贵船的水手品行如此不端,我原是相信葛兰航运公司的信誉才选择你们的船,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乔霏的姿态越高,水手长的心里就越没底,这位头等舱的娇客,交游广阔,就连船舶公司的大佬们都认识她,若是惹恼了她,连累了公司的声誉,开掉一个水手算什么,连他这个水手长都有可能职位不保。 “乔小姐,别生气,有事好商量。”水手长赔笑道,“是我们管束不严,这个dk今日喝多了,绝不是有意冒犯小姐的,他说的都是醉话,我代他向您道歉了。” 水手长狠狠瞪了那水手一眼,“还不向乔小姐道歉?” “我为什么要向下等的华夏人道歉?”水手依旧不识时务地不依不挠。 “绝不能放过这种人渣!” 这句话惹怒了在场的华人,一个个群情激奋,眼底燃着愤怒的火,纷纷要求绝不能放过这个出言不逊的水手。 “水手长先生,您也看到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们国民,至今还不肯道歉认错,您让我如何能够原谅他?如何能够原谅你们公司?”乔霏绷着脸。 水手长频频拭汗,气得上前狠狠踢了那水手一脚,招呼手下的几个水手,“把他绑起来扔进底舱去,谁也不准给他吃喝。” “乔小姐,这个混蛋已经得到惩罚了,船一到岸,我们就会辞退他,乔小姐就不必再追究了吧?网不少字”水手长的姿态一直很低。 “我并不是想追究什么,我只要一个真诚的道歉,不仅是对我,还是对我的朋友和全体的华人。” “乔小姐说的是,我代他向诸位道歉了,马上就到港口了,大家都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吧?网不少字”水手长道歉得不假思索,十分诚恳,“像dk那样的人还是少数,我们大多数的美国人对华人朋友们都是十分亲切友好的,大家尽可放心,欢迎来到美利坚。” 众人虽然觉得心里犯堵,可面对水手长那张看上去很真诚的笑脸,又真的找不出什么可挑剔的。 “今日若不是有乔五小姐在,恐怕被绑到底舱的就是我了。”刚才上前揍了一拳的青年苦笑道。 华人的眼里都有着沉重,无论水手长方才的态度再怎么好,姿态再怎么低,他们心里很清楚,一切都是看在钱的份上,这些虚伪的尊重和歉意都来自头等舱的特权,而不是从心底对华人的尊重。 如果今天乔霏不在场,水手长根本不可能处置那名水手,态度也不可能如此谦卑恭敬。 那位犯错的洋人其实说出的是他们心底真实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华人就下等的,可以随意欺侮的。 国家不争气,人民在世界上就毫无地位,更遑论受人尊重了。 “miss乔,谢谢你!”施小姐惊吓地拍拍自己的胸脯,似是才刚刚反应过来。 “洋人已经看不起我们了,作为一个华人更要洁身自好,自重自爱,不要再让别人看轻了!施小姐,在美国你代表的是华夏的女子,而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了,不要让人以为我们华夏的女子都是那种随随便便,可以随意欺侮的人。”袁锦瑟开口了,说话的语气凌厉得没有丝毫客气。 施小姐咬咬唇,神色委屈可还是柔柔软软地出口向袁锦瑟道谢,“也谢谢你,miss袁!” 方才如果不是袁锦瑟及时去将水手长叫来,场面恐怕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施小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感到羞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受辱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金融家 ) 第一百四十四章金融家 在临靠岸之时闹了这么一出,让乔霏的心沉重得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先生,这些美国人这么侮辱我们,你真应该再好好写一篇文章,好好激发国人向上!”周萍虽然不在现场,可听说了这件事也气愤难平。 乔霏摇摇头。 如果这件事是倭人做的,她自然会写,甚至要极尽渲染之能事,彻底煽动起国民的愤怒,可偏偏是美国人。 在眼前她根本不能得罪美国人,更不能激发国人的排美情绪,任何一个小事件都可能成为大事件的导火索。 政治需要不是意气用事,为了今后的大局,她不得不抱紧美国的大腿,极力同美国人搞好关系,半点有损两国关系的事她都得努力压下来,玩政治最要紧的就是能屈能伸,能忍普通人所不能忍。 谁让自己的国家国力孱弱,事事受人掣肘,卧薪尝胆虽然苦,可是这是如今每个华人所必须承受的,就算他们呼喊得再厉害也无济于事,在列强眼里,他们不过是个会哭闹的小孩儿而已,高兴的时候给颗糖,不高兴的时候就狠揍一顿。 “怎么见到二哥也不高兴?”乔新伟开心地给了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却发现乔霏的笑容中似乎有着心事。 “一路过来看到华人处处受人歧视,随意被人侮辱欺负,便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乔霏心事沉重,望着窗外叹了口气,车窗外景物飞驰而过,来来往往有许多汽车,此时的美国科技已经十分发达了,冰箱、洗衣机等电器已经不是奢侈品,开始进入了千家万户,而她的国家却依旧落后贫穷,大多数人家根本不知道“电”是什么。 “美国已经算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社会了,若你去了英国法国恐怕会被那些装腔作势的贵族们气死。”乔新伟笑道,“美国讲究的实力为尊,不管你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人,只要有实力,他们就尊重你,所以我们更要争口气。” “二哥说的对。”乔霏点点头,前世今生作为一个华人始终没有得到民族尊严,因此她于此执念极重,常常会浮上心头,影响自己的判断。 “我已经在你学校旁边给你租了一套公寓,房东是我的一个朋友,他的一家都是很和善的人,就住在你那套公寓的对门,如果有什么事,你尽管找他们帮忙。”乔新伟一路热情地为她介绍着,“你确定不要请人帮忙照顾吗?你一个人可以吗?”网不跳字。 “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二哥,你也太小看人了!”乔霏嗔道。 “谁和你说我可以的?”乔新伟笑着妥协,“我帮你请了个华裔女佣,她会每天过来帮你打扫收拾,准备饭菜,你有什么要求和她说就好了,哦,对了,最重要的是她会做我们的家乡菜,久了你就知道了,成天吃汉堡包牛排的生活绝对会把你逼疯,还是我们家乡的清粥小菜好啊。” “你可别瞪我,你不是最喜欢和我们学么?我在学校也是这样的,当年大哥也是如此,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会自己动手洗衣做饭吧?网不少字”乔新伟哈哈大笑。 “又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非要请人帮忙?”乔霏翻了翻白眼,她可不是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废人。 “请了个帮佣负责打扫和做饭,又花不了多少钱的,你何必这么固执?”乔新伟劝道,“你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要是真让你去洗衣,爸爸肯定要骂死我,妈**眼泪也能把我给淹死。” “我自理能力也没那么差吧,你们怎么这么放心不下?”乔霏嘟囔着。 “我知道你喜欢自由,所以你尽管放心,那个女佣不住在家里,她不会打扰你正常生活,何况以你的性子,浪费太多时间在生活琐事上,恐怕你自己也会觉得可惜吧?网不少字你来美国可是读书的,不是来学洗衣做饭的。”乔新伟揉揉她的头发,知道这个妹妹的能耐,就算到了大洋彼岸,她也不会是个安分读呆子。 乔霏沉默了,乔新伟的这段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她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生活琐事上,有人帮忙的确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几乎所有的留学生初到这片土地都难以掩饰自己的好奇与新鲜,乔霏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相比接下来她即将呆上数年的大学,她对哥哥所在的纽约曼哈顿更感兴趣。 哥伦比亚大学与华尔街比邻,这个学校的学生在读书过程中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机会,乔新伟就读的是哥大最有名的商学院,对华尔街自然不陌生,妹妹对此有兴趣,趁着还有几天开学,他便推掉了手上的杂事,带着乔霏在哥大和华尔街好好地观光游览。 “梅隆是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当初他被提名为财政部长,他辞去了五十多家公司的董事职务,”乔新伟揽着乔霏,为她细细介绍着,“他成为财政部长后,推行减税政策,并且努力用政府的盈余偿还赤字,政府的赤字从大战后的高点下降了三分之一以上,同时政府支出也大大降低,个人所得税降低,政府收入下降,但是居民收入和国内生产总值却大幅度上涨,你看到的繁华景象和他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他真是一个天才般的人物……” 乔绍曾此时担任的是华夏联合政府的财政部长,同为一国财政部长,美国这位成功的财政部长经验很值得借鉴,因此身在美国的乔新伟对政府的财税政策格外重视,同时也对梅隆钦佩有加。 乔霏点点头,此时的美国正处在经济繁荣期,通货膨胀几乎为零,是历史上难得的好时光。 “小心!”乔新伟拉了她一把,一辆汽车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汽车可没有现在这么多。” 美国经济的这轮繁荣主要是由汽车工业的快速发展带动的,汽车工业几乎成了美国经济的发动机,也为华尔街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就连汽车的辅助性行业,如燃油业、公路制造、维修业、玻璃制造业、钢铁业和橡胶业也急速发展。 “既然你对美国的经济这么感兴趣,光看书可没有用,一定要和他们好好聊聊才有收获,很多事书本是不会告诉你的,我带你去见一位我的好朋友,他可是一个天才。”乔新伟笑着带她走进一家精致奢华的饭店。 像所有大战之后经常出现的情况一样,这个年代的美国也广泛出现了放纵现象,暴饮、豪宴、寻求刺激是生活的唯一目的。 华尔街向来都是美国上流社会最精致的缩影,尽管它算不上是美国社会完整和彻底的代表,但人们在这里疯狂地生活着,仿佛在以此庆祝他们在大战这样的人类大灾难中幸运逃过一劫。 因此这里高档的饭店鳞次栉比,而且生意极好,几乎夜夜爆满,装潢极尽奢侈之能事。 “哦,乔,好久不见了!”一个身形微胖,头顶微秃的中年男子热情地朝乔新伟招呼,“你上哪儿去了?” “我妹妹刚到美国,我陪她到处走走。”乔新伟和他亲热地拥抱了一下,“这是我的妹妹霏乔,这位是格雷,格雷私人基金的负责人,我的好朋友。” “霏乔小姐,幸会。”格雷艰难地发音,逗笑了两人。 “格雷,你还是喊她fifi吧。”乔新伟无奈,外国人总是喊不清楚华人的名字,他们喊得拗口,华人听得也很难受,还是用英文名更方便一些。 格雷咧嘴一笑,从善如流地连连点头,那笑容让乔霏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却又丝毫不记得他是哪一位。 乔霏对乔新伟的介绍有些意外,所有的外国朋友都是习惯喊她“乔小姐”,乔新伟竟然让这位格雷喊她的小名fifi,可见两人的交情匪浅。 “格雷是我的好友,也是长我几届的学长。”乔新伟向她解释道,“别看他又胖又秃,却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他前一阵子大笔买进都邦公司的股票,又大笔卖出汽车公司的股票,结果你猜这么着,果然都邦公司股价一路攀升,汽车公司股票大跌,他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格雷基金运作两年了,每年的投资回报率都达到百分之一百以上,你说这家伙是不是一个天才?” 格雷憨厚地笑着,丝毫不介意乔新伟嘲笑他又胖又秃,看上去十分宽厚好相处,那淳朴的样子并不像一个精明的华尔街金融家,乔霏有些疑惑,这位格雷看起来很面熟,可是她又实在记不起他是哪一位,他的名字也丝毫没有特殊之处,整个华尔街叫格雷的人恐怕也有几十个吧。 乔霏也笑眯眯地冲他点点头,格雷基金她是没有听说过,应该是一家规模很小的私人基金,估计乔新伟就是格雷基金的大股东,否则势利的华尔街金融家又怎么会待他们兄妹俩热情如斯? 但她对乔新伟所谓的天才一说,却丝毫不以为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金融家 第一百四十五章 碰撞 ) 第一百四十五章碰撞 这个年代的美国人处在一个股价不断飙升的股市中,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随处可见。 只需要支付百分之十的保证金,余额由经纪人垫支,每股一百美元的股票,如果以保证金的形式购买,只需要支付百分之十,也就是十美元。以每股一百二十美元的价格卖出,获得的利润是二十美元,利润率就是百分之两百,这种投资方式就是快速致富的捷径。 所以乔新伟所说的投资回报率百分之一百以上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华尔街的许多上市公司本身也是高度杠杆化的,只要公司的利润不断增加,超过当前债务的利息,每股收益就会以飞快的速度增加,这当然会进一步刺激投资者对这只股票的热情,这种做法助推了股市的繁荣,许多无知的投资者也头脑发热,冲进来购买这些公司的股票,这几乎是一个傻子都能在股市里赚钱的时代。 不过如果有一天经济开始下滑,很多这样高度杠杆化的公司就会很快破产,最后导致股市大崩盘。 那个时候就是华尔街的末日,就算眼前这位格雷再天才,也无法逃过这个劫难。 格雷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取出名片,一脸歉意但很有礼貌地递给乔霏。 乔霏看着名片上他的英文全名“benjamingrey”,再次觉得有些眼熟,不过这名字很大众化…… 等一等,她的脑子突然像闪过什么。 格雷?哥伦比亚大学大学的格雷? 乔霏的神色认真了起来,难怪自己方才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莫非眼前这位看起来憨厚的中年男子就是日后的华尔街一代宗师,享有华尔街教父美誉的那位格雷? 她咽了咽口水,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点儿,随便出来吃顿饭都能遇到这样的大人物,不过现在的他还在华尔街做着一个小小的基金负责人,任谁都看不出他今后的辉煌。 但是他高超娴熟的投资策略和投资技巧,他的金融分析学说和思想在投资领域产生了巨大的震动,前后影响了几乎三代重要的投资者,乔霏前世所处的年代几乎所有上亿的投资管理人都自称为他的信徒。 而他所拥有的财富多到令他厌倦,最后解散公司,走进大学教书育人,将他的理念思想播进每一个投资者的心里。 她仔细回想过去教科书那张黑白的照片,那年老的格雷与眼前这位的容貌渐渐重叠在了一块儿。 “fifi也是到美国来不跳字。乔霏发怔的样子引得格雷好奇地问道。 “对,她在哈佛读法律,过去学的也是经济,对华尔街很感兴趣,你在华尔街这么多年,正好给她讲讲。”乔新伟笑道。 “了不起,了不起,不过从哪里说起呢?”格雷憨憨笑了笑,“唔,这几年经济很好,华尔街正处在最赚钱的时候,当初我是为了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才选择了这一份报酬较为优厚的工作。” “那您觉得什么是金融投资市场最欠缺的呢?”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大师,乔霏心里痒痒地,忍不住直接就问到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逻辑,严密的逻辑,这种逻辑的理智对于以盲目和冲动为特色的金融投资市场来说,永远是最为欠缺的。”与乔氏兄妹这样受过正规商学院教育,但未经过市场打磨的人不同,格雷更多是的在实践中全面熟悉证券业的一整套经营管理知识,了解证券买卖程序、行情分析、进货与出货时机、股市环境与股市人心等在内的实际运作方法,这种源自亲身实践的经验,远远比书本上的描述更为深刻有力。 “逻辑?那您觉得如今的美国金融市场还有逻辑可言吗?”网不跳字。 “当然是有的。”格雷并不认为如今的市场存在着多大的问题,就算有小问题,也可以经由市场之手做出检验,进行调整。 “恕我直言,虽然我来到美国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如今的美国金融市场已经严重缺乏理智,甚至是根本毫无逻辑可言,现在的市场看起来繁荣,无论是上市公司的种类,还是股票发行量都大幅度增加,但大多数投资都投在房地产方面,现在经济环境是很好,但这样的利好能够持续多久?如果房地产公司破产了,而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却未对此引起足够的警觉,去关注风险,反而继续推荐房地产公司股票,那么最后这种失控的乐观就会导致经济的崩盘。”乔霏噼里啪啦地开火,让乔新伟都吓了一跳。 文弱的乔霏一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尖锐评述,让一直未认真起来的格雷顿时对这个少女刮目相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一个门外汉,但这并不等于他赞同乔霏的观点。 “以目前的经济形势来看,购买房地产股票还是一个比较安全的投资行为,也是经过市场认真分析研究,认为这个行为具有某种程度的安全性和满意的报酬率。当然,在金融市场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安全,只是在合理的条件下投资应该不至于亏本。如今战争结束,经济复苏,股市持续保持牛市的行情并不奇怪,我认为目前的情况并不是盲目的乐观,更不是失控。民众在过去也曾经一度认为购买股票是投机的行为,憎恨甚至诅咒股票投资,事实证明他们是错的,购买股票也是十分合适的一种投资。”格雷皱着眉头温和地说。 “关于这一点我不否认,但目前的金融市场是否存在着投资变成了投机的问题?历史性的乐观是难以抑制的,投资者往往容易受到股市持续的牛市行情所鼓舞,继而开始期望一个持续繁荣的投资时代,从而逐渐失去了对股票价值的理性判断,一味追风,在这样的市场上,股票可以值任何价格,人们根本不考虑什么数学期望,投资和投机的界限已然模糊了。” 这个观点本来就是格雷提出的,曾经接受过格雷思想教育的乔霏,对此深以为然,现在的场面就像是未来的格雷和现在的格雷进行辩论一般,谁也没办法说服谁,但是格雷却对她说的话十分上心,总觉得说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是自己一直思考着,却无法说出来的想法,此刻被她说出来,他竟然有一种觅到志同道合的知己的感觉。 格雷频频点头,“你说的这一点我很赞同,当市场上出现太多无知的投资者时,这种情况就会发生,但我想随着市场的正常运行,被高估的股票价值也会由市场做出调整,你说的经济崩盘发生的可能性不大。” 虽然觉得乔霏所说的有些耸人听闻,但格雷看她的眼神却充满了赞赏,他一直以为华人是不可能懂金融的,今天的会面却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没想到一个华人少女竟然也对金融市场有着这样深刻而敏感的了解,虽然他并不完全认同她的观点,但作为一个女性有这样的见解,实在让人佩服。 要知道自华尔街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个地方是由男性住在,纽约股市正式成员中从没有出现过一位女性,女人是不能高负荷工作的,她们属于家庭,属于丈夫孩子,属于衣服和化妆品,不应该属于这样残酷的战场。 因为这样的人太过稀少,格雷便对乔霏格外好奇,一晚上聊下来,觉得她言谈不俗,更有许多观点新颖奇特,又恰好与自己心中某些不成熟的想法不谋而合,被她三言两语说出来竟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禁大叹遇上了知音。 可他又哪里知道,乔霏所说的这些实际上全是他日后的几本轰动世界的经济学著作中的精髓,说的是他的思想,他听起来自然觉得十分亲切。 乔霏前世学过经济学,却也只是皮毛而已,但是毕竟是领先了这个时代近百年的观点,经过了历史的考验,具有不可比拟的先进性,听得格雷大为叹服。 “你不继续学经济,转而攻读法律真是可惜了。”格雷频频摇头,“你应该可以成为一位出色的经济学家的。” 乔霏笑了笑,“我对经济并没有太深的研究,说的也不过是一些没有经过市场验证,也没有数据支撑的粗浅想法而已,我的兴趣还是在法律上,想要实实在在地为我的国家做些事情。” “那真是太遗憾了。”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的格雷只是耸耸肩,两人的话题又绕到了金融领域上。 乔新伟一晚上几乎都坐着听妹妹和格雷进行你来我往的思想碰撞,觉得比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解还有意思,许多困扰自己的问题,在这样的碰撞中也隐隐有了头绪。 同样是学经济,乔霏不过是在国内学了四年,而他前后学了近七年,其中的三年还是在美国最好的商学院里跟随最好的导师,但他心里却清楚,在思想的高度上乔霏已经远远胜过了他。 有这么一个优秀到令人只能仰望的妹妹,做哥哥的除了与有荣焉之外,难免也有些淡淡的失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碰撞 第一百四十六章 涉足航空业 ) 第一百四十六章涉足航空业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赌美国的经济照这样下去将会在三年之内崩盘。”乔霏语出惊人,连乔新伟都吓了一跳。 “好,我赌了。”格雷似乎丝毫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一下子就爽快地答应了。 “赌注是什么?”乔新伟望望格雷,又望了望妹妹,原以为自己来美国之后成长了不少,没想到乔霏成长得更快,她身上的锐气和朝气毫不掩饰,只是思想依旧深邃,观点依旧尖锐,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他就能感觉到这个外表憨厚,实际精明的格雷对她发自内心的尊重。 他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格雷不会与自己这般要好,两人虽是好友,但他能感觉得到格雷是个清高的人,他很少发自内心地尊重某一个人,乔霏却能轻易博得他的好感,当格雷欣然应允赌约时,他就知道格雷已经完全把她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上。 最难得的是她是个女人啊,华夏女人在男性社会一直都是失语沉默的,更不用说是在国际上了,乔霏在华夏已经是一枝独秀,但在国际上却还是默默无闻的。 在一般的人的眼中,女人是天生缺乏思想的,她们没有逻辑,空洞乏味,像格雷这样的人,虽不至于轻视她,但很有可能会无视她,敷衍地和她吃顿饭,就像是普通的社交应酬,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态度,明明不赞同她的观点,却还跟着她一块儿胡闹。 “赌注?”格雷和乔霏面面相觑,都突然大笑了起来,两人都是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并不存在太多的功利色彩。 “不如就赌一顿饭吧?网不少字输的人请赢家在这里大吃一顿,二哥,你作为见证人也要出席啊。”乔霏十分淡然。 “就一顿饭?”这回轮到乔新伟哑然失笑了,“你们这赌的……,行,三年后,咱们三人还是这间饭店,还是这个位子!” “对了,方才说到汽车业带动了经济的发展,那航空业的情况又如何呢?”乔霏问道。 “航空业的实际情况并不妙,有不少飞机制造公司已经倒闭了,剩下的几家也都在苦苦挣扎,航空业是要依靠战争拉动的。”格雷不以为然地说。 “我正有件事想要拜托格雷先生,”乔霏盈盈笑道,“不知道格雷先生是否有关注过一家叫作博音的航空公司?” “我知道,这家公司成立的时间不长,还算是一家中小型的飞机制造公司,虽然战后经济繁荣,可是因为战争结束了,对军用飞机的寻求量反而大大减少了,所以他们应该是陷入困境了,fifi是从哪里听说的?”格雷十分好奇。 “之前在国内听说这家飞机制造公司的设计师是我们的华人同胞,心里好奇便有此一问。”乔霏笑了笑,“毕竟我们华夏科技落后,一个华人能够设计飞机,是很让人振奋的。” “哦,那你的朋友恐怕不妙,像这样的公司大都发不出薪水来的,不过这家公司还是不断地发行新股票,来获取现金,可是股价不高,在目前的大环境下那样的股价真是没什么前途可言。”格雷不是很看好这家公司的前景,在他看来这家小公司离倒闭也不远了。 “我对这家公司倒是挺感兴趣的,既然他们遇到了困境,我也想帮忙,不知道格雷先生能不能帮我联系上那家公司创始人?”在美国没有什么人能比这些金融家更神通广大了,大小企业他们都能找得,而且只有通过他们才能迅速取得这些公司的信任。 “你不会是想要投资这家公司吧?网不少字”格雷呆住了,和乔新伟面面相觑。 “小五,别做傻事,你初来美国,很多情况不了解,不要凭冲动下决定。”乔新伟也劝道。 “我知道,但是我始终觉得飞机绝对不止拥有战争的用途,它能够在社会生活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航空业绝对是有发展前景的。”乔霏坚定地说,“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想看看美国的航空公司,多了解一些情况,毕竟我的国家还处在苦难之中,正需要这些飞机来帮助我们保家卫国。” “原来如此,fifi小姐是想买飞机啊。”格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也听说华夏内战不断,虽然美国的飞机并不算很先进,但毕竟是促进自己国家的对外交易,他还是很热心的,“没有问题,我很快就帮你们约个时间见面。” 资金遇到困难的公司把华尔街的金融家们都看作自己的救命稻草,正处在困境中的博音公司创始人威廉一接到格雷释出的善意,立刻赶来赴约,本以为能得到华尔街金援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见到的只是一个要买飞机的东方少女。 虽然有些失望,但毕竟是重要客户,他知道华夏的空军装备只是纸糊的摆设,不过就算是摆设,他们也看不上美国的航空公司,毕竟此时的美国航空业并不发达,逊色于欧洲列强,华人要买飞机多是向欧洲购入,他们愿意向他们博音公司购买飞机,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如果能抓住这个长期客户,必然有利于公司的长远发展。 经济陷入困境,难得接到一个订单的威廉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相比他的紧张谨慎,乔霏要显得镇定自若得多。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近四十的男子,看上去严谨拘束,属于一板一眼的类型,明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偏偏意志坚定地选择了成为一个飞机制造商。 她从格雷那里拿到了博音公司的资料,这个威廉原本是个从事木材生意的乡下土财主,三十多岁才突发奇想进入航空界,创立了博音飞机制造公司,创业之初,公司的员工只有十六人,全公司的资产仅有四百多美元。 这是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可怜公司,创业之初所谓的飞机制造工厂,不过是岸边的一个船坞,机翼与浮筒就在这个船坞里制作,而飞机的机身却在岸边的一个破旧工棚里拼装,运输工具仅仅是一辆大货车,难怪无论是格雷还是乔新伟都不看好这家公司。 这样的简陋条件下,想要造出最好的飞机无异于痴人说梦。 博音公司能够成为上市公司,还是要感谢大战,海军和博音公司定了五十多万美元的合同,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有了这笔款项,博音公司才能够发展下去。 不过随着战争的结束,这家公司又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了,没有了订单,威廉甚至只能做起老本行生产家具,来贴补公司的开销,甚至还在工厂养了一群奶牛,以维持生计,这个飞机制造公司已经名存实亡了。 许多和博音公司相似的小型航空公司在经济大繁荣的态势下还是经不起风吹雨打垮台了,如今的博音公司也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乔霏选中这家公司,自然是因为今后的这家公司会成为全球航空航天业的领袖,她不趁着他们最低潮的时候打劫,那也太对不起自己重活这一遭了。 当然在那么多小型航空公司中这家公司能够脱颖而出,和它的决策人,眼前的这位威廉是绝对分不开的,决定投资一个公司、一个项目,很多时候更是因为它的负责人值得投资。 “威廉先生,比起购买飞机,我对您的公司更感兴趣。”乔霏笑了笑,知道美国人不比华人喜欢绕弯子,他们更喜欢直截了当地说话。 威廉怔住了,“格雷先生不是说……” 不是说他们只是要买飞机的吗?难道她想要收购他的公司?威廉的心中又惊又喜又恐惧,他既希望他的公司能够继续下去,又生怕他的公司在这个风云飘摇的时候被收购,那种掺杂着绝望的喜悦,其中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我相信贵公司制造飞机的能力,你们目前造出的飞机并不是你们的最高水平,我的国家需要的是更好的飞机,我期待你们的新作品。” 乔霏的话让威廉刚燃起的希望又凉了下去,原来连这一笔订单都成不了,他灰心丧气。 “我知道贵公司如今的经济状况并不好,所以我愿意购买你们的大量股份,以资助你们度过难关。”乔霏的下一句话又再次燃起威廉的希望,何止是希望,简直是狂喜了。 这个年龄都可以做乔霏父亲的男子,心中的情绪完全被她牵着走。 “fifi,你真是太草率了,太草率了!”格雷得知此事连连摇头,完全不顾一边威廉近乎惶恐的祈求神色。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的公司现在不值钱,但是我想将来一定可以的…… 上帝啊!求求您让眼前这个东方人投资我们吧! 威廉不住地在心里祈祷着。 “没事儿,我始终觉得威廉先生是个可靠的人,他一定能够成功的。”乔霏朝威廉和善一笑,“威廉先生尽管放心,虽然我购买你们的股份,但是我绝对不会参与你们的经营,不干涉你们的决策,你尽管放手去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六章涉足航空业 第一百四十七章 顾虑 ) 第一百四十七章顾虑 乔霏笑得威廉晕乎乎的,仿佛置身于梦中一样不真实,他对眼前的少女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来自华夏最神秘富有的家族,她身上那种贵族般的气质,让他这个从乡下来的暴发户更加忐忑,这个世界上虽然每天都产生新的富翁,但是他知道在真正的上流社会中他们是根本不被看得起的,就如无根的浮萍,毫无根基,出现得快,消失得也易如反掌。 只有这些拥有悠久历史的贵族才是真正掌握经济命脉的人,就像一个看不见的隐形金矿一般,谁都不知道他们暗藏的能量,他们的国家再软弱可欺,也不能小觑他们在世界上的能量。 能够被百年传承的大家族看上,就等于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后盾,是何等值得庆幸的事! 而她竟然只与自己见了一次面就答应和自己签约,这完全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可是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么?威廉又喜又疑。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在合约上注明一条,每年对华夏航校的学生进行包括飞机制造和飞行技术方面的培训,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威廉先生有什么意见吗?”网不跳字。乔霏笑眯眯地问。 “华夏有航校吗?”网不跳字。严谨的威廉一头雾水,据他的了解华夏的航空业几乎就是一片空白。 “有,不过目前还是形同虚设,没有什么飞机给他们试飞,也没有合格的教官。”乔霏坦诚地说,她一脸无奈,培养一个合格的战斗飞行员,是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的,以华夏的现状,航校完全就是个摆设,所以她才要千方百计和日后的航空巨头博音拉上关系,她要依靠它为华夏培养优秀的航空人才。 美国人的办事效率很高,双方一达成共识,便开始办理各项手续,但一直到最后正式签约入股,乔新伟和格雷还是秉持不赞同的态度。 就算博音公司的规模再怎么小,处境再怎么窘迫,乔霏所付出的这笔资金也绝不是几件华服几款珠宝那么简单,与其让她投到这样没有未来的公司,乔新伟还宁愿她多买几件珠宝古董,至少还能装扮她自己。 乔绍曾对几个子女很开明,每个人都有一笔不菲的零花钱,只要不是成日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都能够活得极潇洒。 乔氏四兄妹的家教还不错,他们积攒多年的零花钱到他们成年之时已经是一笔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丰厚积蓄了。 除了乔新耀成日沉浸于家庭生活,不问世事之外,其他兄妹三人都开始用这些钱做一些小投资,彼此虽然有耳闻,但并没有交流,对彼此的投资方式、渠道、项目都互不干涉,乔新伟也是第一次见识乔霏的冲动。 她在对这家公司及这家公司的管理者完全没有了解的情况下,竟然这么莫名其妙匆匆忙忙地决意投资,甚至不能用冲动来形容了,只能说她鲁莽。 不赞同归不赞同,但这是乔霏自己的投资,自己的选择,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做建议,而没有阻止的权力。 “威廉先生,在航空业中您是专家,我对此是一窍不通,但是我有几个大胆的想法,想和您探讨一下。”等到双方正式签约了,乔霏才吃下了定心丸。 “乔小姐尽管说。”话虽如此,可是威廉心底还是暗暗恐惧着,生怕她以股份想威胁,想要控制影响公司的经营。 “战争结束了,军用飞机的订单锐减,正因如此公司才会陷入险境,那么公司能不能考虑其他的生财之道,例如发展民用航邮?无论是在旧航线还是新航线,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都可以尝试这种捎带信件的方式,方便又快捷,相信可以满足许多人的需要。您看,像我这样远渡重洋来美国读书,想要收到一封家信极不容易,若是有一天飞机能够横渡大洋为我捎来一封家信,我愿意付出比海运高处十倍的资费,我相信像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而飞机上捎带信件应该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不是么?” 乔霏温言说道,却极具有说服力,威廉茅塞顿开,他一直在寻找飞机的新用途和新市场,民用航邮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积少成多,却是一块很大、很有潜力的市场。 当然民用航邮的想法本就是由威廉想出来的,只不过乔霏将这个想法稍稍提早了一小段时间,对这个原本属于自己的想法,威廉没有任何排斥的感觉,轻而易举地接受了。 “乔小姐,您真是远见卓识,您方才说还有其他的想法……”威廉迫不及待地问。 “我只是觉得发展军用飞机固然重要,但在和平时期发展民用商用飞机,更能够为公司赚取利润,才能让大多数普通人尝到航空业发展给他们带来的甜头。在将来某个适当的时候,技术发展成熟了,可以考虑客运飞机,飞机的速度要远远高于汽车、火车,对那些有急事的人来说,飞机是最好的便捷的出行工具。不过这只是我对今后的构想,我想以目前的飞机建造水平,还是不大可能的事,客运飞机最重要的是安全,如果不能保证客人的安全,飞机飞得再快也不会有人坐的。这些想法也是我胡思乱想的,没太大的根据,只是仅供参考而已。” 她的确是个门外汉,只是提个大致的想法,所有的一切还是需要威廉这样的专业人士自己去探索。 “华人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威廉敬服地说,“你所说的都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我们公司的总工程师也是一位华人,他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设计的飞机是我们公司第一种量产的飞机,靠着那一笔订单我们公司才能撑到今天,你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人才!” 乔霏微微一笑,却不敢居功,她所说的不过是威廉不久之后自己想出来的,威廉说华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让她极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华人总算得到了洋人的赞美和肯定,失落的是,如此聪明的华人又怎会让自己的国家衰弱到了如此地步? 飞机投入航空邮件运输,宣告了商用飞机时代的诞生,博音公司由此开始了蓬勃的发展,而威廉的矢志不渝和远见卓识使他成为了美国民用航空业的奠基人。 在资助了博音公司之后,她再次大手笔地入股了约瑟夫家的理莱公司,就算她多年来投资稳赚不亏,又有变卖珠宝古董和老太爷给的巨款,还是在两家公司最低谷的时候进行的抄底,但个人的资金毕竟还是有限,看着钱包迅速瘪下去,心里开始有了危机感,她不能把宝只押在这两家公司上。 在美国还有太多的机会,太多有潜力的企业值得投资,她的计划太过庞大,非倾一家族之力不能完成。 她开始写信游说父亲和老太爷,劝他们将眼光放到国际市场,与时局不稳的华夏相比,在国外的投资反而更易被保护,外国人尊重契约精神,一旦订立契约,便不会轻易背弃,政府更不会做出强行征收这样的事来。 原以为和保守的老太爷相比,在国外留学过作风西式洋派的乔绍曾会更加支持她的想法,却没想到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乔绍曾认为向来只有洋人赚华人的钱,或是华人和洋人合伙赚钱,在金融市场上华人还是初学者,根本斗不过以资本起家,在金融市场上打滚积累经验多年的精明洋人,哪里有实力去赚洋人的钱,乔霏的想法太过于天真了。 何况乔霏虽然是个政治理论家,也学过经济,但是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对整个国际金融市场看得并不准,他根本无法相信她说的,所以他对乔霏所勾勒出来的前景完全不看好。 但是作为一个开明的父亲,他还是鼓励乔霏用自己的钱在金融市场上多多尝试,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如果有亏钱就当做付学费,尽管放手去做。 接到信的乔霏一脸苦恼,她的确没有太好的理由来说服父亲,这些企业在众人眼中本来也就是不被看好的,否则早就有美国人捧着大把钞票过去了,要不是她有着这段历史的记忆,她也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捡漏的。 乔绍曾的顾虑很具有代表性,这个时代的华人在洋人眼中属于蒙昧初开的物种,在那些华尔街金融家眼里也是最好戏弄的,如果他们敢涉足金融领域,绝对会被他们啃得体无完肤,与其这样,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乔绍曾们采取的策略就是绝不奉陪他们过招。 虽然乔绍曾是华夏首屈一指的银行家,但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绝对是个小学生,乔家之所以能成为华夏最富有的家族,并不是他们资本运作的手段有多高明,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华夏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人脉资源和垄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顾虑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财团 ) 第一百四十八章财团 乔家在大华王朝倾覆之前,世代在朝内为官,当时国内兴办西洋商业、工业,朝廷也投入了大笔资金,作为朝廷之中最为坚定的自强派官员,乔家两代人始终不懈推进西式工商业的发展,这些工商业几乎都是官办产业,而主持这些官办产业的就是乔家。 换句话说,整个国家的垄断国企全都在乔家掌控之中,当年重农轻商,从商被认为是贱业,正统官员根本不屑为之,因此并未出现能与乔家抗衡的竞争对手。 大华王朝被推翻后,这些国有资产一夜之间转为私有,而几乎所有的新式工商业都成为了乔家的私产,毫不客气地说,乔家是把大半个国库吃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了。 虽说国人爱用洋货,但并不代表国货就毫无竞争力,国货价格低廉,可以满足很大一部分人的需求,走的就是薄利多销的路线,所以乔家在全国的工商业中处于首屈一指的垄断地位。 无论一个国家是贫是富,只要有垄断就必定是绝对赚钱的生意,乔家多年的财富就是靠这样积累下来的。 乔老太爷的几个儿子除了长房乔伊这一支之外,个个都是不争气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个个好吃懒做地使劲儿花钱败家,自他老人家不管事以来,偌大一个乔家竟渐渐败了下去,若不是老太爷还在这个家恐怕就要散了。 好在乔绍曾还算是个精明能干的,虽然和乔老太爷关系不睦,也没有太多往来,但那些被他叔叔们败掉的家产,还是一点一点地落入他的掌控,虽然不复当年乔家的盛况,但好歹还是维护了名门大族的脸面。 而最厉害的是如今戴国瑛已经统一了最富庶的江南一代,作为大舅子,又是戴国瑛当初去的好友,别的好处暂且不说,华夏联合政府辖内多项产业的垄断权又重新到了乔绍曾的手里,再加上他手上那个让人眼红的大华银行,的的确确可以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 所以乔家人和国际银行家们不同,他们靠的不是自己的商业嗅觉发家,而是靠着祖荫,靠着人脉关系,含着金汤匙出生,温室里的花朵自然不可能和荒野上的狼匹敌。 乔霏失望的同时,也能理解乔绍曾。 不过她却万万没有料到,那个做派老旧的保皇党乔老太爷,竟然爽快地听从了她的意见,给了她可以随意动用一百万美元资金的权力。 接到信的那一瞬间,乔霏简直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要知道当时她根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给老太爷的家信中随意提及的,完全就没指望他会答应,可是他竟然一句也没多问,就爽快地拨给了她这么一大笔资金。 看来乔家本家并没有像外界所想的那样渐渐衰落,又或者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是至少让她看清一点,乔老太爷并非真正的不管事,整个乔家的核心权力始终紧紧被他握在手心之中,所以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那些子孙胡闹,却丝毫不着急上火。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一百万美元绝对是一笔让人震惊的巨款啊,只因为她信笔一提,他便大笔一挥爽快地给了她这么一笔钱,实在让她琢磨不透。 乔霏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位老太爷了,他看似思想老旧,可是有的时候又似乎极易接受新鲜事物,但无论怎么说,最让她感动的就是他对自己的纵容。 对于这件事,他老人家轻描淡写地只用了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尽管放手一试”轻轻带过,仿佛毫不在意这笔巨款会莫名其妙地打了水漂。 没有得到父亲和乔老太爷对于美国市场的任何允诺,他们也明确表示了对此丝毫不感兴趣,除了老太爷给的她一大笔钱,她几乎没有争取到其他任何家族对她的支持。 但无论如何手里毕竟有了大笔资金,虽然此时她也找不到太多可以投资的公司和产业,目前是美国经济的上升期,大多数公司的股票都被高估了,这个时候不可能大量入手,于是她将余钱全都交托给了格雷,由这位天才型的专业人士负责帮她投资管理,只要在经济大崩盘前将资金尽数撤回,那这样的投资就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接下来的她只需要坐等美国经济崩盘即刻,她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校园生活之中,哈佛大学是常春藤名校,她的同学有不少都是来自各国的上流社会,更不乏什么王公贵族这样眼高于顶的人物。 初到一个新鲜的环境除了学校的课程之外,大家更喜欢举办各式各样的活动,以此联络感情,拓展人脉。 乔新伟对这个妹妹还是看得很准的,她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学校做个书呆子,她对这种社交活动更感兴趣,因此迅速融入了这些小团体中。 除了美国的政商大亨之外,英法德意俄日各国也有许多贵族成为她的同学,这些人对待她的态度并不因为她的国家孱弱而有任何轻视,在这些团体中就算是一个流亡公主也会得到大家的尊重,反倒是那些根基浅薄的暴发户是无论如何也融不进来的,这就是贵族们身上的劣根性,有的时候他们更看重的是血缘和祖谱。 她需要一个庞大的,覆盖全美甚至欧洲的社交网络,而根据前世的“六度分隔理论”,陌生人之间的社会距离只隔着六个人,所以她在学校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为她带来出乎意料的人脉资源财富。 尤其是哈佛大学的法学院学生几乎是拥有了一张进入上流社会的通行证,他们不似理工科的学生必须终日埋首于实验室之中才能出成就,他们对社会关系更加渴望。 乔霏身上没有高人一等的盛气凌人,因此在任何一个小圈子里都混得如鱼得水,很少人会抗拒一个活泼漂亮又温柔亲切的女孩儿,尤其当她精通各国语言,擅长乐器、舞蹈这些社交必备基本技能的时候,她很快成为学校的社交女王,是男人们梦想约会的对象。 通过宴会、派对她结识了不少美**、政两界和商界的人物,只可惜她对历史并没有太深入的研究,除了少数名人和公司,大部分人今后的成就她都无法准确估计。 不过好在她不需要给他们算命,只需要同他们保持良好关系即可,比起政界她对军界的动向更为关心,包括美**队的一些武器制造商。 可是随着几次接触,她越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这些武器制造商的身后几乎都有一个华尔街财团,可以说美国的华尔街不仅控制了总统还控制了武器和军队,简而言之就是资本为王。 无论是美国参加战争,还是买卖军火,这幕后的影子绝对是那些财团,这一项认知更加坚定了乔霏通过资本运作分一杯羹的决心。 虽然远隔大洋,隔着战争的硝烟和战火,却丝毫没有阻断乔霏与沈绍隽的联系,不过除了儿女情长之外,乔霏同样关注着国内的时局战况和国内的军火配备,落后的武器是不可能在接下来与倭国的战斗中取得胜利的,她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倭国也在不断地向美国购买着军工设备、钢铁、石油和枪炮弹药。 而华夏国内的形势却逐渐好转了,在胡杰的支持下,戴国瑛迅速扩张**军的势力,如今几乎已经平定了国内的大半江山,没有了军阀残酷的剥削和连年战争的动荡破坏,人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国内呈现出难得的安定发展,尤其是江南一带,本就经济富庶,工商业发达,在平稳的政局下发展得更加迅速,经济发展,国库也更加充盈,**军的军费也宽裕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乔霏向乔星诃和戴国瑛去信向他们游说发展航空业,就她的观察来看,如今华夏的军队装备中最薄弱的就是航空业,而航空业的建设非一朝一夕之事,更不是向美国买点枪炮就能解决的。 虽然航空业起步得晚,但是这十几年来发展极其迅速,华夏在这一块几乎是完全缺失,在将来的战争中,轰炸机、战斗机都是战场上的主角,只是恐怕现在的戴国瑛还未认识到这一点。 当年卢林还在的时候,有一个留美学生回国创立了华夏航校,并为航校制造了华夏的第一架飞机,但那位留美学生因飞行事故去世后,华夏航校便形同虚设,根本没有人会去关注这个谁也看不清前景价值的学校。 但不可否认,乔霏的信的确说到了戴国瑛的痒处,虽然她的信中还有些孩子气,对飞机的关注也是由于美国的一次飞行表演,但是戴国瑛作为一个行军打仗的军人,从她在国外带回的讯息中感觉到了列强对于这种新式武器的重视,他自然也开始认真对待起来。 尤其是乔霏提到航空公司的飞行员在非战时投递邮包,战时则应征入伍,不占用太多的军费资源,还因为平日投邮训练,导致在战争时投掷炸弹的准度更加精确,这一点让戴国瑛格外动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财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女佣 ) 第一百四十九章女佣 华夏航校的架子原本就在那儿了,戴国瑛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和财富,只要请几个教官回来,再选送一批学生到美国受训即可,比起华夏军校,他所要付出的太少了。 重新启动华夏航校迅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乔星诃热心地接受了这项工作,这让远在大洋彼岸的乔霏松了一口气。 她将博音公司的资料寄给乔星诃,并提起她与博音公司的主事者是好友,对方愿意无偿帮助他们华夏训练飞行员和技师,这样优厚的条件乔星诃不可能不动心,全身心扑到了重建华夏空军的工作上去。 其实在原本的时空里,也有一些有识之士提出要及早训练华夏空军,却一直未被官方采纳,每当后人提起这段历史时,总是扼腕不已,如果几年后的那场大战,有成熟的空军参与,那么华夏绝不需要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 追寻正确意见无法被采纳的根由,乔霏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采纳身边亲近人的意见,哪怕坐上了最高位子的人也不意外,掌权者身边的人,哪怕人微言轻,也常常会影响掌权者的最终决策。 当初那些提出训练空军的人,大都是一些国外军校毕业的学生,满腔抱负,战略思想先进,在国内却始终不得志,他们所提出的观点,只被当做书生意气,当权者根本不会去考虑他们所思所想。 乔霏其实还算不上戴国瑛身边的亲近人,但是乔星诃却是戴国瑛最看重最亲近的人,在戴国瑛眼里乔星诃本就是一个西式的先进的现代的象征,对她所提的任何意见都会慎重地考虑和斟酌,所以通过乔星诃,哪怕乔霏远在大洋彼岸,却一样可以影响到戴国瑛。 其实在哈佛大学读法学,乔霏的压力依旧很大,这里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有竞争意识,因为这个国家是移民国家,同学们不会因为乔霏是华人而对她有所轻视,却会因为她是女子而质疑她的能力,不仅是同学如此,连教授也不例外,这种性别歧视不仅在华夏存在,在开放的美国依然也深入骨髓。 越是如此乔霏越对自己要求严苛,就算忙于应酬,却不肯丝毫放松自己的学业,迅速改变了所有人的看法。 这里的教授们大都标榜苏格拉底式教学法,喜欢在上课的时候与学生诘问辩难,小班讨论课发言压力自然不在话下,就算是一两百人的大班必修课程,教授们或者随堂随机抽问,或者排定轮值依序抽问,通常每门课都会有一两次机会要在全班面前与教授对答,有时问答往返十数分钟。 好在乔霏的英文基础打得好,又曾在外交部工作过,一口英文说得十分流利,还学过法文和拉丁文,基础远比一般学生扎实,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和大多数学生一样,在没事儿的时候整个人扎进图书馆中,大量地阅读思考写作,不敢有丝毫懈怠。 被乔新伟请来照顾她的女佣觉得十分轻松,这位大小姐在吃喝上从不挑剔,还经常不在家,有的时候一个礼拜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丝毫没有小姐的架子。 “小姐,我刚烤了蛋糕。”女佣将红茶和蛋糕轻轻地放在乔霏的桌上,只要乔霏在家,她就会想方设法做各种不同的点心给她。 “苏妈妈,谢谢你,蛋糕闻起来很香。”乔霏微笑着点点头,对乔新伟请来的这个女佣她也十分满意,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沉静寡言,老实本分地做好每一件事,最难得的是十分用心。 “刚烤出来的味道好,快趁热吃吧,”苏妈妈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小姐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开口。” 苏妈妈觉得很不好意思,每个月收了钱,做的事实际上却少得可怜,让她总想多做些什么来弥补,乔霏越是不挑剔,她就越过意不去。 “味道真好,”乔霏笑着赞道,“苏妈**手艺太好了,做事又细心,我每天回来看到这一屋子的鲜花,心情就特别好。” 这位苏妈妈行事妥帖,还很风雅,不仅将屋里打扫得很干净,每隔几天都会带来一束鲜花,插在屋子里,让这间冷清的公寓顿时充满了生机。 “小姐开心就好。”得到乔霏赞美的苏妈妈腼腆地笑了起来,这位小姐平日不着家,就算偶尔在家也忙忙碌碌的,对她虽然微笑客气,但两人之间很少有交流。 “苏妈妈来美国多少年了?”乔霏喝着红茶,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 “十几年喽,我年轻时跟着男人到了美国,如今他都死了有五六年啦。”苏妈妈忆及往事,她一脸怅然。 “听口音是江浙人?” “是啊,我是杭州人。” “难怪做得一手好菜。”乔霏赞道,没想到到了美国还能吃到这样清爽的饭菜。 “也不怕小姐笑话,我原也是不会做菜的,都是到了美国后才学会的,说不上地道正宗,不过是凭着记忆瞎折腾。”苏妈妈笑了起来,眼神中有着得意。 “真是了不起,苏妈妈原先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少奶奶才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哪有那个命?”苏妈妈苦笑,“也不瞒小姐,我原先只是个戏子,后来离了戏班,我男人便带我到了美国做生意,好日子也是过了几年,可他却因为一场急病死了,留下我和三个孩子,当时我真是慌了手脚,我在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何况国内天天打仗,还不如美国呢,便决定在这儿长住下去,可是坐吃山空,为了养活孩子,我只能出来做工。” 生活的苦难并未压垮这个妇人,但是想到自己的命运她还是忍不住有几分薄怨,虽然是戏子出身,可她当年也是戏班里鼎鼎有名的台柱,才会被当时还是富家少爷的丈夫看中,本以为离了戏班就能过上少奶奶的好日子,可没想到遭到丈夫家里的强烈反对。 丈夫也是个痴情种,带着她坐船到了美国做生意,虽说还是小本经营,但好歹也是个老板娘了,又是和真心疼惜自己的人在一起,她自然是极满足的,这才开始学着洗手作羹汤,料理家务,后来又生了三个孩子,一家五口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倒也其乐融融。 偏偏她命不好,丈夫生了急病,几天功夫就去了,留下她和三个懵懂的孩子,对她这样没有手艺没有文化的女子来说,简直比天塌下来还惨。 “最大的孩子几岁啦?” “十五了,都上中学了,我常和他说,要好好读书,将来要像小姐这样有出息,读好学校,将来才能过上好日子。”苏妈妈一脸羡慕地说,但谈起自家那个优秀的儿子时也难掩骄傲,“小的那个才七岁,刚刚读书,皮得要命……” “那你出来做工,孩子怎么办?”乔霏极少与穷苦的人接触,对他们的生活竟是难以想象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早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别看小家伙才七岁,连饭都会做了。”谈起孩子,苏妈妈又得意又愧疚,时间过得很快,当初那还要抱在手上的小家伙如今已经是个小学生了。 “真了不起。”乔霏赞道,难怪自古富贵多纨绔,贫寒出才俊,磨难能让一个人迅速成熟起来,“苏妈妈,我这儿没什么了事了,你先回去吧,孩子们回来也有口热饭吃。” “小姐真是心善,不过不打紧,现在还早,我就住在对面那座公寓里,近得很。”苏妈妈笑道,当时正是觉得这份工轻松又便于照顾家里才接了下来,现在想想的确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了。 “住在那里?”乔霏微微吃了一惊,这一区的房价高租金高是出了名的,除了像她这样家财万贯的学生,普通学生几乎都是住在学生宿舍之中,无论是租还是买,能住得起这里的房子,这苏妈妈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男人也没给我留下什么,就留了那么一套房子。”苏妈妈笑了笑,“我把房子租出去两间,又出来做工,才能供得起三个孩子吃饭读书。” 她有些骄傲地说,自己这样一个毫无一技之长的弱女子竟然也撑起了这个家,让她对自己更添了几分信心。 “真是辛苦你了。” “其实也没什么,这世上比我穷困的人多了去啦,”苏妈妈憨厚地笑了笑,“我们几个好歹有地方睡,有口饭吃,孩子也能读得起书,街头还有许多流浪汉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咧,到了冬天就蜷在角落瑟瑟发抖,看上去着实可怜,我就带着孩子们拿几美分买些热牛奶给他们送去,平日有吃不完的饭菜也会送去给他们。人要多做好事,今后才会有福报……” “苏妈**心真善,今后我这里有剩下的饭菜,你也尽管拿去分给他们。”乔霏有些感动,这个自己生活也不好过的妇人竟有这样善良的心底,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女佣 第一百五十章 股票 ) 第一百五十章股票 “小姐的心才善,我原以为美国这样的国家定然是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的,却没想到也照样有那么多流浪汉,”苏妈妈嘟囔着,“这几年农村来的流浪汉越来越多了……” “农村?” “是啊,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了,无论在哪个国家,农民都是最困苦的啊。” 乔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显然没有人注意到美国的农村并没有享受到这次大繁荣,甚至可以说这次大繁荣对农民来说却是一场灾难。 原先美国的耕地有一大部分是为马匹和骡子生产饲料的,这一点和华夏相似,但是随着汽车取代这些牲畜,越来越多的耕地用于生产粮食,之前的大战,给粮食带来了巨大需求,让人们丝毫没有意识到粮食过剩的问题,而如今大战结束,粮食供应却激增,农村的收入自然因为农产品的供大于求而大幅下降。 许多农民的生活陷入了窘境,还好美国拥有比别的国家多得多的银行,它们中的大部分是农村小镇中微不足道、只有一个营业点的小银行,完全依赖为当地农民提供小额农业贷款生存。 起初这些小银行还能为农民提供一些支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这种银行入不敷出,陷入了倒闭,自然也有越来越多的农民因为债务流离失所,宣告破产,最后只能沦为流浪汉。 所有人都对这些发生在农村的创痛视而不见,无论是记者还是银行家,他们都偏爱城市,都只关注为大工业融资的买卖和国家经济生活中的大事。 农村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乔霏立刻对此发生了兴趣,“苏妈妈,你再和我说说。” 乔霏的生活圈子毕竟狭窄,一直都在富人圈里打转,很少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劳苦大众的生活,苏妈**话虽然朴实,却能给她许多灵感。 苏妈妈愣了愣,她本也就是闲聊,乔霏越是要她好好说说,她就越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小姐有买股票么?”苏妈妈想了想,决定和她说说她生活中的大事,“我告诉你,股票可好赚了,我今年可靠着股票赚了不少呢,我那个股票经纪真不错,他看我家里穷,还借钱给我买股票呢,世上究竟还是好人多呢,小姐若是想买,我便介绍他给你。” “借钱给你买股票?你说的是保证金?”很多人都喜欢用保证金的方式从经纪人那里借钱来购买股票。 “我也不知道,总之赚钱的很哩。”苏妈妈喜滋滋地说,这一年多来她越来越尝到了股票带来的好处。 “我也买了,”乔霏抿抿嘴,股票的确是一个让人疯狂的东西,无论是在华夏还是美国,普通人往往都弄不懂什么是股票,只知道这玩意儿赚钱就一股脑地栽进去,“不过这东西很有风险,一两年之后经济若是不好了,这股票不仅会赚钱还会赔钱呢,说到底就和赌博差不多。” “赌博?”苏妈妈瞪大眼,似是不敢相信,在她眼里赌博可是最要不得的,她亲眼见到不少人以为赌博倾家荡产,可这股票怎么会和赌博扯上关系?顿时眼中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不过这两年经济尚好,买些股票也无妨,”乔霏压低嗓门,“我也有些门路,知道股市里的一些内幕,到时候若这股票要大跌了,我便提前告诉你,你赶快把股票全部出手了,就是稳赚不赔的好生意了。” 苏妈妈大喜,“那敢情好,太谢谢小姐了!我真是遇上贵人了!” “不过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这种私下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乔霏神神秘秘地说。 “这我晓得的,小姐尽管放心。”苏妈妈点头如捣蒜。 相比官方消息,人们对所谓的内幕消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仿佛越是神秘越是少人知道的事情,就越接近事情的真相,乔霏不忍心不远的将来她引为股市的崩溃而崩溃,因此利用的就是苏妈妈这一点盲从相信,若她严肃认真地和她分析股市现状和未来,她既听不懂也不会相信。 美国人没有过春节的习惯,虽然每年华夏的这个时候众人已经忙着筹备各种过年的物事,通常要欢天喜地地忙活上一个月,可美国依旧是一切如常,大家正常上班上课,丝毫没有任何不同,美国人连春节是什么都弄不懂。 而对于华夏的留学生来说,他们一个个自诩新派,对传统的节日向来不屑,觉得那是必须革除的繁文缛节,过西方的圣诞节一个个兴致盎然,而对自己国家的节日却是极度鄙薄的,仿佛不过春节才是文明的先进的做派。 乔霏对任何节日都不大上心,可也看不惯华人如此偏激地媚外,游子在外总会难免染上一种叫做“思乡”的病。 好在传统保守的苏妈妈从几天前就开始为了春节忙里忙外地准备着,让差点忘记了春节到来的乔霏也开始对节日期待起来,她写信给了乔新伟,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总觉得春节是老人才过的节日,大年三十晚上宁愿和同学们去百老汇看歌剧,也懒得过来吃什么年夜饭。 “小姐,能不能给我们写副春联?”苏妈妈祈求道,诸事都准备停当了,就差这最重要的一环了。 “好呀,可是没有笔墨纸砚,家里也没有红纸。”乔霏有些为难地说,在美国用的都是轻便的自来水笔,她又不是沈绍隽,于书法一道没有多大的兴趣爱好,自然不可能带着累赘的笔墨纸砚来到美国。 “我都买好了。”苏妈妈迫不及待地掏出刚从华人商店里买的笔墨纸砚和红纸,小心地裁好,近乎虔诚地递给乔霏,春联寄托的是她对新年的愿景和期望。 就着微凉的空气和冷清的气氛,乔霏在红纸上写下了最最寻常的一副春联。 “院庭不大聚财富,柴门虽低出人才。” 苏妈妈低低吟诵着,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这副春联无疑极合她的心意,她辛辛苦苦就为了多赚些钱,培养三个孩子长大成才。 “小姐这字真是好!我家那三个不成器的,洋文倒是写得很溜,咱们大华的字却是怎么也写不清楚。”苏妈妈一脸惭色,她自己虽然也识字,却还达不到教孩子写字的程度,三个孩子自幼受美国的教育,对华夏的文化却是疏离得很。 “我这字——”乔霏笑了笑,她原以为自己的字也不算差,可是和沈绍隽的一比,她却有如三岁小孩儿的涂鸦,完全上不得台面的,所以自从遇上了他,她是再也不敢以自己的字为傲了。 “你看看这字比我如何?”乔霏拿起书桌上沈绍隽写给她的一幅小字递给苏妈妈。 “这字也好看,”虽然没读什么书,但人对美的观感都是一样的,两幅字在一块儿立判高下,苏妈妈尴尬地笑了笑,“我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看得出来?” 知道苏妈妈是照顾她的自尊心不好直说,乔霏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字是我的一个朋友写的,他是个打仗的,在战场上杀起敌人来可凶猛了,谁知道下了战场竟然还会写出这样的一手好字。” 一讲到上战场杀敌,戏子出身的苏妈妈就想到了戏台上五大三粗的张飞,眼中不由得现出惊骇之色,“莽张飞也能写出一手这么俊的字?” 在她的想象中,写字是文弱俊秀的小生做的事,行军打战的必然是刚强勇猛的武净,两者之间所差甚远。 “莽张飞?”乔霏想到历史上张飞那络腮胡子黑脸庞的形象,在想想沈绍隽就算被晒黑了还依旧是个小白脸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是了,是了,就是个莽张飞。” 谁让他打起仗来不要命,悍勇非常,说他是“莽张飞”也丝毫不为过啊。 苏妈妈是过来人,敏感地察觉到乔霏眼里微微荡漾着的情意,和乔霏主仆相处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知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是众人追捧的明珠似的人物,可她对谁都彬彬有礼,毫不逾矩,本以为大家小姐闺教森严,没想到是在国内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位‘莽张飞’可是小姐的心上人?”心里想着嘴上却情不自禁地问了出口,这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妥,乔霏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她这样随随便便地问出这样的话,可算是污了她的闺誉,她的脸上立刻染上了惶恐。 乔霏一怔,却也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了,她向来坦荡,并不特别避讳她和沈绍隽的事,虽然平日她从不主动向旁人提起,但既然苏妈妈问了,她自然也不会刻意否认,毕竟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妈妈没想到她会坦然承认,觉得乔霏实在是个性情中人,没有一丝千金小姐的造作扭捏,不过她的想象力也遭到了挑战,眼前这个温温柔柔美娇娘站在那粗豪大汉的身边,怎么想怎么不般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章股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男孩 ) 第一百五十一章小男孩 见苏妈妈一脸纠结,乔霏再次轻笑出声,拿出一张沈绍隽的照片,“就是他。” 苏妈妈接过小像,定睛一看,忍不住赞道,“好俊的男子!” 照片上的沈绍隽,身穿军装,眉目清朗,目光炯炯,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清傲飒爽的气质,这是乔霏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小姐!”苏妈妈抿嘴笑道,“这哪里是莽张飞啊,分明是俊张生。” “我可不是崔莺莺。”乔霏哈哈大笑,大概是受了乔星诃或是姚若心的影响,说起这些少女心事倒是一点儿都不像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那般忸怩。 “这么俊的公子也投身行伍,真是可惜了。”华夏历来都是重文轻武的,虽是从马背上得的天下,却不能在马背上治天下,最后要依靠的还是舞文弄墨的书生们。 “他说如今的华夏是乱世,非靠武力不能平天下,我觉得他说的有理,只是——”乔霏的眉眼柔了柔,唇边逸出了一声叹息,“我只是恼他不爱惜自己,打起战来简直是不要命,弄得一身都是伤。” 孤身一人在异乡,虽然常常身处热闹的宴会,但依旧还是会感到寂寞和孤独,心中积累的情感格外想找个人诉说,这个完全游离在她生活圈之外的苏妈妈就成了她最好的倾诉对象。 “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可是危险得很啊,若是有个万一……”苏妈妈也叹道,却又立刻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赔笑道,“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位公子定能逢凶化吉的。” “没事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常常忧心,”乔霏宽和地笑笑,“不过我也相信他定然会没事的。对了,明晚就是大年三十,苏妈妈带着孩子们都来我这儿过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多些人好歹也能热闹一些。” 苏妈妈将自己公寓的两间租给了两个外国人,他们不过春节,也不能理解春节对华人的意义,反而责怪苏妈妈忙着过节太吵,影响了他们的休息。 虽然是房东,但身为华人的自卑影响了苏妈妈对洋人的态度,她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他们。 “那怎么好意思?”苏妈妈有些惶恐地说。 “我们这些在外的华人就是一家人,你还和我客气什么?”春节当前,美国冷清的气氛让乔霏这样对节日并不上心的人也变得失落起来,百年后在美国的华人越来越多,春节这样的节日十分热闹,从气氛上来说也不会逊色圣诞节多少,和现在的氛围完全不同。 如今的华人在美国受制于各种物品的贫乏,不可能过一个像国内那样正宗的春节,因为怕影响邻居,他们甚至连鞭炮都不敢放,所谓过节也只是多做了几个菜,互相说些吉祥话,慰藉自己的思乡之情。 苏妈**大儿子已经十五岁了,苦难的生活将他磨砺得较同龄少年要沉稳得多,常在青春期少年身上出现的叛逆完全看不到,很有礼貌地和乔霏打过招呼之后,就体贴地帮着母亲打下手,时不时还管束一番两个弟妹。 “乔霏姐姐,这是什么?”七岁的小男孩儿虎头虎脑的,的确是个调皮好动的孩子,他正拿着乔霏书桌上的模型好奇地问道。 “这是飞机。”乔霏放下手上的书,小男孩儿的姐姐正忙着吃手中难得吃到的巧克力糖,弄得满手满脸都是。 苏妈妈十分节俭,虽然巧克力糖在美国很常见,可小家伙们也很少吃到,只有在万圣节或是圣诞节时才会有人分给他们,苏妈妈是决计不可能花钱买这些没有营养的零嘴。 “飞机?就是上次在天上看的大鸟吗?”网不跳字。即使是在美国,飞机也不是个寻常的东西,小男孩儿仅见过一两次,只觉得这个“飞机”不仅漂亮还很有趣。 “是。” “我听哥哥说,人可以坐在飞机里飞到天上去呢。”小男孩瞪大眼睛,像是求证一般看着她。 “对啊。”乔霏莞尔。 “小凡,不要一直吵小姐,小姐要用功了。”苏妈妈瞥见小儿子不停地缠着乔霏忍不住斥道,老大和老2都是安静的孩子,就是这个老三吵得人不得安宁,带着孩子们来她本就觉得不好意思了,更是生怕儿子打扰到乔霏。 “不要紧,小凡很可爱,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弟弟呢,”乔霏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何况今天是大年三十,别让小孩子不开心。” 小男孩一脸委屈地说,“我只想问问乔霏姐姐,是不是坐着飞机飞到天上就能见到爹爹了。” 苏妈**手顿了顿,抿了抿唇,眼眶立刻红了,已经懂事的大儿子走到小男孩面前,“小凡乖,别再吵乔霏姐姐了,咱们永远见不着爹爹了。” “上回你不是说爹爹到天上去了么?为什么我们坐飞机去了天上还见不着他?”小男孩不解地望着哥哥。 “爹爹飞得太快太高了,咱们都追不上他了。”毕竟是做哥哥的,常在家里哄弟弟,言语之中很是耐心。 “那我长大后要开最好的飞机飞得比爹爹还快还高,就可以追到他了!”小男孩依旧固执地说。 “小凡,不准胡说!”苏妈妈慌了,老人家最忌讳大过年的时候说这种晦气话,连忙拉下脸来怒斥他。 小男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遭到母亲的怒斥,顿时眼眶盈满了泪水,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小凡真有志气,这个飞机模型就送给你,等你长大了要开着比这个还要好的飞机在天上飞,虽然你看不到爸爸,可是你的爹爹一直都在天上看着你,你好好学习,孝敬妈妈,他一定会高兴的。”乔霏怜惜地将他拉到身边轻声哄道,温温柔柔地帮他擦干泪水。 这个孩子自幼丧父,对父亲并没有多少印象,但孩子天生对父亲血缘上的牵绊和挂念,让他对这个早逝的父亲念念不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一章小男孩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是华人 ) 第一百五十二章我是华人 “这怎么可以?”苏妈妈连忙不好意思地上前要将小凡手中的飞机还给乔霏,小家伙一见母亲来拿,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立刻又喷薄而出。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乔霏将飞机模型塞给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儿,这是博音公司刚设计出来的新机型,她觉得有趣才留了一个在书桌上,对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若能哄得一个小孩儿高兴也是好的。 小凡毕竟还是小孩子,因为家庭贫困,根本就没有什么玩具,乔霏送给了他这个飞机模型是他唯一一个像样的玩具,顿时高兴得忘了方才的伤心难过。 “我以后开上大飞机,就带着乔霏姐姐飞到天上去玩。”小凡笑嘻嘻地说,眼泪鼻涕还留在脸上,让人忍俊不禁。 “好呀。”乔霏也咧嘴笑开,掏出手绢给他擦眼泪。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番看似玩笑的童言稚语会在若干年后成为现实,也没有想到这个调皮的七岁男孩真的会将这样的对话当作誓愿牢牢记在心里。 “小姐,小凡这个孩子真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你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他,我们怎么担当得起。”苏妈妈局促不安地说。 “这个小玩意儿哪里值钱,本来就是玩具而已,我倒觉得三个孩子都懂事得很呢,我像小凡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他这么乖巧,那时候的我可讨人嫌了。”乔霏笑眯眯地说。 “别人也就罢了,要说小姐讨人嫌,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苏妈妈叹道,“三个孩子中也就这个老大最让人省心,他爹爹刚过世那会儿,他和小安一般年纪,就已经知道照顾一双弟妹,帮我分担家务,若不是有他们我是无论如何也撑不过去的,怕是也要随着我男人去了。” “小宽的确是个好孩子。”乔霏点了点头,其实她根本没比人家大几岁,却不自觉地带上了长辈的架势说话,“平时在家喜欢做些什么?” 大概是不习惯母亲的赞美,也可能是对一个少女像个长辈一般赞许感到不自在,十五岁的小宽立刻腼腆地涨红了脸,如害羞的小姑娘一般嗫嚅着,“我就喜欢看看书。” “看书好啊,你妈妈这么辛苦就是为了你能够好好读书,我这里其他东西不多,书倒是有不少,你今后若是想看书,尽管来我这里借。”乔霏微微一笑,看到这个容易害羞脸红的少年,就想起当年同样羞怯的沈绍隽来。 “那真是太谢谢小姐了!”苏妈妈拉着儿子不住地道谢,可怜天下父母心,因为住在这一区的缘故,她知道知识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因此无比渴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对乔霏就读的哈佛大学法学院更是无比向往。 在乔霏的允许下,苏妈**三个孩子成了她公寓的经常往来户,乔霏要是在家常常都是五个人一起吃晚饭,好在因为童年的困苦让孩子们格外懂事,从不胡搅蛮缠地闹腾,一个个都是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乔霏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也喜欢这样充满家的温馨的感觉。 但是她呆在家里的时间也不算太多,她的课业压力很大,作为一个东方人要完成学校的课程绝非易事,可是乔霏仍然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为被教授称许的优秀学生,甚至在学年末的时候受邀参加了学校的教授晚宴。 能够获得这一殊荣的学生,整个法学院无论洋人华人,无论男人女人仅此一个,原因更是令人咋舌称奇,她是系上最严苛的教授十多年来唯一给出“a+”成绩的学生,只有被系里所有老师认可的优秀学生才有资格出席教授们的宴会。 “fifi是我见过最擅于思考的学生,你不得不承认人还是需要一些天赋的,那些成日泡在图书馆的人写出的文章不过是老生常谈,丝毫没有自己的新想法新观念。fifi的想法虽然未必成熟,却能让人耳目一新,但是她所构想的是否具有可操作性还是需要实践和历史的检验……”美国是一个喜欢创新的国家,教授们最不喜欢的就是墨守陈规的学生,乔霏的所言所写他们虽然未必认同,但都胜在观点新颖,让读者耳目一新,甚至也给他们这些做研究的人开了一扇窗,让他们能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学生并不多,尤其她还是一个华人,因此她格外让这些洋教授们刮目相看。 “我读过她在校刊上的文章,对于我们美国的历史,她可是比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还要了解,分析得也很透彻……”毕竟是旁观者清,乔霏从东方人的角度看待美国,既让他们了解了东方,同时也更能客观地审视自己,她的文章带着天然的冷静客观,很少感情用事,这也是法学家们最欣赏的,逻辑清楚,言简意赅。 “fifi已经是一个漂亮成熟的美国公民了嘛。”一个教授有些醉意地笑道,乔霏的日常做派十分洋化,和他们所认识的华人都不同,她根本没有华人的木讷和内向,活泼外向得像每一个普通的美国少女。 “不,我不是美国公民,我是一个华人,我为我的祖国而骄傲。”一直含笑聆听师长夸奖的乔霏,突然严肃地说。 她的话让人吃了一惊,从平常的相处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到,她的生活习惯、言谈举止都十分美国化,价值观和思维方式也打上了美国的烙印,除了这张脸是华人的脸,完全就不像个东方人,可是她无论在任何场合还是始终坚持自己是个华人。 好在美国是个兼容并蓄的移民国家,就算是教授被她当场驳了面子,也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对她的气节肃然起敬,这些移民来美的人早就忘了自己的民族,被她这么一提,心里惭愧,十分诚恳而大度地向她道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二章我是华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崩盘 ) 第一百五十三章崩盘 法学院里不是只有乔霏一个华夏学生,可是她的独立思想和民主意识却完全不同与寻常的华夏学生,甚至远超过美国的学生。 在校刊上常常发表她的政论文章和学术论文,哈佛的校刊自然不比国内大学的校刊,它的学术性要强得多,影响力也大得多,她在校刊上发表的文章立刻让她声名鹊起。 此时的美国是世界上自由民主气氛最浓厚的国家,学术思想的碰撞也尤为激烈,乔霏的观点新颖超前,虽然大多数普通人一时接受不了,但在学校之中这些观点却让人极其赞赏,甚至引来了不少教授的支持。 这些观点都是在几十年后已经成为世界人民普遍接受的准则和常识,但在这个年代还是有其超前性的存在。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华人就是落后、**、贫困的代名词,却没想到竟会有这么一个人颠覆了他们对华人的普遍看法。 乔霏买了一辆车,常常开车往返于自己的大学和乔新伟就读的哥大之间,这段时间她结识了不少华尔街人,可她和格雷的关系依旧是最好的,就算那些银行家做得再风生水起,她也始终相信格雷一个人。 “fifi,你确定真的要将这些股票全部抛售掉?”格雷不可置信地看着乔霏,他简直不敢相信乔霏竟会有这样的想法,“根据我的分析,它们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现在绝对不是最好的时机!你急着用钱吗?需要多少我可以帮助你,但是真的没有必要抛售股票。” 感动于格雷的热情关心,乔霏暖暖一笑,“谢谢你,但是抛售股票和钱没有太大关系。” “那是为什么?”格雷疑惑地看着她。 “还记得我初来美国时,我们的赌约吗?”网不跳字。 格雷皱着眉回想,随即瞠目,“你不会还认为股市会大崩盘吧?网不少字” 如今的股市情况太好了,甚至有人认为股市会一直这样无止境地上涨下去,股市崩盘?简直是无稽之谈。 “是的,我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乔霏坚定地说。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格雷耙了耙头发,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 此刻的他已经作为一个挑选股票的奇才,在华尔街上声名鹊起,那家原先只管理四十五万美元资产的投资公司,在短短的三年之间已经增加到了两千五百万美元,他的业绩持续超过道琼斯指数的表现,对于一个基金经理来说这可是很了不起的成绩,因此在股市上他是十分自负的。 “格雷,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所以请你帮我全部抛掉。”乔霏毫不犹豫,虽然她也并不清楚美国股市是在哪一天崩盘,但是在离崩盘越来越近的节骨眼上,她不能手中的资金出一点差错,哪怕少赚一些也无所谓。 “fifi,你不相信我吗?”网不跳字。格雷读过她所写的文章,也承认她的观点有一些根据,但并不认为那会给美国的经济造成损害,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想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赚钱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乔霏镇定自若地笑。 这回换格雷无语了,乔霏同一般人不同的是,她太镇定淡然了,无论别人怎么样,她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受任何人左右,就连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劝说无效之后,格雷也只得帮她将手中的股票悉数卖出,卖出的价格自然不低,但是还是比他的预期低了许多。 正如乔霏所料,一个在牛市里很会赚钱的人,在熊市里却不一定能将这些钱保住,就算他是一代宗师格雷,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灾难面前,他还是失算了。 格雷这些年帮乔新伟兄妹在股市中赚了一笔不菲的财富,所以尽管乔新伟知道乔霏的担忧,但还是选择了相信格雷,始终没有将自己的资金撤回。 对乔霏抛售股票的行为同样有着疑惑的还是苏妈妈,这几年股票的表现太好了,作为一个正常人很难去相信熊市会突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再加上股票经纪巧舌如簧,她左右为难,完全拿不定注意。 最后还是即将考大学的大儿子小宽说了一句,“我相信乔霏姐姐,她不会害我们”。 这句话终于坚定了苏妈**决心,忍痛将手中的股票全部抛售出去。 在她们抛售完股票之后,市场依旧保持着迅猛上涨的态势,丝毫没有疲软的现象出现,所有的人都开始耻笑她们的轻率和无知,苏妈妈不是没有后悔和埋怨,甚至动了再将股票买回来的念头,可又却步于惊人的高价位。 但是所有的经济繁荣,不管它曾如何辉煌,最后都会逐渐衰退并结束。 其实在去年底,美国经济体内潜伏的经济危机就已经显现了,只是大家还是一味沉浸在股市的狂欢中,华尔街渐渐与实体经济严重脱节,可是股市必须是实体经济的映射,在这样脱节失控的情况下,股市灾难终于开场了。 这个秋天,持续数年的牛市突然改变了方向,开始小幅度地下跌,但是绝大多数人都还是乐观地相信这只是股市的小调整,但是连续数天的下跌渐渐改变了人们的看法。 这股下跌有的时候很猛烈,有的时候稍稍温和一些,但一直在持续不断地下跌,全民狂欢的氛围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神经质般的紧张和一些令人丧气的论调。 格雷的脸色也较以往的阴沉,他不得不承认熊市的到来,也不得不承认乔霏的观点也许是正确的,尽管他刚刚帮乔霏完成了一笔做空投机,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并不是一个以做空投机为乐的人,他始终认为熊市是短暂的,一切终将过去,市场会恢复它本来应有的秩序,乔霏持续不断地做空市场绝对是错误的决策,但是他却无奈地承认,就现阶段而言她无疑是正确的。 其实这个时候一些天生谨慎和嗅觉灵敏的投资者已经开始撤离市场了,还有一批天才的华尔街人甚至预见到了这次股市的大崩溃,开始大规模地做空,有关技术调整的论调随处可闻,尽管忧虑,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乐观地相信熊市是短暂的,牛市很快又要到来。 但是市场的跌势始终不减,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决定撤资立场,于是市场的下跌就如同滚雪球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一个月过去了,连格雷都开始渐渐绝望了起来,这个时候只有那些天生的乐观主义者依旧非理性地对市场抱有希望。 这个时候的华尔街笼罩在一片悲哀的气氛之中,全美各地的经济公司里卖单已经堆积如山,一开盘股票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易手,股价狂跌,每一轮股票的下跌都引发一轮新的追加保证金的要求,而这又进一步使得市场下跌,并引发更多增收保证金的要求。 而与此同时,乔霏却让格雷跟着空头们无情地砸盘卖空,市场上卖空的单子越来越多,仅仅一个上午时间,市场市值就已经蒸发掉几十亿美元。 有的人在尖叫,有的人在哭泣,就连银行巨头们也慌了手脚,他们在市场上陷得太深,就算发现不对劲时也无法抽身了,他们比谁都面临绝境,为了保卫市场,也为了保卫他们自己,他们决定拿出巨资来托市。 因为股市风声鹤唳的缘故,乔霏来华尔街的频率更高了,那个胖乎乎的憨厚格雷被这波熊市折磨得锐减了十几公斤。 “现在你还相信股市会崩盘吗?”网不跳字。格雷的脸色微微好转,不禁有些自负,在华尔街浸yin多年,他相信那些巨头们的能量,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而整个市场本来也就是他们操控的,股市崩盘的事绝对不可能出现。 “我始终相信,两年多来我从未改变过自己的想法。”乔霏一脸笃定,气定神闲地说。 格雷摇摇头,“我也始终坚持我的观点,市场已经被那些出钱救市的银行家拉回到可控局面,现在已经有很多空头转而开始购进股票,以便将他们的卖空账户平仓,我劝你也赶紧购进股票,否则损失就大了。” “现在吗?”网不跳字。乔霏挑眉笑道,“市场还没有到底呢,不急,我还是继续坚持做空。” “你!”格雷瞠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乔霏虽然也是格雷基金的股东,但是她和乔新伟不同,她另有一大笔巨款委托格雷代为管理,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拥有如此惊人的财富,甚至远超过她的兄长,但他还是很识趣地不多加追问,也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这笔钱并不在基金公司中,而是格雷纯粹以朋友身份帮她操作的,之前两人便约定好,在必要时她由自己管理自己的那一部分资金,就算是格雷也只能照她所说的执行,而不得多加干涉,如今两人所争执的焦点也就是这笔巨款的投资方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三章崩盘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时机 ) 第一百五十四章时机 如果不是因为格雷对她才华的尊重和友谊,同时心里也存了几分较劲的意思,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帮她这个忙的,虽然在他看来,乔霏是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就算是在欣欣向荣的牛市,也老爱把股市大崩盘挂在嘴边,并且不按牌理出牌,她所做的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她的奇思妙想和理论又让他耳目一新,受益匪浅,还有当初她在投资上的许多观点事后都被一一证明是正确的,更让他对她充满了好奇。 但尽管如此,他在这件事上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虽然帮助乔霏运作她那一部分资金卖空市场,但他还是对自己管理的基金实施了一项激进的投资策略,他决定凭自己的分析和直觉放手一搏。 这几天的市场开始止跌回损,令投资者们心痛的损失稍稍得到一些弥补,格雷有理由相信熊市已经结束。 可是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好日子只持续了五天,市场再次下跌,格雷的心颤了颤,但依然说服自己这是市场微调,最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卖单会像雪崩一样毫无中断地倾泻下来,市场上传言四起,当然所有的传言都是悲观绝望而恐慌的,于是股市再一次疯狂下跌,从洗碗女工到银行家,每个人似乎都在拼命卖出。有些卖单并非是自愿的,是投资者受到追加保证金的要求,不得不割肉变现,股市终于大崩盘。 “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格雷神情憔悴地扯了扯勒住脖子的领带,这是他职业生涯中跌得最重的一次跟头,如果不是乔霏的投资策略正确,他在相信自己的同时,也投入了一小笔资金按照乔霏的理念卖空市场,稍稍补平了一些损失,他的格雷基金就要到了破产边缘,虽说和许多同行相比,他已经算是幸运了,但深深的挫败感攫取了他的心。 一向自诩金手指的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从始至终都错得离谱,甚至对自己的能力都产生了怀疑。 虽然这轮熊市最终停了下来,但是过去三年中金融市场辛辛苦苦积累的所有收益都已然付之东流,这一切让这个华尔街人一脸怆然。 这一轮惨烈的熊市持续了三个月的时间,市场才渐渐平静下来,买家也开始进入市场,在新一轮、较为温和的牛市中,股市保持着继续上涨的势头,涨幅也差不多补回到之前暴跌的市值的一半,之前盲目的投机者们已经全被熊市吓跑离场了,市场中只有那些真正的行家,这样的市场才是正常的,在这个平静的市场环境中,心浮气躁了好一阵子的格雷才能心平气和地同乔霏吃这一顿让他倍觉苦涩的晚餐。 这家饭店是三年前乔霏初到美国时,三人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格雷和乔霏立下了赌约,如今格雷只得心服口服地买单。 “三年前的我真的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格雷摇头叹息。 “不必在意,我相信你很快又能重振当年的辉煌,这次是我们运气不好,但我们华人有句老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必太把这些放在心上乔新伟虽然心里也难过,可还是大度地拍了拍格雷的肩膀,他相信始终相信格雷的能力,相信他能将一切再赚回来。 “不,不能怪运气,”格雷连连摇头,“市场是有规律可循的,我读了FIFI之前的几篇文章,她是对的,是我们没有关注到她所提的,包括房地产泡沫和农村的萧条,我们太关注市场本身,而忽略了它赖以生存的基础 “我认为这两者还不是大崩盘的直接原因,”乔霏摇摇头,“造成股市暴跌的原因有三种,一是交易经纪行和投资机构对股票的操纵。为了控制某种股票的涨跌,每天经纪人都会放出一些消息,告诉客户购买或抛售某种股票将是多么明智的选择,使客户盲目地走进其所设定的圈套;二是借款给股票购买者的金融政策,就连我家的帮佣都借了钱买股票,而用于购买股票的贷款是以股票市价来支撑的,一旦股市发生暴跌,所有的一切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倒下;第…,则是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过度的乐观,这几年我一直认为你们对股市有一种盲目且过度的乐观,无论我怎么劝,你们始终听不进去,可见这一种原因是三种原因中最根本的,也是无法通过立法所能控制的……” “你说的很对!”格雷这段时间一直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不得不承认她的正确,对她这次抛出的新观点很感兴趣,甚至拿出了本子将她说的话记下来,“我一直在酝酿准备写一本有关证券分析的书,你的观点很具有参考价值,有没有兴趣和我共同合作?” 格雷不是个单纯的投资者,他对研究市场规律更感兴趣,投资只是他了解市场的工具,他本质上是个学者性质的华尔街人。 乔霏微微吃了一惊,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尴尬,她所说的也都是由格雷的观点提炼而来,这算不算“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她有的只是领先的观念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太深的研究,要她联名写书,自然是不合适的,当场便以自己课业繁忙婉拒了。 “无论如何这次危机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又是牛市,又可以放心了……”乔新伟笑道。 “不,这还只是开始而已乔霏摇摇头,所有人都以为一切结束了,实际上却才刚刚开始,股市大崩盘之后随之而来的经济大萧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你的意思是市场还未触底?”格雷倒抽一口凉气,如今的形势分明已经渐渐好转了,他本该对乔霏的话嗤之以鼻,可如今却不知为什么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远未触底乔霏笃定地说,接下来的大萧条是美国的一场噩梦,甚至可以算是震惊世界的巨大灾难,无数美国人辛劳一生的血汗钱化为乌有,一向富庶的美国竟然饿死了八千多万人,其惨烈的程度甚至不逊于饱受苦难的华夏。 格雷和乔新伟的心都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脸上虽然还是震惊怀疑,内心的潜意识里已经不由自主相信了。 “为什么这么说?”格雷并不是盲目相信的人,就算内心动摇了,可还是要乔霏拿出依据来。 “我之前曾经有一篇文章提到过股市大崩盘之后会出现一场经济大萧条,这两者都是因为多年形成的经济形势引起的,我也曾提议政府应当采取正确的措施和政策以应付这种经济形势,但就目前来看,政府所采取的措施十分失当,美国的将来也十分不乐观,这场经济大萧条必然会发生乔霏毫不掩饰地说,就算她曾将一切都预言得一清二楚,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在美国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学生,在校刊上发表的文章可以为她博来知名度,却不可能得到真正的重视,除非她的预言和论调在之后全都得到证实。 美国是个百家争鸣,言论自由的国家,各种观点论调都可以自由发表,公众可以从中自由选择自己欣赏的观点,而乔霏说的话太过悲观,很少人愿意接受。 作为挚友,格雷曾经读过乔霏的这篇文章,他也一直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觉得美国的经济不可能会到那样悲惨的境地,可如今细细分析,却似乎句句在理,最要命的是她文章所提已经得到了验证。 人们对权威的崇拜,往往都是由“预言”开始的,当一个人能够成功“预言”大灾难的时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她的信徒,不管格雷是否承认,他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乔霏的观点。 因为之前激进的策略,格雷的这个跟头摔得很惨,他的基金下跌了惊人的百分之五十,但他毕竟是个奇才,心中又时刻记着乔霏的警告,投资格外谨慎,第二年就将损失控制在了百分之十,随着研究的深入,他对市场的体悟更加深刻。 事实很快证明了乔霏的观点是正确的,随着美国政策的适当,距离三人晚餐不到半年的时间,世界贸易体系崩溃了,政府的每一步棋都下得奇臭无比,每一张牌都打错了,一步错,步步错,让乔霏这个带着历史眼光的旁观者看得连连摇头。 这些错误其实是显而易见的,它们给当时的经济带来的后果也是灾难性的,失业率超过了四分之一,股市一跌再跌,一直门庭若市的华尔街变得冷冷清清,像一座空城。 堪比海啸的大萧条终于到来了,这次崩溃是以农产品价格下跌为的,首先发生在木材价格上,在这场灾难中,破产了十几万家企业,工业生产总指数甚至下降了一半,重工业生产的缩减尤为严重,作为曾经美国经济繁荣标志的钢铁、汽车等行业的衰退更是明显,乔霏一直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时机 第一百五十四章时机* 第一百五十五章 趁火打劫 石油跌到了每桶0.15美元,最低价甚至只有每桶2美分,甚至低于石油生产成本,石油出现严重泛滥,石油企业们欲哭无泪,而趁此机会,乔霏疯狂地购买着这些石油运往华夏。 钢铁公司的股票从原来的两百多美元下降到二十几美元,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钢铁工业仅以百分之十几的生产能力运转,钢铁价格大跌,市场惨烈得令人无法直视。 乔霏很清楚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最需要的首先是石油钢铁,其次是煤矿橡胶和盐,还有大米棉花等农产品。 在产品生产过剩的时候,价格达到了历史最低的水平,这种价格是前所未有的不可思议,但是世界国际贸易却在急剧衰退,美国的大萧条无疑已经影响到了世界各国,贸易量大减,航运业也出现了衰退,许多航运公司的船舶都长期停在港口没有一单生意可接。 这个时候只有之前在繁荣时不停地唱衰美国的乔霏在疯狂地购买囤积着石油钢铁这些战时必需的资源和农产品,每一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从美国运往华夏,她毫不吝惜地将自己之前投资攒下的巨款花费在购买物资上。 在这人人自顾不暇,政府焦头烂额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去注意她不同寻常的举动,政府对她的贸易行为高兴还来不及。 除了囤积物资之外,乔霏更看重的是购买破产的工业企业的设备和引诱失业的美国人技术移民至华夏。 美国的科学技术领先华夏太多,华夏一直依赖这些列强淘汰的技术设备生产自己的国货,而对洋人顾问们也是给予了十分优厚的待遇,但是这些洋人们回馈给他们的却不尽人意。 但是如今却不同了,因为之前的工业化大生产,机床制造业和钢铁工业等有关部门雇佣了大批工人,大萧条之后。各生产资料生产部门的工人大批失业,大量工厂关门。 华尔街冷冷清清的,一向忙碌的格雷在这段时间也采取了消极的策略,变得清闲起来,除了著书立说之外,便帮着乔霏全国乱跑,寻访有先进设备的破产企业和失业的工程师或是技术工人。 这些失业者是大萧条最深切的受害者,他们不仅失了业,还无家可归,只能用木板甚至牛皮纸搭起了简陋的栖身之所。一天甚至吃不上一餐饭,普遍营养不良,甚至大量饿死。 虽然他们不喜欢华夏这个落后的地方。但是他们更无法在美国这个地狱里生活,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还有什么权利挑三拣四?乔霏开给他们的条件并不高,但足以在这样大萧条的时候养活他们一家子人,只要有饭吃,去哪里都一样。不少失业者都迫不及待地签约答应了移民要求。 在这样的时期,国际贸易锐减,航运公司几乎只能靠着乔霏提供的工作机会勉强维持,每日忙忙碌碌地将乔霏最需要的东西源源不断地运往华夏。 乔霏拍了封电报给宣昭初,嘱咐他尽快安排这些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上岗工作,最要紧的是找一批华人跟着他们学习操作。务必要将这些技术学透。 因为她明白待这阵大萧条过后,这些美国人十有**会想着回到美国,或是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待遇。所以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榨出他们的价值,她唇角微弯,突然自己真有几分趁火打劫的味道。 若不是在国内有宣昭初这个唯乔霏命是从的好帮手,她的计划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一个在美。一个在华,分工合作。无比默契。 格雷渐渐明白了乔霏的想法,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儿不仅聪明,还有着让人震惊的魄力,现在的经济不景气的确是抄底的最好时机,可是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就算石油钢铁再便宜,大企业们也捉襟见肘,根本没有能力再囤积物品,也没有人能看到未来复苏的前景,大家的心里都难免蒙上了绝望,在这个时候,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乔霏一个人。 但是他依然不解,虽说乔家在华夏有许多工厂,但买了这么多设备,请了这么多工人回去,她所生产出来的产品怎么卖出去?照理说,华夏应该也受到大萧条的冲击影响。 这一点的确是格雷自己估计错误,华夏还处在半殖民地的阶段,金融发展并不是很健全,自几年前的那一轮股市风波后,已经没有什么普通人会再轻易涉入证券市场了,所以金融发展得十分畸形,还处在雏形阶段,何况华夏还是偏于**,因此这**萧条对华夏几乎是没有太大的影响。 不过谈到生产出来的产品,华夏的确没有什么能力消耗,但乔霏看重的不是眼前利益,而是将来,哪怕这些产品就囤积在那儿她也无所谓,就当是给华工练手。 “格雷,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到这两个公司?”乔霏递给格雷一张纸条。 “希德和光速?”格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希德公司已经倒闭了,正要进行拍卖。” “这样啊,”乔霏唇角微弯,恐怕她是这场危机中唯一一个开心的人了,“我要参加这场拍卖会。” “好,我让人安排一下。” “如果要买下希德公司大概需要多少钱?”乔霏心中有一丝细微的紧张,生怕自己的资金不够。 “在这样的时期,这家公司的价格绝对在十万美元以下。”格雷肯定地说。 “十万?”乔霏吃了一惊,这个日后世界上最大的军火集团,竟然只值这个价钱? “这家公司不过是一家飞行器公司而已,你已经有了博音公司,何必再买下这么一家小公司?”格雷不解,他对乔霏的思维方式起了极大的兴趣,她总是有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可事实又证明了她最后的正确,他越来越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今的博音公司不仅生产飞机,还垄断了民用航邮,加上短途载人客运飞机,短短几年时间已经从那家摇摇欲坠的小公司发展成如今的大集团,虽然大萧条对博音公司也有影响,但绝对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格雷不得不承认乔霏投资的眼光实在精准,故而对她的分析方法也十分好奇。 “我以为分析一个公司有没有投资潜力,除了数字这样的理性分析之外,还有很大的感性因素,比如说人,一个公司的领导者如果品德高贵,我相信就算他们遇到困境,最终也能顺利度过。我不是专业人士,也说不出太多的理论,投资完全是靠直觉和对领导者的欣赏。”乔霏坦然说,许多人做事只靠直觉就能成功,这一点根本毫不奇怪,所以她将一切的未卜先知都用直觉来解释。 “你说的有道理,一个公司的前程都取决于领导者,只有优秀的领导者才可能成功,我的分析也应该加上这个变量。”格雷豁然开朗。 “这家光速公司如今的情况怎么样?” “如果你前两年要投资这家公司,我会举双手赞成,但是因为如今的大萧条,失业率太高,很多人吃都吃不饱了,更没有闲钱买电器了,所以这家生产电冰箱的公司估计也撑不了太久。”格雷中肯地分析着。 “那太好了,大萧条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乔霏笑了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前提是这家公司能够撑得到大萧条结束,而且生产电冰箱的公司也不止他们一家,想要有所突破和发展很难。”格雷发现乔霏的投资真的是毫无章法可循,一家电冰箱公司将来会有多前景可言? “好,但我还是想见见他们的负责人。” 乔霏都快按捺不住自己的跃跃欲试的,这场大萧条对美国而言是灾难,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馅饼啊。 有谁会想到将来世界上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巨大军火集团,如今竟沦落到只值几万美元的地步,说什么她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格雷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会让人安排。” 乔霏在大萧条期间还能如此挥金如土,不知道让多少人艳羡眼红,大部分美国人的生活是灰色甚至黑色的,银行倒闭,工厂关门,工人失业,城市里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们露宿街头甚至只能在身上盖报纸,就不少成功的商人和银行家都因为破产而被迫走上街头当小贩讨生活。 中下层的民众更是苦不堪言,学生辍学,穷人饿死,许多人忍受不了生理和心理的痛苦而自杀,社会治安日益恶化,到处都是盗窃抢劫。 乔霏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冷酷的政治家,在这样的时机里大捞好处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去顾及这些外国人的生活是否安逸,她自己国家里还有那么多苦苦挣扎的同胞,除了写论文之外,她也实在找不出太多的同情心去关注那些美国中下层民众的生活。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触目惊心 “小姐,你出门可得多加小心啊。”苏妈妈一边在厨房忙着,一边心有余悸地说,“我方才去市场买菜,竟然有个白人凶汉要抢我的钱包,后来还好有一个小姑娘帮忙,……” “小姑娘?”乔霏失笑,“她是怎么帮忙的?” “你也别小看人家小姑娘,”苏妈妈也笑着转过身来,“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就比你小个几岁吧,人也长得瘦巴巴的,可好像练过功夫的,那两下子可俊了,三两下就把那洋鬼子打倒了,我瞅着那功夫比当年戏班里的武生还好。” 听苏妈妈赞不绝口的,乔霏倒还真起了几分兴致,“那小姑娘也会华夏的功夫?” “可不是嘛,我忘了说啦,那小姑娘也是个华人,她爹原来开了家中餐馆,但现在经济不好倒闭了,一家人就到市场上卖点蔬菜水果的,那小姑娘我先前也见过一两眼,挺水灵的一个女孩子,现在被饿得瘦巴巴的,真是可怜。”苏妈妈摇摇头,“因为都是华人,去市场买菜自然要多照顾自己同胞,我向来都是光顾他们家的,彼此也混了个眼熟,还是同胞靠得住啊……” 苏妈妈一边感叹,一边庆幸自己跟对了人,小姐不但为人和气,还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若不是有了她的内幕消息,她的全部家当恐怕都得赔到股票里去,一想到自己债台高筑,还要连累三个孩子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在她从股市里抽身得早,不但一分钱没亏,还小赚了一笔,在如今这样的大环境里算是很幸运的了,现在的市场买什么都便宜。生活花销比过去还少了。 最难得的是在这人人失业的年景里,她还一如既往地稳定工作着,老大已经上了大学,再过几年三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她就能够享享清福了,苏妈妈乐观地想着,以前总怨自己命苦,如今想想老天已经算是厚待她了。 “无论怎么说,那小姑娘也算是救了苏妈妈一命,又都是我们华人。我想去看看她。”乔霏的眸光微闪,显然动了心。 “小姐的心真善,只是那种地方脏得很。”苏妈妈犹豫了一下,“都是些下等人去的,小姐千金之躯,万一有个磕碰就不好了。” 每次去市场连苏妈妈都要提心吊胆,更不用说一身华服。一看就是个有钱人的乔霏,那些饿狠了的穷困人看到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乔霏知道她的想法,稍一思忖,“苏妈妈,你有没有打着补丁的连帽长裙?” 苏妈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有是有,但是小姐穿起来恐怕会过于肥大……” “那有什么关系?”乔霏笑道,她用朴素的衣裳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住。也是能够掩人耳目的。 乔霏的生活太过优越,就算是在美国也很少接触到美国贫民,所谓破产失业辍学饿死,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个数字而已,只供历史铭记和分析用。对她的感观并没有什么冲击,在她看来苏妈妈都已经是命运凄苦的可怜人了。根本无法想象最下层的人民是怎么挣扎求生存的。 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年代的政客,永远都离最底层的民众十万八千里远,他们过的不是那样贫苦的生活,根本不可能对那种生活感同身受,所谓各种演讲作秀也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而已。 就算是一个再伟大的政治家,他关注的也是全局利益,个体利益是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而没有话语权的底层民众就成了最容易被牺牲的群体,就算这里是政治制度最先进的美国也不例外。 乔霏对于美国的穷困民众最直观的情报全都来自于苏妈妈,她从菜市场回来市场会唠叨每日的菜价,最近吃饭的时候也常常提起,糖每磅只值三分钱,猪肉牛肉每磅也只有两分半,一箱两百个的苹果,就算个个都漂亮极了,也才卖四角,这样的价格是前所未有的低,觉得菜价便宜的苏妈妈笑盈盈的,只觉得自己讨了便宜,却没想到农民辛辛苦苦劳作了一整年,非但没有卖到好价钱,还要亏本,一只羊送到市场,运费一元一角,售价还不足一元,最可怕的是卖牲口的钱还抵不过饲料。 农产品的价格惨跌,报纸上常常有通告宣布这家那家农场债务不清,不准赎回,大量的农场被拍卖掉,农场主们破产了,连买捆东西的绳子、工具和种子都拿不出钱了,大量农场主沦为佃户,他们杀死牲畜让它们腐烂,将牛奶倾倒到河里,烧粮食烤火。 而城市里却有大批民众连这样便宜的食物都买不起,天天忍饥受饿,甚至饿死街头,尽管运往城市的农产品已经不多了,可消耗的速度还是十分缓慢,便又产生了新一轮的恶性循环。 “小姐,你说奇怪不奇怪,这菜价都这么低了,怎么还会有人买不起?”苏妈妈不谙经济学,只觉得奇怪,过去菜价高的时候这菜市场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可现在东西便宜了,反倒没人买了,“你看这黄油每磅还不到五角钱,鸡蛋每两打才四角一分。” 因为自己的收入没有减少,苏妈妈觉得菜价便宜了,孩子们又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她终于舍得给孩子们买好东西吃了,三个孩子的气色越来越好,在许多营养不良的同龄人中反而显得出众。 “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太便宜了,便宜得让农民破产,不过城里的千百万人却都买不起,因为失业的人太多了,就算是那些还有工作的人,工资也低极了,只能勉强饿不死人而已,就算是这么便宜的东西,他们也买不了多少。”乔霏感慨道,没想到在城市深处竟有这么多流浪汉,和她平日行走的那些干净整洁的大道完全不同。 苏妈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怆然感慨,“好在我遇上了小姐,不然我恐怕也要和他们一样,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我那三个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好好的一个国家,也没打仗,也没天降什么大灾,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个田地?” 这一场风暴来得太突然,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金融灾难,不要说底层民众们搞不懂了,就连政府都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自古以来人们只觉得战争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没有想到金融也有这样的威力,不亚于惨烈天灾和任何一场战争。 乔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摇头叹息。 “想想看我们家的那两位租客已经几个月没交房租了,”苏妈妈皱着眉,“他们也失业了,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我向他们要了几次都没有用,看他们那样子着实可怜,我也实在下不了手把他们赶出去,毕竟相处了几年,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是缘分。可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我收不到房租还要向政府交房产税,这一笔负担着实不轻啊。” “因为政府的收入,有百分之九十来自房地产税啊,在这样大萧条的时期,他们不向你们收税,这政府就得要崩溃了,至于房产有没有收益,法律才不管呢,总之税额不能减,说起来倒不如像我这样租房住呢。”如今的美国就是一个烂摊子,民众苦苦挣扎,而财富却都集中到少数眼光精准的人手上,乔霏不自觉产生了一丝罪恶感。 “我就琢磨着干脆把我的房子卖掉算了,也去租一间房子住,倒比这样当房东来的划算。”苏妈妈抱怨道,“我的房子还值挺多钱的呢。” “关键是会有人想买吗?或者是还有几个人买得起?”乔霏苦笑,“现在这样的时期,人们填饱肚子都来不及了,房地产也早就崩盘了,虽然房地产的股价高得荒唐,但是实际拿到市场上根本是有价无市。” 苏妈妈皱眉叹息。 其实这个菜市场所在地并不是贫民窟,但因为聚集了太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变得格外让人触目惊心,在这个国家还有千百万人和这些流浪汉们一样像畜生那样生活,才免于死亡。 他们不仅吃野草树根,最爱的就是这里卖剩腐烂的水果蔬菜,一有腐烂的水果蔬菜扔出来,就上去同野狗抢夺,蔬菜在卸货时他们就聚集在周围,有什么掉下来就捡,偶有餐馆的残羹剩饭放到门口,就立刻有十几人冲上去抢,甚至还有人在垃圾堆里捡骨头和西瓜皮来啃,哪怕上面已经爬满了蛆虫,他们还是闭着眼睛吞下去,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乔霏微微颤抖着,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报纸和书本,但是亲眼所见绝对比文字叙述来得可怕一万倍,无论那些流浪的妇女儿童那绝望茫然的眼神,还是老人们麻木的脸,都让她的毛骨悚然。 当一个人抛弃了尊严,只为了活下去的时候,就会变得毫无底线,他们甚至为了争抢一块骨头而大打出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安平堂 乔霏震惊地看着这些流浪汉,这些在华人眼中需要被仰望的美国人,尚且活得如此没有尊严,又何况她的那些同胞,他们不仅要受这样经济所累,更要受战乱之苦,其苦痛程度是这些人的数倍。 无怪乎人们常说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 苏妈妈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道,“小姐,我知道你心善,但不要给他们钱,否则……” “我明白。”乔霏微微点头,在这个地方做善财童子,无异于昭告世人“我是一头肥羊,快来宰我吧!” “就是这里,”苏妈妈指着市场角落的一个小摊点,走近朝那卖蔬菜的小贩笑了笑,“谢老板,今天姑娘不在家吗?” “哦,是苏妈妈啊,姑娘去她师父那儿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脸色蜡黄的谢老板咧嘴笑了笑,“你找她有事儿吗?” “这是我们家小姐,特地来看谢姑娘的。”苏妈妈指着乔霏笑道。 谢老板一脸诧异地看着乔霏。 乔霏微笑地颔首,“我听苏妈妈说,她差点儿被人抢了钱包,多亏了谢姑娘帮忙,便想来好好谢谢她。”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敢当,不敢当……”谢老板细看乔霏,虽然穿得极其朴素,甚至老气,可她言谈举止却处处流露出优越良好的教养,一看就知道是千金小姐,可一个仆人被救,值得小姐亲自登门道谢么?这未免有些不大符合常理。 乔霏自然看出了谢老板的疑惑,便也坦然笑道,“听说谢姑娘小小年纪就能够只身打败一个成年壮汉,心里有几分仰慕和好奇,想来会一会这位侠女。” “侠女?”谢老板笑了起来。“她要是听见这句话,不知该有多高兴,这丫头的志愿就是做一个侠女咧,不是我老谢自夸,那丫头就是有习武的天赋,虽然现在还及不上她师父,但我想假以时日,定然毫不逊色。” “谢姑娘的师父是?”乔霏好奇地问。 谢老板的脸上流露出为人父的自豪,“她的师父就是美堂先生。” 听谢老板的语气,这“美堂先生”该是鼎鼎有名的人。可乔霏还是一脸茫然,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很陌生,苏妈妈也一头雾水地回望乔霏。 “美堂先生是安平堂的掌门人。”谢老板一副骄傲的神气。 “安平堂!”苏妈妈瞪大了眼睛。身为侨居美国多年的华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北美华侨下层群众中一个最大的民间结社组织,她知道安平堂可不是寻常人想入就能入的,她丈夫在世时曾有在安平堂的好友,为人极讲义气。当初她丈夫的后事还是他热心帮忙料理的,他们一家孤儿寡母受他恩惠良多,因此对安平堂的人她一直都存有好感。 乔霏努力在脑中思索着,隐约对这个安平堂也有一丝模糊的印象,似乎是个帮派组织,势力很大。但到她的年代时已经式微,是以她对此并未太留心。 “阿爹,”一个一脸英气的小姑娘中气十足地喊道。“准备收摊回家吧。” “姑娘回来了,你们自个儿和她说吧。”谢老板疼爱地看着女儿,开始收拾了起来。 乔霏细细打量这个小姑娘,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不到一米六。身形劲瘦,脸色微黄。和她父亲一样营养不良,但是好歹还有一丝红晕,在这个年代能有这样的气色,说明小姑娘的生活并不算太差。 “你是谁?”察觉到乔霏的打量,小姑娘诧异地看着这个陌生人,性情十分率直。 “谢姑娘,这是我们家小姐。”苏妈妈笑着介绍道。 “你好,我叫乔霏。”乔霏笑眯眯地伸出手。 “哦,我是谢英。”小姑娘没有立刻伸出手去,局促地将手在身上擦了两把,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她交握,“我的手有些脏。” 虽然年纪小,但小姑娘还是能察觉出来乔霏身上流露出来的贵气,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这个小姑娘不由得收起平日的嬉闹。 “没关系,我听说你救了苏妈妈,真是太谢谢你了。”乔霏感觉小姑娘的手虽然不大,但有着武人特有的厚茧。 “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得一提,”谢英有些害羞了,“苏妈妈常来我们这儿买东西,我们一家多亏了她照顾,我要是连这点忙都不帮,也太不是人了,定要被我师父打上一顿板子。” “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一身好武艺,真是让人佩服,今后一定是个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侠女。”乔霏赞道。 谢英最爱听这些话,到底还是小孩子,立刻被哄得笑眯了双眼,却还是谦虚道,“我师父说我功夫算是学到家了,可是行走江湖却还是少了些历练,侠女可没那么好当呢。” “安平堂侠名远播,人人佩服,你师父的话定然是不错的。”乔霏点头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便不多耽误你们了,这里有些东西是我们的谢礼,多谢你们救了苏妈妈。” “这如何使得?”谢家父女大惊,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吃食而已。”乔霏让苏妈妈放下东西就转身出去了,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笑了笑,“谢姑娘,山水有相逢,说不定我们不久又能再见呢。” “啊?”谢英小嘴微张,眨巴着双眼,有些茫然不解,乔霏已经带着苏妈妈走远了。 “阿爹,那位小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待到乔霏走远,谢英才好奇地问父亲,她总觉得怪怪的。 “我怎么知道,说是来谢谢你救了苏妈妈,可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阿爹老了,看不透了,”谢老板打开乔霏留下的袋子,“不管怎么说这位小姐待下人还真是不错。” “有肉呀!”谢英低低地欢呼一声,乔霏留下了两磅肉,一磅牛奶和两打鸡蛋,这些东西放在寻常时候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是在这个年景里却是他们这样家庭难得吃上的好东西,这些东西实在而不浮夸,倒是送到了谢家父女的心坎上。 “这个乔霏小姐还真是个好人!”一看到这些好吃的,谢英立刻对乔霏好感大增。 “你这个孩子,别人给你吃的就是好人啦?馋的你!”谢老板给了女儿一个爆栗。 “哎呀,阿爹,疼咧!”谢英揉了揉脑门,“反正我觉得这个乔霏小姐不坏。” 谢老板笑了笑,“晚上做牛肉羹给你吃。” “太好了!”谢英高兴地笑道,“不过我方才已经在师父那儿吃过肉了,还是留给弟弟们吃吧!” “你——”谢老板愣了愣,心头微酸,这个女儿自幼就懂事,现在经济不景气,安平堂那儿也是艰难度日,就算她在那儿吃了,也不可能吃得太好,更难吃上肉了,她这么说只是想把好东西让给弟弟而已。 谢家父女在讨论乔霏的同时,乔霏也和苏妈妈说起了谢英的事。 “那谢姑娘不错。”乔霏微微点头。 “是啊,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苏妈妈也点头附和道,不过她还是不懂,乔霏为何要专程来看这个小姑娘,就算是为了答谢,也大可不必亲自走这一遭,看到那些街头流浪汉猥琐的目光,她就提心吊胆的,害怕得不得了。 她跟着小姐这么长时间了,也知道她性情随和,可是却始终看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小姐对她来说就是个高深莫测的高人。 “苏妈妈,你知道安平堂在哪儿吗?”乔霏突然问道,“我想去拜访那位美堂先生。” “美堂先生!”苏妈妈惊了一下,那可是安平堂的掌门人,哪有这么好见的,何况他们毕竟是帮派组织,乔霏这样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去怕是不大合适。 可想要劝阻的话,在触及乔霏那坚定的神情时,还是咽了回去。 “我只知道大概范围,具体地址我不知道,”苏妈妈皱眉苦想,“我一次都没去过,不过我男人生前有个好朋友便是安平堂的人,我去找他打听打听?” “好,麻烦你了!”乔霏点点头,“我想尽快去安平堂拜访。” “我待会儿就去办。”苏妈妈爽快地应了下来。 苏妈妈下午便持着乔霏的拜帖去寻故友,那人一脸疑惑,不明白一个千金小姐为什么会想见安平堂的掌门,莫非是在美国遇上了什么难处? 安平堂向来以锄强扶弱为旗号,团结在美同胞互相帮助,一想到弱女子在美国可能遇到难处,便激起了那男子的江湖豪气,当即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下来。 洪美堂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目光炯炯,精神十足,蓄着络腮胡子,声音洪亮,一看就知道是个习武之人,他十二岁时为生活所迫随乡人远渡重洋到美国谋生,在中餐馆做了几年杂工,他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手持一刀一棍,数十人不能近其身,为了团结在美华人保护自己的利益,十七岁的他和许多华人一样拜堂盟誓加入了安平堂。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谢英 洪美堂刚加入安平堂的时候,规模并没有如今这么大,洪美堂自前辈手中接管了安平堂之后,打出“忠心义气,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的旗号,逐渐发展壮大,发展到全美三十一个城市都有安平堂,规模浩大,成员数万人。 堂内人都称洪美堂为“叔父”,而堂外人都尊称他一声“美堂先生”。 就是这么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在接到乔霏拜帖的时候,疑惑了片刻,突然拍着大腿叫了起来,“这个乔霏莫非就是那一位?!” 帮众茫然,不明白他的“这一个”“那一位”是什么意思。 “乔霏?这名字好生熟悉,乔霏乔清如……”一个留着山羊胡须,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笑了起来,“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 “快请快请!”洪美堂激动地站了起来,恨不得出门迎接。 “美堂,不必心急,”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是洪美堂的结拜兄弟,跟随他打下江山的司徒平,比起洪美堂的豪爽义气,他的心思更细密一些,只见他皱了皱眉,拦住了洪美堂,“如今形势不同,万一有宵小冒乔小姐的名讳……” 毕竟也都是老江湖,什么下作的花样没见识过?更何况如今的经济不景气,说不准会有人胆大包天冒乔霏之名来安平堂骗吃骗喝,否则她若有心来拜会,迟不来早不来,为何选在这样一个时候? 防人之心不可无,洪美堂和司徒平眼中都有着一丝怀疑。 “美堂先生,司徒先生,久仰了。”在帮众的引领下乔霏款款走入厅堂,恭恭敬敬地朝上首两人做了个揖。 堂内左右手各站了五个大汉,一身狠辣的杀气,一个个横眉竖眼地盯着乔霏。仿佛她一个动作不对,就要将她拿下似的。 换个普通人在这么些个大汉的怒瞪下,怕是要吓得腿软。 不过和乔霏在华夏见过的场面相比,着实是小儿科了,乔霏丝毫不以为意,还对着这些大汉们一一点头微笑。 她的微笑如春风一般,不由自主地降低了人们的心防,让这些大汉都收敛了几分戾气。 “你就是乔五小姐?” 无论是洪美堂还是司徒平,两人震惊和疑虑都未曾减少,尽管讶异于她的镇定。却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清美的少女就是那个慷慨激昂,不减须眉的乔清如,虽说在报上见过她的照片。但毕竟报上的照片模糊,何况时间过去了三年多,女大十八变,与报上照片不尽相同也是正常的。 如今看来她本人确比照片更柔美温婉几分,让人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子会是那样有胆色的女子。可以写出那样激烈的文字,领导华夏学生推翻军阀统治。 “在下正是乔霏,到美已有一段时日了,现在才来拜访两位先生真是失礼了。”乔霏言笑晏晏,丝毫不因厅堂之中弥漫充满质疑的不大友善气氛,而有一丝惶恐胆怯。 “是我们失礼了才对。其实乔小姐来美的消息我们早就在报上看到了,本想去拜访,可想到乔小姐是那样金贵的人物。我们这些江湖粗豪之人若是贸然前去拜访,倒是唐突了小姐。”斯文的司徒平细细地观察了她一番,才拱了拱手,将乔霏让上座。 这个女孩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但是能在这么多五大三粗、脸色不善的大男人中还镇定自若的。无论她是不是真的乔霏,都算是有胆色的了。 洪美堂也频频点头。他知道这些名门世家子弟向来都瞧不上他们这些江湖中人,觉得他们粗鲁不名,没有教养。 “司徒先生这样说,可真是折煞我了。”乔霏微微笑了笑,“其实不瞒两位,若不是前几日在我家帮忙的苏妈妈被贵堂的谢英姑娘所救,又听闻苏妈妈的故交傅大叔豪侠仗义,我也不会突然兴起前来拜会,安平堂果真豪侠义气,锄强扶弱,让人心生敬佩。” 乔霏身上的气质让人觉得很舒服,既没有名门世家子弟张扬骄矜的贵气,又没有小门小户人家的小家子气,也没有凛然不可亲近的距离感,从容自然,大大方方,就算她穿着寻常的衣着,还是能在言谈举止中感受她的雍然平和,这样的神采风度,无论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的,寻常人很难模仿。 “乔小姐过奖了,”洪美堂咧嘴一笑,既然乔霏释出善意,解释了一番她来访用意,他也收起了顾虑之心,“我们安平堂与卢林先生可是颇有渊源,当初卢林先生流亡国外的时候,我和司徒都曾经是先生的贴身护卫,后来革命成功了,我们就又回到了美国。” “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乔霏神色微讶,“两位先生为何不留在国内,继续帮助卢林先生?若有两位相助,那些军阀怕是也很难篡权夺位。” “小姐太抬举我们两人了,我们不过是粗人,一来对做官没有兴趣,二来,”司徒平顿了顿苦笑道,“怕是就算有我二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些政治斗争我们谁也看不懂,一个不小心倒会被人利用,倒不如功成身退。” “不错,我俩的平生志愿就是推翻大华皇朝的统治,还我华夏民权,既然大华皇朝已经被推翻了,我们留在华夏也没太大用处,治理江山应该是读书人的事儿。”洪美堂也接腔道。 “可是如今华夏却是谁的拳头硬谁说的算,军阀连年混战,百姓不得安生,卢林先生去世前最挂念的就是华夏乱世,在他有生之年不能一统,列强在华欺辱国人,内忧外患,华夏人始终未能挺起腰杆做人。”乔霏眉头微皱。 洪美堂心中有愧,司徒平也轻叹一口气,“是我们有负卢林先生的厚望,他是为了华夏积劳成疾,英年早逝的,未能送他最后一程,是我们兄弟俩一生的憾事。但我们却从报上看到,如今革命军已经统一了华夏大部,政局也日趋稳定,也算是告慰了先生在天之灵。” “当日我们都在卢林先生病榻前发过誓,定要努力复兴华夏,党内诸人无不尽心尽力,”一谈到和她感情深厚的卢林,乔霏的眼中浮起了薄薄的泪水,“但是如今表面上华夏虽是得到统一,各地军阀依旧手握大权,只不过表面上听命于联合政府而已,实际上依旧是我行我素,甚至有的想要凌驾于联合政府之上,国内尚不能统一,又谈何抵抗外辱?”乔霏难掩忧色。 司徒平却起身向乔霏拱了拱手,“乔五小姐恕罪,实不相瞒,初闻小姐到访时,我起了疑心,还以为是有宵小冒小姐之名登门,听了小姐方才一席话,我便疑虑尽散,能有这样胆色的女子,世上本就不多见,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女子,世上怕更是除了小姐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小姐见谅。” “司徒先生言重了,是乔霏思虑不周,冒昧登门,真是惭愧。”乔霏连忙起身还了一礼。 洪美堂也起身跟着司徒平行礼,三人团团作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师父,我方才打赢师姐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一个女孩儿拎着一根木棍走了进来,见到三人的滑稽模样,也不禁愣住了,“师父,你们这是做什么?咦,你不是那个乔霏小姐?” 小姑娘惊讶地指着乔霏叫了起来。 “谢英姑娘,我上回没有骗你吧,我们果然又见面了。”乔霏转头对她微微一笑。 “师姐,就是这个小姐上回送了好多肉给我。”谢英高兴地对身后身形修长纤瘦,脸上却冷冷淡淡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对着乔霏微微颔首,眼里并没有太多好奇,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激起她的情绪波动一般,只是拉过谢英退到一边。 “小徒顽劣,让乔五小姐见笑了。”洪美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不不,谢英姑娘豪侠义气,功夫高强,我非常喜欢她,我只有三位兄长,一直想着若能有这样一个小妹妹就好了。”乔霏笑眯眯地看着谢英,眼里的确满是赞赏和欢喜。 谢英被乔霏夸得十分得意,可又碍于师父师叔在场,不敢过分忘形,只是在一边抿着嘴直笑。 “洪梅,谢英,这位就是我和你们师叔经常挂在嘴边的乔五小姐清如。”洪美堂对两个徒弟介绍道。 只见洪梅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讶,谢英则是惊跳起来,“她不是叫乔霏吗?怎么又叫清如?” “谢英,不得无礼!”司徒平喝道,忍不住为这个师侄感到汗颜。 “我父母给我取名乔霏,老师给我取了‘清如’这个号,至于‘乔五’则是因为排行第五。”乔霏很耐心地给她解释道。 “原来乔霏是你,清如也是你,乔五小姐还是你,你一个人怎么又这么多名字?绕得我好晕!”谢英吐吐舌头,“还好我就一个名字。” 乔霏忍俊不禁。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女保镖 “谢英!莫要胡言乱语!”洪美堂和司徒平一样都一脸尴尬,不住地向乔霏道歉,“这丫头平日被惯坏了,说话不知轻重,还望乔五小姐见谅……” “我与谢姑娘一见如故,就是喜欢她这股天真率直的性子。”乔霏毫不掩饰对谢英的喜爱。 “我也喜欢乔霏小姐。”谢英笑眯眯地说,显然对乔霏的赞美十分受用,“从前听师父师叔说起乔五小姐时,我还很不服气,后来我听说你被坏人刺伤了,依然带伤走上街头带着学生们把坏人赶出去,我就想这真是个不贪生怕死的好女子,难怪师父那样称赞你,心里暗想若是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就好啦。后来你和苏妈妈来找我道谢,还给我留了那么多肉,我心里更是感激啦,所以我真是喜欢你……” 谢英天真烂漫,生长环境也是单纯得很,对华夏国内形势所知甚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军阀,只是听师父师叔当时的意思,似乎那些人都是坏人。 “这孩子,简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洪美堂一脸抱歉地看着乔霏,“谢英这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除了于习武上有些天分之外,为人处世都十分稚嫩……” 其实谢英也只能算是个单纯可爱的普通少女而已,只是在乔霏这个少年老成的女孩子面前,任何一个少女都是幼稚的了。 “我虚长谢姑娘几岁,又如此投缘,不如就以姐妹相称吧,我唤谢姑娘一声妹妹,谢姑娘也不必如此生分,唤我姐姐就好。” 任谁都看得出乔霏对谢英的喜爱。 谢英大喇喇地咧嘴一笑,“好啊。姐姐,下回儿若再有什么事儿可要叫上我,我帮你去打坏人,保管不会让你受伤。” “你这孩子净胡说些什么啊!”洪美堂斥道,“还不退下!” “慢着,”司徒平却心中一动,“师兄,你不是说谢英的功夫已经学到家了,所缺的只是世事历练,不如就让她跟着乔五小姐吧。如今世道不好,乔五小姐孤身一人在美,身边没个人照应着。若是有个闪失……” “我明白你的心思,”洪美堂叹了口气,带着歉意对乔霏说,“乔五小姐,我原是属意让洪梅跟着你。毕竟她为人沉稳,功夫也不赖,谢英这大喇喇的性子,怕是会给小姐惹来麻烦……” “两位先生,这是做什么?”乔霏似是吃了一惊。 “乔五小姐,我们兄弟俩当日曾受卢林先生大恩。不但未报这份恩情,还有负于卢林先生,我们虽是粗人。可也常读书看报,关心华夏大事,知道小姐是卢林先生的至亲,也是卢林先生一手教导出来的。乔五小姐敢于在报上为民发声,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我们兄弟俩都是十分佩服的,小姐来到美国之后。我们心里虽然甚是欣喜,却也不敢冒然探访,已是我们的不是了。如今相见更觉投缘,真是相见恨晚,我们兄弟俩人微言轻,没办法为小姐做些什么,但这一身力气还是有的。何况这里虽是美国,但如今经济不景气,为非作歹的恶人越来越多,小姐孤身一人,我们实难放心,小丫头年纪虽小,但拳脚功夫却是不赖,有她保护小姐,我们也能放心些,否则百年之后,我们兄弟俩实在无颜去见卢林先生啊。”洪美堂的确是个忠肝义胆之人,言语中十分诚恳,竟是容不得半分推辞。 “这——”乔霏又是迟疑,又是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还请小姐万勿推辞!”司徒平诚恳地说,“美堂,若是难以决断,就让她们俩都跟着乔五小姐吧,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好!”洪美堂毫不犹豫地爽快答应。 “美堂先生和司徒先生的好意,乔霏十分感激,”乔霏对两人行了个大礼,“只是两位妹妹都是美堂先生的爱徒,乔霏实在不敢当——” “没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的,能够跟在乔五小姐这样的女子身边,也是她们的福分,她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该要历练一番。”洪美堂坚定地说,两个徒弟功夫是学会了,但是他相信只有在乔霏这样的人身边她们才可以真正学到为人处世,就像他们当年跟着卢林一样。 “只是不知道两位妹妹意下如何?”乔霏并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强取豪夺换不来真正的忠心。 “洪梅愿意追随小姐!”出乎乔霏意料的是,看上去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洪梅却是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也愿意保护姐姐。”谢英嬉笑道,觉得这事新鲜有趣,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你们二人须尽心保护小姐,不可给小姐添麻烦,特别是谢英,此事不是玩笑,可要比往日谨慎小心才是。”洪美堂叮嘱道。 “我知道啦,我回去和爹爹说一声,便收拾行李。”谢英笑嘻嘻地跑了出去,真是个无拘无束的快乐少女。 “那就有劳了,美堂先生和司徒先生的美意乔霏感激不尽。”乔霏又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兄弟俩别无所求,只希望小姐能多来堂中为我们说说华夏形势,毕竟故土难离,我们这些游子没有一天不想念着家乡,没有一天不希望华夏能越来越好。”洪美堂诚恳道。 “固所愿也,不敢辞耳。”乔霏微微一笑,欣然应允。 “你们二人有一点须要记住,小姐虽待你们如姐妹,但毕竟主从有别,不可乱了称谓。”司徒平严肃地说。 “司徒先生——”乔霏张口欲言,却被司徒平给拦了下来。 “不是我司徒平不通人情,当年卢林先生也待我们如兄弟,但毕竟我们出身草莽,和我们这样的人称兄道弟,反倒累及先生……”司徒平和洪美堂提及旧事都神色黯然,“小姐的情分我想她们俩都明白,但是为了小姐好,为了她俩好,这种事还是不要僭越的好。” 卢林当年待这些江湖帮派人士极好,虽是一介书生,但却博得他们的尊重和敬意,愿意鞍前马后为他效力,但革命党中却有好些人极看不起这些草莽,认为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言行鄙薄,不愿与他们共事,为此几方常常争执冲突,当年他们退居美国,固然也有方才所说的原因,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想为难卢林,无论革命成功与否,那些乡绅出身的革命者是不允许他们这样的草莽封官的。 乔霏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且看她的父亲和两位姑姑待那些江湖人士的态度就明白了,虽不至于轻视,却也谈不上什么尊重。 “这两位是?”将一切安排妥当,特地来见乔霏的格雷,吃惊地望着她身后的两个年轻的劲装华夏女孩儿。 “我的朋友,来保护我的。”乔霏朝她们点了点头,两个女孩儿便静静退到了门外。 “你早就该请个保镖了,”格雷频频点头,“听说了吗?上次和我们吃过饭的洛克公司的老板前几天被人杀了,全家都被杀了,歹徒不仅将他屋子里的存款全部卷走,还放火烧了他家。其实他哪里有什么钱,不过是勉强维持而已,本来过不久也快要倒闭了,可那歹徒还以为他是个有钱人。” “后来抓到凶手了吗?” “怎么可能?现在到处都是这样的凶杀抢劫,满街都是流浪汉,抓谁?抓也抓不过来啊,遇到这种事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了。”格雷耸耸肩,“现在要么就请个保镖保护自己,要么就等着被当做肥羊宰吧。所以你看我也请了个保镖——” 格雷比了比窗外,一个五大三粗的强壮黑人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现在的美国社会治安已经坏到了极点,在这个国家生活的人们一个个都没有安全感,政府靠不住,只能靠自个儿了,富人们纷纷请起了保镖,没有保镖跟随,他们甚至连门都不敢出,市场上对保镖的需求量一下子变得很大,算是乱世中少有的热门职业。 “他可是个退役军人,无论是品行还是能力都是有保障的。”格雷不无得意地说,“你哥哥也请了一个,还是我帮忙找的。FIFI,虽然女孩儿保护你生活上比较方便,但是毕竟是女孩子,若是对方三五个大汉一拥而上,根本没什么大用处,再说了,她们会使枪吗?” 乔霏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我这个保镖不仅拳脚功夫了得,还是个神枪手,百发百中,弹无虚发,有这样的人保护才有安全感,用不用我也给你介绍一个?” “不用了,我相信她们两个。”乔霏微微一笑,她见识过杨天凡和梁叔江伯的能力,知道华夏古武术的威力有多大,那天见谢英和洪梅耍了几招,虽然比不上杨天凡的武艺高强,也比不上梁叔江伯的江湖老辣,但是对付可能遇到的流浪汉痞子们却一定是绰绰有余了,她好不容易将她们从安平堂带回来,自然就是相信她们强过那些洋鬼子。 “你永远都是这么固执,”格雷耸耸肩,“虽然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是不得不承认,每一次你都是对的,真是叫人妒忌啊,上帝为什么这么偏爱你?” 第一百六十章 光速 乔霏微微一笑,无意多谈这件事,便将话题引入正轨,“联系上光速和希德这两家公司了吗?” “我已经和光速的三个大股东联系过了,他们就住在马萨诸塞的剑桥区,离这里非常近,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去他们公司里看一看了,至于希德,”格雷顿了顿,“我们可以参加拍卖,但我觉得我们未必要……”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真的看好这家公司……”乔霏打断他的话,坚定地说。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实在看好这家公司,不一定要完全买下它。我听说希德的创始人希德一点都不想放弃这家曾经属于自己的公司,但是他能筹到的钱太少了,他一直担心自己能否有资格参加拍卖,我考察过这个人,的确是个很有想法而且负责任的人,我认为你可以和他合作将希德公司买下,否则你买下这家公司后,还要费心为它寻找合适的管理人,风险性太大。”格雷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乔霏恍然大悟,“你说的很对!希德对公司的感情很深,必定会全心全力为公司服务,比我去外头找一个管理人划算得多,又得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这个希德。” “没有问题,我已经和他约好,这周末我们就去底特律拜访他。”格雷笑道,如今的华尔街生意不景气,他的基金连年亏损,干脆不怎么折腾投资的事,受雇于乔霏帮她收购公司,酬劳远高于自己管理基金的回报,而他的确也是个能干的人,不仅是个理论专家,办起这种事来效率也是极高。 “哦。格雷,你真是太贴心了!”乔霏高兴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乐意为公主殿下效劳。”胖乎乎的格雷煞有介事地行了一个骑士礼,逗得乔霏哈哈大笑起来。 希德公司是一个很复杂的公司,公司的名字是以它的创始人希德的名字命名的,可是这位创始人希德却在两年前和其他股东不合,愤而将手上的股份抛了出去,离开了这家公司。 希德离开后,公司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的发展比光速还差,最终以倒闭告终。希德对这家满载着自己梦想与心血的公司很有感情,一心想要把公司买回来,可在这样不景气的时代。他手中也筹不到什么钱,于是心里很是焦虑。 当然他没有想到在拍卖会上根本没有人愿意出钱购买这一个小公司,尽管希德一直担心自己筹到的钱不够参加拍卖会,却出乎意料地因为无人出价,他竟然以四万美元的低价又把自己的公司给买了回来。 这个结果让他啼笑皆非。喜的是自己得偿所愿,终于买回了自己的公司,悲的是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公司竟然沦落到这样无人问津的境地。 当然这些都是前世之事,多说无益。 而光速公司则是由三个大学同学共同成立的,他们既是科学家又是精明的商人,生产的第一件产品就是基于他们自己的研究所发展的一种氦整流器。并将它用在交流电转接盒上,成为一种用插座取代大型电池为无线电接收器供电的产品。 但是他们的主营业务还是电冰箱制造,在公司前期业务量的确很好。但大萧条来临之后,也只能艰难度日,正当他们对前途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没想到竟会有人看中他们的公司主动送钱上门。 见到格雷和乔霏,三人虽然惊讶。可也顾不上太多了,就算她再年轻也是个财神爷。他们还得靠她的资金挽救,哪里敢多问什么得罪了她,诚惶诚恐地招待他们一行人,带着他们参观电冰箱的生产线。 因为市场需求量锐减,生产线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停工状态,工人也被裁了大半,就算他们再怎么热情,场面看上去也是十分冷清的,格雷边看边摇头,实在想不通乔霏为什么会看上这样一家完全没有什么前景可言的企业。 乔霏却兴致勃勃的,完全不受影响,直截了当地说,“我愿意花五万美元购买你们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三位意下如何。” 太高了!格雷心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乔霏的价起高了,五万美元都够买大半个希德公司了,若没有乔霏的支持,光速能够撑到年底都是问题了,如果她真心想买,经过讨价还价五万美元起码可以拿下百分之六十的股份。 三人也是立刻懵了,乔霏给的价格超出他们心理价位太多了,让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价了。 “不过我有两个附加条件。” 三人连忙严肃地听乔霏开出的条件,她开的价格不合理,定是因为附加条件苛刻得让人无法接受。 “第一个是公司的生产、研发和销售三个部门每年都要按照比例接收一定数量的华人实习生,实习结束后若是合格,与美生同等待遇留用公司工作;第二个是对光速公司生产的任何产品华夏国均有优先购买权,并且售价必须同在美国的一致,不得抬价出售。” 三人如释重负,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苛刻条件,原来是华人要一个平等的权利,虽然美国是个移民国家,但华人在美国的地位并不高,在很多方面都会遭遇到歧视,自然也包括了就业,但三人不是种族主义者,只是商人而已,本身对华人也没有任何恶感,乔霏提的条件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以接受,何况她说的是按比例接收实习生,合格与否的权力都掌握在他们手上,如果是真正优秀的华人各大公司抢着要都来不及,如果能留下还是他们的运气呢。 至于优先购买权,他们积压的产品能卖出去就不错了,自然不会故意囤着不卖,对国外的售价他们也很少会抬价销售,就算她要求他们降价销售都不会是什么问题,对他们来说是少赚了一点,但也不会亏本,这样的条件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很轻而易举能够达到的,立刻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以公司的名义和我签订协议吧,我方才提出的要求,有效期可是要求三十年。”乔霏笑道,“除此之外,我不会干涉公司的任何决策和经营。” 三十年?她还真有信心!除了乔霏之外,在场的人都有些傻眼了,就这家规模可怜的企业能够撑三十年? “乔小姐是华夏的公主吗?”合伙人之一乔治好奇地问道,她时刻都站在华夏的立场上,自然让人怀疑她是华夏的专使。 “不,我不是公主,而且我们华夏的王朝已经被推翻了,现在也像你们美国一样建立了联合政府,我是代表一个教育基金会和你们签订协议的,这个教育基金会是我们家族的,我们家族一向热衷于教育方面的事务。”乔霏笑着解释。 三人恍然大悟,乔霏的家族必定是华夏一个传承百年的大家族,只有这样财力雄厚的家族才会热心什么教育慈善,也才不会受到大萧条的影响,都不由得露出了羡慕的神色,但是这样的大家族为什么会看上他们这家小公司,还真是让人费解。 早在加入女权会兴办女学之时,乔霏便拉着乔月诃乔星诃两姐妹注册了这个乔氏教育基金会,但她们几乎不对外筹款,基金会形同虚设,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只是在很多时候成了乔霏在国外的签订各项合同的幌子。 “价格还是高了。”格雷终于在一边忍不住插嘴。 把三人吓得眉毛一跳,乞求似地望向乔霏,生怕她被说动了反悔。 “我相信光速公司的前景,你们也一直在努力不是吗?”乔霏安抚地一笑,“我相信我的钱不会白花,电冰箱行业的竞争激烈,你们是科学家出身,有自己的实验室和研究部门,应该不会只生产电冰箱吧?科学技术不断发展,只有拓宽渠道,生产最先进的产品,才不会被市场淘汰。” 墨菲眼睛一亮,他是三人中负责研发的,他一直坚持企业转型,但是如今大萧条,公司没有办法筹到更多的款项投入到研究中去,乔霏的观念和他不谋而合,立刻大加赞同,另外两人则是若有所思。 “FIFI,你对这些企业似乎都很了解,就连他们将来走什么样的路线似乎都很清楚。”回去的路上格雷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从博音到光速,她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似乎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出的东西,这种能力实在太让人惊异了。 “格雷,你真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决定投资这样一家企业的吗?”乔霏笑了笑,“这是墨菲的论文。” 格雷疑惑地打开乔霏递来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一篇篇详细的论文,又不少段落还被红笔划了出来标注,一看就知道是乔霏的字迹。 “你?”格雷震惊地看着这些纸页。 “墨菲的论文我全部读过了,他是一个天才,”她特地让人去三人的大学找出他们撰写过的所有论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可能 “也许他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划时代的意义,但却很现实,是实实在在可以生产出来的产品,如果天才的发明成果可以转化为生产,你想想该有多么惊人?可惜他们现在只把自己的才华浪费在造电冰箱上,是不是很奢侈?” 乔霏轻笑起来,无论是谁,如没有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是绝对想不到这家光速公司在五年之内将会成功转型,从制造供雷达使用的磁控管开始,进而生产整个雷达系统,改变了世界战争模式,他们也成为了世界领先的雷达、光电感测器和其它供陆海空军事设备使用的先进电子系统的研发和制造商,美国的军事雷达、导弹全是由这家公司所造,更成为世界排名第二的军火集团。 五万美元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实在是太白菜价了。 看着论文上乔霏认真做着笔记的字迹,格雷终于叹服,“你之前说要多考虑人的因素,我还以为只是单纯指一个人的风评和性格,没想到你细致到了这个地步,连他们的论文都调出来查阅,我真好奇你怎么看得下去这些艰涩的论文?” “老实说,理解得并不算透彻,只能算是似懂非懂。”乔霏哈哈大笑,政治家不是专才,但往往是通才,任何一个领域他们都必须要有所了解,对自己不懂的东西永远都要保持好奇心和上进心,只有不断地学习,才不会被人当作冤大头给蒙了,她对历史不精通,但对一些大事件还有重要理论和打过交道的一些大公司可是都做过功课的,即使如此,她还是会详细全面地调查这些公司,不放过一个细节,所以她在这些问题上很难出错。 “你有这份毅力。已经让我十分佩服了。”格雷叹道,“只能说祝你好运,希望你的眼光不会出错。” “愿上帝保佑我们!”乔霏挑眉笑道。 “接下来的希德公司,你打算出多少美元?”格雷生怕乔霏当了冤大头。 “你觉得多少比较合适?”在价格上,她很从善如流地倾听格雷的意见。 “据我所知,希德自己已经筹到了三万美元,买下这家公司绝对不需要十万美元,八万美元足够了,所以你最多准备五万美元就好了。”格雷经过了缜密的计算最终才得出这个数字,“所以我说你给了光速公司五万美元太高了。” 乔霏笑了笑。“你别忘了十年前买一家饮料公司就得两三百万美元了,现在这个价格已经便宜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两者怎么一样?”格雷没好气地说,“可可公司的市场占有率是多少?虽然是一家饮料公司。可在这样不景气的时候,依旧能够保持高销售量,同样是两家公司,它能带给你的利润绝对超过光速公司太多了,怎么可以放在一块儿相提并论?” “好吧。”乔霏耸耸肩。只是军火公司在她眼中的诱惑力远超什么饮料食品公司啊。 顺利与希德合作,两人各出三万美元,将今后以生产导弹、航天系统和通信卫星系统为主的世界最大军火商希德公司以六万美元的总价买下来之后,乔霏终于拥有了这家公司的一半股权。 “师父和师叔说的没错,小姐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呐。”谢英佩服地看着乔霏伏案工作的身影,小声地对洪梅说。“我昨晚两点多起床上厕所,还见到她坐在桌子前读书写字呢,今天一大早又起来了。我好像就从没在夜里见过她的灯灭过,她都不用睡的么?” “小姐这么优秀,除了有天赋之外,她自己也付出了比旁人多上许多的努力,”洪梅微微颔首。“小姐让你读的书都读完了么?” “《醒》是读完了,其他的就有些看不进去了。”谢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醒》主要是以一些小故事为主。写给底层民众看的,亲切好读,趣味性十足,其他的那些政论文章则是给学生学者们读的,没有太多文化基础的谢英看起来自然就觉得无趣,那些煽动性的口号看起来虽然热血沸腾,可有的太过专业了,让她读得一头雾水。 “师父让我们跟在小姐身边,就是要我们多学习的,你如此懈怠就对不起师父和小姐的苦心了。”洪梅永远都是正经八百的。 “我知道,我知道,师姐你就别再叨念我了嘛。”谢英头疼地说,“你一直都崇拜小姐,肯定是把小姐的文章都读透了吧。” “那倒也未曾。”洪梅微微红了脸,“小姐的想法太过艰深,那些文章我虽然读过了,却谈不上一个透字,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提出来。”乔霏带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她停下笔站起身来似要拿水喝,谢英连忙递过沏好的清茶。 洪梅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太驽钝了……” “怎么能怪你们?我这些文章都是在国内写的,你们自幼长在美国,根本不知道华夏如今的形势,自然会不明所以。”乔霏一笑,“就以这篇文章来说……” 乔霏指着洪梅手中的一篇文章细细说了起来,十分耐心,没有一丝不耐烦,两个女孩儿随着她所说的时而惊讶,时而愤怒,时而伤感,时而点头,最终都化为了深深的佩服。 “小姐,你说的太好了!”洪梅由衷地说。 “小姐,你不知道吧,别看师姐平日没什么言语,她可是最崇拜你的呢,在认识你之前她就将你的文章都读过一遍了……” “谢英,别说了!”洪梅羞得脸都红了。 “真的吗?没想到我在美国还有这么一位知音,”乔霏似是很高兴,“我有一位堂姐也叫梅……” 她轻叹地说出乔梅的遭遇,惹得两个女孩儿眼泪涟涟的。 “我想起来了,小姐有几篇文章写的就是妇女解放,莫非就是为那位梅小姐所写的。”洪梅恍然大悟。 “你真是冰雪聪明,记性真是不错。”乔霏点了点头,“你们看看这便是我那位梅姐姐写的文章。” “《女权报》?”洪梅接过乔霏递来的报纸,眼中有着惊讶,美国自然也有女权组织,但是身处安平堂的洪梅不可能接触到,洪美堂和司徒平关心华夏和华人,却不会却注重什么女权,因此“女权”这个词对洪梅来说还是很新鲜,虽然读过乔霏的妇女解放文章,却没想到国内竟有人会为了女权而专门办一份报纸。 “这份报纸便是我那梅姐姐和当年服侍我的小丫头银月一起办的。”乔霏含笑道。 “什么?!”洪梅和谢英都惊呆了。 “那位梅小姐不是被丈夫打得重伤小产了么?” “是啊,但是她是个有志气的女子,和丈夫离了婚,继续读书,为世间苦命的女子发声,不仅办了这份报纸,她还组织了女权会,宣传妇女解放思想,帮助和她一样遭受苦难的女同胞……” “好了不起!”洪梅颤着唇,被大洋彼岸那个和自己同名的女子深深感动了。 “所以说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有志气,便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乔霏鼓励地看着两人,从自己的梳妆匣中找出一张照片,递给她们看,“你们看,这个是乔梅,这个是银月。” 两个女孩子的年纪都是二十出头,剪着短短的学生头,穿的普通的棉布旗袍,站在乔霏身边,眼神明亮而坚定,丝毫看不出曾经经受过那样的苦难,特别是乔梅浑身透着利落的劲头,完全看不出曾是个伤春悲秋的大小姐。 “这个银月小时候就因为家贫被卖入我家,但是勤学向上,我让她同我一块儿读书,如今也是学有所成,和梅姐姐一起将女权会做得有声有色,你们可以好好看看这几份《女权报》。”乔霏指着眼神更为含蓄的银月介绍道。 相比谢英单纯的惊叹,洪梅的心情要激动得多,她是个弃婴,被安平堂的嬷嬷捡来抚养长大,后来师父见她根骨好,便收了她作弟子,传授她武艺,但是无论她如何勤学苦练,她总觉得在师父的三十多个弟子中,她依旧受到了轻视,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弃婴。 她自幼敏感自卑,与谢英的大大咧咧不同,她更容易受到外界的刺激,哪怕只是一句玩笑话都很有可能刺伤她,这一切的根源便是深重的自卑。 谢英毕竟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虽然并不如何富裕,但是衣食无忧,父母和师父对她都特别纵容疼爱,她有无忧无虑的资格。 可是她却不同,如果她不认真练功就会被师父认为无用而遭到嫌弃,但她的努力却也让她遭到了师兄弟的妒忌和流言蜚语。 既然无论怎么做都有人不满意,那么她只能用冷漠如雪的外表把自己深深地藏了起来,一切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自卑,她渴望能够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可是她不知道身为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而乔梅和银月的故事无疑为她的将来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子,让她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可能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惨死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谢英连忙上前开门,门外站着两个高大的白人警察,身后跟着两个嚎啕大哭的孩子。 “小凡、小安,你们怎么了?”听到哭声的乔霏也走了过来。 “你就是乔霏吗?”一个警察开口了,“苏艳红是不是你家的帮佣?” 乔霏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苏艳红正是苏妈妈的闺名,便缓缓地点了点头,内心深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警察漠然地说,“苏艳红被发现死在家中,屋里的存款和值钱的东西全部都被卷走了。” “什么?”处变不惊的乔霏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方才还在屋子里和她说笑的人,就这么说走便走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几点?”警察例行公事地询问着。 “两点钟,她为我们做完饭收拾之后便回家了,按照平时的惯例她大概会在这个时候买好菜过来给我们做晚饭。”乔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洪梅和谢英早就被惊得不知所措,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她的死亡时间就是两点钟之后到五点钟被她的孩子们发现的这三个小时之间。”一个警察说着,另一个则掏出本子来记录。 “是谁杀的?”谢英颤着嗓子问,她和苏妈妈很早便认识了,两人关系很好。 “根据现场来看大概是她的房客,她是被刀捅死的,房子里很乱,两个房客的东西也都不见了,据附近的邻居说曾听到她家传来大声的争执声,后来也有人目击那两个房客神色慌张地离开,我们警方会继续跟进侦查的。”两个警察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记录着。 虽然是杀人案,但是他们都司空见惯了,常常确定了凶手,也抓不到他们,现在满街都是流浪汉,世道太乱了,抓个人十分困难,说是会继续侦查,其实也就是场面话而已,如无意外的话。也就这么永远搁置下去了。 乔霏听格雷提过如今美国警察的办案效率,因此对他们也不报任何希望。 “苏艳红还有一个儿子在读大学,我们暂时没有找到他。这两个小孩一直哭着要来找你……”警察皱了皱眉,对这两个嚎啕大哭的小家伙显得十分厌烦。 “我明白了,”乔霏点点头,“他们两个孩子就留在这里,我会照顾他们的。至于苏艳红的大儿子,我一找到他就会让他和你们联系的。” 警察松了一口气,如今社会负担很重,成千上万的人每天都要靠政府的救济金而活,政府对救济金的发放和孤儿的抚养审核得很严格,这两个孤儿怕是一时很难找到福利机关收养他们。到时候又要落在他们警察局头上才令人头疼,既然有人愿意照顾他们那自然最好。 “苏艳红的大儿子回家看到自然会和我们联系。”两位警察的态度虽不至于傲慢,但至始至终都很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如果可以的话,苏艳红的后事希望你能够帮助料理,记得带着钱到警察局来领遗体。” “没有问题。”乔霏一口应下,两个警察如释重负。最怕就是那种无亲无故的杀人案,处理尸体的费用还要他们负责。经费已经捉襟见肘了,自然要能省则省。 两个孩子一见到乔霏就惊恐地拉着她的衣角猛哭,她的裙子被哭得眼泪鼻涕糊在一块儿,无论谢英怎么哄,都不见好转,乔霏抚着孩子的头,镇定地和警察交谈着,两个孩子偎在她身边,紧紧地抓着她,似乎只有她才能给他们安全感。 草草地做完询问笔录,两个警察便离开了。 “那两个警察根本就没真心想要查案。”谢英愤愤不平地说,洪梅眼中也流露出气愤的神色,他们的态度太过敷衍,杀人抢劫这样的大案在他们眼中仿佛就如吃饭一般正常,没有丝毫认真的态度,甚至缺乏基本该有的同情心。 “社会治安已经坏到了极点,就算是在这个区里也常有这样的案子发生,他们的确已经习以为常了,”乔霏闭了闭眼,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轻声说道,“何况我们是华人,他们怎么可能会认真对待?” 美国并不是人们以为的那样毫无种族歧视,人人平等的上善之国,在现在的时代里,虽然居民有四分之一以上是黑人,但是他们也一律默然忍受着痛苦,只能被当做佣人使唤,不能进百货商店、电影院和政府机关的自助食堂,同样被排斥的还有犹太人,排犹风气之盛不亚于排斥黑人,因为华裔在美国的数量不算太多,倒是还没有形成系统的排斥之风,上流社会中还算好,但是在普通民众的白人种族主义观念中,异族人都是要被排斥的,华裔也不例外。 “小安,小凡,你们和姐姐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英气不过,拉过两个孩子张口就问,既然警察靠不住,那就靠自己! “谢英!”乔霏的语气难得有些严厉,“不要问孩子这样的问题!” 两个孩子刚刚受过这样剧烈的心理创伤,如果还强迫他们回忆,会给他们的一生造成很大的影响,虽然不是心理教育的专家,但是这一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洪梅和谢英都抬头震惊而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不想为苏妈妈报仇吗? “洪梅,帮我热两杯牛奶过来,”乔霏搂着两个孩子柔声说,“姐姐带你们去洗把脸,然后喝一杯热牛奶,先睡一觉好不好?” 她拧了两条热毛巾,温柔地给两个孩子擦着脸。 “乔霏姐姐,我和小凡回家的时候打开门……就看见……妈妈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小安肿着一双眼睛,但眼泪还是不停地簌簌下落。 十二岁的小安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可是身形依旧瘦小,楚楚可怜地靠在乔霏身边。 “小安不要去想,乖……”乔霏心里酸涩,“姐姐拿你最喜欢的巧克力糖给你吃好不好?” “乔霏姐姐,妈妈和爸爸一样都永远不会回来了,是吗?”小凡的声音哭得近乎嘶哑,小小的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不是不会回来了,是永远都在哦,爸爸妈妈永远都在你们的这里——”她比了比心脏的位置,极尽温柔地哄着他们,“他们会永远地看着你们,永远不会离开……” “可是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小凡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十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何况曾经经历过父亲的死,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生死的概念也渐渐明白了。 “你们别哭了,哭得我心都要碎了!”这里两个小的还没被哄好,那里谢英竟然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惹得本来已经哭到尾声的两个孩子又被刺激得嗷嗷大哭起来。 一屋子里大人的哭声和小孩的哭声交织成一片,场面凄凉而失控。 “你跟着添什么乱啊!”洪梅连忙把牛奶放到桌上,一把拉过谢英低斥道。 “我忍不住嘛,”谢英就和小孩儿一般哭个不停,“苏妈妈人那么好,怎么会这样?她上回还和我说她的房客也不容易,她的生活还过得去,就不在人家遇到难处时收他们的房租了,真是没想到她这么好的人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这个世上好人没有好报?……” “那两个人简直禽兽不如!”一向冷静的洪梅也忍不住义愤填膺地轻声附和,“但你也别在孩子面前哭成这样啊,你没看小姐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好,苏妈妈刚去,你再这样子,让孩子怎么过下去?” “我忍不住嘛。”谢英努力地吞回哭声,最后索性躲到洗手间去哭个够。 “两个小宝贝,别哭了,来,把牛奶喝了,先去睡一觉好不好?晚饭好了,姐姐再叫你出来吃。”乔霏在两个孩子脸上各亲了一记,柔声哄道。 “姐姐,你会做饭吗?”喝光牛奶的小安,唇上有着两抹白色的胡子,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起来十分可爱又可怜。 她说的话立刻打破了悲伤的气氛,谢英很不给面子地喷笑出声,一向淡定的乔霏也忍不住小小地尴尬了一下。 “姐姐有什么是不会的?”乔霏笑眯眯地反问。 “呃——”洪梅和谢英瞪大了双眼,很不适应一向谦冲的乔霏竟然变得如此不谦虚。 “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没有饭吃,乖乖进去睡觉吧。”她微笑地伸手揉乱了两个孩子的头发。 “姐姐,你要是不会的话,要告诉我,我从小就会做饭了。”小安怯怯地说,“妈妈不在了,我会替她照顾姐姐的。” 谢英在一边鼻头一酸,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就连乔霏都忍不住心中一痛,红了眼眶。 “放心吧,你们不相信姐姐吗?不过姐姐还是很谢谢小安愿意照顾我,姐姐也会代替妈妈照顾你们的。”乔霏蹲在他们面前,微笑地望着他们的眼睛,直直地望入他们眼睛深处,望到了他们惶恐不安的内心,缓缓地给予他们安抚的力量。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后事 为哭累了孩子轻轻盖上被子,乔霏转身将门带上,脸色也不再掩饰地沉了下来。 “小姐!”洪梅和谢英都红着眼睛看着她。 “那两个禽兽太过分了,我恨不得把他们抽筋剥皮,千刀万剐!”谢英咬牙切齿地说。 “苏妈妈真是个好人,如今这个世道!……”洪梅叹道。 “美国的治安已经坏到极致了,今后大家出门都要小心。”乔霏皱眉,心中有怒但是也明白就算找到那两个宵小再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整个社会大环境已然如此。 “小姐,那警察靠得住吗?”洪梅回想方才警察的态度,总觉得不是很靠谱。 “靠不住,现在刑事案件太多了,警察根本不会把这当一回事,警察局人手已经不足了,可依旧在裁员,他们自己的饭碗都朝不保夕了,哪里还有心思认真工作?”乔霏神色沉凝,却不像两人那样怒不可遏。 “那怎么办?就任由那两个人渣逍遥法外吗?”谢英跳了起来。 “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师父,由他老人家出手制裁。”洪梅征询地望向乔霏。 “也好,苏妈妈与安平堂素有渊源,如今出了这事也应该让美堂先生知道,至于该怎么做,我想美堂先生和司徒先生自有定夺。”乔霏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最要紧的是办好苏妈妈的后事,再安顿好三个孩子。” “谢英,你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记得给他们做晚饭,洪梅,你和我去苏妈妈家一趟。”乔霏拎起外套立刻带着洪梅出门。 “太惨了!”现场虽然被警察拉了警戒线,但是尚未清理干净,四处可见殷红的血迹。室内乱成一片,估计是那两个杀人抢劫的房客翻箱倒柜找寻苏妈妈钱物的痕迹。 “真是造孽!”洪梅愤愤道,附近站了好些邻里也在不住张望着,窃窃私语着。 “乔霏姐姐?”苏妈妈的长子小宽刚刚放学回家,便见到了站在门外的乔霏和洪梅,他和乔霏一样读的是哈佛大学,拿到全额奖学金的他为了省下住宿费,每天都坚持回家吃饭睡觉。 “小宽,你过来一下。”乔霏拉着他走到一边,小宽疑惑地看着大门敞开的房间。还有门口那一群指指点点的人,总觉得十分不对劲。 “乔霏姐姐,怎么了?” “你深呼吸一口。再听我说。”乔霏盯着他的眼睛凝重地说。 “乔霏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向沉静镇定的男孩儿声音忍不住慌了。 “你妈妈过世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霏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你说什么?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温和的小宽质问地瞪着乔霏,“你怎么可以说这么恶毒的话?” “小宽,你冷静一些。小姐不会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的。”洪梅走了过来,语气沉重地说。 “你们都在骗我!这怎么可能?”小宽手中的书本散落一地,腿下一软,竟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嘴里还不住地低喊,“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镇定下来!”乔霏摁住他的肩膀,“你肩上的责任很重,要振作起来!” “我妈妈是怎么走的?”小宽用手捂住脸。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掌下传来,“她的身体一向都不错,怎么会?怎么会……” “警察初步调查是被住在你们家的两个房客捅死的,他们将你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 “那些混蛋!”小宽跳了起来冲到屋子里,只看见地上那一滩鲜血和四处乱扔的杂物。 “妈——妈——”小宽跪坐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嘶喊哭泣着。“我要杀了他们!那两个混蛋!人渣!” “苏妈妈的遗体在警察局,我们必须先去将她领回来。为她处理后事,小宽,你是你们家唯一的大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你必须坚强起来。”让小宽放肆地痛哭了一阵,待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乔霏才打断了他。 想到一双弟妹,小宽抽泣了几声,才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乔霏姐姐,方才是我不对……” 他依旧是那个沉静有礼的少年,哪怕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也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礼貌,强抑住心底的悲痛向乔霏道歉。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乔霏揽了揽他的肩膀。 “妈妈这一生过得很苦,我一直想要好好学习,将来毕业赚钱了,她就可以不这么辛苦,我会好好孝顺她,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小宽又忍不住低泣起来。 “我们华人有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如今的你只有代替你的母亲,成为小安和小凡的依靠,才能让苏妈妈含笑九泉。”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少年模样的小宽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和坚毅,母亲的仇很快就报了,根本不用美国警方操心,安平堂本来就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势力,这两个房客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背景强硬的人,很快就被安平堂的人找到了,被乱拳打死于街头,苏妈妈被抢走的部分财物也被追回,这样的恶性罪案天天都在发生,最后依然也是不了了之,无论死的是谁。 但是与报仇相比,更为现实的是他们三个孩子今后该怎么生活。 “乔霏姐姐,谢谢你!”小宽恭恭敬敬地给乔霏鞠了一躬,“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一直把苏妈妈当做自己的长辈,你们也和我的家人一般,一家人无须道谢。”乔霏摇了摇头,“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想清楚了吗?” “我打算不再读书了,我会努力赚钱养活两个弟妹的。”小宽认真地说。 “胡闹!”乔霏板着脸斥道,明明没比小宽大上几岁,可是在小宽心里,她素来都与长辈一般,“你应该知道苏妈妈对你们的期望吧?你母亲尸骨未寒,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她若是听到了,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的。” 小宽一脸痛苦挣扎,“乔霏姐姐不必再劝我了,小安和小凡是我的责任,如今母亲去了,我自然应该负责照顾他们。” “那你去哪里找工作赚钱?”乔霏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来,“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形势,别说是你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学生,就算是个名校毕业生都很难找到工作,满街都是失业流浪的人。你不要和我说你想去卖力气做苦力,你自己看看你这小身板,那些街头流浪汉中不少是农村破产的农民,还有工厂失业的工人,那些壮汉们尚且找不到工作,现在连商场开电梯的都得是大学毕业,你能去做什么?连工作都找不到了,你怎么负责赚钱养他们?” 乔霏的话尖锐犀利得让小宽脸上的绝望之色越来越浓,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人人都在苦苦地挣扎求生,失业的人数太多了,他的确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他们三个孤儿的确很难看到未来。 “所以你还是应该继续读书,你有奖学金,只要你节省一些,还能接济家里,毕业后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养活一家人,如果辍学了,那你们便什么都没有了。”乔霏没有因为他的痛苦挣扎而有所动摇,依旧冷静地毫不留情。 小宽没有说话,不止是生活,他还必须供两个弟妹学习,虽然读的是公立学校,但是每年高昂的房产税也是十分沉重的压力,如今房子收租就很不容易了,何况是再重新找租客?再说经历了母亲的事后,他根本不可能放心把房子租给陌生人。 “你和小安、小凡每天都过来吃饭,也能省一点钱,我们这里也不差你们三双筷子,生活再艰难也能熬过去的。”乔霏不容置疑地说,“另外,我会给你找一份兼职,只要你努力学习工作,其他的不敢说,至少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确保你们三个继续上学。” “我们不能再给乔霏姐姐添麻烦了。”小宽低下头去,这个孩子懂事得很早,内心也十分敏感,是个绝对不愿意麻烦人的孩子。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我本想要负责抚养他们两个,让你专心读书的,考虑到你的自尊心,才作此安排,我知道你心思细腻敏感。但是在这个时代,你必须收起自己的自尊心,你看看那些曾经成功的商人、律师如今在街上卖水果、推销鞋油,人生本来就是波浪起伏的,每个人都会遇到低潮痛苦。苏妈妈的离去你们很痛苦,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她对你们三个的寄望很高,她希望你们能够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光耀门庭,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必须勇敢面对,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达成她的心愿,知道么?”乔霏以长辈的身份严厉地说。 “乔霏姐姐,我明白了。”小宽含着泪看着她,乔霏身上不容置疑的气场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拒绝,“我们一家绝不会辜负你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人物 “小姐,师父方才传信来,让你去堂中一趟。”洪梅恭谨地走进房间向乔霏禀报。 “美堂先生?”乔霏放下手中的笔,惊讶地看了看手表,“现在?” “是的,似乎事情还挺急的。”虽然是传话人,可是洪梅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虽然答应了下来,可乔霏心中依然满是疑惑,洪美堂向来不曾临时找过她,因为怕打扰她,总是会让洪梅或者谢英和她事先约定时间,这么急找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绝不会是小事。 “乔五小姐,这么急找你来其实是想带你去见我的一个朋友。”洪美堂有些抱歉地说,“他们正巧来这里度假,便来探望我这个老朋友,言谈之中提起你来,他想见见你。” “他是谁?”乔霏的疑惑依旧,洪美堂做事向来稳重,会让乔霏放下手中所有的事过去一见的人,肯定是位大人物。 “忘记和你说了,”洪美堂拍了拍脑袋,小心地觑着乔霏,生怕她不高兴,“他是纽约州州长罗素先生,曾经当了我们安平堂十几年的法律顾问,和我与司徒都是极要好的朋友。” 洪美堂心里愧疚,但是罗素是他的好朋友,既然朋友提出要见乔霏,那么出于义气,他也得硬着头皮满足他的要求,他已经做好了事后向乔霏好生赔罪的思想准备。 乔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太好了!”乔霏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仰慕罗素先生已久,今日真要多谢美堂先生了!” 洪美堂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一直担心惹怒了乔五小姐,听你这么说。总算放心了。” “美堂先生太客气了,今后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我乔霏也不是那等矫情的人。”乔霏笑道。 “乔五小姐,你身上这份江湖儿女的豪爽气度确是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我洪美堂交你这个朋友真是没错!”无论如何,乔霏给足了洪美堂面子,让他格外开心。 毕竟乔霏不是寻常女子,她于美国政商两界的大佬多有交情,她认识的国会议员也不在少数,甚至其中还有她的追求者、仰慕者。和他们相比,纽约州州长罗素也算不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在乔霏看来,纵观古今世界上能称得上是天才的寥寥无几。她所认为的天才与一般人所指的完全不同,所谓天才必须要极其善于利用各种人才、各种事物,通过他充分发挥别人的聪明才智,最终成就一番大事业。 虽然现在还不起眼,但在不远的将来这位罗素州长无疑就是一个真正的传奇人物。他的魄力和决断都让乔霏深深为之敬服,不过这个日后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三位总统之一的男人,在此时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 四五十岁的年纪,宽肩膀,大个子,两条腿瘫痪了。可是胳膊很长,两只手又大又多毛,满是斑点。华发稀疏,肚皮略大,两只蓝色的眼睛靠得很近,眼底下总是带着褐色的阴影,嘴边拖着两条长长的皱纹。 乔霏礼貌地打量着他。却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单就容貌而论。着实算不得一个美男子,但是他却是乔霏于当世人物之中最崇拜的一位。 相比之下,他的太太罗素夫人的美貌就远远胜过了他,她不仅因为自己的美貌与长袖善舞成为丈夫的贤内助,还是一位不知疲倦的慈善家和世界主要的人权活动家。 “乔小姐,你好!”罗素望着乔霏和蔼地微笑点头,罗素夫人则在一边含笑望着她。 乔霏对两人行了个礼,“很荣幸见到两位。” “也是我的荣幸,小姐。” 罗素年轻时曾为安平堂当了十几年的法律顾问,从政之后也一直与洪美堂保持十分良好的私人关系,而如今安平堂的法律顾问也是他推荐的,因为两人是好友,所以这次休假罗素特地来探望了这位老友。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缘由,其中还有什么其他深层的政治内涵,乔霏就不大清楚了。 “乔小姐真是个可爱的美人儿,”罗素夫人抿嘴笑道,“我曾经听福诺谈过你,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福诺是乔霏的朋友,一个民主党的议员,活动能力很强,在民主党内也颇有声望。 “罗素夫人才是我极仰慕的对象,您的智慧与口才让我深深钦佩,我读过您写的不少文章,都是那么的发人深省。”面对两人,乔霏的眼中一直闪烁着真诚的钦慕。 “真的吗?你这么说太让我高兴了!”罗素夫人果然非常受用,她不同于普通的美国妇女,她的政治社会活动、独立意识、公开讲话及作家生涯都是其他普通女性无法相比的,她和罗素的婚姻也并不像表面那样和谐,只是为了社会地位和将来,两人以事业伙伴的身份继续他们的婚姻,他们是一对配合默契的政治伙伴。 在几年前罗素曾经参与了副总统的竞选活动,虽然惨遭失败,但是在竞选中,罗素夫人所展示出来的独特敏锐性和缜密的分析能力以及政治才干,使舆论界和政界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她作为他政治上的代言人,代替他到各地参加各种会议和活动,并且发表演讲,罗素被任命为州长时,她甚至比她的丈夫在民主党内更有影响力,之后她参加了妇女政治组织,同时身为州长夫人的她,也成为了罗素的耳目,向他汇报各地的情况,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此时的她在政治上已经十分成熟了。 同为政治上女强人,罗素夫人对乔霏难免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尤其在这个妇女在很多方面还是处于弱势的时代,让她对这个二十出头充满了朝气和锐气的美丽东方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女人应该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成为男人附属的产物。 “乔小姐的文章才是让我们受益匪浅。”罗素乐呵呵地笑着,请乔霏坐下喝茶,“这是你的祖国华夏产的茶叶。” “是的,很醇正的香味,是上等的红茶。”乔霏充满谢意地笑道。 “啊哈,是啊,你的祖国能生产出这样美好的东西,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地方。”罗素向往地说,“我常听人们提起那里,如果有机会,我也很想去那里看看。” “能够养育出乔小姐这样美丽高贵的女孩儿的地方,连我都想去了呢。”罗素夫人附和道。 “如果将来有机会,希望两位都能去华夏看看,但是现在我那美丽的祖国,正在遭受着不幸,连年的战乱和外国的侵略已经让她的美丽失去了神采。”乔霏的眼睛红了。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很爱你的祖国。”罗素同情地说。 “是的,谁不爱自己的祖国呢?”乔霏微笑地反问。 “是啊,我们都爱她,”罗素苦笑,“可是,如你所见,我的祖国也身处在苦痛之中,这样的惨痛恐怕不下于你们华夏的任何一场战争。“ 虽然觉得丢脸,但是在这个将股市大崩溃和经济大萧条分析得如此透彻的年轻人面前,他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以被掩饰的理由,她不是无知的少女,更不是个门外汉,她对局势的通透明白可能都胜过任何一个美国人。 “但我相信,黑暗的日子终究会过去的,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恐惧的,唯一值得害怕的事便是恐惧本身。”乔霏微笑道,“我们的祖国都会好起来的。” “唯一值得害怕的事便是恐惧本身?”罗素咀嚼着这句话,“很有意思!” “我也读过乔小姐的文章,分析得十分精辟,让我们很好奇,你是怎么得出这些结论的,事实上它也都被一一印证了。”罗素夫人好奇地望着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有着看透世事的睿智和沧桑,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我认为世上所有事物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就像股市大崩溃和经济大萧条都不是无缘无故突然发生的,其实在这之前就已经有各种各样的预兆,只是政府无视了这些问题,甚至采取了错误的应对方式,才让一切越变越坏。”乔霏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的这些观点并不为官方承认啊。” 此时的美国政府一味坚持自己所认为的策略,将乔霏的观点斥为无稽之谈,他们甚至从根本上否定存在经济大萧条,报纸上的主流评论都是一片繁荣,大唱赞歌,美国总统甚至在公开场合称“美国将很快根除贫困”,上流社会几乎是看不见中下层人民的痛苦的,面对有人饿死这样的消息,他们恐怕还会一脸困惑地反问“何不食肉糜?”。 乔霏的观点能被刊登出来还得拜言论自由的机制所赐,无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言论都有报社愿意发表,乔霏的文章也很少会被刊登在主流媒体,因此社会影响力并不大,毕竟她只是一个学生,没有任何学术声望,没有人会太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对于罗素他们读过自己文章的事实,连乔霏自己都觉得惊讶。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问计 “无论再怎么否认,我们也无法否认我们亲眼所见的现实。”罗素苦笑,“据我手中拿到的数字,去年大概有两百万美国人到处流浪,这些漂泊无依的人中有的是诚实而正派的中年人,他们贫穷劳累,满脸皱纹;有的是青年男子,满头长发。这些人忍饥受饿,到处碰壁,他们找的是仅能糊口的面包,却怎么也找不到,这群流离失所的人现在来到纽约,在那里挤成一团,我曾经去看过他们,那种情景你无法想象是多么可怕,我只能说真的很让人难过。” 罗素是一个十分务实的人,虽然和妻子都出身上流社会,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与中下层民众距离遥远,但却一直十分关心底层民众的生活,并不是不谙人间疾苦的大老爷。 “可是最近报上却说总统要求国会搁置拨款十二万元救济饥民的议案,他认为摆脱经济萧条的唯一正当做法就是各人想各人的办法,不过他并不吝惜将钱送给那些大银行家大资本家们,帮助富人远离破产危险,却对穷人的痛苦坐视不理。”乔霏轻嘲道,一个政治家的高明与否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如果美国永远都是由这位总统执政,恐怕这个世界上很快就再也没有那个新兴的世界强国了。 罗素的脸上滑过无奈和难堪,他与总统分属两个不同的党派,他也从来不认同这位总统的执政理念,甚至认为正是他将美国推入泥淖之中,但是他们都是美国人,乔霏这样说的确让他觉得有些丢人。 “罗素先生第一个在纽约州创设了公共福利部,想必先前也是遭受了种种非议和阻力,您的勇气和魄力让我十分钦佩。”乔霏话锋一转,转而对罗素大加褒扬。 罗素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真的有用。在这个年代中他的想法和乔霏一样都是荒唐可笑的,有识之士仍然把总统的理念奉为圣经,如果政府救济饥民,就会开一个危险的先例,让国家走上下坡路,他所采取的种种措施虽然让纽约州的人民满意,但在整个国家中并未得到认同。 毕竟有英国的先例,那些挤满英国小酒店的醉汉,都是靠失业救济金过活的,他们让整个国家变得萎靡不振。 所以大部分政经要人认为。如果让非经济性因素侵入自由市场,自由市场的良好作用就会被破坏,救济穷人必须依靠私人捐款和地方政府自己筹款。不可能靠乱花钱得到繁荣,国会通过的一项二十亿元的救济法案,刚刚被这位总统以异常严厉的措辞否决了,如今又要求搁置国会提出的救济议案,这些在罗素和乔霏眼中不得人心的举措。却受到舆论界的一致推崇。 反倒是乔霏的文章被认为是异端邪说,危言耸听,常常受到报纸的责备和评论家的蔑视,被斥为“少数大言不惭的人,自命不凡,乱七八糟。离经叛道……” 主流报纸上的头版标题永远都是《繁荣指日可待》、《各州商业复苏》、《实业界脉搏加快》、《经济回升已无障碍》…… 这些报纸偏偏都只字不提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那就是在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里,有一两千万人到处找工作。可是哪里也没有工作可做。 罗素虽然瘫痪在轮椅上,心底却和明镜似的,“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国家会变成这样,真正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少数头脑保持清醒的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包括罗素。他们有种种想法和论点,但是他并未找出一个他完全认同的全面观点。 “我认为前几年的所谓繁荣并没有确实的基础。大战之后,由于有了各种大规模生产的技术,工人每小时的劳动生产率已经提高了百分之四十以上,既然有了这样大量的商品生产,消费者的购买力显然也需要相应提高,这就是说,要增加工资,但是这些年来,工人的收入并没有随着生产力的提高而相应增加,也就是说购买力跟不上商品总量。我们现在常说‘只要有个好推销员,什么都能卖得出去’,实际上他们只是怂恿那些手头并不宽裕的顾客乱买东西,靠延期过长的赊账的办法来做买卖。”乔霏思忖片刻,慢条斯理地从大战之后开始讲起。 “我初到美国时,就发觉这股繁荣太虚无缥缈了,用我们华夏的话来说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我和我的一个华尔街朋友打赌,股市的假繁荣撑不过三年,当时自然没有人相信……”乔霏笑了笑,罗素夫妇倒抽一口凉气,初来美国时就有这样犀利的目光预见到三年前谁也想不到的事,这该是多么敏锐的洞察力。 “乔小姐原来是学经济学的么?”罗素虽然知道她就读于哈佛法学院,但她的经济学底子着实太扎实了,不亚于那些经济学领域的专家学者。 “是的,”乔霏点点头笑道,“我的祖父、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学经济的,从事的也都是这一行的职业。” “难怪了,原来是家学渊源。”罗素了然地点点头,心里略微平衡了一点,家族对一个人的职业影响很大,像他的家族也是因为曾经出了一位总统、两位议长,还有若干位州长和国会议员,他当年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政治学和后来的法学,走上从政之路,乔霏出自财阀之家,从小对经济形势敏感,这也是十分正常的。 乔霏笑了笑,继续方才的问题说道。 “股票市场基础不稳,终于垮台了,影响所及,那些四处推销的千百万小宗交易也收不回账了。繁荣结束了,接踵而来的就是大恐慌,可是总统先生还是始终醉心提高生产力,完全没有意识到购买力不足的危险性。他所采取的措施都是保障投资者的利益,物价不能降,于是销售量下降了,销售量一减,只好用解雇工人的办法来降低商品成本,失业的工人哪里有钱再去购买产品?销售额越下降,被解雇的工人就越多,引起了购买力的全面萎缩,结果就是工人穷了,连累了农民穷,农民穷又加深了工人的穷,谁也没钱买对方的东西,所以,在同一时间,同一国家里,既是生产过剩,又是消费不足。”乔霏很认真地解释道。 这个时候除了官方大唱赞歌,歌颂全国一片形势大好之外,还有很多人都想弄清楚为什么周围的一切在崩溃,不少新锐报纸的专栏上也常有这个问题的文章发表,他们所分析的原因多种多样,站在不同的角度,似乎每一种都很有说服力。 “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似乎从哪一个角度来分析都是无懈可击的,但我关心的是怎么解决现在的局势。”罗素皱眉道,乔霏解释得太过通俗易懂了,反倒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了,“你该知道现在就连开电梯都要有学士学位,纽约证券交易所行情牌上的股票价格,只等于三年前的百分之十,投资者损失的金钱相当于大战全部战费的三倍,如果放任这样下去政局迟早要开始混乱。” “是的,私人捐款是救济金的主要来源,可是这几年私人捐款锐减,可需要靠公办福利事业照顾的人越来越多,这副重担子地方政府恐怕很难挑得起来。”罗素夫人不是个浅薄的女人,她对政治的敏感和关心不亚于其夫,一边为乔霏的茶杯里添茶,一边认真地说道。 “据我所知,各地政府的收入有百分之九十来自房产税,许多房客交不起房租,房东也交不起房产税,城市少了这笔收入,就只能削减公用事业。如果纳税人联合起来拒不纳税,极有可能会使得地方政府财政破产,政府一旦破产,将会有大量教员、警察失业,带来的后果是学生失学,社会治安愈加混乱,会有越来越多的饥民示威情愿,甚至开始采取暴力行动,用武力反抗现行的不合理的制度,而政府不能维持秩序,整个社会陷入混乱,政府将为大萧条的难民所推翻。” 乔霏这番话在她之前的任何一篇文章中都从未提起过,偶有所提只是含蓄地点到即止,毕竟这样的话太过敏感,难免会触动到当局的神经,让人认为她是蓄意煽动群众反抗,若不是之前苏妈妈的事让她受到了巨大的震动,一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这一次她也不会说得如此直白。 罗素夫妇的脸色瞬间都变得十分难看,不管她是危言耸听,还是神经过敏,她的话无疑就代表了这场大萧条最坏的结果,她所说的交不起房产税和政府裁员问题,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都的确普遍存在,他们隐隐地觉得如果放任这样下去,或许他们真的能看到那样可怕的场景。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邀请 虽然罗素是美国两党头面人物中,也是唯一能提出进步的、解决国家困难的建议的人,可是许多政界人物都十分讨厌他,就连他所在的民主党都不看好他,认为他软弱无力,绝不是个有高超见解和过人毅力的人,只是个毫无办法的拐子而已,而此时的他也的确没有想出来有什么能够拯救这个国家的方法,他只是看到了劳苦大众所遭受的苦难而已,除此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该为他们想些什么办法。 所以自他一参选,就没有太多的人看好他。 乔霏曾经听过他的演说,也看过登载他演说的报纸,知道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时而激进,时而保守,演说中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总体来说没有什么立场可言,他唯一令人称道的就是他是个关心人民的人。 政治家不可能是个完人,他不可能精通各方事务,而是需要各方面的人才从旁辅助,一个政治家最大的能力是选择合适的人才,让他们发挥最大的潜力。 这个时候的罗素尚未组建自己的智囊团,自然也谈不上会有什么高明的想法。 “我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更为有力地运用行政干预,跳开议会和最高法院,实行缓慢的通货膨胀,开展公共工程建设和紧急救济,实施社会保险,以扩大就业机会和提到社会购买力,并对税制进行改革,分级征收公司所得税才有可能逐步恢复工业、农业,恢复公众对政治制度的信心。总而言之,就是要打压大财阀,对大企业未分配的利润进行征税,”她知道自己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其实是今后罗素和他的智囊团通宵达旦经过无数努力才得出的政策。 “行政干预?跳开议会和法院?”罗素被吓到了。到底骨子里还是个保守派,即使是自己今后提出的政策,一时半会儿他也难以接受,更不用说日后让民众认同了。 乔霏知道罗素还需要消化这一番话,便笑着补充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观点而已。” 乔霏所说的想法很宏观,落实到一个个政策上就更不简单了,可单单是“行政干预”这几个字就十分挑动人的神经,何况要跳开议会和最高法院,美国一直都是实行自由放任主义。若是政府强行干预经济,不止会引来反弹,而且还要压制那些大财阀。谁也说不清楚将来会发生什么,这样做极有可能会与“独裁”和“极权”扯上关系,一向民主的美国能够接受吗? 虽然在这个年代,“独裁”和“极权”都算不上什么太糟糕的词语,但是这种想法还是太危险了。罗素没有说话,只是点燃了烟斗沉思着。 “美国法西斯协会已经在亚特兰大市成立了,好像一夜之间冒出来许多民族主义党等等组织,哥伦比亚大学校长甚至公开对学生说,极权主义制度培养出来的人,比民选制度培养出来的更聪明。更坚强,更勇敢,他们为了培养出一批更聪明、更坚强、更勇敢的人而准备牺牲立宪政体……”乔霏神色凝重。如果美国变成一个法西斯国家或是独裁极权国家,势必影响到她的祖国,所以她必须不遗余力地遏制住这股风气。 “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罗素皱眉,怀疑地看着乔霏,莫非她想要支持法西斯主义? “是的。很少人会公开提倡不折不扣的极权主义,但是却有不少人拥护极权主义的原则。我想您一定知道,有许多人都认为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失去自由,而是办事不利索,不彻底。” “那你的祖国呢?”罗素直视乔霏的眼睛,“据我所知,你们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才推翻了**统治,难道你们又想走回老路吗?” “不,我们需要民主,无论是我的祖国还是您的。但不可否认**是行政效率最高的体制,在混乱的事态面前,**的效率远胜过民主,可是**对领导者的要求太高,一旦领导者的决策出现失误,所造成的伤害是毁灭性的,一个领导者所做的决策不可能每一项都正确,就算他是这样难得的圣人,他的继任者也未必能够保证他所做的全部正确,我的祖国,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大华帝国就是这样腐烂垮台的。所以我认为,**必须是要有限度的,行政干预并不等於**,而这样的手段也只能限于特殊时期,只有民主制度和权力制衡才是长久的,科学的。”乔霏悠悠地解释道。 罗素和罗素夫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下来,乔霏的价值观与他们是一致的,只有在此基础上,才有可能进行思想的交流。 “你是否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团队?”罗素微笑地向她发出了邀请,虽然她的观点骇人听闻,但细细思忖之下,确有可行之处。 一个成功的政治家并不要求自身一定要有多杰出,但他的智囊团必须网罗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政经人才,他们各司其职帮助他做出适时的反应,制定正确的政策,一个精英智囊团能够帮助政治家走向成功,当然一个失职的智囊团也能轻易地毁掉一个意气风发的政治家。 成为历史上最伟大总统之一的罗素身后自然有着世界一流的智囊团,他们由世界上最出色的律师、专家和学者们所组成,虽然目前还未成形,但在听到邀请的这一瞬间,乔霏难免有些小小的激动,这无疑意味着她得到了当世最出色的政治家的肯定。 “罗素先生有意竞选下一届的总统?”乔霏直截了当地问道。 罗素微微点头,此时的他虽然有意竞选,但是一切都在初期准备阶段,就连他的夫人都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他的明星智囊团尚未组成,正是用人之际,乔霏的许多观点理念都令他耳目一新,甚至产生了几分认同感,今天与她交谈之后,更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罗素对华夏的态度素来温和,甚至有不少华人朋友,像洪美堂和司徒平这样在华夏上流社会中都不被人尊重的草莽之人,他都能结为莫逆之交,可见他不是一个种族主义、阶级主义者,对妇女也没有任何歧视之意。 “尊敬的罗素先生,我很荣幸得到您的邀请,也十分乐意为您效劳,但是,”乔霏顿了顿,带着苦笑说,“正如您所看到的,我是一个华人,在美国只是个留学生,待学成之后,我就会像我的两个哥哥那样,回到我们的祖国,作为一个外国人,我加入您的团队,恐怕是不被允许的,甚至还会成为政敌攻讦您的理由。” “你完全可以留在美国,你们华夏连年战乱,就算美国的经济不景气,从环境上来说也远胜过你的祖国,你又何必回去?”罗素反问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帮助你办入籍手续。” “谢谢您的好意。”乔霏感激而又坚定地说,“正是因为我的国家满目疮痍,我才更要回去,我们华夏有句老话‘儿不嫌母丑’,就算自己的国家再不好,也是祖国,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嫌弃她。只要我还有一点儿能力,我都想为我遭受苦难的祖国做一点儿事情,哪怕倾尽我的所有,只能为她减轻一点儿痛苦,对我来说,也是值得的。” “我很佩服你对自己祖国的热爱,我想起司徒曾经说过一句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和你的意思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罗素感慨道,面对她的拒绝还是很有风度地笑道,“你们的国家虽然苦难,但是却有这么多国人衷心地热爱她,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过我很遗憾失去了一个很好的伙伴。” “不,并没有。”乔霏笑道,“虽然我不能直接加入您的团队,但我很感谢您对于我们华人的友善和对华夏的尊重,我和我的家族会竭尽所能帮助您的这次参选。” 罗素和罗素夫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根据法律,参加总统竞选的人,不能接受外国捐款……”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是一个华尔街银行家,如果是由他捐款资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乔霏笑眯眯地说。 虽然有严格的法律和制度,但是总是有可供游走的灰色地带,制度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你想得到什么?”罗素显然动心了,他刚刚决定参加竞选,但是他也明白除了纽约州之外,其他的许多政界人士都讨厌他,认为他不过是个无用的拐子,能否在预选中脱颖而出,他都有些忐忑了,更遑论最后的竞选胜利,何况他也深知竞选十分耗钱,眼下的他的确最缺的就是钱。 “我想换来您对华夏的友谊和政策上的支持。”不要怀疑,政客之间的对话就是这么**裸,就像罗素和其他民主党人谈条件一般,**裸地以他们想要的东西,换来对自己的支持。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条件 “对华夏的支持?”罗素皱了皱眉,乔霏说得太过笼统,他要的是她明确开出的条件,而不是这样的语焉不详,对政客来说,越是模糊不清的要求,越是棘手可怕。 “我想您应该知道,华夏有一位强邻倭国。”乔霏随手找出一张纸,三两下便勾勒出华夏和倭国的大致地图,“这个国家靠侵略战争起家,靠侵略战争发迹,它现在的强大和所谓的经济奇迹,在很大程度上是用亚洲被侵略国家,尤其是华人的鲜血和白银堆集起来的,在几十年间,它每隔三五年就要发动一次大规模对外侵略战争,至于小规模的侵略扩张行动,则几乎从未停止过。” “您看,它的国土狭小,资源贫乏,市场有限,和美国并不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但它始终不甘心自己的落后位置,倭国以军工为主的新兴产业喂养了他们的军队,反过来要求军队为它寻找更多的资金、更多的原料和开辟更大的市场,而我的祖国华夏,一个经济弱后、地域辽阔,但又实力不足的弱国,无疑给它提供了机会。”乔霏神色凝重。 “你认为倭国要侵略华夏?”罗素笑了起来,“不可能,其他的国家不会同意的,我们美国同样也不会允许的。” 他笑得很现实,完全没有顾忌到乔霏心里的感受,在他们眼中,华夏无疑是一块大肥肉,人人有份,谁也别想吃独食,但对于乔霏来说,却难免觉得刺目,自己的国家成为外国人眼中的肥肉,任何一个华夏人都会感到屈辱的。 “不同意又能如何呢?华夏距离欧美甚远,如果倭国出兵华夏。难不成欧美还真的会和倭国开战?”乔霏嘲讽地笑了笑,“罗素先生不要忘了,如今在欧洲还有一个宣扬民族复仇主义的德国,德国在大战中惨败,又经历了经济的困境,如今的他们狂热而疯狂,主张对外侵略扩张,一旦德国在欧洲和英法等国开战,倭国在亚洲向华夏开战,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顾得了华夏?” “你这是在预言又一次世界大战么?”罗素哈哈大笑。一脸不相信,大战刚刚结束没几年,是不可能这么快又开始一次大战的。 “我是这么认为的。”乔霏也笑。“大胆推测,小心求证,总是没有错的吧。” “当然。”罗素耸耸肩,一脸轻松,就算乔霏的推测都是正确的。和他们美国也没有多大关系,美国向来盛行孤立主义,战火在其他地区燃起,非但不会殃及他们,还能趁此机会大发一笔,对外大量出口物资。解决国内的危机,简直就是坐收渔翁之利。 “战争是会蔓延的,它可以席卷远离原来战场的国家和人民。就算美国决心置身战争之外,恐怕也难以保证不受战争灾难的影响和避免卷入战争的危机,倭国真要全面入侵华夏,损害的也是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乔霏死活要把美国拉到同一条船上。 “就靠着你凭空的推理,怎么就能认定倭国一定会侵略华夏?”罗素十分不解。 “其实倭国全面入侵华夏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我们华夏的许多有识之士也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而早在三年前,倭国的前首相就在他给天皇的秘密奏折中提出‘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华夏’。这三年来,他们加紧推行经济军事化,大量增加军费,发展军事经济,去年他们的直接军费就站到国家总支出的三分之一以上,我可以肯定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以华夏为其进攻亚太乃至全世界的后方基地。”乔霏严肃地说。 不管倭国究竟是不是真想要征服世界,还是只打算要征服华夏,征服亚洲,反正她是死活要把征服世界的大帽子往倭国身上扣。 虽然觉得她说的有些危言耸听,但是罗素对倭国这个国家素来没有好感,在国际会议上,倭国使者也并不受欢迎,主要是因为他们说英文的口音太重,很少有说得一口好英文又风度翩翩的使节,在这一点国际形象上,华夏倒是比他们好上了不少,因此撇开政治利益,从个人感情来说,大部分欧美的政界人士还是偏向华夏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罗素望着她。 “一旦开战,我希望罗素先生能够给予我们华夏支持,同时切断倭国的战时资源输出渠道。”乔霏说得十分明白,最重要的是断了倭国的资源,没有了物资做后盾的倭国,根本耗不起持久战。 “我明白了,但是国会的议案不一定在我的控制之内,我只能许诺竭尽所能帮助华夏。”罗素答应得很爽快。 “我和所有的华人对罗素先生的慷慨表示十万分的敬意和感谢。”乔霏总算松了一口气,“我们华夏也希望罗素先生这样爱好和平的政治家成为美国总统,我相信和平和发展是未来世界的主题。” “华夏有乔小姐这样的人才,总有一天会从战争的泥淖中走出来的。”罗素赞许地看着她。 “你的父母也一定以你为傲。”罗素夫人也笑了起来,“看到你,我便想起了我们的女儿,她和你也是差不多年纪,如花似玉的少女真的惹人疼爱啊。” “我也好几年没有见到我的父母了,”乔霏感慨道,收起方才严肃的神态,展现自己小女儿情态的一面,“晚上静下来的时候,一想到他们我就忍不住流眼泪,有的时候想家想得真厉害啊。” “哦,我可怜的孩子!”罗素夫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没有关系,我把你看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圣诞节的时候来纽约和我们一起过好吗?” “好的,太谢谢您的邀请了。”乔霏很配合地偎在她的身边笑得一脸甜蜜。 不过在圣诞节之前,决定参选总统的罗素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罗素的竞选运动进行得并不顺利,在党代表大会快要开幕的时候,他的劣势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 在某些论客看来,他出来竞选总统,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恭维,有的说他软弱无力,有的说他没有主见,有的说他不过是现任总统的影子,有的说他根本不可能获胜,就连他们民主党的头子都不看好他,更不用说报刊杂志上对他的攻讦了。 乔霏翻开报刊杂志全是对他的攻击和不满,绝大多数人认为他不是有高超见解和过人毅力的人,如果选他这样的妥协派为总统,最后事情也不会得到改善,只会惹得人民失望而已,就连在国内并不了解美国竞选形势的戴国瑛都拍来电报表示关切,他也对于这位罗素最终能否力挽狂澜成为美国总统抱有深深的怀疑。 乔霏把助选经费这一笔账算在了戴国瑛头上,她虽然有钱,可她的钱必须是要花在刀刃上,在谁都不肯买单的时候,做自己的坚强后盾,换句话说就是兜里揣着私房钱腰杆才能挺得直,所以她绝对不会随随便便乱花自己的钱。 帮助罗素竞选是为了华夏的将来,她自然可以说服戴国瑛出钱。 根基浅薄的戴国瑛并没有脱离军阀的本色,总是想着要找个列强大佬来做自己的靠山,他娶了亲美派的乔星诃,自然而然就把美国当成了自己的靠山,而乔霏告诉他,自己和总统候选人罗素交情颇好之后,他便大感兴趣,若是能够扶持这位总统上位,自己也算是有从龙之功,得到美国对华夏的支持,也就是对他的支持,这一层关系可比随随便便认个主子体面得多,所以戴国瑛毫不吝啬地从国库里挪出了这一笔款项,交予乔星诃和乔霏,专门金援罗素的选举,乔星诃向来信任乔霏,实际上这笔钱款完全就由乔霏掌握。 拿着戴国瑛的钱给自己做顺水人情,乔霏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不过她还是很尽职地添油加醋向戴国瑛解释着美国的形势,一直忽悠到他对罗素的选上深信不疑,戴国瑛虽然精明,但毕竟不懂英文,对美国没有太深刻的了解,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身边几个留美博士的科普,但这几个人中有一大半是乔家人,自然不会去拆乔霏的台,还有一些畏于乔家的势力,也不敢说太多,只有个别一根筋的,在他边上叫得很凶。 不过任凭那些人怎么折腾,他也耐不住乔星诃的枕边风和乔霏一套一套地天花乱坠,没几下他就给绕晕了,既然乔霏如此信誓旦旦地说罗素一定会被选上,他也就忐忑又期待地坐等好消息了。 但是罗素那里着实是遇到了麻烦,按照当时民主党代表大会的规则,想得到提名为本党总统候选人,需要三分之二的票数,罗素的对手很快就成为反罗素联盟的领袖,他们两人都参加了预选,而他的对手在好几个州中打败了罗素,罗素的局面实在不容乐观。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初胜 现在的罗素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在全国党代表大会获胜,那就是和各州民主党头子讲条件,所以他的竞选班底开始疯狂地为他拉票。 “弗吉尼亚州的前州长伯德是我父亲当年在美国的好友,我和他的关系也不错,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看着一片混乱的竞选总部,乔霏微笑地对罗素的竞选助理人路易斯说道,他正焦躁地走来走去,忙着联络那些老头子,要说服这些精明油滑的老头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伯德……弗吉尼亚州……”路易斯顿了顿,眼睛一亮,猛地一把抱住了乔霏,“FIFI,你真是太好了!我该怎么谢谢你?我的小天使……”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简直都快要在原地转圈跳舞了,“那老家伙可是出了名的难讲话,对罗素也一直看不惯,我正愁怎么搞定他……” “是人都会有弱点的。”乔霏哈哈大笑,“伯德叔叔其实是个风趣又可爱的人。” “我的孩子,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路易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眨眨眼笑道,“亏你能用‘风趣可爱’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格雷,华尔街格雷基金的负责人,”乔霏笑了笑,向一旁的路易斯介绍道,“你们有任何资金上的需要都可以直接和他联系,当然也可以来找我。” “现在就需要你帮忙,我们要在这个周末之内解决伯德,帮我约他出来谈一谈。”路易斯点点头,资金问题他们早已经谈拢了,眼下伯德的事比这件事要重要得多,立刻强势地塞给她一张纸条。 “没有问题。”乔霏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为了帮助罗素选上总统。她是既出钱,又出力。 “你认为罗素能够赢得这次竞选吗?”格雷和乔霏走出竞选总部,心中的疑虑并未散去,他的党内对手史密斯风头正健,能否在党内脱颖而出都是个问题了,何况是问鼎总统宝座,他并不认为广大美国人民会愿意选一个拐子做自己的总统。 “一定能,如果不能的话,美国就没有救了。”乔霏笑得云淡风轻,如果一切真要偏离历史的轨迹。那么她将会不顾一切地做空美国,抛售手中所有的股票,她也不会再浪费金钱和精力在这个终将走向灭亡的国家中了。 “对他这么有信心?”一直以来最让格雷佩服的就是乔霏那强大且不可捉摸的信心。一个成功的人往往都会对自己抱有十足的信心,但他没想到乔霏不仅对投资产业有信心,对投资的政客也充满了信心,要知道商场和官场完全不同,能够玩转商场的人。未必能够悟透政客们的游戏规则。 “能够提出进步的,解决国家困难的建议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可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魄力。”格雷耸耸肩,他和罗素并没有什么接触,只觉得他和外界所说一样,是个软弱的人,坐在轮椅上笑得一团和气。 “哈哈哈。他软弱么?你可太不了解他了,一个瘫痪多年的人还能够坚持做州长,出来竞选总统。完全不在乎自己残疾的腿,全身上下充满了斗志,毫无被疾病所折磨的消沉,你怎么还会觉得他软弱?”乔霏笑了起来,“你千万不要小看他。罗素的根基很深厚,他的家族里除了之前的那位罗素总统之外。在美国历史上还一共有八位总统和他们家族有血亲关系,虽然他现在暂时落后,可不代表这是最后的结果。” 美国和任何国家一样,政治中也带有很浓重的“门阀政治”的味道,许多议员不仅是连选连任,还常常是父下子继,多数议员都是出身议员世家,这些政客家族又频频联姻,最后造就了罗素这样根基深厚的政治名门。 就算外界不叫好,但是不要小看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力量,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政治集团,团结起来的力量是无穷的。 “我发现你总是喜欢在对方最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真是有趣……”想到乔霏之前投资的几家公司,格雷突然充满兴味地笑了。 “我们华夏有个成语叫‘雪中送炭’,我恰好就喜欢做这样的事。”乔霏也笑了起来,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当然她心里还有一个更喜欢的词语——趁火打劫。 “我还听说你们有句话叫‘锦上添花’,不是吗?”格雷好歹也和乔氏兄妹做了多年的朋友,对华夏的传统文化也渐渐熟悉了起来,嘴里还时常冒几句华夏的成语。 “是啊,不过我认为‘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你说呢?”乔霏朝他眨眨眼。 “从投资的角度来看,自然是‘雪中送炭’划算,最低廉的成本换取最大的收益,这可是世界上最划算的投资。”格雷笑得很奸猾,“不过这太考验投资者的眼光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二有自信的人。” “哦?那第一是谁?”乔霏忍不住好奇了。 “第一自然是我呗,”格雷自嘲地笑了起来,“不过事实证明我的自信是错误的。” 乔霏知道他指的是股市大崩盘时他采取的错误策略,格雷并不是一个会成日纠结于自己错误的人,但他常常会提起以警醒自己,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 “路易斯,这几天的情况怎么样?”几天后,乔霏再次走到罗素的竞选总部,见到一片混乱的竞选办公室,明知故问道。 “焦头烂额,”路易斯神情憔悴,这位老人家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依然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伯德的事情怎样了?” “我已经和他约定了这个周末,另外,”乔霏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对参议员有意思。” “弗吉尼亚州已经有两名民主党参议员了,”路易斯皱着眉,“这就是他的要价吗?” “我想这是他希望的,恐怕也是唯一能够打动他的了。” “好吧,我们就让约翰或者史密斯改任内阁成员吧。”路易斯拍了拍手,像下棋一般在黑板上勾勒了几下,“谢谢你的新消息,我马上就过去和他谈。” 此时的罗素的确是焦头烂额,他们甚至连一首竞选主题歌都没有选定,而民主党内事先已经通过了一篇骇人听闻的政纲,保证把联邦政府的之处削减百分之二十五,平衡预算,维护金本位制,采取自由经济政策,而罗素本人对这篇政纲并不是很认同,民主党自身也隐隐陷于分裂。 尽管罗素和路易斯做了最大努力,但经过三次投票,党代表大会依然僵持不决,还有不少原先支持罗素的代表动摇了,这个时候还是路易斯经验老道,和政客们做了不少大交易,才争取到他们对罗素的支持,眼见支持罗素的人在党内要占到多数,罗素的党内对手不乐意了,四处撕毁罗素的竞选标语,更加恶意地攻击罗素。 民主党内的内斗引来外界的阵阵嘲笑,共和党的候选人是现任总统,得知消息后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已然胜券在握,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又再次传开了。 虽然这一场前仗赢得艰难,但无论如何罗素总算是走出了第一步,获得了候选人提名。 身为资助人,格雷自然和乔霏一起去现场听了罗素的演讲。 罗素扣上了腿部的支撑套,站在代表们面前,大声地说,“我为你们和我自己在这里表示决心,要为美国人民举办新政,……美国人非但需要,而且要求进行大胆的坚持不懈的实验……最要紧的是有所作为……要成大事,就得既有理想,又讲实际,不能走极端……” “新政么……有点意思……”格雷双手插在裤袋里,很有兴味地望着台上,和前几届的总统选举不大一样,台下没有太过激动的欢呼声,人们对于民主、共和两党已经越来越不抱有任何幻想了,大多数人认为,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对所有候选人都投反对票。 “听说他已经邀请你进入他的智囊团了?”罗素请了一些教授和学者来提建议,格雷虽然是华尔街人,可他也是有名的青壮年学院派人士,这几年更是潜心著书,一些观点也引来了罗素的注意,经过这次金援的接触,罗素对格雷这个年轻人还颇有好感。 “嗯哼,我已经答应了。”很少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提议,格雷自然也不例外,能够利用自己对总统的影响力导致一些有利于自己的政策出台,对谁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 “最让我感兴趣的一点,是他认为经济问题是道德问题,恐怕在全美政界人物中,只有他这么认为吧?”格雷隐隐觉得罗素和原来越来越不一样了,他的演讲越来越有力,完全不像之前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兴许又再次被乔霏说中,罗素会带给美国不一样的变化。 “好好看着吧,我相信最后会让你意外的。”乔霏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尖地瞥到一边的几个国会议员,“我先过去一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失地 虽然罗素推行新政的具体手段,是强化政府权力,跳过议会和最高法院,直接以行政方式来推动,但是议会在美国的作用是绝对不能被忽视的,许多法案和议案都要依靠议会通过,而这些议案法案直接影响到美国的对华政策或是乔霏在美国的这些产业的利益,所以她必须和尽可能多的国会议员保持良好的关系。 由她自己在美国注册成立并全额控股的乔氏,拥有许多将来的美国大财团的高份额股权,其中的博音公司和理莱公司经过之前的危机后,如今在美国已经算是行业里的垄断巨头了,乔霏每年的收益高得连她自己都咋舌,所以她所拥有的这家投资公司一定会是一个新兴的巨无霸型财团。 而她很清楚美国的民主制度就是建立在众多财团利益制衡的基础上的,若是她离美之后,无人为她游说牵线,她这份让人眼红的产业难保不会让人阴去。 所以等自己回国之后,她会更需要一个专业的政治掮客成为自己和这些政客团体中的传话人,虽然她也认识几个职业掮客,但是却没有一个她满意的。 她需要的人必须要忠于自己,守住原则和底线,又要熟悉政客团体的各种规则,让这些政客们有认同感,这样的人太难找了。 对于这件事,她的心里一直是十分焦虑的,就算目前她请了格雷负责管理,但这个大师很多时候更像个醉心研究的学者,何况他还有他自己的基金公司,在这个大萧条期间帮她看顾几下倒还可以,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但不论如何,她在美国这几年可以说是混得风生水起,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收买结交了不少政客,扩充了自己的人脉,不过随着时间的临近,她对华夏国内的形势愈加紧张了起来。 “呵呵,你看贝贝这个小丫头在美国给我写的信。”戴国瑛将一封信递给乔星诃。 “那小丫头又和你说什么新鲜事了?”乔星诃笑眯眯地接过信。 “说的是斗鸡的故事,哈哈哈,”戴国瑛一边大声笑了起来,一边搂着她朗声读着信,“她说有两只公鸡狭路相逢,即将展开一场厮杀。此时有两个选择,两败俱伤或是一进一退。但是两只公鸡都负担不起你死我活的彻底冲突,在最后关头这两只鸡不会都进攻。也不会都退让,通常是一只鸡进,就占了便宜,另一只鸡退,就肯定要吃亏……” “这又是什么怪理论?”乔星诃哭笑不得。却很认真地将她的信读了下来,“其实她下面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一有对抗就妥协退让是没有根据的,大国间在一般问题的对抗上不会导致最后的生死冲突,最后总会有一方做出妥协,一味地宣传妥协。就等于是在逼自己人妥协;主张实力决定一切的观点也是不恰当的,即使一方的实力比较小,在合适的策略下。对抗国力强于自己的对手也是可以占到便宜的。双方在最后关头总有一方选择妥协,而由谁来妥协,则取决于双方的决心与勇气,谁显示出的决心更加坚定,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狭路相逢勇者胜……”戴国瑛闭了闭眼。“贝贝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书生气太重。这理论归理论,放在现实里可不管用啊……” “可她在美国学的就是国际法和外交,这些理论想来也是有根据的。”乔星诃下意识地为乔霏辩护。 “她说的就是如今的倭国和我们啊。”戴国瑛叹了口气,“你觉得按照她的理论,我们和倭国硬碰硬有可能么?” 乔星诃微微皱眉,她承认乔霏说得似乎是有些道理,可这道理太玄乎了,国与国的关系,可不是斗鸡游戏,来不得半分轻忽。 今年以来,倭国在华夏东北部动作频频,不仅加派部队常驻东北,还秘密运送安装了攻城重炮,还时常演戏巷战、夜战等等,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侵略准备,就等着找借口开战了。 正当东北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急时刻,许多华夏国内的有识之士也都预感到了战争一触即发,四处奔走呼号,提醒人们准备应付突然事变。 戴国瑛自然也得到了可靠情报,可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力量不足,不能和倭国抗衡,密令东北全军,凡遇到倭军进攻,一律不准抵抗,生怕被倭军污蔑说是华夏先开的枪,失了自己的公理,照他的想法,就只有提请国际联盟,请求列强为他主持公道,方能和平解决。 无论别人怎么苦劝,戴国瑛依旧纹丝不动,始终坚持己见,在国外的乔霏知道国内的情况,也知道戴国瑛对外的一贯政策,不仅自己写信给他,还求了父亲和姑姑帮忙说服。 可乔家人毕竟都不是行伍出身,对打仗丝毫不懂,一听到战争自己先怯了三分,只觉得和强国打必输无疑,只有忍气吞声自行避让,哪里还会帮她说话,反倒都帮着戴国瑛说话,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外交解决,避免军事冲突。 一切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发生了,倭国策划发动了突袭,东北军事装备精良,在全国部队中是数一数二的精锐部队,可就是这样一支部队,却遵循了戴国瑛的不抵抗指示,丢盔弃甲地任由倭军屠杀。 倭军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便攻占了三十多座城市,席卷了东北三省,最后完全占领了这一大块肥肉。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可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天,乔霏还是无法控制地狠狠将报纸摔在了地上。 “混账!”她面红耳赤地喘着气,身体还止不住微微地发抖,一枪一炮的抵抗都没有,这不是卖国是什么? 洪梅和谢英站在一边,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认识乔霏这些日子以来,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连当初苏妈妈被杀她都能保持冷静,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被气着了。 洪梅的眼睛忍不住往报纸上瞟去,这份华文报纸头版登的就是华夏三省被倭国占领的新闻。 也许戴国瑛没有意识到这三省对于倭国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在倭国限于资源危机、经济危机的时候,它只有通过扩张来缓解,东北三省资源丰厚,为之后倭国的全面入侵华夏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持,如果没有这三省,倭国也不可能在华夏的战场上支撑那么久。 一步差,步步错,乔霏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概是气怒攻心,乔霏立刻病倒了,她的病来得又凶又急,自她重生后就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尽管常常熬夜工作,但是都在她身体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一旦有任何不适,立刻休息吃药,因为她很清楚,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个小小的感冒都可能要了她的命,可不曾想自己竟然会被气病了,作为一个通晓这一段历史的人,照理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气着她了,可当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这一病把洪梅和谢英都给吓着了,忙不迭地为她请医生,可那些医生也没有太高明的手段,也只会让她吃阿司匹林而已。 乔霏毕竟是个理智的人,一发起烧连自己都开始觉得恐惧了,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她绝不能因为这小小的疏忽而死在这里,她一定要撑下去。 不知道是她的求生意志太过坚强,还是阿司匹林的发汗功效,她的烧总算渐渐退了下来。 出了一身汗的乔霏,脑子也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在脑中细细推演了起来。 她本就没有指望能说服戴国瑛坚决抵抗倭军,现下也更不是后悔痛苦的时候,倭军入侵华夏是迟早的事,恐怕就算当时抵抗住了,他们还是会找时机找借口再度卷土重来,在她最初的推演计划中,这三省也是早晚会被倭国占去的,待到新的世界大战爆发后,被倭国占去的土地会更多,既然现在已经发生了,她就更要做好长期抗战的思想准备,再也不能因为一城一镇而患得患失了。 “小姐,你可是在想那东北三省的事?”看着乔霏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沉思,洪梅端着一杯热水走进了房间。 乔霏点点头,没有答话只是接过她手中的开水喝下。 “我虽然是个华人,可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国家长得什么样,只在报纸上见到那些衣衫褴褛的同胞和破破烂烂的城镇,可是我师父和师叔却说华夏是世界上最美的国家,比美国要美上千万倍……”洪梅站在她身边低低地开口。 “是啊,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比得上自己的祖国,所以就算美国再好,我也没有动过要长住在这里的念头。”乔霏微笑地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小姐,你将来回华夏的时候,能带我一起回去吗?”洪梅突然开口问道。 第一百七十章 竞选成功 对上乔霏并不意外却充满了兴味的眼神时,洪梅难得羞赧地笑了笑。 “我和谢英不一样,我是一个孤儿,在美国没有什么牵挂,遇到小姐之前,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一生有什么意义,孤零零地出生,再一个人死去,没有人在意我,我也不会为这个世上留下什么。但我心里明白,这一切真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想要和小姐一起回华夏去,也许我能对华夏做点事。” 如果在几十年后洪梅一定是个有着很强企图心,不让须眉的女强人,可是在这个大部分女子还是被束缚着的年代,她所受的教育让她虽然不甘于平淡,但对自己的期望也依然是模糊的。 “洪梅,你应该知道,我非常欣赏你,”乔霏赞赏地看着她,“谢英是个小姑娘,天真烂漫,不解世事,我把她当做小妹妹一样疼爱。而你不同,你沉稳可靠,是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成年人,你有着她所没有的潜力。如果能带着你回华夏,对我来说那无疑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我是求之不得。但是你也要知道如今的华夏满目疮痍,东三省也让倭国毫不留情地占领了,倭国的野心很大,他们要的不仅是东三省,还是整个华夏,大战在所难免,回去之后你将会脱离现在安逸的生活,过上连年战乱,颠沛流离的日子,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你可有心理准备?” “小姐这样的柔弱女子都能毫不犹豫地回去,我一个自幼习武的人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枉费师父这么多年的教导了。”洪梅坚定地说。 “好,乱世出英雄,你说不定能成为名震华夏的女英雄。”乔霏点头微笑,“也不辜负你师父对你寄予的厚望了。” “你们在聊些什么?”谢英探头探脑地进来,捧着一大摞报纸。这些都是乔霏要求她送来的,因为生病累积了好些人,厚厚的一摞看起来分量惊人。 “小姐,你大病初愈,还要读这么多东西,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乔霏笑了笑,“不过是些报纸而已,不废脑子的,纯粹是放松而已。” 她无论在哪儿都有订阅各种报刊杂志的习惯,不管是一份多么不起眼的小报。她都照样会订一份来读,虽然对她而言报纸上大部分都是些无用的消息,但也有许多犄角旮旯里的不起眼豆腐块蕴含着令人心惊的讯息量。 例如广告中的新产品。宣传一种镀上了“铀”的时钟,能在夜里发光,这种夜光钟表似乎很受人的欢迎,却把乔霏吓得打了寒颤,简直是要在家里放一个放射源。但在这个时代铀是一种十分时髦的材料,许多新产品都以加了铀为卖点,若干年之后人们才会发现这个放射性元素有多么的可怕。 她摇摇头翻到下一页,爱因斯坦正从德国逃出,要到美国的加州理工学院来,他认为要放出原子能是异想天开;英国的詹姆斯爵士发现了中子…… 乔霏深吸一口气。不管时局如何混乱,科技正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着,而武器的新革命也正令人措手不及地发生了。 原子弹。原子弹,…… 乔霏的确动心了,她知道核武器对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她不是个战争狂人,却很清楚只有手中握有这种具有绝对威慑力的武器。华夏才有可能真正挺起腰杆来。 她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贪婪和**,此时距铀原子核裂变现象的发现还有好几年。美国的曼哈顿计划都尚未开始,她想得也太远了一些,最重要的是就算她想,华夏也不可能有能力第一个制造出核武器。 她捏着报纸浮想联翩,只有往国外输出更多的留学生,让他们进入将来的曼哈顿计划,再通过他们得到研制的秘密,这一步棋不好走,但是非走不可。 她敛了敛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到报纸上,论客们对罗素的攻击依然猛烈,说他采取的是骑墙政策,还有几篇似乎是在褒扬他的文章,提到他精力充沛、心地善良、出身名门,但也不忘了加上一句“缺乏大胆改革的信心”。 不过从照片上看,罗素虽然需要腿部支撑套,但他依然不失为以为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好领袖,狮子般的头高高昂起,目光炯炯,海军大氅披在宽大的肩膀上,何等潇洒大方。 虽然他没有什么具体的政策,可却把话说得很精彩,这个总是微笑着,开口就是“我的朋友们”的男人,虽然不讨政客们的喜欢,却赢得了参加投票的人民的心,对他们来说,罗素的话清楚具体,比喻通俗,最重要的人民可以感觉得到他对他们真正的关心。 而罗素的竞争对手,现任的总统先生终于开始慌了,他也走到人群中发表演讲,可是得到的却是听众的嘲笑和怒吼,甚至在他经过的地方,沿途几万人挥着拳头,高呼着“绞死他!”总统被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过他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走运了。 一切都如同乔霏所料,政治风向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这时候的执政党真的算是手足无措,甚至可以说是在垂死挣扎,不择手段了,使出的手段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政府的各个部长们纷纷痛骂罗素,称他是骗子,说的全都是空话、假话…… 但无论他们怎么骂,他们的胸膛都再也无法挺起来了,人们已经对他们烦透了。 相比之下,罗素越战越勇,乔霏甚至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他变得愈加豁达宽宏,自信必胜,好像从来没有哪个参加竞选的人像他这样把握十足的,他那份独特的领袖气质终于渐渐彰显出来了。 大选之夜终于到来了,罗素几乎是毫无悬念地打败了他的对手,以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优势赢得了这次选举。 乔霏那晚在安平堂和洪美堂、司徒平一起收听广播,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她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立刻给远在华夏的戴国瑛拍去了电报,洪美堂更是高兴地打开一坛他珍藏多年的老酒请大家痛饮。 第二天的报纸一扫之前对于罗素的攻击,全都一面倒地唱起赞歌来,说他的“个性和主张都是人民所喜欢的”,又说他“有善心,有诚心”…… 不知道是为他的演讲和风采倾倒,还是美国的报纸也喜欢拍马屁。 不过就在新旧总统交接的当口,形势变得愈加不可收拾了,越来越多的饥民到首都请愿,结果被残暴无情地撵走、拘留,被拘留的人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数天才得到释放,在这期间,不给水喝,不给饭吃,不给看病,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忍无可忍。 终于有三个市率先发生了暴动,成群的人闯进食品杂货店和肉类市场,把货架上的东西一抢而光,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各处集结采取暴力行动了,甚至有的州议会大楼、市政府大厦和银行都被这些失业者们占领。 有的激进者甚至打出了推翻现有政权的口号,向政府、议会大楼进军,制度观念、权力观念和私有财产观念都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不少市、州都已经陷于破产,街道垃圾成堆,饥民议论纷纷,都想要采取暴力行动,失业队伍成日在政府周围转来转去。 有钱人沉不住气了,银行职员们个个神经紧张,市长、县长动不动就出动警察,甚至天天随身带枪,双方一有冲突,立刻拔枪相向。 政府越来越不能维持秩序,各人都只好力求自保,商人们生怕铁路切断,电话不通,公路被阻,因此组织起了自卫委员会。 就连乔霏有洪梅和谢英跟着,也难免有几分不安,和众人一样在家里囤积了一些蜡烛和食品,让苏妈妈留下的三个孤儿也住到了家里来,以应对有可能的混乱,她的邻居更夸张,甚至在楼顶架起了机关枪,形势十分严峻,四处风声鹤唳。 工人们在城市暴动,农民们则在农村发起了运动,农民们手拿干草杈和霰弹枪用武力来反抗,他们封锁了公路,将卡车所载运的牛奶统统倒进沟里,甚至冲进牛奶场,将牛奶全部倒翻在地,把汽油倒进牛奶桶里。 只要一有农民被逮捕了,就有成群的武装农民围攻监狱,当局只好放人,这些人认识到行动有效,便闹得愈加起劲了。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控制不住了,一切都往乔霏当日的预言发展,已经当选为新一届总统,但却尚未交接上任的罗素却始终不过问政府的任何事,就像一个散淡的世外高人一样每日过着悠闲的生活,乔霏有的时候会受邀到他的府邸小住几天,但也绝不谈政事,只说一些家庭琐事,或是一块儿出去钓鱼,或是去听一场歌剧,倒像是和家人朋友一般享尽天伦之乐。 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形势绝对没有表面这么平静,就在几天前一个失业者向罗素开枪,却误中罗素的朋友,导致他当场死亡,在这样动荡的时候,他们身边每天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和意外事件。 第一百七十一章 学 目前美国的局势虽然混乱,但除了给乔霏的生活添了一些麻烦之外,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和在华夏时她历经的危险比现在多得多,这一点小困难自然吓不住她。 乔霏一向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不会成日埋首于图书馆,专心读书,除了完成正常的课业之外,她常常在美国四处跑,结交各类人士,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散淡闲人,在罗素就职之前,她也常常应罗素夫妇之邀,到他们家做客,不过这样悠闲的生活对罗素来说显然就不合适了,来找他的人太多了,人们对这位即将就职的总统充满了期望,但无论谁来找他,他都只是点头称是,看上去没有丝毫主见。 在这个社会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时,他还一味采取谦恭、含糊、事不关己的态度,未免有些不负责任,就连罗素夫人都怀疑,事到如今,还有谁能有办法挽救这个国家。 当然这个时候最不淡定就是那位即将卸任的总统先生,他必须将罗素也拉到这一团混乱中,让他无法脱身,三天两头地打电报给罗素,想把他拉上政府这条快要没顶的船,但都被罗素搪塞回避了。 因为这位总统永远都是老调重弹,要增税,要有信心啦,全是一纸空话。 乔霏不得不佩服罗素的隐忍和耐心,在没有正式得到所有权力的那一天,无论如何他都坚决不会做任何表态的,在这个时候,他充分展现出一个合格的政客应当具备的素质。 罗素似乎有的是耐心,但终于美国的耐心要被耗光了,因为美国的资金也快要耗光了,正当总统发表演说的时候。美国整个银行系统突然开始总崩溃了,自股票崩盘以来,倒闭的银行已经超过了五千多家,民众每日都惶惶不安,他们只能大量囤积黄金、货币,储户搞不到黄金就要纸币,作为货币储备的黄金越来越少,但财政部又不得不增发纸币。 无论在何时何地,银行挤兑,总是带着自杀的意味。尤其这次危机发生在大萧条三年的时候,形势自然更加复杂,各银行门前每天都人山人海。争提存款,为了准备现金应付提款,银行不得不出售抵押品和证券,因此损失惨重,每个人都充满了绝望。只有乔霏却在笑眯眯地以极低的价格买进经过她筛选认为有价值的抵押品和证券。 没过几天全美的银行不是已经停业就是停业在即,财政部严重缺钱,连政府人员的薪金都发不出去,更不用说偿付公债了。 当然为了响应即将卸任的这位总统“保持信心”的号召,有责任感的人依然极力故作镇定,新闻评论都十分轻松。甚至以大版面盛赞美国银行的经营有方,想让储户放心,不过显然一切都是徒劳的。 罗素就任总统的那天。虽然街头巷尾都飘扬着国旗,但是此时全国金融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华尔街的证券交易所正式关闭了,天空一片灰色。 十多万群众站在空地上,等待新总统就职典礼的开始。军队在所有要害地点都加上了机枪,生怕出现民众暴乱的情况。一切都笼罩在莫名的萧瑟和肃杀之中。 罗素不戴帽子,不穿大衣,挺着宽阔的胸膛宣誓之后,走上了讲台,片刻他洪亮的声音就通过广播网响遍了全美。 “我将要求国会授予我一件唯一足以应付目前危机的武器,这就是让我拥有足以对紧急事态发动一场大战的广泛行政权。这种授权之大,要如同我们正遭到敌军侵犯时一样……” 话音刚落,欢声雷动,乔霏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罗素向民众要求这近乎独裁的强大权力时,竟会得到听众最强烈的支持,她再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年代“独裁”不仅不是个贬义词,还极易得到民众的追捧和肯定,身处在激流中的人民,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将他们带出困境,独裁**好过一群自诩民主的政客在台上吵吵嚷嚷,推诿扯皮,却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格雷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他和普通民众一样用力鼓掌,脸上净是狂热的神色,他们都期望着罗素带领他们走出这场绝望。 罗素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和所有人曾经认识的或是以为的那个罗素丝毫不同,他的神色严峻,声威赫赫,严肃得让任何人都不由得生出几分畏惧之心。 伟大的政治家都有属于自己独特而强大的气场,让人生不出半点违抗之心,从心底对他产生崇拜和敬服,乔霏站在台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直都含而不露,让人觉得他太过软弱的罗素终于要开始施展他强硬的一面了。 乔霏和罗素夫人参加了晚上的庆祝舞会,而罗素却留在总统府召集他的智囊团立刻开始研究紧急法案。 罗素的第一步就是让银行休假,紧急印制新钞票,乔霏虽然敬服他的魄力,可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随着罗素的上台,她在美国抄底的黄金岁月终于要过去了。 当然罗素的一系列举措,很直观地给乔霏上了一课,历史中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在现实中却丰满得令人赞叹,每一个手段,每一项政策,有的也许小得不起眼,但都充满了针对性,当初的华夏联合政府就是在经济危机上倒下去的,如果当时也能像罗素这样采取强有力却灵活刁钻的手段,恐怕就能顺利度过危机,而那个联合政府也不至于夭折。 乔霏每天都仔细地观察罗素的每一项举措,包括政策和宣传,真正精彩的一幕是罗素对那些囤积户施加压力,逼着他们不得不把攒在手心里的黄金和货币放出来。 根据法不溯及既往的原则,国会虽然下了狠心,却无法定出法律,对那些事先囤积货币的人追加惩罚,于是,政府采用了宣传的办法,凡是在一个月前提取过黄金,而在一周之内还不退回储存的,银行便公布他们的姓名。 这一宣告刚刚登出,各家银行就忙得不可开交,门前又排起长龙来,仿佛之前争先提款的场景再度上演,于是各家银行又回收了黄金储备,就意味着他们又可以发行新钞票了。 商业又开始活跃起来,不出一周,全国四分之三的银行复了业,华尔街的证券交易所也重新开张,股票价格开始上涨。 虽然幸福的日子并没有真正回来,但是金融恐慌总算过去了,终于没有发生币制混乱,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在罗素上台这一百天里,面对着历史上最严重的危机,罗素顶着狂风暴雨前进,向全世界显示出他无穷的智慧和无限的精力。 罗素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总统,他热心布道,他不会光说不做,但也不会光做不说,在他实行新政的同时教育人民,向他们阐明新政的目标,他把整个美国变成了一个大课堂,通过给民众的讲解,提升民众对他政策的支持率,为他的每一项政策的执行提供了便利。 在他上台后的第五天,他就把采访白宫新闻的记者召集到办公室,为他们讲解有关美国生活和美国社会的种种根本问题,甚至把银行业务这样复杂的问题都讲得深入浅出,人人理解,就连银行家都称赞佩服,一时间各个报社都纷纷派记者到白宫采访,规模较小的报纸也开始采用华盛顿专栏作家的稿件,通过媒体的宣传,罗素将自己的思想撒向了全国。 因为和罗素一家的良好私交和特殊关系,乔霏成了整个哈佛离白宫最近的人,她固然看重自己的学业,但比起学校老旧的观点和教育,此时的她已经深深地被罗素雷厉风行的举动给吸引住了,她就像一块海绵如饥似渴地跟在一旁学习罗素的行事和手段。 虽然前世也是个出色的政客,但重生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了前世战略高度和眼光格局的局限,无论是几大家族还是她个人,专注于人际钻营和利益分配上的精力,远远大于为国家做真正有利的事。 她前世是个有志气有抱负的人,但以他们当年的行事手段,就算真的改变了国家,恐怕他们也很难制定出真正具有长远眼光,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有利的政策,这一切都是由他们的思维方式决定的,政客注定做不了政治家所做的事,因为他们的出发点不同,落脚点也不同,这就是政治家们必须要有政客的手段,但政客们却成不了政治家的原因。 这一世她有幸能够认识两位近代最伟大的政治家,卢林的为人处世和人格魅力对她影响至今,而罗素果敢智慧和平实亲民更是对她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在美国的最后一年多里,除了筹备自己的毕业论文之外,乔霏几乎成日都待在华盛顿,不仅给国内发去美国新政变化的稿件,还一边以罗素为榜样默默修正自己。 第一百七十二章 政治婚姻 罗素常常在广播中直接对全国人民讲解他的新政,他的谈话亲切质朴,用人人都能听懂的词句和比喻,把美国经济的复杂结构讲得一清二楚。 因为他亲民的作风,每天有上百人可以不必向秘书通报事由就能直接请他听电话,所以他的消息来源非常广泛,他甚至规定,凡有困难打电话向他求助的,一概不准挂断,必须有个人同对方谈谈。 乔霏兴奋地把一切都记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她当时以为一个政治家做到卢林那个地步,死后得到了那么多真心的悼念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却没有想到竟然有罗素这样在半年的时间里,就能让国民崇拜他到甚于耶稣的地步,虽然政客们对他还多有攻讦,但却完全无损于他在民间的威望。 得民心者,得天下。 其实民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得到,老百姓其实是最单纯最好糊弄的,谁把他们从困境中拯救出来,谁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谁言辞动听地给他们稳定和希望,他们就会发自内心地感激谁,并绝对地拥护那个人。 很简单也很困难。 以历史的眼光来看,罗素此刻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临时招架的办法而已,他所出台的一些政策也会给将来带来一些问题,但是此刻却不得不这么做。 不管是权宜之策也好,绝世好计也罢,最令乔霏敬服的一点便是他的勇于尝试,身为总统的罗素其实和乔霏初识的罗素骨子里是完全一样的,政治家不是什么先知,也不是绝顶天才,他并没有什么胸有成竹的主意,反倒是个摇摆不定的人,这样的性格也许会成为一个人致命的弱点。但也有可能会成就一个人。 罗素只是要求他的智囊团随便挑一个办法试试看,失败了就换另一个,总之,就是要搞点什么试试,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取得一面倒的胜利,就是因为人民授权他进行变革,不管怎么变,只要快变就行,此时国会自觉自愿授予总统的权力,庞大空前到了凌驾一切的地步。 屁股决定脑袋。官场上的原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在就职总统之前的罗素唯唯诺诺,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决断力。但实际上就职总统后的他在政府里惯唱独角戏,喜欢发号施令,他手下的助手就好比是听差似的,事事都是由这个拥有无上权威的总统自己做主,虽然他也乐于和人进行争论。但是争论只能在一定的限度之内,只要他大手往桌面一拍,说“总统认为如何如何”,争论就立刻宣告结束。 因为他的强势,每次会面乔霏几乎不再对他提出任何意见,更多的时候只是一边静静地看着。做一个忠实的观察者和聆听者。 罗素夫人不愧是罗素最好的政治伙伴,在这样的时候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魅力,她每周定期举行女记者招待会。有的时候她甚至在同一时间举行两个招待会,两处有门相通,她这边跑跑,那边待待,来回招呼客人。她与罗素一样都是有着非凡精力的人。 但是在政治立场上她更左派一些,她同情下层的穷人。不遗余力地帮助维护妇女儿童的权益,对乔霏的祖国也一直抱着深切的同情,罗素就职总统之后,她和乔霏的关系愈加亲密。 她还常常到各地发表演说,巡视贫民区,参观幼儿园,访问劳苦佃农,如果说罗素是用阳刚和强势力挽狂澜,那么罗素夫人则是用温柔来抚慰民众凄苦的心灵,刚柔相济,配合得十分完美。 但是乔霏很清楚,一切都没有表面那么和谐完美。 “平静的背后无不隐藏着压抑的痛苦。”这是罗素夫人无意中常挂在嘴边的话,好像用这样的感慨能够暂时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罗素夫人朝乔霏一笑,笑中所隐藏着无奈和痛苦,让乔霏心中一颤。 这一对总统夫妇身边的人都很清楚,罗素有一个心爱的情人,只要罗素夫人不在家,那位漂亮的情人苏珊就去探望他,两人还常常在外约会,甚至都不大需要避讳这位名正言顺的夫人。 最让乔霏印象深刻的是在总统的就职典礼时,罗素特地安排苏珊坐在前排贵宾席上,还让她乘坐专用汽车,所有人都微微侧目,而罗素夫人却平静得一如往常,依旧和罗素手挽手笑颜如花。 也许她心里也很明白,她与罗素之间早已不可能继续存在什么深情,可能连比较密切的关系都谈不上,她只是他的事业伙伴而已。 对于这种政治夫妻,乔霏早已司空见惯了,她两世生活的圈子,除了少部分有真爱的夫妻,大部分都是这种出于彼此目的和利益的合作婚姻。 但是习惯,并不意味着她能接受,把婚姻作为筹码一直是她难以接受的,她绝不能容忍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男人和她分享一切,入侵她的**生活,相较之下,她宁愿选择独身。 罗素夫人虽然被丈夫伤透了心,可是她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深闺怨妇,她找到了自己生活的重心和意义,她很努力地为了自己的事业奋斗着,可她越是坚强,就越让乔霏发觉她倔强的一面之后藏着深深的落寞。 罗素和罗素夫人原先并不是没有感情而结合的,他们也曾相爱过,只是有一天罗素发觉自己爱上了别人,于是毫不犹豫地将两人的爱侣关系变为了事业伙伴,而将他所有的爱都给了他心爱的情人,对此罗素夫人也只能被动地接受。 乔霏有些茫然,在感情上她本就是个稚嫩的人,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罗素夫人的痛苦,可也清楚地知道罗素夫人不能离开罗素的原因,离开了总统,失去了第一夫人的头衔,她的影响力便远不如前,她想做的事就无法达成,为了自己的梦想她不得不和他合作,可是这一切牺牲的却是她个人情感的幸福。 值得吗?乔霏第一次在心底默默地问自己,如果爱迟早都要冷却,当初又何必要爱上? “我的甜心,你在想什么?”罗素夫人揽着乔霏笑眯眯地问道,这位四十多岁的妇人风韵犹存,精力充沛,看不出一丝凄苦。 “在看这幅画,笔触很美。”乔霏指着墙上的一幅油画。 “这位画家的个人风格很强烈,露西就收藏了好几幅他的画,”罗素夫人拉着另一位太太笑道,“你来陪陪我们FIFI看画。” 露西是罗素夫人的发小,嫁给了一位民主党的皮毛商人,也是罗素的支持者,两家人的关系很好,乔霏经常在罗素夫妇身边,与这位露西也十分相熟。 “FIFI,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东方女孩儿。”露西笑眯眯地揽着乔霏的肩膀,“不过,白宫这幅实在不怎么样,下回带你去我家看画,那几幅才是这位画家最好的,充满了强烈的生命力呢……” 几人在一块儿闲聊着,突然罗素夫人的助手悄悄进门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罗素夫人神色微微一变,又立刻恢复如常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依旧活跃。 露西和乔霏都注意到她那不到一秒的失态,露西微微皱了皱眉,一脸不满地低语,“肯定是总统又去见那个苏珊了。” 乔霏没有搭话,苏珊的事在圈子里根本不是秘密。 “FIFI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露西转头对她笑道。 乔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扯到她,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有男朋友了吗?”露西暧昧地眨眨眼。 乔霏还是抿嘴直笑不说话。 “小姑娘就是害羞,”露西不以为意,“不过我倒是以过来人的经验劝告你,找丈夫一定要找疼爱自己的男人,什么金钱、权势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的先生向我求婚的时候只不过是个小商人,人人都叫他乡巴佬,可是他对我体贴疼爱,所以我还是选择了他,这么多年来感情一直都很好,虽然爱丽是第一夫人,可我一直觉得我比她幸福得多……” “当年的总统先生和夫人应该也是相爱的吧?” “当然,不过总统先生一向强势,爱丽也从小是个有主见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矛盾可以说是累积已久了,那个苏珊却是个柔弱的女人,很能激发起总统先生的保护欲。”露西叹道,“我的脾气也不好,但好在我先生却能够包容忍耐我,所以说双方不能都太强势,学不会妥协和容忍,就算有再多的爱也会被矛盾磨灭。” 乔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如果论主见和强势,恐怕无论是总统夫人还是露西都比不上她,而沈绍隽也显然不是个弱势的人,他们现在虽然没有矛盾,可不意味着将来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如现在这样和谐。 她的婚姻和家庭该何去何从,她从来没有想明白过,如今她离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想起自己曾答应了沈绍隽待她读完书回去后便嫁给他,竟莫名地开始胆怯起来,她并不确定自己和他是否都做好了准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国 看到了罗素夫妇的情感悲剧,乔霏对自己和沈绍隽的未来越来越不确定,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如今的罗素和罗素夫人这样,虽然是伙伴关系,但却束缚住彼此追求真爱的权利,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和不安,乔霏出色地完成了毕业论文,终于带着优秀毕业生的光环启程回到了华夏。 眼见着熟悉的港口越来越近,一向淡定的乔霏也忍不住雀跃激动了起来,阔别了五年的家乡和亲人,这里的一切就连空气都令她深深想念。 “小姐,这里就是华夏啊?”谢英好奇地趴在栏杆上,眨巴着眼看着眼前新奇的一切,“比我想象的要繁荣呢。” 知道洪梅要跟着乔霏回华夏,谢英也吵着要跟来,在她这样的小孩子看来,回华夏不过是一场旅行,玩腻了就像师父师叔那样回到美国,回到家人的身边去。 “之前在报纸上常看到华夏民生凋敝的报道,现在看来那些报道却是不尽不实。”洪梅也十分惊讶。 “上海是华夏最大港口,也是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你们在这里看到的是华夏最繁荣的一面。”乔霏恢复了冷静的态度,望着人声鼎沸的喧闹岸边,“华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你们在报上所看到的,还是你们现在所见到的,或是完全不同的模样,都需要你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耳朵去听……” “我们明白啦……” “是小姐,我看到小姐了!”岸上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地喊道。 乔霏循声望去,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可不就是一手带大她的宋妈么,没想到她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健壮开朗。 岸边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脸越来越近了,船一靠岸。乔绍曾便带着人上船来接,健壮的仆佣将乔霏几大皮箱的行李一一扛了下去。 “爸爸,这是洪梅和谢英,都是我的朋友,她们是洪美堂先生的弟子,来帮忙保护我的。”乔霏向乔绍曾介绍道。 “两位辛苦了。”乔绍曾朝两人礼貌地点点头,揽着女儿的肩膀自豪地下了船。 “热烈欢迎乔五小姐学成归国!”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大作,锣鼓齐鸣,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乔霏一下船就被那打出的横幅雷到了,竟然还有舞龙舞狮的。这是在做什么? 她只是留学回来而已,至于闹成这样么? “也太过了吧。”她忍不住皱眉低语。 乔绍曾知道她不喜欢排场,言语也颇为无奈。“这不是我和你姑姑的意思,他们非要闹这么一出,本想着我们家里几个接你回去便好了,没想到那些人得知你回来的消息,一个个自发组织了欢迎队伍。看到他们后,本想把他们赶回去,可你姑姑说,这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既然都来了,把他们赶回去总不大好。他们既然愿意来,也说明你在华夏百姓中还是很有声望的,便也就随着他们去了。” “哪里是我有声望。又哪里是他们的一片心意啊?”乔霏冷笑嘲道,“不过是想拍姑姑的马屁,哄她高兴了,兴许能在姑父面前美言几句,只不过这马屁拍的着实拙劣。” “咳咳咳。”乔绍曾尴尬地低咳几声,他哪里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些溜须拍马的小人。可是妹妹疼爱乔霏的心意也让他感动,“这话你可不要在你姑姑面前说。” “我知道。”乔霏早已转换了表情,面带着笑容却又矜持高贵地走下了扶梯,周围众人立刻夹道鼓掌。 除了家人和几位亲近的朋友之外,乔霏根本就懒得和这些人纠缠,可偏偏这些势利小人占了多数,虽然心里不屑,可脸上依旧是带着专业的笑容。 “贝贝,我的心肝宝贝。”乔星诃一把上前抱住乔霏,仿佛用尽了全力紧紧地箍着她好一阵子才放开。 “姑姑,我想死你啦。”乔霏吻了吻乔星诃的脸颊,发现她竟然已经红了眼眶。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就只会说这些甜话来哄我。”虽是嗔怨,可乔星诃脸上却是止不住的开心。 “诸位辛苦了,区区乔霏竟劳动大家来迎接,真是让我愧不敢当,这份情谊乔霏感激不尽。”乔霏放开乔星诃,朝那打着横幅又鼓掌的众人鞠了一躬。 “乔五小姐,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华夏有乔五小姐这样留过洋的饱学之士,真乃吾等万民之大幸也。” “乔五小姐实乃华夏的栋梁之才!” 乔霏缓缓扫过这些人,他们中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小官员,但一个个阿谀奉承起来丝毫不用打草稿,一句一句说得可溜了。 “诸位过奖了,”乔霏笑着点点头,“今日仓促,怕是不便招待各位了,我们改日再聚?” “我们已经在万国酒店设宴为乔五小姐接风洗尘了……” “不必了,她千里迢迢回来也累了,接风酒就改日吧。”乔星诃挥了挥手,替乔霏拒绝道,脸上也显出了几分不耐烦,她家的宝贝回来还需要这些人设宴?真是给了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了。 见第一夫人发话了,那些人哪里敢再多说什么,连声说着客气话收拾物事打道回府了。 “贝贝,走,先回我那儿吃饭。”乔星诃亲亲热热地揽住她,“我准备了烤鸡和蛋糕,你大姑姑也会过来……” “可是,我还是先回家一趟吧……”乔霏望向父亲,“我还没有见到妈妈……” 乔绍曾顿了顿,脸上竟有些尴尬,“你先去你姑姑那儿吧,家里最近有些事儿,不然你妈妈今天肯定也会来接你的,只是如今家里走不开。” 乔霏有心多问,可见父亲的脸色似乎很是心烦,倒也不好开口了。 乔星诃拉着乔霏坐同一辆车,而乔绍曾则带着乔霏的行李直接回了乔公馆,见乔霏神色担忧,乔星诃便主动开口为她释疑。 “都是你那个不争气的三哥啊……” “他怎么了?”乔新耀多愁善感的性格像足了母亲,是乔家人中的异类,总是喜欢感情用事,而不顾大局,在一家人中乔霏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哥哥。 “他媳妇死了,他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什么?云清死了?”乔霏惊讶地看着乔星诃,“难道是因为生产?” 记得在离开美国前,她接到家信说是云清快要临盆了,她还特地在美国买了不少小孩儿的玩意儿带回来,却没有想到竟得到这样的噩耗。 乔星诃点点头,也带着一抹遗憾和同情,“就是因为难产,大人和小孩都没保住。” “什么时候的事情?” “快一个月了吧,大概就是你上船之后,那天晚上她突然早产了,据说是胎位不正,抢救了一天都没救回来,也真是可怜……”乔星诃唏嘘道。 乔霏叹了口气,她对云清的印象并不是太深刻,记忆中这个原先是她的小学妹,后来成为她三嫂的女孩子是个柔弱娇怯的美人儿,因为没有什么主见,在乔家也是一个失语的存在,每回见到她都是温温柔柔地笑着,但是乔新耀疯狂地爱着她,两个小夫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世界里,他们婚后这几年她虽然常年不在家,可也知道他们很幸福。 乔新耀那样至情至性的人,恐怕真是经受不起这样丧妻丧子的打击。 “虽然可怜,可你三哥也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乔星诃话锋一转,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媳妇死了之后,成日在家里发疯,闹得鸡犬不宁的,也不想想你大哥二哥还要娶媳妇呢,哪里由得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成日胡闹?最可恶的是他还把你三嫂的死全怪到你爸妈的头上,这下真是好了,全家谁都不敢说他,只得成日纵着他……” “怪到爸妈头上?”乔霏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父母大意让云清动了胎气或是没请来好医生? “你爸妈见云清进门这么久,肚子也没什么动静,心里难免着急。”说这话的时候,乔星诃有一丝不自在,她和戴国瑛结婚多年也从未怀过,但好在她本人并不是很想要孩子,戴国瑛也早已有了儿子,对孩子的事两人并不在意,而乔新耀和云清就不一样了,少年夫妻,就算乔绍曾再开明,对孙子还是很期待的,有的时候便难免给了两个年轻人压力。 “其实怎么也不该怪到你爸妈身上,”虽然和姚碧云不和,但此时乔星诃也忍不住为她抱不平,“你三哥却偏说云清会死都是因为你爸妈要她生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便不会死了,你说说这是什么逻辑?真是太胡搅蛮缠,你爸妈虽然想抱孙子,可我也知道他们那样的人,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逼过,怎么无端端地说是你爸妈的错,生出你三哥这样的儿子,还真是造孽……” 一直念叨着到了总统府,乔星诃才敛住了怒意,拉着乔霏,“你家正乱着,这几天你就在我们这里好好休息吧,正好也清静清静,等养足了精神再回去。” “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哥哥,我待会儿还是回去看看三哥。”乔霏笑着婉拒。 第一百七十四章 醋 “以前倒是看不出来,你们兄妹的感情是越长大越浓厚了,也不枉费你大哥二哥成天把你挂在嘴边,特别是你大哥,还对外头说要找妻子就要找你这样的女孩子,简直都传成笑话了,还有谁明目张胆对你大哥示好?可把你妈给急的,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别说是华夏了,就是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啊,你大哥还结不结婚啦,这一年一年就这么拖下来了……” “小姑姑,我哪有你们说得这么好。”乔霏失笑。 “你在我们心中就是这么好!”一袭素色旗袍的乔月诃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姑姑!”乔霏雀跃地上前拥住她。 “心肝宝贝,真是想死我们了!”乔月诃笑着回抱她,又拉着她仔细端详,“我们贝贝真是大姑娘了,越来越美,比你寄回来的照片还要漂亮许多。” “两个姑姑才是越来越有风韵雅致的东方美。” “这丫头嘴还是这么甜,都两个老太婆了还什么美不美的,你成心酸我们啊?”乔月诃点了点她的额心嗔道。 “咱们也别忙着互相吹捧了,贝贝早就累坏了,先吃饭再好好聊吧。”乔星诃招呼两人坐下,兴致格外高昂。 不仅因为最疼爱的侄女儿回国了,还因为深居简出的姐姐难得来她家一趟,虽然她贵为第一夫人,但在姐姐面前永远是个需要疼爱的小妹妹,而乔月诃因为与戴国瑛政见不同,连带着连对她也疏远了,若不是因为今天戴国瑛不在家,乔月诃说什么也不会上她这儿来。 姑侄三人边吃边聊,但很有默契地不谈政事,除了家庭琐事之外。乔霏还给她们细细说起美国的见闻,两人都一脸怀念,在美国她们度过了最值得回忆的童年和青春,虽然如今物是人非,但乔霏所言还是很能激起她们的共鸣。 尤其是乔霏还很有心地走访了她们当初住的地方和就读的学校,找到了不少她们失散多年的朋友,将那些老朋友的照片信函带回国内,让她们连呼乔霏贴心。 三个人坐在一块儿看照片谈往事,就连沉稳的乔月诃脸上都染上了兴奋的红晕。 “贝贝,你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乔月诃望着乔霏。虽然是随口问的,但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好奇的,当年的乔霏身为学生领袖。在名望如日中天之际远赴美国淡出国内的视线,而如今她带着哈佛法学博士的光环回来,要进任何一行都是轻而易举,但谁都摸不准她究竟会选择哪一条路。 别说外界有人猜测了,就连乔霏的亲身父母都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 乔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想先陪陪爸妈,然后回乡下探望老太爷和老师,再和朋友们聚聚,至于将来做什么可以慢慢考虑。” “也好,多考虑一阵再做决定更谨慎一些。”乔月诃赞同地点点头。 “你姑父和我说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希望你进外交部工作,毕竟你有过在外交部的工作经验,而且在美国学的也是外交。做这项工作应该是得心应手。”乔星诃自然希望乔霏能够听从丈夫的安排。 “嗯,”乔霏点点头,“小姑姑一定要代我谢谢姑父的好意。” “光谢好意没用啊,关键的是你领不领情。”乔星诃直接把话挑明,“还是你有其他想法?” “这还真的没有。”乔霏抿嘴笑道。 “贝贝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在这样的事情上怎么会没有想法?”乔月诃也觉得奇怪。 “姑姑呀,你们太抬举我了。”乔霏吐吐舌头,“我刚刚回国,对国内的一切并不了解,所以才不想这么快决定选择哪种工作,我想多看看多听听,才能决定做什么最适合我。” “这倒像是你会说的话。”乔星诃满意地点点头,“没关系,就算是你想立刻嫁人,不想工作也行,我们乔家的女儿还需要担心这些杂事吗?” “星诃,你又再说什么胡话?”乔月诃不赞同地笑嗔。 “不算是胡话嘛,贝贝的年纪也不小了,若她想要嫁人也无可厚非啊。”乔星诃耸耸肩。 “你自己那么迟才嫁人,怎么好意思说贝贝?”乔月诃忍俊不禁,当年她和兄长对乔星诃的婚事不是不着急的,只是毕竟他们只是兄姐,又都推崇恋爱婚姻自由,才勉强忍住了嘴上的唠叨。 “我只是说个选择嘛,又不是逼着她嫁人。”乔星诃俏皮地朝乔霏眨眨眼,“我们家贝贝追求者这么多,可有心上人啦?” “有!”乔霏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荡荡地说道,她与沈绍隽都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就算她尚未想清楚未来,在两个姑姑面前也无须太遮遮掩掩。 这下乔月诃和乔星诃都大惊,虽然知道乔霏身边一定追求者众多,可从未听说她看上了谁,顿时都很想知道这位幸运儿到底是谁。 “难道是一个美国人?”乔星诃忍不住试探地问,她离开华夏时并未听说有心上人,在美国呆了五年回来就毫不避讳地承认,定是在美国结交的男朋友。 “不是。” “那就是个华人?”乔月诃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是的。”乔霏只回答“是”或“不是”,半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 乔月诃和乔星诃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从政治的角度来看,恐怕家族里谁都不会愿意她嫁给外国人的。 “是你在美国的同学吗?”乔星诃开始猜测是一起去的留学生还是当地的华裔。 “不是,他一直都在华夏,没有出过国。”乔霏笑了笑,“若有机会,我会带他来见两位姑姑的。” 乔霏的回答太具有爆炸性了,她喜欢的男人一直都在华夏,就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究竟会是谁? 而她的许诺显然不能满足乔月诃和乔星诃。 “为什么要等到有机会,你明天就带他来,小姑姑帮你把关。” “那可叫我为难啦,他不在上海。”乔霏玩心大起,有意逗她。 “……”乔星诃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下人的禀报打乱了。 “唐小姐来了。” 虽然好奇,可毕竟有客来了,乔星诃朝乔霏丢了个“来日再审”的眼神,便朝来人走去。 “小湘,你来得正好,”乔星诃热络地拉过这个烫着卷发的时髦女孩儿,“我们家贝贝正好回来了,我们四人能凑上一桌麻将啦。” 女孩儿打扮虽然时髦,可态度却很恭敬,朝乔月诃和乔星诃行礼后,也十分庄重地向乔霏行礼,被乔霏一把扶起。 “乔五小姐久仰了,我叫唐小湘。”女孩子甜美中带着一丝怯怯的,很有我见犹怜的感觉。 “唐小姐,您好。”乔霏也报以有礼的微笑。 “小湘是唐英年先生的独女,如今是我的干女儿。”乔星诃向乔霏解释道。 “原来是英年先生的千金,令尊为革命鞠躬尽瘁,让我钦佩不已。”唐英年是革命党元老,在党内德高望重,两年前离世,想必就是从那个时候这个唐小湘被乔星诃收为干女儿的。 “多谢乔五小姐,”唐小湘低头似乎要努力眨去眼底的泪意,“我一直仰慕乔五小姐的才学,今天能见到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唐小姐谬赞了。”乔霏初初回国,牵挂家中父母兄弟,不耐烦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千金小姐的应酬上,便萌生了去意。 但她话尚未出口,乔星诃的下一句话却立刻打消了她的念头。 “小湘这个孩子就是惹人疼爱,”乔星诃搂了搂唐小湘的肩膀,“英年先生辞世前,我便答应了他要好生照顾小湘,给她找个好男人,这两年我挑来选去,觉得沈绍隽这个年轻人还不错,姐姐,你觉得呢?” 沈绍隽! 乔霏坐在沙发上瞬间僵住了。 只见唐小湘羞怯地低头笑着,而乔月诃则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年轻人品性严谨周正,才华和前途都是有的,只是听说他为人古板严肃,怕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物。” “不解风情总比拈花惹草的好吧。”乔星诃笑道,“小湘,你觉得呢?” “小湘一切全凭干妈做主。”唐小湘双颊绯红,声音低如蚊呐,嘴上说着全凭乔星诃做主,心里怕是已经芳心暗许了。 沈绍隽长得俊逸儒雅,又悍勇善战,前途无量,自然是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 乔霏的眼神转至唐小湘身上,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两个洞,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沙发,装什么柔弱小娇羞?! “放心,干妈可不会给你随便做主,我找个借口让你以其他名义先去西北见他一面,如果你看中意了,干妈再给你做主。”到底是自己的干女儿,乔星诃自然不会让她吃亏。 “小湘,你干妈这次可算是为你考虑周全了。”乔月诃笑道。 三个人其乐融融,乔霏冷眼旁观。 “对了,贝贝,你和沈绍隽也认识多年了,你觉得沈绍隽如何?”乔星诃转头问向乔霏。 “我觉得不好。”乔霏举起杯子喝茶,唇边的笑意不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劝 “为什么?”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沈绍隽可是她的老友,她怎么会这样明摆着拆他的台? “我是说他们俩不合适,唐小姐娇美荏弱,绍隽却常年在外征战,恐怕会慢待了唐小姐这朵娇花,依我看,唐小姐这样的如花美眷,应当找一位知情识趣,温柔体贴的世家公子细细呵护着才成。”乔霏慢条斯理地说。 乔氏姐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不大对劲,乔霏为人向来温和圆滑,虽然在观念上激进,可在待人接物上却毫无可让人指摘之处,不过她今天说的话却似乎话里带刺。 “其实,其实,我没有乔五小姐想象的那般柔弱,我自幼丧母,父亲去世后,我便一个人生活……”唐小湘小声地辩解道。 好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乔霏暗地里几乎要将银牙咬碎,一股莫名的火从体内蹿了上去。 “我只是给个建议罢了,究竟合适不合适,还是要唐小姐和绍隽你们两个人自己决定,姑姑,你说是不是?”乔霏放下茶杯,笑着望向乔星诃,眼底殊无笑意。 “唔,贝贝说的也有道理。”虽然不明白向来婉转的乔霏为什么会这么直接地把话说出口,但乔星诃终究还是维护侄女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感情的事还是要靠两个年轻人自己慢慢培养的,姐姐,你说对不对?” 乔月诃微微颔首,“如今也是恋爱婚姻自由了,我们只是负责牵个线,至于其他的,还是不要太干涉年轻人为好。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了。” “姐姐,留下来一起打麻将嘛。正好四个人。”乔星诃连忙挽留。 “我不喜欢那个。”乔月诃摇了摇头。 “那你走了,我们三缺一多扫兴啊。”乔星诃拉着她的手撒娇道。 “你可以不打麻将,看电影嘛。”乔月诃去意已决,索性站起身来。 “我也一起走吧,”乔霏也起身,拉着一脸不豫的乔星诃解释道,“小姑姑,家里乱糟糟的,我哪里放得下心,得先回去看看。改天再来陪你。” “也是,你妈妈这几年一直念着你,终于回来了。是该快些回家陪陪她了。”乔月诃也帮腔,“她现在心里不好受,你多宽慰宽慰她。” “我明白。”乔霏点点头。 “好吧好吧,你们都走了,只有小湘一个人陪我。真是无聊透了。”乔星诃扫兴地说。 “你手头的事情也不少,就别成天想着偷懒了。”乔月诃嗔道,娇纵的乔星诃一向只买这个姐姐的账。 “贝贝,你不喜欢唐小湘吗?”一坐上车,乔月诃就单刀直入地问道,唐小湘初见乔霏兴许只觉得她是个傲气的千金小姐。可她们却都知道那绝不是正常的乔霏。 谁会喜欢自己的情敌?何况她今天甫一回国,就遇上这种事,若还能喜欢得了唐小湘。除非她是神。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朵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小花,恐怕与绍隽不是佳偶。”乔霏努力心平气和地说。 “你说的有道理,虽说她一个人独立生活。可同你比起来还真是一朵柔弱小花。”乔月诃笑道。 这是什么意思?乔霏转头望向乔月诃,而后者只是平静地微笑着。她只得把满腹的疑惑都吞进肚子里。 “小姐回来了!”车子甫在乔公馆前停下,院子里的仆佣下人们便都围了过来。 “我们总算把小姐给盼回来了!” “大家都辛苦了!”乔霏笑着对众人招呼道。 “梁叔你的头发白得好生厉害啊。” “方婶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宋妈你的头发可是现在最流行的样子啊……” 乔霏一个一个寒暄过去,光从大门口到大厅就花了近半个小时,除了那些老面孔,还有不少陌生的面孔,这几年家里的变化也不小。 她对下人一向亲切,是以众人皆是一脸欢欣,那些新来的下人早就从家中老人那里听说了乔五小姐的为人,对她既好奇又仰慕。 “小五,你可回来了!”姚碧云眼眶含泪,紧紧抱住了乔霏,这个时候乔绍曾和乔新杰、乔新伟都上班去了,“妈妈好想你!”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乔霏回抱姚碧云,“这几年让妈妈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姚碧云拉着女儿坐下,茶几上摆满了丰盛的下午茶,“来,多吃一点儿……” “妈妈,我刚刚在姑姑家吃过了,现在一点儿都不饿。”乔霏笑道。 “可是你看起来比过去瘦好多,这几年受苦了。”姚碧云心疼地拉着她,“那不然你先去洗个澡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 “好!”乔霏点点头,长途旅行的确是很疲倦的事情。 “砰!” 从楼上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姚碧云瑟缩了一下,咬住了下唇。 “哗啦!” 又是一声巨响,大概是零零碎碎杂物落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乔霏望向姚碧云。 “是你三哥。”姚碧云对这样三不五时的折腾早已习惯了,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你应该在你姑姑那儿已经听说他的事了吧?” 乔霏点点头。 “云清的死,我心里也难受,你知道我一直都疼爱她,把她当做自己的忘年交,甚至把她当做女儿来疼爱,她嫁进门后,我也事事顺着她,扪心自问,我从未亏待过她,可是新耀却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心里真是接受不了……”姚碧云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去找他谈谈。”乔霏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在感情的事情上,她自己都还稚嫩得很,没有太多心灵鸡汤可和人分享,但是毕竟这是自己的亲哥哥,无论如何也得勉强一试。 “别去,”姚碧云拉住她,“他现在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成日乱发火,要是伤了你……” 乔新耀如今乱丢乱砸的,前几日还真的伤了个下人。 “不会的,那可是我三哥啊。”乔霏拍了拍姚碧云的手,“没事的。” “小五,我真是个失败的母亲,好像做什么都是失败的,你们兄妹几个遇上我这样母亲真是可怜,你们心里一定都怨极了我吧。”姚碧云颓然靠在沙发上。 “妈妈,你别这么说,做父母的哪有不希望自己好的?你的心我们都明白的。”乔霏笑道,虽然心里知道姚碧云的确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有点缺失,但此时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何况在这个年代的华夏,有几对父母会讲究什么爱的教育? 乔新耀正双眼通红地躺在床上,手边放着一瓶洋酒,眼睛痴痴地望着爱妻的照片,嘴里不断念着“云清,云清……”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他不耐烦地吼着,“滚,不要来烦我!” 敲门声停了,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我说滚出去,没长耳朵吗?”随着一声暴喝,洋酒瓶碎裂在门边,玻璃渣四溅。 “三哥。”门边传来低低的声音。 “小五,是你回来了!”乔新耀眨了眨迷蒙的醉眼,立刻坐了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一脸抱歉地走了过去,“对不起,三哥不晓得是你,没伤着你吧……” 纵然心里再痛苦再烦躁,对这个唯一的小妹妹,他还是疼爱愧疚的。 “没事,”乔霏朝他笑了笑,“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可以,只是屋子太乱了。”乔新耀将她让了进来,却为一屋子的狼藉而汗颜。 乔霏不以为意,随手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区域坐了下来。 “三哥,你变了好多。” 乔新耀闭了闭眼,知道自己这副胡子拉碴的模样有多可怕,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一秒钟不想云清。 “小五,对不起,三哥知道你今天回来,不仅没去接你,还朝你乱发脾气。”不管乔新耀变得再如何暴戾,对这个唯一的妹妹依旧如往常又敬又爱。 “这些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我在乎的是三哥你,大家都不希望你这样一蹶不振,天天消沉下去。” “我也不想,可是我的心好痛,”乔新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近乎崩溃地说,“我不能失去云清,没有了她,我觉得我也活不下去了……” “三嫂泉下有知,也不想见到你这样……”乔霏并不擅长和完全感情用事且失去理智的人沟通,她干巴巴地安慰道。 “她如果舍不得,就应该回来,回来啊!……”乔新耀抱着照片哭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用头撞着相框。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爸妈想想,他们年纪大了,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多伤心……”乔霏叹了口气。 “就是他们害的!若不是他们想要抱孙子,云清也不会成日想着生孩子,如果不是因为生孩子,云清就会好好的,好好地在我身边,我才不要什么孩子呢!……”乔新耀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逢 “难道真是爸妈要她生个孩子,她才生的么?”乔霏皱眉,“我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心思,每个女人都想为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云清那么爱你,自然想要给你生个孩子,那是你们爱情的结晶,就算爸妈不想要孙子,云清也会想要一个属于你们的孩子,哪怕她明知道有危险,她也会奋不顾身去做的,这就是女人,这就是母亲!” “那么是因为我?”乔新耀止住了哭泣,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乔霏。 “是因为爱!每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都无疑是要到鬼门关闯上一遭,为了一个孩子情愿赌上自己的性命,云清是这样的,妈妈也是这样的,妈妈生了我们几个,每一个都是她用自己的命博回来的,她这样千辛万苦换回了我们,你怎么还忍心让她伤心?” 乔新耀无语,半晌才讷讷开口,“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太想云清了,心里的痛苦和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倾泻到家人身上,他们这段日子被我害苦了。” “我知道你的思念,我听人说过一句话,‘有的人死了,但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却死了’,对于云清来说,她永远活着,活在你的心里,也活在我们全家人的心里。三哥,你的文采那么好,为什么不把你对云清的思念写成文字,让全世界知道世上还有过云清这样一个美好的人,让这样美好的她活在大家的心中呢?”只要能鼓励乔新耀振作起来,乔霏愿意尝试一切方法。 乔新耀被她一说,显然动了心。 “你说的对,我要让大家知道云清有多好,她那么温柔美丽,那么才华横溢,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要让她永远活着,让她活着就是我活着的意义!”乔新耀的眼中发出了灼热的光彩,“小五,谢谢你!” “自家人说什么谢谢,只要你能重新振作起来,我们全家人都放心了。”乔霏微松一口气,让人将乔新耀的房间打扫干净。 “还是我们小五有办法,我们几个被折腾了快一个月,什么方法都使上了,就是不管用。你一回来,三言两语就把老三给解决了!”乔新伟长长地松了口气,家里好久没有这么宁静过了。乔新耀一天到晚摔东西骂人的,快把一家人给搞疯了。 “新伟说的对,我们真是什么法子都想了,什么狠话都撂了,新伟甚至还揍了新耀。结果有什么用呢?他还是那副德性,烂泥扶不上墙!你究竟是怎么把她说服的?”乔新杰也好奇地看着乔霏,今天是云清去世后,乔新耀第一次下楼吃饭,而且总算有几分人样,还说了几句人话。把一家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大家也知道都是乔霏的功劳。 “我让他把对云清的思念和爱写成文章了,多少能够转移一点他的痛苦。”乔霏也知道这根本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不禁摇摇头,“三哥这个性子……” 标准的艺术家,浪漫随性,无拘无束,说好听点是性情中人。说难听点就是毫无理性,不顾别人心情的自私鬼。 这样的人周身充满了弱点。若是与他为敌,很容易击溃他,可他是自己的哥哥,需要自己保护的对象,乔霏有些头疼,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保护好他的玻璃心,才能不让他被别人所利用。 “痴情种……”乔新杰撇撇嘴,他如今是标准的生意人,可没乔新耀那么多情情爱爱的想法,他的性格和乔新伟一样都更像乔绍曾一些,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说是痴情倒也未必,你们还记得他以前也爱一位姓罗的姑娘爱得要死要活的,后来见到了云清不就一见钟情,将那个姑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所以我看,还是赶紧为他物色个新欢来得实在一些……”乔新伟笑道,和乔新耀从小玩在一块儿,他更了解这个弟弟一些。 “那也不容易,之前也不是没尝试过,全被他骂跑了。”乔新杰没好气地说,“平白得罪了别人家的小姐。” “再给他些时间吧,什么爱啊恨啊,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也就淡了。”乔霏淡淡皱眉,只要乔新耀能平静下来,时间久了自然也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非但没照顾好你,还累得你刚刚回国就得为我们操心,想想真是惭愧。”乔新杰神色有些沮丧,身为长子,他一直努力地想要孝顺好父母,照顾好弟妹,可却做的总是差强人意,妹妹一回来,全家自父母到下人,每个人的眉宇都舒开了,就连暴躁易怒的乔新耀都轻而易举地被捋顺了毛,似乎只要有乔霏在,大家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乔新伟也面有惭色,“听妈妈说,你回来后本想睡一觉的,都被新耀那混球给搅了。” “我这一个多月困在船上,成日都在睡,回来要再躺着休息,那和废人有什么区别?”乔霏笑道,“我回来一见到大家,什么疲倦什么困累全都一扫而光了,恨不得拉着你们说个痛快。” “我们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乔新杰和乔新伟相视一笑,“咱们兄妹三个今晚就煮一壶咖啡,聊个通宵!” 在家里待了三四天,略尽了孝心,乔霏就急切地准备收拾行李去涵碧山庄小住,可家里却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五,你看谁来了。”乔新伟比往常都要提早回家,一进门就冲乔霏嚷嚷。 父母都不在家,乔新耀照例闭门不出为云清写小传,乔霏在房间里翻检着从美国带给乔老太爷和老师的新奇物事,被乔新耀这么一嚷,便笑眯眯地下楼。 却在见到乔新伟身后的英挺男子时讶了眼色,红了双颊。 “你怎么来了?”她站在楼梯上脱口而出。 “正好请了休假。”男子抬头仰望着她,言语不多,声浅,却极度清悦。 “我看你是特地请了休假来看我们家小五的吧,哈哈哈。”乔新伟打趣地哈哈大笑起来。 “新伟!” “二哥!” 两个声音带着恼羞成怒,不约而同地制止乔新伟的大笑。 “你们怎么了?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乔新伟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面红耳赤的模样,开始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这样的玩笑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开过,可也从未见过他们会有这样激动的反应,尤其是他的小妹,对于这种玩笑话向来都是安之若素的,怎么去了趟美国回来,倒变得如此害羞了。 可前日宣昭初来家里看她时,大家也开了他们的玩笑,可她却微微一笑完全不当回事,哪有今日这样像吃错药了似的反应。 乔新伟正为妹子的反应奇怪着,乔霏却深吸一口气,绽出客套的微笑,“沈将军,请坐吧。宋妈,麻烦你拿一壶正山小种,再给二哥沏一杯龙井。” “这几年不见,你们倒是愈加生分了,”乔新伟摇头笑道,“记得你们当时要好得很,你一向是直呼绍隽的名字,如今叫他‘沈将军’,我倒是不自在了,还是叫‘绍隽’的好。” 乔霏心跳如鼓,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若不是两人都心里有鬼,怕面上也不会如此尴尬,就怕一个不小心让乔新伟看出端倪。 “我就不明白,这红茶哪有绿茶清香?我是一向喝不惯的。”宋妈将茶端上来后,乔新伟满足地啜了一口茶水感叹道。 “绿茶伤胃,绍隽胃不好。”乔霏将茶递给沈绍隽,两人手指相触,都不自觉地颤了颤,连一个眼神的交会都不敢有。 “哈哈,绍隽你说我们家小五是不是细心,身边人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她永远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乔新伟得意地说。 “清如一向温婉体贴。”沈绍隽眼睛盯着手中的茶杯,清隽沉稳的嗓悠悠叹道。 “你们俩今天真是古怪,明明不是陌生人,却比陌生人还陌生。”对乔新伟来说,沈绍隽也是他大学时的好友,过去几人在一块儿常常吃饭喝酒,谈古论今,气氛十分融洽,如今却变得如此冷场,他也不知道问题究竟是出在谁的身上。 三人默默无言地喝了几杯茶,气氛一直尴尬到沈绍隽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吧。”乔霏也起身。 “哼。”乔新伟冷哼一声,表示不懂他们两人在搞什么鬼,害得他喝了半天闷茶,灌了一肚子水,结果这两人看都不看对方一眼,言语更是少得可怜。 乔霏给了乔新伟一个抱歉的笑容,她实在怕一不小心便在兄长面前泄露了她的脉脉情意,感情这种东西是最难控制得,哪怕理智如她,也有可能失态,就像那日在乔星诃家中自己那极力掩饰,却让人轻易察觉的怒气。 虽然总是低头浅笑,可她却能感觉到自沈绍隽进屋起,自己脸上的热度就没有消过,不过一会儿工夫,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她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继续保持淡定?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决心 “要不要到花园里走一走?”只剩下两人独处,乔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但是略带紧绷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雀跃。 “嗯。”沈绍隽淡淡应道。 乔公馆的花园十分精致,请来了法国的园林设计师亲自为他们设计,花园之中一年四季鲜花常放,空气中自然而然流露着罗曼蒂克的氛围。 “你住哪儿?”两人肩并肩走着,一时无话,还是乔霏主动打破了沉默。 “我在上海置了一处宅子,前几天刚收拾好。”他的嗓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难为你还会想着置宅子,”乔霏活泼地笑了起来,“还以为你的薪水全都送给古玩贩子了呢。” 虽然贵为戴国瑛的心腹爱将,但沈绍隽是一个毫无理财观念的人,不贪财不理财,对这些身外之物完全不上心,人家捞油水得好处四处买宅子投产业的,他只管料理他自个儿的爱好,毕竟是历史系毕业的,对生活没有太大讲究,喜欢的就是些文玩杂项,一看到喜欢的古董字画便一掷千金,他的薪水并不低,可手里却根本就没攒下多少钱来,他手下的一个小营长恐怕都比他有钱。 沈绍隽被她说得有些微窘。 “若有天你手头的钱不够了,会不会去街头摆个摊儿卖字?”乔霏存心逗他。 他也笑了,“卖字倒不至于,以字易画倒是常做。” “都是些谁的画?” 他念了几个人名,乔霏微微吐了吐舌头,都是有名的国画大家,他们的字画在后世价格高得无法估量,这些顶级的书画圈子讲究的是以画易画,或是以字易字,顶尖的书画作品是外界用钱都买不到的。就连姚碧云都挤不进这样的圈子,如果不是沈绍隽那一手惊人的好字,他也不可能结交到这些书画家。 “这宅子三年前就置好了,我知道你会回到这儿。”他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 乔霏停下脚步回望他,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男人也许对许多事都漫不经心,毫不在意,也许不谙人情世故,内向木讷,但对她的每一句话。都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每一个细节都为她考虑周全。 像他这样一个不把钱财放在心上的人,这些年来竟然一直记着要攒下一笔置宅子的钱。的确是十分难得。 她突然笑了起来,她怎么会以为他们会走到罗素夫妇那样的地步呢? 他和罗素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啊。 沈绍隽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依旧还是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里带着疑惑。 “我明天可以去你的宅子里看看么?”她拉着他笑道。 “好。”他眉宇之间的沉郁尽散,如雨后的天空。天朗气清。 近情情怯,虽然每日盼着早些见到她,可真的见了面却又忐忑不安,生怕她…… “我本想着过段日子去西北看你的。”他常驻在西北,来回不易,倒是她无事一身轻。来去更方便一些。 “那你过些日子再来,我带你好好出去看看。”他的语气轻快了许多。 “可你怎么这么急着来?手边没有要紧的军务么?”乔霏嗔道。 “我等不及了,请了休假赶过来。谁知道还是迟了三天,听你二哥说,你明天就要去涵碧山庄了。”他低语,嗓中带着微憾,他日夜兼程地赶着。可距离实在太远了,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你来了。我自然也不急着去了。”乔霏知道军中休假难得,两人聚少离多,哪里舍得离开,何况他的假期恐怕也所剩不多了。 听她这么说,他的眸光愈加柔软,清越的嗓音低了下来,“霏霏,这些年我很挂念你。” “我也是,其实我在回来之前心中总是不安着,担心你在国内另结新欢,或是迫于压力另娶他人……”乔霏抬起头望着他,眸中似嗔似怨,想到几日前那唐小湘便一肚子不快。 “那些人怎么能和你比?”他唇角微勾,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乔霏,再好的女子和她一比,就觉得俗了。 “万一真出现了个比我还好的女子呢?”她依旧不依不挠的。 “那就让你的哥哥们娶去,”他忍俊不禁,“他们可是成日喊着要娶个和自己妹妹一样好的女孩儿,若真有那样的人,咱们可得撮合他们。” 乔霏早已笑眯了眼,这话可不像是板正的他会说出的话,“方才在屋里那茶是加了蜜的么,你今天说的话怎么这么甜。” “还甜?新伟怕是要被我的拙于言辞给气坏了。”他唇角微勾,可是清楚地记得方才那尴尬的场面。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想起二哥那吹胡子瞪眼的无奈样子,她也觉得好笑。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见到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担心和忧虑全都一扫而空了,只有满满的开怀,“绍隽,你知道吗?其实在回来之前,我动摇过……” 她把罗素夫妇的事和自己前一段的胡思乱想全部和盘托出。 沈绍隽定定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半晌才开口,“其实我也有过好几次动摇。” 不是因为遇见了多美多甜的女子,而是在死神逼近的时候,从心底产生的恐惧。 他闭了闭眼,“那几次我受伤躺在医院里,当战场上的硝烟和枪声渐渐远了,我的心里就开始想着你,起初觉得安定甜蜜,到了后来我便开始害怕,若是我不走运,弹片打进我的大脑或是心脏,那你该怎么办?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害怕的,胆怯是军人的天敌,我不怕死,可是我一想到你难过的样子,我便从心底开始恐惧……” 乔霏呆呆地看着他,“我从没有想过你会死。” 他是战神啊,狡诈如狐又悍勇如虎的战神,只有他收割别人生命的份,他自己怎么会有事呢?正是因为拥有前世这份了然的自信,乔霏从来没有为他在战场上提心吊胆过,可是直到了他身上那几处险之又险的伤处,她的眸中也染上了担忧。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想过,”他突然笑了笑,“既然决定从军,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可是我舍不下你,所以我也想过放弃,与其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痛苦,不如让你被别人呵护着开心过一生……” “我不要!”乔霏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眼中已经有了泪意。 “我知道,”沈绍隽反手握住她,“我也做不到,我不想失去你,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我不会死!为了你,我会努力活下去。” “绍隽,”乔霏的眼眶瞬间红了,转身紧紧抱住他,“我也答应你,我不会让我们走到那一步的。” 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只是要面对几个仰慕者、追求者,那么简单,他们这样的人,一生注定不会平凡顺遂,他们所要经历的是生死的考验,前方的一切已经可以预知并不平顺,可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决定要一起走下去。 你要为我好好活着,我则要为你荡平我们前方的一切阻碍。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安抚着她头顶被风吹乱的发丝。 正站起身来伸懒腰的乔新伟走到窗前,无意看到楼下花园的这一幕,方才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说不出几句话的两个人,此刻正在楼下紧紧地拥抱在一块儿,如胶似漆地怎么也分不开,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趴到窗前,仿佛不相信似地擦了擦眼睛,确定完全没有看错。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二哥,你怎么了?”乔霏送走了沈绍隽,甫一进门就见到乔新伟狠狠地瞪着她,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你这趟客送得还真够久的啊。”乔新伟嘿嘿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充满了古怪。 乔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你和沈绍隽是什么时候的事?”乔新伟到底是沉不住气。 “你都看到了?”乔霏的脸微微红了,却没有太多的意外之色,她和他在花园中举止亲密,倒也没有想着避讳他人。 “你这五年都在美国,回来才三天,不可能方才见了一面就和他在一块儿了吧?”乔新伟径自猜测着,“也不对,你们今天算是五年来见的第一面吧?难道五年前,你就和他……” 乔霏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我们一大家子都被你蒙在鼓里,真是了不起了不起!”乔新伟愤愤地说。 “二哥,你为什么生气?”乔霏奇怪地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愤怒,“是他不好吗?” “和你们本身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你瞒着我,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向很好么,绍隽也是我的老友,我根本不会反对阻止你们在一块儿,可是你们却把我当傻子,方才你们定是觉得我可笑至极了吧……”一想到方才的情形,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傻乎乎的碍事鬼,“在你心中我难道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么?” “怎么会……” “那你们就一定是觉得我碍事了!” 乔新伟越想越生气,妹妹对自己的不信任让他十分受伤。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兄妹 “二哥,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乔霏很少露出这样头疼的神色,抬头望了望门口,“我们能到楼上谈谈吗?” 乔新伟不情愿地起身,知道乔霏顾虑着父母和大哥随时有可能回家。 “我最不理解的就是你这个态度,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们家又不是那种不尊重自由恋爱的老古董,沈绍隽的品行也不赖,没有人会干涉你什么,就连姚若心都敢为感情抗争,你这样一个新女性怎么还如此畏首畏尾,太让我失望了。”乔新伟皱眉,“若我是沈绍隽心里肯定要不痛快。” “二哥,你说的我明白,可是五年前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我不想让他背负太大的压力。”乔霏叹了口气,名媛乔五小姐的男友可想而知会引来多少人的审视,“如今虽然我回来了,可也要给大家一点时间让他们接受。” “你又来了,小五,你知道我和大哥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吗?”乔新伟无奈地看着她,“就是你太成熟懂事了,五年前的你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谈个恋爱而已,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想得那么复杂?谈恋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两个人的事,何必要如此考虑周全?何况只要是你看上的人,就算他当时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又怎么样,我们自然会帮他飞黄腾达……” “我就是不希望那样,绍隽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清高倔强,你们越帮他,他的自尊就越受伤,我们当时若是不瞒着,恐怕也走不到现在。”乔霏无奈地说。 “连这点小事都禁不起。还想做我们乔家的女婿?”乔新伟冷哼道,“就算是现在你们在一块儿,也是他高攀了你,今后同样也要面对流言蜚语,你最好问问他做好心理准备了没?” 乔霏皱眉,脸色微沉,乔新伟说的都是事实,沈绍隽虽然算是新贵,可毕竟政治资本尚浅,难保不会有人对此大做文章。 见她脸色不好。乔新伟也放缓了语气,“我们做哥哥的,也很想让妹妹依靠的。你这个样子,我们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乔新伟叹气,他不是故意说话刺激妹妹的,只是乔霏永远都思虑周全,就连在情事上也不例外。 “二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聪明,我也一直在担心,”乔霏苦笑,“你说爸妈会同意我们的事么?还有姑姑那里,我听小姑姑说她想撮合唐小湘和绍隽。” “你瞎想什么呢?那唐小湘拿什么和你比?是人都知道要选你。”乔新伟要的就是这种被妹妹依靠的感觉,之前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了。立刻为乔霏加油打气。 “唐小湘温柔体贴,小鸟依人,相比之下。我恐怕太过强势了。”乔霏知道女人味可能永远是她的软肋,虽然她外表清丽甜美,可骨子里的那份强势会令许多男人生畏。 “若是别人恐怕还不好说,但绍隽和你相识多年,彼此也是极为了解的。若他依旧倾心于你,说明他并不在意你这份强势。”乔新伟除了初见时的惊讶和之后被隐瞒的不满。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平心而论,若是妹妹要嫁人,他宁愿她嫁给知根知底的沈绍隽。 “你方才说的外界压力,也是我一直担心的。”她和唐小湘不一样,唐小湘算是名门之后,而她在这戴国瑛主政的年代,却可以算是金枝玉叶了,她与沈绍隽的结合,不再是单纯的你情我愿那么简单,还会牵扯到政治派系的利益,对于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沈绍隽来说,这股压力恐怕会给他造成很大的困扰。 “放心吧,他这个人就是死心眼固执,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我都看得明白,你难道还不清楚?他这几年青云直上,是当红的少壮派,看上他的人不少,投怀送抱的也多,可是从未听说他有什么风流事传出,给他做媒的人都被他以无心这么早成家为由给打发回去了,得罪的人可也不算少,不过我也就欣赏他这一点,若你在国外这几年他另觅新欢,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块儿。”乔新伟疑惑,“不过与你走得近的男子不少,怎么你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人人都知道乔霏交游广阔,于各行各业几乎都有好友,其中不乏青年才俊,可也未见乔霏对谁特别倾心,沈绍隽和他们相比虽然优秀,可也不见得格外出色。 “大概就是因为他这份耿介的书生气吧。”乔霏笑了笑。 “书生气?那报社那些家伙不是更对你胃口?”乔新伟更好奇了,那些不怕死的书生成日针砭时弊,不识时务,有的时候真是让人烦透了,他没想到妹妹竟然喜欢这样的。 乔霏扁扁嘴,“二哥,你不是非要逼我说我就喜欢他长得好看,声音好听吧?” 乔新伟愣了愣,哈哈大笑,“你这么说我还心理平衡一些,我们家小五也是会食人间烟火的啊,沈绍隽那家伙长得着实不差,要不那些名媛千金们怎么一个个都想着对他投怀送抱?也难怪连你都动了心。” “二哥,你就别笑我了,这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和爸妈说呢。”乔霏头疼地说。 “这有什么没想好的,你要是不好说,我来帮你。”乔新伟很讲义气地拍拍胸脯,“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他?” “这倒没想好,”乔霏犹豫了一下,虽然她定了心要和他在一块儿,却并未做好嫁为人妇的思想准备,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妻子,“其实我不想这么快嫁人,我回到华夏,是想为我的祖国做些事的,而不是结婚后成为一个成日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太太。” “你怎么可能会变成那样?”乔新伟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你和姑姑们一样,都是闲不下来的人,家庭主妇?太浪费了!听说你准备去外交部?” “姑父和小姑姑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没有想好。”她下意识并不想这么快就去外交部,她需要更多的时间熟悉国内的事务和政治派系,而外交部虽然风光,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实权。 “不如来银行工作吧,我记得你在美国的时候也喜欢成日往华尔街跑,连格雷都很赞赏你的投资眼光。” 乔霏摇摇头,“银行里有爸爸和你们足够了,对于金融投资我并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趣,不过最近国内形势如何?美国这几年可是被大萧条给害惨了。” “你写的那些关于美国大萧条的文章我也看了,国内的情况要好上不少,我们的基础太差,受到的伤害自然也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美国人过得再穷苦可怜也不可能比得上我们华夏的穷人。”乔新伟认真地说,“江南一带一向富庶,无论是在上海还是你回老家其实都看不出什么端倪,你可以去问问沈绍隽,西北一带的贫困程度恐怕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想象的。” 乔新伟思想激进,同情穷人,很有乔绍曾青年时的激情。 “对了,”乔新伟压低了声音,乔霏对于倭国深恶痛绝的态度是众人十分清楚的,“你真的觉得倭国会全面入侵华夏吗?” “东三省已经教他们占了,难道你还看不出他们的狼子野心?”像乔新伟这样有疑虑的占了大多数,而乔霏最失望的就是国人无法面对事实。 “但是目前也有不少人认为倭国虽占了东三省,可未必会有下一步举动,毕竟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他们在东三省也很安分……”乔新伟叹了口气,“姑父是不主张和倭国开战的,毕竟内战尚未结束,倭国的军备胜过我们太多了,我们没有实力和他们对抗,若是轻易开战,我们的损失……” “那就可以把大好江山拱手让人吗?我从未说过要主动开战,”乔霏冷笑,“但是倭国的野心绝不止于东三省,接下来便是华北五省,倭国步步紧逼,我们一步步退让,最后退无可退,亡国灭种!” 乔新伟倒抽一口凉气,乔霏的话说得太尖锐入骨了,任何一个华人听了都会觉得心痛难当,一时难以接受。 “你在美国时囤积了那么多钢铁、石油,为的就是那一天是不是?” 乔霏做的事很隐秘,除了宣昭初和乔老太爷之外,国内几乎无人知晓,乔新伟当初在美国,从格雷那里知道了一些,但却并不分明确切,后来因为好奇,便稍加调查了一番,发现她囤积的全是战略物资,让人轻易就能猜出这些东西的用途。 “是。”乔霏并不避讳,乔老太爷名下有两个国内最大的兵工厂,正日夜不停地制造枪械,这些都是根据德**火仿制的山寨货色,虽然与倭国制造的枪炮弹药相比,在射程和准度上有所不如,但在实际操作上却没有太大的差别。 倭国之所以能够在华夏战场上屡战屡胜,大肆屠戮华夏人,不仅在于其装备精良,更重要的是士兵的素质远胜过华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破不立 因为连年内战,民不聊生,许多华人营养不良,身体素质根本无法过关,可就是这些人构成了庞大的底层兵士集团,他们不仅身体不行,还因为没有受过教育,不适应现代的战争,对枪炮这些热兵器上手极慢。 军阀们每年都是匆匆征兵入伍,那些兵丁没有经过筛选,更没经过什么训练便一股脑全上了战场,这些兵士们几乎没有和武器有过磨合,甚至上战场打战还不知道怎么瞄准开枪,和训练有素的倭国士兵一对上,自然就如砍瓜切菜一般被屠戮。 “虽然在人数上占优,但是他们却可以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在这种情形下,我华夏几乎毫无胜算。”第二日,在沈绍隽的书房里,乔霏神色严峻地说出了昨日相同的一番话。 以军人独有的敏感,沈绍隽很早就嗅出了倭国的狼子野心,也是乔霏“大战论”最忠实的支持者,他和她并排站在巨幅地图前眉头深锁。 “你说的不错,没有战斗力的一百个人都敌不过一个人。”沈绍隽缓缓点头,“当日我们革命军起事靠的不过是百来号敢死队,就敢打下几万人的军阀,我知道他们有多不堪一击,没有斗志,一看到对方的枪炮就四散而逃,但是这些只会欺负百姓,一上战场就腿软的兵油子、兵痞子又重新被收入革命军,继续上战场,你能指望他们有多少战斗力?我们革命军号称几十万的兵力,实际能战之军最多不过数万。” “一旦大战开启,势必又要征兵,到时候时间紧迫,也同样没有时间训练兵士,让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普通人扛枪战斗,实际上只是用命去填空而已。”乔霏最忧虑的就是军队战斗力的问题。实际上那场和倭国的战争,华夏也的确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如果一切终将不可避免,她也要力争将伤害降到最低。 “你上次提到训练空军的问题,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进行得如何了?”虽然是陆军将官,但是沈绍隽对于空军这一新兴的兵种极有兴趣,乔霏在国外为他搜罗了不少列强有名军校的教材,他一边在实战中汲取经验,一边则不断自学着新式的战术,华夏在空军上几乎还是空白。可他从国外的书籍中看到了这个兵种未来的发展,心里向往不已。 “华夏航校负责前期和后期的训练,中期则在美国进行。一个成熟的飞行员没有十年的培训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尽量把这个时间压缩再压缩,培养尽可能多的飞行员,以目前来看飞行员的培训年限大概是五年,如果大战开始。这个时间恐怕要进行再次压缩。”乔霏依旧叹气,华夏航校虽然第一期招收了一百余人,但是至今还未毕业,其中还有部分是维修制造业的人才,真正能上战场的飞行员太少了。 “那就只能通过战场去检验了。”沈绍隽握了握她的手,航校的学生恐怕就和他们这些军校毕业生一样。将学时压缩到最短,随后就上战场各安天命了,在实战中的生存率其实是非常低的。 “如果大战开始。怎么样才能最有效地利用这些空军?”华夏的空军事业完全是从零开始,沈绍隽没有经历过有空军的战争,只是从乔霏由国外寄回的书籍资料中一窥端倪,心里十分好奇,而乔霏也知道。虽然在之前的大战中飞机已经被欧洲各国运用,但是随着科技的进步。在接下来的大战中,飞机会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从博音公司生产的许多机型中就可以感觉得到。 “下回我送你几个飞机模型。”乔霏笑道,“基本上可以把军用飞机粗分成三种,侦察机、战斗机和轰炸机,侦察机可以利用相机拍照将前方的敌情传回,战斗机在空中进行战斗射击与敌方的飞机进行战斗,而轰炸机则是投下炮弹进行轰炸。对我这个外行人来说,最可怕的是轰炸机,在它面前重要建筑和重要设施根本无处可躲,只要从天下扔几颗炮弹下来,一切就全没了,手无寸铁的平民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只要几架轰炸机就能将一个小城镇夷为平地焦土。” “如果倭国要全面入侵华夏,轰炸无疑是它最好的手段,为了防范他们的轰炸,我们只有训练战斗机与之抗衡,可是我们的空军力量如此薄弱,在它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恐怕最后要任其宰割。”沈绍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倭国的军事力量强于我们太多了,无论是在陆军空军还是海军上。” “不错,有了航母就能在太平洋上横行无阻,而世界上只有美国和倭国拥有航母,所以美国是唯一能和它抗衡的了,倭国弹丸之地,要发展只有对外侵略,除了我们华夏之外,还有南洋,也渐渐落入它的控制之内,南洋不仅是运输要道,资源也极其丰富,无疑极大增强了它的实力。”乔霏忧心忡忡,“但美国国内经济一蹶不振,根本腾不出手来维护自己在太平洋上的利益,导致了倭国越发猖狂。” “大战一旦爆发,我们该如何自处?”沈绍隽盯着地图,几乎是喃喃自语般问,积弱已久,弊病太深,无论他们怎么先知先觉,都阻止不了大战的发生,也不可能在战争中取得胜利。 “只有耗下去。”乔霏深吸了一口气,“防御、相持、反攻,这就是我们的三个阶段,只有坚持下去,我们才有可能得到最后的胜利。而且,这也是我们华夏重新站起来唯一的机会。” “机会?”沈绍隽不解地看着她。 “不破不立!如果能在这一次大战中打败倭国,我们华夏才有可能变成真正的独立国,而不是殖民地,所以势必要坚持下去。倭国虽然想要征服华夏,但是这个时间越长,就越拖住它们的人力、物力和资金,慢慢地消耗它们,它们的基础相对于我们是强上不少,但是和美国相比却薄弱太多,如果它和美国翻脸,我们能够得到美国的物资支持,对于主场作战的我们来说是很有利的,当它们被消耗到了极致的时候,它们就会从内而外的崩溃。”乔霏顿了顿,“而我们也能够借倭国之手渐渐将列强在华夏划定的种种势力范围和不正当利益全部清除干净。” “借他国之手清除?”沈绍隽连连摇头,“你忘了六年前倭国的事么?就算倭国战败了,未必不会有其他国家觊觎华夏这块肥肉,没有了倭国,还有美国、英国、法国……” “那就再打,如果连倭国都能打得赢,我们何必怕其他的列强?就算是美国我们也要照打不误,”乔霏傲然道,“若是华夏肯拼死一战,恐怕那些国家未打就已先怯场了,经过和倭国的血腥战争,我们兵士的战斗力又岂是现在的水平?” 沈绍隽向来是个不折不扣的鹰派,乔霏的强硬的话让他的神情立刻为之一振,“若国人都作如是想,我们的华夏便有希望了。” 革命党内部并不统一,甚至其中最大的两个派别就是亲倭派和亲美派,两派相持,不分上下,而不得不说倭人很会耍手段收买人心,明明是个强占了东三省的强盗,还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许多人便是被他们这一套给骗了,大肆宣扬什么“大东亚共荣圈”思想,就连戴国瑛都隐隐受了影响,对被倭国强占的东三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国内还是一片宁静太平的模样。 “如今西北战事如何?” 作为革命军的头号王牌师,沈绍隽的第一师有着一种被神化的威势,而第一师的这种威势,又被在部队调用上捉襟见肘的戴国瑛鞭打快牛,连续在各个新战场上超负荷使用,在西北的这几个月恐怕是沈绍隽难得的休整时光,当然也并不是一直在休整。 这段时间西北地方上不太平,经过连年战乱之后,西北出现了大量强寇土匪,驻扎在西北的第一师义不容辞地挑起了剿匪的重任,不过这样疲倦奔波的行伍生活对于沈绍隽来说却丝毫算不得什么。 “谈不上有多紧张,西北的军阀与土匪本是一家,民风彪悍,说是剿匪,实际上军队主要起的是威慑作用,没有那么多战可打,时间待久了容易让人有懈怠之心。”沈绍隽行事一板一眼,练兵极严,但在西北他要面对于的不止是战场,更多的则是要和同僚上司打交道,而这种人际关系恰恰是他最头疼的,他宁愿要战斗战斗战斗! 沈绍隽的第一师是革命军的嫡系精锐部队,是革命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远非那些后来收编的地方杂牌部队可比,他自入学始就深得戴国瑛欢心,而他也从未让戴国瑛失望过,成为了军校学生在革命军中的第一个师长,第一个将军,但此时的他虽然手握精锐部队,却尚未进入革命党的决策层,没有自己的派系势力,远驻西北的他难免会被卷入他最不喜的政治倾轧中去。 第一百八十章 冷 “杀鸡焉用牛刀?要你们第一师去剿匪还真是大材小用了,”乔霏笑道,“放心吧,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你们恐怕很快就要被调回来了。” 他们在西北剿匪也是顺道为之,并非他们的正职,这支职业“灭火队”很快就要赶回来为戴国瑛冲锋陷阵。 “你说的是胡军?”沈绍隽心领神会,胡杰的部队本就装备精良,骁勇善战,随着当初的倒徐拥戴,也在华夏分了一碗羹,如今愈发做大了,隐隐有不服戴国瑛的趋势,而对于这个投靠自己的军阀,戴国瑛本就一直存着猜疑忌惮之心,这几年双方的嫌隙越发大了,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恐怕大战是在所难免的了。 “胡杰是个人才,只是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固执起见,大家同为革命党人,有什么事是商量不了的?”沈绍隽叹道,他与胡杰接触虽然不多,但对他的印象颇佳,觉得他是个思想新派的能干之人,若是能团结一心,华夏又何愁不能振兴? “他和你不同,”乔霏笑道,“你的兵权是靠自己挣来的,也是姑父给你的,而他含着金汤匙出身,手上的重兵是他父亲给的,如今却被姑父以编遣全**队之机给编成了个光杆司令,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去,就算他咽下去了,又如何能面对家中老父老母?” “你与他私交甚笃,便不能劝上一劝?”沈绍隽总是不想和胡杰兵戈相见。 乔霏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话里怎么透着一股酸味儿?” 沈绍隽有些赧然,“我知道你和他光风霁月,只是两军交战,受害的又是百姓,这几年百姓休养生息,方有些起色。若又毁于战火,如何能应对将来的倭人?” 乔霏收起嬉笑的神色,肃然道,“我所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所以一旦开战,你务必不要手下留情,只有尽快将他逼至山穷水尽的地步,大战方能尽快结束,百姓所受灾难才能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沈绍隽愣住了,“胡杰是你的至交好友……” “他永远都是我的朋友。但是既然这场战非打不可,就绝不能因私废公,”乔霏的眼中有着冷意。她永远只选择正确的道路走,“我知道你对他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或许因为顾虑到我而有所犹疑,但你必须清楚,只有国家统一才有可能面对接下来的大战。我们不能在内战上耗费太多的精力了,现在正是我们积蓄力量的时候,所以既然要打就一定要速胜!” “霏霏,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一点,理智到冷酷的地步。”沈绍隽叹道,神色却有些沉重。 “在这样的年代里谈什么一己私利、私情都太奢侈了。我不是没有劝过胡杰,可是他有他的立场,他的苦衷。这场仗非打不可,他必须给他的手下一个交代。我们双方立场不同,但无论战争胜负,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乔霏苦笑,正是她的这份坦荡。让胡杰始终将她当做最好的朋友。 “如果你是校长的话,你会怎么做?”沈绍隽的声音低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若是用了胡杰便不会疑他,若是疑他,便不会纵虎归山,”乔霏的声音很冷,“一开始就出其不意软禁胡杰,收编他的部队。” 戴国瑛猜忌胡杰,可又一直犹疑不定,才会放任胡杰做大,最终酿成这一场大战,若他干脆利落地快刀斩乱麻,在胡杰来不及反应前就将他控制住,胡杰就绝对奈何不了他,戴国瑛虽然狠,但却少了那一份决断力。 “若有一天我变成了今日之胡杰呢?”沈绍隽的言语中多了几分涩然。 “我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的,”乔霏断然道,没有一丝犹豫,“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管前面挡着是谁,也要护你周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自认识沈绍隽的那一天,她就有了这样的决心。 沈绍隽被她眉宇之间的毅然坚决慑住了,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他没有笑她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口气,下意识里他就是相信她,相信她不顾一切维护自己的决心。 “可是胡杰……若有一天我也如胡杰那样自私……”他变得语无伦次。 “你与胡杰不同,对于我的意义也不同。”乔霏眼神灼灼地看着他,胡杰是她的好友,而他是她决定携手共进退的人,从初识他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想过放弃他,当时是出于公心,现在却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霏霏!”这个一向沉默少言的男子最终只是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绍隽,我们今后所要面对的风雨恐怕要远超今日的想象,我要我们永远都保有这份对对方的信任、坦诚,甚至是忠诚,才有可能并肩闯过那些风暴,无论何时,我们都必须做最了解对方的人。”乔霏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她并不知道该如何谈恋爱,该如何经营婚姻家庭,只是看多了身边的悲欢离合,她深深明白彼此的信赖和需要,远比一时的荷尔蒙冲动来得重要。 “一定会的!”他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用简短有力的言语作为回答。 沈绍隽性情风雅,有着旧式文人的脾性,他在上海置的这处宅子,也是达官贵人聚居的别墅区。 这是一座面积三百多平方米的花园别墅,一栋单层楼的小洋房占地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的花园种满了花草树木,两排矮冬青围着一个花坛,坛中种满了各色芬芳的花卉。 这个花坛是他亲手绘图设计的,对于家居布置极为讲究的他,还醉心于花草园艺,当初在北平时他也常常指点着乔霏的四合院,这里该放些什么,那里该种些什么,只是乔霏对家居布置向来不上心,通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而沈绍隽却是连行军打仗只要在某处稍微多驻扎一段时日,也要人将他的住处四壁裱糊一番,名轴满墙,鲜花盈室,舒适移情,在这一点上他比她要讲究得多。 对于这座新居,远在前线的他无暇分身他顾,但在战役的间隙却抽空画了新家的装修图,一一表示如何装修摆设,贴心地设计了两个书房和主卧的起居室,虽然没有问过乔霏的意见,可是屋内陈设都细心地按照当年乔霏的习惯摆设,就算乔霏在这一点上很粗心,却也轻易发现了,心里暗暗感动不已。 而尤其是花园里的花坛,沈绍隽精心设计不算,还详细交代该种些什么花草,好让花坛保持一年四季鲜花常开。 乔霏细看之下,难免啧啧称奇,这座宅子精巧雅致,丝毫不逊于名家的设计风格,“你若是不从军,恐怕要成为当世名士了。” 沈绍隽微微一笑,正如乔霏所言,他的性格还真是矛盾,在战场上是冷血强硬的悍将,而下了战场却是寡言少语的儒生。 他的假期所剩不多了,两人抓紧每一分一秒腻在一块儿。 “干妈!”坐在汽车里的唐小湘,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脸色惨白地死死望着窗外。 “小湘,你怎么了?”乔星诃微微皱眉,显然被她那一声叫唤吓了一大跳,也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刹那间也变了脸色。 “停车!”乔星诃喝道,黑色的汽车立刻在路边停了下来。 只见车窗外路边的一对年轻男女,神态亲密地并肩走着,男子的手轻搂着女子的腰,那女子仰起头轻声说了些什么,惹来男子宠溺的笑,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发上,这是何等浓情蜜意,和街头任何一对热恋中的男女都毫无区别,大大方方地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只是这一对男女,乔星诃太过熟悉了,她闭了闭眼,努力遏住怒气,睁开眼时却对上了唐小湘可怜兮兮又带了几分哀怨的眼神,心里的烦躁更甚。 “回去吧,兴许是有什么误会。”话一说出口,她也觉得毫无说服力,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乔霏虽然朋友多,作风却一向正派,沈绍隽更是出了名的古板严肃,严守男女分界,几时见过他们和他人在一块儿勾肩搭背,你侬我侬?再一联想到,当日乔霏那略显古怪的态度,真相为何,已经昭然若揭。 唐小湘一脸委屈,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要掉不掉的,实在惹人怜惜,只可惜谁也没注意到她。 打发唐小湘回去后,乔星诃只觉得心头那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下去,便使了人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乔霏带过来。 乔霏一脸茫然地看着乔星诃第一次在她面前板着脸,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气明显是针对她的。 “你和沈绍隽什么时候在一块儿的?”乔星诃是个直性子,顾不得拐弯抹角,一坐下就将问题丢给她。 “小姑姑?”乔霏惊讶地看着她。 “你还打算瞒着我?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你们俩……”乔星诃一想起那场面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俩还真有出息,一点儿都不知道避讳旁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甜头 “姑姑,你先别生气。”乔霏连忙安抚道。 “我怎么能不生气?我把你当自己女儿疼爱,你竟然事事都瞒着我!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乔星诃不住地抚着心口,怒不可遏。 “六七年前吧。”乔霏硬着头皮说。 “六七年前?你出国之前?”乔星诃倒抽一口凉气,“你竟然瞒着所有人这么多年!真是好本事!我当初也问过你有没有心上人,你还摇头否认,我们乔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个敢做不敢当的……” “那时我正要出国留学,谁知道将来会如何,这种事自然也不好说,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官,若是说了……” “莫非你还担心我们一家势利眼为难他?”乔星诃的质问有些尖锐了。 “你们自然不会为难他,可也难保外边不会有风言风语,说他是靠着裙带关系晋升的,对他不公平,今后他反倒会来怨我,”乔霏委屈地说,“我回来之后,你和大姑姑问我,我不也都如实和你们说了,本想着过几天带他来见姑姑的,没想到……” “你倒还先委屈起来了,”看到乔霏委屈的神色,乔星诃的心也软了下来,“那日我替唐小湘做媒,你怎么不说,弄得如今这么尴尬,她前几日本要去西北相亲,后来那儿说沈绍隽休假回乡了,我便让她去了沈绍隽的老家,结果没遇着人,正郁闷着呢,今天却在路上看到你们俩在那儿甜甜蜜蜜的,那小姑娘当场就要哭出来了,你让姑姑怎么做人?” “我那日就反对过了,谁想得到你们竟然会想撮合绍隽和她,我总不能当场说我和他的事吧。那时候说出来才真叫尴尬呢。”乔霏泫然欲泣道,“她唐小湘虽然可怜,可到底我才是姑姑的亲侄女儿啊。” 乔星诃见她委屈的样子,哪里还顾得上责怪她,乔霏说的不错,唐小湘虽然是她的干女儿,可毕竟比不上乔霏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女,何况她还是她一手带大的,两人的关系一向亲昵,她哪里禁得住乔霏可怜兮兮地撒娇。语气立刻就和缓了。 “姑姑也不是怪你,只是觉得这事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若是早点告诉我们。不也没这么多波折了么?唐小湘的事儿咱们姑且不说,大不了今后给她再找一位如意郎君,可是这沈绍隽我却是要好好见一见的,他要娶你可没那么简单。”乔星诃搂了搂乔霏的肩膀主动示好。 “我们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乔霏撇撇嘴。 “你瞎说些什么啊,你们不都在一块儿六七年了。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还不想着定下来?”乔星诃奇道。 “我才刚刚回国没几日呢,哪能就这么匆匆嫁人?将来的一切都还没想好呢。”在乔星诃面前,乔霏一向都是有些小任性的模样,乔星诃也正喜欢这一点,觉得侄女和自己当年最像。 乔星诃不以为忤。反倒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贝贝,想的和我当年一样。只是男人和女人不同,沈绍隽年纪不小了,一直尚未成婚,你这么一直拖着,他不急么?” “他倒也没催过我。”虽然五年前。他向她求婚,可是自回来后。他便只字不提,并未催逼过她,而她虽然下定决心和他一块儿,却也没做好踏进婚姻殿堂的心理准备,“再说姑姑不也是二十好几才结的婚么?” “我和你如何一样?”乔星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毫不隐瞒,毕竟当初她和戴国瑛的情事乔霏知道得十分清楚,“你姑父早已有了妻室子嗣,我于传宗接代上并没有什么压力,何况当初你姑父也是急得很,你说沈绍隽不急,我倒觉得奇怪,得问问他是怎么想的。算了,也不用等了,现在就请他来吧。” “啊?这么仓促!不大好吧!”乔霏一脸为难地说。 “这有什么仓促不仓促的,我又不会吃了他,他也不是正式上门提亲,只是问问而已,”乔星诃忍俊不禁,“你人还没嫁过去,便已护起短来了?” “姑姑——” “好了,我明白,你小姑娘家的脸皮薄,”乔星诃抿嘴笑道,“我和沈绍隽谈话,你就不必在场了,省得你尴尬。” “那怎么可以?”乔霏瞠目。 “怎么不可以?”乔星诃笑了笑,对身边的副官吩咐道,“现在立刻送她回家。” “姑姑!”乔星诃铁了心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直接将她送了出去。 好在乔霏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知道沈绍隽不至于连这些小事都应付不来,于是不再在这种事儿多费心思,心念一动便去了方公馆。 她甫一回来方大凯就递了拜帖过来,只是她如今和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块儿,多少有些不方便,便捎话给他,待她有空了再亲去拜访。 方大凯如今已经由一个三餐不继的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为了威震上海滩的大亨、阔佬,虽然年纪不大,可哪里还有半分流氓白相人的味道,分明就是个活跃的风云人物。 “大凯,好久不见了。”乔霏环顾方公馆的陈设,虽不比乔公馆精致,但要奢华许多,摆设处处新奇讲究。 “老师,一别五年学生可是想得紧,本该是学生亲自登门拜访,怎好劳动老师亲自来看学生。”方大凯毕恭毕敬地将乔霏迎入大厅,那一干徒子徒孙都看傻了眼,啥时见过老大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如此敬重。 “多年不见,倒是较过去斯文了不少。”乔霏笑眯眯地看着他,只见他一袭长衫,看上去颇为温文尔雅。 方大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开的书单,大凯都读完了,虽然大凯是个粗人,可也明白了文化的重要。” “看到你门厅上那幅‘友天下士,读古人书’的对子了,不错,不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乔霏赞许地颔首,虽然年纪比方大凯小,可她在他面前总是如长辈一般,她知道这几年方大凯附庸风雅,结识了不少社会名流,无论是前朝遗老还是军阀政客,乃至工商巨子,他无不执礼甚恭,倾力结交,有的结拜为把兄弟,有的收为门生弟子,有的给予经济支援,养为食客,就连乔霏的大哥乔新杰都成了方大凯的好友。 两人正说着,突然从楼上下来一位身着旗袍,纤细聘婷的女子,见到了乔霏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左右为难了一番,还是决定转身回去。 “这位是?”乔霏望着那女子好奇地问。 “那是我的三姨太,”方大凯笑道,“玉兰,快下来见过乔五小姐。” “乔五小姐。”那女子战战兢兢地嗫嚅道,虽然生得漂亮,可面上总是带着一丝凄苦的神色,正有些惊恐地看着乔霏,下意识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贵气十足,若是老爷新纳的太太,自己岂不是又要有苦头吃了…… “真是漂亮。”乔霏点头笑道,“大凯,你什么时候打算把你那几位姨太太都介绍给我认识?” “不如就今晚吧,”方大凯兴奋地说,“我已备下了酒席,老师一定要赏脸。” “那还是改日吧,我今晚怕是还要去一趟总统府。”乔霏摇摇头。 方大凯挥退了三姨太,压低嗓门对乔霏道,“老师可曾听说迁都之事?” “你消息倒是灵通。”乔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依老师看,这事的可能性有多大?”方大凯急切地问。 “很大,”乔霏顿了顿,“上海有英租界、法租界,都是洋人的势力范围,堂堂一国首都设在这样的地方,始终不体面,很多事也不方便控制,当初定在这儿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租界没那么快收回,这都却是很快就会迁的了。” 方大凯点点头,不发一语。 “一旦迁都,于你倒是有利,”乔霏也不卖关子,“到时候对上海的控制恐怕都要依靠你了,你可成了这儿不折不扣的土皇帝,再向政府要个虚衔,里子面子全有了,也能光宗耀祖了。” 方大凯立刻双眼发光,一直以来他始终都不甘心只做一个帮派老大,他要钱财,也要名声地位,若他摇身一变成了政府官员,那就意味着他彻底摆脱了过去,进入了上流社会,如今的他虽然结交了不少政界人士,自身却尚未进入那个圈子,也可以算是他的遗憾了。 看着方大凯恳切的眼神,乔霏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自然会替你安排好,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何况你这几年做得的确不赖,到时候怕还会有不少人替你说话。” “多谢老师提携!”方大凯喜不自禁,乔五小姐果然是他的贵人,一回来就给了他这么大的甜头。 “你不必谢我,若是没有你上海的局势只会更糟,与其让那些没有良知,只知道中饱私囊的废物来管理,还不如让你来,好歹你还会切切实实帮百姓办事说话。”乔霏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不过你千万不可生出自大之心,政府的话还是得听,你虽有帮众数万,可毕竟比不过军队数十万,今后对那些政客们还得尊重有加。” “这个大凯省得!”方大凯连连点头答应。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审视 “还有一件事,你更得小心,”乔霏微微皱眉,“我瞅你年纪不大便已娶了七八房姨太太,虽说食色性也,可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一世英雄,可千万别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方大凯的脸不禁微微红了,嗫嚅地点头应道。 “男人哪个不爱美人?只是这个度需要把握好,你若是有本事让那些美人死心塌地地爱你跟着你,那自然好,只是万万不可做出强逼良家妇女之事,你须得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美人虽美,但有的却有毒,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葬送了如今的大好局势,你师父就是前车之鉴。”乔霏知道方大凯虽然为人仗义,可毕竟出身草莽,江湖气太重,哪里懂得什么尊重女性,只要看中意的女子,他便使出手段强取豪夺,他的这几房姨太太固然有你情我愿勾搭上的,但也有几个是被他强占的。 “学生知道了,”虽然是老江湖,可被自己敬慕的女子说破自家的丑事,方大凯的脸涨得通红,“我现在就休了那几个妇人。” “也不必如此,都是可怜人,被你休了你让她们将来怎么活?你既已娶了她们,就应对她们好,大丈夫敢作也必须敢当,别把她们当做物事使唤。女子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感,你以真心待之,她们自然也以真心回报你,你待她们无情,说不准哪一日她们便在你背后捅刀子。”乔霏年纪虽比他小,可说出的话却是老成持重。 “大凯受教了!”方大凯起身朝乔霏做了个揖,他交游广阔,可自始至终只有乔霏一个人从他落魄之日时便对他事事提携,处处提醒,这份恩情自然让他铭感五内。 “听说你最近和我大哥在接触,准备创办银行?” “是。”方大凯毕恭毕敬地答道。 “银行还是颇有赚头的。”乔霏点了点头,“不过你毕竟不是专业人士,银行固然可以做,可我总觉得你于新闻界上更有发展前途。” “可我只是个大老粗。”方大凯赧然,“那些报社都是文化人做的事儿。” “你那三千食客都是白养的?”乔霏笑道,“还记得当年我常在上海的茶馆里见你,那里就有不少小报记者打探消息,你如今控制了上海这么多茶馆,等于掌握许多消息渠道,你若能将沪上大部分的报纸收为己用。你想想影响力该有多大?那些达官要人的丑闻被记者得了要见报,他们为息事宁人只得来找你方大凯,便又欠下了人情。让他们主动来找你,比你花钱去结交他们可要事半功倍。” 方大凯眼珠转了转,心头一热,他在江湖上打滚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人脉就是金矿。与其相比投入报界的那点儿资本又算得了什么。 “老师,学生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方大凯激动地站了起来,一躬鞠到底。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乔霏摆了摆手,“当初我也就是看中你讲义气,一个讲义气的人总归做不出什么坏事。我乔霏和你很像,只要是自家朋友,便必定不遗余力帮他。” “老师今后有什么用得着学生的。尽管开口,学生肝脑涂地,无以为报。”方大凯的确是个讲义气的人,只要他认为是朋友的人,叫他奉上这颗脑袋都愿意的。 “放心。若今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也不会客气的。”乔霏笑了笑。 乔霏在方公馆的时候。沈绍隽也准时到了总统府。 “沈将军,请坐。”坐在客厅的乔星诃见到沈绍隽,便放下手中的报纸,微微一笑。 “谢谢夫人!”虽然穿着便服,在乔星诃面前,他还是流露出飒爽严谨的军人气质,虽是戴国瑛的爱将,但他与乔星诃的接触并不多,多少还是有些拘谨。 “知道我今天找你过来是为什么吗?”乔星诃和蔼地问。 “卑职不知。”沈绍隽心里隐约猜到一些,却不敢确定,他与乔霏约会一半时,乔霏便被匆匆叫走了,不久之后他也被传到了总统府来,两者之间定有些联系。 “你是个人才,我们一直都很欣赏你,”乔星诃笑了笑,“听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但尚未成家,虽说要为党国尽忠,可自家的终身大事也很重要,若是耽搁了你,总统与我都于心不安。” 沈绍隽一向坚决的眉宇流露出一丝犹豫,若是别人说起此事,他还能以一句“无心成家”搪塞,可眼前这位是乔霏的姑姑,他怎么能随意推诿,便也沉默不语了。 乔星诃施施然笑了,“我的干女儿唐小湘是唐英年先生的独女,年方十八,容貌性格自不必说了,毕业于师范,是个很有教养的好女孩儿,我想配沈将军也不算辱没吧。” 沈绍隽不自觉握了握拳,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失望,“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卑职常年在外征战,怕是会耽误了唐小姐。” “我最欣赏的就是沈将军的坦诚,”乔星诃含笑点头,“实不相瞒,以沈将军的人品才华,我那侄女儿乔霏配你都绰绰有余,只是为人姑母的,总是希望孩子好,你常年在外征战怕是也照顾不了我那侄女儿,而唐小湘则不同,她父母双亡,却是愿意随军四处驻扎的。” 沈绍隽的脸色终于变了,似乎很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话来,“乔五小姐向来聪慧独立,并不是需要人照顾的菟丝花。” “哦?”乔星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莫非你中意的是我的侄女儿乔霏?” 一向冷静自持的沈绍隽额角竟然有了一丝汗意,他自座位上起立,低头认错,“卑职心仪仰慕乔五小姐多年。” “你这几年对外宣称‘无心成家’莫非就是为了等我们家的心肝宝贝?”乔星诃直接把话挑明,眼中殊无笑意。 “是。”他的声音紧张而坚定。 “你也该知道乔霏的身份地位,追求她的才俊如过江之鲫,你苦等多年也未必能等到她,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后悔么?”乔星诃审视地看着他。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若是从未结识过她,兴许这辈子也就将就过去了,只是如今……卑职不能心有旁骛地另娶他人,否则也是害了人家好端端的女子。” 乔星诃脸色稍霁,“你与她相识多年,都是极为出色的少年男女,渐生情愫也是难免的,只是今后你常年在外征战,如何照顾她?再独立的女子也有需要呵护的时候,莫说你要将她带在身边这样的话,她自小就优秀,又留洋多年回来,我们都对她寄予厚望,她的才学是要用在大事上的,而不是后院妇人那些琐事上,我是不同意你把她带走的。” 沈绍隽僵住了,他知道眼前的女子身份尊贵,她是乔霏最信赖的姑姑,也是他最尊敬的校长夫人,当她反对的那一瞬,他的血液几乎都要凝住了。 “无论她做任何决定,卑职都会尊重,”沈绍隽深深地鞠下躬去,“但卑职对乔五小姐一片真心,还请夫人成全。” “你的意思是,若她主动放弃你,你就心甘情愿,但若是我不允,你便不服,是不是?” 沈绍隽不语,依旧鞠着躬。 “方才我在这里朝她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我一向疼爱她,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发火,她也是第一次被我骂哭,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沈将军。”乔星诃悠悠道,满意地看到沈绍隽的脸上掠过一丝心疼和愧疚。 “都是卑职的错,还请夫人不要责罚乔五小姐。” “责罚?我怎么会责罚她?”乔星诃笑出声来,“她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疼她都来不及,她一哭我就心软了。所以,沈将军,虽然你也是个才俊,但我不甘心将我的宝贝交到你的手上,我怕你给不了她幸福,我的宝贝应该值得更好的。” 沈绍隽的神色黯然,他太知道乔霏有多好了,也明白她应该值得更好的,只是根本放不了手。 “不过那丫头死活要和你在一块儿,其实我也明白,我们乔家的女子挑丈夫,总是不会挑最好的那一个,选的都只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个。乔霏最像我,在这一点上简直和我一模一样,我怎么忍心让她伤心?”乔星诃笑了笑,“但是,沈将军,你千万记住,乔霏是我的宝贝,你的校长也视她如己出,若是她今后在你那儿受了委屈,我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卑职明白!”沈绍隽被折腾得情绪起起伏伏,此刻狂喜得简直不敢相信,“多谢夫人成全!” “我成全的是我家乔霏,可不是你,”乔星诃撇撇嘴,“我倒是想成全你和唐小湘来着。” 沈绍隽尴尬地扯了扯唇角,这个莫名其妙的唐小湘,他连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你准备什么时候娶乔霏?” “只要乔五小姐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沈绍隽的声音变得轻快愉悦了起来。 “五年,十年之后也可以?” 他顿了顿,“如果这是她的决定,我尊重她的意见。”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少女心事 “你就不急?五年、十年后你都三十好几了,家中老父不急着抱孙子?”乔星诃似是试探一般说。 “我不想逼她,只要她快乐就好。”沈绍隽笑了笑,当真丝毫不以为意。 “难怪你能脱颖而出,”乔星诃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这一份耐心和纵容,那些公子哥儿是怎么都学不来的。乔霏骨子里强势,也得有个人事事让着她才好。不过这婚事,却是由不得她任性,既然已经与你相识了这么多年,你和她的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有个交代了,否则外头又该传些风言风语了。好了,你且回去吧,之后的事我会安排的。” 沈绍隽无语,本来就是他和乔霏的事,怎么她说安排就安排了?乔霏骨子里的强势多少还是遗传自这位姑姑的吧? “卑职谢过夫人美意,但既然乔五小姐尚未决定,不妨多给她一些时间。”虽然摸不准乔星诃的意思,但他还是依旧恳求道,乔霏回来后并没有和他提过,可是他却可以从她偶尔的皱眉和茫然中发觉她尚未做好走入婚姻殿堂的准备,是以从来不在她面前提婚约的事儿。 “这些事我自有安排,我只是要你记住乔霏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你绝不可慢待她。”乔星诃做事向来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卑职明白!”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否则她又要以为我欺负你。”想到侄女儿,乔星诃的唇角弯了弯。 “是。”沈绍隽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却在大门口险些撞上一位心不在焉的少女。 “小姐,小心!”沈绍隽急急刹住车,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绅士地拉开安全的距离。 “啊,沈将军!”那少女神情恍惚地抬起头。却在目光触及他的脸庞时迸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沈绍隽不是木头,那少女怀春如梦似幻的神情他也并非没见过,只是实在不习惯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生吞活剥着,在心底皱了皱眉,微微颔首便快步走了出去。 那少女春意融融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劲,竟然追了上去,“沈将军——” 沈绍隽停步,奇怪地回头望着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子。 “沈将军。我是唐小湘。”少女涨红了脸,用尽全身勇气望着他说。 “唐小姐,你好。”还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千金贵女。没有想到竟然是乔星诃方才用来试探他的唐小湘,眼底虽然滑过一丝惊讶,可他依旧还是平静地问好,没有一丝起伏,完全没有要和她多说的**。 “沈将军。小湘仰慕你多年了,……”唐小湘颤着嗓子,眼底净是狂热的神色,她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听闻将军尚未娶妻,小湘愿意嫁你为妻。” 话刚出口。唐小湘的双颊就涨得通红,似乎对自己这样大胆的表白十分吃惊,使劲地捂着自己的嘴。不可置信而又期待地看着他。 “多谢唐小姐一番美意,沈某已经心有所属。”这样直接的少女表白,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还有些疯狂的少女说要为妾为婢,服侍他终生的。对他来说,唐小湘和那些女子并无二致。依旧平静如水,淡淡地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甚至不给一丝情面地抬腿便走。 “那人可是乔五小姐?”第一次表白就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唐小湘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椎骨一般,几乎站立不稳,却还是扶住门倔强地问道。 沈绍隽顿了顿,不发一语,继续往前走去,唇角却慢慢勾起了一抹笑,世间女子再多再好,又怎么比得上霏霏,今日得到了乔星诃的首肯,他与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块儿了,多年的心愿即将成真,让他的步子也不由得轻快了起来。 唐小湘靠着门框慢慢地滑了下去,泪水已经不自觉地浸湿了脸庞,她向来是个矜持而稳重的女孩儿,这样大胆的行为或许对有的女子来说并不稀奇,但对她而言却可以算是将一生的勇气都用尽了。 父亲在世的时候对她极为疼爱也寄予了厚望,她写得一手好文章,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父亲曾经赞她假以时日,未必会逊色于大才女乔五小姐,自那时起,她便将乔霏视作自己努力的目标。 就在她努力追赶的时候,乔霏出了国,她的父亲去世了,一切都变了,她被乔星诃收为干女儿,在华夏的社交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她知道她唐小湘有多出色,可是没想到乔霏回国才三五天,就抢去了她偷偷恋慕了三年的男子。 自三年前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故事和相片,她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恋上了这个清俊的青年军官,她疯狂地搜集着一切有关他的消息,看着他平步青云,看着他依旧严峻冷漠,那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小像已经被她摸得起了毛边,那是她少女芳心唯一的寄托,更是她第一次爱上的男子。 可是因为矜持,也因为情怯,明明是个社交场上的名媛,可在那些能够见到他的场合,她都一反常态躲得远远地偷看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皱眉,看着他不耐,看着他沉默,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表情都牵动着她的心,而他却始终不知世上有这样一个女子疯狂地爱慕着他。 若不是今日见着他在街头和乔霏亲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鼓起勇气对他说这些话的,她绝不是乔霏嘴里所说的需要照顾的柔弱闺女,她同样可以和他互相扶持,甚至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她相信自己所能做的绝不会比乔霏差。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连一个眼神,一个回应都懒得给她?一句“心有所属”就断了自己全部的爱恋和希望! 残忍! 这两个人真是残忍! “小五,听说你要嫁给沈绍隽?”乔霏甫一回家,就见到她的大哥皱着眉头急切地迎了上来。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乔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姑姑说的,全家都知道了!”乔新杰眉头紧锁,“你告诉大哥,这是不是真的?” “我不想这么早就嫁人。”乔霏无奈,乔星诃果然是个急性子,转眼的功夫就要昭告天下了。 “那就好,乔新杰松了一口气,“你还小,应该再慎重考虑一番。” “小五年纪也不小了,妈妈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已经生了你二哥啦。”姚碧云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 “小五怎么能和妈妈比。”乔新杰淡淡应了一句,语气中的轻视味道很浓。 姚碧云顿了顿,知道大儿子嫌弃她只是个家庭主妇,从没把她当做可以平等对话的对象,也只得苦笑,“爸爸妈妈对你们也没什么要求,恋爱婚姻自由,小五,只要是你喜欢的男子,爸妈是不会反对的,但是我们也得顾虑人家的想法,绍隽年纪也不小了,你总这么拖着,对人家也不好。” “既然恋爱婚姻自由,小五又为什么非得嫁给沈绍隽?”乔新杰冷哼,“我们家小五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迁就他?” “大哥,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唯身份论啊?男女在恋爱婚姻上本来就是平等的。”乔新伟在一旁嗤笑,“何况绍隽怎么了?他如今的身份也不是配不起我们家小五。” 毕竟是沈绍隽的朋友,乔新伟自然帮着他说话,乔霏立刻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我只是担心他常年在外征战,能不能照顾好小五,何况在战场上风险大,若有个万一,小五今后……”作为母亲,姚碧云难免会有所担心。 “就是,这件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慎之又慎,我不认为沈绍隽是个良配。”乔新杰愤愤地说。 “又不是要大哥你嫁给沈绍隽,你认不认为有什么用?”乔新伟乐了,“只要小五喜欢就可以了,难道我们做哥哥的还要去干涉妹妹的婚姻自由吗?” “那我们做哥哥的连给妹妹中肯的意见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乔新杰怒视他。 姚碧云不知道这一向友爱的两兄弟怎么会突然吵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乔绍曾又尚未回家,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乔霏。 “大哥二哥,你们就别吵了,”乔霏好笑道,“绍隽是我自己挑的,我们相识已久,心中早有默契,倒是两位哥哥,你们年纪要长我这么多岁,还不曾谈婚论嫁,我这个做妹妹的倒是不好先嫁了。” “好哇,你这个小没良心,二哥这可是在帮你啊,”乔新伟哇哇大叫,“你倒是怪我没娶妻,害得你不好嫁了。” 姚碧云在一旁猛点头,这个年代大部分家庭还是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乔家向来自诩新派,就算心里急死了,她也不敢在面上催逼,乔霏简直是讲出了她的心里话。 “虽然你们相识已久,可是你毕竟去美五年,五年之间,沈绍隽变了多少你根本无从了解,就这么仓促定下终身,大哥真的无法真心赞同。”乔新杰没有受到乔霏转移视线的影响,依旧不依不挠地执着在这个问题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姑娘 刚刚下班回家的乔绍曾听到了这番话,只是神色淡淡地朝乔霏点了点头,“你的事我听说了,爸爸妈妈是不会干涉你的恋爱婚姻自由的,沈绍隽这个孩子,我们也认识他多年了,倒是个沉稳可靠的。不过我们家向来自由民主,你和谁谈恋爱,和谁结婚,嫁或不嫁,什么时候嫁,全都随你,我们不会有意见的。” 一家之主的及时出现,瞬间让这件事一锤定音了,乔新伟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哥,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 “可是爸爸,小五年纪还小,”乔新杰急道,“在婚姻大事上并不成熟,我们不能这么草率……” “也不小了,都二十几岁的人了,何况小五自幼就比你们几个做哥哥的成熟懂事,我相信她能够对自己的感情和婚姻负责,自己的人生本来就该由自己负责,就算跌倒了,也是个教训。倒是你们两个为人兄长的,又未曾有过感情经历,在妹妹面前好为人师,倒是笑话一桩。”乔绍曾半开玩笑道。 话已至此,乔新杰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不会得到众人的重视,有了父母的一锤定音,他这个做哥哥的说的话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乔霏语气中明摆着维护沈绍隽。 “小五,大哥不是要干涉你什么,”饭后,乔新杰还是忍不住找到了乔霏,“大哥觉得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子,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始终觉得不应该是沈绍隽。你是个独立自主的女孩子,他性格也强势霸道,双方都互不相让,这样的婚姻恐怕迟早要出问题。他才华横溢,是炙手可热的新贵,这固然不错。可你拥有不逊于他甚至比他还强的才华,难道你甘心婚后一辈子躲在他的身后做一名‘贤内助’?” “大哥觉得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子的男人最合适?”乔霏这回完全是好奇了,前世她曾经差点经历了政治联姻,纯粹的政治联姻通常是为了双方家族的利益而结合的,根本顾不上两个人的性格是否般配,而乔新杰提到的考虑自身发展所需的理性婚姻也让她大为好奇。 “如果找不到比你还强,但又能纵容着你的男子,你就应该找一个在各方面能够帮到你的男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肯处处以你为主。给你自由发挥的舞台,让你在台上发光发热,而他甘于从旁辅助。甚至做一个台下的观众。”乔新杰也是个理性胜过感性的人,但是他这个做大哥的自幼就听话懂事,懂得照顾弟妹,事事都想为弟妹们考虑周全。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找个‘贤内助’?”乔霏隐约明白了他的想法,莫非她真有这么爷们? 乔新杰皱了皱眉。显然是觉得“贤内助”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有些难听,“总之你应该找个纵容你,肯为你付出的人,两个人不能都太强势。而从做哥哥的私心出发,我不希望你处于弱势,为他人去无私奉献。你应该要有自己的事业和将来!” 他始终认为这个妹妹的优秀远胜男子,潜意识里也真没把她当做女人来看,他所接受的西方教育中。也不乏一些刚刚兴起的女权主义思想元素,骨子里对女子也并无轻视之意,但是一想到她要嫁入寻常百姓家,今后可能要做一个洗手作羹汤的主妇,他就觉得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沈绍隽做不到这一点呢?”乔霏挑眉。 “他?怎么可能!他是个冷硬铁血的军人,难免会有大男子主义。怎么会任由你挥洒自己的才华,如今你们在热恋中,尚不觉得,久而久之,尤其是结婚之后,矛盾就出来了,你是愿意躲在家中为他操持家务,还是愿意出来做自己的事业?”乔新杰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所说的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他和沈绍隽并不相熟,却报纸上对他的报道中感觉到他的绝对强势。 “那我们就来赌一把,我赌他不是一个会把我禁锢在后院的人。”乔霏笑道,“你别忘了小姑父也是军人出身,可从未束缚住小姑姑,反而给了小姑姑一个发挥的舞台。”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拿来赌?”乔新杰大骇。 “就是觉得值得啊。”乔霏笑眯眯地看着他。 乔新杰怔愣了半晌,才缓缓说道,“看来你是已经着了魔,这个时候恐怕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了谁么?” “谁?”乔霏好奇地看着他。 “大姑姑,”乔新杰苦笑,“当年的大姑姑也是这么坚决,爷爷从未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可无论家里人怎么劝怎么骂,她始终坚持,半点都不妥协,真是想不出来平日里那么温柔婉约的女子,怎么会有那么坚定的意志,为了爱情可以丝毫不顾及自己家人的感受……” 当初乔月诃闹家庭革命的时候,乔霏尚小,可是乔新杰却已经懂事了,对那段往事是刻骨铭心。 “但是她最后还是为自己争取到了幸福啊。”乔霏笑道。 “幸福?”乔新杰惊讶地看着她,“你觉得她幸福吗?” 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如今青春未逝,伴侣已逝,只留她一个人来面对今后凄凉冷清的未来,恐怕任谁都不会觉得她幸福。 “至少她从未后悔过,”乔霏笑了笑,“与其让她一辈子锦衣玉食,儿孙满堂,却在心底永留遗憾,倒不如这样轰轰烈烈爱过一场,虽然之后的日子孤独,可也有永远值得铭记的岁月和值得想念的人。” “你在两个姑姑身边长大,果然连脾性都被影响了。”乔新杰失望道,他始终不能理解乔霏的幸福观。 “大少爷,那位孙小姐又来找您了。”帮佣宋妈笑嘻嘻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甚至还暧昧地朝乔新杰眨了眨眼。 乔新杰脸上僵了僵,“说我在忙,不便见客。” “孙小姐说若您在忙,不便见客的话,她便要来拜访五小姐。”宋妈拼命忍着眼底促狭的笑意。 乔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哪家的孙小姐真是有趣。” “小五也忙,没空见她!”乔新杰气急。 “谁说我没空的,”乔霏立刻拦住了乔新杰,“我倒是对这位孙小姐很感兴趣呢。” “这女人根本就是个不可理喻的,”乔新杰急了,“你要是被她缠上,今后可没有安生的日子。” “大哥,你被她缠上了?”乔霏促狭地笑道。 乔新杰的脸马上涨得通红,“你莫要胡说!” “那你和我说说这孙小姐是个什么来历嘛。”离开华夏五年,对华夏社交圈子里的人也生疏了许多,不少千金名媛在她出国前还是小孩儿,社交圈的变动很大,新人来旧人去,就没消停过。 “是杭州一个富商的女儿,在上海读书,年纪很小,却有些傻乎乎的。”乔新杰皱了皱眉,显然对那个女孩儿不待见。 “傻乎乎的?”乔霏奇怪地看着乔新杰,一向绅士的大哥怎么会给女士这样一个评价? “你若非要见,去见见就知道了。”乔新杰一脸已然放弃的无奈,“你见了就知道她有多蠢了。” “乔五小姐,你好,我是孙静园,”宋妈领着一个圆脸姑娘进来了,那姑娘一见乔霏就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问好,“真是久仰啦。” “孙小姐,请坐。”乔霏笑着拉她坐下,“今天有些热,家里正好做了冰淇淋,孙小姐尝尝可好?”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吃冰淇淋了!”孙静园拍手笑道,倒是一点儿都不拘束。 乔新杰立刻在一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见乔霏瞥了他一眼,就连忙埋首进手中的报纸装聋作哑。 孙静园却不依了,“新杰哥哥,你不是说忙吗?怎么这会儿倒有空坐在这儿听我们女儿家讲话?” “你要讲什么见不得的话?怎么我就不能在这儿?这是我家,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我正‘忙着’读报,你别打扰我!”乔新杰傲慢地斜睨了她一眼。 “你!”小姑娘瞪大双眼,小脸就如苹果一般红扑扑的,嘟着嘴的样子实在萌得可爱,完全不同于一般名媛淑女的高贵优雅,果真是与众不同,而乔新杰的反应更是与众不同,乔霏玩味地笑了。 “孙小姐今年多大啦?”这位留着短发,穿着浅蓝色洋装的女孩儿看上去一脸天真浪漫的稚气。 “我今年十六啦。”孙静园仰着头望着乔霏甜甜笑道,“我常听新杰哥哥说起乔五小姐,听说你回来啦,我便迫不及待地上门想要见见你。” “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大哥的。”乔霏戏谑地看着她,才十六岁的女孩儿难怪周身透着青春的味道。 被说破的孙静园也不脸红,嘟着嘴哀怨地说道,“我是想来见他呀,可是他根本不想见我,今晚要不是你,我肯定连乔家的门都进不了。” “我大哥一向绅士,怎么会做这样不礼貌的事呢?”虽然话是对孙静园说的,乔霏的眼睛却带笑看着乔新杰。 第一百八十五章 特务处 “新杰哥哥的礼貌只对乔五小姐这样聪明美丽的女子,我这样蠢蠢笨笨的,他自然是不屑的。”孙静园的眼神黯了黯,有些自怨自艾地说。 “我倒觉得孙小姐活泼可爱,很是招人喜爱呢。”乔霏笑道。 “乔五小姐别安慰我了,”孙静园干笑了两声,“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也不漂亮,新杰哥哥喜欢的就是像你这样又美丽又有才学的女子。” 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乔新杰的择偶条件就是要找一个像妹妹一样优秀的女子,可放眼华夏女子中有几个及得上乔霏的?乔新杰眼高于顶,那些对他有心的闺秀们也都纷纷打了退堂鼓,只有这孙静园毫不灰心,成日锲而不舍地追求,今天竟然上门找上了乔霏,一心想要知道乔新杰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自己也好向那个方向努力努力,可一见乔霏,她就立刻灰心了,她身上透着的那股子沉稳睿智的劲儿,恐怕她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我们在心里给自己将来伴侣设定的条件,未必就是自己真正心动喜欢的,”乔霏比了比心脏的位置,“咱们的这儿可是不受大脑控制的。”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过去我看那些小说,总觉得自己应该喜欢一个待我温柔体贴的男子,可是新杰哥哥一点都不温柔体贴,我还是喜欢他呀。”孙静园天真浪漫,却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涨红了脸捂住嘴。 坐在一边装作看报纸的乔新杰受不了地站起身,也是一脸可疑的红晕,“你这个女孩子怎么没有一点自尊心?!” “大哥,你怎么这么说话!”乔霏惊讶地站起来,挡在孙静园身前。一向温和的大哥简直就像吃了火药似的,竟然对一个女孩儿说这样的重话,这在乔家的家教中简直是不可容忍的。 孙静园早已被他说得泪水涟涟,抖着小肩膀,不住地啜泣着。 乔新杰也发现自己确实是过分了,可他实在不习惯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喜欢着,何况对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和自己心中的理想伴侣实在差得太多了,他犹豫了片刻,又实在拉不下脸来道歉。心浮气躁地叹了口气,便转身上了楼。 “静园,你不必理他。他自己也知道错了,只是拉不下脸来向你道歉。”乔霏递了块手帕给她。 “乔五小姐,谢谢你。”孙静园接过手帕,擦着眼泪低声道。 “你也别叫我乔五小姐了,喊我乔霏就好。”可怜兮兮的少女让她心生怜悯。十六岁的少女情怀如诗,偏偏爱上了大她那么多岁的乔新杰,这情路还真是难走。 “乔霏姐姐,”孙静园的眼泪就像怎么也擦不干似的,“其实他常常吼我,我每次都和自己说。再也不要理他了,可是每次都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这样很丢人。可是我就是很喜欢新杰哥哥啊,哪怕他成天骂我,说我不知羞耻,我还是喜欢他,怎么办……” “我知道大家都看不起我。说我成天追着他跑,没有女孩子的自尊和矜持。可是我见到他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他了啊,我也没有办法,他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小丫头啜泣不休。 “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乔霏抚了抚她的背,“但是我很喜欢你,如果最后是你做我的大嫂,我会很开心的。” “为什么?”孙静园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你不是也应该和他一样喜欢聪明人吗?” 俗话说,物以类聚,聪明人应该都讨厌笨蛋的。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难得糊涂’?”乔霏笑了笑,“聪明难,糊涂更难,和那些自作聪明的人相比,你天真率直倒是更为可贵,我大哥那沉稳的性子,若也找个冷冷清清的,这日子可真就平淡如水了,还是配你更合适些。” “真的?”孙静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呃,”乔霏顿了顿,“虽然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但我是这么想的。” “乔霏姐姐,谢谢你!”孙静园的脸上又充满了无穷的勇气,乔霏的一番话又让她燃起了斗志。 “你在美国学了五年,就学当媒人?”孙静园一走,乔新杰就一脸阴郁地瞪着乔霏。 “大哥,你方才在偷听?”乔霏玩味儿地笑了,乔新杰一向疼爱她,从未这么对她说过话,这一次似乎是真的被惹毛了。 乔新杰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你们自己说得太大声了。” “我可没有撮合你们的意思,只不过对于爱情和婚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大哥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见解。”乔霏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乔新杰愣了愣,随即醒悟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小五,你是故意的!你就这么维护他!” 乔霏淡淡笑了笑,手指抚过精致的骨瓷茶杯。 乔新杰彻底傻眼,就因为他方才的反对,一向可爱的小妹妹竟然公然对他做出了反击,她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女子,更不会大吵大闹,却像一只小狐狸一般逮着了机会就毫不留情地咬回去,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只是在家人面前习惯性地收起了爪牙,流露出自己温情的一面,但若是有谁惹了她就绝对不会善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她对沈绍隽竟然维护到了这个地步,便是连一句不是都说不得。 “大哥,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对婚姻的设定太过理性和教条,那些条件并不是决定幸福婚姻的必须条件,无论是我和沈绍隽,还是你和孙静园。”乔霏慢条斯理地说。 “难道你要和我说什么爱情才是决定性因素吗?”乔新杰不甘示弱地嗤笑,“我记得你有个好朋友叫做胡素月的,当初为了爱情和家里闹革命和个穷小子私奔结婚,如今呢,还不是在灰头土脸地闹离婚,条件不合适的人,就算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乔霏的脸色微动,她和胡素月一向有函信往来,却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件事,当初胡素月和丈夫的感情好是众人皆知的,怎么不过短短数年,就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爱情和婚姻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无论是别人还是我们。”乔霏依旧轻轻巧巧地笑着。 “我明白了。”乔新杰叹了口气,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的感情不需要他来置喙,同样她也不会干涉他的。 “但是,大哥,作为妹妹来说,我是真心觉得孙静园和你般配的。”乔霏勾唇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乔新杰简直要炸毛了,“那个黄毛丫头乳臭未干,蠢蠢笨笨的……” “但是她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不顾所有人的眼光,喜欢到全世界只看到你一个人的地步,”乔霏温暖地笑了笑,“我也是个自私的妹妹,我希望我的大哥能够幸福,能够得到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爱,能够有个人用生命去爱他维护她,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始终坚定地和他在一起。其他女人也许聪明,也许美丽,但恐怕都难以做到这一点,所以我觉得,能够遇上她,是你的福气。” 乔新杰微微动容,若有所思地望着乔霏,他从没有想过原来被人这样喜欢着竟然是件这样幸福的事。 沈绍隽的假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两人没来得及多叙别情,他便匆匆返回西北。 “小姐,陆先生来了。”乔霏还未来得及收拾行李回去探望老太爷,杨天凡便对她低声说道。 乔霏掀了掀眼皮子,望了眼墙上的钟,“告诉他,一个小时后老地方见。” “是。” 所谓老地方,其实是方大凯的一处茶楼,以陆行严的身份到乔公馆见乔霏显然是不合适的,两人见面大都是在茶楼。 乔霏缓步迈上阶梯,只见一个温煦和蔼的男子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神情闲适,手中的折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和着楼下评弹拍子。 “清如,”那男子听到动静转身朝她望来,立刻便站了起来,眼中似有波光浮动,口中唤出的这个名字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急切。 “行严,别来无恙。”乔霏微笑地朝他点点头。 “托福,一切都好,”陆行严笑了笑,迅速掩去了眼底的光亮。 “这几年你做得很好,”乔霏赞许道,“你这个特务处处长做得风生水起,倒是大大抢了中央情报处的光彩。” 陆行严的脸上有一丝尴尬,苦笑着摇头,“想必姚先生要恨死我了。” “恨你有什么用?若自己没本事还去记恨别人的人,那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乔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仿佛被她嘲作是跳梁小丑的姚先生不是她的亲舅父一般。 见到陆行严因为她的这句话,而一脸又激动又诧异的样子,乔霏笑道,“你应该知道,姑父看重的是人的能力,而不是家族背景吧。” 同样,她也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人而格外偏帮,不成器的亲人非但成不了事,反倒会坏事,当然她没说出口的是,在关键时刻她的那位姑父戴国瑛信任的永远都是自己的亲族。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情报 “是,校长对学生的恩情,学生铭感五内。”陆行严正色道,虽然他在军校期间表现得并不优秀,但是能从军校毕业,成为天子门生,在同僚之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政治资本了。 “姑父的学生那么多,若不是因为你出色,他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乔霏懒懒地说,“听说你最近都不在上海?” “是,”陆行严压低了声音,“在北面跑了一圈。” “是为了要和胡杰开打的事儿吧?” “是。”陆行严屏气凝神看着乔霏。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更不必为难,该怎么做便怎么做,胡杰虽是我的朋友,可不要忘了姑父是我的家人。”乔霏挑眉笑了笑。 陆行严松了一口气,乔霏真的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 “倒是有件事,你要多加留心,”乔霏微微皱眉,无心在内战之事上分神,“还记得倭国强占东三省的时候,曾经约大华的几个皇族后裔见面,要他们投降倭国成立伪政权的事么?” “知道,那些皇族后裔一个个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有个激烈的还撞柱自尽了。”陆行严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敬佩,本以为这些皇族个个都是窝囊废,却没想到还是有气节的。 乔霏叹了口气,面露失望之色,“倒是宁愿他们屈膝投降。” “清如何出此言?”陆行严大惊。 “这些皇族宁死不屈的气节让你也很佩服吧,不做亡国奴,啧啧,多好的口号啊,这一场闹剧让原本丧失民心的皇族一下子在民间的威望又高了起来,若有一天,民众对联合政府失望了。那些保皇党一撺掇,说不准这天说变就变了。”乔霏冷哼道。 “那些保皇党怕是还不成气候吧,民众早就已经渐渐接受了自由民主的意识。”意识到这个可能性,陆行严也惊住了,可是话才说出口,便想到近来保皇党动作越来越大,似乎还真有凝聚民心的可能。 “那可未必,接受民主意识的还是一些知识分子和新派人士,民众虽多,但还是只知道盲从的。若是保皇派和政客军阀联合起来,想要变天也不是不可能,利益所趋。谁还管民主不民主?”乔霏一哂。 “那怎么办?”陆行严听后愈加心惊,虽然联合政府已经统治了华夏的大部分地区,可是实际上暗潮汹涌,各派势力谁也不服谁,内斗得十分厉害。一直做情报工作的他如何不知。 “所以要把他们的苗头掐死在摇篮中,绝不能放任他们做大。”乔霏的眉间掠过一丝狠绝。 “下手把那几个皇族后裔暗杀了?”陆行严提议道。 乔霏摇摇头,陆行严刺探情报是一把好手,毕竟在政治上还是稚嫩了些,“杀不完的,到时候他们再搞出一个皇族遗孤来。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平白地给咱们添了冷酷暴虐的骂名。你先多费些心监视这些保皇派的动静。” 民心这个东西说起来很虚,可有的时候力量却是大得可怕,所以她绝不能让保皇派得到民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让他们脏得让人唾弃。最后没有人愿意支持他们。 “是。”陆行严颔首应下。 “皇族的那些后裔不成气候,倒是不足为惧。你得留意这几个人和他们的家族有什么举动。”乔霏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推给他。 陆行严愣了愣,指着名单上的三个名字,“他们不是革命党吗?” “他们不过是喜欢投机的政客而已,说是革命党,其实和保皇派走得很近,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乔霏冷声道。 “我明白了。”陆行严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行事一向偏激冷厉,对待那些背叛革命党的人一律毫不留情,虽然人世故了些,可骨子里却有些普天之下唯他最爱国爱党的狂傲。 见他的脸色,乔霏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先看住他们,姑父正在筹备和胡杰开战之事,各方势力都错综复杂,这些魑魅魍魉就先留着罢。” “是。”陆行严点头应道,看着乔霏懒懒的神色有些恍惚,“清如可是不舒服么?” 乔霏勾唇笑了笑,用手揉了揉额角,“人是有些乏,不过不碍事。” 她恰巧这几日月信来潮,疼痛倒不至于,人总有些恹恹的,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这些人事纷扰。 “我送你回去歇着吧?”陆行严的眸中难掩关心。 “没事儿,”乔霏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嘱咐你。” “清如尽管说。”他的眼中有着热切。 “倭国狼子野心,我们实在不得不防,东三省已经被他们占去了,下一个目标恐怕是华北五省,倭国的动静你可一定要看住了。” “你放心,我一刻都不曾忘。”受乔霏影响,陆行严对倭国一直都是深恶痛绝,这几年来她常常来信要他警惕倭国。 “倭国真不是好对付的,”乔霏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他们在华夏也有不少间谍特务,专门从事策反和暗杀工作,能够为他们所用的就策反,不行的就暗杀,他们在我们的国土上气焰竟如此嚣张,我们的特务处可不能输给他们啊。” “我明白。”陆行严咬牙道,如今两国尚未正式开展,不少倭国特务都以合法身份在华夏活动,民众对他们深恶痛绝,政府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该知道我们的国民也是极厌恶倭人的,甚至比政府还要讨厌他们,我们大可以依靠他们与这些倭人特务对抗,这样也更具有隐秘性,特务处好歹也是政府机构,若是有什么纠纷,扯上了外交便不好办了,在民间解决更妥当一些。” 陆行严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特务处人手有限,若是能够发展一批民间力量,对他们今后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的。 “清如,你会去外交部么?”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乔霏微微摇头,苦笑了起来,“这消息传得还真是快,从我回国到现在每个人都这么问,众口铄金,简直就是要坐实这个消息。” “那你会去么?”他执着地问。 “你希望我去么?”乔霏挑眉望向他。 陆行严抿着嘴停了半晌,才看着她缓缓道,“不希望。” “为什么?”乔霏笑意不减。 “清如去外交部屈才了。”陆行严看着她轻笑了起来,若她去了外交部,估计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吧。 “我去美国学的就是外交,这外交部是无论如何也要走一遭的,不过不是现在。”乔霏笑了笑,“过些日子再说吧。” 她总要先将这一局的棋子慢慢落下,外交部虽然风光,却是半分实权也无,她已经离开华夏五年了,人事变迁极大,再不落子恐怕便来不及了。 陆行严看着她,总觉得自己永远猜不透对面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年轻美丽,可在她美好的皮囊下边却包裹着一颗深不可测的心。 他自己也不是个城府浅的人,可是在他看不透的人面前,便会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畏惧之心,而在这个世上,能让他有这样感觉的,也不过只有两人而已,一个是他的长官戴国瑛,一个便是一手提携他的乔霏。 可是乔霏毕竟不同于戴国瑛,她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对他这样的男人来说,她就像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明明知道她的能耐,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洪梅,谢英,你们上来一下。”乔霏突然对着楼下轻唤道,一直警觉着的二女立刻上楼。 “这位是陆先生,今后无论什么时候陆先生要来见我,你们都不要阻拦,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道了么?”乔霏温言交代。 洪梅立刻点头应下,而谢英虽然点头,眸子里却闪着好奇的神采,似乎对陆行严的身份十分好奇。 “她们就是你从美国带回来的侍女?”陆行严看着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乔霏点点头,“你觉得如何?” “都是练家子,应该能够保护你。”单看二女打扮,便不难猜出她们是习武之人,虽然不知道她们武艺如何,不过在这样的时代,恐怕武艺还不能够决定一切,“会用枪吗?” “她们在美国学过。”乔霏点点头,洪美堂毕竟是留美之人,虽然习武,但观念丝毫不保守,将枪械和武术结合得很好。 “真是不错。”陆行严点头赞道,突然福至心灵,“若是我们特务处能招揽这样的习武之人……” 乔霏点点头,“他们这样的人讲义气,深明民族大义,身体素质也好,身手利落,若是稍加训练,是一笔了不得的力量。” “我明白了!”陆行严眼底流露出兴奋之意。 “你和大凯也是朋友,他那边练家子多,尽可以找他探听探听。”乔霏笑道。 “清如,今后的情报除了上报之外,我会另送一份到你那儿。”陆行严突然正色道,这才是他今天来找她的真正目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航校 乔霏微微动容,沉吟了片刻,还是笑了笑,“不用,那些情报我看了也无用,万一今后落人口实,对你也不好,若有需要自会向你要,你若是有空便和我到茶楼一聚,说说国家大事也好。” 陆行严并未因为她的拒绝而面有不豫,她考虑问题永远都周密细致,她肯和他说这一番话便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心腹,没有半分客套虚伪,他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乔霏那动容的表情让他十分满足。 虽然目前戴国瑛对他还算赞赏,但他毕竟无根无派,做的又都是得罪人的事儿,他必须再找一个强力的靠山,在被人攻讦陷害时,好歹也有人把他捞起来,而乔霏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党内分裂如今更厉害了,”陆行严压低嗓门,“何崇志准备利用这次和胡杰开战的机会,联合党内的反对派推校长下台。” “都是些小人物,不足为惧。”乔霏丝毫不以为意,这些反对派看起来实力雄厚,都是由优柔寡断的小军阀和墙头草政客组成的,实际上根本斗不过老辣的戴国瑛,她根本无须在这件事上多费心思。 “你认为这次大战胡杰可有胜算?”戴国瑛和胡杰已经打了两个多月的电报战,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已经分明是大战即将开打的前兆了。 “半点都无。”乔霏冷静地说。 “但是胡杰的确不容小觑,他已经联系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军阀,这些实力派的兵力联合起来要比校长的大一倍多,校长这边,除了少数嫡系以外,都是同床异梦,至于那些杂牌军队。恐怕也不会卖死命……”陆行严忧道。 “难道他们就会为胡杰卖死命?放心,他们也不会一条心的,”乔霏笑了笑,“胡杰这个人我是知道的,本事是有的,但是优柔寡断了些,做事难下决心,这个时候要吓吓他才好。” “我之前也曾去寻他,”陆行严有些惭愧,“本想再做一番努力拉拢他。最后也没有任何效果。” 陆行严虽然和胡杰也有几面之缘,但他这个小小的特务处处长,在党内根本毫无话语权。手握重兵的胡杰如何会将他放在眼里。 “莫说是你去了,我去怕都没什么用处,我给他写了数十封信晓以利弊,结果他不是照样置之不理?”乔霏笑道,“此事恐怕还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亲自出面。” “谁?”陆行严充满希望地问道。 “慕公宋慕德。”乔霏眼神悠悠地投向窗外。 “慕公近年来身子骨不好。已经久不问事,还会愿意做这种事么?”陆行严有些疑虑。 “慕公是一介书生,骨子里要的就是‘尊重’二字,姑父待他向来恭维备至,连出门口和上下台阶都必定亲自扶持,慕公受宠若惊。心中对姑父也是忠心耿耿,若是姑父亲自去信让他去说服胡杰恐怕不是难事。当年我和胡杰在北平时,常常到慕公府上受他教诲。胡杰对待慕公向来是尊重敬服的,若是慕公亲去说服他,这效果定然好。” “大战在即,慕公真能说服胡杰不动兵戈?”陆行严眼睛一亮,不战而屈人之兵只在戏折子中有啊。 “当然不可能。”乔霏一哂,所有的战争都攸关利益。也都是大势所趋,区别只在于时间发生前后而已,靠口才说服对方放弃战争无疑是可笑至极的,所谓说客只是去延缓交战时间的,“交战是迟早的事,但在这个关头上要缓上一缓,若是能让胡杰暂时做出不开战的姿态,明确表示听从姑父的领导,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军阀对胡杰就愈加没有信心,再利用胡杰摇摆不定的时候对他们狠下功夫,便能大大削弱胡杰联军的力量。” 如果真要打,她也希望能够尽可能保存华夏的军事实力,尽量不要让太多人卷入这场大战。 如此环环相扣,布局长远,让陆行严顿时不寒而栗,乔霏的心机城府之深果然非他所能及,就算是面对胡杰这个故友也毫不留情,行事如此狠辣,他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发誓绝不能与她这样的人为敌。 “胡杰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自己是个没主意的,”乔霏叹道,“若是左右不贤,一被撺掇就做错事,也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他了。请慕公出面的事,就由你去和姑父说罢。” 陆行严点头应下,知道她是把功劳让给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兔死狐悲,突然有些不忍,“战场无眼,若是胡杰真的死在了战场上?” 乔霏大笑,“行严啊行严,你不会真以为姑父能将胡杰赶尽杀绝?胡杰那样的大帅会亲上战场吗?这几年军阀大战,你可曾见着哪位大帅被杀的?一旦大军溃败,不过就是下野避世而已,胡杰的情况恐怕还要好上许多,他在华北经营已久根基颇深,就算溃败下野,也不过是暂时的,姑父根本不可能避开胡杰全面掌控华北,最终华北的主事者还必须是胡杰,就算打赢了,姑父最后也只能和他合作,只不过胡杰分得的利益少一些罢了。” 最终牺牲的也都是底层的将士,受害的都是华夏的百姓,这些手握重权重兵之人,势力此消彼长,总不会惨到哪里去。 陆行严的嘴张成了一个“O”字型,“那这场仗……” “内战向来都是打打停停,你也莫太当回事了,只有把他们打残打服了,姑父的权威才可能树起来。”乔霏一笑,陆行严毕竟还年轻,看得并不通透。 其实陆行严虽然是个情报天才,但也着实不是政客出身,这些纵横捭阖的长远眼光他本身就缺少,也正是因为对政局看得并不通透,当年才会在最后和戴国瑛一搏时失了先机。 陆行严懵懵地点了点头,一直到离了茶楼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走了之后,乔霏一个人坐在茶楼,轻轻啜着杯中的茶水,眼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恐怕要缩小这场战争的烈度,光靠方才说的还不够。 “洪梅,”她朝楼下招了招手,“让杨天凡和严亚湾约个时间,越快越好。” 洪梅躬身领命。 如果能够临阵策反,那便能大大缩短战争的时间,战场主要集中在陇海线和津浦线这两条线路,她在纸上随手画着,将线路上的军阀将领一一列出,必须在这些人中寻找突破口。 与其说这是枪炮的战场,不如说这是人斗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上谁都不能小觑,谁都不是废物,平时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一副奴才德行,实质上都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为了能做人上人,为了争一口英雄气,由嫉妒引发的恨,可以导致地震。所有人的贪欲都像蛇蝎幽灵一样潜伏在暗处,一旦条件适合,它们就会冒出来咬人、毒人、吃人。 而她想做的就是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放出这些蛇蝎幽灵,让他们临阵大乱,而这些人的弱点和短处就只能靠严亚湾这样的江湖人士打探了。 “小姐,总统府急召。”乔霏正写写画画着,谢英匆匆上楼,“车子已经备好了。” 乔霏挑了挑眉,不自觉地摸了摸头发,莫非是她和沈绍隽的婚事? “贝贝,果然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戴国瑛见到她立刻慈祥地点了点头,自她回国后,戴国瑛一直忙得不见人影,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一见到他,乔霏就明白肯定不是因为她和沈绍隽的婚事,否则不会由戴国瑛亲自接见她。 “姑父好。”乔霏恭敬地问好。 “一家人也不和你客气了,”戴国瑛将她带到书房,一向活泼的乔星诃正沉稳地坐在书桌边翻阅着资料,“这么急着把你叫来,是想让你看看航校的情况。” 乔霏立刻明白了,在这次的大战中,戴国瑛想要用上飞机,航校已经办了几年,政府也投入了不少钱,也是检验成效的时候了。 “贝贝,你过来。”乔星诃朝她招招手,“你在美国和航空公司交情甚好,他们也帮我们航校培训了不少飞行员,但是这些飞行员从未投入实战,你觉得如果现在让他们上战场是否是时候了?” “在国外一般说来一个优秀飞行员的训练周期很长,长则十年,短则五年,如今的他们其实并未完成系统的训练。”乔霏沉吟道。 见戴国瑛的脸色沉了下去,乔霏又补充道,“就像军校一样,培养一名军官通常需要四年的时间,但在非常时期压缩成一两年也并非是不可能是事情,我认为军队就应该在实战中学习进步,我们国内目前并没有空军,如果让这些飞行员投入战斗,辅助陆军进攻,不仅可以锻炼他们的实战能力,也因为没有对等的空中打击力量,能够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他们的安全。” 戴国瑛和乔星诃脸色都变得和缓了,在决策层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对华夏航校和空军熟悉的,而航校的教官口口声声说学生们不能上战场,空军又保证着他们能够上战场,两方意见相持不下,他们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客观的意见。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机要秘书 “不过因为操作熟练度等问题,少量损耗绝对是不可能避免的,其中包括了飞机的损毁和飞行员的死亡。”乔霏立刻补充道,这个年代的飞机本身造得就不安全,那些学员们又是初上战场,难保不会出错,就算没被敌方打中,恐怕也很难避免由于操作失误导致的飞行事故。 而空军的花费实在是要比陆军昂贵许多,征一个大头兵只要几块大洋,就能让他上战场,算上配的枪也不过几十大洋,而培养一个飞行员就要花三五年的时间,还得送到国外去受训,加上昂贵的飞机,自然是一笔极大的开销,这也是国内大小军阀全都不发展空军的原因,成本太高,他们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看将来的成效,发展空军的这笔钱,还不如用来征兵。 戴国瑛心中多少也有这样的年头,但他毕竟是个眼光长远的人,既然国际上都在发展空军,空军就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他一咬牙便将钱财如水一般花了下去,如今也的确想看看成效。 “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不如让他们早日上战场,今后应对战争也能更加熟练。”戴国瑛毕竟是军人脾气,雷厉风行,“你若是有空,这几日陪你姑姑去航校那里看看吧。” “我明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乔星诃点点头,戴国瑛和乔星诃不仅是夫妻,更是一对合作伙伴,几乎每对政治家的婚姻都是如此,“贝贝,你过来看一下这份报告。” 乔霏依言过去,戴国瑛交待了乔星诃几句便出去了。 乔星诃摘下眼镜,让乔霏坐在自己身边,“我想过了,如果你暂时不想去外交部。就在我身边吧,我知道有些委屈你了,但是眼下我也就放心你一个人。” 她看着乔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道,“这几年我一直都没有趁手的机要秘书,前一个,”她顿了顿才皱眉道,“生活作风不检点,闹得总统府乌烟瘴气的,只得赶她走。这一段时间都是我自个儿处理这些杂事,但是最近,你也知道形势紧张。事情越来越多,我实在忙不过来,你愿意来帮姑姑么?” “好。”看着乔星诃带着恳求的眼神,乔霏毫不犹豫地答道,“但是姑姑。你在这个位子上可不是三两年的事儿,若长期找不到合适的人做机要工作,恐怕不仅会被人蒙蔽,还极易被人利用陷害,这着实不算小事,你需要的不仅是一两个人。需要的必须是一个团队才好。” 乔星诃点点头,“我明白,但是我们是女子。负责机要的贴身工作人员只能是女子,家中的丫头妈妈做些服侍人的事儿倒还成,若是让她们处理文件,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受新式教育的女子本就不多。大都是富贵之家,一大半还成日想着嫁人。教育不过是她们嫁人的筹码罢了,多数是做不长久的,还有一些有才的,又担心她们恃才傲物,想要找个信得过的可心人不容易啊,眼下我是一个都找不着,更别说找一个团队了。” 乔星诃无奈至极,戴国瑛和卢林都有一个智囊团在帮他们出主意,可是身为女子的她却连个机要秘书都不好找。 “那个唐小湘呢?我记得她是姑姑的干女儿,又是师范毕业,稍加训练……” 乔星诃频频摇头,“她骨子里和你妈还有你二嫂云清一样,说是什么才女,实际上只会舞文弄墨,吟诗作画,让她来做这些事儿她一来不懂,二来还会嫌我们俗气,根本不顶用。” 乔星诃撇撇唇,指了指桌面上那一摞纯英文资料,“单是这些她就看不懂了,就算能看得懂速度也要慢上许多,等她看完,我早就自己处理好了。” 乔星诃主管外交,无论是华夏联合政府的外交,还是戴国瑛和外国人的私人外交,虽然有外交部长,但实际上却都由她总领负责,手上这摊事儿着实不少,甚至还有许多不经外交部的机密文件需要她处理,许多请国外负责的项目,如华夏航校也归她负责,手中确实掌握着不小的权力,所以她所要找的人,必须通晓多国语言,并且做事利落,这样的男子都不好找了,更遑论女子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家侄女一个人。 乔星诃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她并不是个花瓶,不仅擅于应酬,还有着极强的工作能力,有的时候和乔霏两人讨论工作一谈便是一个通宵,第二天照旧继续工作,让乔霏在心底对她开始刮目相看。 因为工作繁忙,乔霏知道自己短期之内不可能得空回涵碧山庄探望乔老太爷,只得写信回去道歉,虽然这份工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也打乱了她的安排,但是不得不说机要秘书确实是一份很有诱惑力的工作。 戴国瑛对乔星诃又敬又爱,几乎没有事情会瞒着她,身为机要秘书的她接触一线消息的机会更多了,而她的想法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乔星诃和戴国瑛的决策,还有他们身边常出现的人,哪些该留,哪些该弄掉,乔霏慢慢心中也有数了。 这个位子实在是太重要了,有的时候她难免也暗自心惊,若是有一天自己离开这个位子,也一定要让自己的人占住这个位子。 她前世也曾做过秘书,跟在乔星诃身边做她的机要秘书简直是轻车熟路,这个年代的工作方法和存档方式都较为落后,和百年后自然不能比,乔霏忙里偷闲,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才把乔星诃的所有资料档案整理清楚。 “到底是我们家贝贝,”乔星诃微微吃惊地看着乔霏几秒钟之内就找到自己要的文件,无论是文件摘要还是行程安排,她所做的一切都条理分明,精确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完全不像那些死读书的书呆子,你姑父的那几个机要怕是还不如你,你这一套方法改日得教给他们才好。” 乔霏微微一笑,递了一张纸给她,“这是明晚宴请卢峰和他夫人的菜单,我已经试过菜了,如果可以就让他们安排下去了。” 乔星诃随意瞟了一眼,“既然你试过了,那我就不必多费心了,但是,”她踌躇了一下,“明晚要不要请姐姐来?” “我以为还是不必了,虽然是家宴,但是卢峰和大姑姑的关系并不亲近,当年大姑父去世时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对大姑姑以母视之,但实际上他一年都不见得会去探望大姑姑一次,以大姑姑的面子来拉他恐怕也没什么作用,何况大姑姑向来不支持姑父,我们去请她,她也不会来的,就算来了,还不知道站在哪边说话呢。” “你说的有理。”乔星诃点点头,她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我们取得如今的成果本就不容易了,偏偏还有这些反对派跳出来捣乱,实在是……” “何崇志和卢峰现在虽然暂时形成同盟,可实际上还是有很大的利益冲突,他们两人都以大姑父的正统传人自居,这矛盾根本就是不可调和的,只要我们个个击破,也不难分化他们两个。”乔霏劝慰道。 “既然都说自己是姐夫的正统传人,为什么不能团结一致,非要闹什么窝里斗?”乔星诃忿然道。 “利益所趋罢了,”乔霏笑了笑,“卢峰不过是个纨绔公子,根本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仗着是大姑父的儿子才拉起那么一派队伍,不妨以利诱之,给他高官厚禄,再架空他,也省得他成日在外头大放厥词。” “你说的我们也不是没想过,可你不知道这卢峰的心思,寻常的高官厚禄他哪里看得上,他自诩太子爷,心里头是想做你大姑父这个大总统的位子呢,没有本事又成日想着权力,真真让人恶心。”这些话乔星诃也只能私底下和她埋怨。 “跳梁小丑罢了,姑姑别为他多费心,总有办法解决他的。”乔霏劝道,戴国瑛虽然有手段,但是毕竟还是不够狠辣,才会造成党内反对派林立,一直到他死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正是他的决断力不够,才造就了后来混乱的局面,导致革命党分崩离析。 乔星诃笑了笑,“对了,你和绍隽的婚事我和你姑父谈过了,本想着给你好好操办一番,但是眼下大战在即,恐怕他也不得空,而这一仗打起来,还不知道要哪年才结束,就怕到时候耽误你们……” “姑姑,我真的不急。”乔霏的脸微微泛红,一脸尴尬。 “别说这种话,姑姑也是过来人,急不急我能不知道?”乔星诃打趣地看着她,“我和你姑父准备过几日就为你筹备婚事,绍隽忙就让他回来提个亲,我们乔家嫁女儿可不能太草率,这形式还是要走的,之后的琐事他就不必操心了……” “姑姑,其实我还没有做好嫁人的心理准备。”见到乔星诃是来真的,乔霏的脸上有着惶惑。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昭德皇后 乔星诃深深地看了乔霏一眼,“嫁人本来就是一时冲动的事儿,你这孩子又是向来稳重不冲动的,这心理准备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好的。但我觉得,既然你认准了这个人,又何必左顾右盼,有些事儿还是想得简单一些好。” “这嫁人不算是小事了。”乔霏勉强地笑了笑。 “看你这模样,还以为你不中意沈绍隽呢?这人明明是你自己看中的,又不是包办婚姻,”乔星诃大感好奇,“我还听说你对他可是维护备至,旁人说不得他半句不好,怎么说到谈婚论嫁又一脸不情愿?我明白了,你可是担心嫁给他之后就被锁在家中做太太?又或是他今后对你负心?这些你完全不必担心,我早和他说过了,他是万万不敢管着你的,何况你身后还有我们乔家为你撑腰,你究竟在怕什么?” “不是担心这些。”乔霏勉强地笑了笑,心中莫名地感到惶恐,她知道自己很爱沈绍隽,可是她是一个有着太多秘密的人,总是习惯和人保持安全的距离,而夫妻却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她固守坚持多年的私人空间可能要被另一个人入侵占领,让她有一种很不安全的感觉,哪怕这个人是沈绍隽也一样。 她现在状态只能用婚前恐惧这个词来解释了。 “你这心结,恐怕要他才能解得开了,”乔星诃勾了勾唇角,决定把沈绍隽叫回来,“若是连他都解不开,我看你们也是没有缘分了。” 乔霏低头回避了她的眼神,“姑姑,能不能放我几天假,我想回去看看老太爷。” 乔星诃看着她,难免觉得心疼。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儿,她这一路太平顺了,可是再优秀的人也有自己的弱点,婚姻恐怕是她遇到的第一个难题,而在这个时候她格外想从老家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平静和答案。 “好吧,给你五天的假,不能再多了,你一回来就嚷着想回去,也难为你肯拖到现在。”乔星诃苦笑,“我们长房向来不讨老太爷的喜欢。也就你是个例外,我那儿有些东西,你帮我带给老太爷。也算是我们这些不孝子孙的一片孝心吧。” 虽然乔星诃不喜欢乔老太爷,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老太爷手中握有太多命脉产业了,而正是这些产业让他们这些乔家子孙在外有了底气,饮水思源,这面上的礼数还是得做全。撇去当初的意气之争,不得不承认,长房和本家只有相辅相成才能共赢。 “霏小姐,”头发花白的方管事带着几个奴仆从台阶上迎了下来,一脸殷勤的笑意,“老太爷已经念叨了好几天了。今儿个可总算回来了。” 乔霏颔首微笑,“劳他老人家惦记了,我带了些东西回来。这些就分给大伙儿吧。” 方管事忙不迭地道谢,接过她身后仆妇手里的礼单,这位长房小姐向来是出手阔绰,礼数周全的,每次回来莫说是各房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就连他们这些下人都各有赏赐。 “老太爷让霏小姐一回来就去他书房。”方管事小意地引着路,乔家的子孙说到底还是长房的最争气。连出了两位总统夫人,在整个华夏都是风光无俩的,虽说长房和本家来往不多,可再怎么着也沾了光,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腰杆都更加硬了。 长房之中也只有这位霏小姐与本家最亲近,平素家里有什么事大家常去求霏小姐,虽然这些年她在国外,可她留在国内的朋友们多少也都卖她面子,是以整个涵碧山庄都待她十分恭敬。 “太爷爷,老师。”乔霏一见到乔行简和陈松便没了方才淡定沉着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乔行简年纪大了,陈松又有肺痨,五年前她就暗存着担心,生怕五年前一面会成为永诀,幸好老天厚待她。 “喝了洋墨水回来还没变成那不伦不类的洋学生,不错不错。”陈松戏谑地看着她,乔霏一身华夏传统的旗袍,梳着两个麻花辫,是最纯粹的华夏姑娘的打扮。 “这一身骨头都是华夏骨,就算喝一整个太平洋的洋墨水都变不成洋人。”乔霏笑道,和这个时代部分留学生不同,她始终以自己是个华夏人为傲,也从不想要把自己变成洋人。 乔行简和陈松立刻赞赏地点头,他们最厌恶的就是那种崇洋媚外,数典忘祖的华人,“我华人就是应有这样的骨气。” “几年不见,太爷爷和老师倒是愈发年轻精神了。”乔霏细细打量他们,竟然惊讶地发现陈松那原先青白的气色愈发红润了,心里不由得大为好奇,这涵碧山庄到底就是风水好。 “我早和你说过了,那些洋大夫全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还说我这个病没的治,我们遇上的这位老大夫每日开两剂汤药,不用受皮肉折腾之苦,我这病竟然渐渐好了。”陈松得意地笑了起来,“还是我们华夏老祖宗的东西好啊!” “竟有这样神奇的老大夫!”乔霏啧啧称奇,肺痨在这个年代真的是不治之症,没想到不用抗生素,用草药竟然也能将这样的顽疾治愈。 “这位老大夫因为战乱流落到我们这儿,他师父和我当年有些交情,便投靠到涵碧山庄,他可是个名医啊,也算是我们运气好,待会儿也让他给你把把脉,我看你脸色也不好,听说你做起事来也是不要命的,小病不治,待酿成大病就不好了。”乔行简慈霭地笑道。 三人坐下说了一会儿的话,陈松便回房喝汤药去了,乔行简看着最疼爱的曾孙女儿,缓缓开口,“你这次回来似是有心事,可愿意和太爷爷说么?” 乔霏愣了愣,自己一向将情绪掩饰得很好,竟然会轻易被乔行简发现,不知道该说老太爷人老成精,还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 “我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乔霏苦笑。 “你知道么,你一直都让我想起我的小妹妹,”乔行简也不逼她,只是缓缓说来,“其实不止是我,你小时候刚来涵碧山庄,就有不少人和我说起你像她了……” “太爷爷,您说的是昭德皇后么?”乔霏好奇地问,历史上对这位末帝的皇后记载并不多。 乔行简点点头,露出怀念的神色,“她比你爷爷大不了几岁,在她之前,我也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可是她天生就是个会引人瞩目的女子,尽管家里孩子那么多,但全家人最关心疼爱的永远都是她。聪明稳重却又不乏伶俐可爱,最让人赞赏的是她那一身傲骨,那个时候我们的国家不停地被列强侵略,不停地割地赔款,和她同龄的孩子不知愁滋味,满大街地玩耍,只有她静静地听着,眼底全是坚强愤怒的泪水,她握着拳头和我说,有一天她一定要改变华夏,那一年她才七岁……” “七岁……”乔霏低呼,世上总有一些早熟的人,这并不奇怪,但是在那样的年代一个养在深闺的七岁小姐竟有这样的抱负,的确是很让人敬佩的。 “她说的话,不止是孩童偶发的稚语,她真的付诸行动,她读兵书、治国方略,也读西洋杂学,她对一切玩乐都不感兴趣,全心扑在学习上,一个孩童能有那样的自制力,着实让人惊讶,就算是我在她那个年纪也绝对做不到她那个地步,想起来恐怕只有你能和她相比了。”乔行简笑道,随后又带着喟叹,“如果那一天她没有进宫,也许一切都不会一样了。” “末帝那一年七岁,她八岁,她随着我娘进宫谒见皇太后,我们这样的家族与皇室一向亲厚,宫里的孩子们年纪相仿的也有不少,可是末帝生性仁懦,又体弱多病,和那些孩子们都玩不起来,只有她一个人愿意接近那个病怏怏的末帝,末帝久居深宫,哪里见过她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嘴里说的又都是些新鲜事儿,自然对她分外亲近,太后拗不过末帝,三天两头地将她召进宫,久而久之我们也都发觉不对劲儿了……” 乔霏可以看得出来,乔行简对那位妹夫根本没什么好感,他本来就是太傅,末帝在他眼中就如小孩儿一般,又不是个读书的料,资质表现都极为平庸,相较之下他的妹妹出色太多了,任何一个兄长都不会希望自己优秀的妹妹嫁给一个平庸的男人。 “乔家之前也出了不少嫔妃,皇太后和末帝若是看中昭德皇后,联姻也不奇怪。”毕竟在那个年代任何一个家族都会以女儿嫁入皇家为荣。 “我们乔家不需要那些虚名,末帝也实非良配。”乔行简自然有底气这么说,就算皇家再金贵,也未必能入得了乔家的眼,乔家可是百年世家又是手握重金的皇商,当然会对妹婿多加挑剔,尤其是昭德皇后是整个乔家捧在手心上的人物。 第一百九十章 家主令的诱惑 “只要她不想,谁都不能勉强她,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非要嫁给末帝……”一向平和的乔行简想起往事,还是忍不住面容微动,“她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大哥,求求你成全我!’,我从没有见过她那样固执!可我又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她?” “昭德皇后与末帝青梅竹马,也在情理之中。”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乔霏心里却怀疑,宫廷之中有真爱么? 乔行简摇摇头,“我太了解她了,她怎么会真爱那个病殃殃的末帝?她所想的不过是可以进宫,可以影响到末帝的决策,继而实现她救华夏的抱负,为了实现她自幼的愿望,她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你说,她这一点是不是和你很像?” 乔霏愣住了,国难当头,许多有识之士都会有救国之志,为了国家付出自己的所有,男人如此,女人亦然,但是这样的人着实不多,心中难免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昭德皇后起了一丝敬重之意。 “乔霏不如昭德皇后。”她惭愧道,易地而处,换做是她恐怕真的没有勇气将自己的婚姻作为赌注。 “你比她聪明通透,知道什么是值得的,”乔行简叹道,“她聪明归聪明,但太执拗了,她的想法总归是好的,但是朝堂之上局势错综复杂,利益攸关,可不是她简简单单的几个想法就能扭转的,就连末帝自己也是处处受人掣肘,时时忍气吞声,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她在宫中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辛,可始终无力回天。” 乔行简的眼中隐隐浮现泪光,“我这个做哥哥的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一日比一日绝望,最终吐血而亡。她临死之前依然念着两个字‘救国’,那一年她也不过和你如今差不多大……” 乔霏震惊了,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的昭德皇后竟然死得如此悲壮凄凉,从昭德皇后到卢林,这些人执着地想要将华夏从困境中拉出来,牺牲自己在所不惜,而这些人又都是她的亲人。 “觉得她很伟大是不是?”乔行简的眼中难得出现了一抹轻嘲。 “佩服、感动……”乔霏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理的感受,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昭德皇后她有一种莫名的共鸣,她承认自己和她的确是相似的。虽然身为女子,但她们的心从来就不拘于一家一室,小情小爱。她们追求权力,但绝不会做权力的奴隶,她们所想做的和任何一个有志男儿一样,都是建功立业改变离乱的国家,在女人的娇柔外表下有的是一副铮铮铁骨。 “佩服、感动有屁用!能当饭吃么?”乔行简不屑地嗤笑。 乔霏僵在当场。饱学鸿儒、末代帝师竟然会口出脏话?这也太颠覆了吧! “人都是自私的,若她不是我妹妹,是别人家的女儿,我也会假惺惺地赞上几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嘛,那些为国为民牺牲的英雄好汉。要的不过是让后人赞上一句,随后也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最终的苦还不是受在自己和家人身上?除了自家人。你还指望谁记着你一辈子?”乔行简抬头望天。 乔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太爷爷,那个看起来清高保守,一身傲骨的老人家其实也是个最普通不过的老人,有着普通人都拥有的自私。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霏霏。你是聪明的孩子,不要忘了‘兼’济天下!”乔行简转头看她。加重了“兼”字的读音,“我常在想若是时光倒转,我定会拼了命阻止她进宫,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献上自己的一生,值得么?” “值得么?” 乔霏的眼神飘渺,想起多年前自己还是苏曼莎的时候,爷爷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为了一个未必能够实现的理想,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地位、权势、家族,甚至生命,值得么? “我想是值得的。”乔霏微微笑了起来,“如果再给昭德皇后一次机会,我相信她依旧不会后悔,也许这一次她会思虑得更加周全,将一切做得更加完美,也许这一次她能够成功……” 这话她是替几十年前的昭德皇后说的,她想自己真的了解她,这话也是替自己说的,无论前路有多坎坷,她都不会放弃。 乔行简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微微颤抖地看着她,眼睛竟然变得湿润了,随即竟然笑出声来,“你和她真的很像,这一股执拗劲儿……对你我是知道的,既然你决定的事儿,谁劝都不会有用,倒不如省下力气来帮你。” “太爷爷!”乔霏惊讶地看着乔行简递给她的东西,迟迟不敢接过。 “乔家的家主令。”乔行简笑了,“你拥有了它就拥有和家主同样的权力,同时也成为了下一任家主。” “太爷爷,我不能接受。”乔霏连连摇头,当年离开涵碧山庄的时候似乎也听陈松隐约提起过老太爷的心思,只是她始终觉得太过荒谬了。 “为什么?”乔行简疑惑地看着她,这是自己思虑了多年,最终做下的决定。 “因为我是女子。”乔霏神情平静,没有一丝埋怨或是惊喜。 “你行事可有哪点像女子?”乔行简忍俊不禁,语带埋怨“我们乔家的男儿哪个比得上你?不服气的就让他们出来比比,乔家的男儿一个比一个不成器,祖坟风水莫不是出了问题?怎么精明厉害的全是女儿?” “我是女子,今后是要嫁出去的,外嫁女子哪有资格管理娘家的事儿。”乔霏也笑了,就算她硬要管,也不可能服众。 “这也算得上是问题?”乔行简大笑,“招个入赘的好了。” “我不会让他入赘的。”乔霏依旧笑着,但却十分坚定。 乔行简敛起笑意,“丫头有心上人了?” “是。”乔霏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回来本就是想和乔行简说说沈绍隽的事儿。 “你可知道家主令可以调动多少资金?多少人力?”乔行简摆弄着手上的木雕令牌。 “不知道,但天下皇商所拥有的必定超过我的想象。”乔霏老老实实地说。 “的确超过你的想象,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笔财富人脉被任何一派夺去都有可能助其夺得天下?”乔行简深深地看着她,“你是个有抱负的女子,你应该知道它的重要性。” 乔霏眼瞳微缩,忽然福至心灵,在那一场保皇派和革命党的斗争中,是否就是因为乔家这一大笔财富的原因,被保皇派一举逆袭?否则只凭宣成怕是没有那个能力扭转乾坤,可是事成之后,五大世家过河拆桥,联手打击乔家,所以这个第一大世家还是不可避免的衰败了下去…… 虽然真实的历史已不可考,可她还是认为这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推测了。 短短的时间之内,乔霏的脑中闪过许多想法,这一笔财富放在眼前,她不可能不心动,她所做的事没有一样不需要钱,但是…… “我不能用他来换。”乔霏依旧坚定,即使明白会错过眼前这个极佳的机会,她也不为所动,这是她的原则,捷径走不通就绕个远路,她绝不会出卖自己。 “你就这么维护他?”乔行简微愠地看着她。 “维护?”乔霏这是第三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第一次是大哥,第二次是小姑姑,这一次是太爷爷,原来在大家眼中这便叫“维护”,她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我觉得这是尊重,尊重他,也尊重我自己。” 乔行简皱起了眉头,有些厌倦,“我累了。” “好,那我明日再来陪太爷爷说话。”乔霏笑眯眯地朝他行了个礼,没有一丝不甘愿,更没有一丝留恋地张望他手中的家主令。 乔行简望着乔霏的背影,怔忡了好一会儿,突然缓缓笑开了,“她与你不同,真的不同,……” 第二日,涵碧山庄的那位老大夫给乔霏把脉,说她气血不足,思虑过重,开了些调养的汤药,她一一虚心听了,还谦逊地请教了不少养生之法。 “听说乔五小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老大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个年代的年轻人向来看不起华夏的医术,一个个都以西医为尊,怎么这个留洋回来的小姐会对这套老古董感兴趣。 “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经过了几千年的检验,怎么可能全是糟粕呢?”乔霏笑道,当年的她也向来喜用汤药调养身体,宁愿喝苦药也不愿意去医院打针吃那些副作用很大的西药,“路大夫这一身好医术不传给弟子那真是可惜极了。” “我带了五个徒弟,两个病死了,两个在战乱中被打死了,还有一个耐不下性子,学了个半吊子就出去自立门户啦,我这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恐怕还真是带不了徒弟了,这一身医术只能带到棺材里还给我师父啦。”路大夫笑道,这些年他也愈加看得开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字惊四座 “失去的东西,对后代子孙来说都是莫大的遗憾,他们恐怕要花费数倍甚至数十倍的精力都无法复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让它失传,尤其是医术,我从来不认为西医能够治疗解决一切病患。”乔霏诚恳地看着他,“路大夫,您还愿意带徒弟么?” “怎么?乔五小姐想拜我为师?”路大夫大吃一惊。 乔霏尴尬地笑了笑,“我是有心无力,若真收了我这个没长性的徒弟,路大夫才头疼呢,我是想寻几位有志学医的年轻人,由路大夫亲自挑选,并将医术传授给他们,以保将来我华夏医术不断了传承。” “乔五小姐能有这份心就足令老朽感佩了,不过收徒这事儿还是随缘吧。”路大夫看得很开,现在的年轻人若不是家学渊源,有几个愿意学这一套老古董?大户人家的年轻人也都不愿意喝汤药,单看这涵碧山庄吧,也只有老一辈人信任他,有病的全去了医院,当然乔霏是个例外。 乔霏笑了笑,寻几个聪明识字又有心学医的人也并非什么难事,路大夫这一身精妙的医术绝不能断了传承。 “霏小姐,门外有位沈先生说要找您。”事关乔霏,涵碧山庄的任何一个仆佣都不敢怠慢,立刻报了上来。 沈先生?难道是他来了?乔霏的心跳漏跳了几拍。 “你怎么来了?”乔霏见到他的那一瞬间,还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他刚回西北不久,哪里来的假这样来回奔波?如今又是大战在即,他的第一师应该也要奉命调拨,怎么有闲时间来这里见她? 沈绍隽没穿军装,更没带勤务兵。只是一袭青衫,就像一个寻常的读书人简简单单地站在那儿,自有一股如傲竹一般的清隽之气。 “戴夫人准了我的假,让我来看看你。”依旧是悦耳温柔的嗓音,没有太多的废话。 乔霏突然笑了,昨天还和老太爷说到他,今天便来了,是不是该说一声“好巧”?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太爷爷和老师。”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主角都到齐了,就让老太爷亲眼见见,乔霏主动牵了他的手。 沈绍隽微微一震。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已经多年不再出现的红晕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唇畔那一抹浅浅笑意似是怎么也擦不去。 乔霏坦荡荡的举动却引来一园子人的注目,涵碧山庄到底还是比较保守的,有老太爷坐镇。思想开放的青年男女再新潮,也不敢在涵碧山庄拉拉扯扯,便是已婚的小夫妻在外都不敢有这样逾矩的举动,更何况是乔霏这个未婚的小姐,众人纷纷侧目。 可这女子毕竟是乔霏,权势如日中天的长房唯一一个会帮他们说话的人物。原本想嚼的舌头动了动还是停下了,那一双双责难的眼神瞪了瞪还是敛上了,众人各自低头各干各的。装作没见着,这位天之骄女就算是再骄纵任性,她也有资本。 对这样那样的眼光,乔霏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轻声和他介绍着园内的景致。说几句闲话,悠然得好似两人只是出来踏青赏景的。 踏进老太爷的院落时。乔霏怔了怔,乔行简和陈松正和几位老友品茶论诗,正在她为自己的冒昧犹豫之时,乔行简瞥见了她,仿佛昨天不愉快的事并未发生一般,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安抚地朝沈绍隽笑了笑,便带着他大大方方地过去了。 “太爷爷,老师,”乔霏微笑地向在座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问好之后,才微微侧身将身后的沈绍隽介绍给诸人,“我的朋友沈绍隽。” 到底是乔家长房的小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男人带回家,好不知羞,与乔行简来往的旧式文人不约而同目露轻视之色。 几双审视的目光都朝沈绍隽投了过去,只有一道爽朗的声音笑道。 “涵之小友,好久不见了。” “明安先生。”沈绍隽朝蓄着山羊胡子的老人点了点头。 “坐吧。”乔行简淡淡地看着两人,不喜也不怒。 没有人会问沈绍隽现居何地,在何处高就之类的废话,这个革命党的年轻将领太过出名,整个华夏有几个不知道他大名的?革命党的人,保皇派的还不屑多谈,何况他到底是一介武夫,虽说写得一手好字,但到底也不是个风雅之人。 仿佛乔霏和沈绍隽的出现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小插曲,众人继续兴致高昂地谈论着,完全当他们两人不存在。 不急不躁,不疾不徐,两个年轻人专注地听着众人的高谈阔论,或是交换一个会意的微笑,或是低头轻啜杯中的茶水,没有一丝焦躁,也没有一丝不安。 相较之下这气度倒是几个老夫子落了下乘,他们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沉默了片刻。 “听说沈将军的字算是一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见识一二?”一个矮小的老头儿捻着翘起的胡须眯着眼道。 “呵呵,老顾,你上回在我那儿见到涵之的字心痒了吧?”欧阳明安哈哈大笑,他是众人中唯一一个与沈绍隽有交情的人,“不过他的字可不是你想要就能要得到的,不如你用画来换吧?” “一个小辈还那么大架子?”宋世襄冷哼道。 “谈辈分可就俗了,”那欧阳明安也笑道,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若是你老宋的字画怕是还换不来涵之的字。” “你!”宋世襄本就精于棋艺,书画一道在在座众人之中的确属于拿不出手的,在晚辈面前被欧阳明安这么落了面子,当即就有些愤愤。 乔行简没有说话,陈松却开口了,“既然顾老愿意与沈将军换字也是雅事一桩,我们今日倒是能凑个趣一饱眼福了。” 那边的书童早已设好桌案笔墨纸砚,沈绍隽和乔霏相视一笑,便也随着众人起身。 “沈将军,请吧。” “顾老,是诗联、榜书还是小楷?”陈松问道。 “这个就请沈将军随意吧。”老顾挥了挥手,确实很随意。 沈绍隽提笔,也不多加犹豫便洒然下笔,乔霏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只见他一袭青衫,负手提笔,专注地凝着桌案上的宣纸,光线洒落在他的侧脸,柔和了他的棱角,似乎又有了当年初见之时那腼腆少年的柔软,可又多了几分沉稳淡然的气概,就这么看着,她竟也会微微红了脸颊。 这样美好的他远远胜过当年在书本上那几张模糊的照片,他是真实的,而且还是她的。 乔行简略略偏头就见到自己最疼爱的重孙女眼中盛满的情意,浓重得让人意外,这个向来谨慎自持的女孩儿何时会流露出如此深重的情感,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好字!好字!”叫好声打断了乔霏的痴望。 “大华百年至今,学颜者无出其右!”陈松眼睛发亮地看着桌上的字,不住地赞道。 “涵之的笔力又精进了不少,”欧阳明安羡慕地说,“老顾你可真是有福气。” “结构严正精卓,如贤者正襟端拱于庙堂,气象浑穆,这种大权在握的气象真是难得难得!”老顾也喜不自胜。 乔行简背着手看着沈绍隽的字也不禁暗暗点头,字如其人,他的字锋藏力透,气格雄健,挺拔之气跃然于纸,乔霏还真是好眼光。 “老顾,你就别陶醉了,快下笔吧。”欧阳明安热切地催道,仿佛要和他换画的是自己。 老顾画的是一副残荷芦苇图,毕竟数十年老辣的功力,寥寥数笔,那沧桑凄冷的味道扑面而来。 沈绍隽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接过老顾的画诚心诚意地道谢,看那神态的确是爱不释手。 老顾却有些不好意思,人倒是挺直率,“今日这幅算不得佳作,落笔仓促了些,换涵之小友的这幅字倒是我占了便宜,改日我再补画一张换回来。” 因为认同,几位老人也不生疏地唤沈绍隽“将军”了,倒是挺亲切地唤他的表字,文人雅士在一块儿政见未必要相同一致,这认同感却是胜过一切的,有了认同感,那保皇派和革命党的界限也不再分明了。 沈绍隽本来就是个喜好风雅的人,脱了军装换上长衫,活脱脱就是个儒士,虽然话不多,和这些人谈诗论画,聊金石篆刻十分投机,三两下就融入了,倒是对于此道并不感兴趣的乔霏生出了几分无聊之意。 好在这些人都是老人家,毕竟精力不济,不多久便也散了去,只是陈松似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拉着沈绍隽不放。 “我是清如的业师,你可知道?”陈松吹胡子瞪眼的。 “清如常提起季达先生。”沈绍隽答得很谦逊,想起眼前这个脾气直爽的中年人就是当年乔霏冒着被土匪劫上山的危险去探望的老师,心中不免有几分感慨。 “唔,”陈松忸怩了一阵,还是厚着脸皮说,“那你可愿意为我书一幅《岳阳楼记》?”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结 太丢人了!乔霏在一旁很不给面子地轻笑出声,乔行简简直要转过脸去,不愿意承认这个厚着脸皮的无赖是他的爱徒,欧阳明安早说了沈绍隽的规矩是以字易字画,他竟然这么不守规矩地扯着人家抬出乔霏的名头要人家白写一幅,真真是有辱斯文! “好,”沈绍隽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笑意,“季达先生不愧是清如的业师,她让我书的第一幅字也是《岳阳楼记》。” “那是自然,到底是我陈松陈季达的弟子。”陈松梗着脖子很是傲气。 乔行简实在看不过他那无赖样儿了,不由得咳了两声,陈松会意,人家一家三口还有话要说呢,反正他也得偿所愿,便笑嘻嘻地离开了。 “霏霏,你的汤药好了,先回去喝吧,我和沈将军聊聊。”乔行简看着乔霏缓缓说道,显然要支开乔霏。 乔霏微微皱眉,正想说些什么,沈绍隽转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这才笑了笑,“好。” “沈将军大驾光临我们涵碧山庄,可是为我这重孙女儿?”乔行简也不绕弯子,乔霏一走,他便开门见山,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沈绍隽,方才那是文友相会,现在才是审视重孙女婿。 “正是。”沈绍隽恭敬地应道。 “可有婚约了么?”虽然是家主,可长房早在乔伊的时候便脱离了本家,他们的婚娶向来是自己做主,乔行简根本干涉不了,虽然近年关系有所,但长房我行我素惯了,乔行简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乔霏是他最喜爱的晚辈。他对沈绍隽的审视也格外严苛。 沈绍隽点点头,“晚生已经提了亲,乔先生也应下了,婚事正在筹备之中。” 乔行简有些惆怅地点了点头,当初那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娃儿如今都要嫁人了,真是时光不饶人。 “只是霏霏似乎并不愿意。”沈绍隽苦笑。 乔行简惊异于他的坦诚,但乔霏的幸福对他来说更为重要,“她不中意你?” 话刚说出口,他自己都摇头笑了起来,乔霏方才那紧张的模样。眼神中那浓重的情意,和昨日言语中的维护之意,怎么看也不像是不中意他。他们这些新派人物向来讲究自由恋爱,两人定是早已有了情意才会定下婚事的。 “她怕的似乎是婚姻。”沈绍隽微微低头,那面容中有着无奈和涩然。 乔行简了然,“她怕婚后你将她拘着,她这一身的才学可就白费了。” 沈绍隽微微摇头。“她明白我不是这样的人。” 乔行简想想也觉得不大可能,乔霏的娘家强势,两个姑姑嫁人之后也都照样参政,新派人士向来倡导男女平等,乔霏也不至于结个婚就被关在家里。 “莫不是有什么心结?”乔行简捻着胡须沉思道。 沈绍隽也皱眉沉思,只是无奈女人心。海底针,任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乔霏到底在别扭什么。 “若她心结不解,你待如何?”一片沉静中。乔行简突然开口。 “那便随着她罢,”沈绍隽豁达地笑了笑,“待她想通了再成亲。” “若是十年八年还想不通呢?”乔行简并不轻易放过他。 “那便再等十年二十年罢。”沈绍隽坚定地说。 “若是一辈子想不通,你也等她一辈子?”乔行简挑眉。 “有何不可?”沈绍隽淡笑,眉宇间净是淡然笃定。 乔行简心中却有所触动。虽然和沈绍隽初识不久,但他的为人品性却是早有耳闻的。今日观字观人,言谈行止之中尽是坦诚洒然的君子之风,在他面前神态平和,没有半点拘谨掩饰。 若是寻常人说出这样的话,还能说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一时狂言罢了,像他这样的人说出的话,却是君子一诺。 “你倒是担得起霏霏待你一片真心,”乔行简微微点头,“你可知霏霏为了你拒绝了什么?” 沈绍隽坦率地摇摇头。 乔行简只是笑笑,并无意告诉他昨日发生之事,“你莫要辜负她。” 沈绍隽这样的人才若要逼他入赘,连他都觉得委屈了,而他以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起自己那独一无二的重孙女儿。 “晚生明白。”沈绍隽的话一向不多,却句句笃定。 “你去找她吧,把话说清楚,这心结自然也就解开了,”乔行简笑道,“只是她这孩子心思太深,你恐怕得费一番气力。” 沈绍隽起身告辞,却被乔行简叫住,“那个,咳咳,”他用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也给我书一幅帖子罢。” “晚生遵命。”他微微一笑,朝乔老太爷拱了拱手,而别扭的老爷子却别开了眼神,仿佛眼前这本书卷有多吸引他似的。 “太爷爷把你放回来了?”乔霏一见到他便笑盈盈地站了起来。 “你身子不好?”他瞥见桌上的药碗,微微皱眉。 “倒也不是,这儿有个老大夫医术出色,见我脸色不好便给把了脉,说我有些气血两虚,不是什么大毛病,平日里喝些汤药调养调养就好了。”乔霏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是最容易亚健康的,因此在这饮食调理上颇为用心,“你要不要也请老大夫来看看?” 沈绍隽摇摇头,“我身子可是壮得很,说实话汤药的味道我受不了。” “你怕苦?”乔霏兴致勃勃地问,仿佛发掘到他的弱点是件极有趣的事儿。 “苦倒是不怕,只是不喜欢汤药的怪味儿。”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他的眼中也带了几分戏谑。 沈绍隽在涵碧山庄住了下来,两人平日或是游园赏景或是陪老太爷说话,日子倒是过得悠闲,仿佛心照不宣一般,谁也不主动提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不过乔星诃给的五日期限眼看就到了,乔霏也不是那种不守信的人,总算忍不住了,“姑姑这次怎么会准了你这么多天的假?是她告诉你我在涵碧山庄的?” “和胡杰即将开战,第一师正在调拨中,校长让我先回来述职,离全军调拨到位的时间还有几日,戴夫人便准了我的假,让我来这儿看你。”他有问必答,一板一眼。 “定没有这么简单。”乔霏摇摇头,“她肯定还说了些什么。” 沈绍隽微微一笑,“她说让我把你带回去举行婚礼,还说我要是没把你带回去,就娶不成你了。” “她真的在筹备婚事了?”她不由得轻皱眉头,乔星诃的性子还真是个言出必行的。 “你不愿意?”沈绍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没有给她半点压力。 “不是不愿意。”她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急于解释,“是还没有准备好。” 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去美国之前就答应了他的事儿,五年过后怎么还能说没有准备好呢?回国之后,她小心翼翼地不愿意去触碰这个问题,可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不急。”他不以为意,“我会回去和戴夫人说,你不必觉得有压力。”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闷。 “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儿,若你没有准备好,我还迫着你结婚,那才是自私。”他轻抚着她的头,“别担心。” “我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不愿意和你在一块儿,只是……”她咬唇,对于婚姻这样的亲密关系她着实有些害怕。 “我知道。”他轻轻搂了搂她,她对他的真心真意,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又怎么可能浑然未觉呢? “能告诉我你究竟在怕什么吗?”他似是安抚般地低问。 乔霏的身体僵了僵,沉默了下去,好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爱上的我是怎么样的?自信?优雅?体贴?聪明?淡定?……可那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我的自私、软弱、冷酷、无情、心机重重甚至无理取闹,你还爱那一个丑陋的我么?”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在前世甚至可以一手毁灭自己的家族,这样一个无情冷酷铁血的女人,他还会爱吗? 那些同僚朋友们敬畏的眼神,那戏谑感叹的言语,一幕幕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真是够狠的,将来哪个男人娶了你真是有他受的。” “她可是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啊,有哪个男人受得了她?” “光想着在床上还得勾心斗角地算计,就觉得累得慌啊……” 那时候的她可以对所有的非议不以为意,可是遇见了他,爱上了他,若是清高耿直的他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待这个心机重重的女人? 是厌憎,还是失望? 光是用想的,她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的脊梁骨直直地蹿上来,多少个午夜梦回,被噩梦惊醒,梦中的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不发一语,她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丑陋可怖的女鬼裹在那一张美丽温柔的人皮之后,她苦苦守着自己的秘密,不想被自己爱的人发觉,可是长期生活在一块儿,真的不会发现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得令 “还记得那一年我在火车上遇到你的时候么?”沈绍隽握着乔霏的手,脸上有着怀念一般的悠远神色,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青涩腼腆的少年,“我读清如的文章好些年了,在我心里清如就是个铮铮铁骨的硬汉……” 说到这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清如这样的名字怎么会是硬汉?”她嗔道。 “可你那文章着实不像出自女子之手。”他也笑。 “所以我那日见到你着实吓了好大一跳,这么一个温柔明亮的女孩儿竟然就是清如?”他的手勾勒着她的面容,想起当日她明媚的笑容和明亮的注视,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后来我们被土匪劫走,你从始至终都镇定冷静,远胜寻常男子,我心里便服了你,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写出那样激昂的文字。我喜欢你,也敬你,可是因为爱你,我才发现原来你身体里有那么多喜怒哀乐,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么高高在上,坚不可摧,因为你爱我,我才能见到了你悲伤,你的忧虑,你的茫然无措,还见到了你的杀伐决断,毫不留情,那时候我真的怕了……” 乔霏颤了颤,他握着她的手却紧了紧,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我怕你有一天也对我失望,怕你有一天不要我了,我知道你若真要走,便是谁都留不住你的……”他直视她的眼睛,“机关算尽也好,心狠手辣也罢,你总归是我爱的乔霏,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护着你,我愿意做你的骑士,以誓言为始,以性命为终。” 这样直白露骨的情话。生性腼腆的沈绍隽从不好意思当面说,今天豁出去说出后,脸上也是微微泛红。 原来他都知道,她的心变得又酸又软。 “绍隽,平心而论,我真不是一个好妻子,我真怕……”乔霏的眼眶红了。 “我也不是个好丈夫,我不可能时时陪在你身边,”沈绍隽柔声道,“可我知道你的志愿可不在宅院之间。你想做的事尽管放手去做,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她的野心隐藏得再好,也瞒不过最亲近的人。就如乔行简、乔绍曾,还有沈绍隽,他们都是人精儿,看着这些年来她步步为营,虽不知道她最后的目标是什么。但是绝不简单。 “霏霏,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突然单膝跪地,用最西洋的方式向她求婚,可是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只有他那双虔诚明亮的眼睛。 “可是也许我无法料理好家务。我甚至连顿饭都不会做,”乔霏红了脸,“虽然我是女人。但我想我的生命应该比这更丰富,如果你能理解我……” “我当然能,”他笑了,“正因如此,我才想要娶你的。” 他知道他爱上的从来不是一只云雀或是黄莺。而是一只善高飞的鸿鹄,他对逗弄那些娇生惯养的笼中鸟也毫无兴趣。他想要的生活正是与她“鸿鹄相随飞”。 “好,绍隽,我们结婚吧。”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竟然眼眶泛泪,投进了他的怀抱。 “霏霏,我知道你为我放弃了很多,但我发誓,你永远不会后悔今天这个决定的。”沈绍隽的声音也有些不稳,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霏小姐,老太爷请您过去。”门外仆佣恭敬的禀报打断了两人的浓情蜜意。 “我这就过去。”乔霏起身整了整衣裳。 “事情解决了?”乔行简细看乔霏,眼睛还有一丝微红,可脸上娇羞的喜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该是两个年轻人已经把话谈拢了。 “嗯。”在老太爷锐利而戏谑的目光面前,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答道。 “这字着实不赖。”乔行简细看着手中的《麻姑仙坛帖》是越看越喜欢。 乔霏笑了,陈松那边的情况更夸张,这几日像是着了魔,天天对着那幅《岳阳楼记》,连“三月不知肉味”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能为他放弃多少?”乔行简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帖子认真地问道。 “不知道,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乔霏回答得也很老实。 “你连家主令都可以舍弃啊。”乔行简摇摇头,“不会连自己的命都愿意为他搭上吧?” “如果那有用的话。”她依然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没有发生的事儿她不想去假设。 “不错,还算有点理智。”乔行简点点头,“这个年轻人不错,也不枉费你对他如此上心,”他顿了顿,“若是当年末帝有他半分风采,我也不会反对她入宫。” 乔霏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昭德皇后。 “我与昭德皇后终究还是不同的,”知道乔行简对昭德皇后愧疚极深,连带着对她也十分担心,她忍不住劝慰道。 “你们俩自然是不同的,至少这挑男人的眼光她不如你。”乔行简一直在想,如果末帝是个和沈绍隽一样的年轻人,恐怕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对自己那死去多年的妹夫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这话说的……乔霏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家主令你还是收下吧。”乔行简再次拿出了家主令。 “太爷爷?”乔霏疑惑地望着他,并没有伸手接过,她上回儿已经拒绝得很明白了。 “并不是一定要是家主才能拥有这块令牌的,这家主令原来的主人是昭德皇后。”乔行简轻叹了一口气。 “什么?”乔霏瞠目,昭德皇后已经嫁入皇家,怎么可以拥有这块令牌,实在也太儿戏了点,她曾经也出身五大家族,知道家主和家主令对一个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年她距离苏家家主也不过就一步之遥,就算是在那个男女平等的年代,若不是她决意不嫁,这家主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的,从未听说出嫁女还能拥有娘家的家主令的。 “乔家的家主和家主令的持有者向来都是分开的,持有家主令的通常是女子,乔家是有名的外戚世家,贵女出了不少,男丁倒是不甚兴旺,”乔行简自嘲地笑了笑,“有一代曾出现家主仅是个十岁小孩儿的情形,所以家主令的持有者就是当家主母或是贵女,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存家族实力。” 乔霏微微皱眉,她也发现了乔家一个奇怪之处,就是以一个百年世家而言,这男丁着实不算兴旺,除了长房乔绍曾有三个儿子之外,其他各房都没有超过三个儿子的,还有不少夭折早逝的,也难怪被称为外戚世家。 “若是家主和家主令持有者的意见有分歧,以谁的命令为准?”乔霏终究还是觉得奇怪,一山不容二虎,哪有一个家族两个老大的道理? “家主令,谁教乔家女子多胜过男子。”乔行简叹道。 “若是当家主母持有家主令,架空乔家家主,偌大一个世家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乔霏觉得乔家这套规矩委实古怪。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若不是当年宫中亲自干涉,恐怕乔家早就败了,自那之后家主令只传乔家女。” 乔霏这才有些明白了,那些入了宫的贵女们要在宫中得势必定要有家族支持,而这家主令无疑就是她们的靠山,她们强大了再反哺家族,一阴一阳相得益彰,能够以一个家族之力支持入宫的贵女,乔家还真是下了血本,也难怪被叫做外戚世家,女子即使出嫁了,多少还是会顾着娘家的。 “那太爷爷那日还说……”什么入赘之类的话。 “试试你而已,”乔行简笑得云淡风轻,“你若是和昭德一样,这家主令便不传给你了。” 乔霏愕然。 “你这个孩子很好,永远都看得清自己要什么,衡量得明白轻重得失,比起昭德强多了。”乔行简朗笑道。 “多谢太爷爷!”乔霏也不矫情,喜孜孜地接过家主令。 “你有了家主令,今后族里会派个先生到你身边,和你详细说明的。”乔行简轻叹出声,这块家主令在他身边多年了,今日总算找到了新主人。 “不过家主令不经过族里长老的同意,便可以直接给我么?”乔霏攥着家主令怯怯地问。 “你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乔行简笑骂道,“都到了你手上了,再问这些不嫌晚么?我能把这给你,自然是族里长老都同意了的。” 本家愈加衰败,长房那头如日中天,但已然闹僵也是搭不上关系的,只有长房的乔霏待他们本家一向不错,也是个风头正健的人物,加上乔行简力挺,长老们自然没有异议。 乔霏却觉得乔家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家族,当年她在苏家累死累活奋斗了那么多年,为家族铲除了那么多政敌,最后还是没有拿到那个位子,相较之下,还是古人淳朴啊。 “霏霏,你能告诉太爷爷,你究竟在谋划什么么?”乔行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从乔霏在美国的大肆投资,拼命往国内运战略物资时,他就发现了她所谋甚远,可没有要到确切的答案,始终还是不敢相信。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沈老爷子 “没想到报纸上的消息出得这么快。”乔霏皱着眉翻了翻手中的报纸,刚回到上海就看到了沪上的大小报刊疯狂地登载着她和沈绍隽的婚讯,那激烈的程度比明星的绯闻八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记者……你随便看看就好了,别当一回事儿,”姚碧云皱眉,一脸不苟同,“小五,你来看看这料子喜欢不喜欢?” “妈妈,你做主就好了。”对于挑首饰试衣服这样的事她从来不感兴趣。 “到底是你结婚,总得要选你满意的。”姚碧云将她拉到身前,用手中的料子在她身上不住比划着,“这颜色鲜亮,最适合你这样的年轻人,你平日实在是太素净了一些。” “太太,”宋妈走了进来,恭敬地递了张撒着金粉的红纸给姚碧云。 她扫了一眼,直接递给了乔霏,“看看这些可还中意?” 乔霏接过红纸,知道这些都是她的嫁妆,上面写的无非都是些珠宝玉器,古玩字画,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可她向来没有收集这些的爱好,便也一脸可有可无,“太多了,还是不要如此张扬的好。” “我们家就你一个女儿,哪里可以马虎,这些物事从你小时候妈妈便已经开始准备了。”姚碧云的声音低了低,“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些珠宝首饰,妈妈便留了心,见到好的便给你存着做嫁妆,哪里想到你长大后竟一点儿也不喜欢了。” “妈妈,”见到姚碧云眉目间的失落,乔霏的脸上有了几分愧意,虽然教育方式失败,但对于儿女,姚碧云还是十分疼爱的。“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 “女孩儿哪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道理?妈妈也是女子,知道定是因为当年你四姐的事儿,自从你从乡下回来,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其实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们……”姚碧云看着女儿,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姐姐的死向来是乔家不能触碰的伤痛,姚碧云第一次和女儿谈及这件事,说实话乔霏对于整件事根本没有任何记忆,除了低头不语。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来面对母亲。 想到如果乔雪没有死的话,比乔霏还要大一岁的她恐怕已经嫁为人妇了,姚碧云的心就更加酸涩难当。时间过去这么久,她不可能再把一切怪到年幼的乔霏身上,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是在场的,但是作为母亲是她没有尽到监护的责任。 “小五。你一定要幸福,”姚碧云搂着乔霏哭得稀里哗啦,“连你姐姐的份一起幸福下去,知不知道?” “妈妈,我答应你,一定会幸福的。”乔霏轻声哄道。知道母亲是把对两个女儿的爱全都投注到她的身上,姚碧云多愁善感,这几年乔家大大小小的事儿可也是把她折腾坏了。 姚碧云哭了一阵。才拭干泪痕,“这单子上的东西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些妈妈陆陆续续收拾好后,再给你看。” 乔霏瞠目,这单子上的东西已经是价值连城。这才是一小部分而已,乔绍曾不会要把全部家产都给她陪嫁吧。饶是她见过大世面,此刻也被惊住了。 “妈妈,哥哥们还要娶妻呢。”她委婉地提醒道,将来嫂子们进门可是会有意见的。 “怎么着?还怕我们乔家被你掏空了?”姚碧云早已恢复了当家主母的神态,带着不可或缺的傲气,“我们乔家的女儿出嫁可不能委委屈屈的小家子气,放心吧,爸爸妈妈心里有数。” 乔绍曾做的是金融的垄断生意,加之乔伊当初做买办时积攒下巨额财富,实际上丝毫不逊于经营百年的本家。 真不愧是第一世家,就算后世的五大世家财富全部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如今的乔家。 “可是妈妈,这会不会给沈家压力?”乔霏犹豫了一下,沈绍隽虽算不上出身贫寒,可和乔家相比那真的是小门小户,这样大手笔的嫁妆一抬一抬的送过去,相比之下他之前送来的聘礼倒是寒酸了。 “我们乔家的女儿是那么好娶的么?”姚碧云不以为意地笑笑,之后还有亲戚朋友的添妆,乔家如今如日中天,他们的添妆也决计小气不了,这一场婚礼也许算不上奢华,但嫁妆绝对是比当年乔月诃乔星诃要丰厚的,想到两个小姑子,姚碧云不由得挺了挺腰杆,总觉得得在这方面扳回了一城。 姚碧云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乔五小姐成名已久,是华夏名媛,这样云端上的人物就要出嫁了,所嫁之人自然会被拿来议论对比,沈绍隽虽然是新贵,但毕竟根基浅,家境更是配不上乔霏。 大小报纸上总是喜欢用“下嫁”这个刺眼的词,反对派们甚至揣测戴国瑛是为了笼络沈绍隽的心,才将乔霏嫁给自己的心腹爱将,加强自己的嫡系力量。 不管戴国瑛会转什么龌龊的心思,也不敢逼着乔霏嫁给别人,所以这一次戴国瑛倒真是很冤枉地背了这个黑锅。 沈氏在当地也算是个大姓望族,是有名的耕读世家,但沈绍隽家族这一支却是旁支,并不兴旺,沈绍隽的祖父早年生活清苦,因为家世单薄人丁稀落,经常受族里有钱有势人家的欺负,田产传到他父亲手上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亩地了。 到了沈父沈宏礼这一代,靠着勤勉吃苦慢慢撑起了一份薄产,沈宏礼为人诚实本分,但生性并不木讷,可以说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除了种地之外,又寻思着做些买卖,便在城里开起了米铺,后来生意不错,米铺越开越多,沈家的家产除了城里的几家商铺之外,还买了不少良田,几百亩的田地,家里雇工数十人,也算是当地相当殷实的大户人家了。 沈绍隽是沈宏礼的小儿子,出生之时家中的条件就慢慢好了起来,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在几个兄弟之中,因为沈绍隽从小读书就显露出颇高的天分,人人都说他是可造之材,沈宏礼便决定让他多读几年书,一路送他进了大学。 虽然沈宏礼是农民出身,一心发家致富,也存过望子成龙的期许,但对学而优则仕那套古训并不热衷,一心想让小儿子读完书回来之后继承父业,做一个地道的乡绅,因此在沈绍隽读书之时便为他相了一门亲事,让他回家成亲,也好栓住他,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逃家了,不但拒婚,还从了军,一去数年,很硬气地不肯回家。 沈宏礼气得不知道打碎了多少茶碗,可小儿子到底翅膀硬了,他实在管不了他。 在这几年之间,谁都没想到沈绍隽会飞黄腾达,一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将军的高位,在老家简直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整个县城就连县长见到沈宏礼都得恭恭敬敬地扶上一把,称一句“老爷子”,无人不羡慕沈家的好福气,那些当年欺辱过他的族人们,更是屁颠屁颠地讨好着他。 沈宏礼这几年的日子是越过越舒服,年纪大了就喜欢坐在太师椅上看风景,的确很有老太爷的派头,只是这傲气的小儿子虽然给他增光,可也最不省心,将他气得不行。 前几日离家多年的儿子总算回了一趟家,告诉他自己要成亲了,过几日便接老太爷去城里参加婚礼,他也是犯了倔劲儿,他沈宏礼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什么儿子的婚事不在自家办,要去城里办?他沈家的儿子又不是上门女婿。 无论沈绍隽怎么劝,他便是决意不去,离家多年,沈绍隽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父亲相处,一筹莫展之际,干脆也就放弃了,父亲若是执意不参加自己的婚礼,那就不去吧。 他军务缠身,根本无心哄父亲开心,见苦劝不动,就索性回了部队。 这么一来,沈宏礼更气了,成天阴郁着脸不说话,一家人都谨小慎微的,生怕惹恼了他。 “老爷子,恭喜恭喜啊!”头戴礼帽的县长亲自来家里,满面红光地朝沈宏礼拱手。 “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还有什么喜可道。”沈宏礼冷哼道,毕竟对方是县长,待他已经算是客气了。 “沈将军就要成亲了,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么。”县长丝毫不以为意,令身后的仆佣将一担贺礼奉上。 “与我何干?”沈宏礼心里不自在极了,儿子结婚,他这个做父亲的倒像是个外人,“随他娶什么样的女子,我可是不会承认的。” “老爷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县长大惊失色,“谨言谨言!” “怎么?我自己的儿子还说不得?”沈宏礼冷笑。 “你可知道沈将军娶的是哪家小姐?”县长连连摇头,拉着他的手坐下低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他在城里玩得心野了……” “我的老爷子哎,那可是乔家小姐!”县长打断沈宏礼的冷言冷语,诚惶诚恐地说,“你不会不知道乔家吧,这位乔家小姐可是道地的金枝玉叶,上一任总统夫人和现任的总统夫人都是她亲姑姑,末帝的昭德皇后是她姑太奶……”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喜之前 “你说的是那个大华银行的乔家?”沈宏礼打了个寒颤。 “何止是大华银行,”县长摇头笑道,“他们乔家什么产业没有涉足?便是与你合作的丰收米行都是她家的产业,咱们这衣食住行哪一样能离开他们乔家?这样的家族又岂能用高门大户来形容,这位乔五小姐又是最受宠的嫡小姐,老爷子可真是几世都修不来的好福气啊……” 沈宏礼听得晕晕乎乎,哆哆嗦嗦地就要找自己的烟袋来吸,县长忙不迭地送上一根纸烟,“尝尝,现在都流行卷烟哩。” 沈宏礼摆摆手,“抽不惯抽不惯。” 县长也不勉强他,吐了个烟圈悠然道,“外边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沈将军的福气,这位乔五小姐是有名的名媛才女,不仅一肚子好学问,人长得又极其漂亮,虽然当今天下没有公主这一说,但总统没有女儿,将她视若亲女,可是实打实的天家贵胄,金枝玉叶,沈将军不仅手握兵权,如今又尚了公主,当了驸马爷,天下谁不羡慕你们老沈家的好福气啊?” 县长话里话外都带着羡慕,羡慕他家生了个好儿子,更羡慕他家能娶进乔霏这样的媳妇儿。 沈宏礼没有答话,眉头锁得更紧了,醉打金枝的段子他可不是没看过,哪个公主不是骄纵任性,娶媳妇还是要门当户对,哪怕门户低一些,家世清白的也行,乔家这样的名门望族,他们哪里高攀得起?今后媳妇儿进门了,还不知道是谁伺候谁呢,虽然对小儿子气怒难平,可毕竟是自家儿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齐大非偶啊!”老爷子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他生平说过最有文化的一句话。 “我的老爷子哎,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出去可千万不能说啊,”县长大惊失色,“沈将军和乔五小姐的婚事是戴总统亲自保的媒,你这话说出去不仅大大落了乔家的脸面,还要担上抗旨不遵的大罪,到时候可就连累了你们沈氏一族……” 沈宏礼被他的话吓得哆嗦了一下,虽然已经大华皇朝已经被推翻多年,可封建**的思想依然停留在每一个底层民众、老派人物心中。在他们眼中所谓总统不过就是皇帝换了个名号,所行之事与前朝并无区别,所以县长的话成功地吓住了沈宏礼。 他是经过大华最后三任天子的老人了。虽然离权力中心十分遥远,可他也知道什么叫天家威严,那些年皇帝杀革命党可是毫不留情,一句话说错了,就会被当做革命党绑起来砍头。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若是有心人追究起来,自己方才那句话,的确是抗旨不遵,说不得要满门抄斩的。 见沈宏礼被自己说得脸色灰败,县长的眼中滑过一丝得意之色。嘴上却十分诚恳,“老爷子准备何时启程去城里参加沈将军的婚礼?” 沈宏礼颤了颤唇,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怎么敢说他闹别扭不去? “若是老爷子不嫌弃的话,不如这趟就由我来安排?”县长善解人意地笑道,“大家一块儿去也热闹一些。” 沈宏礼哪里还说得出一句反驳的话,叹了口气,权当是答应了。 知道要去大上海参加沈绍隽的婚礼。全家上下除了沈宏礼个个都乐开了花,谁不知道上海滩是个花花世界。谁不想去见识见识? 沈绍隽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长他好几岁,也早已成了家,配的都是当地乡绅家的小姐少爷,在本地生活都十分宽裕,平日也是有丫鬟小厮伺候着,可一想到乔家的家世,一个个都怯了,成日在一块儿合计弟弟新婚,该送什么见面礼不**份,差的拿不出手,好的又囊中羞涩,着实愁坏了他们。 谁也想不到在他们发愁的时候,还真有人为他们排忧解难,这几日沈家的门槛都快被前来道喜的人给踏破了,每个上门道喜的除了寻常贺礼之外,都少不了白花花的银元,这些钱攒起来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至少让沈家人眼睛都发直了。 又何止是沈家,就连沈绍隽两个姐姐的夫家都有不少人送去贺礼,几人收钱收到手软,不仅凑好了体面的见面礼,还大大赚了一笔,给全家都扯了体面的料子,做了新衣,这办喜事的气氛是十分浓厚。 沈宏礼也是被惊住了,前头四个孩子办婚事,虽然也都办得喜气洋洋,可哪有这样的排场气派,他是不知道,来沈家送礼的都是些想要和乔家攀上关系的乡绅和小商人,他们攀不上乔家这样的世家豪门,便把脑筋动到了沈家身上。 沈宏礼被之前县长那番话一吓,又被如今热闹的场面一喜,心里哪还有半分怨怼,跃跃欲试地想要早点进城,帮儿子打点婚事,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儿不是。 可没想这话刚传过去,那边就说了,两人的婚事就不劳老爷子费心了,总统夫人亲自为他们两人操办,老爷子安心享福即可。 沈宏礼一听可就不乐意了,这总统夫人是谁啊,那是乔霏的亲姑姑啊,两人结婚,竟然是女方来操办婚事,自家儿子岂不是有上门入赘之嫌? 他虽没读过什么书,可也明白总统夫人就好比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他再硬气也不敢和她争,这口气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只能成日把邪火往两个儿子和媳妇儿身上发。 儿子媳妇儿们不知道他发的是哪门子火,一个个莫名其妙,好在这段时间着实赚了不少,心里也舒坦,便也不把他的坏脾气放在心上,每日都好言好语地哄着。 与此同时,北平饭店来了一位西装笔挺,满身洋气的人,他满口广东官话,夹杂着几句英语和马来土语,茶房和其他客人都以为他是华侨资本家,来此地做生意,但他却深居简出,很少接待客商。 他坐在饭店的咖啡雅座看报纸,越看那脸色便愈加阴沉,这时候两个身着长衫,头戴礼帽的男子,匆匆走到他的面前入座,一脸赔笑讨好地望着他。 他折起报纸,盖住了大版面上关于乔五小姐婚讯的新闻,掩去了脸上的阴沉之色,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出口的话却是极亲昵的,“跑哪儿鬼混去了?” “八大胡同。”一个男子憨厚地笑了笑,丝毫不避讳,“先生要不要也去逛逛?” “走罢。”那男子也不责怪他们,反而起身和他们一起到了八大胡同的妓院。 他们转到一间专供客人们打牌用的小套间,一坐下来那身着西服的男子立刻收敛笑容,压低嗓子,非常严肃的传达了指示,其他几人也纷纷肃容。 “昨天下午,总统秘密赋予我们一项重要任务,其重要性,关系到整个华北地区的安危。这是一件紧急行动任务,制裁的对象是军阀张文奎手下的谋士王天,限期从今天起,一个星期完成。” 特务们屏声静气,仔细地听着,他们执行任务向来不问缘由,只要上级下达了指令,他们就必须不顾一切完成任务。 “有什么线索没有?” “有,据可靠消息,王天已经潜入北平东交民巷,正计划联络胡杰从事叛乱活动,”男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一板一眼地说,“这一次必须完成人物,并且不能被抓住,不行就和他同归于尽,而且必须要装作是军阀陈介白的手下做的,所以千万不能让胡杰的人抓去,增加政府的工作困难,此去生还的机会不多。” “是,处座!” 这一命令,使在座的几个人感到非常突然,特务处成立的时间并不算太长,而且北平站刚刚建立,尚未完全就绪,规模小,人手少,日常都只是从事情报搜集工作,暗杀行动还是第一次接到,但是军令如山,必须服从,尽管觉得为难,但是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义无反顾地应了下来。 大概也是放心不下他们初次执行难度这么大的任务,这一段时间都在北平负责情报工作的陆行严亲自参与了此次行动的谋划,陆行严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烟,而其他几个特务则愁眉苦脸,沉思不语,还是一个叫做白雄飞的有经验,既然想不出来,还是舒缓舒缓神经,放松之后再想说不定便能想出好计策了。 长期的特工生活使陆行严承受着巨大的心理紧张和压抑,这种紧张的心态只能依靠纵欲来缓解,所以他的身边一天没有女人,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承受不了,当下便同意了白雄飞的建议,让相熟的老鸨带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妓女上来供大家挑选。 这几年陆行严东奔西走也算是阅尽天下美色了,萍水相逢,逢场作戏,对他来说不过是纾解压力的方式,因此对容貌身段倒并不是很上心,只是懒懒地抽着烟,眯着眼看着这些妖妖娆娆的女人,心里无端觉得烦闷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意 “这是如云,这是含春,这是墨玉,这是菲菲……”老鸨殷勤地介绍着,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打量几个客人的反应,“她们可都是我们院子里最红的姑娘。” 这五六个姑娘个个身着旗袍,浓妆艳抹,随意站在那儿便透出一股子媚劲儿,让男人看了心痒痒的。 在这一堆古典的名字中,“菲菲”这个名字显得有些洋气了,不过也不奇怪,这个女子五官深邃,肤白如雪,看上去像是个混血儿,取这样的洋名儿倒也正常。 这些年妓院里最红的姑娘便是外国人,大概是国人被外国人欺辱惯了,有钱的男子便想睡外国女人,在上面找寻华人的尊严,也算是爱国的一种方式,不过外国妓女比较少,只有气派的妓院才有这样的奇货。 除了这些外国女子之外,混血女子也是极受欢迎的,毕竟她们更符合华人的审美。 陆行严玩味地笑了笑,“你叫霏霏?” “是。”那菲菲见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心中自然欢喜,面上竟难得显出了几分娇羞之色。 “那便是你了吧。”陆行严站了起来,笑着将她揽了出去,身后自然有人替他付钱。 这菲菲是混血儿,生得比普通华夏女子高大,身材更是丰乳肥臀,又十分放得开,把男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是院子里的红人。 陆行严揽着她一回到酒店房间,她就妖妖娆娆地缠了过去,如蛇一般吻过他的脸庞脖颈,十指纤纤轻巧地解开了他的衣物。 陆行严闭着眼睛,享受着她贴心的服务,时不时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霏霏,”他从喉中低喘出这两个字。 正俯身专心服侍他的菲菲只觉得他的低喃中蕴着无限情意。心中难免一动,不由得抬头望了他一眼。 便是这一秒的停顿,让他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将她用力拉上床,举止粗鲁,没有一丝温柔的情意。 他疯狂地解着她的衣物,没轻没重地啮咬着她的身体,让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声暧昧的娇吟。 “闭嘴!”他皱了皱眉,抬起头望见眼前这张媚得滴水的美人脸,哪里是他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一位。那个人永远都是一副浅笑淡然的模样,又怎会有如此不堪的表情,一股厌恶涌上心头。他拿起一边的内衣直接覆上了她的脸。 被蒙住脸的菲菲僵了僵,立刻就放开了,她也是久经欢场了,自然知道男人们有些怪癖,他这样不喜欢看脸。不喜欢听声儿的男人虽然奇怪,可也不算无法接受的怪癖,便咬着唇,忍住一声声娇滴滴的媚叫,房内只有一声声女子低抑暧昧的娇喘。 见她如此,陆行严倒是有了兴致。嘴里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身上动作却不停,直将这菲菲弄得死去活来。筋疲力尽方才消停。 “霏霏,霏霏……”**渐歇之后,他将她搂在怀中,依旧不取下那蒙着她脸的内衣,只是不住地吻着她的身体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 菲菲只觉得那一声声低叫又麻又酥。叫得她心底软成了一片,她不敢径自取下衣物。只是偷偷地从缝隙望去,只见他的眼神似是虔诚似是疼惜,内里蕴着无限浓情蜜意,饶是她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此刻竟然也动了心,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这样深情地叫着她的名字,那仿佛如珍似宝一样的珍惜之意让她身子一颤,颊上便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菲菲身子乏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陆行严却是从方才的激情中清醒过来,下床穿衣仿佛又恢复了冷静。 只是在触及床头那份报纸时,一抹隐痛又浮上了眼底。 “乔五小姐下嫁沈将军”醒目的标题出现在每一份大小报纸上,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她终究是要嫁人的,而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运气的,纵使他再努力又如何,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特务处处长,这一切还是仗着她的提携指点,他只能将对她的仰慕一点一点吞到肚子里,在她的面前,他谨小慎微地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情感,这样隐秘的情感他永远不可能告诉第二个人。 明明知道不该有非分之想,可就是控制不住,他总是爱在这些欢场女子的身上寻找她的影子,或是眼睛,或是声音,或是背影,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她的名字,是他永远不能唤出口的禁忌。 沈绍隽年纪虽比他小,却是长他三级的前辈,在他读军校时,就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校长最欣赏爱重的得意门生,如今更是年少有为,手握重兵,相比之下,他真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他总以为以自己的志向,总有一天能飞上九天,青云不坠,可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做云泥之别,就像她和他一般。 “霏霏……”望着报纸上女子浅笑的照片,他咬着牙低低地唤道,这个在他午夜梦回念过多少次的名字,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沉重。 身后那一双藕臂不由自主地缠上了他的腰,女子柔腻的脸颊贴在他的腰上,他震了震,回身再度疯狂地吻上了女子的身体。 如果一切都不可能,那就暂时让他沉溺在这样的梦里吧。 “乔五,我是代家父来送贺礼的。”宣昭初浅浅笑道,“想想时间过得还真快,转眼之间你就要嫁人了,过几日我就得唤你为沈夫人了。” “自己人用得着这么生分么?”乔霏白了他一眼,“自然还是叫我乔五习惯一些。” 宣昭初还是微笑,思绪却飘到了十年前,那时候的自己是那么地迷恋那个少女,甚至暗暗发誓一定要娶她为妻,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两人最终还是只做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过几日你便大婚了,怎么还一副悠闲的模样,都无事可忙么?”他的眼中蕴着少许温柔和宠溺,就像看着一个自幼在一块儿成长的妹妹。 “姑姑放了我的假,说是让我好好休息,婚礼的事儿都由姑姑和我妈妈去操心,我和绍隽完全就是两个闲人。”乔霏笑道,“他倒好,回军营里去了,我倒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真是无聊透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宣昭初笑道。 “那是自然,我和你什么时候客气过。”对于宣昭初,乔霏无疑是极亲昵的,他算是她的第一个心腹和朋友,这些年他不计回报地帮了她太多的忙,若不是有他的忠心耿耿,不问缘由地倾力相助,许多事她都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这倒是,”宣昭初顿了顿,压低嗓门,“最近南洋那里倭国人闹得很厉害,李先生一家频频被骚扰,我们今后的货源可能会受到影响。” 南洋一带资源丰富,尤其是橡胶更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 “南洋这条线路对倭国来说太重要了,他们自然会想办法牢牢地抓在手中,只不过碍于列强在南洋都有利益,才不好明目张胆动手,待时机成熟了,他们动手是必然的,南洋那里我们必须大批量订货,先把货运回来囤着,今后这条线是迟早走不通的。”乔霏叮嘱道,“李先生倒真是个爱国的,你对他说,这一两年趁势赶紧处理掉手头的产业吧,否则被倭国人一闹,那里的市场波动很大,一个不好就可能会破产,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就打了水漂。” “李先生一家定居南洋多年,恐怕不是那么好割舍的。”宣昭初为难地说。 “也算不上多年吧,若不是当初在国内生计艰难,李先生也不会去南洋,虽然国内仍有战乱,但是故土难离,接下来南洋也不是宜居之地,倒不如回国为国家做点事儿,他那里就劳你多劝几句了。”这几年和南洋的交道,都是宣昭初在打,他和南洋的几大华人家族都颇有交情。 “我尽力一试吧。”宣昭初点点头,“你也好歹是个新娘子,这几日就暂且别操这些闲心了,好好歇着,大婚那一日才能做个美娇娘。” “知道啦,真啰嗦,这话题还不是你挑起来的?”乔霏抿嘴笑道,“倒是你,年纪比我大这么多,怎么还不想成亲?” “你大哥二哥和我年纪相仿,不也都没成亲,这有什么奇怪的。”宣昭初不以为意地笑,“你不去劝你哥,倒是管到我身上来了。” “我就是把你当哥哥啊。”乔霏笑道,宣成对她的成见最大,总觉得是她耽误了自家儿子,“你要再拖下去,宣伯伯可饶不了你。” 宣昭初怔了怔,却是没有搭腔,十年前年轻的他因为一个少女他曾经想过成亲的事儿,后来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和他都变了,这事儿便再也没有入过他的心头,但是当年那个少女清凌凌的微笑,惊艳了他的时光,却终将成为他回忆中的一页。 “乔五,你一定要幸福。”宣昭初站起身,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 “我会的。”乔霏似有所感地站起来回望他,将他的心意珍而重之地收进心底。 第一百九十七章 婚 乔五小姐的大婚典礼并不算奢华,没有看客们想象的那么大排场,只能算是庄重大气,毕竟大战在即,作为总统的姻亲和爱将,他们的婚礼也不宜太过张扬。 因为乔家人全是基督徒,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仪式比华夏传统婚礼要简单得多,宣誓之后便进行了简单的新闻发布会,发布声明之后就是宴会和舞会,将西式风格贯彻得十分彻底,这对作为新郎新娘的沈绍隽和乔霏来说,他们轻松了很多,但对保守的沈宏礼来说,却是一肚子别扭了。 没拜过天地、祖宗的夫妻能算是正式成了亲的么?哪家新娘子穿一身白衣成婚的?到底是喜事还是丧事? 沈宏礼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看得惯的,心里窝了一肚子邪火,可他毕竟是第一次来上海,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达官贵人,心底还是怯怯的,只得将这股窝囊气吞进肚子里去。 沈家的兄姐们也是第一次参加新式婚礼,他们没沈宏礼那些老旧的思想,只觉得新奇有趣,尤其是孩子们,对婚礼上的糖果和蛋糕简直是爱到了心坎里去。 只不过来参加婚礼的男女一个个都作西式打扮,他们这样穿着长衫襦裙的显得格格不入,那款式那花色一看就知道是乡下的款式,他们喜滋滋裁剪的新衣在这些人面前简直是丢脸出丑,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身后偷偷嘲笑议论的言语和眼神。 “霏霏,你今天真漂亮。”第一次见到一袭白纱的乔霏,沈绍隽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艳。 乔霏朝他笑了笑,“你很紧张么?” 方才行礼时,发觉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她似乎从未见过他这么紧张。 “嗯。”沈绍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发觉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心中不由得一热,她终于是他的妻子了,一向冷峻的面容此刻变得柔和了许多。 “觉得像做梦一样,你终于要成为我的妻子了。”他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立刻被有心的记者捕捉到了,闪光灯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纷纷抢拍神色严峻的沈绍隽当众示爱的画面,现场又是一阵激动混乱。 一向严肃的沈绍隽立刻僵住了,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乔霏落落大方地朝众人一笑。以主人的身份请众位记者领用点心,立刻赢得了记者们的好感。 “累不累?”从早折腾到晚上的舞会,就算是简单的新式婚礼。也因为他们的身份变得不简单,需要往来应酬的人实在太多了,行军打战可以几天不眠不休的沈绍隽竟然也会觉得疲倦。 “还好。”乔霏点点头,她已经换了好几套衣服,但却依旧显得神采奕奕。没有一丝疲累的神色,大概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这舞会还真是折腾人。”沈绍隽微微皱眉,若非必要应酬,他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这一点倒是和戴国瑛很像,若不是乔星诃逼着他。他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坐到现在的,而低调安静的乔月诃也早已离去。 “你方才表现得很不错了。”乔霏笑眯眯地看着他,交谊舞是大上海最流行的运动。社交应酬舞会哪里离得开它,作为新人自然要负责晚上舞会的开舞,而到了婚礼前夜,乔霏才知道沈绍隽根本不会跳舞,只得破了结婚前不得见面的规矩。教了他好几小时,才勉勉强强应付了今晚。虽然他僵硬得像块石头,但好歹并没有出什么大错,表现得还比当年的戴国瑛好得多。 沈绍隽回以一个苦笑,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我的脚到现在还疼,急行军都没有跳舞难受。” 感觉到耳边传来的热气,乔霏微微瑟缩了一下,耳根子都红透了,沈绍隽紧贴着她坐着,自然发现到了暧昧的气氛,心中不自觉一荡,脸也微微泛红。 感觉到身边心爱女子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再想到身边的女子已经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和今晚上两人独处时要发生的事儿,一股难言的燥热从小腹蹿了上来,哪里还有心思在舞会上,只想着能快些回去两人独处。 而乔霏坐在他身边没多久,就被邀舞的人请去了,大大的裙摆在舞池里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朵,看得人目眩神迷。 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焦躁,她已经是他的了,可那些邀舞的人却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沈将军,能请我跳一支舞吗?”唐小湘鼓起勇气走到沈绍隽身边低声说,向来都是男士对女士邀舞,她却放下了全部的矜持,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为能离得他更近一些。 “不方便。”沈绍隽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毫不留情地回绝道,他从来不是一个有绅士风度的人,在为人处世上向来我行我素惯了。 唐小湘颤了颤,好似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手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才能忍住眼底的泪。 但她今日敢主动过来搭讪,就说明了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她楚楚可怜地朝沈绍隽笑了笑,“那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请便。”沈绍隽冷冷地瞥了一眼身侧,空位太多了,他若是再拒绝便不近人情了,好歹也是自己的婚礼,人家还是来捧场的。 唐小湘立刻在他身边坐下,见他始终盯着场上那一抹柔弱美丽的身姿,毫无要和她闲聊的兴致,她便自顾自地开口,“乔五小姐真是漂亮,今天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沈绍隽抿着唇,不发一言,眼底却染上了一抹暗色,唐小湘话里话外挑拨的意味太过明显了,让他对这个女子的厌恶又添了几分。 “乔五小姐真是让人羡慕,人又聪明又漂亮,难怪大家都喜欢她。”唐小湘的言语中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怨气,沈绍隽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见沈绍隽竟然看向自己,唐小湘忍不住心中一甜,更加卖力地找寻两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其实我是最讨厌这样的舞会应酬了,平日若是得空还不如在家里读书画画自在。” “那沈某便不勉强唐小姐了,唐小姐请自便。”沈绍隽凉凉地开口。 唐小湘这才记起来,再怎么说他也是今晚这场舞会的男主人,自己信口之间便把他给得罪了,脸上不由得一阵窘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沈将军应该也不喜欢这样的舞会……” “唐小姐,能否赏脸同在下跳一支舞?”方大凯及时地截断了她急急的辩解,笑眯眯地邀请道。 “抱歉,我不想跳舞。”唐小湘别过脸去,方大凯这样小混混出身的男人她才看不上眼呢,虽说如今他也算是上海滩一霸,可到底是个下九流的人物,竟然也能被他混进今晚的舞会,她真是深以为耻,更遑论要和他跳舞了。 “久闻唐小姐是社交场上的名媛,怎么不肯赏脸呢?可是方某的面子不够大?”方大凯这话便是有意刁难了,通常男士邀舞不成,都会礼貌离开,哪有他这样死缠烂打的。 “我便是不想和你跳又如何?”唐小湘也拿出了名门千金的傲气。 “那自然也不如何,”方大凯摸摸鼻子,“既然唐小姐不肯赏脸陪我跳舞,那应该不介意我坐在这儿吧。” 方大凯自然不管唐小湘同意不同意,自顾自地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唐小湘气苦,使劲瞪着方大凯,可这方大凯的脸皮着实厚得厉害,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她想让沈绍隽为自己做主,可他眼里只有乔霏,竟是连一瞥也不屑给他。 唐小湘绝望得发抖,知道自己再留在这儿也是自取其辱,只得咬着牙离开了。 “谢了。”沈绍隽还是目不斜视,嘴里却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 “不客气,”方大凯也没有看他,唇畔勾着浅笑,说出的话却狠戾,“好好待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绍隽回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着隐约的笑意,“我会的。” “但愿你说到做到。”方大凯轻轻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潇洒地离开。 “一个人在这儿待得闷了?”乔霏连跳了好几支舞,脸颊绯红,带着轻喘,眼睛却亮晶晶。 沈绍隽望着她笑,伸出手去与她的十指紧扣。 “再坐一会儿就差不多快结束了。”乔霏安抚道,眼神却往一旁瞟去,如愿接收到唐小湘那怨恨的眼神。 她不由得觉得可笑,虽然在场上跳舞,可对于这个舞会上的风吹草动她都了然于心,自然知道这个唐小湘有多么不甘心,甚至愿意抛弃自己的矜持找沈绍隽搭讪,真是个不聪明的孩子。 唐小湘也许是一时冲动,可她这小动作自然也落于乔星诃的眼里,她这个干女儿行事如此没有分寸,失宠也是早晚的事儿了。 “校长要走了。”沈绍隽和乔霏起身,戴国瑛的作息习惯是晚上九点准时睡觉,这样通宵达旦的舞会他自然是不可能留到最后的。 两人恭敬地送戴国瑛出门,乔星诃拉过两人,“你们俩也先回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乔霏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了沈绍隽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她,顿时脸上又染上了薄晕。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婚之夜 回家的路上,沈绍隽的手始终和乔霏十指紧扣,干燥温暖的热度从他的手心传来,她却能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 新宅早就点上了大红灯笼,布置得一片喜气,与婚礼的西式氛围不同,四处充满了浓厚的传统色彩,新房更是大红的被褥,上面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还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之类的干果,桌面上燃着一对龙凤烛,空气中隐约还透着玫瑰的香气,仔细看柜面上摆着一大捧红色的玫瑰,不用说这定是乔星诃的主意。 “嗯,你先去沐浴吧。”沈绍隽有些局促地看着她,语气中却蕴着满满的温柔。 “好。”伶俐的仆佣早就放好了洗澡水,乔霏忙不迭地逃进浴室,两人在新房独处的张力实在太大,大得她的心脏都有些负荷不了了。 热水舒缓了她紧张的情绪,她是一个对婚姻没什么幻想的女人,又何曾想过新婚之夜的情形,便是在昨夜她想的也是今日各项仪式的顺利进行,完全没有想到新嫁娘最难过的这一关,便是由少女成为少妇。 她不是单纯无知的少女,从小在那阴暗龌龊的环境中长大,多多少少撞到过几次男女偷情的场面,自然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甚至早已司空见惯了,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儿,她向来把它归结为生理需要或是繁衍后代所需,对此并没有什么憧憬和美好的幻想。 可是一想到待会儿的对象是他,她便无端觉得这水温高了好几度,从脸到脚趾头都红遍了,在水里磨磨蹭蹭待了很久,直到水温有些变凉了,她才犹豫地起身,套上温暖的浴袍。 她第一次觉得浴袍这种衣服实在不好。用腰间那松垮垮的带子系上,简直是太暴露太可耻了。 乔霏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衣领,试图把自己包得更加严实,可一出浴室门便发现了沈绍隽正穿着同款浴袍斜倚在床头看书,床上那些干果早就被他清理到一旁,心跳又不仅漏跳了几拍,她怎么会忘了家里可不止一间浴室。 “头发没擦干。”沈绍隽起身拿出一条干毛巾向她走去。 她一时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任由他绕到自己身后,细心地为自己一下一下地擦干长发。 沐浴后淡淡的香气伴着他身上的男人气息将她整个笼罩在其中。就像是被施了定身的法术,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他撩开自己的头发,在脖颈上烙下了第一个吻。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低喘出声,不自觉地惊愕回头,可刚刚回过头,他的唇就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吻得很生涩,只是把唇瓣覆在她的唇肉上轻轻吮吸摩擦着。两个人彼此贴合着,却都有些僵硬,属于他的滚烫温度,好闻且熟悉的味道全面入侵了她的感官。 他微微退开,似乎要给她喘息的空间,可就在她嘴唇微张的那一瞬间。那软软湿湿的东西便滑入了她的口腔之中。 她瞬间就僵硬得无法思考,脑袋轰地一下炸了,她与他之间虽然相爱多年。但大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偶有轻吻,但绝没有这样带着明显**色彩的热吻。 她想阻止他,可是完全没有机会。除了笨拙地感受他对自己的舔舐吸吮,她还能感觉到他食髓知味的不断侵蚀。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倒在大床之上。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腰,一下一下地温柔轻抚着,又缓缓移了上来,隔着浴袍温柔地握住了她胸前的两捧雪白。 “霏霏,”他的声音不再清越,带上了一抹低沉暗哑,却依旧好听,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性感的声音,可是她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住地喘着,带着茫茫然的眼神无助地望着他。 “让我摸摸好吗?”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边、耳畔,她还未答应,他的手却松开了浴袍那毫无抵抗力的带子,轻易地触碰到了她丝滑细腻的肌肤。 她敢保证自己此刻已经红得如同一只熟透的虾子,女人羞涩的本能让她勉强捉回了自己逃逸已久的理智,羞赧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前。 他却虔诚而细致地亲吻着她,直到她紧绷僵硬的身体融化成一湾春水,那阻挡的双手也早已经无力地垂下。 “霏霏,我爱你!”她从迷茫的余韵中缓缓地苏醒,正对上他黑得发亮的眼睛,染上了**的眼中只映着她的倒影,这一双眸子有着着迷、执着,甚至是虔诚,所有的一切都击中了她心底的柔软,让她不由得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可是下一秒被贯穿的剧痛却让她愕然瞠目,随后紧紧闭上了眼哽咽出声。 “霏霏,霏霏……”一声声低唤和疼惜的吻让她渐渐努力地适应这种痛感,因为是他,仿佛一切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两个生涩的人第一次谈不上有多完美,多满足,甚至对于乔霏来说,痛苦是远大于快乐的,第一次的草草结束,沈绍隽也没有得到多大的满足,只是她的痛苦,让他不可能再自私地做伤害她的事。 他心满意足地搂着倦极已眠的心上人,在烛火的映照下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她的轮廓,心中的快乐无以复加,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成为了自己的妻子,世上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唔,几点了?”她睡眼惺忪地下意识问道。 “五点半。”耳畔传来的不是平日小丫鬟的声音,让乔霏的意识瞬间回笼。 她意识清明地睁开眼,最先入眼的是男人**的胸膛,怔了几秒,她才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小脸瞬间变得通红。 “那个,那个,早。”她尴尬地低声道,一时还不能适应两人的新关系。 “是还早,再多睡一会儿罢。”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你昨晚没睡么?”他的声音太过清醒,绝对不像是刚醒过来的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笑。 “怎么不睡一会儿?昨天累了一天了,今天还有的折腾呢。”她嗔怪道。 “没事儿,你要是累就在家好好睡吧,那些事儿不打紧的。”他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怎么不打紧,待会儿还要向你爹敬茶呢。”她万分庆幸自己没有睡过头,否则这新媳妇的恶名第一天就要传出去了。 “咱们的婚礼还真是半土半洋,我觉得这西式婚礼还真是挺好的,起码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新婚夫妇起个大早去敬茶,本来就是不人道的。”沈绍隽埋怨道。 乔霏“咯咯”笑了起来,“我倒觉得革命婚礼更简单,请几个朋友吃一顿,做个见证,再去领个结婚证,就算是正式夫妇了,效率不是更高?” “我之前也和校长提过,结果被他老人家一顿臭骂赶了出来。”沈绍隽笑道。 “知我者,绍隽也。”乔霏侧首望他,眼中尽是无尽的情意。 “霏霏,我真高兴。”沈绍隽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我从没有这么高兴过。” 哪怕是他考上北平大学的时候,哪怕是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时候,哪怕他晋升为少将的时候,他从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从没有这样发自心底,再由四肢百骸散开的狂喜。 “傻子。”乔霏的脸红了。 “先生,太太,该起身了。”门外的小丫头轻声提醒道。 乔霏愣了愣,一夜之间自己就由“小姐”变成了“太太”,这心理一时还没调试过来。 沈绍隽不情不愿地起身,嘴里还嘀咕着老爷子的保守,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扶着她,“还疼吗?” 乔霏的脸又瞬间红透了,连看都不敢看他,只是胡乱地摇了摇头。 他无比心疼地抱了抱她,“下次不会了。” 乔霏觉得自己简直要烧起来了,这个男人看似懵懂,可怎么每句话都能把人调戏得要吐血啊。 看着儿子媳妇按照规矩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敬了茶,沈宏礼老爷子憋了好久的火总算是散了一些,正准备摆出老爷的架子好好地教训一番一对新人。 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急令,总统要紧急召见这一对新人,连接人的车都派好了。 老爷子当场就要炸毛,可是他再迂腐再摆架子,也知道什么是皇命不可违,只得咬牙忍下了这口气,眼睁睁地看着从头到尾没和自己说几句话的儿子和新媳妇坐上小汽车走了。 再一想到总统不就是新媳妇的娘家人么?竟有这样偏帮媳妇儿的,新婚第二天竟然不让新媳妇伺候婆家,看来儿子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想到昨日婚礼的种种不合他心意,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气得头也疼胃也疼,竟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吵着要回老家去。 沈绍隽的兄姐们都是好不容易才来上海一趟,还没逛够呢,哪里愿意走,可毕竟拗不过老爷子,只得不情不愿地收拾行李跟着回去了,一路上怨声载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兵败身死 沈宏礼一路走一路盼着小儿子发觉自己的不快,追上自己道歉,这样自己便可以顺势回去好好教训这一对不懂规矩的新婚夫妇,可等了一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一直到他到家一个月了,除了小儿媳的一封表示歉意的家书之外,便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挽留的信号,老爷子找不到台阶下,气得成日在家吹胡子瞪眼的,好在自从沈绍隽成婚之后,往沈家逢迎送礼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嘴甜礼多,捧得老爷子飘飘然的,慢慢也淡忘了从小儿子那儿受的气。 其实沈宏礼倒真是错怪了沈绍隽和乔霏,新婚第二天戴国瑛紧急召见两人,为的自然不是儿女私情,昨晚乔霏婚礼之时,胡杰突然发出讨戴通电,反对戴国瑛的各方将领也立即联合发表通电,并拥护胡杰为总司令。 胡杰抱着争夺国家元首的野心,在这次战争中拿出了他的全部资本,将所有的兵力都动员起来,参加了战斗,陇海线正面的作战任务和津浦线的全部作战任务,都由他亲自督阵,尤其是津浦线的军事都由他亲自指挥。 作为戴国瑛的嫡系王牌,第一师迅速被调往战况最激烈的陇海线,刚刚新婚的沈绍隽甚至连行装都来不及收拾,就被直接送往前线。 而乔霏也没有闲着,因为突发大战人手紧缺,她暂时被借调成为戴国瑛的机要秘书,既要处理乔星诃的事务,也要协助戴国瑛处理战况,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从大战开始至今,一连数周连家都没有时间回,每天睡眠不到四个小时,仅有的休憩时间也是在总统府的休息室与机要秘书们轮班休息。几个大男人都累得面容憔悴,她却依旧神采奕奕。 “沈夫人,你去休息一会儿吧。”三十出头的徐庭也是戴国瑛的机要秘书,见她一个弱女子坚守岗位,不由得有些于心不忍。 “多谢,我还撑得住,徐秘书先去休息吧。”乔霏落笔极快,认真地誊抄着文档。 “你去休息吧,你已经撑了两天了,”徐庭干脆替她收拾了起来。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如果有第一师的军情我第一时间会通知你的。” 乔霏停了笔,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多谢!” 看着她的强颜欢笑,徐庭暗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世家千金又如何,嫁得一位如意郎君又如何,乱世之中颠沛流离。就算是她这样的金枝玉叶,也得日夜提心吊胆,忧心自己的夫婿在前线的安危,新婚第二日夫婿就被调往前线,如今生死未卜,恐怕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儿都比她命好。真是可怜又可悲。 乔霏也不和徐庭争,低头收拾好东西,便往休息室走去。这样的工作并没有超过她所能负荷的范围,但她只觉得这几日自己莫名得心慌紧张,不知道是因为和沈绍隽成亲之后就格外挂心于他,还是其他的原因,总觉得要发生出乎自己意料的坏事。 她轻轻摁了摁胸口。胸臆之间一股浊气堵得她难以呼吸,对于战争她了解得并不多。后世的华夏虽然国力孱弱,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有的只是五大家族明里暗里的争权夺利,多是以经济方式,而在那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世界级的大战,是以她对军事并不精通,更不用说对华夏军事史的研究了。 她只能把握世界发展的大势,对于许多小细节,尤其是战争的细节并不了解,但是这一场意料之中的大战,在历史上实际却是一个意外,在原先的时空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次战争,也可以说本来的这一次战争并不是由胡杰发动的,而是由另一个军阀发起的。 原先的倒徐战争本来并没有胡杰的参与,可是这一次他却参与了,并从中获益良多,大大壮大了自己的势力,才有了和戴国瑛一拼的资本。 虽然同样是大战,可是战争的发动者换人了,战争的细节还会与原先一致么?乔霏闭了闭眼,不由得一阵心慌。 胡杰军队的装备一向精良,这次还开来了铁甲车助阵,这是一种由火车加固改装而成的战车,可以沿着交通线轨道来回行驶作战,铁甲车的远程炮火在战场上大显神威,令革命军的攻势一再受挫。 第二军团率领第一师、第三师、第十一师,兵分三路攻击前进,参战部队都是革命军的嫡系,士气颇高。 但是铁甲车威力无穷,革命军的战术僵化,只知道猛打硬冲,伤亡颇为惨重,革命军从来没有被如此强大的炮兵轰击过,防护与阵地构筑都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剧烈的炮击把他们轰得晕头转向,前线的军心开始动摇。 而第一师就在主力阵地上,官兵们正被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炸得灰头土脸,战战兢兢龟缩在掩体中,不知道倒霉的炸弹何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成为炮灰。 沈绍隽亲自上阵督战,一抵达阵地就发现官兵士气不振,立刻大为不满,炮声中,传令兵向各团营长传达命令:“师座要训话!” 正在抱着脑袋躲避轰炸的团营长们只好顶着炮火,匆匆跑到临时挖出的壕沟中听训,沈绍隽神情严厉,狠狠地为部下打气训话。 炮弹在众人的头顶上呼啸着,炸开的弹片和着冲天的泥土,像下冰雹一般不时散落到壕沟之中,沈绍隽不为所动,他沉着脸的样子相当吓人,目光带着逼人的杀气。 这些团营长对沈绍隽并不陌生,许多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了,虽然年纪轻,可他在战场上的拼命作风和对部下严厉的要求,早就令他们心生敬畏,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露怯言退。在战场上,一个具有猎豹般攻击斗志的将官可以将绵羊般的部下带成群狼,他冷峻镇定的军人气质也正是这些人所崇拜的。 虽然有第一师的硬撑死顶,但是胡军修建了森严的防御工事,不仅外壕高深,还密布诡雷,第二军团正面强攻硬打的战术显然难以奏效,第三师在正面强攻中一败涂地,眼见战况不利,总指挥孙诚亲自上阵督战,却没想到不幸挨了一手榴弹,还好命大,重伤未死,但这总指挥是做不了了。 乔霏整理着一份份重要的军情,心情愈加沉重,第二军团总指挥势必是要换人的了,临阵换将是否会对沈绍隽造成影响,她总觉得局势愈加的不明朗了。 在第二军团总指挥的人选上戴国瑛十分犹豫,战事紧迫,可是他焦躁地抽了一夜的烟也没有想出合适的人选。 前线不可一日无主,戴国瑛咬了咬牙,决定任命军事参议院院长唐峙为总指挥。 接到命令的时候,乔霏怔了怔,“姑父,这唐峙……” “怎么?”熬了一夜的戴国瑛心情烦躁。 “他是个旧军阀,”乔霏皱了皱眉,“之前也常做背信弃义之事,万一……” 这个唐峙的风评实在算不得好,但如果不是攸关沈绍隽,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当口上反驳戴国瑛。 “你不必说了。”戴国瑛挥挥手,“我心里有数。” 乔霏咬了咬唇,戴国瑛一向都是刚愎自负,在这个当口上根本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眼下只有祈祷唐峙是个肯乖乖上阵打战的角色了,她头疼地叹了口气。 而她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唐峙的确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原先的他因为和军阀不和投靠了戴国瑛,戴国瑛让他做军事参议院院长原本也是投桃报李,可在唐峙眼中这根本就是个虚职,戴国瑛过河拆桥让他坐了冷板凳,他一直心怀不满,与戴国瑛貌合神离,偏偏戴国瑛觉得自己给了他恩惠,他应该会感恩戴德才对,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差池,便放心将第二军团的大权交给了唐峙。 可没想到唐峙一朝军权在握,就想乘机扳倒忘恩负义的主子,竟然以第二军团总指挥的身份通电与胡杰合作,准备乘虚反扑戴国瑛,此事一出,举国哗然,实在是倒戈史上的登峰造极之作。 戴国瑛得知此事大惊失色,一向镇定的乔霏当时就瘫软在地,以沈绍隽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服从唐峙的命令,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根本无法想象。 果然第二天前线就传来新的军情,第一师得知唐峙作乱,立即调转枪头,一心护主,可没想到落入唐峙和胡军的埋伏,惨遭围攻,师长沈绍隽兵败身死。 没有人敢去看乔霏的脸色,就连戴国瑛都回避着她,这个曾经是华夏女人最羡慕,男人最仰慕的女人,在新婚不久就成了寡妇,连戴国瑛都觉得有愧于她,而乔星诃更是默默垂泪,却没有勇气面对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儿。 乔霏恍若未觉,依旧每天工作着,只不过她似乎不再需要睡眠,把手头的每一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条,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神已经空了。 第二百章 哀 “乔五小姐,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徐庭不忍地看着乔霏,虽然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露出一丝哀色,他们所有人也在她面前绝口不提沈绍隽的事,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的脸色愈加惨白,身形愈加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那曾经光芒万丈的第一名媛就从沈绍隽死的那一日失去所有的神采。 为了不刺激到她,所有人都把“沈夫人”的称谓改成了“乔五小姐”,只要她过了这段最难熬的时日,就算是沈绍隽死了,她依然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不用了,谢谢。”乔霏礼貌而机械地回答。 “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过了。”他今日也是代表所有的同事对她说这番话的,虽然她出身高贵,但是做事伶俐利落,待人又极好,和总统府上上下下都相处得很好,噩耗传来,谁都不忍心见她如此低落消沉。 “不碍事。”乔霏起身,勉强挤出一个制式的微笑,“这是待会儿要给总统送去的文件,麻烦徐秘书了……”话音未落,她突然眼前一黑,身形晃了几晃,竟然晕倒在地。 “乔五小姐!乔五小姐!”徐庭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对着外头大喊,“快请大夫来!” 待到乔霏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见到姚碧云坐在她床前流泪不停,她有些茫然地唤了一声,“妈妈。” 声音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哑到了这个地步。 姚碧云忍不住上前抱住她痛哭出声,“我可怜的女儿啊!” 刚出嫁就守寡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极为残忍的事,何况是天之骄女乔霏,这几日整个乔家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乔绍曾成日在家唉声叹气,乔氏兄弟怨天尤人,姚碧云则是日夜痛哭不停。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儿才好,她每日都做好了饭菜送到总统府,可乔霏却每次都原封不动地把它们送出来,她想见女儿一面,也被乔霏以公事繁忙为由堵在了外面,她是铁了心要把自己隔绝起来。 此时的姚碧云连心疼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和乔霏计较,若不是她这次突然晕倒了,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见到她。 “妈妈,让你担心了。”乔霏轻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到沉重和疲倦,可是又觉得灵魂轻飘飘的,似乎失去了重量。 乔星诃则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咬着唇望着母女二人默默垂泪,若不是她固执,执意要沈绍隽和乔霏匆匆完婚,乔霏也不会落得新妇变寡妇的下场,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姚碧云怎么埋怨她都不为过。 “姑姑。我没事,你们都不用担心。”乔霏摁了摁胸口,试图将那钻心的痛意压下去,可是那一波又一波的心痛却怎么也制不住。 乔星诃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哽咽地应了一声。 姚碧云回头怨恨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乔霏道。“小五走,我们回家。” 乔霏刚摇了摇头,乔星诃就立刻劝道。“贝贝,你就先回去休息几日,这里的事情并不紧急。” 乔霏的病只不过是疲劳加上伤心过度,这样的病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在家静心调理一阵,便能痊愈。她麻木地看着母亲指挥着丫头们收拾她的东西,又被搀到了车上。 “我要回沈宅。”她静静地开口。 “你还回那里去做什么?”姚碧云惊讶地看着她,“自然是要回乔公馆。” “那是我家。”向来顺从姚碧云的乔霏坚定地说。 “难道乔公馆便不是你家了么?”姚碧云的眼睛都红了,全家人待她如珠似宝,现在出了事全家都为她日夜担心,她竟然丝毫不顾家人的感受…… “我已经嫁人了。”乔霏望着窗外淡淡地说。 “可他已经死了!”一向优雅的姚碧云拔高了嗓门,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伤人又尖酸,但是如果能唤醒这个傻女儿,她也是愿意的。 乔霏沉默了下来,静得像一尊雕像,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小五,小五,”姚碧云有些心慌地扳过她的肩头,却对上她空洞洞的双眼,“不要吓妈妈!” “让我回沈宅,”过了好半晌乔霏才吐出这一句话,声音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求你成全我。” 求? 姚碧云无力地靠向后座,记忆中这个小时候刁蛮,长大后沉稳的女儿,似乎从来没有对她用过“求”这个字,她总是一副镇定有礼的模样,常常撒娇但却有分寸,每一件事她都能完成得妥妥帖帖的,在整个上流社会,她的女儿无疑是名媛的典范,她从不求人,却能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可是今日她竟然用上了“求”这个字…… 姚碧云惨然而笑,她的孩子们,怎么一个个都是情种,她怎么也想不到,乔霏对她那个新婚第二日便离家的夫婿,在乎到了这个程度。 “去沈宅吧。”姚碧云开口吩咐,嗓音中有着难得的低哑。 “妈妈,你先回去吧,”乔霏疲倦地说,“我想一个人静几日。” 姚碧云担心地看了乔霏一眼,见她神色憔悴,也是心有不忍,只得点头应下,私下却拉过了谢英和洪梅,细细叮嘱她们要好生看好乔霏,生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乔霏静静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这段时间这宅院虽然没有主人回来住,可下人们依旧很尽职地每日打扫,龙凤烛已经燃尽,烛台却依旧摆在桌面上,柜面上的红玫瑰每日一换,依旧吐露成淡淡的芬芳,身下的大红鸳鸯被褥,仿佛一切都和新婚之夜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少了男主人。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便是那晚他温柔的望着自己,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欢喜连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他的声音清越动听,不住地在她耳边喃喃着“霏霏,霏霏,我真高兴……”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在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她细细回味着一切,仿佛他就在身边,在枕头上蹭了蹭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隔日中午,小丫头们已经进来看了几次,谢英和洪梅也担心她而轮流守在门口,可没有想到她就只是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留恋的笑意,似乎这一觉又甜又沉,尽管担心她的身体,却不忍吵醒她。 “小姐从前一日只需要睡三四个小时,没想到这一觉睡了这么久,真的没事么?”谢英有些担心地说。 “应该是没事,方才大夫不是已经来看过了么?小姐平日操劳过度,如今沈将军刚刚去世,她伤了心神,难免会睡得久一些。” “沈将军那么好的人,真是可惜了。”谢英叹了口气,虽然和沈绍隽接触不多,可在美国的时候就从洪美堂的口里听说了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军官的故事,回国后见到他和小姐的浓情蜜意,任何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再般配不过的璧人,可没想到这一对戏文中的公子小姐,竟是这样的结局。 洪梅也连连叹气,“小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担心。” “乔梅小姐和银月姐来了,她们想看看小姐。”诗文走了过来,轻轻开门一看,“小姐还没醒啊?” “听说霏霏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乔梅跟了过来,面有忧色,“再不吃些东西,怕是会伤胃。” “可是小姐很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她太累了,让她好好歇一歇罢。”诗文不忍地说。 银月的眼睛红了,“诗文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还是让我来伺候小姐吧。” “我也来帮忙。”乔梅脱下外套,“我让厨房熬了些燕窝银耳粥。” “乔梅小姐,银月姐,这怎么好意思?”诗文和谢英、洪梅都一脸不好意思,乔梅和银月如今都是上海滩上的女强人,女权会的组织者,怎么好让她们再做这样服侍人的事儿。 “你们不用和我们客气,当年我遇上那样事儿,如果不是霏霏,我早就死了,我是她一点一点救回来的,我这条命都是她的,”乔梅叹了口气,“如今她遇到了这种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不错,我自小服侍小姐惯了,你们就放心吧。”银月端了一盆热水准备进屋唤醒乔霏梳洗。 她们刚刚推门而入,就见到乔霏已经起了身,却只是披头散发,身穿睡衣地坐在冰凉的地上,四周散落着一堆信纸。 银月和诗文眼尖,立刻认出来这些信都是沈绍隽当年写给她的,如今却物是人非,不禁心中酸涩难当。 “霏霏,天还凉着,你怎么坐在地上,小心寒气入体。”乔梅连忙上前一把把她扶了起来。 “梅姐姐,劳你来看我。”乔霏脸色苍白地朝她颔首微笑,脸上却有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 “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乔梅心中一疼,理了理她的头发,“既然已经醒了,那便梳洗完喝点粥罢。” 而银月和诗文已经俯下身子将地上的信函一一拾起整理好,这些一向是乔霏最重视的宝贝。 乔霏虽然点着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信函。 第二百零一章 生机 乔霏木然地喝粥,无悲无喜,一语不发,倒是让人不知从何安慰起。 “霏霏,世事无常,你也不必太伤心了……”乔梅硬是挤出一句安慰之言,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脸红。 “我明白,梅姐姐放心吧,我没事,你们都不用担心。”乔霏越是平静,越是让人觉得害怕。 “你……”众人心中一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姐,”银月扑通一声跪倒在乔霏面前,拉着她的手痛哭,“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你这样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难过?”乔霏抚着胸口,只觉得一阵钝痛,言语中却有着无奈,“我哭不出来,快起来吧,你们不必如此。” 见屋内众人全都默默拭泪,乔霏的唇角弯了个苦涩的弧度,“我相信他,他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一直到现在,她都始终觉得他没有死,那个战神一样的男子怎么可能轻易死在这个战场上? 岂料她越是这么说,众人的哀容越甚,只当做他们鹣鲽情深,她始终不肯相信他的死讯。 乔霏叹了口气,“洪梅,你让天凡来见我,我有事和他说。我保证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都回去吧。” “可是……”乔梅和银月都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谢英到乔霏耳边轻声道,“陆先生派了一位密使持信而来。” “让他上来。”乔霏眼睛一亮。 见乔霏真的有事,乔梅和银月这才告辞而去。 “乔五小姐,”身穿长衫风尘仆仆的男子朝乔霏行了个礼,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直接将信函呈上,“处座嘱咐手下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封信送到小姐手上。” “宋先生请喝茶。”乔霏接过信函,知道这位宋武是陆行严的心腹。陆行严让他送密信过来,必定是有要事。 急急撕开信函,信上的字迹是陆行严亲笔所书,寥寥数语,却让乔霏的心狂跳不已,“行严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乔五小姐说的是沈将军的事么?”宋武喝了一大口茶,“据属下探知,第一师虽陷入包围,可是大部突围成功,之后便行踪不明。无论是我们还是胡杰都没有找到他们,胡杰部所称沈将军兵败身死一事,极有可能是为自己造势。未必就是实情。” “也就是说绍隽有可能还活着?”乔霏颤声问。 宋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恕属下直言,虽有这个可能,但是也不能抱有太大希望。陇海线一带形势很乱,沈将军就算突出重围,孤军作战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个消息报给总统了么?”乔霏死死捏着信函,沉吟片刻。 “刚刚报过去。” “总统可说了什么?” “总统只是叹气。” 乔霏心里了然,恐怕戴国瑛已经接受了沈绍隽的死讯,对他来说此时更重要的是保住陇海线。沈绍隽和第一师已经成为弃子了。 “宋先生,多谢你了!”乔霏起身道谢,“这一趟辛苦了。如不嫌弃,不妨盘桓数日……” 宋武连忙起身还礼,“乔五小姐客气了,宋某职责所在,如今前线战事紧张。还须立刻赶回去,就不叨扰了。” 乔霏点点头。对谢英使了个眼色,她便立刻对宋武奉上一个信封。 “这是路上盘缠,还望宋先生不要推辞。” 宋武推辞了几下,还是十分感激地收了下来,别人虽然看不起他们,但乔霏对他们这些特务却一直十分礼遇。 “小姐,莫非沈将军真的没死?”谢英惊喜地望着乔霏。 乔霏还是攥着信函,胸口却不住地起伏着,显然情绪异常激动,“不管他有没有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姐,”刚走到门口的杨天凡和洪梅都被她这突然的一句话给弄懵了。 “沈将军有可能没死!”谢英忙不迭地将好消息报与二人知晓。 “真的?!”杨天凡和洪梅都面有喜色。 “无论如何他如今的处境都十分危险。”乔霏抿了抿嘴,眼底闪着无比坚定的光,“收拾一下,去豫东前线。” “小姐!”三人瞠目,愣在当场。 “我不相信他死了,就算他真死了我也要接他回来!”乔霏几乎是第一次如此执拗,一句话把他们开口劝阻的机会都堵死了。 好在三人都是乔霏的死忠,既然她如此坚定,便不再多劝,立刻出去准备起了必须的随身物品。 “这件事别让人知道,否则便走不了了。”乔霏叮嘱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盯着她,生怕她做什么傻事,走的时候需要格外小心,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小姐,你也带我去吧。”诗文推门而入,一下子跪在了乔霏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谁准你在外面偷听的?”乔霏的眉目中有着少见的凛冽,似是动了真怒,让诗文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诗文向来都是跟着小姐的,求小姐不要把诗文扔下。”诗文可怜兮兮地扯着乔霏的衣角求道。 “你以为我是去游山玩水的么?你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要懂事了,若是连这些事理都不明白,今后便不必跟着我了。”乔霏决然道。 诗文这回是真的被吓住了,乔霏一向对她们温言细语,鲜有如此疾言厉色,她自幼跟着乔霏,仗着宠爱常常在她面前撒娇,她一时忘了尊卑,也忘了乔霏也是会动真怒的,顿时傻在了她面前。 “好了,你不必跪着了,起来罢。”乔霏挥挥手,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 诗文连忙抖着身子,不住地磕头认错,“小姐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回罢,我不吵着跟着你去了,求你不要赶我走……” “知错就好,你先起来吧,”乔霏放缓了语气,“你要明白,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如今外边兵荒马乱,他们三人武艺高强能够护我周全,而你却没有自保之力,我怎么放心带你出去?何况我们走了,这个家乱成一团怎么办?还都得靠你好生看着,如今绍隽出了事,我又出远门,难保家里不会有人生二心,你是我信任的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擅离?” 诗文被乔霏一顿大棒一个甜枣的给驯得熨帖了,才窸窸窣窣地抽着鼻子应道,“诗文一定不会辜负小姐的苦心,一定把家看好。” “不仅要把家看好,还得帮我打好掩护,尽量别让我们出去的消息传出去,知道么?”乔霏揉了揉诗文的头发。 “若是太太和总统夫人问起来?”诗文眨巴着眼睛望着乔霏。 “那便尽量瞒,实在瞒不住了,就说不知道我们去了哪儿。”乔霏歉然道,“诗文,这次我们可都要靠你了。” “若是太太怪罪下来……”诗文打了个寒颤,显然是怕极了姚碧云。 “你是谁的丫头?如今又是谁家的?”乔霏斜睨了她一眼。 “我是小姐的丫头,”诗文破涕而笑,“我陪小姐嫁入沈家了,那便是沈家的丫头了。” “知道便好!”乔霏冲她鼓励地笑了笑。 “小姐,已经都准备好了。”洪梅行事稳重利落。 乔霏点了点头,径自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枪装上子弹,揣入怀中。 “都带枪了么?”乔霏走近洪梅低声问,乱世之中只有枪才能带给人安全感。 “都带了,但都是手枪,若是遇到军队怕是……”洪梅低声道出自己的顾虑。 “无妨,尽量不要起冲突,实在不行便夺过他们的机枪。”乔霏不以为意。 洪梅点头,“小姐还是换一身朴素的装扮再出门罢。” 旗袍高跟鞋的打扮太过于贵气显眼了,恐怕会成为路上匪人的打劫对象,无端惹来许多麻烦。 乔霏点点头,“还是你心细,你与我身材相仿,便拿一套你的衣物给我吧。” 卸掉身上多余的饰品,换上棉布衣裳和布鞋,扎上辫子,俨然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大姑娘,乔霏有些新奇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除了这张脸太过漂亮与一身打扮不搭之外,倒没有太多扎眼之处。 “天凡那儿有一种药水,涂了能让脸色变黄。”洪梅也觉得乔霏的皮肤太过于白皙细腻了,在这样的年代,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养出这样的好气色。 涂上药水的乔霏脸色呈现出姜黄色,又用粉底混着眉笔在脸上涂了几笔,让脸上多了几颗雀斑,这才让这张脸平凡下去。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罢。”四人轻手轻脚地下楼,诗文已经将宅子里的仆佣引往别处。 “你们三个小兔崽子啥也不懂就想带着小姐闯荡江湖?”没想到在大门口处,遇着了笑眯眯的江伯和梁叔。 乔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江伯挥了挥手止住了,“你心里想什么我们都明白,老大说了,沈将军恐怕还没死,但是此次劫难深重,你们夫妻一场,去战场寻他正是有情有义之举,我们不会拦你。不过这三个小兔崽子江湖经验尚浅,一路上恐怕只有添乱的份儿,所以你还是带上老梁一块儿去,一路上有个照应。” 第二百零二章 寻 “江伯,梁叔!”乔霏的眼睛浮上了一层薄雾。 “好了,好了,莫再做那小儿女情态,”江伯哈哈大笑,“你们尽管去吧,这家里我帮你顶着。” “好!一切便有劳江伯了。”乔霏点点头,梁叔已经叫了几辆黄包车,几人依次上了车,径往火车站去了。 “小姐莫要担心,路上都已经打点好了,待到了之后自然有人接应,一有沈将军的消息就会报上来的。”见乔霏一路上始终难掩忧色,梁叔低声安慰道。 “代我多谢亚湾兄了。”乔霏朝梁叔点点头,知道这一切不是仅靠梁叔和江伯就能做到的,定是严亚湾在背后使了很大的力气。 “沈将军刚正不阿,吉人自有天相,此次定会安然脱险的。”梁叔笑了笑,“而且小姐之前的布置有几步已经成功了。” “你是说?”乔霏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梁叔点点头,“虽然事还未成,但见他们那意思已经是有所松动。” “陇海线艰难,津浦线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乔霏叹了口气,“兵力悬殊颇大,若论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恐怕革命军是要败亡的。” 这一场内战和之后与倭国的战争不同,始终还是以政治层面上的机关算尽,勾心斗角为主,华夏上的割据势力之间各有矛盾,又有其共同利益,要下好这盘棋,还是要靠政客合纵连横的手段。 一路上越往北走,交通愈加不便利,四处可见军士们挤着一列列火车开往前线,而普通乘客则是一票难求,火车里拥挤不堪,鱼龙混杂。 梁叔毕竟是老江湖。三两下就和周围的乘客混熟了,打听起了前线的情况。 “什么,你是来找儿子的?”那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连连摇头,话中不无惋惜之意,“这兵荒马乱的,你上哪儿找去,若令郎真无事,自然会和你联络,你这样恐怕是白走这一趟……” “我一大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老天莫要如此待我……”梁叔哭得真真切切。 “老人家。不是我劝你,如今这年月这事儿也是常见,你莫往心里去。说不准你儿子被抓了壮丁,几年后,嘿,升了军官,那你晚年可就享福啦!”一个黝黑壮实的男子笑道。 梁叔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好男不当兵,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这男子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中年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下便缓和气氛道: “老人家,如今这河南乱得很。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吧,人人都想往南跑,你们偏要往北走。唉,真是——” “实不相瞒,我一个孤老头子哪有能耐自个儿出来寻人,这一趟是陪我们家少东家出来的,虽是前线。可总要吃粮吧,我们就是来看看这儿需不需要粮。趁这当口也能赚上些钱。”梁叔说着说着,声音又黯然了,“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钱,就为了能让儿子娶个媳妇儿过好日子,谁想到……” 众人点了点头,商人逐利,越是乱的地方,越少不了这些逐利商人的身影。 “开封一带的粮价的确是高得吓人。”一个小个子的男人插嘴道,听口音倒是开封一带的人士。 杨天凡很配合地流露出一丝喜色,乔霏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议论,却依旧望着窗外不言不语,窗外四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饥民,瘦得皮包骨头,脸色发黄,眼神麻木,常有人为了一丁点儿的食物大打出手,有的沿着铁路线寻找从窗口扔下的垃圾,希望能捡着一些可以饱腹的食物,这些人绝对比她在美国所见的饥民要惨上数百倍。 “你们猜猜这次大战,会是谁赢谁输?”那山羊胡子似乎对战局十分感兴趣。 “我看会是胡大帅,听说他那铁甲车可厉害了,来回开那么两趟就把革命军一个师给打趴下了……” “瞎说,真要这么厉害,这战还要打这么久么?铁甲车开个两三天,革命军还不全军覆没啊?” “就是,净是胡说……” “才,才没胡说呢……”那人不服气道,“不然怎么开战没几日,那革命军最能打的小将军就被打死了呢。” 乔霏呼吸一窒,手紧紧攥成拳,虽然还是望着窗外,那抹心痛却袭上了眉头。 “说到那沈将军倒是可惜了,听说他治军极严,从不扰民,还帮忙剿匪,他驻扎在哪儿,哪儿的人民就有福喽。” “可惜如今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啊。”立刻有人附和道,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官兵历来都比土匪还可怕,仗着手上有枪,随意奸淫掳掠,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有怨也没处诉。 “听说沈将军才刚刚新婚就死在了战场上,可怜他家那如花似玉的小寡妇喽……”一个大汉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梁叔几人都脸色突变,乔霏回头警告似地望了他们一眼,才勉强低头压下怒气。 “那位沈夫人可是金枝玉叶,出了名的美人儿,真是命苦,才刚尝到男人的滋味,就死了男人,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哈哈……” “你这么同情她,不如去安慰安慰她?哈哈哈……” 梁叔到底老成持重,而杨天凡和洪梅听到这污言秽语,几乎都要按捺不住眼底的怒火,正要发作,谢英却比他们更快一步,狠狠地一拍桌面,气怒交加地站了起来,“你们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英子!”梁叔喝道,“出门在外不得如此刁蛮!” 刚才热烈讨论的众人被她一喝,都吓了一跳,此时面上都有不虞之色。 梁叔抱拳笑道,“她是我们小姐的贴身侍女,从小被惯坏了,到底是云英未嫁的女儿家,方才那些话女孩儿听了总是不自在的,多有得罪了,还望各位见谅。” 能坐火车的也都不是最下层的粗人,若不是一群大男人挤在一处海阔天空地瞎侃忘了形,也不至于在女眷面前说那样粗俗的话,被谢英那一喝和梁叔那一番解释给泼了一身冷水,气氛顿时有些冷了下来,一路上都讪讪然的,不复之前的热闹。 “出门在外什么人都会遇上,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嘴长在人家身上,他们想说就任他们说去吧,于我们又没什么损害,千万不要再起任何争执了。”在车站换乘的时候乔霏严肃地看着他们三人,“今日若不是梁叔,这事儿恐怕就闹大了……” “但是他们侮辱小姐……”谢英忿然道。 “他们未必心存恶意,不过就是嘴上花花,图个热闹的气氛罢了,这样几句话就让你乱了方寸,若真有人恶意挑拨怎么办?” 梁叔点头附和道,“小姐说的不错,江湖险恶,你们还是要谨慎少言为妙。” “小姐,我们知道错了,下回一定不会再犯。”洪梅认真地说,她想起在美国时,师父常说自己历练太浅,不通为人处世,只有跟在乔霏身边虚心求教,才能有长足的进步。 “若论养气功夫,恐怕我们谁都不如小姐。”杨天凡笑道,“当年小姐年纪小小被山匪掳去,在那群穷凶极恶的匪徒面前依然镇定自若地和他们周旋,最后竟然还策反了两个山匪。若换作谢英你被掳上山恐怕这小命都不在了。” 被山匪掳走的事对乔霏来说不过是生命中不起眼的小插曲,但对谢英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却充满了诱惑力,她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段故事,无奈乔霏向来不肯多讲,这回逮着了机会,她便缠着杨天凡给她说。 “谢英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梁叔感慨道,递给乔霏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出门在外,吃的简陋,小姐就将就一些吧。” “无妨。”乔霏于吃穿上不甚讲究,何况这红薯煨得温热,既能暖手,又入口香甜。 “这一车车都是要调往前线的革命军,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能把沈将军救出来呢。”梁叔乐观地安慰。 乔霏苦笑,“接连两次临阵换将,革命军的阵脚已乱,这些兵调往前线也未必有什么大用处,绍隽如今孤立无援,恐怕粮草不继……” 她顿时没了胃口,现在的他说不定连这一口红薯都吃不上。 “小姐可有想过找到沈将军后该怎么做?”梁叔突然问道,“以沈将军的为人,怕是不肯抛下那一干手下独自逃亡的。” 要救就要救一个师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乔霏摁了摁眉心,她承认自己毫无把握,“到时候只能依赖之前的布置了,成或不成总得放手一搏,加上若是姑父知道我在这儿,应该也不至于袖手旁观。” 从一开始她便没有周密的计划,凭是也不过是一时冲动非要来前线寻他,事到如今,她赌的就是加上她这颗筹码,乔家会给戴国瑛施压,而戴国瑛也绝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嫡系精锐全军覆没的,这两颗筹码加起来应该够分量让他加派兵力全力救援吧,实在不行就算打晕沈绍隽也要救他走。 第二百零三章 希望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还挺好看的嘛,抬起头来给爷笑一个。”几个衣冠不整的兵痞一摇三摆地晃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显然喝了点酒,伸手就要挑起乔霏的下巴调戏。 梁叔利落地挡在了乔霏身前,赔笑道,“这位大爷,小女得了肝病正要去城里医治,小心过了病气。” “你个死老头,给我闪开。”那军服都没扣上的兵士显然不吃他这一套,恶狠狠地推了梁叔一把。 可梁叔到底是练家子,怎么会是这种喝了酒的普通兵士动得了的,岿然不动地挡在乔霏身前,脸色也冷了下来,这些兵痞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哟,死老头还挺倔,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就不知道老子是谁……”那兵士气红了眼,把袖子一卷,一拳揍向梁叔,身后那几个兵士也摩拳擦掌地要上前助阵。 梁叔一手接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掏出枪顶在了兵士的腹部,冷冷地在他耳边低语,“识相的就快滚!” “你,你们是谁?”那兵士被冰冷的枪管一顶,一个激灵就酒醒了,看他们的装束打扮绝对不像是能带枪出门的人,除非……是土匪!或者是特务处的特务…… 无论是土匪还是特务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老头的力气很大,拧得他的拳头都快断了,疼得他冷汗直冒,若真是土匪还好,他大声叫唤几声,干脆就把他给毙了,反正就当是剿匪了,可若是特务处的怎么办?谁不知道特务处的向来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若真杀了他们的人,恐怕他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正犹疑不定。 “我们的身份你没资格知道,快滚!”梁叔低声喝道。 “是是是。”那兵士忙不迭往后退,一脸诚惶诚恐,身后几个同伙正不明所以,他在他们中低声说了句什么,几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试探。 “等一下,”一直低头沉默的乔霏突然抬起头,“你们的长官是谁?” 虽然她打扮得土气,可坐在那儿自有一股清灵的气质在。才引得这几人上前调戏,她这一抬头更让几人一惊,一股冷漠高傲的清贵之气扑面而来。这种久居上位之人才具有的威压,让几人刚才的酒气都散得一干二净,不由自主颤着腿肚子求饶。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长官,还望长官饶了小人们这一回罢……” 这些兵痞都是下层士兵。一没有势力靠山,二没有真本事,凭的不过就是这一身虎皮和腰间的枪,恃强凌弱,横行乡里的事儿也都是做惯了的,他们虽然横。但知道轻重好歹,普通人家会随身带枪的么?就算真是带枪的匪人,他们几个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先暂时低头探探情况再作计较。 这个时候杨天凡和一个身穿军官服饰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么?”杨天凡立刻关注地问道。 “那几个兵痞冲撞了小姐。”梁叔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如在看死人一般。 杨天凡身后的军官皱眉,严肃冷冽地看着他们,“你们的长官是谁?” 那几个兵痞本还想要诬赖梁叔和乔霏是携枪的匪人。见这个营长级别的军官都对乔霏毕恭毕敬,心里登时凉透了。心想这定是特务处的特务头子了。 “我们……”那几个兵士吓得更厉害了,在军队之中等级制度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军官这个级别的,甚至可以随意掏枪出来毙了他们,到时候再用个违反军纪的理由的报上去,谁也不会真和他计较。 见这几个兵痞支支吾吾的,那军官干脆就掏出枪来指着他们的脑袋,“说!” 被枪一指,几人立刻就瘫软下来,跪在地上不住求饶,“我们的长官是许多得,他是我们的排长。” “你们的团长是谁?”小小一个排长自然不会有人认识。 “是,是刘木仁。”几人几乎都要哭出声来了,附近偶有路过的兵士也都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眼神,不知道这几个兵士犯了什么大罪,竟会惹得长官拔枪相向。 “刘木仁,军校第二期毕业生,能这么快做到团长的位子,本以为也算有点本事,没想到带出来的兵竟然与土匪军阀无疑。”乔霏的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可听上去偏偏带了那么一丝冷嘲,就连那军官听了也不由得心中一寒。 虽然不知道乔霏的真实身份,但能这么随意说出刘木仁底细的,地位绝对要比他高得多,那军官有些同情地看着那几个兵士,也算是他们倒霉,平日横惯了却没想到会撞到这位小姐手里。 “小姐,他们几个怎么处理?”军官恭敬地请示道。 “让他们走罢。”乔霏倒也干脆利落,“刘木仁的兵自然应该由他自己管束,这里是车站,就不在这里多生是非了。” 那几个兵士一听此言,如蒙大赦,磕了几个头便连滚带爬地跑了。 “卑职汤同见过小姐。”那军官恭敬地向乔霏行了个礼,他也是严亚湾的门生,严亚湾特地交代了他会有一位上海来的贵人途经此地,让他帮忙打点好一切,至于这位贵人有多贵,严亚湾却是没有细说,他向其他几个师兄弟打听,只知道贵人是位千金小姐,来前线有机密要事,他们只需要把事情做好即可,其他的不必多加打听。 “一切有劳你了。”乔霏冲他点点头。 “卑职已经安排了热饭菜和房间,小姐在这里休息一宿再赶路也不迟。” “不必了,我们赶时间,坐最近的一班车走。”乔霏心悬沈绍隽,眼看离前线越来越近了,哪里有心思在这里耽搁。 “好,卑职立刻着人去安排。”这汤同十分上道,见乔霏坚决便也不勉强,对身边的副官叮嘱了几句。 “这几日可有第一师的消息?”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幽幽问道。 “沈将军的第一师?”汤同微微皱眉,“尚未有确切的情报传来,只是听说第十一师也被包围了,如今情势危急,极有可能陷入第一师的险境。” 这消息已经算不得什么机密情报了,所有人都知道革命军这回在陇海线上吃了大亏,这援军源源不断地送到前线,但全部都被牵制住了。 “多谢!”乔霏道过谢后,便不发一言,胸口那渐渐弥漫开的钝疼让她呼吸困难。 谢英和洪梅买好了路上需要的东西,也一脸沉重地回来了,显然在外打探到的消息并不让人满意。 “小姐,你说沈将军会在哪儿呢?”终于到了开封,几人住进客栈,因为沈绍隽的音讯全无,几人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是啊,会在哪儿呢——”乔霏紧锁着眉头,望着眼前这幅最新的军事地图,虽然她对军事没有太大的研究,但这几年跟着沈绍隽也渐渐学会了看军事地图,甚至可以凭借印象立刻画出一幅简略的地图。 “当时他是在这座山附近失踪的,”乔霏趴在桌子上冥思苦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一支军队销声匿迹?” “躲进山里?” “装成平民?” “都不可能,那么庞大的一支军队不可能就躲起来的。”乔霏摇摇头,沈绍隽打战悍如虎,狡如狐,若是这么容易猜透,就配不上他的威名了。 “小姐,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军情未必就是真的?”梁叔大胆地猜测道。 乔霏眼睛一亮,“不错,当初第一师、第三师和第十一师已经被打散了,首尾不能相顾,只有胡杰和唐峙说他们围灭了绍隽,总统府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失联,听了胡杰的话才相信他兵败身死,而实际上则是第一师大部失去踪迹,说明他们当初根本没有围灭第一师,只不过是故意为自己造声势的,借此让姑父自乱阵脚,而绍隽早就已经突围而去……” “可是以沈将军的为人不至于这么久不和总统联系吧……” “或许是唐峙的事让他不敢轻易信任通讯渠道,毕竟唐峙有密电码,可以轻易截获他的电报,知道他的动向,所以他一直不敢对外联系……”重新燃起的希望,让乔霏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那沈将军到底在哪儿呢?”谢英问了第二遍,分析了大半天还是不知道人在哪儿。 “以他的性格定然是要反攻的,第三师和第十一师都陷入苦战,第三师还好,有后援持续不断地补上,而第十一师则被围困,处境与当初的第一师相似,这段时间,他应该就在这附近。”乔霏兴奋地用笔在地图上圈了一片区域。 “既然知道他在哪儿了,那就快去吧!”谢英迫不及待地说。 “怎么去?那里可是前线。”寻常人谁会吃饱撑着往前线跑,前线炮火连天,子弹不长眼,去找一个人简直难如登天,何况遇上敌军的几率很大,听起来简直就是找死。 “既然来了,就是要去找沈将军,否则我们来这一趟做什么?”梁叔正色道,“小姐放心,老梁拼上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的。” 第二百零四章 村姑 “梁叔,多谢你们了!”乔霏为自己的私心感到愧疚,这一趟凶险无比,若有个万一,几人就要命丧于此,他们完全都是被自己连累的。 因为没有人愿意往前线去,他们自然雇不到车夫,只能依靠徒步一点一点地靠近战场,当然一路上并不是没有人,许许多多因为战争失去家园的流民携家带口地四处迁徙着,还有不少伤兵、逃兵仗着手中的枪抢夺流民的口粮,同时又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部队的追捕,一路上不难看到各种抢劫枪杀强暴的惨景。 几人从一开始的震惊不忍到了后来也变得麻木起来,四处都是焦黑的田野、房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臭的味道,还有不少人曝尸荒野引来野狗的撕咬。 “从这些流民和逃兵说的话看来,这几天胡杰的军队似乎打了败战,这些逃兵也大都来自胡杰的部队,以第十一师的实力本来就处境艰难,应该不可能能够击退胡军,除非有了援军,这部援军会不会就是沈将军?”梁叔猜道。 “但愿如此,”乔霏望向远处,依稀可见硝烟弥漫,还有轰隆隆的枪炮声,“但是胡杰的军队已经包围了第十一师,以第一师的兵力就算和第十一师内外夹击胡军,也未必能讨得了好,除非万长山真的铁了心和刘恩翻脸,否则就更艰难了。” 越往前走见到的溃散逃兵就越多,见他们五人落单,这些土匪似的兵士本想从他们身上讨些好处,没想到全被梁叔他们给收拾了。 梁叔出手向来不留情面,为绝后患向来都是一枪毙命,到了后来就直接抢了这些逃兵们的枪。 “小姐,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便是战场了。”梁叔拉住了乔霏,此处离战场已经近到可以听见厮杀的声音,甚至有流弹直直落到他们脚下的泥土之中。 “那便等一等吧。”五人找了块巨石,背靠着它席地而坐,就在这炮火隆隆中分食干粮,进行短暂的休息。 “待会儿炮声停了,我先到前头去探探风声,看看到底是哪两支部队交战。”杨天凡主动提议道。 梁叔略一思忖,“好,你带好枪。自个小心,遇事机灵点。” “我知道分寸。”杨天凡点了点头。 不多时杨天凡便扭了个少年士兵回来,那小兵被捂上了嘴。虽然不断挣扎着却被杨天凡钳制得死死的。 “逮这小家伙回来可费了我不少力气。”杨天凡微喘着,“差点被他大喊大叫引来追兵。” “他是革命军的人。”从制服上就可以轻易辨别这一点。 “刚才他们在清扫战场,见他落单了,我便把他掳到一旁,本想打探点消息。谁知道这小子不配合,不捂着他嘴就大吵大嚷的,我没办法,只得把他绑回来。”杨天凡无奈地搔搔头。 “你绑这么个人回来做什么?他一开口就引来追兵,不开口我们也问不了。”梁叔频频摇头,杨天凡一脸尴尬。 “既然是革命军在清扫战场。显然是革命军胜了,只是不知道这支部队是不是绍隽的。”乔霏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情怯。生怕在知晓答案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那种煎熬是最可怕的。 “小弟弟,你不用担心,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都是革命党。这次是奉了总统密令来这里寻人的。”乔霏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既不是奸细。也不会对你不利,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待会儿我们便把你送回去可好?” 那小兵昂首冷哼,一脸不相信,还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 “小姐,这小兵不会说的,还是我再去打探一番吧。”谢英是个急性子,早就按捺不住了,也不管杨天凡尴尬不尴尬,直接就冲了出去。 不多久谢英就一脸喜色地回来了,“这附近已经没有兵士了,估摸这儿已经被清扫过了,放开这小子吧,任他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那小兵一听就急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撇下了,杨天凡幸灾乐祸哈哈大笑地扯下他嘴里的破布,却被这小兵连啐了好几口,“奸贼!奸贼!” “你这小子!”杨天凡怒从心头起就要一个巴掌扇过去。 “别和小孩子计较。”乔霏一把拦下他,扭过头急不可耐地问,“你是第一师的么?” 小兵抿唇不语,依旧戒备地望着她。 “若你是第一师的,可否速速带我们去见你们师长,我们有急事。”乔霏的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小姐,”梁叔摇着头拦下了她,果然是关心则乱,一向冷静的乔霏竟然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估计从这小子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兵,怎么可能会接触到沈将军?他知道自己的排长,了不起知道团长,未必会知道师长。” “谁说我不知道了?”那小兵一受激,竟然脱口而出,“我们师长是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全天下有谁不知道?” “哦?好大的口气,你们师长可有什么英雄事迹,竟会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洪梅含笑开口。 “他身先士卒直闯敌营,在激战中右腿中弹仍然咬牙不退,每次攻坚战他总是自告奋勇担任主攻,他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在攻城战中,他敢带头冒着弹雨爬云梯登上枪头,以集束手榴弹猛轰守军……”小兵说得十分兴奋。 谢英却发出了嗤笑,“你蒙人的吧,堂堂一个师长怎么可能亲自闯敌营爬云梯?编故事也不编得像一些。” “我说的是师长当连长时候的事儿。”小兵红着脸不服气道。 “你们师长当连长那会儿你恐怕还没出生呢,小小年纪净会扯谎。”谢英一副打死不信的样子,把小兵气得不轻。 “我没扯谎!我们师长今年才二十七岁,他做连长的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怎么会没出生?这些不是我编的!”小兵气极,虽然不是亲眼目睹,可这些故事常听军中老人说起,全师对于这位和神一样的师长无不是敬慕依赖。 当听到“二十七岁”四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乔霏更是身子一软,无力地瘫靠在石头上,脸上悲喜难辨,二十七岁的师长莫说是革命军了,就是整个华夏也仅此一位。 “你个臭小子,真把我们吓死了!”谢英嗔道,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 那小兵一脸不明所以,梁叔却笑道,“臭小子,还不快带我们去见你们师长?你可知道眼前这位是谁?这位就是你们的师长夫人啊!” 小兵惊疑不定地看着乔霏,似乎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形容憔悴,衣衫粗陋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师长夫人,虽然没有见过,可听人说师长夫人是华夏最美的女子,这样英雄美人的段子,让军中兄弟乐了好几天,“师长不是娶了个天仙吗?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的村姑?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那小兵的言下之意却让乔霏难堪了起来。 乔霏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这身村姑打扮,只顾着出来方便,现在才发现自己这副模样实在称不上好看,女为悦己者容,顿时一股羞赧蹿上心头。 “咳咳,”梁叔轻咳了两声,难得小姐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小姐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 “就是,千里迢迢赶过来谁不是满面风霜?”杨天凡也附和道,“沈将军如今恐怕也是满面硝烟,衣裳不整。” “胡说!”小兵立马反驳道,“我们师长英伟不凡,便是在战场上也总是制服笔挺,干干净净的。” “哈哈哈哈,你们师长是不是身骑白马,喜着白衣,打起仗来依旧白衣不染尘,是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小将啊?”杨天凡在这小兵身上吃了亏,就偏要和他对着干。 气得着小兵恨不得扑上前咬下他一块肉来。 “好了,还磨蹭什么?还是先去见沈将军要紧。”梁叔到底老成持重,打断他们的胡闹。 “你们得先送我回去报告班长才行。”小兵就是有一股执拗的劲头。 杨天凡嘴角微抽,“不会是要从你们班长到排长、连长、营长、团长,这么一路报上去吧?” “那是自然!”小兵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军中规矩如此,我们也不必苛责,小弟弟劳烦你了,”乔霏笑了笑,“你务必报告上级,我有紧要事务必要尽快见到你们师长。” 那小兵对乔霏态度倒是不错,一来她态度好,二来说不定她真是师长夫人,也不敢怠慢,立刻点了点头,朝军营跑去。 不一会儿就出来两个低阶军官,朝乔霏行了个礼,便带她去见了营长,只是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很难让他们把她和报上那个明艳照人的名媛乔五小姐联系在一块儿,甚至在心底不地道地怀疑是他们师长在哪儿惹上的风流债,又或是老家里还有个童养媳? 其实不管乔霏有没有紧要军情,“沈夫人”三个字就如烫手山芋,有谁敢耽误,巴不得立刻就把她送到沈绍隽面前,只是沈绍隽的驻地离这儿实在有一段距离,他们不得不坐上车一路颠簸而去。 第二百零五章 怒 小别胜新婧,何况是新婧第二天便被迫分离的爱侣,喜欢看小说的谢英一路上在心里幻想过许多乔霏和沈绍隽别后重逢的场景。[最快的更新尽在四*库$书*小说网] 场景一。 欣喜若狂的沈绍隽飞奔而出,将乔霏一把拥入怀中,捧着她的脸细细描摹,一遍又一遍狂热地念着她的名字。 场景二。 一对有情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一切犹如在梦中,千言万语化作泪两行,痴痴凝望了片刻,方才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永不分离。 无论是哪个场景都美得十分动人心弦,更能够满足英雄美人的结局。 可就是没有想到那个在乔霏面前一向温柔的沈绍隽,竟然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身笔挺的军服勾勒出他修长俊挺的身材,身上弥漫的杀气人心惊,清俊的脸上有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凌厉,那样凛冽的声音更是他们所陌生的,乔霏尚未回答,他便连续追问道,“谁准你们来这里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么?你且动脑想一想,这种地方是你这种千金小姐能来的么?” 他的责问一声比一声严厉,连梁叔这样的持重之人都被他的怒气慑住,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其他三人更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们历经艰险一路来找他,到头来却换来这么一顿臭骂? 乔霏低着头任由他骂了个痛快,直到他停了嘴不悦地抿唇望着她时,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却不是为自己辩解,“你的密电码因为被唐峙暴露了,所以无法联系总统是么?” 沈绍隽依然拧眉望着她不答话。 “胡杰捏造了你的死讯,陇海线如今一片混乱,革命军完全居于劣势,而你们恐怕也已经粮草不继了再不和总统联络就算帮第十一师解了围,你们也会被困死在这里,用我和姑姑的密电码发电报吧乔霏的声音有些倦,面对他怒气冲冲的指责一句辩解也没有,反倒像是公事公办。 “总统派你来的么?”沈绍隽的心里有着压抑的怒气,怎么可以让她这样柔弱的女孩子深入险地?! “不是,我自己偷跑来的,”乔霏淡淡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死了,又不相信你死了便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的语气中带着淡笑,似乎在说什么笑话一般,沈绍隽的心却锐利一抽,她不顾己身地来找他,换做寻常男人恐怕已经感动得无以复加了,可是他更多的却是怒气,气她莽撞气她不把自己安危挂在心上,一路上兵荒马乱,世道有多艰险他是知道的她一个长于闺阁中的大小姐,就算有亲随相护,这一路也未必太平,若她有个万一,他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乔霏转身对梁叔四人说,又抬起头望着沈绍隽的副官,“劳烦你找个地方让他们歇会儿,再带我去打电报出去 副官望向沈绍隽,见他紧绷着下巴微微颔首便放下心来带着乔霏几人出去了。 望着乔霏的背影,沈绍隽张口欲唤,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他是知道乔霏的,他的妻子素来冷静镇定,行事缜密根本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刁蛮千金,更不是行事不经大脑的俗妇,在他的世界里,她甚至曾经是自己的一盏明灯,是自己需要仰望崇拜的对象。 就是这样一个人,新婚之夜他还曾许诺要爱护她一生一世,可是今日他却对她恶言相向,虽然她不曾开口,但终究是伤了心罢。 “沈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直到走出门,没有了沈绍隽慑人的压迫感,谢英才反应过来,一开口便怒打抱不平,“小姐不顾一切地来找他,一路上历经多少艰险,他非但不感动,还发脾气,这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换做平日梁叔定会斥她一句,让她闭嘴,可今日就连梁叔都隐隐动了怒气,竟是任凭她说下去,心里还有些快意。乔霏这样情深意重的女子换做哪个男人都会将她呵护得如珠似宝。他是看着乔霏长大的,无论是卢林、戴国瑛还是乔绍曾,这些手握重权的男人,都从未对乔霏说过一句重话,沈绍隽一个少年得志的将军就仗着自己是乔霏的夫君,便能对她这般大呼小叫,他自然会为乔霏不值。 洪梅一向沉默,杨天凡却冷哼一声,“咱们这一遭还真是热脸贴上了冷 “这形容也太难听了,”谢英笑捶了他一记。 “小姐不必难过,”洪梅终于开口了,却难得带着一丝轻嘲,“沈将军既然安然无恙那我们也就放心了否则见你那几日魂不守舍甚至心伤鲆的样子,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副官有些感慨地看了乔霏一眼,心里不免觉得内疚,对于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他们这些行伍之人一向是十分敬服的,心里也觉得沈绍隽方才怒斥有些过分了。 乔霏依旧面无表情,“这一路你们辛苦了,好好歇一晚,明天我们就回去 “好,早点回去好梁叔频频颔首,他们谁也不愿意在这儿多待讨人嫌。 副官找人安顿梁叔四人,乔霏则和他一起向乔星诃发去了求救电报,乔霏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旋即回过神来对副官笑了笑,“有劳了,带我去我那几个随从那儿吧 “呃,”副官顿了顿,一脸纠结地望着乔霏,“我送夫人回师座那里吧 “不必了,他忙我不好再给他添乱乔霏拒绝得有礼有节。 可是你们是夫妻啊,副官看着她沉静的模样,心想夫人被师座方才一顿痛骂,如今必定心生怨怼。 “夫人,师座最在乎的就是夫人,卑职跟随师座多年,他的性格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夫人今天以身涉险,在我们寻常人眼中只有敬服之意,可是师座对夫人十分爱重,战场又是危险之地,夫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千金贸然闯入,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师座今生都不会饶恕自己的,所谓关心则乱,师座今日的话说的虽然重,却是没有恶意的 “你放心,我不会误会他的乔霏微微一笑,她是不会误会,但不代表她不会生气,虽然明白他的心思,可心底还是会不高兴的。 副官见她如此,明白她是不会轻易原谅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叹。 两人刚走没多远,就发现沈绍隽负手站在道旁,副官是极有眼色的,一望便知他是在等她,心中大喜,原本正愁怎么把夫人拐过去的,这会儿可不用担心了,当下对乔霏行了个礼,“夫人定有要事与师座说,卑职先行告退了说完便溜得比兔子还快。 “电报已经发出去了?”沈绍隽踱到她身边。 “嗯,”乔霏轻轻应了一声,“围攻第十一师的是刘恩的部队么?” 沈绍隽点了点头。 “昨日战况如何?”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得不辨喜怒。 “刘军大败,被灭了一个师,正在等待援军沈绍隽皱眉。 “等的是万长山么?若万长山真的来了,第一师必然腹背受敌,到时候不但救不了第十一师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乔霏冷静地说。 “我赌的就是时间,我会尽快剿灭刘军在这里的残部,若能在万长山赶来之前与第十一师会师,就未必会败于万长山打战就像是赌博,很多时候拼的也是运气。 “但愿万长山不会来乔霏望着远处,唇角微勾。 沈绍隽看了她一眼,忽然低声问道,“霏霏,你恼我了么?” “怎么会呢乔霏淡淡地笑了笑,“你说的不错,错的是我 乔霏自己也知道自己此次有多鲁莽,甚至一路上也萌生过悔意,仓促出来凭的就是自己一腔冲动,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若是真遇到什么事,伤到了梁叔他们,恐怕她要内疚一辈子,她暗暗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凭着私心冲动行事,今后绝不能有这样意气用事的时候,君子不立gk墙之下是她从小就被灌输的观念如今lk的战还未到来,她不应该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 沈绍隽看着她淡淡的神色,心中一沉,“你果然恼我了 乔霏也懒得多加解释,何况他说的的确不错,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对,可作为一个女人,得知他死讯时心灰意冷,知道他有难时不顾一切地来找他,她自认爱他甚深,不求他感激涕零,可也不必那样声色俱厉吧,弄得她好像是通敌的奸细,阄事的祸水一般。 “霏霏,方才是我态度不好,可是……”沈绍隽拉着她的手想要解释,却被她轻轻挣开。 “我明白,你都是关心我乔霏截断了他的话,“而且我也没有恼你,大敌当前,不是谈论儿女私情的时候,如果顺利的话,姑父的援军大概这几日便会到了,我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去,一切等战后再说吧 沈绍隽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握着她的手腕,眼中蕴着黑色的暴风雨,乔霏依旧平静地和他对视,没有半点惧色。 pp(ー_ー)!! 第二百零六章 吵 乔霏被沈绍隽一路扯进了他的营房,两人依旧沉默着对视,似乎谁也不想输给对方。 最后终究是她绽开了一抹凉薄的笑,眉目倒是十分温婉,“如今大战在即,你尽管去忙,我不会扰你的。” “乔霏,你可以再识大体一点。”沈绍隽也笑了,那笑意却带着狠绝,“我宁愿你闹,宁愿你朝我发脾气,也不要你现在这副模样,大局为重的乔五小姐做太久了,连面具都不会脱了么?” “你胡说什么?”乔霏的脸色登时变了,眸上分明染上了不可思议的怒意,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尖锐刺耳的话。 “我真是在胡说么?”沈绍隽低头,脸上不见曾经的半点温文清俊,竟然是她从未见过的掠夺狠意,就像是一匹荒野中的恶狼,“在你最亲近的男人面前,你还是要这样公事公办么?你是不屑和我吵,还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 “你说什么?你尽管再说一次!”她气得浑身发抖,“我不把你放在眼中!我发了疯似的不管不顾地来找你?他们说你死了,我也差点活不了了。我不把你放在眼中!我吃饱撑着要嫁给你?新婚第二天就要忍受自己的丈夫离开自己,我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要给自己找不自在是不是?” 乔霏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从没有过今天这样愤怒的时候,以至于将那些教养城府全都忘到爪哇国去了,只有胸腔那一股烧不尽的怒火,她好不容易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没想到却换来他对自己的质疑,她恨不得撕开这个男人的胸膛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却缓缓地笑了,不是方才那种毫无笑意的冷笑。倒像是自心底发出的喜悦之意。 乔霏望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是疯了,忽怒忽喜,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沈绍隽。 “霏霏,我真开心。”男人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温柔地吸吮着。 “你简直是神经病!”乔霏使劲挣扎着企图推开他,毫不掩饰眼底亮晶晶的怒意,她都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可是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本来就有差别,她又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如何能够敌得过久经沙场,在行伍中锻炼出一身精瘦肌肉的男人。 因为她的剧烈挣扎原本还算温柔的吻变得有些粗暴起来了,耳边他粗重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双手在她的身上也愈加用力,不仅揉得她浑身发软,心底也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霏霏,我爱你……”他在她耳边不住着低喃着。 乔霏却有些发懵,上一刻两人还第一次吵得天昏地暗。下一秒他就抱着自己说爱,这逻辑怪异得让自己都无法理解了,而此时大脑严重缺氧的她显然不适合思考问题,便是那么一恍神,他已经快准狠地脱光了两人的衣服,甚至还散下了她的头发。 “沈绍隽。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乔霏浑身颤抖,现在还是光天化日,这一间临时搭建的营房。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他怎么可以! 他的理智早就被烧得半点也不剩了,哪里管她的挣扎,一把把她推到在书桌上,猩红着眼分开她的双腿就直直冲了进去。 乔霏本来也就是初经人事。此时还不够湿润,自然疼得厉害。可到底顾及到外头人来人往,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肩膀,嘴唇都咬破了却愣是一声都不敢出。 他低头看她,长发披在雪白滑腻的肩上,脸上委委屈屈的,睫毛上甚至还沾了几滴泪水,颤颤巍巍的可爱,体内的暴力因子一瞬间都如海啸般卷了起来,身下的动作愈加粗暴。 乔霏轻声呜咽着,一边要注意营房外的动静,一边要抵抗身体里越来越不一样的感觉,几次险险要叫出声来,却又用理智硬吞了回去,身上的人已经化身为兽,毫不留情地掠夺着自己,身下是冰冷的书桌,害怕被发现和发生地的耻辱感,让她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 她很快只觉得一阵白光闪过,全身抽搐地到了她从未经历过的境地,可是他依旧没有餍足,直到她连着到了几次,不由自主地低泣地求他,最后甚至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才把他逼到极致。 等他心满意足地缓过气,她已经失神地倒在书桌上,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汗湿的长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前,眼睛是湿漉漉的模样。 他立刻心疼地抽出自己,知道今天自己完全失控了,连忙把她抱紧在怀里。 “霏霏,把你弄疼了是不是?”他的脸上除了内疚还掺了一丝暗红,低头不停地轻吻着她的小脸,见她似乎真的一丝力气也无了,才讨好地低语,“我去打热水。” 乔霏被安置在他的床上,熟悉清新的男人味道还带了硝烟的味道,让她的意识有些昏沉,颠簸了这么多天,又刚经过一场耗费体力的大战,她不由自主地昏昏睡去。 再有意识的时候,他正拿了热毛巾给自己清理下面,她很敏感地一触就醒,对他怒目而视,他却不以为意地朝她笑笑,十分坚定地固定住她的身体,以专注的态度为她擦拭。 “沈绍隽,你混账!”她眼睛红红地怒骂,她怎么就这么识人不清,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竟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果然书上全是骗人的,什么洁身自好,什么刚正不阿,历史经验主义犯不得! “是,我混账。”他竟然十分从善如流地朝她笑了笑,俯身轻吻了她一口,转身又拧了把热毛巾。 “你神经病!你变态!你无耻!你下流!……”乔霏怒极,嘴里不停地冒出一连串怒骂。 她一向认为泼妇骂街式的谩骂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一向不屑用这样粗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怒气和不满,这些粗话她听得多了,却是两辈子头一次骂,因为不这么做不足以发泄自己的憋屈,原来骂人也是可以这么爽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自己的丈夫强暴,最可耻的是自己竟然还十分享受,就算她再不甘心也得承认,方才的自己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欲仙欲死,想到刚才那荒淫无耻的场景,她就恨不得找个洞钻起来。 沈绍隽偏头想了想,不是很理解“神经病”、“变态”的意思,但见她的脸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霏霏,下次疼的话就咬我,不要咬伤了自己。”他心疼地俯身以吻止伤。 “滚!”乔霏一把推开了他,气哼哼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疼?” “是我不好。”沈绍隽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在她面前低眉顺眼,伏低做小,仿佛刚才的粗暴只是一场梦,或是**上身? 乔霏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背对他,“我不想见到你。”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脸皮变得奇厚无比,竟然笑着一把把她揽了回来,“可我想见到你。” “你真的是沈绍隽?”乔霏狐疑地看着他,这性格反差太大了,她都怀疑他是不是人假扮的了,又或是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不信你摸摸。”他竟然调笑地看着她,她倒抽一口凉气,频频摇头,这货不是沈绍隽,不是沈绍隽,他那样严肃刚正的人怎么会是这副流氓德性? 而他似乎对她这样如小猫炸毛一般的反应乐在其中,卯足了力气逗她,看着她惊喘更是笑弯了眉眼。 他爱她,已经不满足于将她作为女神捧着供着,他要她走下神坛,每一寸都属于他,她不在是理智冷静,高高在上的乔五小姐,而是这个蜷在他怀里轻颤发抖的霏霏。 他承认自己方才失控了,可却沉迷于自己亲手扯下她理智外衣时的满足,这种征服感和满足感不亚于他在沙场上的每一次拼死战斗。 他要看的是她最真实的一面,耍赖也好,撒娇也罢,甚至是刁蛮任性发脾气,他都甘之如饴,就是不想看她一脸冷静地拿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对他,过去也许还能忍受,自从结了婚,得到了她的人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贪心。 “霏霏,今后想发脾气就冲着我发,别用那样态度和我说话?”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一脸柔情蜜意。 “哪样的态度?”乔霏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糟糕,竟如受不起他随口一句的撩拨。 “就是那样冷冷淡淡地说,‘你的密电码暴露了,用我的吧’,你当时那样说我心里可难受了。”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从前的清越,柔得像一汪清泉。 乔霏却瞪大双眼,“你难受?我才难受呢!我当时要不那样说,难道当着大家的面和你吵啊?” “你难受就告诉我,或者骂我,和我吵都可以,为什么要抑着自己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难道你喜欢和人吵架?”她觉得他简直是受虐狂。 “我只是想听你心里的话,不是那些场面话,不管你是怎么说出来的,吵也好,闹也好,只要是你真实的想法,我都愿意听,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想我听到的话和你与同僚们说的话一样。” 第二百零七章 粮 乔霏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脾气,莫非她不和他争执便是没有个性的体现?果然是红玫瑰和白玫瑰情结。 当下便气笑了,“你们男人不都想要一个乖顺又识大体的妻子么?又或者说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沈绍隽第一次听乔霏这样尖酸刻薄地说话,不但没有生气,眼底反倒全是笑意,只觉得她是小猫炸毛可爱得不得了,反倒愈加喜欢逗她生气了,“我已经得到最好的了。” 乔霏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现在简直是喜怒无常,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果然还是她识人不清,太低估他了,本想再和他好好理论一番,可是刚才耗费了过多的体力,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再也和这个男人争执,只得愤愤地把头埋进枕头不想理他。 沈绍隽凝视了她片刻,才俯身吻了吻她的头发,如过去一样温柔,正想为自己的怒气和失控道歉,“方才是我不好……” 话音刚落,就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她竟然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轻轻扯了一抹笑,为她掖了掖被角。 乔霏本来并不需要太多睡眠,就能保持一天充沛的精力,但这段时间心力交瘁,又因为沈绍隽的事提心吊胆,睡不安枕,方才又被他往死里折腾,纵使有再强的自制力,也耐不住昏沉的睡意。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觉醒来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见边上的书桌上已经点了灯,沈绍隽正趴在书桌写着些什么。 昏黄的灯光勾勒得他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少了白天的戾气,十分沉静,仿佛睡前那个对她肆意凌虐的男人完全是她的幻觉。一时间竟然让她看痴了。 察觉到她的眼神,沈绍隽立刻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清俊温柔地望着她,“醒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走近坐在自己的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他抱了起来,靠在他的怀里。 “吃点东西好不好?”他柔声问道。 她点点头,他将旁边小炉子一直温热的饭菜拿了过来,一口一口细心地喂着她。 “不吃了。”才吃了不到五分之一,她就扭过头一口也不肯吃了。 “你吃得太少了。”他低声哄她,“再吃几口好不好?” “不要。吃饱了。”她一脸不满地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我的食量一向很小吗?” 他无奈地看着她,“那你再睡一会儿?” “我要喝水。”她使唤起他倒是毫不客气。 她捧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看着沈绍隽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吃掉她剩下的饭菜。 一见到沈绍隽端出来的饭菜,她就知道军中粮草紧缺得已经十分严重了,虽然有米饭和一荤一素,但是米饭中有许多杂质。荤菜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末,而素菜则是路边的野菜。 第一师是正规军,绝对不会做扰民的土匪,他们根本不会去抢劫百姓的钱粮,带出来的粮草有限,又失去了后援供应。能够支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虽然他们来的人并不多,但的确也给第一师增加了压力,在这种时刻每个人的口粮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他们所用的饭菜必定都是官兵们从自己口中省下的。 以沈绍隽的性格,他做不出来鱼肉下层兵士的事情,不会因为她而去克扣普通兵士的粮米,她吃的饭菜肯定是他的那一份,他宁愿自己不吃也要做到两全。而他是要上战场打战的,怎么可以饿着肚子。为了让他放心,她只能随意吃了几口。 这样看来她贸然跑来找他的举动着实是冲动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终究还是拖了他的后腿。 “精神好些了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在黑暗处闪闪发光,忍不住好笑。 “现在几点了?” “凌晨两点。”他看了看表。 “我睡了这么久?”乔霏吃惊,她鲜有睡这么久的时候,竟然从白天一直睡到了大半夜,难怪觉得精神奕奕。 “你累了。”沈绍隽摸摸她的头,却被她毫不留情地一把拍掉。 他还好意思说,她虽然精神很好,可是全身上下就像被人拆了一样,酸软得让她使不出半点力气,这一切就是拜他所赐。 “急色鬼!臭流氓!”她恨恨地骂出声,这一次简直比初夜那晚还累上一万倍。 沈绍隽却受之泰然,“你当时难道不舒服吗?” 他这一问让乔霏的血气全都上涌到了脸部,恨不得用眼刀将他千刀万剐,这简直是**裸的调戏!可她却该死地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因为她承认那种感觉的确是从未经历的过瘾,难怪世间那么多男女都追求这种疯狂的感觉,就像是吸毒一样会上瘾的。 “害羞了?”他眼神触及她脖颈处白嫩的肌肤上那斑斑点点的红痕,眼底又热了。 “沈绍隽,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找过其他女人?”乔霏咬牙切齿地揪着他的衣领,不然他从哪里学的一身好技巧。 “没有。”沈绍隽一脸茫然,野花哪有家花香,他本来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后来有了乔霏更是一心一意,成日浸淫于行伍之中,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起了这样的误会。 “没有?”她冷哼一声,“你我初识的时候,你连和我说话都会脸红,现在做起这档事不但驾轻就熟,说起这种话来也脸不红气不喘的,你没碰过其他女人,那是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却哈哈大笑起来,“难道非要和女人学,和男人不行么?” 乔霏睁大眼睛瞪着他,显然是想歪了,而这个年代断袖之风并不盛行,男人们之间称兄道弟,充满了兄弟情谊,他想得的的确光风霁月,可没想到乔霏那脑子里想的却是基情四射。 其实也怪不了沈绍隽,他虽洁身自好,成天和这些大老粗官兵们在一块儿,放松之时难免就谈到男女之事,行伍中的男人没太大讲究,讲得话也粗糙,过去他虽然是懵懵懂懂,毕竟是个还没开过荤的童男子,对这样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自从结了婚,一向草食的他总算改吃了肉,当时草草的一顿肉怎么能让他过瘾,闲聊时便无端对他们的话题产生了联想,行军虽然紧张,可也曾经好几次午夜梦回和她亲密,有的时候属下又聊到这种话题时,他也不耻下问,众人见一向清冷的师长虚心求教,心里也十分激动,你一言我一语地为他传经送宝,甚至还有人送他自己珍藏的艳情小说和春宫图。 既然在心里已经模拟了多遍,今日见到娇妻主动送上门,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得她高兴不高兴,愿意不愿意,便白日宣淫了起来。 循规蹈矩活了这么多年的乔霏自然不乐意,便使起了小性子,一直到现在还在恼着他。 可是一想到他亲手剥下她今日那小村姑似的打扮,他便忍不住想笑,虽然她不爱浮华,可向来得体素净,让人一见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她今日扎着两条麻花辫,身穿着花袄棉裤,还踏着一双布鞋,一脸尘土,土气得像一只小花猫,结果手下那帮不明内情的人全拿着异样的眼光看他,还以为是他老家给他娶的小媳妇找上门来了,不过不承认她扮起小村姑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笑什么?”乔霏眯着眼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得那么得意,十有**又是在想龌龊事。 沈绍隽敛起笑意,想到比调戏她更重要的事,“霏霏,我虽然骂了你,可我心里不后悔,你这样单枪匹马地跑过来,你可知道我有多后怕吗?莫说是你路上遇着了坏人、敌军,便是一颗流弹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你若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我当日答应了你,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好好活下去,我便一定能做到,你实在不应该不相信我。” “可是他们都说你死了。”乔霏也委屈了,“我就是不相信,心里想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 “以后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军情了,十有五六都是不准的,你都能顺着线索找到这儿来,你要是乖乖待在上海,也必然能猜到我没事儿。”他顺了顺她的头发,“战场太危险了,你不要再来了,知道么?” “你们师里也有女兵的嘛,我也未必比她们弱啊。”明知道他说的对,她还是忍不住回嘴。 “能一样么?”他笑睨她,“沈夫人只有一个。” “哼,那我天亮就回去。”她扭过头去,嘴角还有得意的笑意。 “天亮你不能走。”沈绍隽沉着地摁着她的肩膀,“太危险了。”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 “形势变化了。”沈绍隽站起身,眼睛却望向挂在墙上的地图,“方才我已经命人趁夜突袭刘恩的部队,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了,如无意外的话,刘恩会命人追击,到时候正可以将他们一举歼灭,天亮正是激战之时,我绝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你在这里乖乖地等校长的援军接你走。” 第二百零八章 宴 “姑姑那里有回复了吗?”乔霏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角。 沈绍隽笑着点头,“戴夫人已经回电了,粮草很快就会空投了,援军也往这里赶了,希望能赶在万长山之前到。” 没和她说的是,乔星诃连发了五封加急电报询问她的情况,还急急地让人来这儿把她接走。 “万长山……”乔霏微微一笑,“也许他不会来了。” 沈绍隽挑眉微讶地望着她。 乔霏狡黠一笑,“我让人在他和刘恩与胡杰之间挑拨了一番,以他的性子十有**是要上钩的。” 沈绍隽本想细问,但此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他神情一肃,“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乔霏点点头,知道偷袭刘恩的部队回来了,之后他要面临的定是一场恶战。 没有多久果然枪炮声震天,火光甚至隐隐映红了半边天,四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她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站到营房门口远远地看着战场。 厮杀声、惨叫声、哀嚎声混着枪声炮声不绝于耳,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每一个都是华夏人,为了钱财地位名利,他们不顾死活地拼斗着,同室操戈,自相残杀,正是因为他们的疯狂,才让倭人有了可趁之机,乔霏闭了闭眼,只能祈祷让一切都早些结束。 这一场战打得很痛快,恶战不过持续了两天,甚至可以说算不上什么恶战,只能是一面倒的屠杀,沈绍隽在引刘恩入包围圈时,挖了许多深壕,那些追兵一来便纷纷落入沟壕之中,沈绍隽的第一师也着实狠辣。站在地上用机关枪对着这些落入陷阱的军士们一阵疯狂扫射。 刘恩的军队几乎被灭了个干净,万长山的援军迟迟不到,无力支撑的刘恩最终只能选择了投降。 而正当第一师和第十一师顺利会师的时候,好消息再次传来,万长山带着他手下兵马背叛了胡杰,投靠了戴国瑛。 陇海线的局势立即急转,第一师虽然之前处境危急,却保全了大部实力,如今与第十一师一块儿向胡杰联军发起猛攻,而胡杰因为万长山的背叛。而被打乱了全盘计划,一时间手忙脚乱,应对不暇。不断败退。 戴国瑛的革命军趁胜追击,大捷连连。 “来,敬弟妹一杯。”第十一师的师长张弘笑吟吟地举杯,“这次若不是沈老弟和弟妹相助,我老张可要向总统以死谢罪了。” 如今战事渐缓。又粮草充足,第十一师与第一师又合在了一处,张弘便设下了家宴请自己的救命恩人。 “张师长太客气了,”乔霏毫不推辞地一饮而尽,倒是让想要替她挡酒的沈绍隽英雄无了用武之地,“之前就听姑父说过张师长不仅骁勇善战。还气节刚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让乔霏不得不佩服。这一杯,我和绍隽敬你。” “总统真是谬赞了。”张弘嘴上虽然谦逊,但被乔霏这么一夸,立刻面露喜色,忙不迭地饮尽了杯中酒。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乔霏不仅是皇亲国戚。还是戴国瑛夫妇跟前的红人,有她一句话,自然让张弘受用不尽。 想到这里他便不禁羡慕起沈绍隽的好运气来了,不仅年少得志,还娶了乔霏这么个大助力,今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想他从军数十年,枪林弹雨中来来去去,到了四五十岁才混上这么个师长的位置,在别人眼里是风光无限了,可是有谁知道他的艰辛和不甘,这当官有时候真得靠运气的。 沈绍隽一夜之间成了驸马爷,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运气,同僚之中祝福的有之,羡慕的有之,妒忌的有之,说风凉话的有之,但谁都不能否认,他日后定是要飞黄腾达的。 一想到这里,张弘立刻摁下了心头的妒意,沈绍隽不止于此,那他更应该拉拢讨好这对夫妇,抓住眼前这个机会为将来留条路子。 虽然人人都有酸葡萄心理,可骨子里也都是趋炎附势的,沈绍隽那些军中同僚除了一些脾性相投的之外,大都也是如此态度,不过沈绍隽向来清高,对他看不上的人总是神色冷淡,久而久之也没人愿意成日热脸来贴冷屁股。 但乔霏却不同,她本就长袖善舞,又浸淫社交圈多年,自然比沈绍隽更明白为人处世之道,他所不擅长的都由她来一一弥补,三言两语倒是把张弘捧得乐呵呵的。 加长张弘有心结交,虽然沈绍隽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这顿饭还是吃得是宾主尽欢。 “这乔五小姐真是个人物。”沈绍隽带着乔霏离去不久,张弘也褪去了一脸酒色,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总统身边的人自然是个人精。”张弘的亲信副官徐恩平笑道。 张弘点点头,“你瞧她那为人,真是足够妥帖的了,不止是我,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连我们的副师长、团长都对她交口称赞。” “听说她待在第一师没几日,上上下下都对她这个夫人极为敬服,她连个小兵都嘘寒问暖的,有人家境困难的,她还拿自己的私房钱救济,这样的手段真是令人不得不服。” “沈绍隽这个人才华是有,就是孤傲了点,没想到让他娶了这么个老婆,真是如虎添翼,”张弘的语气中不无妒忌,“唉,我一个夫人三个姨太,怎么就没一个有她的本事的?” 徐恩平无语,张弘虽然在那儿恨铁不成钢,可毕竟是他的家事。 “你今晚喝了不少,难受么?”沈绍隽牵着她的手,也不坐车,竟打算这样慢慢走回去。 “不会,”乔霏摇摇头,在官场上混哪有不喝酒的,所以她的酒量很好,说不准还胜过沈绍隽,“你不喜欢我喝酒么?” 沈绍隽摇摇头,“怕你回去难受,我曾经醉过,第二天醒来脑子便突突发疼,那感觉就像有人拿机关枪扫射一样,太不好受了。” 他自制力很强,醉过一次,便知道自制。 乔霏点点头,“我明白,不会勉强的。” 因为战事,两人原本僵持的关系不仅缓和了,还似乎更好了,在他面前她也越来越喜欢耍性子,两人也常常拌嘴,当初那种相敬如宾的模式慢慢淡了,相处的时候倒还真有些像一对平凡的新婚夫妇。 “干嘛非要我走路,脚疼死了。”乔霏不快地嚷道,如今的她自然不可能再作那农村大妞的打扮,早就换上了旗袍高跟鞋,虽然光彩动人,但走起路来却不方便,两处营房相距不远,可都不是平路,她的脚早就被磨出了血泡。 沈绍隽愣了愣,他只是觉得今晚月色不错,想带她出来散步,却没有考虑周全,看着乔霏在月色下嗔怨的小脸,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上来吧。”他俯下身子。 “你要背我回去?”乔霏新奇地看着他,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巡逻的兵士,影响不大好吧。 “你再不上来,就慢慢走回去吧。”他的声音中有着笑意。 乔霏嘻嘻笑了两声,趁着酒意跳上了他的背,手里拎着高跟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 “师座,你今天背着女人回去,明天传扬出去,小心人人都笑你。”乔霏心情很好,故意对着他耳边吐气如兰。 果然见他微微瑟缩了一下,似是有些羞恼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臀肉,引得她低叫一声,才得意地开口,“我背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有什么好被笑话的?” “你不是一向刚直清正么?就算是老婆,这么当众亲热也是有伤风化的。”乔霏偏头看他,冷冷清清的一张脸搭配上那永远扣得紧紧的制服纽扣,怎么看怎么有一种禁欲的美感,借着酒兴,她便蠢蠢欲动地伸手解开了他脖颈上的纽扣。 这个大胆的举动果然让他瞬间激动了起来,言语中多了几分压抑和隐忍,“别闹,再闹回去便饶不了你。” 乔霏果然被他成功吓住了,这几日虽然战事紧,他也忙,但是该做的功课竟然是一堂也没落下,她也是被他整治怕了,一被威胁马上又变身为乖宝宝。 “我觉得我明早一定会后悔。”她突然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 “他们定会在心里偷偷嘲笑我们。”若不是喝了点酒,夜色又正好,以他们保守的个性,绝不会在众人面前有这样亲昵的举动。 虽然沈绍隽常陪在她身边,也拉拉小手,搂搂小肩什么的,但这个年代毕竟保守,又是在军营之中,太过亲昵的举动自然不合适。 “现在知道害羞了?”沈绍隽不以为意,轻拍了她屁股一记,“放心,他们只会羡慕我们,谁敢笑话我们?” 一路上遇到不少兵士,个个很识趣地目不斜视,远远便绕开了,仿佛当做没见着。 虽然乔霏初到之时被沈绍隽很是训斥了一番,可之后的相处却是温柔体贴,呵护备至,全师上下人人都看在眼里,那眼神那语气,显然是对她爱之甚深,有她在的地方,他便会不由自主收敛身上的戾气和脸上的冷峻,谁还看不出来她是他心尖儿上的女人。 第二百零九章 苏姨太 “你当时是怎么让万长山弃暗投明的?”战事渐缓,沈绍隽突然想到了这最重要的一环,若没有万长山的撤兵,也许他未必会战败,但损失绝对惨重,这一仗绝对没有这么轻松,而万长山和刘恩的关系一向不错,照常理来说并不会见死不救。 “万长山虽然原先和刘恩私交甚笃,但是我让人唆使刘恩与胡杰直接取得联系,帮他获得了河南主席的地位,在刘恩和万长山周围挑唆他们的交情,万长山的资历高于刘恩,这河南主席的位置本来应该是他的,被刘恩拿走心里已经不痛快了,何况刘恩还因为自己当上了主席,而自视甚高,疏远了万长山,他自然怀恨在心。大战之初两人就渐渐离心离德,万长山连带着连胡杰都怨上了,更是巴不得刘恩倒霉,哪里还会来救他,带了兵马投靠姑父去了。”乔霏据实以告,在大战之前她便开始筹谋,让严亚湾和陆行严断断续续做了一些事,当然不止是针对万长山和刘恩,还有好几位可能的军阀将领,当时他们并不知道她这些举动究竟有何深意,可每一件事都产生了连锁反应,最后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乔霏说得轻描淡写,但沈绍隽却知道这一切付诸实施需要多少人力心力,若有一环失败,则全盘皆输,心中不禁暗暗叹服。 “战争果然是政治的工具。”过了良久,他才长长叹了这么一句,刘恩手下死伤无数,几乎全被歼灭,起因却是长官的争权夺利,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乔霏深知沈绍隽虽然被戴国瑛灌输了军人服从是天职、战死沙场光荣之类的思想,但从骨子里还是极度厌恶政治的,连带着对这样的内战都有些意兴阑珊了。他本是抱着救国的理想从军,可却卷入这样内战中,显然违背了他的初衷。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乔霏拍拍他的肩膀,“趁着陇海线形势尚好,一鼓作气把胡杰的联军击溃,主要的战场还在津浦线,那里损失惨重,估计最后还是要调你过去的,这场战争越快结束。黎民百姓的损失才能降低到最小,否则误了明年的春耕,怕是又要闹饥荒了。” 沈绍隽点点头。神色沉重,“胡杰联军的战力实在不容小觑,之前我们都太掉以轻心了。” “走之前我想去一趟开封,你和我一块儿去么?”乔霏问道。 “去开封做什么?” “第二军团的第三位长官冯百成你还没有拜会过吧?” 沈绍隽皱了皱眉不作声。 “我知道这个冯百成是个没什么才能的人,你肯定觉得奇怪为什么姑父会派他过来。”乔霏笑了笑,“当初为了这个总指挥的人选,姑父已经踌躇了很久,最终选择唐峙是因为他有才干,又熟悉这一带的军事,没想到他是匹白眼狼。正是因为他才害得我们革命军陷入被动之中。鉴于唐峙的教训,所以这次姑父选中了冯百成,虽然他才干不行。但是他绝对忠于姑父。” “你想说什么?”沈绍隽直觉她的意思没这么简单。 “陇海线的战事不可谓不重要,姑父敢让一个庸人过来当指挥官,说明他真正信任的是你们下面各师的实力,尤其是他知道了你还在,所以他必定授意过冯百成。只要他挂个虚名即可,真正的战事决定权在你们手里。” 他皱眉。似乎还有些不理解。 “你年纪太轻,不能服众,姑父选择了冯百成便是对你的信任,所以和这位冯总指挥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必要的,他不与你为难,你不仅可以调动你的第一师,还可以联合第十一师和第三师进行真正有效的进攻,你尽管把你的战术想法呈上去给他,如无意外,他一般是会准的。”乔霏笑了笑。 “我果真是一介武夫,半点人情世故都不通的。”沈绍隽听她剖析完厉害关系,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是不通,是不屑。”乔霏捏了捏他的手,“但在军中与上级、同僚打好关系却是必须的,否则你被围困时,遇上个小心眼的便不来救你,那可就亏大发了。” “好,我便陪你去一趟开封。”沈绍隽也不是矫情的人,乔霏既然开口了,他也不会故作清高不屑。 这位冯总指挥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看上去就是一团和气的人,他很早就追随戴国瑛,还在军校担任过政治部主任,行军打战虽然不行,但却是个极会做人的,可见坐到这个位置的,没有人是庸才蠢才,只是专擅的领域不同而已。 乔霏和沈绍隽登门拜会他并没有带什么特别的礼物的,一来两人出门在外本就拮据,沈绍隽自不必说,乔霏也不会把自己那些家当带来,二来沈绍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行贿讨好上级的事儿,三来在这片被战火肆虐过的土地上也着实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可是冯百成却没有一丝不虞之色,依旧热情地将两人迎了进来,还十分热闹地请了家眷相陪,这个冯百成也是妙人,自己上前线打战,竟然还带了家中的四个姨太太,他这几个姨太太个个年轻貌美,风姿绰约,倒是把军营给布置成了个温柔乡。 沈绍隽自己洁身自好,连带着对这些喜好美色的长官、同僚都十分不待见,有一回他手下有个营长霸占了个良家妇女,人家告到他那儿,他拔出枪二话没说就把那营长毙了,所以他一向以治军严格,训练扎实闻名于革命军,第一师的军风莫说是在革命军了,就是整个华夏之中也称得上是最严谨的。 他自己不嗜烟酒,不打牌赌博,更不好色,对下虽严,律己更严,长官以身作则,麾下的官兵自然也都对他的严厉心悦诚服,因此在现在的第一师中几乎没有军官会纳妾。 冯百成惯会做人,今日要不是乔霏陪着沈绍隽一同来,他少不得要给他安排几个美人儿作陪,碍于乔霏这个来头极大的正宫娘娘坐在一旁,冯百成难免投给沈绍隽几个同情的眼神。 虽然听闻沈绍隽不好色,但冯百成认为是猫哪有不偷腥的,沈绍隽的不好色十有**是要做给这位乔五小姐看的,这些留过洋的小姐,一个个都倡导什么一夫一妻制,就连总统都被夫人给管得死死的。 在他看来,虽然留过洋的小姐有她们的妙处,可到底说起来还是土生土长的华夏女子好,多乖巧柔顺,他这些妻妾平日相处也不争风吃醋,更没有什么一夫一妻的古怪念头,一家人不知道多和谐。 乔霏和沈绍隽自然不知道冯百成这莫名其妙的同情,自坐下来吃饭起,沈绍隽便进入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入定境界,完全不理会一桌子美人儿的调笑,只是埋头吃饭。 “冯伯伯,我们家绍隽总是这样木讷,您今后少不得多多担待一些。”乔霏言笑晏晏,屡屡向冯百成劝酒。 因为冯百成是戴国瑛的心腹手下,乔霏自然早就认识他,平日虽不特别亲近,可关系总算是不坏。 “沈夫人尽管放心,绍隽是我的学生,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性子我会不清楚?”冯百成热络地哈哈大笑,“他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这副闷不吭声的模样,可是论才华全校学生至今没有一个胜过他的。” 算起来沈绍隽还是冯百成的学生,军校一系为了拉拢关系,向来很少称官职,直接都是以师生相称,所以今日沈绍隽也是称冯百成为“冯老师”。 虽然冯百成知道沈绍隽不会做人,今日他和乔霏来拜会他定是乔霏的主意,但无论如何他们给足了他面子,让他心里也是颇为爽快。 “沈将军年少英俊,沈夫人貌美如花,真是佳偶天成,再般配也不过了,来,我敬你们一杯。”年纪最小的苏姨太才十六岁,比乔霏还要小上好几岁,却有着少妇成熟妩媚的风情,让乔霏心里暗暗感叹,古人果然早熟啊。 照沈绍隽以往的风格,这些女子敬酒,他一向是不搭理的,无奈乔霏使劲在他大腿一拧,他只得和乔霏举起杯将酒一饮而尽。 乔霏说了些什么苏姨太没听清楚,她的注意力全在沈绍隽身上,他长得俊秀得像戏台上的小生,声音也是清凌凌的悦耳,那一身戎装又给他添了几分英武之气,简直比她年少时看戏恋上的英俊武生还要好看,相比之下,她服侍的冯百成简直就是一坨不堪入目的肥肉。 这样英俊的儿郎,莫说是做他的妻子了,便是做妾做婢,哪怕没名没份地跟在他身边也是甘愿的。 她眼神复杂地望了沈绍隽身边的乔霏一眼,不由得羡慕起她的好运气,不过是胎投的好,生在了那样钟鸣鼎食之家,才能嫁个这样的如意郎君,而她自幼家贫,流落到了勾栏之处,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让冯百成赎出来做了他的小妾,吃穿是不愁了,可少女时的梦想却没了。 第二百一十章 计划 “这一次沈夫人不顾自身,千里迢迢寻夫,这样的贞烈节义,让人不得不佩服,来来来,再敬你们一杯。”冯百成兴致很好。 乔霏却有些微囧,她来寻沈绍隽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谁知道这事儿传开之后,她便成了个有情有义的当代孟姜女,尤其是军中诸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同了,都是征战沙场,以命搏富贵之人,谁不希望能有个美娇娘对自己不顾一切,她的无心之举无疑满足了他们的想象,所以这段故事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沈绍隽之前虽然对她一顿痛骂,可心底却不是不感动的,他的确完全没有想到她会为了他以身涉险,不过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苏姨太见沈绍隽望向乔霏的神色温柔呵护,心中不由得又羡又妒,若是她能嫁得如此如意郎君,她也必定能够毫不犹豫为他付出所有。 “绍隽,你们夫妇俩不妨在我这儿多盘桓几日,总统派来接沈夫人的特使,这几日也要到开封了,这几日前方战事也不算紧,你我正好秉烛夜谈一番抗敌之策,如何?”酒至酣处冯百成主动邀请道。 “既然如此,便叨扰老师了。”沈绍隽略一思忖,便应了下来。 “好好好,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冯百成呵呵笑道。 苏姨太脸上的喜意瞬间就喷薄而出,眼珠子盯着沈绍隽就没离开过,别人兴许没有注意,乔霏却是清凌凌地看了她一眼,那眼底净是偏冷的笑意。 冯百成住在开封城中的一幢大宅子里,自然是当地的富商孝敬他的,虽说不算奢华,可比乔霏之前住的军营好太多了。 “冯百成这一屋子花红柳绿的。日子过得倒也真是滋润。”乔霏站在窗前,冯百成和他的姨太太们正在楼下应酬,这儿每晚都有舞会牌局,这一带的富商政要一个个都很识趣地讨好这位总指挥,冯百成平日在戴国瑛身边,见惯了大上海的荣华富贵,但总归有些拘着,哪里有这天高皇帝远的快意,玩得便格外疯了些。 “你还真当冯百成会和你秉烛夜谈啊?这会儿他恐怕已经烂醉如泥了。”乔霏回头望着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的沈绍隽,他正急着将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计划写成报告。 沈绍隽停了停笔。“无论如何他是长官……” 言下之意,还是要认真对待的。 这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乔霏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那位年轻貌美的苏姨太,“厨房里煮了夜宵,我正好给沈将军沈夫人送一份上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乔霏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托盘,“真是麻烦苏姨太了。” 苏姨太虽然对着乔霏笑。眼神却是死死地黏在沈绍隽身上,可惜沈绍隽始终伏案工作并未起身,让只看到了他背影的她失望不已。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那失望的感觉便是乔霏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冯伯伯还在下边打牌吧?”苏姨太送完夜宵,也不肯离开。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倒是乔霏看不过去,只得随意提了个话头。 “唔。怕是一时半会儿散不了。”苏姨太心不在焉地答道。 “苏姨太不必客气,若是下头还有事儿的话便去忙吧,我和绍隽都是自己会招呼自己的人。”乔霏笑吟吟地看着她。 “哦,好。”苏姨太一脸失望,心中暗暗恼恨为什么这乔霏要跟在沈绍隽身边。否则自己便能寻个由头去照顾沈绍隽了。 乔霏关了门,笑眯眯地走到沈绍隽身边。“看吧,又是一个你的爱慕者,还亲自送夜宵上来呢。” “你胡说些什么?”沈绍隽好笑地看着她。 “她看你那眼神就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乔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颊,估计全天下敢对他做出这种动作的也就她一个人吧。 “她可是冯百成的姨太太,小心被他听到了,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子?”沈绍隽拿下她的手轻咬一口。 “那可未必,冯百成虽然好色,可却很大度,常让姨太太出来服侍客人的。”也许沈绍隽不清楚,但这些达官贵人的秘辛乔霏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这小丫头又在乱想什么?”沈绍隽一把把她搂到大腿上,眼神之中净是宠溺。 “我今天还在,这苏姨太不好对你下手,若是哪一日我回了上海,这苏姨太向你自荐枕席怎么办?”乔霏微微嘟着嘴,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介意的。 “你走了,我难道还会住在冯百成家里?”沈绍隽一脸不可思议,“你这小丫头敢不信我?是太久没整治你了,是不是?” 他说话很轻柔,却无端透出一股危险,一听到“整治”两个字,就吓得乔霏连连讨饶,这几日他可真是好没少整治过她。 大概是知道她快回上海了,他争分夺秒,不放过任何一个整治她的机会。 “哪里太久?昨晚还折腾到今天凌晨的。”乔霏从他身边跳开,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这几年的沙场生涯把他锻炼得——很强! 沈绍隽的眼中净是笑意,憋了二十多年好容易开荤了,难免会孟浪一些,何况想到两人很快便要分开,再见又得数月,下手便不那么理智了,这几日都在营房之中,四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兵士,乔霏脸皮薄,死死地抑着自己不敢发出声音,便让她更难熬了。 见沈绍隽埋首于自己的脖颈之间,她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轻笑着拼命地躲开,无奈之下只得翻起他写了一半的作战计划,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的想法是让第一师向胡杰联军左侧背后实行迂回绕击,前后夹攻?”乔霏大为好奇,她对用兵一窍不通,可是兴趣十足。 “不错,目前这样相互对峙,旷日持久,殊非良策,现在敌人后方异常空虚,若能组成大纵队,抄袭后路,不仅是陇海,就连津浦,这两路之敌也必然发生动摇。”沈绍隽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过来。 “这一份计划你不仅要交给冯百成,再誊一份给我,我带回去呈给姑父。”乔霏想了想,“你的想法太大胆,若是寻常的计划也就罢了,可你这样做一个不好损失巨大,冯百成这样的庸才做事保守,未必会同意你的想法,如果他把这份计划压下了,我便直接呈给姑父。” “那我还要写得更详细一些。”沈绍隽想了想,觉得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他所敬服的人不多,而戴国瑛的确是个会用兵打战的人,他没有信心能说服冯百成,却有信心说服戴国瑛。 “不过八月份陇海线上常常大雨连绵,河水泛滥,在攻击前进的时候是否会遇到困难?”乔霏想到很快就要到雨季,心里也不禁担心。 “发大水对我们是困难,对敌军又何尝不是?”他丝毫不以为意,“胡杰联军的军风不好,大部分士兵都是要抽大烟的,到了雨季四处潮湿,连点烟都不容易,他们没有大烟支撑,精神萎靡,士气便失了大半。” 乔霏认真地听着,没想到他竟然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不由得暗暗佩服。 两人正说着,却隐隐约约听到了楼下的哭闹声,乔霏在沈绍隽面前是小孩子心性,此刻在冯家也没有什么事儿可做,便趴到窗边看热闹。 原来是冯百成的两个姨太太因为争宠打闹了起来,一个不依不挠的,一个撒泼打滚,原本妆容精致的两个美人,如今却是发髻松乱,很不像样。 怪就怪在,她们两人打着,却没有一个丫鬟婆子上前拉架,似乎是早已看惯了,各做各的事儿,竟是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而冯百成还在大厅中歌舞升平,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姨太太的丑态。 “真是有趣。”乔霏看得连连摇头,“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女人太多,这家宅便不宁。” 她没经过什么宅斗的淬炼,这还得感谢乔绍曾这个留过洋的人,他坚决认为纳妾是陋俗,将一夫一妻制贯彻得十分彻底,家里没有什么姨太太,除了母亲之外,便是一屋子大男人要斗也斗不起来。 不过当年在涵碧山庄她倒是见到了不少,那些叔伯们谁不是家里好几房姨太太,这样的大吵大闹也是见惯了的。 这些男人们总觉得自己魅力无限,能够摆平一屋子女人,实际上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的?私底下斗得死去活来,那些男人们只当做看不见,这些事儿看起来只是内宅争斗,实际上却是极容易被人利用,从而影响大局的,所以她向来看不上太过好色的男人,一个男人若没点自制力,如何能成大事? “这冯百成也是太过好色,只怕这样下去会耽误战事。”沈绍隽也不无忧虑,“他身边不仅带了这几个姨太太,还留着好几个女兵。” 他频频摇头,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染指下属的军官,这些女子本是秉持报国之志才从军的,谁想到竟会成为上级的禁脔,简直是有违革命初衷,是以来到冯家后,他便不冷不热的,缄口不言。 第二百一十一章 财政 “你这丫头翅膀长硬了是不是?”乔星诃一脸怒色地斥道,手里却是拉着乔霏不放,“这样大胆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当真不要命了?” “姑姑,”乔霏拉着乔星诃的手撒娇,“是我错了,当时昏了头脑,姑姑就原谅我这次吧。” “你还需要我原谅么?”乔星诃冷笑,“亏你还叫我一声‘姑姑’,你心里还会把我当姑姑么?我以为你眼里没我们这些长辈呢,完全不顾我们的心情,怎么真想去做孟姜女啊?……” 乔霏低头不言,一脸委屈的样子,一回到上海乔星诃就特地命人把她接到总统府,接下来便是让她站着挨训,这一训便是一个小时。 乔星诃说得直喘气,喝了口茶依旧余怒未消,“我这儿还好说,你可知道你母亲被你吓病了?” 乔霏咬了咬唇。 “你也知道你母亲那性格,哪里是能经得起大风大浪的,她本就挂心你,你又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又惊吓又担忧,三两下就病了,现在弱不禁风地倒在床上,整个乔家都乱成一团了,这下你满意了?”乔星诃鲜少对她发这么大的火,这次真是被气狠了,“他们虽然明说,可一个个都暗地里怪我多管闲事,若不是我把你嫁给沈绍隽,你也不会这么谁都不说一声地跑出去。我也悔得很,吃饱撑的帮你和沈绍隽保媒,倒惹了我一身腥……” “姑姑,我和绍隽都感激您的……”乔霏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乔星诃从未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感激?我要你们感激有何用?”乔星诃冷笑一声,“原以为你是个明白事理,知道轻重的,全家人从小都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你一结婚倒是昏头了。这样傻兮兮的事儿都做得出来,你乔霏是留过学的人,可不是那等无知村妇,眼巴巴地往战场跑,是被猪油蒙了心么?” 乔星诃这一骂便是一下午,连饭也不留她吃,便把她赶了回去,乔霏知道这次自己是犯了众怒,不仅被乔星诃痛骂了一顿,就连内敛的乔月诃都发了火。更不用说乔家众人了。 乔绍曾一脸怒色,几个哥哥则是神色冷淡,姚碧云则泪水涟涟。 乔霏也只得一个个低头道歉赔不是。好容易才把家人安抚停当,这一番折腾下来,觉得比千里迢迢去找沈绍隽还累。 倒是戴国瑛虽然斥责了她几句莽撞,但言语中的意思对她此番的举动还是颇为赞赏的,甚至还暗地里嘱人将这段小故事传扬出去。毕竟当代孟姜女这样的传奇故事不仅勾人眼球,还容易在舆论上为革命军造势,更何况乔霏给了沈绍隽密电码,让胡杰猜不出他们前方的行动,这才有了那一次险胜,她这一趟去得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 戴国瑛一向多疑。陇海线上的总指挥换了三任,都没有他满意的,虽然如今陇海线上的战事还算缓和。可他始终还是不放心,便让乔霏细细和他说了一路上所见所闻。 乔霏并非行伍出身,不懂兵事,但在识人上确有过人之处,并且心细如发。说不定能挖出什么细节。 她知道他的意思,不仅把一路所见娓娓道来。还呈上了沈绍隽的计划。 戴国瑛翻阅之后,便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这份计划你怎么看?”戴国瑛抬头审视般地看着乔霏。 乔霏苦笑了一下,“姑父,说实话,我不怎么看的懂。” 戴国瑛微微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你姑姑最近忙得很,你回来了便快去帮她吧。” 乔霏应了一声,便恭敬地退了下去,随后便发现几位军中高级将领被召进了房间,看来戴国瑛对那份冒险的计划也难以下定决心。 革命军的兵力不足,对前线的了解也不够,相较于控制当地多年的老辣军阀们,的确是有些落了下风,但是铁路线都掌握在戴国瑛手中,他可以源源不断地往前线输送士兵和粮草,而其他军阀的士兵则是需要徒步前往前线的,一边是精神饱满的兵士,一边则因为长途奔波而疲惫不堪,两相比较,革命军其实是占了上风的,又加之革命军还有飞机轰炸这个大杀器,这在如今的华夏是头一份,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如今对轰炸已经是驾轻就熟了,在空中完全就是戴国瑛的天下,战争的天平慢慢地向革命军这边倾斜。 乔霏敛了敛心神,向乔星诃的办公室走去。 乔星诃痛骂了她一顿后,毕竟是自家侄女,自然不会真心怪罪,直接拉着她有更重要的事交代她。 “你可知道如今的形势?”乔星诃一脸严肃地盯着乔霏。 “姑姑指的是?”乔霏微微一怔。 乔星诃叹了口气,“如今革命党内部分裂闹得很严重,因为和胡杰的这一场大战,耗了不少元气,你姑父已经有些难以支撑了,那何崇志和卢峰勾结在一块儿趁火打劫,准备将你父亲从财政部长的位子上拱下去。” 乔星诃的脸色很难看,乔霏有些恍然,难怪这几日父亲的脸色那么难看,恐怕不仅是因为担心自己。 “姑姑打算怎么做?” “我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乔星诃怒不可遏,财政大权多么重要,自然是要握在自家手里。 “姑父的意思呢?” 乔星诃沉默,戴国瑛已经有些松动了,显然是想要牺牲大舅子这颗棋子,事关家族利益,她怎么可能同意,为这件事她和他头一回闹将起来。 乔霏见她那样便明白了,微微一笑,“姑父是对的。” “贝贝,你!”乔星诃震惊地看着她。 “以我们乔家的财力何须觊觎财政部长这个位子?”乔霏微微一笑,乔绍曾本来就是大银行家,在华夏金融界一呼百应。 “你知道什么?”乔星诃白了她一眼,“若是没有财政大权,我们家做事哪有如此便利?你真以为你父亲的钱那么好赚?” “姑姑,你且放长远一些看,何崇志和卢峰不仅是想要觊觎财政这块肥肉,他们是想借机逼姑父下台呢,只是碍于姑父掌握了军队,他们实力不够而已。”乔霏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 乔星诃咬牙切齿,财政大权是乔家的杀手锏,她也正是靠着财政和外交这两方拿捏住戴国瑛的,怎么舍得把嘴里的肥肉吐给别人。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把财政部长的位子给他们腾出来?” “既然他们想要,便给他们,且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力坐稳这个位子。”乔霏嘿嘿一笑。 “你的意思是?” “他们觉得财政部是块肥肉,可是财政部目前的情况并不好,若不是有我们乔家在后面支撑,我看他们谁能从财政部里拿出一分现金。”乔霏冷笑,“这几年虽然财政不断增收,可是财政税收每月不过六百万,而支出方面,仅军费一项,每月就须一千八百万。有三个省扣留税收,截用关税、国税、统税的地方更是不计其数,税收情况本就极为混乱,卢峰自恃有才,便让他来好好理一理又何妨?” 乔星诃有些了悟,“是了,这个卢峰本就是个眼高手低之人,将他放在炉子上烤烤,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前头给足了他脸面他不要,那如今也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只要事先让父亲做好布置,相信银行界的人物也明白轻重,卢峰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没有一个有银行背景,最多不过是财政界后进。到时候他们筹不到款项,再让各军代表齐集财政部索发欠饷,且看他们如何收场。不管有没有财政部长这个位子,我们乔家依然是华夏金融界的老大,我们可是有一百种办法让他们孤军无援,灰溜溜地自请下台。” “是了,既然他们非要惦记着这个位子,便给他们一个空壳子又何妨?”乔星诃的脸上也滑过一丝冷色,“只是你父亲的面子上会不会不好看?” 毕竟乔家百年世家,他们都心高气傲惯了,哪里吃过这种闷亏。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乔霏丝毫不以为意,“我们乔家和姑父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无论如何也要帮姑父保住总统的位子,只要有姑父在,现在丢的面子,以后还可以找得回来。” “你有这样的决心便好!”乔星诃高兴地说,虽说她是戴国瑛的妻子,本该一心一意帮着丈夫,但娘家是她最大的助力,哥哥乔绍曾因为财政部长这件事成日不开心,找了她好几次,让她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正苦闷着,没想到乔霏一回来就能主动退让,一下子解决了困扰她的问题,心里自然特别爽快,“你父亲那边便要靠你去说服了。” “姑姑,放心吧,父亲也是识大体的人,这点轻重还是分得清的。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布置,何崇志和卢峰这几日应该逼得很紧吧?”乔霏始终没把这两个夸夸其谈的废物放在眼里,既然他们想要目光短浅,那便让他们自食其果吧。 乔星诃点点头,“你这丫头还是乖乖呆在我身边的好,你在这儿我的心才定得下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部长之争 如今戴国瑛的处境实在算不得好过,战事刚有点起色,党内的何崇志和卢峰又闹着要拱他下台,内忧外患让他的脾气更加阴鸷了,每日都要发上好几通火,跟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 同样不舒坦的自然还有牺牲了财政部长之位的乔绍曾,这件事对他来说不啻于一个极大的侮辱,他不是典型的政客,没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心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有公心的革命者,在这个位子上不可谓不尽心,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戴国瑛和革命党着想,乔家本身就是豪富了,与其说他为自家谋私利,不如说他用自家的人脉和关系为联合政府筹到了别人难以筹到的款项,没想到他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轻易被人推出去做了替罪羔羊,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尤其是何崇志那伙人所说的话句句诛心,将乔家的财富说成是他中饱私囊得来的,虽然戴国瑛他们严词驳斥了,可那话还和针一样刺得他胸口疼痛难忍。 乔霏总算是说服他让出了这个位子,不过他依旧怨怒难平,不仅乔星诃一脸愧疚地登门,连戴国瑛都主动来安抚他。 乔绍曾气归气,也不是蠢人,他知道和自己作对的是何崇志和卢峰,虽然要从位子上退下去,可也绝不能让他们好过。 “爸爸,你大可不必为这些跳梁小丑动怒。”乔霏轻描淡写地端了一杯茶给乔绍曾。 而乔绍曾刚刚正一把将手中的报纸狠狠地摔在书桌上,报上头条赫然写着,“原财政部长乔绍曾辞职,卢峰执掌财政部”。 乔霏只瞟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若不是沪上的报纸都被方大凯控制了,恐怕这些标题要写得更加耸动难听了,譬如什么“引咎辞职”、“革职”之类的,还会引出无数不好的猜测,这话若说出来乔绍曾恐怕更加承受不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乔绍曾咬牙切齿,双手握拳。 “卢峰是什么人,爸爸难道不清楚么?虽说也是自家亲戚,但他是出了名的阿斗,大姑父生前对他便十分失望,官声也极差。这样没骨气没能耐的小丑,能在那个位子上做多久?”乔霏凉薄地笑了笑,“最多三个月。他就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政府里这么多位子,他怎么就看上财政部了?莫不是看我好欺负?”乔绍曾最愤怒的地方便在于此处,他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卢峰这样的人本是不足为惧的,但实在太恶心人了。柿子专门挑软的捏么? “倒不一定是这个原因。”乔霏摇摇头,“卢峰本来也是学经济出身,自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便能玩转银行界,何况他本就是个贪财好色的,妒忌乔家富庶。便觉得财政部长这个位子有利可图,只想着狠捞上一把。何崇志这个人阴险,卢峰和乔家、戴家好歹也有姻亲关系。还能算上一门亲戚,他巴不得借这个机会让三家翻脸,当然他也想着能通过财政部捞些好处,为他夺取姑父的位子积累些资本。” “这两人实在可恶!”乔绍曾并非看不明白,只是想不开啊。他毕竟是天之骄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在这一点上乔霏就未必能理解他的执念了,乔霏在政界早已混出一副厚脸皮黑心肠,对她来说这点侮辱根本算不得什么,与其在这儿生气,倒不如把气力放到其他的地方,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乔绍曾算是下台了,卢峰志得意满地接收国库,结果未得半分现金,还发现财政部拖欠了银行界一千万元,可恶的是乔绍曾本人就是银行界的大佬,若他还在财政部自然这些欠款都好说,如今他不在了,催讨欠款来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无论卢峰怎么努力银行界都不与他合作。 这下卢峰算是傻眼了,本以为财政部油水厚,可以狠刮一笔,没想到竟然是个空壳子,还负债累累,当下便有了撂挑子走人的心思。 没等他屁股坐稳,军部的那些人又在戴国瑛的授意之下来乱哄哄地催讨欠款,不仅围了财政部的大门,连卢峰的家都被围了。 卢峰当时便要哭出来了,本想着立刻辞职走人,无奈何崇志不甘心放过这个好机会,死扣住他不放,找了几个心腹和他一起商量对策,在这些人的帮助下,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的想法和措施。 于是便召集了几方代表参加会议,提议提用公债基金,暂行停付内债本息,这自然不是一件小事,在内部的会议上只是作为一项动议,起码要讨论几天,才能有完善确切的结论。 可没有想到上午刚开的会,下午银行界代表便把会场给包围了,他们情绪激动地向卢峰质询,卢峰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当时就懵了,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会自然也开不成了。 第二天一早,报上便出现了北平、天津、上海、广东等金融重镇的银行、钱业公会发出的通电,他们坚决反对财政部的新政策,与此同时证券交易所停止交易,整个华夏金融界陷入了混乱。 这个时候,不仅是卢峰连何崇志都慌了手脚,明明只是个内部提议,尚未成熟之际却被说成了卢峰新政,还在社会上大肆宣扬,引来了反对无数,甚至还要求追究提议官员的责任。 卢峰和何崇志都没有在银行界混过,自然不知道这一行的水有多深,乔家世代经营这块地盘,打个喷嚏银行界就要抖两抖,这样深厚的根基,哪里是他们想夺就能夺得走的,只能说他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卢峰经此一吓,竟然不辞而别出走了,此举一出更是举国哗然,不过卢峰这个人向来就是这个脾气,官位坐不稳时便不辞而别也是常事,也许别人做不出来,他可是习以为常的。 何崇志无奈,万丈雄心此时也打了退堂鼓,这财政部水太深,实在不是他能玩得转的,没想到此时倒是出了一位强硬派的人士,他名叫方厚志,出身行伍,是个典型的军人作风,一探听到卢峰的去向,立刻前去找卢,见面后,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劈头就问:“你怎么又走了?” 卢峰此时也是一肚子火,但慑于身穿军装,腰间佩枪的方厚志的威势,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银行界不支持,财政又没有办法,我这个财政部长也做不下去了。” “笑话!乔绍曾能做得下去,为什么你做不下去?”方厚志斥责道。 “银行就是他乔家开的,他当然能做得下去。”卢峰梗着脖子说,左右都是他命不好。 “荒唐!你才是正经的财政部长,手中有了权力,操刀必割,你还怕商人不就范吗?”方厚志是个地道的强硬派,在他看来如果这些商人不配合,便用非常手段来处理,何须怕他们抗议。 “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卢峰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花钱玩乐他在行,于政务实在是一窍不通。 “你我兄弟一场,有任何苦难,我都愿意替你承担,我们这就回去,我来做你财政次长。”方厚志言语中净是杀伐之气。 “太好了!太好了!”卢峰如释重负,“那我们就回去吧。” 这一趟出走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可是没想到沪上媒体的动作很快,卢峰出走的当日报纸就爆出了他不堪重负,不辞而别的丑闻,他已经成为了华夏的笑柄。 而戴国瑛动作更快,卢峰甫一出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任命了新的财政部长,自然不是乔绍曾,他之前已经辞职了,如果这么仓促复职别人难免看轻他,他若是复职非得总统、舆论三催四请不可,不过这位新任的财政部长自然也是乔绍曾的人。 等到方厚志和卢峰回来之时已经是尘埃落定了,连何崇志都目瞪口呆,他了解卢峰,这是个半点儿压力都承受不住的主儿,三天两头就不辞而别的,这一遭就算是他也以为卢峰已经放弃了,正准备在其他机构里下手呢,没想到方厚志竟然把卢峰带回来了。 方厚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何崇志,两天的功夫他都看不住这个位子,实在是忒无能了。 何崇志一咬牙,“新任的这个财政部长我们不能承认,卢峰不过出去了两天而已,并未递交辞呈,就对外推说处理紧急公务,要求戴国瑛给我们一个交代,逼他再把财政部还给我们。” “对对对!”卢峰连声附和,“好在我聪明,还没有提交辞呈,不然就落人话柄了。” 明明是你不想承担责任,这会儿还沾沾自喜起来了,何崇志没有说话,眼底却掠过一丝轻蔑之色。 第二百一十三章 密报 方厚志摇了摇头,脸上净是失望,何崇志和卢峰都太短视了,若不是和戴国瑛合不来,他也不会被这些蠢人拉到同一艘船上来,“堂堂一个部长的职务并非儿戏,既然戴国瑛已经因为你的不辞而别而对你进行免职,你便不可能再官复原职,这一次公道要讨,但不要再指望财政部了,还是去一个油水更为丰厚,又不惹眼的部门为好。” “哪里有这样的部门?”何崇志也不是傻瓜,冷笑道,“就算有也早就被戴国瑛的人给占了,经营得和铁桶似的,我们要再贸然进去,恐怕又和这次一样惹得一身腥,剩下的全是鸡肋。” 若真有这么好的地方,他也不必苦恼了。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他让我们难堪在先,之前谈成的协议也不必再维持下去了,索性弹劾他下台!”方厚志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 “我们之前不也尝试过,戴国瑛也是个善于笼络人心的,那些墙头草见他没有重大的过失,根本不愿意下狠手弹劾他,我们的支持者不够啊。”何崇志一脸忧愁。 “眼下就少这么个契机。”三人陷入苦思之中,想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弹劾戴国瑛实在不容易。 若是让戴国瑛惹上民愤极大的事,这一招方才可行,想来想去,这些年来惹上民愤民怨的只有外交了。 可是这些年来,列强在华夏各有其势力范围,又因为经济危机的影响,很少对华夏有军事行动,那些不平等条约什么的也很鲜见,整个国家除了内战之外,基本上还是处于平稳发展的态势。 在这个时候想要搞出点民怨还得和戴国瑛扯上密不可分的关系。着实不容易。 “不如我们离开上海,直接投靠胡杰吧?”虽说私底下和胡杰结成同盟,不遗余力地分裂革命党,但他们还是留在了联合政府的首都,之前还没想过要和戴国瑛彻底决裂,双方分庭抗礼,可若是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还分不到一杯羹,他们难免也会出此下策。 “这……”三人都陷入了沉吟,胡杰毕竟是个军阀。又不是真正的革命党人,未必会买他们的账。 而方厚志和何崇志还考虑着自己要和胡杰谈合作,手中又有多少筹码。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可就在这个时候,沈绍隽在陇海线势如破竹,戴国瑛又不惜重金拉拢了好几位中立将领,最终击溃了胡杰联军,在此之后又迅速将第二军团调往津浦线。实行反攻。 也是老天帮忙,连日大雨耽误了胡军的行军,以至于在第一师增援到津浦线时,胡军尚未来得及占领阵地就遭到第一师的猛击而溃退下来,其余各部趁机触及,胡军全线崩溃。一路向北逃窜。 此时的胡军因遭到重大挫折,军心已乱,士无斗志。在望风而逃的情况下,放弃济南,数万大军抢渡黄河,被水淹死和在铁桥上被飞机炸死的不计其数,其状甚惨。 又由于军队骚扰地方。惹起民愤,很多零星部队。都被当地起义的百姓解决,虽然胡杰还在苦苦顽抗,但是败相已现。 连日捷报传来,戴国瑛的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 可惜这份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一份阴沉的密报呈上了戴国瑛的书桌。 北平和天津虽然原来都是胡杰的势力范围,但最近全都被戴国瑛收了回来,因为初初接手这两座重要的城市,他并未完全掌控这个城市的一切,好在有心腹陆行严搜集了全方位的情报。 戴国瑛脸色惨白地看着手中的密报,脑袋嗡嗡作响,倭**队正在密谋攻占北平。 这个消息石破天惊,可是他丝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陆行严办事一向稳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告诉他这样重要的消息。 倭国已经占领了东三省,这几年戴国瑛对他们视而不见,总以为这三个省就能喂饱这匹饿狼,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想着北平。 北平是前朝国都,一直都是政治中心,他一直筹谋着得到了北平后就一举迁都至北平,可是绝对没有想到倭国人竟然会有这样的野心占领一个国家的国都。 戴国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上海是联合政府暂时的首都,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北平一直都是华夏人心中的国都,整个华夏的心脏,心脏被人扼住,国都沦陷,那便意味着亡国! 意味着所有华夏人都要成为亡国奴! 戴国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突然想起乔霏曾经写过的倭国威胁论,她始终认为倭国的野心远胜于其他列强,这个像狼一样阴险的民族,无时无刻不想着占有华夏的土地和资源,奴役华夏的民众,当时的他总以为是危言耸听,毕竟倭人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总是谦恭有礼的,可是如今看来…… 作为一个华夏人,他很恨倭国,可是作为联合政府的总统,此时的他该怎么做? 戴国瑛的脸上掠过一丝阴沉之色,倭国是在筹备侵略华夏,可是这只是陆行严探听的情报,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有,他能怎么做? 就像当初发生东三省的事一般,孱弱的联合政府难道真要和倭国开战吗? 他是个职业军人,他知道两个国家的军事差距,华夏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倭国,如果倭国要侵略华夏,占领北平,他除了向国际社会求援,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都是徒劳,何况如今革命党内不团结,何崇志成天闹分裂,胡杰这个心腹大患未除,真要是和倭国翻脸,恐怕他就是腹背受敌。 这样的代价,他承受不起,戴国瑛闭了闭眼,点燃一根火柴,亲自将这份密报烧成灰烬。 与此同时,乔霏自然也收到了同样的密报,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该来的终于来了。 若说和胡杰的战争只是一次演习,那么这次才是真正的恶战了。 虽然她并不需要陆行严将所有情报都上报给她,但是陆行严知道她最关心的就是倭国和保皇党的情报,因此这两方的情报从未遗漏过。 乔霏知道戴国瑛一定也收到了这一封密报,这几日格外注意戴国瑛的行动举止,但很快她便失望地发现,除了他眼底有一丝阴霾之外,他似乎根本没把那份情报放在心上,也没有任何针对倭国的行动。 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了他的态度,便是放任自由。 他在列强面前一向是个软骨头,这一点从上次割让东三省的事情上便能看得出来。 她必须要早作准备了,就算戴国瑛再软弱,她也必须逼着他抗击倭国。 决心一下,她便毫不犹豫地找上方大凯,在她的影响下,她身边的诸人都对倭国十分厌恶,方大凯一听她的来意便咬牙切齿。 “那帮倭国人当真无耻至极!”方大凯气怒难平,“抢了东三省还不算,竟然把主意打到北平上去了!” 东三省和北平的意义完全不同,便是三个省份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国都来得有震撼力。 “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的了,倭人蓄谋已久,不日就要对北平驻军发动进攻,北平沦陷是早晚的事儿了。”此刻的乔霏反而很冷静,东北之后便是华北,接着一路向南,这就是倭国灭亡华夏的步伐。 方大凯本来指望乔霏会说出坚决抵抗之类的话,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北平必然沦陷,当时就被惊住了,“既然我们事先有了准备,举国对抗倭国,北平应该不至于沦陷吧?” 乔霏的眼中有着悲哀,“我们有了准备,倭国又何尝不是准备已久,我们华夏无论是从武器装备还是士兵素质都比倭国差了一大截,更何况我们连年内乱,人心不齐。”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从美国、欧洲购进先进的武器图纸、机械设备,但是兵工厂生产出来的枪炮质量与倭国还是有差别,而这一切都源于基础工业没有跟上,铁矿质量不够好,炼钢工艺落后,钢铁质量就不好,生产出来的枪炮性能自然打了折扣。 而基础工业的进步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她只能保证兵工厂目前所生产出来的枪炮质量绝对高出前世的那个时代,当然这些年她始终源源不断向国外购买一些先进武器,但武器装备还是落后于列强的。 再一想自己去寻找沈绍隽时候,沿途所见的那些兵士素质,她实在没有办法对这场战争抱有太乐观的情绪。 甚至她有些明白了戴国瑛的想法,这是一场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战争。 “那怎么办?倭国要的不只是北平,他们要的肯定是整个华夏!”方大凯的眼睛竟然红了,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华夏人都不甘成为亡国奴的,“我们难道就这样将整个华夏拱手让给倭国?” 这样的屈辱恐怕远胜于大华末年,那些列强用枪炮轰开国门,肆意划定租界。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造势 “我相信其他列强也不会答应的!”方大凯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变得乐观起来,“干脆就让他们互相打起来,和我们也就没有关系了!” 乔霏摇摇头,多么天真的想法呵,也许大部分华夏人都有着这样的期盼,自己的国家受到了侵略,不想着为国家民族血战,还指望着外国为自己伸张正义,实在是太讽刺了。 “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人民,怎么可能和我们没有关系?难道你做外国人的奴仆做得习惯了,都忘了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她深吸一口气,“哪怕知道这场仗难打,哪怕知道这场战争要牺牲无数人,我们也必须用我们的血来保卫自己的国家,指望外人是没有用的。” 方大凯神情一震,脸上涌起的除了愧疚之外,还有被激起的血性,“老师常和我说做人要有担当,对得起忠义两个字,我自以为自己做到了,可今天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愧对老师的教导。” “你只是接受不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敢说大部分华人都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乔霏顿了顿,“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找你的原因。” “老师尽管吩咐,大凯必定竭尽全力。” “你让你手下的报社把倭军有可能袭击北平的消息放出去,并且煽动民众的抗倭情绪,戏园子里可以编一些保家卫国抗击外族的曲目,如今百姓麻木,人心不齐,我们本来实力就远逊于倭国了,若不能团结一致,那便更无一丝希望了。”现在她想要做的是尽快结束内战,形成抗击倭国的统一战线。 “老师若能亲自操刀写文章。一定能让群情激奋,举国抗倭。”方大凯没有忘记数年前乔霏领导的那场学生运动,仅靠几篇文章几场演讲,便引得全国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工人罢工,生生推翻了一个政府,那样的煽动力直到现在还令他回味无穷。 乔霏却摇了摇头,“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 当时她推翻的是军阀政府,而如今的联合政府是革命党的。总统又是她的姑父,于公她是机要秘书,于私她是侄女儿。就算对戴国瑛的政策不满,她也绝不能明目张胆地反对他,否则便等于是背叛家族,所以她才选择了这样一个迂回的途径。 “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写,但绝不是现在。先造势吧。”乔霏叹了口气,“不要让人知道是你做的。” 这件事一出戴国瑛必然很窝火,一定不会轻饶幕后的指使者。 正在这时楼下一个短打打扮的男子不停地对方大凯张望着。 “你还有事儿?”乔霏瞥去,那男子一看就知道是方大凯的手下,此刻一脸纠结,看上去似乎很是焦急。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不是说了天大的事儿都别在这个时候烦我!”方大凯不耐烦地冲那男子喝道。 “可是大凯哥,您说过关于白小姐的事儿要第一时间回报的。”大概是看乔霏一脸温和。那男子便大着胆子,苦着脸上楼到方大凯身边小声说道。 一听“白小姐”三个字,方大凯立刻变了脸色,也不避着乔霏,一脸急切。“她出什么事儿了?” “没出什么事儿,就是她来了。就在茶楼,说是有事找您。”那男子一脸为难,小心地看着方大凯的神色。 “唔,你下去吧。”方大凯显然神思不属。 “那白小姐是你的新欢?”讶异于方大凯的心不在焉,乔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方大凯的女人不少,但似乎没有哪一个能够吸引他这样全部的注意力,更不会让他在谈正事的时候乱了心神。 方大凯尴尬地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既然来了,介意让她上来喝杯茶吗?”能让方大凯这样的男人心动的女人,倒是令她起了几分难得的好奇心。 “她不过是个学生,没见过世面的。”方大凯勉强地笑了笑,言语中尽是维护之意。 乔霏一笑,心里更加惊异,上回去方公馆的时候,方大凯大大咧咧地要姨太太下来陪客,这次竟然藏得这么紧? “那便不勉强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忙去吧,下次有机会再介绍我们认识。” “我送你下去。”方大凯有些不好意思,但显然一颗心已经飞到了那位白小姐那里。 “这白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乔霏望着方大凯急不可耐的背影,问向方大凯的心腹唐平。 唐平微微皱眉,一脸无奈,“这白小姐也没什么来头,父亲早逝,母亲寡居,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师范学校的女学生。” “一个普通的女学生怎么会和大凯扯上关系?” 唐平叹了口气,因为方大凯的原因,他们对这位乔五小姐向来十分敬重,况且这事儿也不是机密,方大凯迷上这位白小姐,在她身后苦苦追求的事儿根本瞒不住,恐怕很快就要成为上海滩的笑谈了。 “这位白小姐一日在街上被几个不长眼的小混混调戏了,正好大凯哥路过,便顺手救了她……” “好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乔霏笑了笑,觉得这桥段实在老套,“他这么个万花丛中过的人,竟然也会一见钟情?” “乔五小姐有所不知,这位白小姐与其他几位嫂子不一样,”唐平苦笑,“毕竟是个女学生。” 乔霏有些明悟,方大凯的几位姨太太都是戏子、舞女出身,或是小门小户人家的闺女,女学生这样清纯高华的女孩子的确会吸引他的注意,但她担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美色误人,但愿他别太沉迷了。” “乔五小姐若是方便就劝劝大凯哥吧,听说他要为了这位白小姐将其他几位嫂子全都休出门去呢。”唐平也是一脸头疼,方大凯的几位姨太太中也有几个待人很好,甚至救过方大凯,很得兄弟们敬重的,他这么绝情的做法,难免会让弟兄们心怀不满。 “白小姐这么有影响力?”乔霏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在前世读过方大凯的传记中并没有记载这一段故事,不知道是湮没于历史之中,还是发生了新的变数,但一个不明底细的女人如果对他有这么大影响力的话,便是一个很危险的讯号,若这个女人心怀不轨的话,那就更可怕了。 “可不是么,大凯哥把白小姐的事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只要遇上和她有关的事儿,无论他当时在忙什么都会立刻赶过去的。” “但愿这位白小姐真的家世清白。”乔霏冷冷勾唇,她有一种不踏实的预感,这位白小姐出现的时机实在有些太凑巧了。 “乔五小姐的意思是?”唐平心中一凛。 “没什么,你们保护好大凯,别让他受了有心人的挑拨和利用。” “我明白。”唐平明白了乔霏的言下之意,心里虽然还有些不可置信,但是那个白小姐对方大凯的影响力实在让他们觉得恐怖,若真是有心人利用,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要查这个白小姐的底细从方大凯这里入手显然是行不通的,乔霏只能和陆行严联系,拜托他彻查这个白小姐。 方大凯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肯定的,一夜之间整个上海滩都充斥着倭军图谋华夏的新闻,几日后全国都是铺天盖地的消息,民众的反倭情绪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后又开始觉醒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何崇志捏着报纸嘿嘿笑道,“民众越来越厌恶倭国,我们应该顺应潮流,组成一个抗倭联盟,你看看戴国瑛现在在做些什么?他一心忙着内战,对倭人即将入侵的消息视而不见,恐怕这就是他最大的外交失误了。” “但是倭人并没有入侵,也不能算得上是外交失误吧。”卢峰傻愣愣地说。 方厚志和何崇志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样子,“无论是不是失误,我们之前一直要寻找的机会来了。” “我们明日发通电要求戴国瑛抗倭,他碍于国内形势绝对不会答应的,到时候我们便说他卖国,煽动民众反对戴国瑛,我们有了国家民族大义这面旗帜,便能够吸引更多人加入我们组建的新政府。”何崇志嘿嘿一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而戴国瑛则是气得摔了一书房的东西,哪怕前线频频传来捷报也丝毫没有让他露出一丝半点的笑容,整个国家的注意力都在倭国身上,谁还会去关心和胡杰的大战? 就连胡杰都假惺惺地发了通电,表示愿意和戴国瑛握手言和,从而联手抗倭,赢得了舆论界的一片好评,这样的态势让戴国瑛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 当然同时手脚大乱的还有倭人,筹备多年的阴谋突然被摊到台面上,不仅要承受整个华夏的反倭情绪,还要承受被列强盘问的苦恼,虽然于大局无损,但是他们明明尚未出兵,华夏就大肆宣扬他们要吞并华夏、吞并亚洲,真是让他们有苦难言。 第二百一十五章 烽烟起 在这个时候,迫于舆论压力和国际压力,甚至是来自倭国内部的压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确尚未准备好,倭国只能发布声明表示并没有入侵华夏,打破华夏平衡的想法,不过对于倭国这样反复无常、毫无信义的国家来说,今天发表声明表示和平的愿望,明天就开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虽然倭国发表了声明,可是国内还是猜疑声一片,这个时候最难熬的就是戴国瑛,简直是被人放在火上烤,在何崇志的故意操作下,他简直成了不抵抗的国贼,党内也有越来越多人反对他,就连胡杰都在民意上占了优势。 这样被动的场面是戴国瑛始料未及的,却没有超出了乔霏的预计,戴国瑛急召陆行严回来,狠狠地发了一大通脾气。 秘密的情报被泄露出来造成严重后果,是陆行严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戴国瑛一向看重他,虽然平日就严厉,但也是第一次将桌上的镇纸狠狠地砸向他,陆行严没敢躲,镇纸狠砸在他的额角,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鲜血流了一脸,看上去很是狰狞可怕。 “查!你给我狠狠地查到底是谁漏了风声!”戴国瑛依旧怒不可遏。 陆行严心里自然知道是乔霏故意放的消息,他不可能把她供出来,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校长,其实这件事在北平已经算不得什么机密了,是一个倭**官在八大胡同里和几个国贼说的,被那些风月场上的女子听到了,这才传扬出来,我们得到消息虽早,可八大胡同那种地方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几日之内也就在北平传开了。” “该死的倭人!”戴国瑛气恨地骂了一声。“那为什么这消息是在上海登报传开的?” “北平的报社我们之前都下了些功夫让他们不要乱写,倒是上海这边,很多报社都是在租界里的,有的时候我们也不好插手。”陆行严低眉顺眼地解释道。 戴国瑛又如何不知道这一点,上海报社最喜欢写小道消息,反正在租界之中,没人管得着,比起动不动就被查抄封社,下笔总是冒着风险的北平报社,上海报社的自由度倒是更高一些。不过上海报社很少会对这样的政治新闻感兴趣。 陆行严像是知道了他的猜测似地解释道,“因为消息是从风月场所传出来的,上海这里的小报社有不少眼线都布在那儿找新闻。怕是把这消息当成了那种乱七八糟的新闻写出来,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若真有幕后指使者一定要严查!”戴国瑛心知有理,但还是气怒未平。 “是!”陆行严只得唯唯应道。 “那些倭人既然已经发表了声明,看来短期之内不会攻占北平了。”戴国瑛叹了口气,“却白给了何崇志那伙人一个借口来闹事。” “校长,何崇志这个人两面三刀,屡屡破坏党国大业,不如我们……”陆行严做了个阴狠的动作。 戴国瑛也是心中一动,他对何崇志也是厌恶已久了。“他好歹也是我们党内同志……” “校长,他反对您,就是分裂我们党背叛了卢林先生。这样的奸贼实在应该铲除!”陆行严恳求道。 “你们能做得到么?”戴国瑛的心中跃跃欲试,可又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身边护卫众多,为人又小心谨慎,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那伙人都会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到时候面子上可过不去……” “校长尽管放心,那伙分裂分子就是以何崇志为核心,卢峰虽然是卢林先生的儿子,但实在不堪大用,只要除去了何崇志,这伙乌合之众自然作鸟兽散。他们如今不是叫嚣着要形成抗倭联盟么?到时候我们就说他们得罪了倭人,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们到时候都把这责任推到倭人身上……” 戴国瑛的脸上总算浮起了一丝微笑,无论是何崇志还是倭人都让他十分为难,心里对他们早就恨之入骨了,若有机会栽赃到他们身上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倭国……毕竟涉及到外交问题……”戴国瑛沉吟道,虽然动心,但是神情还是颇为犹豫,这倭国毕竟是个强国,他生怕会引火烧身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陆行严虽然面上不敢显露分毫,但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就是戴国瑛和乔霏的本质区别了,虽然乔霏是个弱质女流,可在这种问题上却是十分坚决,她处事向来没有半分犹豫,这份决断力,戴国瑛这个杀伐决断的军人却远逊于乔霏。 若今日在他面前的是乔霏,恐怕会直接吩咐他立刻行动,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算不完的账,哪里能把每一件事的得失都算得清清楚楚,要得到熊掌,就要同时兼具放弃鱼的决断力,虽然两样都难以舍弃,但如果不放弃一样就什么都得不到。 陆行严没有再劝,只是一动不动地跪着,听候他的指令。 戴国瑛左右犹疑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你起来吧,好好把脸上的伤处理一下,这件事以后再议吧,那些倭人盯紧他们就好,别起什么冲突。” “是!”陆行严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倭国真的没有入侵华夏的意愿,之前的新闻只是虚惊的时候,平静了不到两个月,倭军就在北平开始了频繁的军事演习,消息一出,举国哗然,所有人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北平上。 而倭人也借着军事演习中有士兵失踪的由头要求进入北平搜查,这样的挑衅行为自然受到了华夏驻军的言辞拒绝。 倭军以此为借口立刻向驻军开火,发起了进攻,北平驻军毫不犹豫地予以回击,虽然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倭国自占领东三省后陆续运兵入关,已经从东、西、北三面包围了北平。 这些北平的驻军们早已做好了以死殉国的思想准备,相较于当初东三省兵士的不抵抗,他们算是打出自己的血性,毕竟北平向来是国都,这样的地方不能失去! 倭国派出了大批援军,向北平、天津大举进攻,无论是兵士的数量还是武器装备,倭国都远胜于华夏,华夏军队纵然浴血奋战,也只能惨败,付出了一个副军长、三个师长还有无数军官兵士的代价。 倭国对北平开火的消息一传过来,总统府通宵未眠,所有的心腹智囊团都集中在会议室里,当前的局势已经严峻到无法忽视了,就连乔星诃都带着乔霏在书房里整理着相关的资料。 “夫人!这件事关系到国家民族,无论如何都要请总统早作决断!”乔霏突然跪在了乔星诃的面前。 乔星诃大惊失色,乔霏和她一向亲近,从没有这样称呼过她。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乔星诃连忙去拉她。 “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容逃避了,倭国攻下了北平接下来便是要往南攻,南京、上海、江浙都要被他们全盘占领了!我们华人连一丝立足之地都没有了,两个姑父辛辛苦苦打出来的天下就要全送给倭人了!我们全家只能做亡国奴了!”乔霏不肯起来,紧紧地掐着乔星诃的手。 “也许事情还没有这么严重!”乔星诃强笑道,她总是不喜欢打仗的。 “就算我们这样想的,民众们也会做如是想吗?他们只会觉得要亡国了,而我们的联合政府却丝毫不抵抗,情愿将江山送给倭人,如果我们不早作反应,这卖国贼的帽子很快就要戴到我们头上了!”乔霏知道和戴国瑛、乔星诃说国家民族大义,远没有和他们说权谋斗争入耳入心。 乔星诃的脸色果然微微变了。 “何崇志之前便组了抗倭联盟,如今此事一出肯定要叫嚣得更凶了,姑父一不小心便会落入他的圈套,还有胡杰他也旗帜鲜明地表示抗倭,只有姑父尚未表态了,全国上下都盯着他呢。” 乔星诃若有所思,“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你姑父说要抗倭,那得付出多少人力物力?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是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反正这仗总归是要打的,若是姑父加入了抗倭联盟,以姑父的身份,必定是这联盟的领导者,到时候全国的人力物力不都尽在他手中掌握?那些不服气的军阀便让他们上战场去直接对抗倭人,若是不从就一顶通敌卖国的帽子压下去,再顺理成章地接收他们的军队,岂不是要比这成日内战来得有道义?” 乔星诃一听果然动了心,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你真觉得此事可行?” “此事不仅可行,还必行!何崇志已经污蔑姑父是国贼了,若是此时再不表明立场,怕就迟了,我建议姑父连夜发通电要求全民族统一抗战,不要让有心人抢了先机,至少得在舆论上站得住脚!千万莫在这个时候失了民心!”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乔星诃点头,“我会去和他说,这场仗不是我们想打的,是被倭人逼得不得不打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和谈 倭军开火后第二日,联合政府立刻发布通电,号召全民抵抗,提出形成抗倭民族统一战线,希望全国人民抛除成见,团结一致,保卫国土,对抗倭人,并同时召回驻倭大使,停止一切和倭国的外交活动。 但是无论是倭国还是华夏,虽然处于风声鹤唳之中,召回了双方大使,却始终没有正式宣布开战,不过这一切已经和大局无碍了。 戴国瑛的迅速反应立刻挽回了失去的民心,一时间响应者无数,无论党内党外对他此举都十分赞赏,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爱国者,是在危机时刻的国家民族真正的领袖,反倒是先提出抗倭联盟的何崇志因为口号太空泛,没有相应的举措而被人忽视,让正想逮着机会做手脚的何崇志和卢峰气得跳脚不已。 乔霏的反应极快,联合政府的通电一出,她紧随其后发表了文章,紧扣戴国瑛的通电声明,呼吁全民抗战,字字泣血,震人肺腑。 但是几天后,联合政府的表现在全国不再惹眼了,自北平被攻陷之后,大华皇族一共三十三位遗老遗少在皇宫之中纵火自尽殉国,悲壮之举不仅震惊全国,还让世界为之一震。 就算是列强也大都有皇族、贵族,就算他们已经没落,但依然保持着矜持,在外地入侵时,这些贵族们却鲜有为国捐躯的,因此大华皇族的这一举动很难不让人产生敬意。 就连乔霏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印象中大华皇族殉国的也就一两个人,似乎不是这样大规模地以**这样悲壮的形式殉国,这样一来保皇党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历史的变数越来越多了。 据说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才被扑灭,大华皇宫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一片凄凉。那三十三位皇族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尽管北平已经变成了倭国的占领区,但每日前往皇宫偷偷吊唁的人却不在少数,日夜都能听到华人的低泣声。 尽管吃惊于保皇党们的大手笔,心里也有着隐忧,可这些皇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还是很让乔霏敬佩的,不过若是全部的华人都和这些人一样自尽,那么整个华夏也用不着抵抗了,倭人不用动手屠杀他们。他们自己便可以把自己杀个干净了。 相比有气节地自尽,在这样的时刻有效的抵抗更为重要,这样的观点自然也体现在她之后的文章中。 “贝贝。我打算调你去政治宣传部。”戴国瑛亲自召见了乔霏,他知道乔霏的煽动性有多强,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正需要一个人去调动全民族的抗倭热情,乔霏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相比之下在总统府做机要秘书反倒埋没了她。 “姑父,现在这种时候小姑姑那儿也是事务繁多,我若是走了,恐怕……”乔霏犹豫道。 “我和她谈过了,她也认为你现在去政治宣传部更能发挥你的长处,她那儿的事你和她商量一下。找几个伶俐的交接一下,尽快去政治宣传部吧。”虽然自回国起便低调蛰伏,但这几日乔霏的几篇文章又在国内引起了巨大反响。而且既注意和戴国瑛的政策保持一致,又极扣人心,丝毫不给人御用文人的谄媚油滑感,因为很让民众接受,戴国瑛对她自然是非常满意。若不是顾虑她太年轻,都想直接把政治宣传部部长的位子给她。 既然戴国瑛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虽然她之前对这个部门并不感兴趣,但在这个时候,戴国瑛的这个想法无疑是明智的。 “还有一件事,”戴国瑛顿了顿,“胡杰要求和谈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乔霏点点头,自从倭国向北平开火后,胡杰就通电要求和谈一致抗倭,这件事报上天天都有报道,但是联合政府一直没有正式答复他。 “你怎么看?” “胡杰是个聪明人,他的联军败局已定,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要求和谈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现有的利益,当然他一向讨厌倭国,抗倭爱国的情结也是有的,不过更多是不想姑父对他赶尽杀绝。”虽然和胡杰是好友,乔霏说话却依旧不偏不倚。 戴国瑛恨恨地点头,“依你看,我们应该要和谈吗?” 按如今这样的速度打下去,不出半个月,胡杰就要全军覆没,他原先的地盘和军队自然由戴国瑛全盘接收,任谁都不想放弃这到嘴边的肥肉,何况戴国瑛之前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若在此刻放弃,心里不知道要有多恨。 “必须要和谈。”她斩钉截铁地说,“大敌当前,若我们还继续内战,一定会失去民心,党内的那些反对派刚刚消停,恐怕又要跳出来叫嚣,公理反倒会到胡杰那一方,于我们大大不利。我们和胡杰和谈,条件由我们提,只要我们姿态站得高,胡杰若是不答应,便是他们理亏,到时候以国贼的名义处置他,我们便师出有名。” 戴国瑛点点头,乔霏所言也正是他心中所想,“若是让你去与他和谈,你会提哪些要求?” “我?”乔霏恍然大悟,原来戴国瑛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无缘无故和她谈起胡杰的事儿,“首先便是整编他手下的联军,既然他要和谈要加入抗倭统一战线,那便要交出军权,统一听从联合政府指挥,整编之后可以给他一个闲职,让他到上海就职,但他的手下们可以继续保有原有的地盘,不过必须要听从联合政府指挥和调度。” “还让他保有原先的地盘?”戴国瑛脸上有些不虞,军队他要,地盘也要! “只要胡杰来了上海,便相当于人质,他必定会把原有的地盘交给他最信赖的心腹,我们便可以通过胡杰掌控那些区域。如今我们要投入大战,没有太多人手,若要全部接管胡杰的地盘,恐怕还要花费一番功夫,我们现在怕是耗不起,倒不如放权给他们,只要他们乖乖听话,我们还能省心省力。” 戴国瑛捏捏眉心,如今的确是焦头烂额,只要收编了胡杰手中的军队,谅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这件事你尽快办妥,明日便启程吧。” 乔霏只是一个新人,虽然出身名门,本身又有名望,但在联合政府中的职位不高,又不是革命党的元老,派她去和胡杰和谈,戴国瑛自然也带了一丝羞辱胡杰的意思。 胡杰是个心胸宽广的,倒是不以为意,在他心底还宁愿是乔霏来和他谈,所以她一到,他亲自到机场迎接。 “咱们这一别怕是有六七年了吧。”胡杰感慨地看着乔霏,当年的她还是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少女,如今已经盘了一个精致的髻,身穿旗袍,肩上搭着一块披肩,显得优雅高贵,褪去了少女青涩的眉眼,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你倒是一点儿也没变。”乔霏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我当年从美国回来时给你带的礼物,一直都没有机会给你。” “费心了。”胡杰不客气地接过她手中的木匣子,“走走走,我带你见识一下我们这儿的茶楼,可不比当初我们在北平逛的差啊。” “你这家伙还是本性不改。”乔霏哈哈大笑。 “走走走,先去茶楼逛逛再聊。”胡杰也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胡杰显然是这间茶楼的常客,说是茶楼,不如说是销金窟,装饰得富丽堂皇,令普通人不敢直视,每一件装饰都极尽奢华,乔霏定定看了一阵,墙上好几幅字画都是名家真迹,都是价值万金的宝物,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挂在茶楼里供认观赏,可见有多大手笔。 茶楼里的跑堂不是寻常的店小二,而是一个个娇柔美丽的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裹在旗袍里,一颦一笑的风情看得那些男人目不转睛。 身后那些从上海来的随从们一个个直咽口水,惹得胡杰暗暗发笑,一脸自豪,就算上海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他这儿也丝毫不逊色。 “这儿是你的产业吧?”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温温柔柔地为两人送上茶和茶点。 胡杰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这分明就是你的风格。”乔霏朝那两个袅娜多姿的女孩儿撇撇嘴,“把茶楼开得和窑子似的。” 胡杰哈哈大笑,“霏霏,你果然是一点儿也没变!” “我是没变,变的是你。”乔霏若有所指地说。 胡杰顿了顿,随即苦笑,“你知道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若如今的总统是卢林先生,我是一万个服气,只是这位戴总统,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你知道我最在乎什么吗?”乔霏盯着胡杰,脸色变得沉肃,“我早前便和你说过了,我追求的是华夏的独立,而不是勾心斗角,如果当初没有你和戴总统这场大战,也许我们能投入更多人力物力到接下来的抗倭战争中。” 第二百一十七章 统一 “现在也不迟嘛。”胡杰勉强笑了笑,始终觉得乔霏太过理想化了些,现实哪有那么美好啊,“你之前劝过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过去已不可追,我们还是可以展望未来的。” 乔霏嘲讽似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不惯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想知道和谈的条件吗?” “不急,先听我说说我们的条件。”胡杰轻呷了一口茶,好整以暇的样子看起来真的丝毫不着急。 “分而治之?”乔霏忍俊不禁,嘴边那抹笑似乎在讽刺他的幼稚。 她的反应让胡杰有些尴尬,故作强硬道,“若是戴总统不能接受,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好啊,那我明日便回去答复他和谈不成。”乔霏从善如流地说,倒是让胡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很不自在。 “你也不必如此吧?几年不见越发地牙尖嘴利了。”胡杰强笑道,她步步紧逼的强硬态度让人很不舒服。 “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哪来的自信?难道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乔霏始终觉得他根本没有认真地和自己说和谈的事。 胡杰咬牙,“戴总统的条件?” “军队。”乔霏知道他的软肋。 一听到这两个字,胡杰立刻捏紧了手中的杯子,粗粗地喘着气,眼睛瞪得通红,恨不得把乔霏撕碎。 “你还真是哪里疼往哪里戳,这性子和当年真是一模一样!” 她却丝毫不受影响,悠然自得地品着手中的茶。 “你应该觉得满足了,我和戴总统说过了,你所拥有的这些地盘还是由你手下管着,但是必须服从联合政府的领导,这一步算是很大的妥协了吧?至于军队实在是不可能再让了。你也知道这场战是为什么而打。”戴国瑛要的就是军队和地盘。 胡杰低低地挤出一句话,“军队是我的立身之本。” 他是军阀,他的父亲也是军阀,没有了军队,他们一家就什么都不是。 “有舍才有得,照现在的形势打下去,你觉得你那些军队还留得住吗?”沈绍隽打战一向很狠,如今已经把胡杰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胡杰心里也明白,若再不和谈。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的,“虽然军队被联合政府整编了,但是这些兵士和军官还是你胡杰原先的手下。这一点总没错吧?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兄弟,难道你不想给他们留条活路吗?” 胡杰的脸色白了白,“你家夫君打起仗来确实不留情面。” “他又何尝想把枪口对准华人同胞?倭国都把北平给占了,我们若还不团结一心,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乔霏神色严厉,“不是我拿这些国家民族大义来压你,你自己衡量一下,若是在这种时候你还执意坚持内战,你无疑就是民族罪人,就算绍隽不打你。恐怕你也会军心溃散,支撑不了多久,反倒落了个坏名声。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衡量。” 胡杰不语,显然也在苦苦挣扎。 “你我是至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希望你不好,和谈这一条路无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戴国瑛是想让我去上海吧?”胡杰惨然一笑。“之后等待我的恐怕就是无穷无尽的软禁吧?再往坏处想想,说不定他还会找个由头直接把我给杀了?” 乔霏看了他一眼。他总算还是了解戴国瑛的。 “你相信我吗?” 胡杰笑了笑,“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戴国瑛。” “看来他的人品还真是不怎么样啊。”乔霏失笑,虽然在戴国瑛面前必须时刻保持恭敬,但她也知道私下里许多人对他不满。 “如果他真和卢林先生一样气度高华,我们又何苦要反对他?”胡杰面露不屑,“你知道我一向支持革命,可是戴国瑛与其说是个革命者,不如说是个投机者,做的都是那种蝇营狗苟的下作事儿,你让我们如何服气?” “谈这些没有意义,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你现在先好好想想和谈的事儿吧,你的人身安全问题我可以保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如今退一步,说不准便是为了今后留下一线生机。”乔霏冷静地说。 “你倒是有趣,好歹也是个说客,不为你主子说话,也不肯说些好话来哄哄我。”胡杰强笑道,“这说客当得不尽职啊。” “你若想要一个舌灿莲花的说客,我就不会走这一遭了,戴国瑛是我姑父,你是我的好友,我是最不希望你们起冲突的人,虽然不容易,但我会努力在你们之间找到一个平衡,寻求一个你们都愿意接受的结果,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能不相信你吗?若是不相信你,这仗继续打下去,我也不过落个全军覆没,败逃出国的下场,倒不如听你的话,领个闲职去上海做花花公子。”胡杰笑道。 “这么快就想通了?不再多考虑几天?”乔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决定似乎很仓促。 “怎么?你还想在这儿多玩几日?那我一定奉陪。” “你还是和你的幕僚们商量一下吧,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 “幕僚?如今我还能信得过谁?”胡杰苦笑,眼中有着哀戚之色。 “知年先生今天怎么没陪着你一块儿来?”乔霏知道叶知年是胡杰的首席谋士,常在他左右,是个头脑清明的人。 胡杰眼中的哀色更重,“知年先生已经在几日之前去世了。” 乔霏大吃一惊,“他正当壮年……” “他得了肺痨,又为了这场大战忧心,无法静养,思虑过重最后还是撑不住了。”胡杰灰心丧气道,“和谈是他一直提出来的,包括戴国瑛会提出的条件他全都猜到了,他临走之时叮嘱我一定要忍下这口气,同意和谈条件。” 胡杰的眼睛发红,乔霏也是一阵唏嘘。 “所以今日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会答应你的条件的,因为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倒是你能让我的人继续留在我的地盘上,是我们没想到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感谢你。”胡杰坦然道。 胡杰的动作也算快,一旦决定接受和谈条件,便通电全国,同意和谈条件,宣布服从联合政府,拥护联合政府的政治行动,并号召全国人民联合起来,共御外敌。 他这一举动立刻得到了全国的支持,在这样的当口上,他无条件地和谈,愿意服从戴国瑛,在外人眼中无疑是大义之举,举国上下赞扬声一片,如果说之前对这个新军阀还颇有微词,现在对胡杰的风评无疑就是个爱国将领。 戴国瑛总觉得自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过,虽然胡杰的无条件服从让他很熨帖,但是这舆论往他那一方倒,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在他看来这胡杰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他也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即也致电胡杰,对他这一义举表示赞赏,表示“完成统一,捍卫国土,并力一心,相与致华夏于独立自由平等之盛,有厚望焉。” 乔霏高效地办好了这一件差事,本该立刻回上海,可是胡杰盛情相邀,想起他不日便要回到上海做一个闲人,她也不禁心生同情,也存了几分补偿的心思,便也不推却。 刚从内战前线下来的沈绍隽参加了一场日后著名的会议,当然在这个年代,这场会议的进行还是被严格保密的。 参加会议的军官团团员们个个心情燥热不已,一股焦灼、不安、激愤的情绪,在他们心中涌动着,几乎喷涌欲出。 这几日北平的枪声,激起了全**民要求抗战的强烈悲情,点燃了有爱国心的华夏军人心中淤积已久的复仇怒火。 这几年来,一桩桩惨案的发生,他们都忍了下来,但是面对倭寇的肆意妄为,国家的山河破碎,作为军人却无所作为,这个耻辱他们已经忍无可忍! 当他们知道联合政府已经正式作出了表态,但是双方并未宣战,身为一个军人,今后该怎么做,成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这一天的戴国瑛神色凝重,瘦削的面孔带着几分憔悴。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让大家失望,面对一双双期待的目光,他语气坚定地开始发表了最后关头的抗倭演说: “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这时节,再不容许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完全投降、整个灭亡之条件。全国民众要认清最后关头的意义,最后关头一到,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唯有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我们东三省失陷多年,现在冲突地点,已经到了北平,我们的百年故都,北方政治、文化中心与军事重镇北平,就要变成沈阳第二!”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触即发 戴国瑛的话燃起了与会军官们心中的火焰,纷纷要求奔赴前线,不仅是革命军如此,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军阀部队,也争相电呈联合政府,自愿受其整编,要求调往抗倭前线。 戴国瑛的声明一对外发表,乔霏便知道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了,不再在胡杰处多加逗留,立刻就要搭飞机离开。 胡杰家眷众多,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将乔霏送上飞机的时候,略一犹豫,还是低声请求道,“素月还在北平,现在北平沦陷了,你若是有门路,能不能将她送出来?” “八姐还在北平?你们胡家在北平也有些门路,前阵子剑拔弩张的时候就该将她送出来,怎么拖到这个时候?”乔霏皱眉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素月的性子倔,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她闹离婚后这脾气就越发古怪了,莫名其妙地恨上了我们胡家人,只要一听是我们家的人她一概不见,倒是一副很有骨气的样子,真是活活把我气死了!”胡杰恼道,父亲去世后,他与兄弟姐妹们并不亲善,唯有这个妹妹算是和他关系最好的,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你说说看,她自己丈夫出轨,关我这个哥哥什么事儿?怎么就恨上我了……” “不是还没离吗?”乔霏叹了口气,想当初好好的一对佳偶,没有几年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姓冯的臭小子已经搬出去住了,两人现在和离婚没什么区别。你说我这个做哥哥的能不希望他们好吗?我知道素月不想离婚,才劝了她几句,她竟然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不会是劝她说,男人在外寻花问柳,逢场作戏都是正常的,让她大度一些。别把这些放在心上,没来由失了身份吧?”乔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知我者,霏霏也!看吧,她要是像你一样明事理,又何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胡杰苦笑道,“她要是真想离婚,那便离了好了,冯甫已经提了好几次了,她却死活不肯离,可又不肯和冯甫重修于好。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不是平白耽误自己吗?” “她的想法是你这种没有贞操观的种马不能理解的。”乔霏讽刺道。 “啥?”胡杰瞪大双眼望着她,似乎不敢相信从她的嘴里说出的话。 “瞪什么瞪。你那样劝她,她能不生你的气么?”乔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好吧,我尽力,争取把她送出来。但是她把女学的事情看得很重,在这样的关头上恐怕是放不下那些孩子们。” “如果她执意不肯离开,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还是尊重她吧。”胡杰苦笑,“你们这些留过洋的女孩子就是太独立太固执,有的时候苦的是自己啊。” 虽然流行娶洋太太。但仔细想想女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傻一点儿大家都活得快活。 “那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乔霏笑了笑。“我先走了,方蔚和林柔都是好女人,你不要辜负了她们。” “我从来不辜负女人。”胡杰潇洒地笑了笑,纵使手中没有了权力,但是依旧有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生死相随。这一世也不算白活了。 一回到上海的乔霏,还在机场就接到了政治宣传部的任务。她必须立刻代戴国瑛起草一份联合抗倭宣言。 “政府对于北平枪击一事,已确定始终一贯的方针和立场,且必以全力固守这个立场。我们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准备迎战而绝不求战。我们知道全国应战以后之局势,就只有牺牲到底,无丝毫侥幸求免之理。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所以全国国民必须严肃沉着,准备自卫…… 当此国难极端眼中,民族生命存亡绝续之时,我们为着挽救祖国的危亡,在和平统一团结御侮的基础,众志成城,共赴国难……” 这一份宣言写得自然漂亮,戴国瑛也是极为满意,不改一字便以联合政府总统的名义发出,很能够激发整个民族的士气,全线抗战的时刻终于到了。 就在华北地区战云密布的同时,两国的军队在黄浦江畔也一触即发。 倭国在上海的虹口、汇山码头一带一直有着据点,两国既然开战,身为临时国都的上海自然难逃一劫。 此时的沈绍隽已经荣升为第一军的军长,自然要在上海应战,虽然夫妇两人都在一处,但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都是有家难回,难得的几次见面也是在总统府的会议上。 会议室弥漫着低气压,总统府数日灯火通明,各路大员纷纷应招赶来。 不到四天的时间内,戴国瑛连续三次召集高级幕僚,紧急磋商对策。 一大批高级将领和幕僚都向他建议,以当前两军的状况,上海殊难固守,战略上不应为与敌争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过早投入大部队消耗决战。 “绍隽,你怎么看?”戴国瑛习惯性地征询自己心腹爱将的想法。 “卑职以为,在上海作战损失较大的部队一律撤往后方整补,仅在上海留少量部队作象征性抵抗后主动撤离,以图保存实力,贯彻持久抗战之方针。”沈绍隽正色道。 戴国瑛点头赞同,但是心中依然摇摆不定,就这么放弃上海总觉得不踏实。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老迈的宋慕德大叫大嚷的声音,连忙有人开门出去,原来是宋慕德得知戴国瑛有弃守上海的念头,特地赶了过来直闯会场。 “上海是联合政府首都,为国际观瞻所系,又是卢林先生陵寝所在,故都北平已经沦陷了,若再弃守上海,将来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卢林先生?你们这些兔崽子对得起卢林先生的在天之灵吗?……”宋慕德是党国元老,就连卢林当年都要对他敬重礼让,戴国瑛对他更是礼遇有加,他说的话无论在哪儿都是极有分量的,这一番劈头盖脸的怒斥,果然让所有人脸色一变,会议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慕公言之有理,再研究研究吧。”迟疑不决的戴国瑛走出了会议室,只留下了这一句不置可否的话。 乔霏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知道沈绍隽的战略是正确的,若按照宋慕德的说法死守国都,最后不仅要赔尽精兵强将,还会引发倭人的仇恨报复心理,将这种变态的情绪发泄在无辜的国民身上,继而对国民进行疯狂的屠杀。 但是她也能理解戴国瑛的顾虑,沈绍隽作为军机幕僚可以只着眼于国内的军事因素,因此可以做出单纯正确的判断,而戴国瑛却不得不考虑弃守国都在国际政治层面的影响。 这一场战若是不多加抵抗固然可以保存实力,但是一定会被国民认为联合政府懦弱,从而对戴国瑛大加攻讦,无疑又给了保皇党和党内的捣乱分子可趁之机。 从政治层面上来说,这一场战一定要打,还要集中兵力狠狠地打,就算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打出血性。 “绍隽,等一等。”众人步出会议室之时,乔霏喊住了沈绍隽,作为戴国瑛的嫡系心腹,即使政治宣传部的部长都无法参加这次会议,她还是能够列席会议。 听到这一声唤,原先脸色都紧绷着的众位同僚脸上都染上了一丝暧昧的笑意,有几个长辈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沈绍隽的肩膀。 沈绍隽无奈地笑了笑,却是知道乔霏的性子,家国大事在她心中永远都重于儿女情长,现在唤他绝不可能是要和他互诉衷肠的。 “现在要赶到军部里去么?”乔霏赶上他,两人的面容中都有着一丝憔悴。 沈绍隽点点头,不由自主地伸手帮她拢了拢发髻,这几日两人虽然有见面,却鲜有交谈,他看着她日日眉头紧锁,也不是不心疼的,只是国难当头,谁都顾不上那么多了。 “去你车上吧,有些话想和你说。”乔霏想来想去,如今还是只能指望他了。 沈绍隽的司机很体贴地下了车,外人以为这小俩口只是在车内互诉衷肠,倒也不会生疑,这里反而是最秘密的谈话地点。 “姑父最后一定会采纳慕公死守上海的主张。”乔霏开门见山。 “为什么?”沈绍隽语气微怒,死守上海分明是不明智的,没有一个将领会赞成这样的主张。 “因为上海是国都,他担不起卖国贼这个骂名,所以最后的方针一定不可能是象征性防御,而是永久性防御。”乔霏叹道,“他的决定一下,必定没人愿意临危受命,主动去接守城这个烫手的帅印。” 沈绍隽不语,满腹不满,换做是他,他也不会接,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而且输得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如果是要死守上海,你们第一军一定会被拉入保卫首都的序列,你就算是避也避不掉,倒不如主动点接了这摊差事。” “我接有什么用?这帅印也轮不到我。”沈绍隽苦笑,虽然是军长,但他还没有资格指挥这样一场大的战役。 “这个烫手山芋没有人肯接,我准备让胡杰来接。”乔霏长长呼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九章 密谈 “胡杰?你疯了?”沈绍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个选择大胆得近乎荒谬,胡杰这个人选简直比他自己还出人意料。 “不然你觉得还有谁愿意接这个差事?难道要宋慕德来守上海么?”这一战太重要了,无论是谁她都不能够放心,所以她一定要找一个自己能够影响到的人。 沈绍隽沉默了几秒,胡杰这个人选乍一听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细细一想,也并不是不可能,他也曾经是三军统帅,从资历上来说自然有资格负责守卫上海,若是没有人愿意守上海,他接了帅印倒算是将功赎罪。 “所以我才要你主动请缨参加上海保卫战,只有你在,姑父才有可能放心让胡杰接帅印。”沈绍隽是戴国瑛最亲信的手下,又具有牵制胡杰的实力,戴国瑛生性多疑,也许面子上对胡杰推心置腹,并许以重任,但对胡杰绝对不可能放心,只有让他的心腹看着胡杰,他才会把军队交到胡杰手中,当然也不排除他架空胡杰甚至倒打一耙的可能。 沈绍隽却没有像过去一样立刻应下,反而是微微皱着眉头,难掩忧色,这一仗在他的意料之外,“第一军仓促成军,来守上海……” 虽然是赫赫有名的猛将,带着手下的第一师南征北战,但他坐上第一军军长这个位子还没有几日,随着全国各地部队源源不断地涌入,为便于协同指挥配合作战,军委会将不同军系的部队凑在一起,编制了新的军级番号,而升任的新军长,也有可能是非本派系的长官,从而打破了军队长期以派系圈定部队统率范围的怪圈。 而沈绍隽的第一军就是这样一支临时拼凑而成的军队。沈绍隽这个军长还兼着第一师的师长,第一军下辖三个师,除了第一师是沈绍隽的嫡系命脉之外,另外两个师都是纯粹的杂牌军。 其中第二十八师是由两个省级保安团和已被撤销番号的旧军阀残部合编而成,第十七师则是由早年山东的一支地方部队改编而来的杂牌军,由于战绩不突出,伤亡又惨重,曾经被裁撤,几经周折,被拨编到了第一军。 所以在这三个师中。只有第一师是戴国瑛的嫡系宠儿,也是真正得之于革命军的正宗血脉。 乔霏微微一愣,她只知道第一军是日后威震抗倭战场的铁军。是革命军中一支传奇部队,这个军在抗战时期曾经被军委会当做整个华中战场的战略预备队,几乎每一场硬仗都活跃着第一军勇猛的身影,它的赫赫战功也使倭军恨之入骨,并咬牙切齿地称之为“支那第一恐怖军”。 她没有考虑到的是。这支军队其实是在抗倭战火中仓促诞生的,它的桂冠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凭着在战场上真正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功脱颖而出,才享有了后来突出的地位和声誉。 这个时候的沈绍隽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来与新并入的两个师进行磨合,如果立刻让他带着第一军上战场恐怕的确会存在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将沈绍隽想得太强大了,认为他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打胜仗。这其实是潜意识作祟,她根本完全不了解军事,沈绍隽之所以常胜。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军队也明白时势,懂得在合适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她的想法显然太一厢情愿了,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身上,而没有顾忌其他的客观因素。 想到这里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也许会因为自己贸然的举动而改变历史的走向,甚至害他送命。 车中沉默了一阵。沈绍隽开口了,“我会向校长请缨的。” “第一军能做好准备吗?你不必顾虑我,方才是我没有思虑周全。”乔霏难掩忧色。 “这样的决定自然不可能是你随口一句就能影响到的,我总不能拿我那些手下的命来讨好你吧?”沈绍隽坦荡地笑了起来,“其实想想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太多时间磨蹭,只能在战争中磨合了,如果校长下决心死守上海,就算我不主动请缨,第一军也是逃不掉的,况且军人就应该不恐战,不惧死。” “等他决定一下,你当场就向他请战,”乔霏略一思忖,“那时候的他肯定最好说话,你尽管向他要最好的装备和军官,争取在最快的时间提升你们第一军的战斗力和装备。” 各个军队都成天向戴国瑛要钱要粮要装备的,没理由沈绍隽就要做个老实人,既然要上战场打战,就必须给他们配备最好的装备。 “我知道了,”从军这么多年,这些道理他也明白一些,“你特地来找我,肯定不止是要说这个事,还有什么想法?” 乔霏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如果不惜一切代价死守上海,守得住吗?” “我看没有守住上海的有利条件,本来就军心不齐,所有人都知道死守上海是错误的主张,为着一个宋慕德就要军士们卖命,有几人会情愿?恐怕大部分人身在江南,心已到了江北;而且部队刚刚进行调整,无论是谁来做主帅,长官部都是临时凑合而成的,所指挥的部队也是临时调拨的,就算是胡杰来守,这些部队他过去没有指挥过,不了解各部队的情况,也不了解敌人的情况,这一战没有胜算。” “其实宋慕德的主张未必就不是正确的,除了国际影响之外,我们还有经济命脉,上海这座大都市有太多民族产业,如果我们太快放弃,这些产业来不及迁往后方,一旦被倭人得去,无疑就增加了他们的实力。所以这场战要打,但不是硬拼,我们绝不能把自己的精锐都耗在这个战场上,必须且战且退,我们的目标不是死守,而是争取时间。”如果今天主政的是卢林,她自然可以把这些话坦然相告,但是戴国瑛并没有他那样的胸襟和气度,乔霏这样一个外行人的话,他是绝对听不进去的,所以她只能从沈绍隽这里下手。 “恐怕不容易,一旦在上海开战,这里一定是主战场,倭人一定会调拨大批军队,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们周旋并不容易。” “‘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结陈趋地,断绕四经’。我虽然不懂行军大战,可我觉得这句话用在这场仗上也未尝不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尽量不和他们正面相抗。” “在正面战场上敌进我退,那上海一天就沦陷了。”沈绍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难道死守上海只有你们第一军么?我说的战术只适合你们第一军,到时候投入战场的数十万兵士自然会吸引倭人的注意力,你们只需要在后方骚扰,歼敌数量也未必会小于正面战场,还能在最大限度上保存自己的实力。” 沈绍隽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如果在大战中他还只顾着保存自己的实力,不敢与敌军硬碰硬,只靠着小股骚扰得甜头,那就不是那个充满了血性的战神了,还会被整个革命军传为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乔霏讪讪地笑了笑,沈绍隽自然有自己的战术,有岂用得着自己这个外行人教呢,“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一定要记得保存实力,倭人说要三个月灭亡华夏,我们就拖它三个月,把它的气焰打下去。但是死守真的没有必要,你的话姑父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多劝劝他吧。我知道他一心指望着倭人侵犯了列强的利益,让列强居中调停,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现在列强自己的经济形势不好,一个个自顾不暇他们哪里敢强硬地挑起战争,全都奉行绥靖策略,是绝对不可能为我们出头的。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若有一日倭国真的入侵华夏我们必须用持久战耗死他们吗?” “你那篇文章当时根本没人在意,没想到如今一切都成真了。” 乔霏点点头,“既然要持久战,我们就一定要保存实力,千万不要在这场仗里把自己的元气给耗尽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其实把战场选在上海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沈绍隽长叹一口气。 “可惜这战场不是我们选的,而是倭人逼的。”她又何尝不知道,以大量兵力集中淞沪,既削弱了华北抗倭战力,又未保住沪杭地区;而上海、南京失守,长江门户洞开,对武汉和华中腹地威胁极大,这自然不能被视为是战略上的成功。 “最最重要的一点,到了不能再战之时,你一定要记得提醒姑父有序撤退,切不可贸然乱撤,若是大批军队集中在公路上一定会成为倭军轰炸目标,到时候就是平白被炸死,一点价值也没有,撤退有的时候比进攻还重要,若是撤退变成了溃逃,那么损失无法估量。”虽然具体的战况她无法预测,但是有一点却是清楚的,革命军在抗倭战场上,常常会出现无组织地大溃逃,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二百二十章 激战 沈绍隽心中一凛,这一点是他一直疏忽的,如果要死守上海,无疑会有几十万军队投入这座城市,一旦撤退,的确是个庞大的工程,虽然长期在国内征战,但是这么大规模的战役还是他第一次参与,又是要面对倭国这样强劲的对手,并没有太多经验,而其他军官将领也都是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上海真的守不住了,戴国瑛只要一句“回撤”,就会出现所有部队都一窝蜂疯狂撤退的情形,到时候乱哄哄的一片,所造成的伤害恐怕不逊于在战场上的损伤。 这一场死守上海的仗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将领的支持,但是戴国瑛决心已下,军令如山倒,纵使不赞同,一接到命令,所有的军队都迅速行动起来。 相较于将领们不乐观的态度,华人们却对保卫上海十分支持,已经失去了北平,如果再失去上海,无疑会重重挫伤华人的自尊心,何况倭军来势汹汹,扬言要三个月之内灭亡华夏,更给惶惶不安的华人们的心中蒙上了一抹阴影。 这些在百年前被大华皇朝的祖宗往死打的倭人,一向被华人视为最低贱的民族,可是就在这些年重新崛起,甚至狠狠将当年所受的屈辱报复回来,这无疑是在华人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所以民众的抗倭意识十分浓厚,一个个同仇敌忾,华夏民族少有这样团结的时候。 终于在一个白天,华夏空军率先对倭军在上海的虹口、汇山码头等据点实施轰炸,当晚,驻扎在上海市区的两个师于拂晓时向上海的倭军发动全线进攻。 战争正式打响! 在最初的一周期间,大概倭军想不到华夏竟然真的敢突然主动发起进攻,被攻得有些猝不及防,但是迅速就反应过来。立刻调拨了大批援军,在强大空军和炮舰的火力支援下,从长江南岸大举登陆。 双方几十万大军云集到上海这个狭窄而密集的战场。 战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上海城中的资本家也在政府的组织下忙着将自己的产业迁往后方,虽然民众对这一场保卫战态度乐观,但还是有许多有消息门路的人得知了上海根本守不住,迁往后方的火车飞机都排得满满的,稍有积蓄的人都拖家带口地逃难,车站到处都是人,火车的运力根本就跟不上。 乔霏当初在国内投资产业的时候就执意将工厂选在了西南。虽然当初宣昭初大加反对,却没有丝毫动摇她的决心,西南后方不仅落后。而且交通不便,除了当地人之外,上海的资本家一向不屑在那些地方开办工厂,而事实证明她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 自从她接手了乔家的家主令之后,将乔家分布于华北、中部的重工业工厂也都逐步迁往了西南。当年宣昭初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西南那么感兴趣,甚至还以为她有了想要占领西南自立为王的年头,如今看来,西南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乔霏手中的产业都早已安全转移到了后方,因此没有陷入太大的慌乱之中,但是乔家上下都已经在打点着收拾行李。随时准备离开上海,大华银行是乔家最重要的产业,无疑也是要迁走的。她的父兄们每日都为了这件事忙得无暇他顾。 走是一定要走的了,不仅是乔家上下要走,走的还有沈家的老小们,可惜乔霏派去接沈家老小的人回来禀报说,沈老爷子不肯走。 “为什么不肯走?”乔霏惊讶地问。如今火车票一票难求,多少人想法设法地逃往后方。她都给沈家老小安排好了,竟然还有人会推却? “老爷子说他不愿意离开家,他一把年纪了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不愿意逃去其他地方受苦,沈将军的兄姐也舍不得家中的产业和田地,他们坚持上海一定能守得住,根本不需要逃。”回话的人一脸为难。 乔霏点点头,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此时报上的消息都是捷报连连,民众对军队抱有很大的希望,觉得通过这一次战役就能把倭人彻底赶出华夏,沈家人觉得迁往后方是多此一举也是情有可原,他们既然执意坚持,不妨等到战事吃紧的时候,再安排他们后撤。 可是她毕竟和沈老爷子接触不多,对这位老爷子的性格并不了解,老爷子并不是真的不想后撤,自然舍不得家是一方面,但若是沈绍隽或是乔霏亲自来接,给足了他面子,他自然欢欢喜喜地后撤,可是只派个下人来算什么?太过于轻视他了! 沈宏礼心中恼怒,自然发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走,沈家的其他人也觉得形势并不算坏,若是走了,家中辛苦置下的产业可都白搭了,也撺掇着老爷子不走。 乔霏根本没理解沈老爷子的想法,她自个儿忙得形容憔悴,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关注他的情绪。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海的战况开始吃紧,各地的精锐部队都被调到了上海加强抗击。 驻扎在上海郊外嘉定战场的沈绍隽正在协调各部的行动,他正准备向罗店推进,准备接收罗店至施相公庙一线的防线。 此时增援的倭军已经陆续登陆,倭军第十一师团主力直扑罗店,并于当日午后占领了罗店。 罗店镇位于淞沪侧背,沪太公路中段,是江苏与上海之间的交通枢纽,罗店如落入敌手,那么华夏军队与后方联系的陆上主要交通线将瘫痪,所以双方都十分明白,罗店在战场上的位置至关重要。 双方的军队在罗店必要拼死相争! 在宝山和罗店担任反登陆作战主力军,原本不是沈绍隽,这个军团和倭军你来我往,罗店数度易手,血流成河,伤亡极其惨重,一整个军团都要被打残了,成为战场上最有名的“血肉磨坊”。 面对罗店这块难啃的硬骨头,无论是戴国瑛还是胡杰,此时的观点都十分一致,这个时候无论派谁去都不管用,只有把沈绍隽这员猛将派上去了。 沈绍隽让自己的师弟,一个军校三期生秋耀带着先头部队第五十一团赶到罗店附近的时候,遇上的就是这样一个血腥相持的局面。 秋耀是沈绍隽的得意手下,跟着他多年,从一个小小的排长做到现在的团长,对沈绍隽的打仗风格十分了解,甚至可以说是深得他的真传。 一布置完阵地就对倭军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夜袭,趁着夜色成功地在倭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两百多米宽的缺口,并且引诱大胆妄为的倭军进入埋伏圈,对出击的倭军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一仗下来,不仅三百余名倭军横尸阵前,还击毙了倭军的中队长和连队长,摧毁了倭军五辆战车,而他只付出了不到数十人伤亡的代价。 这是开战以来,双方伤亡比例最小的一次战斗,为秋耀所激,第一师全体摩拳擦掌,顺利进占了罗店、顾家宅战线。 这是双方开仗以来最让人解气的一场战斗,不仅极大鼓舞了战地的士气,还让全国人民对战争的胜利充满了希望。 各大报纸立刻兴奋地报道了这胜利的喜讯,还配发了第一军军长沈绍隽的照片,年轻英俊、意气风发的军官即便已经结婚了,还是惹来了无数少女们的痴恋。 戴国瑛更是无比欣慰,沈绍隽就像他手中的一柄利刃,指哪儿打哪儿,干脆利落又好用。 而新闻的中心沈绍隽却像往常一样保持着冷静,丝毫没有被胜利的喜悦所影响,对于一场注定了是失败的战争来说,小小的一次胜利又算得了什么,他所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的阵地守好,而以他的资历还不足以为正常战役做大战略的部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能感觉到乔霏的无奈,也许权力和地位并不是他们追求的,但是没有权力和地位,他们就没有办法改变可能发生的悲剧。 在与倭军实打实的交战中,他自然也体会到了倭军的厉害,虽然他们的武器并不算差,但是倭军的武器显然要更胜一筹,最厉害的是倭军的海军实力极强,江南一带水系发达,倭军陆军和海军配合得十分默契,这一点是华夏所不能及的,华夏虽有海军,但一向疏于训练,一和倭军交手,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几乎全军覆没。 而华夏的空军也是刚刚成型没有多久,之前只经历了和胡杰那一场大战的考验,根本不够成熟,纵然乔霏投入了许多心血,但在倭军强势的轰炸机和战斗机下,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可怕是倭军的士气,那种不要命不怕死的士气,就算是保家卫国的华夏兵士都无法具备,虽然战场上有几十万华夏军队,但实际上有战斗力的有几成?沈绍隽的眉头始终深锁着,除了他一手带出来的第一师以外,就连他的第一军里另外两个师都有不少抽烟土的兵士,更不用说其他的军队了,这样没有了大烟就浑身无力的兵士,能指望他们在战场上拼死搏斗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迁都 众人欢欣振奋的时候,沈绍隽非但没有一丝兴奋忘我的情绪,反倒充满了焦虑,在给哥哥的家书里甚至带上了几分义无反顾的抗倭报国慷慨赴死之心,“此次对倭之战,为国家民族争生存,兵凶战危,生死难卜。家人当认我已死,绝勿似我尚生……” 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对乔霏说的,他答应过她要好好活着,这样像遗言一般的话若是让她读到,定是要担心的,但是对倭国的这场仗,是他从军以来打的最绝望的一场战役,已经完全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第一师在罗店的作战已经结束,移师到了施相公庙、曹王庙一带,在沈绍隽的调教和指挥下,第一军的三个师不仅成功地抵御住倭军对阵地的轮番冲击,还不时向倭军发起夜袭反击,战况危急时,他甚至亲自压阵督战,给敌人以出其不意的打击。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华夏投入了七十五万的兵力参加战斗,而倭国才投入了近二十万的兵力,但还是靠着强大的火力一步步突破了华夏的防线,虽然华夏军队死伤无数,但总的来说还是败而不乱,比乔霏之前预想的一面倒似的屠杀状况要好上不少。 而三个月的时间也即将到了,倭人三个月灭亡华夏的狂言终于破灭了,此时在倭国内部也并不是没有压力的,如果能够闪电战灭亡华夏,无疑对倭国十分有利,这也是他们原来的设想,但在华夏战场上一旦变成持久战,那么倭国就要源源不断地投入许多人力物力,不断地消耗着自己的国力,从长远来看,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一部分倭国的政客已经看出了这一点。开始对全面侵华的策略产生质疑,但是倭国右翼政客已经杀红了双眼,激进地听不下任何观点,甚至将这些质疑的人视为叛国,进行了秘密的暗杀和恐吓,倭国内部的政治空气也是相当紧张,风声鹤唳,被暗杀恐吓住的那部分政客面对右翼人士的张狂气焰也只得三缄其口。 战事愈加吃紧,乔家的产业大部分都已经迁走了,姚碧云和乔新伟、乔新耀都已经带着家当和家仆先行离开上海去了后方。乔绍曾是财政部长自然要和政府一起走,而乔新杰则要负责大华银行的善后,都留在了上海。 乔霏常住在总统府加班。干脆就收拾好沈宅里的行李,只留了梁叔他们四人在身边,其他人也都先行迁走。 本来戴国瑛要安排乔月诃后撤,但卢林的陵寝在这里,乔月诃自然不肯走。在她看来上海的情况还没有到非走不可的地步,不到最后关头,她是不会离开的。 “大凯,你走不走?”乔霏在总统府偶遇一脸疲色的方大凯,忍不住关心道,现在朋友们见面最关心的就是走不走。何时走的问题。 方大凯参加了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任主席团成员,兼筹募委员会主任。这几日来来往往十分忙碌。 他参与劳军活动,筹集大量毛巾、香烟、罐头食品,送到抗敌后援会,还想办法从外国弄到一批军中急需的通讯器材、装甲保险车和防毒面具赠送给军队,这一义举引起了戴国瑛的注意。如果说之前方大凯在他眼里还只是个流氓头子,如今就大大不同了。已经上升到了爱国义士的地位,虽然兵荒马乱,但是他的政治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一点让方大凯自我感觉愈加良好。 “我不走,我在租界里,就算倭人打进来也不敢拿那些洋人怎么样的。”方大凯乐观地说。 “你还指望洋人?”乔霏摇头叹笑,“别看洋人对我们凶巴巴的,可对实力强劲的倭人却是抱持着退缩妥协的态度,你看我们和倭人这几个月来打得这么凶,那些洋人可出来说过一句话?他们还认为我们保卫自己的领土是错误的,就应该乖乖地让倭军进驻上海,只要没有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根本不会理会我们。” “我在租界里,他们总不能拿我怎么样吧?”方大凯笑道,“就算上海保不住了,我留在上海还能为国家做点儿事。” 方大凯对上海沦陷与否并不似普通人那么担心,相反还十分乐观,联合政府要迁走是必然的事了,他们一走,上海无疑就是他的天下了,倭人再厉害也不敢和洋人作对。 “你如果执意要留,可要自己多加小心,倭人向来卑鄙阴险,明面上奈何你不了,难保他们不会下黑手。”乔霏也知道方大凯留在上海对他们十分有利,他可以利用帮会的关系,继续活动,从事情报、策划暗杀等活动,也算是联合政府埋在上海的一招棋,只是担心倭人不会放过他这么个声望颇高的流氓头子。 “老师准备什么时候走?”方大凯点点头,论起下黑手,他可是个中好手,自然不会怕倭人。 “自然是和政府一起迁走。” “联合政府是一定会迁走的吗?”方大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乔霏颔首,眉头微皱,刚刚收到的消息,倭军已在金山卫登陆,华夏军队已经被抄了后路,慢慢进入了倭军的包围圈,一旦包围圈合拢,那么华夏军队就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华夏军队的将领们都看到了这样的情况,一部分部队甚至为了避免被围而自行决定往后撤,统帅部和战场上的各个高级指挥部都军心大乱,是撤是守,争执不下。 作为战场总指挥的胡杰这个时候倒是站了出来,坚持认为应该回撤,事已至此上海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而戴国瑛仍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乔星诃和乔霏已经向国联寻求帮助和支持,所以他迟迟不肯下令后撤,认为只要能在上海继续顶下去,国联会出面制裁倭国,虽然乔霏已经明确向他表示国联态度消极,几乎不可能对华夏作出任何支持,但是戴国瑛依然犹豫不决。 而胡杰则向戴国瑛坦言,前方将士听到倭军登陆消息后人心惶惶,有的部队已经出现混乱,大有控制不住之趋势,再不撤退七十万人只有白白等死了,如果戴国瑛怕担不起这个骂名,那就由他来担撤退这个骂名。 再加上各位高级军事将领的联名请求,戴国瑛终于不再坚持,不得不同意撤退,早已经为撤退做好准备的胡杰,之前已经和沈绍隽排好了各部队撤退顺序,接下来就进入有序撤退保存实力的阶段。 在整个撤退过程中,第一军基本处于掩护大军后撤的位置,惯打前锋的沈绍隽,这次完全掉了个头,成了后卫。 迁都的决定早于撤退,联合政府各机关除最高长官留在上海主持工作之外,其余均已离开了上海转赴重庆,戴国瑛和乔星诃他们则是最后一批撤离的。 但是他们还是早于军队的撤退,大概是看到形势不对,又收到了沈绍隽那封像遗书一样的信,沈宏礼一家人最后还是答应了后撤,心痛地抛下家产来到了重庆。 涵碧山庄那一大家子人也都来到了重庆,这个地方和江南的富庶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又因为在短时间内聚集了大量人口,而变得拥挤混乱,让这些过惯了好日子人日日怨声载道。 联合政府在重庆重新开始办公,乔霏安顿好了沈家一大家子人后,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听沈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教,找了个由头都离开了沈家,又惹得老爷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看到乱哄哄的沈家,乔霏对涵碧山庄更多了一份担心,涵碧山庄人口太多了,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又要惹得老太爷烦心了。 涵碧山庄百来号人根本在重庆找不大那么大的宅子,只好分散到城中各处居住,乔霏找了几家人都是一团乱,也不知道乔老爷子和陈松住在哪一幢宅子,直到找到了带着几个年轻徒弟逃出来的路大夫住的小宅院,才见到一幅井井有条的景象。 虽然宅子有些简陋,可是几人已经安顿好了,院子里还晒着药材,弥漫着平和的味道。 “路大夫一切都还习惯吗?”乔霏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托福托福,”路大夫笑着朝她做了个揖,“这次要不是乔五小姐,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能到得了这里,这几个小徒儿虽然年轻,却利落孝顺得很。” “这里毕竟是西南,条件比不得江南,路大夫只能将就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大半个华夏都走遍了,这里也是故地重游,亲切得很,我和几个徒儿琢磨着,过几日就在这儿开个诊所。”路大夫拢着手显然适应良好。 “路大夫可知道我太爷爷和老师住在哪儿?说起来惭愧,一路上忙乱,我和他们失去联系,至今没找到他们俩。”乔霏恳切地望着他 路大夫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乔霏,“乔五小姐难道不知道么?老太爷和季达先生根本就没有随我们来重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殉国 乔霏如遭电击,脑子一下子就懵了,第一次有些期期艾艾,“路大夫,您,您说,老太爷和季达先生没来重庆是什么意思?” 路大夫见她这副模样,也有些不知所措,“老太爷和季达先生说故土难离,他们也一把年纪了,还是想守着涵碧山庄,我们一直劝他们,可是他们苦劝不听,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您的意思是他们如今还在涵碧山庄?”乔霏脸色发白。 “不错,”路大夫点点头,见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便忍不住劝道,“乔五小姐也不必过于担心,江南一带未必就守不住,乔老太爷素有人望,就算倭人攻了进来,应该也不至于为难他。” 北平虽然沦陷了,可是倭军也没有烧杀抢掠,似乎颇为平静,尤其是一些有名望地位的人士,倭人更不会轻易地动他们,是以众人也都秉持乐观的态度。 “他们不走,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如果没有了乔老太爷和陈松,涵碧山庄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她又何必费心安排那百来号人撤离? “想来是老太爷不让说?”路大夫一脸不明所以,他不是乔家人,这样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他多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乔霏竟然不知道此事。 乔霏苦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恐怕路大夫说的不错,乔老太爷是故意瞒着她的,他们一定是打定了主意不走。 事已至此,她只能迅速和正在指挥撤退的胡杰联系,拜托他一定要从涵碧山庄中将乔老太爷和陈松带出来,就算他们不肯离开,就算绑也要把他们绑走。 与此同时,沈绍隽的第一军全军退往苏州。奉命担任苏州到吴江防线的防守,并展开一翼沿太湖警戒,防止倭军由太湖登陆,以掩护从战场上撤退的数十万大军的侧翼。 从无锡到澄江,有一道国防工事线,修建于大战之前,胡杰的意思是将大军部署在这道防线继续抗击倭军,而第一军在苏州和吴江之间展开的用意,就是为了争取这道防线的部署时间,沈绍隽在防线四处踏勘。认为位于水陆要冲的望亭镇将是倭军必取之地。 望亭镇位于苏州市西北,地处太湖之滨,在苏州与无锡交界处。此地有大运河和铁路线通过,是苏州与无锡之间的重要交通枢纽,也是太湖水网的一个重要入口。 优越的地理位置,在战争中往往成为兵家的必争之地,在华夏军队几乎失去抵抗一路溃退的战争后期。望江亭却因此成了尚与倭军作殊死一战的少数几个战场亮点之一。 就算是沈绍隽的第一军经过三个月的鏖战,也是伤亡惨重,在大部队要完整撤退的情况下,只能抽调出一个营的兵力至望江亭布防,还要守备铁路在望江亭的铁路桥和运河铁桥,除阻止倭军陆路进攻外。也要防止倭军汽艇入侵太湖。毫无疑问,倭军要越过运河,必将试图夺取铁桥。守桥的任务将十分严峻。 此时又是秋耀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承担了这个几乎让人绝望的任务。 疯狂的倭军如潮水一般向铁桥方向涌来,他们招来飞机向阵地进行了猛烈的空袭,并在重炮掩护下发动连续的冲锋。 而秋耀的部队没有强大的炮兵支援,更不可能有空军助阵。他的手里,有的只是并不先进的轻武器。还有手下官兵作为军人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 在倭军绝对优势的兵力和陆空火力立体攻击下,秋耀拼死力拒,损失惨重,可是他始终顶着枪林弹雨和士兵们并肩作战,再次一鼓作气将倭军打了回去。 足足三天,倭寇眼巴巴对着近在咫尺的太湖,望桥兴叹,无法进扑,秋耀带着手下的士兵们像一根坚固的铁闩,把倭军牢牢卡在望亭,一步也前进不得。 西撤的数十万华夏军队,此时正争先恐后地向西奔突,虽说撤退算是有序,但也充满了兵败如山倒的悲凉,在这种绝望的战况下,留下阻击的小部队往往处于绝境,只能以血肉之躯与追击的倭军拼消耗,拼伤亡,成为丢卒保车策略下为大局而牺牲的小卒子,这一点,无论是沈绍隽还是秋耀都十分明白。 但是死守是上级的命令,作为职业军人,他们执行战斗命令向来是不含糊的,秋耀抱着必死的勇气,承受着敌人的狂轰滥炸,舍命抵挡倭军的猛攻,为大部队争取到了三天宝贵的喘息时间。 接到撤退命令时,秋耀回首远眺他的部下曾经用生命守卫过的这座大桥,心中没有丝毫留恋。对他来说,掩护任务已经圆满完成,这就足够了,他干脆地一挥手,只吐出一个冷冷的字:“炸!”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铁桥随着冲天的火光蹦向半空,随后缓缓地向湖面栽了下去…… 与此同时,远处似乎也有着冲天火光直窜云霄,仿佛和这一场爆炸相呼应,但在这片化为焦土的土地上,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惨况,秋耀也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就在沈绍隽为秋耀担心之际,秋耀在当地老百姓的引导下,抄小道一步步追上了大部队,他能穿小路走捷径脱离险境,全靠熟悉当地情况的老乡自告奋勇作想到,才得以避开倭军的大部队。 就算原先是革命军,可他们也从未得到过老百姓如此真心的支持,而在抗倭战争期间,全**民同仇敌忾,积极抗战的军队,自然也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鼎力支持。 在上海连月来的阵地战和撤退沿途的阻击战中,第一军元气大亏,连排长伤亡甚多,士兵缺员更为严重,师团长们都希望部队能够停下来,作适当整补之后再战。为此,一向好打硬仗,从不怕苦的沈绍隽还专程请求戴国瑛让第一军能够先行北渡长江休整。 但是鞭打快牛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戴国瑛虽然对自己的嫡系心腹也颇为心疼,但是如果没有第一军在前方挡着,他便睡不安稳,因此思来想去,还是让沈绍隽负责保卫南京,这就意味着部队必须马不停蹄地连续作战。 一支部队的精神和特色,往往与其主官的性格和作风十分相似。常言道,只有不会指挥的将,没有不会打仗的兵。由沈绍隽一手带出来的第一军,在三个月的实战磨炼中成长迅速,作战特色也打上了其军长鲜明烙印,官兵们打起仗来自有一股与沈绍隽一样不怕死的狠劲和虎气,没有一个人对不能休整的命令抱有怨言。 虽然没有时间休整,但是沈绍隽对部下的精神状态还是相当满意的,整齐的队列,钢盔下一张张被战火熏得黝黑的面孔,疲惫中依然昂扬着为国杀敌的战斗豪情。 也许对其中的许多人而言,未来的几天可能就已经是他们年轻生命的最后终点,对于战场上的生与死,沈绍隽对部下的诠释是典型的铁血军人式的训示:“作战须步步求生,而存心必时时可死!盖有光荣战死之决心,乃能作绝处逢生之奋斗!” 大部队步步后撤,其速度超出了乔霏的预计,待她联系上胡杰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涵碧山庄所在地已经沦陷,所以不可能通过胡杰派兵将乔老太爷接出来。 正当乔霏准备联系陆行严想用秘密手段将老人家带出来时,报纸上却抢先报道了一则新闻。 江南一带沦陷,前朝元老乔行简、陈松以身殉国! 乔霏死死盯着报纸,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报上配发的一副照片,是燃着熊熊烈火的涵碧山庄。 原来这座美轮美奂的古典园林不是毁于战火,而是毁于主人亲手放的一把火,那个一手建造了这座园林的人,又亲手将它毁去。 “小五,你还好吧?”乔新杰担心地敲开了乔霏的房门,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乔霏没有回答他,只是面朝着江南方向长跪不起,低低垂着的脸上依稀可见泪痕,眼睛已经红肿得不像话。 乔新杰印象中的乔霏是个刚强的女子,鲜有如此悲伤的时候,更几乎没有见过她流泪,心里不禁一疼,“地上凉,快起来。” 乔霏却置若罔闻,膝前摊着那份报纸,上面已经泪迹斑斑。 乔新杰知道她和乡下的老太爷一向感情极好,如今噩耗传来,他这个没怎么接触过老太爷的重孙都有些唏嘘,更不用说乔霏了,“太爷爷若是知道你这么伤心,恐怕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九泉?哪有什么地狱?”她沙哑地开口,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知道死的滋味。 乔新杰语塞,乔霏语气里的心灰意冷让他不由得有些心惊,这个几乎无坚不摧的妹妹,真的会被击垮吗? “大哥,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乔霏的声音中有着疲惫,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 “那你多少也吃一点儿东西吧,”乔新杰劝道,“面包是刚出炉的,牛奶也是热的,你趁热吃点儿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谋杀 “如果我当日多留个心眼,太爷爷和老师也不至于……”乔霏苦涩地开口。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乔新杰顿了顿,虽然也觉得遗憾,但是以这些顽固的遗老遗少平日的行事,殉国也的确是他们做得出来的事,“刚刚得到的消息,江浙一带有好几位前朝遗老都殉国了。” “什么?”乔霏猛然一惊,从丧亲的哀痛中清醒过来。 “你自己看看吧。”乔新杰将手中的报纸递给她,“大概是要效仿当日北平沦陷时大华皇族殉国。” 报上的黑体大标题一行行触目惊心…… 原大华江浙巡抚冯汝在无锡沦陷后,服毒自尽。 大华无锡知县钟麟听闻沦陷消息后,大为悲恸,当晚钟麟端坐堂上,吞金自尽。 曾任上书房行走的洪升听闻倭人已从长江登陆后,潸然涕下,说:“国家经营海军多年,结果乃如是耶?”说完发愤投江而死。 末帝年间的进士赵尔丰,听闻上海失守,遂托疾不食。有人相劝,年已老迈,毋过自苦,赵尔丰慨然说:“国事如此,吾辈尚偷生耶?”不久饿死。 一位曾在宗人府当差的张传楷,听闻迁都的消息连哭三日,后拔所带佩刀自戕而死,刀上自铭十六个字:“成仁取义,孔孟所垂。读书明理,舍此何为!” …… 匆匆一瞥竟然有这么多大华遗老殉国,让人触目惊心,让人想起当日北平沦陷时大华皇族的惨烈自戕,而相比这些大华遗老遗少们的气节,革命党的所作所为就显得有畏畏缩缩,贪生怕死了。 就算革命军将士为了抗击外敌死伤无数,也敌不过这些遗老遗少们这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惨烈而华丽的政治秀。 一时间民众们对大华皇朝的好感度又再次提升上去了。想起当年华太祖将倭人打得屁滚尿流,若是如今华太祖还在,哪里容得倭人如此放肆? 报刊上充满了对殉国这一举动的溢美之词,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保皇派腐朽的空气。 缅怀前朝的情绪和言论甚嚣尘上,让戴国瑛根本无法控制,而眼下他根本也没有精力在这种小事上费神。 在戴国瑛的眼中,大华皇朝被推翻多年,早已成为历史了,死几个遗老遗少也根本不成气候,反倒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军阀们更值得他忌惮。 而他也不屑去和民众解释。在当今的形势下只有边与倭国作战边保存实力,才是最正确的出路,就算解释了。民众也不会相信,民众宁愿要一个宁死不屈与敌同归于尽的政府,而不会理解出于长远政治眼光考虑的决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政治家。 戴国瑛不在意,并不意味着乔霏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连乔新杰都看出了这些遗老遗少们批量自杀背后的蹊跷,这一场殉国秀的背后一定有人故意操纵。 其中保皇派想要趁乱崛起的可能性最大,殉国这一招很能够吸引民众的同情和敬服,再与联合政府的军队在与倭人的战争中屡战屡败相比,情感的天平往哪一方倾斜是显而易见的。 乔霏开始细细思索起乔行简和陈松往日的行止,两人这几年清心寡欲。只关注养生之道,对时局的议论越发的少了,大概是由于年龄和身体的问题。很少像过去一样大发牢骚,她在闲聊偶尔说到倭国可能会与华夏大战的问题,他们虽然忧虑,可态度并不决绝,更没有流露出什么殉国的意图。 涵碧山庄是乔行简一手建造的。他为之付出了无数心血,再加上他年事已高。不肯离开涵碧山庄四处颠沛流离也是正常的,但若是说一沦陷就殉国,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路大夫当初说的不错,就算是沦陷了,倭军虽然四处烧杀抢掠,但是对一些素有人望的名人却是以拉拢为主,不敢明着动手,所以乔行简当初也定然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心。 如果他真抱着殉国之心,当日故都北平沦陷时就应该有些过激反应,记得当时他和陈松只有愤慨之意,恨不得亲自上前线杀几个倭人,还特地写了信给沈绍隽,鼓励他奋勇杀敌,这一切都说明他们两人根本不是会主动殉国的悲观主义者,他们比谁都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殉国,那就是有幕后黑手主导了这一切,两人不是自杀殉国,而是被人谋杀的! 乔霏的脸色大变,恨得咬牙切齿,乔行简和陈松是她在初来这个世界时就给予她温暖的人,他们两个人甚至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她,在她生命中这两位长辈也是最最重要的,要是她查出幕后的黑手,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乔新杰看着妹妹的表情由哀伤变为了愤恨,还有些不明所以,当看到她化悲愤为食欲的时候,就欣慰地笑了,方才那一股似乎消失了生气又重新回到了她的体内,她还是那个坚强而冷静的乔霏。 只要是谋杀,凶手就一定能留下蛛丝马迹,乔霏特地拜托了陆行严、方大凯和严亚湾,除了彻查涵碧山庄之外,将那几个殉国的遗老家中也好好搜查一番。 沈绍隽虽然在前线,但是每日都会给乔霏打电话、打电报或是写信,他的信都是在战争中匆匆写就,自然不可能长篇大论,有的时候只是一张小纸条寥寥数语却蕴着相思之情。 涵碧山庄的事他也是在报上得知的,知道她此时一定心绪大乱,哀恸不已,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抚慰她的伤痛,可是战事吃紧,在南京城的这场战也只能是边打边退。 倭军的火力实在太过猛烈,各色炮火对着阵地就是一顿猛轰,华夏阵地上临时单薄的工事自然在敌人猛烈的炮火轰击中尽毁,血污的尸体和断臂残肢散落一地,华夏的士兵几乎无处藏身,许多人只得匍匐在敌人炮弹炸出的浅坑中掩蔽,向冲上来的倭军开枪还击。 而倭国步兵仗着战车的掩护,向着阵地步步逼近,短暂的对射过后,攻守双方在阵前短兵相接,刀枪铿锵处,鲜血飞溅,不断有人倒下。 仗打到这个份上,几乎是回到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冷兵器搏击状态,就算沈绍隽是个具备相当战术指挥水平的将领,在这样的近战肉搏中,谈什么细致的现代战术部署,都已经失去了讨论的意义,只有以个人英雄主义为感召,以身作则向部下示范人在阵地在的无畏勇气。 他甚至组织了一支敢死队,自己端起枪,亲自率队向倭军发起反冲锋,坚决将来敌逼退,冲杀中,他的手臂中弹负伤,匆匆包扎后继续投入战斗。 手下的几个师团长力劝他随伤病撤过长江到后方就医,他却勃然作色道,“昔日项羽兵败,犹不愿渡乌江,我岂能因伤渡江?当与敌决一生死以践誓言!” 身为军长负伤不退裹伤犹战,这样不顾生死的榜样在前,全军官兵无不感奋力拼,在倭军的猛烈炮火攻击下,依旧不屈不挠地死守住了阵地。 可是得知沈绍隽负伤的消息,第一集团军的司令薛耀大吃一惊,这位不仅是一位猛将,更是戴国瑛最得意的门生,当今的驸马爷,哪里容得半分损伤,急忙一边派人向沈绍隽传话,着他过江就医,一边向上禀报。 可是沈绍隽这样的脾气怎么可能在激战的危急时刻扔下手下的官兵自己脱离部队,对要求他离队就医的命令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带着手下向新的阵地转移。 薛耀急得很,连戴国瑛都发了脾气一定要将沈绍隽押回去疗伤,他可以损兵折将,但是沈绍隽这样的猛将绝对不容有失。 而负伤多日的沈绍隽,在连日的激战中几乎不眠不休,失血、伤痛加上极度的疲劳,在薛耀亲眼见到他时,他整个人脸色苍白,体力不支,已经憔悴得脱了相。 薛耀生怕他有闪失,不由分说地强令他暂时离职,即刻去江北治伤,迫于上级的命令,沈绍隽不得不黯然离队。 望着漫天划过的弹雨和时隐时现的火光,凭着多年来的作战经验,沈绍隽不难从近日来的战况作出判断,这场战役的胜负已经没有了悬念,想到自己死守多日的阵地迟早要沦陷,而自己手下的弟兄们还在作殊死抵抗,而自己却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他不禁悲怆于怀,怅然欲泣。 想起当年和乔霏谈起这场大战,自己还信心满满,总以为做足了完全的准备,而在现实面前终究还是不堪一击。 因为伤势严重,渡江之后戴国瑛直接派了专机将沈绍隽接到重庆养伤,这是乔霏与沈绍隽夫妇二人自战后第一次团聚。 乔霏因为连日奔波也清瘦了不少,可还是不能和病床上的沈绍隽相比,他本就精瘦,又因为重伤更显得苍白憔悴,比起当年初遇时的文弱书生还多添了几分羸弱的病气。 自从结婚后,沈绍隽在乔霏心里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些繁复的公事都可以抛到一边去,只是天天守在他的病床前悉心伺候着。 第二百二十四章 屠杀 “霏霏,我只是左手受伤,右手还能动的。”沈绍隽靠在病床上苦笑,乔霏这几日简直是将他当做了残障人士,连饭都是一口一口喂给他的。 “都躺在病床上了,就别逞能了,你的右手还打着吊瓶,不能乱动。”乔霏削好苹果,将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进他的嘴里。 虽然心疼妻子的辛苦,可是还是很享受这软玉温香在侧温柔服侍的甜蜜。 物资紧张缺乏的时期,这新鲜的苹果并不容易得到,但是沈绍隽的病房里却堆满了前来探病者所送的种种营养品,无论是苹果、蜂蜜、牛奶还是花胶、虫草、人参,多得就算十个沈绍隽都吃不完。 “这些东西都帮我分给大家吧。”这些礼物不少都是长辈长官所赠,长者赐,不敢辞,但是自己留着也太浪费了,与他这样高级的待遇相比,那些受了重伤在医院苦苦挣扎的普通兵士就显得可怜多了。 “你放心吧,这种小事我会处理的。”乔霏笑道,“我还有个想法,接下来就进入了长期抗战,华夏军队不仅伤亡惨重,各方面的物资条件也不好,我想要组织女权会筹集物资劳军,再让姑姑她们亲自去阵地上慰问兵士,来医院里看望伤兵以鼓舞士气,你觉得如何?” 这段时间陪着沈绍隽在医院,目睹那些伤兵因为缺医少药而苦苦挣扎,最痛苦的也许还不是伤痛,恐怕是那种被遗忘的凄冷。 “好是好,两位夫人是国母,若能亲自到前线定会大大鼓舞士气,但是这安全问题……”沈绍隽担心道,“毕竟是战场,枪炮无眼。安全保卫定没有那么周到,若是有个闪失,或是落入倭人之手,那后果便不堪设想,风险太大了,我想校长不会答应的。” “他会答应的,我那两个姑姑也不是卑怯之人,大敌当前她们也一直想为国家为人民做些什么,你们军人都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遇到的这一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乔霏一面整理着床头的杂物一面说。“当年我总以为自己做了很多,如今真的打起来了,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改变什么。” 从美国运回来的大型机械也都投入使用。兵工厂也都在马不停蹄地生产着枪炮,空军也进行了严格的训练,可是那又如何呢,美国并不是前世那个超级强国,它的技术水平虽然先进于华夏。却并未先进于倭国多少。 她花了五六年私下储备的一切在倭国几十年的积淀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毕竟这场战不是两个人的战争,而是两个国家,华夏积弱已久,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倭国赶出去。 而倭国也不是个愚蠢的国家,至少目前还没有愚蠢到要直接和美国对上。虽然一直对美国在太平洋的军事力量虎视眈眈,但是在没有撕破脸的时候,他们和美国的关系算不上太糟。根本没有太多小辫子可以让乔霏抓到。 纵使美国总统罗素和乔霏交好,对倭国充满了反感,国会议员中也有不少同情华夏,但那都是私人情感,他们绝不会在美国经济刚有所好转的情况下。贸然将美国拖入战争的深渊,因此在处理倭国和华夏战争的问题上格外谨慎。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没有你的提醒,我们还真有可能在撤退中发生大溃逃的失误,你的一句话已经保住了几十万士兵的性命。”沈绍隽安慰道,在大战面前每个人都觉得很无力,但是他们又必须尽自己的全力去面对它。 “你这几日都在我这儿,倒是耽误了你的公事,回头马部长又该埋怨我了。”沈绍隽打开报纸看了起来,报上都是关于战况时局的文章,少了她的文字倒是有些失色。 “这世界少了谁不能转啊?”她不以为然,就在此时病房门被怯怯地敲响了。 “难道又是来探病的?”乔霏叹了口气,这段日子来探病的人太多了,就和走马灯似的,可又不得不应酬一二,烦得沈绍隽都想搬出医院回家住了。 打开门一看,却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政治宣传部的一个小干事,递给乔霏一个牛皮纸袋,“乔部长,这是一个外国人送来的,他说你之前托他做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详细的情形他都写在信里了,他很着急,让我们立刻交到你手里,所以我不敢耽搁……” 乔霏神情一肃,却不急着打开牛皮纸袋,“我明白了,多谢了,这段时间还会有外国人陆续送一些东西过来,你帮我留意一下,一收到立刻送过来给我。” “什么事?”见乔霏转身的神情有些不对,沈绍隽连忙问道。 “是一些照片。”她以直接行动回答他的问话,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全部摊在病床上。 沈绍隽捡起一张照片立刻大为震惊! “这是什么?”他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屠杀的照片。”乔霏还能保持冷静,这些照片比历史上还要清晰得多。 “什么屠杀?”沈绍隽还有些不可置信。 “倭国屠杀我们国家的平民。”乔霏平板地答道,分拣挑选着最令人震撼的照片。 “为什么?”沈绍隽的眼睛红了。 乔霏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屠杀需要理由吗?如果需要的话,那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们战败了! “我要回战场上去!”沈绍隽一把扯掉在打吊针的管线,颤着身子就要下床,身为一个军人,他无法忍受自己国家的平民被人任意屠戮,而他还躺在病床上安逸地享受着。 “你发什么疯?事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能冷静吗?”乔霏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照片一摔,朝他怒吼道。 这是一向轻声细语的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的火,沈绍隽被她吼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你自己都还半死不活的,怎么带兵打仗,怎么把倭人赶出去?这一场战是靠你一个人就能赢的吗?我们不是和那几十万倭寇在打战,我们是和整个倭国,和一个领先我们科技、经济几十年的国家打仗,是两个国家在拼,靠的是脑子,而不是匹夫之勇!你身为一个将领,难道连脑子都不会动了吗?”乔霏吼完之后,情绪还未平复,摁了摁额角,忽然觉得头疼得厉害,尽管她还能保持镇定,但是这些照片的冲击力太大了。 “是我冲动了。”被她这么一吼,沈绍隽也冷静下来,乔霏说得对,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需要冷静地面对。 他自己走到门外叫来护士把被他扯掉的吊瓶接好,又一脸惭意地道歉,见乔霏的脸色微微有些缓和了,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弄到这些照片的。” “我有几个洋人朋友,撤退之前我让他们帮忙留意江南一带的情况,若是有倭军屠杀平民的情况就通知我一声。”她轻描淡写地解释。 而实际上她早就预见了这场屠杀,而那些洋人都是左派人士,对倭国的行径本就抱持着强烈的厌憎之心,她赠给了这些人最新款的相机和摄影机,让他们将自己所见到的暴行拍下来,甚至指点他们到那些史料曾有记载的屠杀场所偷偷拍照,再通过秘密渠道将这些胶片运出来。 在沦陷区只有洋人稍微有些自由,但是偷偷拍照这样的行为无疑也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这样的事只有这些保持着人道主义理想的左派人士才有可能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为她做这些事。 “你打算怎么做?”他看着趴在病床上“刷刷刷”书写着的她问道。 “自然是要向全世界揭露他们的恶行!”她顿了顿,“我可能这几日会出国一趟……” 沈绍隽点点头,“若是能引起国联对倭国的制裁就好了。” 乔霏摇摇头,“那不可能,国联现在就是个绥靖组织,制裁我是不敢想了,我只想引发世界人民对倭国的厌憎和恐惧,让他们看看倭国是一个多么卑劣的国家,在人类普遍进入文明时代的今天,他们还在屠杀虐待强暴无辜的平民,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国家所犯下的罪行,通过国际舆论的施压来控制这场屠杀的时间。” “控制屠杀的时间?”沈绍隽有些不明所以。 她依旧奋笔疾书,“这场屠杀不会这么快结束,甚至这场屠杀并不是倭国国内政客授意的,倭国国内政局还在博弈,他们犹豫是否要全面入侵华夏,在上海已经浪费了三个月,如果要继续侵略,他们的国力未必负担得起,他们并没有让倭军继续进攻,只是倭军在我们的国土上杀红了眼,国内继续进攻的决定迟迟未下,后勤粮草跟不上,侵华的指挥官就下达了就地征粮的命令,倭军征粮自然就是烧杀抢掠,在中下层兵士中将征粮当成了屠杀游戏。” “你的意思是这场屠杀只是失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对策 “不是失控,是放纵。”乔霏揉了揉眉心,“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倭军高层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是装作不知,反正于他们也没有损失,还能鼓舞士气,何乐不为,所以只有从舆论上给他们施压,才会让他们有所收敛,无论沦陷与否,只要能够尽快恢复正常的秩序,少死一些华夏平民都是我们目前所能做出的弥补了。” 国力孱弱、军队无能,才给这些平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能够从沦陷区撤离的都只是金字塔尖的那一小部分显贵,那些老弱病残百姓和因为保卫国土而被抛弃了的兵士们却是苦难的承受者。 她咬着牙,这些情绪早就存在胸臆之中,因此根本没用多少时间一篇洋洋洒洒锦绣文章就作成了。 “我先去一趟总统府。”她收拾好东西,神色凝重,“我和护士说一声,让她进来帮你。” “不用了,”沈绍隽皱眉,“我还能自理,医院人手紧张,还有那么多伤兵需要照顾,何必麻烦她们。” 乔霏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那些年轻小护士们娇羞爱慕的眼神,顿时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得不说,沈绍隽这张脸实在太招女孩子们了,哪怕他总是一脸冷肃的难以靠近,可还是有女孩子对他暗送秋波,平日里有她这个正牌夫人坐镇,那些女孩子还能收敛一些,她一走恐怕…… 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正在读报纸的沈绍隽却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恼怒些什么。 戴国瑛在总统府事务繁杂,不是乔霏想见就能见到了,可是眼前这桩事实在等不起,她便先去见了乔星诃。 因为抗倭战争,和妹妹一家关系一向不融洽的乔月诃渐渐和乔星诃恢复了邦交。两人都将精力投入了抗倭战争中去,谋划着要为国家做些实实在在的事。 乔星诃如今的机要秘书是乔梅和银月,都是由乔霏一手推荐的,两人都出自乔家,在忠诚方面无疑是令乔星诃满意的,又在女权会历练过,处事干练,自然不是那些闺阁千金所能媲美的,两人共事多年,早有一份默契在。分工协作,因此很快就上手了,除了洋文水平逊于乔霏之外。配合默契的两人基本可以十分顺利地完成乔星诃交代的各项工作。 而对于乔霏来说,这两人是自己的心腹又是至交,受自己影响很深,正可以在平日潜移默化影响乔星诃,也方便她掌控总统府里的动态。 乔霏进入乔星诃办公室的时候。乔星诃和乔月诃正在讨论着些什么,见乔霏进来,两人都是面上一喜,放下了手头的事招呼她过去。 “还以为你天天守在你夫君身边做小媳妇儿呢,听说你现在连班都不去上,请了假在医院天天守着。”乔星诃忍不住揶揄道。 乔月诃却是稳重地笑了笑。“绍隽的伤好些了么?” “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他成日吵着要回到战场上去。” 乔月诃点点头,“他是个爱国的好孩子。只是你得好好看着他,千万别让他逞强,还是要等伤好之后再回去,这倭寇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杀得干净的。” 虽然起初对乔霏选择了沈绍隽这个军人还有些不满,但是这段时间他在前线拼死杀敌的事迹感动得不止是全国百姓。还有她,若是华夏军人都能似他这般不计个人得失。奋勇杀敌,也许这场战争还是会有胜利的希望。 “贝贝,你今天来找我们肯定不是专程来和我们说绍隽的伤势吧?”乔星诃直截了当地问道。 乔霏也不多说,直接将手中的牛皮纸袋打开,拿出里面的一幅幅照片。 两姐妹的注意力立刻被照片吸引住了。 “这是我在南京的外国朋友拍的照片,一路辗转偷运出来,今天刚刚送到我的手上。”乔霏解释道。 乔月诃和乔星诃都震惊了,虽然知道倭人残暴,绝不会善待江南一带百姓,但是亲眼所见的冲击力极大。 照片上的华人被捆绑在书上用刀猛刺,而倭军在一旁哈哈大笑;无数的百姓横死暴尸街头;还有倭军当众强暴华人女子;甚至将幼儿挑在刺刀上…… “恶——”乔星诃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竟然当场就呕吐了起来。 乔月诃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脸色发白,胸脯不住地起伏着。 “禽兽!真是禽兽!”乔月诃泪流满面,一向受西式人道主义文明教育的她,简直不能想象有这样的暴行发生。 而乔霏小时候曾经也被这些照片吓得睡不着觉,若不是早有这一层心理准备,她恐怕也会和两个姑姑一样惊慌失措。 “不仅是南京,整个江南一带都陷入了混乱,屠杀虐待强暴每一秒钟都在发生,而这一切恐怕连倭国高层都不清楚,或许他们会秉持放纵态度,但是他们绝不可能下令倭军烧杀抢掠,毕竟他们的策略是不是来华夏抢劫一把就跑,而是抱着长期经营的思想准备,所以必须让全世界看到倭军的恶行,看到华夏土地上正在发生的惨烈。”乔霏冷静地说。 “不错,这样的行为是文明的倒退,有必要让国联看一看倭国卑劣的行径!”乔星诃赞同道,但还是一脸惊魂未定。 “这些照片还只是一部分,我还有一些洋人朋友他们陆续从沦陷区出来都会带着这些照片或是胶片资料,同时他们附有书信记录,相信这些来自非战国的国民会是最好的证人。” “这些照片我们需不需要在国内的报刊上公开发表?”乔月诃的问题,难住了两人。 三人都踌躇不定,在国内公开发表了可以鼓舞民众对倭国的仇恨情绪,破釜沉舟地投入抗倭大业,可是这些照片太过震撼,一旦发表极有可能引发民众的恐惧和仇恨,而仇恨被引爆到极致所发生的事可能就不可控制了。 “照片在国内不能发表,但是可以出新闻谴责倭军的屠杀。”乔星诃最终拍板决定。 乔月诃和乔霏沉吟再三,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照片可以日后再行披露,眼下不得不考虑到民众的情绪。 “这件事要让国际社会知晓,首先就要派人去几个国联的几个常任理事国揭露真相……” “几个常任理事国形同虚设,国联实际上只是由英法两国把持而已,其他的国家去了也没有意义,美国没有加入国联,所以我们要去的国家就只有英法美倭四国。”乔霏在路上早已将思路梳理清楚。 “倭国?”乔月诃和乔星诃都十分疑惑,暴行就是倭国所犯下的,派人到倭国去宣扬有任何效果吗? “倭国内部政治势力的较量相当厉害,那些右翼虽然占了上风,但是国内还是有不少反战分子和开明士绅的存在,他们对华夏态度温和,并不希望双方开战,而且长期战争于倭国国力也有损,倭军会这样大肆屠杀,也是因为缺少后方支持,倭国内部根本没有下达占领南京的命令,是侵华倭军自作主张,所以我们也要对倭国国内寄予一些微薄的希望。就算不成功,但我们至少做到了,否则日后反复无常的倭国会想尽一切办法否认这场屠杀的存在。” “我明白了,”乔星诃点点头,“先把马非凡找过来,你们需要立刻着手制作到国外宣传所需的宣传品,务必要夺人眼球,我会让外交部配合你们的,我现在就去找国瑛商量这件事,还有赴国外宣传的人员要尽快定下来,这件事很敏感,最好让外国人去,你心里最好先有个数。” “好。”乔霏点头应下,她不仅是政治宣传部的副部长,还身兼其下的国际宣传处处长,“但是美国我还是想要亲自去一趟。” 虽然也有合适的美国人人选,但是毕竟都比不上她在美国经营了五年的人脉来得广,有些事情不光是要看出身看国籍的,更需要看的是人脉,也许她这一趟没有办法见到总统罗素,但是找到罗素夫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有了左派人士罗素夫人的支持,宣传会更加顺利一点。 “事不宜迟,多耽误一天就会有更多的华人受害。”乔月诃催促道,她们都明白现在的江南每一秒钟都有华人死去,那里是她们的故乡,死去的人中也许就有她们的故友远亲,或许是路上擦肩而过同胞,一想到这一点那种痛苦便如剜心一般。 乔星诃拥有随时进入戴国瑛办公室的权力,但是一向识大体的她很少会贸然闯入,他也明白若没有要紧事是不可能轻易打断他和幕僚谈话的,便挥手让幕僚下去了。 当他接过乔星诃递上的照片时,他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倭军在江南大肆屠杀的事情陆行严早已经禀报给他了,是以并没有太过意外,而且他征战多年,那些军阀部队的恶行他也是司空见惯了的,虽然行径没有倭军如此恶劣,所造成的伤害也没有这么大,但也相去无几。 第二百二十六章 去美 第二日华夏各地的报馆都刊发了倭军大肆屠戮虐杀华夏平民的消息,同时刊登了联合政府的严正谴责,虽然没有图片报道,但是新闻所述栩栩如生,仿佛亲眼所见,乔霏起草的谴责更是字字痛心泣血,阅者无不激愤落泪。 大屠杀的消息震惊了华夏,虽然倭国单方面予以否认,但是大批在华的外国记者递交了采访申请,要求进入江南一带的沦陷区采访,而倭军态度强硬,一概拒绝了这些采访申请,更加坐实了外界的猜测,也引起了记者们的强烈抗议。 此时的倭军颇有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气概,一改过去还会掩饰太平的手段,直接强硬地面对华夏。 每拖一日,华夏死去的人便会成倍增加,虽然着急,但是对外宣传品的事还不能急于一时,她相信随着外国人逐渐的撤离,那些朋友们手中的照片和电影胶片是最有利的证据,在焦急等待的同时,她发电联络上各国有交情的朋友,敲定了四支小组赴国外宣传的行程。 除了往美国的四人小组是由她带着其他三名美国人之外,其他各国的宣传小组均是由各国自己的国民组成的,就连倭国都有相当一批左派人士同情华夏,憎恨右翼势力,这些人同样痛恨在华夏发生的这些暴行,心甘情愿地去往倭国宣扬军方的恶行。 这一行尤其是去往倭国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因此所有的宣传行动都只能是秘密进行。 随着外国友人陆续地从沦陷区出来,他们收到的照片愈发的触目惊心,尤其是那几盘电影胶片记录得十分明晰详实。 “贝贝,现在的形势我们也知道,其实不可能对这次行动寄予太大的希望,但是姑姑还是希望你能一切顺利。把好消息带给我们。”乔星诃亲自将乔霏送上飞机。 “我尽力。”乔霏咬牙道,她和众人一样,心里都很没有底,可是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搏上一把,为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搏一线生机。 美国这几年在罗素的新政领导下逐渐摆脱了经济危机的阴影,四处又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而世界各地蠢蠢欲动的战争又给了美国一个大发战争财的机会。 来接乔霏的是洪美堂和司徒平,一下飞机,两人就紧紧握住乔霏的手,“乔五小姐。国内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如今国难当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乔霏点点头。“你们也许都从报纸上看到了,但是事实远比报纸披露的还要残酷,我们先找个地方详细说说。” 回到安平堂,乔霏给他们看了带来的宣传图片,两个半百大汉看着一幅幅惨况都痛哭出声。 “干他娘的倭国鬼子!我要回国和他们拼了!”洪美堂满眼猩红。冲动地拿出一把枪,恨不得要回去杀倭寇才解恨。 “大哥,你先别冲动,听听乔五小姐怎么说。”司徒平虽然气愤,但理智犹存,凭着他们单枪匹马的力量怎么可能对抗一个国家? “我这次是来向美国宣扬倭国恶行的。我要让世界看看倭国在我们华夏所犯下不可宽恕的罪行,现在屠戮还在继续中,我希望能够通过舆论的压力。早日使这场灾难结束,我们和倭国的战争虽然不会轻易结束,但是平民是无辜的,他们有生存下来的权力,只要沦陷区能够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我来这一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洪美堂冷静下来,又有些赧然。他们都是粗人,舆论声势什么的并不太懂。 “你们可以组织旅美华人对倭国发表声明谴责,并且尽量让身边更多人知道倭国的恶行。” “我们还可以组织华人进行捐款,国内在打战,一定很缺乏资金,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至少也尽了自己的一片心意。”司徒平补充道,他这几日一直在筹谋着抗倭捐款的事,也许是杯水车薪,可是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司徒先生说的不错,”乔霏点点头,“全世界的华人都应该联合起来,只要同心协力一定能把倭人赶出我们的领土。” 乔霏此行的重点并不在于动员安平堂的人,但是在美国有了安平堂从中安排,许多事都会顺利很多,除了向政界要人宣传之外,她主要的两个目标就是新闻界和学界。 许多美国记者都申请了去沦陷区采访,可都被倭国拒绝了,这些记者们本就心有怨言,记者很多时候都愿意追求事实和真相,而忽略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这样的一批人是最好动员的。 而乔霏本就是哈佛的风云人物,身为优秀毕业生的她在美国学界和不少知名学者都有着交情,她攻读的又是国际法的博士,而倭国在华夏犯下的罪行是1920年在“对土耳其和约”里就已经被明确提出的反人类罪,虽然之后一直没有被应用,但是她相信这一次的法律适用不会有问题,学界的人往往都极具正义感,尤其是国际法的几位专家更是人道主义者,绝不会坐视这样的惨剧继续发生的。 除了面向新闻界和学界的两场演讲之外,在会见罗素夫人之前,她还必须抽空去和格雷吃个饭,还有她手下几家军火公司和医药公司的情况她都必须亲去了解,必要时可以做一些策略调整,这几日的行程表被她排得满满的。 而她自然无暇顾及也不知道那本该躺在病床上养伤的沈绍隽,没有了乔霏在一边日夜盯着他再也按捺不住,臂伤还未痊愈,就急着赶回部队报到。 乔霏在忙碌的那几日,沈绍隽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一合上眼睛,脑中就浮现那些被屠杀民众的影像,耳边就环绕着伤员百姓痛心的哭诉,战局演变至今,实在是军人之耻,唯有与敌再决生死,才有脸告慰家乡父老。 而在这闻不到硝烟战火的大后方,很难感受到大战的气息,每日都有小护士们笑语嫣然,探病者一通通慰问和溢美之词,这一切都让他的心头别有一番滋味,日夜魂不守舍,一刻都不愿意在医院呆下去,乔霏后脚刚登机离开,他前脚就离开了医院。 此时正是抗战军兴之时,为报纸上那些倭军恶行所激,民众抗倭御侮热情高涨,虽然在大战中兵丁损失惨重,但是从其他来源补充了不少新兵,这些新兵并非是强制征兵的壮丁,为数不少的是主动投军杀敌报国的热血青年,尤其是有思想有文化的爱国学生,这些十六七岁的年轻学生怀抱着满腔热情踊跃报名参军,经过集训后被分往各个部队。 新鲜的血液输送到战后严重失血的一线部队,繁重的新兵训练工作就成了当务之急,所以沈绍隽归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练兵。 第一军经过上海、南京两次恶战,啃的又是最难的骨头,自然损失惨重,老兵所剩无几,要在短时间内将补充的新兵训练成上场就能应付恶战的劲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作为革命军中排名第一的王牌将领,最受戴国瑛器重的天子门生,沈绍隽自有一套他的带兵手段,他一向以练兵从严著称,原先的那些老兵油子在领教了他魔鬼式的严厉,试过偷懒懈怠的,尝过他的军棍后,都心有余悸,不敢再犯。 新增补的这一批新兵无疑给了沈绍隽很大的惊喜,第一军原来的两个师都是杂牌军,士兵们身上难免有些老兵油子的恶习,所以在大战中谈不上训练有素,平日不流汗,打战就要流血,损伤自然也比第一师要严重,因此新兵的增补主要都是在这两个师中。 而这些新兵完全没有恶习,身上还充满了朝气和爱国的热情,因为大部分受过教育,领悟力也比那些老兵强,和初初从军时的沈绍隽有些相似,让他不由得对自己的这支部队更加充满了信心,对这些新兵们的操练便更加用心了。 他练兵不搞花架子,重点在单兵野战技术、小班战斗及小班防御的演练,各连队相互观摩考评,在频繁的模拟演练中,让新兵感受战场的逼真环境。 而对于手下除了凶神恶煞般的严厉,也还有对他们耳提面命的耐心,沈绍隽本来就年轻,不到三十岁就坐上了军长的位子,手下的师团长不少都比他的年纪还大,加上又长了一张俊俏的脸庞,就算在军队里磨砺后变得冷硬慑人,可和同僚那些粗豪的大汉一比,多少还得算个俊俏后生,又因为和乔霏这一段英雄美人的故事,让他褪去了几分大将的冷酷,多了几分浪漫旖旎的色彩,官兵们成日面对这么一个如偶像明星一般的军长,若没有这一套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的法子,恐怕也难以服众。 但正是凭着恩威并施和以身作则,他在部下的心目中确实树立起了相当高的个人威望,获得了官兵们的拥戴。 PS: 不带这样的啊,的系统抽风!害得我一晚都传不上去!明明是今天更的,变成了明天!该死的系统! 第二百二十七章 铀计划 休整只是短暂的,很快这支部队就要开往战场,沈绍隽下营视察的频率越频繁,就说明离上战场的时间越近。 “这是一五零八营的营长乔振园。” “长官好!”英姿飒爽的军人利落地行了个军礼。 沈绍隽缓缓地回礼,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这张脸更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大概察觉到沈绍隽若有所思的眼神,一边的团长察言观色地解释道,“乔营长是军座夫人的堂兄。” 话虽如此,乔振园来从军可也并未受到什么优待,他本就是为了报国从军,若是为了享清福大可以继续在家做他的大少爷,所以他虽然从军不久,但这营长是他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他左肩的伤还没好全,便毅然归队坚持训练,这一份志气让之前对他还有怀疑的同僚们都赞赏有加。 沈绍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婚礼上见过一面,记得过去乔霏曾经提过在涵碧山庄有两位堂兄和她要好,都是爱国的热血青年,后来一个做了老师一个做了报社编辑,哪里想到竟然来投了军,此时的乔振园明显比当初黑了不少,原来还有些书生气的脸变得棱角分明。 “振甫兄可好?” 乔振园眼中划过一丝喜悦,没想到沈绍隽还真记得自己俩兄弟,“北平沦陷后振甫就从报馆辞了职,本想着和我一块儿来投军,结果他的眼睛不好,体检没过。” “你们俩本是一介文人书生,怎么会想着来投军?”沈绍隽笑了笑,来投军的文人书生是不少,可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像他这样三十了才从军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中学毕业后我们本就想加入革命军。奈何家中不允,如今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当效仿军座当年投笔从戎,保家卫国。”乔振园凛然道。 “国难当头,还谈什么个人理想抱负,我恨不能和振园一起征战沙场,屠尽倭寇。”大洋彼岸的乔振甫戴着眼镜,一脸愤懑。 “小宽,你觉得呢?”乔霏笑着转头问身边那个清瘦挺拔的少年。 “我觉得不是只有征战沙场才能显出男儿本色的。我们现在做的事同样为国为民,虽然声名不显,但我相信不逊于在阵前杀敌。”少年有些腼腆。但十分坚定。 乔霏欣慰地点点头,“大丈夫当如是!你母亲在天之灵听到你今日这番话定会十分欣慰。” “小宽说的不错,倒是我着相了。”乔振甫惭愧道。 “你们才是真正的无名英雄,不仅要一辈子默默无闻,还要忍受不亚于战场上的危险。甚至是人们的猜疑和误解,所以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乔霏姐姐,你放心吧,小宽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少年沉稳地说。 乔霏知道这个孩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心性坚忍,只要他认定了的事。就无论如何都会设法达成。 “如今美国和我们虽然是盟友,但这份同情和友情只不过建立在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上,今后定会有翻脸的一天。而今天我来找你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你关注。你知道‘铀计划’吗?”乔霏严肃地问道。 苏宽皱起眉仔细思索着,可还是一脸茫然,也不怪他孤陋寡闻,在这个年代德国的这个计划还是一项绝密计划,哪里有可能人尽皆知。 “德国正在准备制造一种大型杀伤性武器。这个武器的威力大到你们无法想象,可以瞬间摧毁一座城市。并对这座城市的所有幸存生物都产生永久巨大的伤害……” 苏宽眼中充满了震惊,如今最厉害的武器莫过于飞机大炮,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造成这样大的伤害,如果有了这种武器,又何必需要军队,只要一投放这种武器就能毁去一个城市,那征服一个国家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光是想象便觉得无比恐怖。 “你知道波尔和海瑟吗?” “你是说那两位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科学家?”苏宽是美国最优秀的物理学家的入室弟子,对这些物理学的前辈们自然十分了解。 “不错,海瑟已经开始为德国研制这项武器了。”这个最高机密连美国总统罗素目前都不知道,乔霏所知的也只是凭着前世的印象,“不过德国的元首并不知道这种武器会有多大的杀伤力,所以他们并没有投入太大的精力,而且他们现在实行疯狂的种族迫害,会有大批的科学家离开德国,缺少这批科学力量,最终他们不会研制成功这项武器。” “乔霏姐姐的意思是?”苏宽若有所思。 “如果这种武器最终会得以研制成功,最有可能的国家就是美国了,你想想看,美国孤悬海外,欧洲亚洲远隔重洋,一旦开战并不会危及到它,又一向民主自由,无疑是大部分科学家逃往海外的首选之地,美国的经济在复兴之中,科学技术研究氛围宽松,还有不少财团投入资金,所以科技大爆炸必定会发生在这里。” 乔振甫和苏宽都点点头,难怪她对美国这个国家尤其重视,大部分产业投资都集中在这里。 “我要你留意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乔霏递给他一份名单,这是她脑中仅有的一些参与曼哈顿计划的著名科学家的名单,这项工程集中了西方国家最优秀的科学家,科学家人数之多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其中不乏诺贝尔奖得主,顶峰时期甚至启用了五十几万人,而她所能记得的也只是几个做出巨大贡献的带头人。 “奥本老师?”苏宽吓了一跳,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让他大吃一惊,这位便是他的导师著名物理学家奥本。 乔霏点点头,当初苏宽因为对物理产生了兴趣而处在想要换专业的纠结犹豫中时,她私心作祟,怂恿他转学物理并加入奥本的实验室,并且一直资助着他们一家三口,对于这件事他一直对她心怀感激,而她的初衷却不见得有多善良。 “奥本不仅学术水平高,而且组织能力很强,你跟在他的身边尽量多学些东西。” 苏宽一一看下去,名单上的确都是一些十分有名望的物理学家,相当一部分此时并不在美国,“他们都会到美国来吗?” “他们都是犹太人,迟早会从德国逃出来的。”乔霏解释道。 “都是研究量子物理的,”苏宽思忖片刻,“这个厉害的武器是不是和原子能有关系?” 乔霏吓了很大一跳,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竟然将真相猜得**不离十。 “刚才说到‘铀计划’,难道是利用铀的原子核裂变?”乔霏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宽皱着眉思考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乔振甫对这些太过专业的名词完全一无所知,但乔霏却惊得脸色大变,苏宽竟然聪明到了这个地步?! 此时虽然德国已经开始了铀计划,可是铀的原子核裂变现象尚未被发现,至少这论文尚未发表,苏宽竟然会猜到这么多,实在让她这个穿越人士汗颜。 苏宽没有注意到乔霏脸色的变化,径自埋头思考着,想要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些人你记住即可,因为他们极有可能会参与这项研究工作,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加入研究的行列,因为我们的国家太过贫穷落后,拿得出手的武器也全靠美国生产援助,如果我们能在美国之后制造出属于我们国家的这种武器,那便不会再有国家能够随意侵略我们,屠杀我们的百姓,这种武器不需要使用,只要我们拥有了,那便是一种神圣的威慑。”乔霏细细叮嘱道。 苏宽自幼在国外长大,虽然这些年颇受了乔霏的一些爱国思想的影响,但触动还没有一边的乔振甫大,乔振甫看着国人受尽凌虐侮辱而无力阻止,每日都恨不得祖国能够早点强大起来,如果有了这种武器,无疑未来便有了希望,眼底立刻迸出无穷的希望之火。 “乔霏姐姐,我明白了。”苏宽对乔霏一向信服,“我会尽力跟踪每一个过程和他们的研究成果。” “除了努力学习之外,你一步一步将他们所需要的仪器、原料告诉振甫,一旦研制出来我们恐怕便不好再弄到这些材料了,所以事先先做好准备,还有参加这项工程的科学家很多,一定不乏华裔,你尽力与他们搞好关系,并且灌输爱国思想,将来就要靠你们这些华裔回国主持我们自己国家的武器研发工作。” “没有问题。”苏宽有些跃跃欲试,不仅因为民族和国家,更多的是一个科学家遇到一个新鲜又具有挑战性的课题时的兴奋。 “你有任何情报都与振甫联系,有什么需要或是遇到什么困难也尽管找他。” 乔振甫先于乔霏到美,所做的事更是在秘密进行中,他是在美情报搜集的负责人,甚至可以说是乔霏在美产业的大管家。 之前因为从军被拒,乔振甫颇不甘心,一心想要上战场杀倭寇,便去找了乔霏,乔霏一见他那戴着厚厚镜片,高度近视的双眼便劝他转往另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PS: 今晚默默双更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外交胜利 乔振甫虽然之前在报馆工作,可并不是那种傻头傻脑成日埋首于书卷的书呆子,更多时候他要出去同各色人等打交道,在人际交往上却是比乔振园更加圆融一些,乔霏让他来美倒不是看中他的理财能力,她旗下的产业并不需要操心,盈利分红都十分稳定,有重大问题也可以通过电报解决,而乔振甫来美的真正目的却是以乔氏财团负责人的名义周旋于美国的官商之间,暗中搜集大量情报。 这些事本来由安平堂来做更加容易,但是安平堂毕竟是个半黑半百的组织,在上层交往中不具有优势。 “格雷那里的事,你一定要尽全力帮他,这件事不容易,但如果办成了会让倭国慌上一段时间。”乔霏抚了抚左手无名指的粉钻戒指,这枚戒指是沈绍隽送她的订婚戒指,她思考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抚上这枚戒指。 “我会的,若是这次美国能停止对倭国出口废钢和石油,那倭国必定会阵脚大乱。”乔振甫不无遗憾地说,他一直力劝乔霏给美国施压,让美国停止对倭国的出口,可是她却始终没有同意。 “没这么简单的,不到最后的关头,美国不会这么做的,如今欧洲局势虽然紧张,但尚未正式开战,各国态度都十分绥靖,美国不会这么快和倭国撕破脸。”乔霏冷静地说,“这次的事情能进展得这么顺利,是因为我们没有提出非分的要求。” “可是美国出口给倭国的废钢和石油,他们都用来造了枪炮打我们的国人!”乔振甫愤愤。 “振甫哥,凡事不要太偏激,”乔霏摇摇头,“最重要的是要权衡好利弊轻重得失,千万不要好高骛远。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步一步来,顺势而为,明知不可为而强为,只会早早坏了双方交情。” 她这一次来美国会晤了罗素夫妇,所提出的要求很简单,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丝毫没有让罗素为难,何况之前在美时,他们私下的协定便是一旦开战。罗素在可能的范围内对华夏进行帮助。 在会晤之前她就已经争取了新闻界、学界和政界要人的广泛同情,她需要的也只是美国政府以总统的名义对倭国的屠戮行为作出谴责,一来坐实倭国的屠戮行为。二来给倭国施压。 这对罗素来说并不困难,照片和电影胶片都是实打实的证据,倭国的做法本就违背了人道主义,他自然有权力对此作出严正谴责。 迫于国际压力,最终倭国同意了各国记者要求进入沦陷区的采访申请。无论如何,只要国外记者能够进入沦陷区,倭军就必须收敛自己的屠杀行为,江南一带混乱多日的大屠杀总算是停止了,沦陷区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秩序。 目的既然达到,乔霏的使命完成就要回国了。急着把没有交待的事全部做好,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尤其是之前和格雷讨论的在国际石油上狠做一笔的事,倭国对石油的需求量很大。很大程度上依赖美国的进口,如果华尔街能在石油上狠狠地玩一手,无疑会给倭国的经济造成极大的创伤,但是这件事绝不是轻易就能做成的。 “还有那些飞机零件呢,我之前不知道博音公司一直由你控制。博音公司是我们华人控制的公司,为什么要卖飞机零件给倭国?倭国再用它们组装成飞机轰炸我们的国土。我不能理解。”乔霏想着石油的事,乔振甫却还在其他问题上纠结。 “这些零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莫说是倭国,就是我们华夏都能制造得了,我们不出口给倭国,倭国也有办法自己制造,完全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而他们来买我们的零件,赚钱的是博音公司,赚钱的是我们这些股东,最终我们可以再用这些钱去对抗倭国,总比他们把这钱给别人赚的好吧?”乔霏按捺住烦躁,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振甫哥,我们一定要把握住大是大非,但是绝不能太拘小节。” 也许是历史的眼光局限性,也许是乔振甫还是一个书生气太重的人,如果不是宣昭初在国内走不开,其实他倒是坐镇美国的最好人选。 乔振甫深恨倭国,但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点头应下。 “关于哄抬国际油价的事,格雷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只需要从旁协助就行了,我们不要过多介入。” “好,”乔振甫沉默了一会儿,“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倭国?” 既然要从事情报工作,他就只想着去倭国搜集对自己祖国有用的情报,而美国是友非敌,在这里总觉得满腔报国热情无处抒发,而且管理这些产业并不是他真正兴趣的,他从来不想做一个富商,对这一切自然兴趣缺缺。 “振甫哥,你这样满脸仇恨的样子,恐怕一进入倭国境内就会他们给抓走,我怎么敢让你去倭国?”乔霏笑道。 乔行简去世之后,乔氏一族便没有了家主,一切就由她这个家主令持有者暂代家主一职,而在乔氏的众多子弟中,除去长房的几位不说,有出息有担当的就只有乔振园和乔振甫两人了,这个家主的位子究竟要传给谁,乔老太爷生前并未下决定,她也不能这么草率决定,只能看两人今后的表现孰优孰劣,这件事这两兄弟并不知情,在他们看来,这家主的位子必定是由年高德劭者居之,怎么都不会轮到他们的身上。 只不过年少不能服众的定律完全不能应用在乔霏身上,她之前便用慈善和宽和为自己换来了极大的声誉,许多人都在明里暗里的夸奖她赞许她,在乔氏一族她的影响力早就超过了族中的长辈,而要服众不可能只靠做个滥好人。 她的境界介于佛、魔之间,左手是佛的能量,右手是魔的法力,关键时刻她会左右开弓,佛魔并用,该温和的时候温和,该狠辣的时候狠辣,乔氏一族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没有人会质疑她的任何决定。 “等你在美国境内将自己锻炼成一个圆滑的商人,不会露出半点马脚的时候,你就去倭国吧,有一个美籍商人的身份,行事也更加方便一些。”乔霏并不指望将美国这偌大的产业交托给他,几年之后美国会发生许多重大的变化,以乔振甫急躁的性子怕是应付不了,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只有让宣昭初过来才能她放心。 处理好美国的事情,又订购了一批最新的军火,乔霏才动身回国。 “贝贝,这次你干的真是不错!”戴国瑛亲自召见了乔霏,十分慈爱赞许,因为在国际舆论的谴责下,倭军总算中止了这次屠戮,虽然对之前的大屠杀他们还是不要脸地粉饰太平,但能够少杀一些无辜的百姓,已经是十分值得庆幸的事了。 “你立下了大功,所救的人不亚于绍隽他们在前线杀敌所挽救的民众。”这一次算是联合政府在外交上的一次胜利,尽管戴国瑛一直把希望寄托于列强,但是大战至今列强从未对他们有任何形式的支持,这次虽然只是谴责,而没有实际行动,却是列强第一次对倭国的侵略行为进行表态,所以戴国瑛十分看重这一次的外交胜利。 原本这次只是一次秘密宣传行动,但他按捺不住喜悦将消息放了出去,终于让世人看到了联合政府在外交上的胜利,这对因为连连败战而在声誉上受到创伤的革命党和联合政府,特别是戴国瑛来说,无疑是一次挽回脸面的好机会。 而实际上也如他所料,报社们纷纷报道这次外交胜利,戴国瑛无疑是最大的功臣,直接的功臣却是乔霏,明明没有人知道乔霏在国外是怎么游说那些洋人的,可报纸上却言之凿凿,生动地编造了她是如何舌灿莲花,技惊四座,让洋人折服的,那些溢美之词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看。 但是她也知道国人太需要一些胜利来作为希望的支撑,成日被战争、屠杀、沦陷所苦,这样的恐惧会让每一个华人都濒临绝望,再也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而沈绍隽和乔霏,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一个在外交上为国为民,俨然就是一对神仙眷侣,更增添了人们的无穷想象,甚至有不少文人墨客还以他们为原型写了好些鸳鸯蝴蝶的小说,引来市面上的追捧。 相比华夏的欢欣鼓舞,侵华倭军却是恼羞成怒。 “混蛋!这个乔霏是个麻烦!必须解决掉她!”一个倭军将官愤怒地发着脾气。 他的手下个个缄口不言,显然没有好主意。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干掉她!”将官不住喘着粗气,眼神流露出刻骨的阴狠,“三番两次阻挠我们,还有她的丈夫也是个麻烦!如果干掉了她,一定会给他造成打击,到时候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内情 “可是少将,她不在沦陷区……”终于有个傻瓜敢开口说话了,在沦陷区解决掉一个华人易如反掌,可是乔霏在大后方,若是有办法解决她,那不如直接把华夏联合政府的总统解决掉,到时候群龙无首,岂不是更方便行事。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问题是倭军暂时打不到沦陷区去,自然也没有办法隔空解决被严密保护的乔霏,而对于临时国都的重庆,戴国瑛也十分谨慎,早就把那些倭人统统驱逐出去,他们的势力根本无法在那儿安插。 “笨蛋!你们不会想办法吗?你们这个样子如何能为天皇尽忠?”将官大怒,不由分说地一顿痛骂。 倭国蓄谋侵略华夏已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华夏从事间谍活动,许多华夏军阀都是由他们扶持控制的,对待那些不听话的人也有一套健全的暗杀系统,让人防不胜防,不少乱世枭雄都死在倭国的暗杀之下。 既然长官发话了,一向忠诚听话的倭军自然要毅然决然地奉行指使,就算暗杀乔霏的任务再艰难,他们也要尽力一试。 “小姐,陆先生来了。”乔霏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洪梅就迎了上去低声道。 乔霏微微点头,随着她到了车上,陆行严早已坐在车上等她。 “行严,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乔霏笑道,连她的婚礼,他都只是礼到人不到,恐怕在联合政府的所有官员里只有他这个特务处处长是最神秘的。 “我很快会在重庆安顿下来了,这些年东奔西走也是累了。”陆行严温声道。 “如今正在抗战的紧要关头,你恐怕还没那么容易享清闲啊。” “各地区都有负责人,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我在重庆校长也能更放心一些。” 乔霏一愣,这个时候戴国瑛应该还没对陆行严起忌惮之心才对,随即转念一想,才明白戴国瑛留他在身边很大程度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陆行严的情报系统一旦开始运转,便威力无穷,倭国时不时地对重庆发动空袭,这个地方也未必是固若金汤,难怪戴国瑛没有安全感了。 “我在郊外置了地准备盖栋宅子,要不要去看看?”见乔霏点头。洪梅就按着陆行严的指引往郊外开去。 “你如今宅子也置了,看来是要安定下来了,准备成家了么?听说你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人人都说一向风流的陆处长这回是终于定心了。”乔霏并不是个八卦的人,此时不过是随口闲聊,岂料陆行严却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乔霏都开始自责自己的多嘴了,陆行严才缓缓开口。“如今国难当头,我早已做好了随时为国捐躯的准备,不想成家,也免得害了别人。” 乔霏是何等敏感的人,立刻察觉了国难只是个借口,恐怕他实际上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女子。可又有些奇怪,陆行严的花心风流是众所周知的,不过他一向是逢场作戏。这次和那个女子在一起这么久,虽然那女子出身不好,但在这样的年代里,只要男人喜欢,其他的便无所谓了。何况陆行严也不是家规严谨的世家子弟。 所有人都觉得他必定是存了几分真心,否则何必独宠她一人。但他此刻脸上的神色又不似作伪。 不过只要与大局无涉,她一般不干预别人的家事情事,当即微微一笑,“倭寇未灭,何以家为,好志气!” 陆行严也咧嘴,只是唇畔的苦涩多过了笑意。 不多久就到了陆行严未来的公馆,两人下车总算是缓解了当时的尴尬。 “你真是好眼光!这里的风景很好,视野也开阔,不建在城里倒是更宽敞了。”乔霏不住地赞叹道,陆行严真是大手笔,以目前的工程规模来看,一定是一栋非常气派的大公馆,倒还胜过了乔绍曾在重庆的公馆,更不用提乔霏和沈绍隽的二人小窝了,和陆公馆比起来,他们那小宅院恐怕只能算是寒酸的贫民窟了。 “做我们这行久了,不知道怎么的,便开始害怕人群了,平日里还不觉得有什么,晚上睡觉的时候宁愿在这样清静冷僻的地方,好像才安全些。”陆行严苦笑,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置的宅子,这些年他什么地方都睡过,豪华酒店住过,马棚街头也住过,却是第一次有自己的家,但却不想和人扎堆。 乔霏微微一顿,她虽然没有做过特务工作,但完全可以想象这种不见天日的工作会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压力,即使他是陆行严,也还是会脆弱。 “小心!”陆行严虚扶了她一把,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建筑废料。 乔霏却在细细打量着这栋神秘的建筑,在前世的记忆里陆行严是个非常神秘的人,不仅没有照片,连他的公馆也处处充满了玄机,人们常用狡兔三窟来形容他,后来的陆公馆在他死后也毁于一把大火,让后人纵使有心探究他的秘密,也无能为力了。 “这一次我来是专程提醒你多加小心,我们刚刚截获了一个情报,倭国的暗杀组织想要潜入重庆,对你下手。”四下无人的时候,陆行严在她身边小声说道。 “暗杀我?”乔霏觉得很荒谬,“我有那个价值值得他们冒死进来暗杀么?” “你太低估自己了。”陆行严摇头,“你一向是坚定的抗倭人士,你早年的演讲、文章都把矛头直指倭国,自从开战后,你又常常发表一些激烈的文字,这些都已经触怒了倭人,这次你去了美国让罗素总统公开谴责倭军,倭国在国际上丢了脸,已经把你恨到骨子里去了,巴不得将你除之后快。” “他们有那个能力么?”乔霏不以为然,倭军也只能让轰炸机在重庆上空转悠转悠,根本就打不进来,而这里又不是沦陷区,倭人哪有那么简单混进来刺杀,如果真可以杀得了她,那也可以杀上总统府,直接把戴国瑛干掉了。 “你不要小看倭人,他们行事卑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想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不然这段时间我派几个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他征询道。 “不用了,你们自己人手也紧张,我身边他们的实力你也是见识过了,没什么大问题,用人也要用到刀刃上,在我身边浪费了。”乔霏摇头婉拒,“倒是我之前让你帮忙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陆行严点点头,“我们的人已经到了涵碧山庄看过,不过在那之前倭军已经进去抢掠一番,里面的古董陈设,金玉摆设全都被抢劫一空,房屋也已经被倭军又放了一把火焚毁了,所以在涵碧山庄里查不出什么来。” 想到那座美轮美奂,惊艳世人的大庄园就这样毁于战火之中,那承载着自己无数美好回忆的家园就这样被敌人摧毁,她顿时心疼难当,第一次觉得也许乔行简选择在涵碧山庄被毁之前自杀还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若他还活着知道自己毕生的心血,心中的乐园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恐怕更是悲痛不已。 “我们查出乔老太爷和季达先生的尸身是由他们的朋友赵家代为收敛的。” “不是乔氏旁支的子弟么?”乔霏猛然抬头,一直传出来的消息都是落魄的乔氏族人冒死进去收敛,让两位老人入土为安,而她还给了那几个族人一笔不菲的钱物。 “对外都说是那几个乔氏旁支的子弟,但是我们的人查出来的确是由赵家收敛的,那几个族人是在设灵堂做法事的时候被赵家叫来的,不过赵家似乎为善不欲为人所知,这个消息也没有传扬出去,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陆行严也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乍看之下,觉得很正常,可细查之下却似乎还有内情可挖。 “赵家!又是赵家!”乔霏顿时恍然大悟恨声道,“老太爷早就和赵家疏远了,这些年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们安的什么好心竟会去帮忙收敛?还为善不为人知?怕是做贼心虚!” “老太爷已经入土为安了,如果要查明死因,恐怕还是开棺验尸……”陆行严顿时明白了,恐怕这殉国的好戏,还是赵家一手安排的,这几年一直盯着乔霏给他的名单上那些人,赵家正首当其冲,可是他们行事十分谨慎,又因为大战的事,他倒是疏于防患,被赵家钻了空子,心里也是颇为恼恨。 “不用了!”乔霏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需要惊扰老人家我心里就已经有数了,这事儿若说没有赵家从中作鬼是绝不可能的,我又不准备去法院告诉,不需要什么铁证来证明他们有罪,只是赵家我是绝不会放过的!” 赵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这殉国的一招无疑是为保皇党造势,而如今兵荒马乱的,殉国的遗老们都身处沦陷区,哪里有人会想着去细查,就算真有人查很多证据都被倭军破坏了,又能真查出什么?要有人质疑,他们赵家也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所以乔霏只能把这仇记在心里,而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报复。 第二百三十章 内奸 “这赵家也是踏踏实实的保皇党,一向以忠诚爱国自居,可是这么多皇族遗老都自尽殉国了,怎么赵家一个人也没有为国为皇族表忠心的?”对赵家的行径陆行严同样不屑,平日里摇旗呐喊得很厉害的赵家其实不过是表里不一的小人。 “这是否就说明了赵家不够忠心呢?”乔霏冷冷一笑,心里已经有了定计,“赵家几人都身处沦陷区,以赵家的名望倭军怎么会不来拉拢他们呢?在倭军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们究竟是从还是不从?” “不从他们就是死路一条,从了就是卖国贼,哪条路都不是好走的。” “既然他们当初不信任联合政府,不肯跟着来重庆,又不愿意殉国,那我们不妨推他们一把。” “我明白了,只要赵家有一个人动摇了,那他们整个家族的名誉就完了。”虽然倭军占领了沦陷区,但是在沦陷区的华人同仇敌忾,陆行严的特务处倒是比以往更加壮大了,就连艰难的锄奸行动都能完成,这种在倭军面前煽风点火陷害的任务实在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乔霏原先并没有存着要将保皇党的几大世家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想要扼制他们的发展,不让他们做大而已,自从出了乔行简的事之后,她便完全改变了看法,那么便从赵家开始下手吧。 “还有一件事,”陆行严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交代方大凯什么秘密任务?” “我让他帮我留意那几个殉国的遗老家里的情况。”乔霏疑惑地看着他,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任务,“但是他如今颇受总统看重,总统那里是不是有交代他什么秘密任务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如果要交秘密任务给他,应该不会绕过你。” 身为总统戴国瑛不可能过问每一个详细任务。应该是让戴国瑛去具体执行他总的方针策略,以方大凯的身份应该是接不到什么秘密任务的。 陆行严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最近我们的人发现方大凯的行动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乔霏皱起了眉头,想起方大凯之前迷恋的那个女学生,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的人竟然到乔公馆和沈公馆搜查,不知道他们要找些什么。” 乔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是明目张胆地去搜?” 因为她的家都在租界里,所以并没有太过担心,只是带走了重要物品。家里还留了几个不愿意长途跋涉的老佣人看家。 “那倒不是,连着几晚都是偷偷去搜查的,连看家的佣人都没发现。只是第二天早晨发现一团乱,以为是遭了贼才报案,我们的人跟了几天发现人是从方公馆出来的,而且清点之后贵重物品并没有少,只是每个房间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接到消息?” “就是几天前。因为东西没少,那几个老佣人怕担责任,只是把房间整理好了事,也不想报给你们知道。”陆行严沉吟了一会儿,无论如何私自进入她家搜查,动机都很可疑。“你说方大凯会不会已经叛变了?” “不会!”乔霏斩钉截铁地说,且不论方大凯的为人义气和平日受她的影响,从两世他对倭人的态度都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绝对不可能投靠倭人的。 “这么肯定?”陆行严似乎有些不相信,沦陷区太多人投靠了倭人,像方大凯这样具有声望的老大自然是倭人极力拉拢的对象,若他抵死不从,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从来不和我不能信任的人做朋友。”乔霏断然道。“今天换做是你被人怀疑,我也绝对是相信你的。” 陆行严心中不由得地滑过一丝感动。但还是开口,“可是方大凯现在的行为很难用常理解释。” “从方公馆里出来的就一定是经他授意的么?方公馆的主子可不少,你还记得我之前让你查的那个女学生吗?”直觉告诉她那个意料之外的女学生绝对有问题,所以下意识地便把他的诡异举动往她身上联想。 “那个白屏?我们查过她了,她的确家世清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除了方大凯特别宠爱她之外,似乎真没什么特别之处了。”陆行严实在找不出那个白屏的漏洞,从男人的角度来看,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男人独宠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虽然这白屏也不见得倾国倾城,但被方大凯如此看重,也定有她过人之处。 乔霏无法向他解释这个不在历史记载之中的女人有多可疑,“方大凯之前还有好几房姨太太,如今她们怎么样了?” “都已经搬出方公馆了,虽说没有明摆着休弃她们,但实际上和休离没什么区别了,给了她们房产和一笔钱,现在她们也算是衣食无忧,他帮里的那些兄弟也会帮衬一二,日子过得该不算太差。” “也就是说方公馆里现在就方大凯和白屏两个主子?” 陆行严点点头,“方大凯已经正式娶了白屏为妻,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方夫人了,为了这个女学生,他还真是改变了不少。哦,对了,白屏的寡母也住在方公馆里,方大凯待她如亲母一般,也算是一个主子。” “你说他改变了不少,举几个例子。” “方大凯这个人一向有野心,可自从和白屏结婚后,就把帮里的事全都交给了手下,自己成日陪着她,今天赏花明天游湖的,他从前常去的那些**,更是再也不曾踏足一步。” “想不到他还是个痴情种。”乔霏勾了勾唇角,“他无心帮务,那你们交给他的任务呢?” 陆行严想了想,“那倒是一向热心,并没有半点懈怠。” 方大凯在沦陷区负责帮陆行严搜集一些情报,同时让自己的手下配合秘密行动,还暗中帮忙联络筹募武器给华夏军队送去。 “这说明他的本质没有动摇,但是温柔乡呆久了,今后会怎么样就难说了。”她能感觉到方大凯的野心和斗志已经被一点点消磨腐蚀掉了。 这一点陆行严也很赞同,“温柔乡向来都是英雄冢。” “让你的人帮我带封密信给他,我倒要看他怎么解释到我家去搜查的事。”即使知道这事不是方大凯所为,她还是心中窝火,既然陆行严都知道了人是方公馆里出去的,方大凯便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其他人的宅子还可能有理由推脱,在乔霏离开上海前,方大凯可是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一定帮她顾好在上海的产业,可这人才没走多久,他手下就进去搜查,若他不给出一个交代,那无疑就是背叛她的信号。 好在她行事一向谨慎,所有重要的资料都带在身上,其他的也都付之一炬,留在上海的不过是些杂物。 她面色沉凝,这幕后的人很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否则不会乔公馆和沈公馆两头搜查,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 “行严,你们要执行刺杀任务的时候,会不会对目标先进行一番调查?包括他平时亲近的人,生活习惯,兴趣爱好……” “那是自然,我们必须寻找可以接近目标的契机,就必须在他身边下手,全面了解他,一个人不可能滴水不漏,总会有可趁之机,也总会有弱点。”陆行严看着乔霏,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倭国要暗杀我,但不可能让人到重庆来了解我,只能从我在上海的生活轨迹找到线索,我留在上海家中的东西看似无用,其实却大有用处,比如说我平日常穿的衣物,我和那些人往来通信,都可能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 “不错,如果是我的话,只要知道了你平日在那位师傅那里做衣服,便可以想法子要挟那个裁衣师傅,在给你做衣服的时候多带一个人进去,或是掌握了你的行踪路线派出死士;还有……”陆行严一下子列出了好几种可能性。 “方大凯身边绝对有内奸,如果是他叛变,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这两处宅子翻查,还不会惊动任何人,因为我之前便托了他帮我照看,既然那些人选择晚上去,那定是瞒着他所为。你都能查出来是他的人去翻查,他一定不可能不知道,却对我这里选择了隐瞒,那就说明他想保下那擅自去翻查的人,这个无论如何他都要保的人是谁?” “那还用问,自然是白屏,或是和白屏有着直接联系的人。”陆行严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乔霏分析得有道理。 “方大凯一定想不到他们是在为了刺杀我做准备,白屏编了个拙劣的借口把他哄了过去,他觉得既然没造成损失干脆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心里觉得有蹊跷,但是为了白屏他选择了无视。”乔霏的眼神很冷,“这个白屏绝对有问题,你们挖得太浅了,就算身世没有问题,也要在她的人际关系上下一番功夫,我不相信她背后没有倭人的影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小试狙枪 沈绍隽虽然是第一军的军长,但因为保卫上海、南京两场大战有功,被拔擢为第一战区的总参谋长。 “如今倭军第五师团的九旅团主力由蔚县南下,占领沫源,二十一旅团以两个大队的兵力南下,占领灵丘县城,逼近平型岭。由此可见雁门关一带兵力虽多而无用,而平型岭一带则兵力空虚,危如累卵。我们必须改变原有作战计划。”作战会议室里,沈绍隽为各位送上的是他亲自拟定的将倭军放进平型岭内加以围歼的决战计划。 第一战区的总指挥和几个高级将领反复翻阅着这份计划,苦苦斟酌着,他们原先的想法是在山西大同与倭军决战,也都做好了兵力部署,没想到倭军行军飘忽,似乎要可以避开大同,从如今的情况看,只能在平型关里进行决战了。 沈绍隽的计划是诱敌至沙河以西,从恒山、五台山两面钳击,把倭军歼灭在滹沱河上游的盆地里。战区主力分别部署在平型关、茹越口、雁门关一线,企图凭借长城的山地阻止敌人进攻,保卫山西腹地。 作战指挥部很快批准了沈绍隽的计划,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无懈可击的,剩下的只能在战斗中看各军各师自己的发挥了。 此时的沈绍隽已经随着部队开往了山西的东北部,这一次他们的任务是正面防御和堵截,无疑又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他在破旧的马灯下摊开军用地图,把各方面搜集的情况又作了一番比较详细的分析和研究。根据多方情报,尤其是灵丘下午传回的情报,倭军明天凌晨要出发,赶到团城与另一队倭军会合,因此他们必须在天亮前进人阵地并隐蔽好,而此时已经夜幕低垂。 他立即用电话下达了出击命令。第十七师于当晚凌晨出发,在天亮以前进人白崖台一线的设伏阵地;第一师随后开进,拂晓完成各种战斗准备,暴露与否,是胜败关键! 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的他又亲自下阵地检查,从阵地回来,大雨倾盆,浑身上下淋得透湿,可他哪里顾得了这么多。 白崖台一线距离倭军预计经过的汽车路仅两三里地远。为了隐蔽进人阵地,第十七师选择了最难走的小道。 没想到老天爷也来凑热闹。夜里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又暴发了山洪。虽然有工兵营。却很难在短期内架起桥来,徒涉中有士兵被洪水卷走。到后来,水势越来越大,走在后面的一个团怎么也过不去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这个团只能作为预备队。 第一师正要出发。忽然收到特急电报,第一战区其他准备出击的部队,今日未能按时抵达平型岭地区,因此将出击时间顺延到一日。 原来,担任出击的其他军队,嫌行军疲劳。不能按计划在当日出击,总指挥只得决定推迟一天。 “混蛋!”一向平和的沈绍隽也忍不住摔电话骂娘。 行军疲劳,哪一支部队不是行军疲劳?第一军当初尚未休整就连续在两大战场奔波。从没抱怨过一句,行军打仗岂是儿戏,何时行军疲劳也能作为贻误战机的借口了?! 华夏的军队觉得行军疲劳不予出击,可是倭军可是不会等人的,一旦错过了。便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好机会,如果不按照原计划出击。恐怕他们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沈绍隽咬牙切齿,一边急电向戴国瑛报告,一边指使自己的部队按照原计划行事。 幸好他的特殊身份让他拥有可以直接向上告御状的权力,换做别人也只好闷声吃大亏,但是他这样越级告状的行为自然会得罪他的上司和同僚,但戴国瑛就是喜欢他这种不管不顾的虎气。 还没等戴国瑛复电,沈绍隽就毅然带着手下去了阵地。 拂晓刚至,他再一次察看了地形。乔沟路北山高坡陡,极难攀登,路南山低坡缓,易于出击。正面的路口有第二十八师防守,缺口处的高地上,正面架四挺重机枪,两翼各架三挺轻机枪,封锁惟一的出口。 在现场摊开地图,再一次确定了各部队的阵地。 这时候侦察紧急报告,倭军已经占领了驿马岭山上的隘口,其中一部正向腰站方向搜索前进。驻涞源倭军的一个联队,正向灵丘方向移动,其先头部队已占领驿马岭隘口,一部向腰站方向搜索前进。 要不要再等一日?按照总司令的命令与大部队一同进攻?军部的参谋们都一脸犹豫地看着沈绍隽,毕竟这是一场大会战,在后方不能配合的情况下提早打响战争,对他们十分不利。 坚决阻击,绝也不能让他们冲过去!沈绍隽一脸坚决,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人家都已经到了这里,难道自己为了那些扶不起的阿斗就要白白放过这些倭军吗?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次出现,若是拖到明日这一番布置都白搭了! 其实,驻涞源的倭军是第五师团第九旅团,也就是由第四十一联队全部和第十一联队第二、三步兵大队,共五个步兵大队配属炮兵、工兵等特种兵一部组成的国崎支队,全部兵力应在六千人以上。 面对强敌,第一军只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敌人并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兵力,根据倭军对华夏军队的了解,他们向来喜欢人海战术,面对倭军的一个旅团可能会用几个军的力量,而他们根本不可能了解此时的沈绍隽根本就是擅自行动,没有任何友军的支援。 “我们必须猛打猛冲,毫不犹豫,使敌人对我们的兵力产生错误判断,才能把敌人打退!”在战前沈绍隽咬牙下了死命令。 战斗的第一枪由第十七师打响,瞬时,机枪、步枪、手榴弹响成一片。 最先进入伏击地域的是倭军辎重队,轻重火力一齐向敌人开火。突如其来的袭击,把倭军打得蒙头转向,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紧滚慢爬的四处躲藏。 但是虽然有些懵然,但是大部倭军停下车,并没有去占据制高点,而是用机枪对着两侧坡上一通扫射,显然认为可能是小股华夏兵的袭扰行为,大倭国皇军开上几枪,就可以把这些支那兵给赶走。 这些倭军在华夏横行惯了,又以为自己这次的路线神不知鬼不觉,大部华夏军队都在大同等着他们,完全想不到自己是被人伏击了。 沈绍隽也没想到倭军自大到这个地步,连阵地都不占领,只隐蔽在沟里休息,当即信心大增。 直到整个山沟都响起了炸豆般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裂声,公路南面山崖上的华夏军队,喊着震耳的杀声,向夹沟里的倭军冲杀过来,倭军才开始明白过来这是一场大规模的伏击。 位于伏击圈最东部的军士们率先冲下沟道,与公路上的倭寇展开的白刃格斗。 训练有素的倭军随即逃离公路,利用在山坡边及修公路时挖土残留的坑坑洼洼里架起了机枪还击。倭军拥挤在狭窄的夹沟里,火力无法发挥作用,走投无路,便拼死向夹沟南侧坡上冲击。 但是倭军的企图早被沈绍隽预料到了,凡能上的地方都有伏兵,敌人往上冲,军队就往下打,如此三番五次,都被打下去了。敌人只得躲到夹沟凹处两侧藏起来,战斗暂时沉寂了一刻。 时间不长,在阵地的右前方,忽然响起了激烈的机枪声。有一股敌人偷偷地爬上了一个小山头,在那里架起了一挻机枪,向华夏军队扫射。 被这挺机枪所扰,华夏军队的攻势瞬间弱了下来。 而沈绍隽正在后方不远处的一个有树林隐蔽的小山头举着狙击枪四处乱瞄,当下便发现了这挺机枪,心中恼恨,一扣扳机,那名举着机枪扫射得正欢的倭军头上立刻开了个血洞,机枪手倒下了,边上那几个倭人出现了小小的慌乱,也搞不清楚子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他们微微乱了阵脚这一下,方才被压着打的华夏军队立刻冲了上去,狠狠掷了几个手榴弹将机枪彻底摧毁。 而跟在沈绍隽身边的几个高级军事参谋和副官,都一脸骇然地望着沈绍隽,这样的距离能够用枪一击即中,简直比神射手还神。 沈绍隽讪讪地笑了笑,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这狙击枪是乔霏私下为他购置的,他也不知道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还记得当初乔霏把枪给自己的时候还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连他也觉得这枪是个鸡肋了。 他哪里知道乔霏看惯了前世强大的狙击枪,心里头嫌这个年代的狙击枪太烂,简直就是普通步枪加个瞄准镜的山寨货,本来也没有想买的**,可是狙击枪实实在在地用在了一战和二战的战场上却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大家都在用,应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便随便买了几把送给沈绍隽琢磨。 沈绍隽虽然觉得这玩意儿新奇,可也鲜少用上它,今天初试牛刀,没想到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当下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战成神 这样的好东西应该大批量采购,如果在各个要点隐蔽安排狙击手,专门针对倭军的指挥者,那今后的仗可就好打了,沈绍隽和身边的几位亲信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不过正处在兴奋之中的沈绍隽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方才那一枪虽然和这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有着分不开的联系,但很大程度上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纯属运气好,才能一击即中,以这个时代狙击步枪的水平,再厉害的神枪手也达不到百发百中。 当然不是每个阵地的情况都这么顺利,大部分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的倭军,很快醒悟过来,指挥官举着军刀拼命地嗥叫着,指挥他们的部下,一部分依托公路上的汽车进行阻击,一部分拼命冲向附近的制高点。 如果高地被倭军占领,可以控制老爷庙、关沟地域,瞰射第一师指挥所,华夏军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誓死与倭军争夺高地。打到最后,牺牲惨重才终于将倭军杀退,守住了高地。 公路南端的倭军争夺高地,公路北端的倭军则争夺老爷庙岭制高点。 沈绍隽一向不喜欢打仗的时候待在指挥所里,非得把几个重要的阵地和各师指挥所走一遍才安心。 战斗开始不久,他就到第十七师指挥所,指着对面的老爷庙岭高地,让师长把几个团长叫来,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倭军正在往老爷庙高地爬。 “你们一定要冲下公路,把敌人切成几段,并以一个营抢占老爷庙。拿下了这个制高点,我们就可以居高临下,把敌人消灭在沟里!” 可是倭军火力太强,又拼死善战,已经先一步占领了老爷庙。不过万幸。倭军不懂山地战术的特点,除以一小股兵力抢占了老爷庙外,大部分敌人始终挤在公路上挨打。华夏军队冲过了公路,就直奔老爷庙。占领老爷庙的一小股敌人见他们向上冲,就用机关枪扫个不停,沟里的敌人也从后面涌上来。这时另一营华夏军队从侧面冲过来,挡住了涌上来的敌人。 但是由于倭军山上和山下火力的夹击,山坡又陡,华夏军队的伤亡不断增大,反复冲锋了几次都没有奏效。好在这时。一部分华夏军队绕到老爷庙岭北边一个更高的高地,居高临下发起突然冲击,打掉了倭军的机枪。山下的华夏军队乘机发起冲击。终于拿下了老爷庙高地。 占领了老爷庙高地后,战场形势立即改变,第十七师从公路两侧高地居高临下,打得山沟里的倭军到处躲藏。看到这种情况,倭军指挥官醒悟过来。赶紧指挥士兵争夺老爷庙制高点,倭军连续发起冲锋,均被击退。 一直到了下午,第十七师才将辛庄至老爷庙一线的倭军残部歼灭,老爷庙方向战斗基本结束。 当守在关口的阻援部队第二十八师与倭军援敌激战时,也正是老爷庙高地反复争夺最激烈的时候。沈绍隽的手里人手吃紧,不得不与第一战区总指挥联系,要求他们尽快增援。虽然一部分军队未到指定地点,但是他知道在关内还有一大部华夏军队。如果他们向关沟出击,那就正好打在倭军的屁股上,两相配合可以轻易地将倭军全歼。 可是总指挥正恼他擅自行动,没有追究他违反军纪已经是看在戴国瑛面子上了。哪里会听他的,当下怒气冲冲地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沈绍隽只得亲自派人去与关内的华夏军队联系。可他们谁也不愿意主动上战场送死,自然推三阻四,直接回复沈绍隽“没接到上峰的命令”。 听到了回复,沈绍隽一句话也没有说,铁青的脸色已经泄漏了他的情绪。 但是他没有畏缩,既然当初下定决心按照原先计划行事,那便是做好了独自作战的思想准备,为了保全第一军,他反而更加积极地调动兵力,力争取得更大的战果。 在老爷庙高地争夺战取得胜利,华夏军队再次将倭军赶回公路加以聚歼的形势下,随着战斗接近尾声,第一师被调往关沟、辛庄方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没有放弃自己要将这一部倭军聚而歼之的想法,就算友军不配合,他也要坚决把计划执行到底。 在第一师逐渐增大兵力向关沟突击,并以一部攻击辛庄,形成了抄击后路之态势的情况下,增援老爷庙的倭军终于毫无办法地仓惶退去,华夏军队乘胜跟踪追击,一路掩杀过去,冲上倭军的炮兵阵地,缴了一门九二步兵炮! 倭军遭到三面袭击,搞不清楚华夏军队有多少部队,只好组织三面防御。但是,增援的倭军并没有放弃歼灭面前的华夏军队,向平型关增援的企图,即便第一师作战勇猛,他们还是不相信愚蠢的支那兵能够打得赢他们。 惯于侧翼迂回偷袭的倭军一面与华夏军队对峙,一面悄悄地派出部分兵力,沿着山沟向腰站实施迂回,企图给面前这股支那兵来一个前后夹击。这一招,倭军在华夏战场上几乎是屡战屡用,屡用屡灵。 这股倭军悄悄地顺着山谷向腰站运动,眼看着就要绕到第一师的侧后了,没想到迎面机枪就扫了过来。原来,昨晚未能渡江的预备队,听到驿马岭这边枪声激烈,知道涞源倭军出动了,主动前来支援,正好发现这股企图侧翼迂回偷袭的倭军,于是抢先占领两侧高地,进行阻击。 预备队一直在养精蓄锐,而隘口上的倭军已成疲惫之师,加上倭军摸不清面对的是什么部队,打仗如此勇猛,也摸不清面对的部队有多少人,竟敢在重大伤亡之下一次又一次冲杀。要知道在倭军心里华夏军队全是不堪一击的软脚虾,是任由他们屠戮的懦夫,是容易上当的蠢货,完全没有想到竟会这样一股凶悍的华夏军队。 现在的他们只知道平型关方向的枪炮声稀落下来,说明被包围的倭军快完蛋了,于是,更怕自己也陷入绝境。倭军背后枪声一响,便吓得人影窜动,乱了阵脚。 此时的第一师如饿虎下山,发起了攻击,四面山头上,士兵们呐喊着扑向敌人的阵地。倭军被打得胆寒,大部被歼灭,残部向右面聚集,集中火力冲上隘口,夺路逃向涞源城。 大路上、山野里、草棵中遗弃着各种姿态的敌尸,机枪、步枪、手榴弹、折断的刺刀、击穿的钢盔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第一师乘胜追击五十多里,一直追杀到涞源城下。 只用了一天以一军之力便结束了战斗,捷报传来,不仅戴国瑛连连叫好,整个华夏更是为之一振,欢欣鼓舞,不仅国内各团体纷纷致电祝贺,戴国瑛也一日之内连发了三个电报祝贺嘉勉,就连欧美、东南亚的媒体也报道了第一军胜利的消息。 其实这场战斗沈绍隽以一个军的力量全歼倭军一个旅团,算不得什么大胜,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的胜利更不是大仗,但它却震动全国,这一点是连沈绍隽都始料未及的。 作为一个军人,他的想法很纯粹,就是保家卫国,在他看来这场仗非打不可,为的就是打破倭军突破平型关、打击华夏第一战区部队,从右翼配合倭军华北主力在平汉路作战的战略企图,还能挫败倭军向山西腹地深入的进攻势头,挫伤了倭军的锐气,使之再不敢贸然深入,能为华夏方面部署忻口会战提供了时机。 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了,便不会再有,经过衡量自己的战力,他也确定就算没有援军,以自己第一军的力量能够克制得住倭军的这个旅团,所以才打了这场仗,而什么深远的意义都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甚至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次小战役,根本无须如此小题大做。 但是对于华夏来说,这场仗意义却非同凡响,自倭国入侵以来,虽然华夏军队英勇奋战,但没有获得很好的战绩,甚至可以说军队伤亡严重,故都、国都都连连失守,败得十分狼狈,保定、石家庄等大城市和平汉、津浦路北段的大片土地迅速沦陷,连连败绩难免让人对华夏军队失去信心,对戴国瑛的联合政府失去信心。 而这一场战斗干净利索地消灭了数千倭军,是华夏军队的第一个大胜仗。就连戴国瑛都激动地称之为“空前的胜利”。 沈绍隽给予了在侵华以来横冲直闯的倭军沉重的打击,尤其因为打击的是倭军的王牌师团,作为华夏军队的王牌,在这一场王牌对王牌的较量中,无疑是华夏胜出,因此这个打击就对倭军特别沉重。 当然对于普通华人而言,它更重大的意义,在于打破了倭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提高了华夏军队的士气,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抗倭斗志。 而这一仗沈绍隽一战成神,成为街头巷尾口耳相传的华夏“战神”,也成为倭军唯一重视甚至胆怯的“杀神”。 第二百三十三章 趁机要命 “这次绍隽表现得真是太好了!”戴国瑛连续几日都一脸喜色,就连晚饭都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通常晚饭后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可戴国瑛心情好,特地让乔霏留下来喝咖啡。 戴国瑛的独子在国外,平日就和乔星诃两人住在总统府里,虽然乔霏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搬出了总统府,但乔星诃有的时候寂寞了,常常会让乔霏过来吃饭留宿,总统府里甚至还专门给乔霏留了一间卧室,这几天一连几日乔霏都是在总统府吃的晚餐。 “可不是么,绍隽总算把倭国的嚣张气焰给压了下去,国外的许多报社都报道了这件事呢。”乔星诃优雅地啜了一口咖啡,“也算是给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脸上增光了。” 有别于两人的兴奋之色,乔霏却苦笑地轻叹一声,“绍隽这次太过莽撞了,未与总指挥协调好便贸然出击,让我在后方也跟着提心吊胆。” “要我说那个总指挥傅重简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既然已经通过了绍隽的作战计划,那便应该乖乖地按计划行事,怎么可以半路突然改变计划?若是根据敌情改变的倒也无可厚非,竟然是以行军疲劳为借口?如今倭军入侵,那支军队不疲劳啊?要说最疲劳的还是绍隽的第一军呢,从南到北东奔西走,伤还没好全就上了前线,人家一句怨言都没有,他们还好意思按兵不动。”乔星诃愤愤道,“我是一点儿都不懂军事的,可也听外边的人傅重这样做法不地道啊。” 戴国瑛脸色沉静,没有接话茬,只是啜饮着杯中的茶水,比起西化的乔星诃,他的生活习惯还是很传统的。 “无论怎么说。既然傅总指挥做了决定,身为属下就应该听从,绍隽这样做也是违背了上峰的命令,虽然这一仗虽然是胜了,还是应该给绍隽处分,否则怕是难以服众,今后行军打仗若也出现这样有违军令的,倒是不好查办了。”乔霏知道沈绍隽已经打了报告给戴国瑛自请处分,也十分配合地哀求戴国瑛降罪。 “处分?绍隽立下这样的大功,本就应该领赏。若是给扬我华夏国威的将军处分,岂不是要寒了一众将士的心?”戴国瑛还未表态,乔星诃就冷笑道。“上峰的命令是要听,可也要看上峰的命令正确不正确。国瑛,你还记得唐峙吗?唐峙当初也是绍隽的直属上峰,若是他也听了唐峙的话,恐怕我们的联合政府就危险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戴国瑛脸色一变。乔星诃到底是他的枕边人,太了解他的软肋了,唐峙的背叛是他心中的痛,他忘不了那段日子有多难熬,如果不是沈绍隽忠心耿耿,恐怕如今坐在总统府的就是胡杰。而不是他了! “姑姑,绍隽虽然会打仗,但做事一向是莽莽撞撞的。仗虽然是打赢了,可是如果不给他处分,恐怕他在军中也不好相处。这场仗说好听点儿是他孤军奋战力压倭人,可实际上就是他违背军令,别看现在是出风头了。实际上得罪的是他的上司和同僚。今后战场险恶,若是他有个万一。友军不来增援,恐怕他便真要马革裹尸了。”说到后头,乔霏语带哽咽,眼眶泛泪。 “哪有你这么诅咒自家人的。”乔星诃皱眉,“但这也太不公平了,我看那个傅重就没安什么好心,说不准他是故意想要第一军孤军奋战的,反正消耗的不是他的战力,绍隽年纪轻轻就坐到那么高的位子,也难免会惹来一些有心人的妒忌,若是绍隽不争气,还真就遂了那些人的愿。我原以为这军中好汉该是义气相挺,如今想想竟然也个个勾心斗角,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成日打自己的小算盘……” 乔霏倒是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担心忧虑的模样,而戴国瑛的脸色却愈加凝重了。 乔星诃和乔霏毕竟是妇道人家,接触的军事机密不多,很多内情她们并不知晓,但是乔星诃的这段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外界虽然对沈绍隽一片赞美,但是傅重和第一战区的几个头头脑脑都打报告来抱怨沈绍隽的不配合,骄纵任性,不听指挥……言下之意,若是能按照傅重的安排,战果显然会更加丰厚。 戴国瑛自然不会去怪罪沈绍隽,这一场打了胜仗不说,之前沈绍隽也是向他请示报告过,对于战局他了解得十分清楚,责任自然全在傅重他们身上。 虽然舆论对傅重不予增援的举动颇有微词,但考虑到傅重的声望和影响力,他原想这件事就不多计较,糊弄过去得了,可经乔星诃一提醒,他猛然回过神来,傅重未必不可能就是第二个唐峙。 沈绍隽是什么人?撇开姻亲关系不提,他是他最看重的学生,最依赖的嫡系,最忠心的干将,他的第一军自然也是天子门下第一军,是嫡系中的嫡系。 在第一战区的几支部队里只有沈绍隽这支军队是革命军的嫡系,其他不是杂牌军就是傅重拉来的部队,两大派系之间的矛盾是肯定有的,但他原以为傅重是个老成持重的老牌军阀,平日又以爱国著称,此时以大局为重,断然干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到底还是失算了,戴国瑛想想便后怕不已,傅重这只老狐狸打得算盘根本就是想要看第一军和倭军在战场上两败俱伤,削弱他的嫡系力量后,今后便可以伺机夺权。 好狠辣的用心!戴国瑛在心底简直要把牙都咬碎了,若不是绍隽争气,恐怕第一军已经被打残了!可以想象在那样的战场上,面对强横的倭军,而友军就躲在后方却不肯出一兵一卒,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景象。 结果好不容易胜利了,这都是他们革命军的功劳,这帮不要脸的军阀还敢有这么多废话! 戴国瑛回到书房,狠狠地把傅重那些人的报告摔到地上,他绝不会轻饶这些白眼狼。 乔霏轻轻抚了抚无名指的戒指,冷冷一笑。 若要问乔星诃,在这个世界上,戴国瑛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恐怕她未必能答得上来。 但是乔霏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戴国瑛对权力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追求,为了权力他可以用自己的所有来交换,包括底线、原则,所以他最恐惧的就是有人窥伺他的位子,最忌惮的就是那些拥有不下于他权势的人,只要能挑动他内心那根猜疑的弦,他便会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情来。 当日唐峙的背叛在戴国瑛的心中深深地埋下了一根刺,他不会再轻易地去信任任何一个投靠过来的军阀,就算是在民间名声还不错的傅重,如果今天乔星诃没提起唐峙还好,她既然提起了他,那傅重的下场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相比前世,傅重这一世就倒霉多了,前世他还能继续安稳地做自己第一战区的总指挥,这一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要知道前世的沈绍隽只是个无根无萍的高级将领,又不擅于拉帮结派,除了是戴国瑛的爱徒之外,在革命党内和联合政府里并没有人为他说话,一切全凭自己的战功。 而如今的他是乔家的女婿,乔家根深蒂固,又手握财政大权,无论是谁都要卖这位姑爷几分薄面。 最重要的是乔霏也是戴国瑛面前的红人,又有乔星诃在戴国瑛耳边成日吹吹枕边风,只是晚饭后随意的几句闲聊,就能把傅重一系将来的命运给决定了。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并非是一句虚言,尤其对这些军中将领来说,成日在外拼死拼活,又有几个人知晓,就算是有人进了谗言也百口莫辩,所以他们对沈绍隽能娶到乔霏这样的女子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这与容貌才情并无什么关系。 当然这个傅重如果真是什么好人,在沈绍隽艰难对敌的时候就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在战后还来抱怨沈绍隽。 乔霏的眼中滑过一丝阴狠,经此一役,傅重和沈绍隽的仇是结下了,若将傅重一系继续留在战场上,难免会对他处处掣肘,说不定还会在背后捅刀子,所以她绝不能冒这个险。 趁他病,要他命,一定要把傅重的势力彻底从军中驱逐出去。 而单纯的沈绍隽此时依然正忙着清点收缴的倭军物资,此役缴获了倭军汽车六十余辆、小摩托车三辆外,九二步兵炮一门、七三、七五山炮弹两千余发、步枪三百余支、机关枪二十余挺,大衣数千件,此外还有部分马匹、弹药、粮草等军用物资,收获颇丰。 最令沈绍隽心动的是他们从倭军高级司令部缴获了许多秘密文件,其中有倭军整个华北作战计划及标示目的之倭文地图。 自数年前乔霏和他谈起倭国野心勃勃极有可能入侵华夏时,他便多留了个心眼,自学了倭文,所以这些计划和地图不需要翻译,他也能轻松阅读,一连几天都沉浸在这些计划和推演中不能自拔。 第二百三十四章 自请辞职 戴国瑛既然有心除掉傅重,便不会心慈手软,如今舆论态势都向着沈绍隽,自然对傅重颇有微词,若不是他之前让人控制着,恐怕就不是微词这么简单了,而要除掉傅重的第一步就是让这些舆论给傅重造成巨大压力,若他能识相自请辞职自然最好,若他不识相,他便只能软硬兼施逼着他辞职了。 没有了戴国瑛的刻意压制,在乔霏的有意纵容之下,舆论对于傅重一系的攻击愈演愈烈,大部分报社都陷入疯狂的阴谋论中不能自拔,认为是傅重心生异志,有意让沈绍隽送死,外界的传闻越来越难听,牵扯进去的人越来越多,联合政府的几大巨头都有些坐不住了,傅重自己犯的错,怎么还要拉上他们呢? 偏偏这傅重是个不识趣的,认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虽是老牌军阀,但素以爱国正义著称,在他辖区之内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后来又投靠了戴国瑛的联合政府,在联合政府最危难之际都没有背叛,功劳苦劳可都有了。 这次战斗决策他也不认为有任何失误,他并不是不予出击,而是延缓一日而已,让那些行军疲劳的部队能喘口气才能以更昂扬的斗志与倭军相搏,他从军这么多年,沈绍隽这个愣头青懂什么士气斗志。 没想到沈绍隽是个沉不住气的,好在这次他胜了,若是败了可就毁了好好的一盘棋。 军人在战场之上拼死打胜仗,本来就是应该的,根本不值得这样大肆宣扬,外界舆论不懂事也就罢了,他料想联合政府和戴国瑛不会这么愚蠢地相信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所以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根本没有任何自请辞职的迹象。 他毕竟还是行伍出身。不懂政治,不知道在利益面前,他那些什么功劳苦劳都是渣渣。 戴国瑛一口气发了几道命令,将傅重最依赖的几个心腹军官都调离了第一战区,有的编入其他军队做参谋,有的调入军校、研究院,这些在一线带兵打仗的军官一夜之间都没有了原先手掌大军的权力,所有的职位看上去都挺光鲜,实际上是明升暗降,只是一个虚职而已。 傅重这个时候再驽钝也知道不对了。当即就怒气冲冲地坐了专机去找戴国瑛理论。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戴国瑛一接到消息便亲自到机场迎接,还一口一个“傅兄”地唤个不停。模样又尊重又亲热,让他一肚子气生生憋着发不出来。 “戴总统,我傅重明人不说暗话,您和我交个底吧,我这个总指挥是不是做不久了?”傅重到底是个直爽的人。忍来忍去也就忍了一顿饭的时间就实在憋不住了。 “傅兄,何出此言?”戴国瑛闻言大惊。 “那你为何将我麾下的得力爱将一个个调离第一战区?”傅重一脸不虞。 “有这事儿吗?”戴国瑛一副茫然的样子。 “你是军委会委员长,军官的调动都要经过你们军委会,你怎么会不知情?”傅重看着戴国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无辜。看上去似乎是真的不知情。 “傅兄,稍安勿躁,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戴国瑛信誓旦旦地说。叫过一边的亲随,让他去把军委会的几个分管调动的军官叫来。 戴国瑛的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几个制服笔挺的军官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问你们,这段时间第一战区的军官调动可有此事?”戴国瑛一脸严肃地问。 “报告委座,确有此事。”一个军官恭敬地答道。 “为什么胡乱调动第一战区的军官?” “报告委座。不是胡乱调动,是每半年的例行调动。各个战区的军官都参与了此次调动……”负责回答的军官口齿清楚伶俐,一一将第一战区所有调动的军官的名单和原因娓娓道来。 “胡闹,真是胡闹!”戴国瑛连连摇头,“你们下去吧。” 一边坐着的傅重一张脸已经是气了个通红,偏偏又寻不出什么错处。 “底下这班兔崽子实在是太胡闹了,”戴国瑛一脸抱歉地看着傅重,“可是例行调动是军委会定下的规矩,傅兄,你看这——” 傅重也是军委会的元老,这规矩的制定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人家将调动理由说得有理有节,他总不能自己否定自己吧? 何况各个战区都有调动,人家都没意见,他总不能无理取闹不让调动吧?若早知道是例行调动,他连这一趟都不会来,平白丢了老脸。 这个傅重说到底并不是个玩弄权术的人,也不是个无赖,还是讲究面子和道义的,戴国瑛既然已经给出了这么有说服力的理由,他再计较便有失风度了,只得低头吞了这哑巴亏。 “傅兄,要不然这样,半年之后我再想办法把他们给调回去,你看这样可好?这些调动的军官想必都是你的心腹爱将,你也舍不得他们,但是总在前线奔波也得让他们喘口气,你就当他们休息半年,回去之后每人官升一级。”戴国瑛乐呵呵地拍着傅重的肩膀许诺。 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傅重这个粗人听了果然眼睛发亮,“此言当真?” “你我兄弟多年,这点举手之劳难道还在话下?” “我就代大家伙儿多谢戴总统关心了!”傅重真诚地举起酒杯敬了戴国瑛一杯。 “应该的,应该的。”戴国瑛乐呵呵地笑道,“国难当头,我们这些军人理当团结一心,为国尽忠,保家卫国,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定能将那倭人赶出我华夏!” “说得好!”傅重眼泛泪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傅重的势力在山西,家眷自然也在山西,在重庆并没有置宅子,当晚戴国瑛就将他安置在一处官邸休息,恳切挽留他多留几天再回战区,傅重与戴国瑛相谈甚欢,自然欣然应允。 傅重晚上喝得有点多,宿醉醒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本想多睡一会儿,却被窗外那嘈杂的人声给吵得不得安眠。 怎么会这么吵?傅重皱着眉头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望去,莫非这里门口便是菜市场? 他这一站便一个激灵醒了,那一身酒气似乎在瞬间褪去了,官邸门口聚集了一群激愤的百姓,手里举着白色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傅重老贼下台”六个大字。 还没等他定神,那人群中发出一阵呐喊—— “打倒傅重卖国贼!” “撤职严办傅重老贼!” “老贼不配统领我们华夏军队!” “军中败类!” 已经清醒了的傅重听到这些一句狠毒过一句的谩骂,浑身颤个不停,满脸通红,牙齿咯咯作响,若不是扶着窗棂,几乎要瘫倒在地。 傅重虽然是个军阀,但是人品却不错,又自诩爱国进步,当年学生运动时他也坚决站在学生一边支持,他这样洁身自好,爱惜羽毛的人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民众围观谩骂,一下子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官邸之外的人群除了谩骂静站之外没有任何过激举动,门口的守卫也不好动手,偶尔还往傅重住的房间瞟几眼,眼神中似乎满是不屑。 过了好半晌才有几个官员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径自来到了傅重的房间。 “傅总指挥,您还好吧!”为首的官员一脸关切地扶住差点脑溢血发作的傅重。 “窗外那些人怎么回事?”傅重脸色发青。 “您不必理会他们,不过是些愚民而已。”几个官员都连声劝慰道。 “我从军这么多年,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民众,‘卖国贼’三个字我当不起!”傅重怒不可遏。 “是是是,我们都明白傅总指挥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傅重有些悲哀地低下头,“我却闹不明白,怎么临老之时会给自己摊上这样一个坏名声。” “这些愚民也不过是一时被人蒙蔽而已,日后定会明白傅总指挥的一片苦心。” “也不知是谁那么可恶竟然漏出消息,说傅总指挥下榻在此处,这些愚民一大早便跑到这儿来胡闹,这些日子在总统府,在军部还没闹够么?”一个官员愤愤地说。 “平治,慎言!”为首的官员喝道。 那张平治自知失言,连忙屏声敛气,不敢多作言语。 “什么?这些人还在总统府和军部闹?”傅重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嗡嗡作响。 “傅总指挥,您大人有大量,别和这些平民计较,他们只是相信那些报社上胡写的文章才出来闹事的,”那官员轻叹一口气,“戴总统已经屡次警告那些报社不准乱写的,可这些文人就是倔,还是胡写个不停!” “我傅重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啊!我有何面目去见戴总统?有何面目去见军中子弟?有何面目去见父老乡亲啊!”傅重老泪纵横,对天哀嚎。 “傅总指挥,您可千万别这样,戴总统最信任倚重的人是您啊!无论外界怎么污蔑于您,戴总统始终坚信您……” 一群官员围着傅重,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 “你们不必说了,我意已决,我傅重对不住戴总统的信任,这个总指挥的位子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脸面坐下去了。”傅重擦着眼泪,下定了决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两则消息 傅重不顾戴国瑛的再三挽留,毅然辞职,本想着回山西老家去,却被戴国瑛带着一帮元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给留在了重庆,甚至还给他置了一处华丽的宅院,面对如此盛情,傅重自然感激戴国瑛待他一片真诚,不好推辞便在联合政府里领了个虚职,还想着为党国发挥余热。 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在戴国瑛的算计之中,若让傅重回到了山西老巢,就算他不在军中,第一战区的军队除了第一军那些军官都是他的老部下,就算已经把几个心腹调走了,但还是有可能被他控制,所以一定要把他留在重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架空他的权力。 傅重是个直率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大老粗,做事全凭义气,哪里有这些花花肠子,还真以为戴国瑛待他一片真心,是他的好兄弟,对戴国瑛便更加感激涕零。 傅重辞职了,戴国瑛便闪电拔擢沈绍隽为第五战区的总指挥,将原先第五战区的总司令调往第一战区任总指挥。 这一调动令人大跌眼镜,要知道沈绍隽手下的第一师、第一军跟着他征战南北,是他手下的一柄利刃,但是第一军是不可能调离战区的,他离开第一战区就是离开他训练已久的手下,还能铸造辉煌么? “你这一招借刀杀人倒是玩得漂亮。”陆行严总是如此神出鬼没,而谢英和洪梅也不会阻拦他,他便突然出现在乔霏身后。 乔霏心性坚忍,从不会被人轻易影响,哪里会被他吓到,只是微微一笑,依旧慢条斯理整理花瓶里的玫瑰。 这次傅重下台的事,还多亏了陆行严暗中帮忙。相对于戴国瑛的笑里藏刀,她更喜欢借刀杀人。 “你最近倒是有空。” “你不也一样?什么时候政治宣传部变得这么清闲了?”陆行严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忙里偷闲而已,”她退后几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壶茶已经冷了,谢英,帮我拿上次的滇红过来。” “你还是喜欢喝红茶。”他看着她熟练地冲泡茶叶。 “养胃,你少喝些绿茶浓茶。尤其是冷茶,更是喝不得,像我们这样成天熬夜的。总是离不开茶,但最伤的就是胃。”她递了一杯热茶给他,“尝尝看,如果喜欢,待会儿拿一斤给你。” 虽然战乱。可他们这样的特权阶层依旧能够搞到最好的东西,这也是世人疯狂追求权力的原因。 “费心了。”陆行严低垂眼睫,透过袅袅上升的热气看着朦朦胧胧的她。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乔霏轻啜了一口茶水,“傅重这个人虽然正直,但却没什么才能,无能的人坐上高位最容易给人带来灾难。他实在不适合行军打仗,其实如果让他做个省长什么的,还能福泽一方百姓。” “可傅重当年也是行伍出身。能坐上总指挥这个位子也不能算什么无能之辈吧?”至少第一战区的大部分军队可都是只认傅重的。 乔霏含笑摇头,“他当年打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是些吸大烟的乌合之众而已,不需要什么兵法战术,随随便便几门大炮几发子弹就能把那些所谓的军阀的军队打散,而倭军无论身体素质还是精神力量都远胜我们。再加上那些装备精良的武器和先进的战术,若还按照傅重的方式去打必败无疑。” 行军打仗不是陆行严的长处。虽然也在军校训练了两年,但是他的重心始终不在这个上面,此时听乔霏分析倒也觉得有趣。 “偏偏傅重这个人刚愎自负,还很护短,他这次分明已经批准了绍隽的计划,可又因为心疼自己的兄弟临时改变计划,到了最后还死不认错,否则我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逼他退位?”乔霏叹道,无论怎么说,傅重还是个正直的人,给这样垂暮的老人硬安上个卖国的罪名,她也于心不忍。 “不过他这下子也真是狼狈,偏偏还不回山西老巢,留在重庆处处都有人给他脸色看,这才几日呢,就听说他病了,苍老得很厉害。”伤了心,便是伤了根本。 “姑父又怎么会让他回去?那可就无异于纵虎归山,就算他心无异志,他那些手下说不定也会搞个什么黄袍加身的,所以他还是乖乖留在重庆为好。他这次要是不识相,非要回去,姑父少不得要用武力把他强行留住。”乔霏不想让陆行严对戴国瑛一片愚忠,因此有意无意地将戴国瑛的秉性向他透露。 陆行严点点头,“可是沈绍隽去了第五战区,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是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没有了第一军的沈绍隽就像是被缴获了宝剑的剑客,还能发挥出他的威力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战场上的事我不明白,想来他总该有自己的解决之道吧。”若沈绍隽只会统领自己的嫡系,而没有驾驭其他军队的能力,那就不配被称为战神。 “你倒是放心得很。” “那有什么办法?”她笑了笑,不该她插手的事她从来不会胡乱插手,“不过还真需要你的帮忙。” “是不是需要第五战区将领的资料?” “知我者,行严也!”乔霏笑着叹道,接过陆行严递给她的一叠文件。 陆行严淡笑,他的确了解她,她要将所有挡在沈绍隽身前的内部敌人全部除去,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若是背后人再使坏捅刀子,那无疑就要绝了沈绍隽的生机。 若陆行严是个自私的人,必然会故意在身后使坏让沈绍隽送死,以乔霏和他的关系,也许他还有希望得到她。 但是在陆行严的心中,对倭国侵略者的痛恨和对国家未来稳定的希望要比这些儿女情长重要得多,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和沈绍隽在爱国理念上是毫无二致的,都坚信“人之爱国,谁不如我”,如果没有乔霏,说不定他们还能惺惺相惜。 而沈绍隽在战场上的表现,无疑是整个华夏民族的救星,他很清楚国家不能够没有沈绍隽,所以哪怕心中对他再不喜,也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他的事,相反还会尽力地帮助他。 在这样危难的时刻,连斗得死去活来的政客都能为了共同的目标携手御敌,又何况是他这个单相思。 “你今天来找我,该不会只为了这件事吧?”乔霏一边翻阅着资料一边问道,两人都是公事缠身,若没有紧要事,陆行严也不会特地跑着一趟。 “还有两件事,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陆行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也玩这套?”乔霏嗤笑,“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赵敬安投敌了,正在筹备伪江苏省政府,并准备出任伪省长。”赵家人才不少,赵敬安虽然还是中年,但也是赵家的元老级人物,他公开投敌,无疑在保皇派的赵家脸上狠狠扇一个耳光。 “看来他还没有公开投敌,”她下意识抚了抚无名指的戒指,“这个消息先瞒下来,等到他公开投敌的时候再造声势,省得赵家狗急跳墙把赵敬安给杀了,到时候拼死抵赖,硬把赵敬安说成一个威武不能屈,宁愿自尽也不肯投敌的大英雄,那我们就被动了。” 陆行严了然地笑了笑,“我会盯着他那边的,再顺水推舟帮他几把,争取尽快让他上贼船。” “那坏消息呢?”她丝毫没觉得这个所谓的好消息有多么振奋人心,一想到坏消息心就不禁沉了沉。 “那个白屏的确已经被倭人控制了,她就是倭人安插在方大凯身边的间谍,据说她被下的命令是,方大凯若坚决不肯投敌,就杀了他。”陆行严肃然道。 方大凯在上海沦陷后,依旧在租界里为联合政府做了不少事,沦陷区的搜集情报和锄奸策反工作都离不开他和陆行严的布置,如果没有了他,无疑会给陆行严的工作造成极大的破坏。 何况从私人感情上来说,陆行严也很尊重这位铁骨铮铮的黑帮老大,若他这么窝囊地死于一个女人之手,简直是让人无法接受。 “白屏在他身边做了这么多龌龊事,大凯那样的聪明人,没道理不起疑心。”乔霏没想到他竟然情令智昏到这个地步。 “怕是爱之深切,无法起疑了吧。毕竟白屏也是个华人,说不准方大凯还想去感化她。说起来这白屏也是个痴情种,”陆行严无奈地笑了起来,“你猜她一个华人怎么会对倭人那么言听计从?” 乔霏也不解,她只觉得白屏有问题,却没去多想她的动机。 “倭人使的竟然是美男计,大战之前白屏就对一个白净的倭人男学生爱得死去活来,那个男学生正是倭人间谍,他让白屏去色诱方大凯,为了自己的爱人,这个白屏竟然也心甘情愿,这蠢女人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方大凯这次真的是危险了,我已经派人保护他了,但是白屏是他的枕边人,若真要动手,怕是防不胜防。”陆行严叹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刺杀 “如今上海沦陷了,大凯在倭人的地盘上,身边又有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太危险了,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不能再让他留在上海了,你想办法把他弄到重庆来,哪怕就是把他打晕也要带过来,绝不能让白屏先下手。”乔霏决然道,失去了方大凯,无疑就是断了联合政府在上海的一只手。 “如果大凯愿意配合把他弄出来自然容易,但我担心他为了白屏不顾一切,说不定连命都不要了。”陆行严苦笑,以目前方大凯对白屏的盲目宠爱来看,他甚至情愿死在白屏手里。 乔霏同样很烦恼,不知道历史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突然跑出来这样一个女人,消磨掉这一代枭雄的雄心壮志,“他再爱白屏,也不至于爱屋及乌,连白屏那倭国情夫都一并爱了吧?男人都是有占有欲的,你们告诉方大凯只要离了上海,白屏自然会和她的老情人断了关系,从今往后对他一心一意,我就不信他不动心,只要白屏到了重庆,就等于自断手足,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我明白了,先礼后兵,由不得他不从。”陆行严颔首,他突然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乔霏,“你见过那个白屏了吗?” “没有,大凯将她藏得很严。”乔霏也不是不好奇的,能把方大凯这样见惯了世面的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女子,她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倾国倾城。 “是个清秀的女学生,样貌倒是并不出奇,只是——” “你还卖什么关子?”她也曾听方大凯的手下提起过这位白小姐,只能算是个清秀佳人,并不是什么绝色,甚至他们还暗自揣测白屏修炼的是什么秘法,才能把方大凯迷得死去活来。 “她的背影很像你。低头的时候也和你当年有七八分神似。”陆行严说的是当年还在读中学时稍显青涩的乔霏,而不是现在这个有着少妇成熟风韵的她。 “你想说什么?”她皱眉。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提而已。”陆行严洒然一笑,他之前也好奇,以方大凯和乔霏的交情,怎么会对乔霏这样的绝世名花毫无感觉,而爱上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待到后来亲眼见到白屏之后,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那个白屏容貌气质虽然不及乔霏十分之一,但是有几个低头的瞬间真的太像乔霏了。她身上那股故作清冷的味道,也是十足模仿了乔霏,虽然是个山寨货。可就连他当时心跳都漏了几拍,又何况是方大凯。 但是这些细微末节的相似若不是对乔霏十分关注亲近的人,普通人还真的很难察觉。 陆行严自问若倭人的圈套是设在他身上,他恐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挣脱,明知道这朵花有毒。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与方大凯又何尝没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呢。 方大凯追求的是一个背影和几个低头的瞬间,而他那位叫作“菲菲”的情妇,所能给他的只是在激情时能够毫无顾忌地喊出她的名字。 乔霏不是迟钝的人,自然明白陆行严的言下之意,多少有些尴尬。她对方大凯并无男女之情,又已为人妇,也不可能回应什么。只能权当不知情。 “总之,事情紧急,方大凯必须尽快离开上海。”乔霏起身笑了笑自然地岔开话题,似乎并未受影响。 “好,我先回去了。”陆行严也随着她站了起来。“保证让他尽快来到重庆。” “你把这斤茶叶带回去吧,还有这瓶香水是从法国带回来的。送给你的女朋友。”乔霏喊住他。 “你自己不用吗?”陆行严神色有些奇异地盯着手中的香水瓶,眼中闪着难明的情绪。 “我从来不喜欢用香水的。”乔霏笑道,她对香味有些敏感,如果香水味道太浓重还会头疼,何况东方人不像西方人体味重,根本不需要香水来遮掩,只是社交场的那些名媛喜欢赶时髦,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这些香水就和不要钱一样地往自己身上洒,那味道已经不止是香了,简直是香得发臭。 她从来不会去买香水,但是常常有人送这些西洋的精巧玩意儿过来,想到陆行严的女朋友是个混血儿,兴许会喜欢,便随手送了出去。 “那便多谢了。”他礼貌地颔首,却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她在他面前用上这瓶香水。 “要真想谢我,哪天便带你那神秘女友来我家做客吧,”乔霏真心实意地邀请,她向来和朋友们的妻妾相处甚好,有的时候枕边风也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菲娜,”陆行严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个名字是她跟了他之后才改的,心虚的他总是担心被别人看出端倪,才将她的名字改得让人不易起疑,可他依旧画蛇添足地辩解,“她是个混血儿,从小被遗弃了,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便让她姓了陆。” “陆菲娜,不错的名字。”乔霏点点头。 见她一脸真诚,毫不起疑的样子,陆行严心头的大石也放了下来,“下回你要是觉得闷了,我便让她来陪你说说话。” 陆菲娜虽然是娼妓出身,但是从小就在烟花之地,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跟了陆行严之后,对这个年轻温柔又手眼通天的情郎爱得十分疯狂,生怕自己给他丢了人,便格外收敛自己的言行,整个人变得稳重端庄,倒是在社交场上挣了个好名声,就算让她直接面对乔霏这样的大家闺秀,也不会出丑。 不过乔霏事务缠身,哪里会有闷的时候,两人都知道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对了,虽然最近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但是倭人可不是容易死心的,你还是要多加注意自身安全。”临走的时候,陆行严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他对于危险有一种天生的预感。 “放心吧。”乔霏依旧是不以为然,她依旧不相信倭人能够跑到重庆来兴风作浪。 可她乐观的态度并没有维持多久,三天之后,她在路上险些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飞,若不是谢英反应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恐怕她非死即伤。 那汽车司机下车后魂不守舍地向她道歉,原来他妻子生产,他急着赶去医院,险些酿成大错,既然是无心之失,她自然不会多加追究,这样的小事便当做了个小插曲,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天,她正准备回家,被路边小店的一幅画吸引住,却没想到在小店中竟然有人带了柄匕首,若不是她身后总是跟着警惕性超高的洪梅和谢英,恐怕她又难逃一劫。 这次就绝不能用意外来解释了,这次的刺杀甚至惊动了戴国瑛和乔星诃,彻查下去发现几天前的车祸和这次刺杀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行刺者全都自杀了,但从蛛丝马迹中还能发现倭人的痕迹。 戴国瑛吓得寒毛直竖,原以为重庆这样的大后方就像铁桶一样坚固,没想到倭人的势力竟然还是渗透了进来,今天是乔霏,也许明天就是他戴国瑛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仅是在重庆的警察局发了疯似的搜查,陆行严的特务势力更在暗处加足马力地将倭人的势力彻底从重庆清除出去。 虽然全家人都被吓得不轻,当事人乔霏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仿佛刺杀没有发生一般,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丝毫不受影响,若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她也不是乔霏了。 此时与倭国的战争已经打了大半年,华夏军队以血肉长城苦苦抵挡,虽然打破了倭军三个月内灭亡华夏的狂言,但是自己也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 在战场上除了沈绍隽的战绩可看之外,其他部队的表现简直是让人不忍直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知道填了多少华人进去。 戴国瑛也是军人出身,他发现了华夏军队的弱点除了落后匮乏的装备难以与倭军的强大武力匹敌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战略思想的错误和战术的呆板,导致华夏军队在辽阔的战场上处处被动,攻无实力,守则不固,和倭军优秀的机动能力、兵力编排和战术指挥相比,自然不堪一击。 而此时倭国国内在御前会议上作出决定,军事上暂时停止扩大在华夏的作战规模,诱使华夏联合政府求和投降。 倭军在华夏军事行动的顺利,使倭军的野心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他们极力要求倭国高层批准他们继续在华夏进行大型的军事行动,倭国国内各方政治势力都在互相拉扯着,暂时形成了僵局,而这个僵局就给了华夏军队暂时的喘息之机。 戴国瑛在此时急召正准备往第五战区上任的总指挥沈绍隽回重庆,开办了一个短期的军事培训班,由沈绍隽对部分中高层传授在抗倭战争中的经验和战术。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书房 戴国瑛驾驭手下的几员大将可是非常有手腕的,有的他称兄道弟,有的打是亲骂是爱,态度因人而异。对他那几个亲近的手下发起脾气来有时相当粗暴,就像上次能够一下砸伤陆行严额角,但他们也习惯了戴国瑛的作风,应付自如。 不过对于沈绍隽,自认识他第一天起,戴国瑛就知道他清高孤傲脾气倔,不能来硬的,所以态度截然不同,不但从来不对他疾言厉色,还总在人前人后捧着他,就算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这么和蔼的。 沈绍隽自然最吃这一套,自从军至今,无论戴国瑛作为他的校长还是上级抑或是姑父,对他不但处处提携,还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样特别地施与圣眷隆恩,以沈绍隽的个性和为人,自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对戴国瑛绝对尊重服从,不怀二心,指哪打哪。 这一次戴国瑛一提起要办培训班,需要沈绍隽暂时回校做个教员,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沈绍隽常年在前线征战不休,这是他自军校毕业后第一次停下马蹄踏回校门,这一次的培训针对的是团以上的高级军官,还有一个特别研究班,受训学员除了个别军衔为上校之外,其余都是少将以上级别,所以这个研究班又称为将官班。 虽然是短期的培训,但是按照戴国瑛的意思,这种培训还是要一年一年地办下去,每一年在战场上所遇到的情况都会发生变化,包括敌方的战略战术和新式的武器,再加上军队里有那么多军官,要想提升整体素质,必须要持之以恒。 而今年第一期的将官班格外让戴国瑛重视,学员主要是轮流调集军长以上的军官。培训对象大多数是不低于中将级别的集团军正副司令、正军长,连少将都没有资格参加,沈绍隽这个刚刚晋升为上将的年轻人作为授课教官,要教导一班资历年纪远超过自己的前辈,甚至不少人还是沈绍隽的老上级。 沈绍隽多多少少还是感觉到了压力,这是他第一次走上讲台,他生性寡言,在书斋里舞文弄墨他行,带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他也行,但是传道授业解惑却是头一遭。何况面对的不是稚子孩童,而是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前辈们,一向严谨的他容不得自己出错。 一回到重庆的家中。他也顾不得休息,一头便扎进书房备课,他是准备将这次培训当作一场硬战来打。 乔霏回到家就发现书房被占领了,沈绍隽正趴在书桌前认真地写着什么,不由得倚着门框笑了起来。 就算沈绍隽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手中的笔上。还是无法忽视背后那道眼神。 “你回来了?”他停下笔,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话该是我问你的才对,”她走近他,伸手摸了摸他那尚未干透的头发,“一回来既不吃饭也不休息,就这么大喇喇地占领了我的书房。” “哦。我收拾一下。”沈绍隽恍然大悟,他们的宅子不大,只有这一间书房。平时他不在家自然都是乔霏在用,他占用了一个下午,她回来之后倒是没有地方办公了。 “算了,你用吧,我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她按住了他的手。 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和财力自然可以住更大更好的房子。这样的小宅院在他们周围的亲人朋友中可以说是最寒碜的了,但是沈绍隽常年不在家。乔霏平日也忙,三天两头不是住在乔家就是住在总统府,有的时候还要睡在办公室,住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他们俩又不是喜欢追求物质享受的人,他们家人口少,小宅院就够用了,何必去占用那些豪华的大宅子,倒不如让给那些更需要的人。 “你一回来又把书房给整理好了?”乔霏抚了抚额,很不习惯地叹道,她一向随性,从来不懂得收拾屋子,其他的房间自然有女仆们负责整理,只有书房没有人敢动,但她乱中有序,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倒也不怕找不到东西。 偏偏沈绍隽是个极讲规矩的人,在乔霏看来他就是强迫症与洁癖的综合体,不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他就浑身不舒服,哪怕是在外打仗他的营房也一定要整洁,回到家之后自然把乔霏弄得一团乱的书房给恢复了原状。 “书桌乱得连张纸都放不下了,”他无奈地说,“我本想收拾一下书桌,结果就顺手把整间房都给理了一遍,你过来看——” 他拉开抽屉,一一讲解东西的放置,乔霏撇撇嘴,连一支笔,一瓶墨水都要放在特定的位置,这不是强迫症是什么? “我明天让人来加摆一张书桌。”她决意要和强迫症斗争到底,绝不和他共用一张书桌。 “听说你前段时间遇刺了?”他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连忙拉着她问道,倭人进入重庆行刺她的消息已经被封锁住了,她也不会多事地把这件在她看来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和沈绍隽说,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绍隽一到重庆就有人把这件事透露出来。 “一点小事而已,有谢英和洪梅跟在我身边,我半根头发都没被伤到。”乔霏不以为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喜欢这么小题大做。 “真的是倭人做的?”沈绍隽心里也十分惊骇,重庆是大后方,重地中的重地,若是这里也被倭人的势力给渗透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大概是吧,不过你放心,他们应该没有办法真正将势力渗透进来,不然我这次就没这么容易幸免了,这些浮在面上的势力很容易被铲除掉的。” 换做别的女子遇到这样恐怖的事,肯定被吓得魂不附体,身心受创,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平复,可是乔霏是谁啊?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十多岁的时候就能面不改色地杀人,在生死关头徘徊过无数次,经历过数不清的刺杀,甚至还敢故意诱使徐又鸣的刺客来刺杀自己,这样的人若还怕倭人这样的小伎俩,那真是可笑之至。 “你这家伙就不能多爱惜点自己吗?”沈绍隽知道她的性格,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他又爱又恨。 “这话应该是我送给你的才对吧?”乔霏斜眼觑他,他趁着她出国,不在医院好好养伤,臂伤未好就赶赴前线,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后遗症,“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现在?”沈绍隽的神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眼中闪过惊讶,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兴奋。 “当然啊,别磨蹭!”乔霏像个女王一样命令着,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沈绍隽的神色已经不对了,只是想要单纯看看他手臂的复原程度。 沈绍隽的脸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喉头动了动,立刻伸手解开了扣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解扣子的速度慢得出奇,她若是有心细看,倒能看出一丝制服诱惑的味道。 “怎么这么慢?”可她毕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竟然不耐烦地伸手想要帮忙,却被他一把拉到怀里,转身将她摁到了书桌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倾身压下,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让人缺氧窒息的热吻。 思想纯洁的她根本没往那个方面想,直到被他压在身下,才反应过来他十有**是误会了。 “你听我说,……”她喘着气躲着他的吻,“我只是想看看你手臂上的伤……你别这样啊……混蛋!你怎么说发情就发情!……”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在书桌上的欢爱太过刺激,让沈绍隽迷恋上了这种变态的方式,从他的架势来看,是决意要把她在这里就地正法了。 “别在这里啊!”她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到底是夫妻,虽然两人在一块儿的时间不算多,但他对她身上的每一处敏感所在都了如指掌,三两下就让她濒临崩溃,但还是保有最后一丝神智,“等晚上,等晚上再做好不好?” 毕竟现在太阳尚未落山,屋子里的仆佣来回走动,虽然不会贸然进来,但也难免听到一些暧昧的声响,这让她怎么见人? 她低声下气的哀求让他愈加兴奋,她话尚未说完,他便一个挺身进入了她。 她瞠目,捂住了嘴边即将逸出的尖叫,眼角都要沁出泪来了。 “霏霏,乖,晚上我们再做一次。”他脸上的表情似是痛苦似是舒畅,低头吻去了她的泪水。 “沈绍隽,你是个混蛋!”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不得狠狠地咬他一口,可又忍不住在他的怀里脸红沦陷。 他着迷地看着身下的女子,双颊绯红,媚眼如丝,让他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心窝里妥善安放,待到两人粗喘渐定,他才帮她整理好衣物,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乔霏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搞不懂两人明明说得好好的,谈论的话题也挺严肃的,怎么会以这样一种情景收场,他平日待她千好万好,处处纵容退让,可她还是悲哀地发现,在床笫上她是毫无人权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白屏下手 “霏霏,我们是夫妻,这种事很正常的……”见怀中的娇妻抿着嘴不发一语,沈绍隽不由得有些慌了,他知道乔霏于**上一向保守,上回在军中他也孟浪了一回,可把她气得不轻。 虽然喜欢看她脸红发脾气的模样,可她委屈的模样多少还是会让他觉得心疼。 “正常个头!你个变态!”她压低嗓子,“这可是光天化日,还是在书房,让人知道了你我白日宣淫,让我把脸往哪里放?” 原本作为一个现代人,观念应该更加开放才对,但是乔霏久居上位,自然而然在人前有股威严在,越是如此就越看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哪怕前世见多了那些公子哥儿们乱七八糟的私生活,但好面子的她还是没法让自己变得稍稍开放一些。 “什么白日宣淫,你我可是夫妻,若我俩什么都没做,我才不知道该把脸往哪里放呢。”他嬉皮笑脸地抱怨,他常年在外,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要是还做出一副正人君子柳下惠的模样,那才奇怪咧。 何况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把她放倒在书桌上,看她白里泛红的身体,娇娇怯怯的模样和那些严肃的书本笔记在一起,就有一种特别刺激的感觉,让他频频失控。 她白了他一眼,人家是闺房之乐,他们是书房之乐,若让人知道严肃冷漠的沈将军还有这样流氓无赖的时候,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大跌眼镜。 “你在写教案,离开班还有好几日呢,何必这么早就开始写?”不想再被他轻薄调戏,她从他怀里挣开,发现落在地上的那一摞纸。 “心里没底。”沈绍隽不好意思地坦然相告,若是只给团级以上军官授课。他自然毫无压力,但是他还要面对将官班,在这些老前辈面前由不得他不谨慎。 “你也会怕?”乔霏嘿嘿一笑。 “我若是有你的好口才,自然也不怕。”她十多岁的时候就敢在众人面前慷慨激昂地演讲,就连卢林都对她的演讲赞不绝口,她的煽动力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及。 这次为了提高将领们的战术修养和指挥能力的培训班,得到了戴国瑛极大的关注,安排的课程针对性很强,主要教授军事战术,包括了大军战术、大军统帅、军事哲学、海军战术、空军战术、炮兵战术、装甲兵战术、步炮协同和后方勤务、政治宣传。授课教官都是军界的扛鼎人物,其中沈绍隽就负责大军战术和大军统帅两门课,而乔霏也被请去教授政治宣传。 夫妻二人算是所有教官中最年轻的两位。沈绍隽有资格教那两门课自然是因为他攻无不克的战神之名,在所有的华夏军官中只有他在面对倭军时始终未落过下风,他这一身真枪实弹打出来的战略战术由不得别人不服。 政治宣传讲的是革命党那一套的政治宣传,将革命思想和爱国思想结合在一块,自然要高举卢林这面大旗。而在整个华夏联合政府里得到卢林真传,自称或被承认是卢林嫡系传人的也不过寥寥几人,何崇志和卢峰这样的异己,戴国瑛是绝对不会考虑的,而他自己一来没有那个闲工夫,二来政治理论水平上也确有欠缺。这样一来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乔霏一人了。 虽然她年纪轻,但众人都知道她自幼被卢林放在膝下教导,无论是演讲还是文章都甚得卢林和戴国瑛欢心。是比卢峰还要正宗的嫡系传人,在政治理论研究方面,革命党内无人能及,就算是政治宣传部的马部长也只是仗着年纪大资历深而居正职。 何况对这些军官们不仅仅要培训政治理论,更为重要的是政治宣传手段。在这些手段方面乔霏更是运用得炉火纯青,所以戴国瑛亲自点将让乔霏给这些军官们上课。 对于乔霏来说。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她之前还遗憾没进入军校结交军界人士,而这次的机会比当年还要好上一百倍,这一届参加培训班的军官们,从高级将领到基层军官,从实权派到潜力派,应有尽有。 她正想说些什么,洪梅在屋外轻叩了几下门板,“小姐,陆先生派人过来说方先生已经来重庆了,让您尽快过去一趟。” “什么陆先生方先生?”沈绍隽错愕。 “方大凯从沦陷区出来了,我得去看看他。”乔霏立刻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衣物整理妥当。 “我也去吧,也好久没见到他了。”虽然沈绍隽对方大凯这个流氓头子娶好几房太太的作风不感冒,但是毕竟也是生死之交,当初他和乔霏落于山匪之手,若不是方大凯及时救援恐怕他也九死一生,所以这些年来他和方大凯也保持着不错的交情,方大凯为人侠义,在和倭国开战的时候他第一时间站了出来捐钱捐物,沈绍隽对他自然是好感大增。 方大凯被暂时安置在陆行严新建好的公馆里,当陆行严见到沈绍隽的时候微微一愣,但还是客套有礼地和他寒暄问候。 “大凯呢?”乔霏一进门没见到方大凯,就知道情形有些不妙了。 “在楼上,他受了刀伤,情况有些不妙。”陆行严正色道。 “白屏下手了?”乔霏皱着眉举步上楼。 “大凯同意了我们的计划,决定带白屏来重庆,她执意不肯,便对大凯下手了,好在她是仓促下手,只用了一柄匕首,大凯不愿意伤她,在争执中被捅了几刀,后来是我们的人发现不对劲冲进去把她给制服,才把大凯救出来的,后来对他做了些简单的包扎,但还是失血过多,一到重庆就昏迷不醒。”陆行严想想那疯狂的白屏就唏嘘不已,真是最毒妇人心,好歹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方大凯对她呵护备至,她竟然也忍心下得了手。 “白屏呢?” “我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女人,若把她留在上海岂不是便宜她了,何况她不跟着来大凯也不会安心,于是便把她也绑了过来,现在正关在那间房里呢。”陆行严指了指楼道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想先去看看她。”乔霏对这个意料之外的红颜祸水十分感兴趣,既然来了不如见一见。 “好。”陆行严看了沈绍隽一眼,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陆行严让看守打开房门,就在门板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沈绍隽忍不住“咦”了一声。 那背对他们而坐的清瘦身影分明就是乔霏! 乔霏回头看了他一眼,满眼疑惑,她从没见过自己的背影,自然不知道两人的背影会有多么相似,莫非在众人眼里自己就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模样吗? 沈绍隽定睛一看,这一直没有回头的女子虽然和少女时的乔霏极其相似,但细看之下却是完全不同,她身上少了乔霏的沉着笃定和淡淡的威势,看起来不过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闺阁小姐而已。 屋里还有一位站在角落始终默不作声的女看守,见他们进来立刻上前行了个礼。 “她怎么样了?”陆行严撇撇嘴。 “还是不吃饭不说话,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女看守恭敬地回答。 “哼,你这是要绝食抗议么?”陆行严冷笑,“又或者是为自己犯下的罪忏悔?你是一个华夏人,竟然投靠倭人,刺杀了爱国志士方大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罪无可恕!” 一直不明原委的沈绍隽,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刺伤方大凯的凶手,还是一个卖国贼,顿时眼神不善了起来,就算她和乔霏有几分相似又如何,心肠相差实在忒远了。 那女子依旧一言不发,始终背对他们而坐。 乔霏绕到她身前,细细打量着她,只能说是姿色平平而已,那空洞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给她减分不少,不禁腹诽起方大凯的审美观起来,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方大凯怎么就看上这么一朵小野花,还是有刺的那种。 这一点陆行严就比他好多了,虽说陆菲娜不清白,可毕竟是混血儿,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待陆行严又是温柔体贴柔情似水。 “白屏,听说你母亲之前得了重病,你欠下医院不少钱,后来是方大凯出手将你母亲救了下来,还替你还了债,虽说你母亲后来还是因病去世了,可方大凯对你的恩惠你该不会都忘了吧?”乔霏坐到她的面前,紧紧盯着她的脸问道。 “恩惠?”白屏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一脸仇恨地看着乔霏,“他不过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而已,我们是交易,没有恩惠。” “既然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得的根本不是什么怪病,而是被倭人下了毒?”乔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嘲讽。 “你说什么?!”白屏终于震惊了,傻傻地看着她。 “你不过是一颗棋子,这一切都是倭人设下的局,目的就是为了将你送到方大凯的身边。”乔霏恶毒地补充道。 不止是白屏,就连陆行严都面露惊诧之色。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击溃白屏 “你!你胡说什么?”白屏的语气开始不稳。 “我真的是胡说吗?你也不是蠢人,你母亲的病不觉得有些蹊跷吗?你从没怀疑过吗?还是你被所谓的爱情所蒙蔽,根本不敢去怀疑呢?”乔霏戏谑地看着她,眼神中有着怜悯,“白屏,你真可悲,谁是利用你,谁是真心对你好,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世上唯一珍惜你的人差点被你送上西天,你很快活吧?” 乔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她就如一只蝼蚁一般,这股气势让白屏从心底战栗起来,再加上她刚才的话,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精神意志开始渐渐崩溃了。 “她可是大凯的心肝宝贝,若真饿坏了她,我们可不好向大凯交代,”乔霏转头对陆行严说,“既然她吃不下东西,那便灌下去,如果灌不下去,就给她打营养针,总不能真让她活活饿死吧。” 乔霏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带着微笑,可那笑却是那么冷厉,语气更是毫无一丝感情。 陆行严和沈绍隽对白屏这个女子厌恶已极,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白屏却不由得颤抖了,“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杀了方大凯,那就一命偿一命啊!为什么要放过我!就算他没死,你们也应该杀了我为他报仇……” 在对方大凯动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母亲死了,又被迫和情人离散,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她眷恋的东西了。 白屏歇斯底里地喊叫,惹来陆行严的冷笑,“如果方大凯真的死了,你自然要偿命,可是他没死。在他没玩腻你之前,你就不能死,你的命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是他的了,你最好有这个觉悟!” “看好她,别让她出任何差池。”陆行严又对那女看守吩咐道。 “方大凯竟然会爱上这样的女子。”沈绍隽似是不可思议般地低叹一声,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简直是祸害,任何一个有理智的男人都该离她远远的。 陆行严眼神奇异地看了沈绍隽一眼,他以为人人都像他那么好命,能娶到乔霏么? 方大凯虽然挨了几刀。但是都没伤到要害,白屏毕竟是个女人,力气不大。刺入得并不深,除了失血过多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经过包扎输液,也渐渐恢复了神智。 此时见到他们三人进来。他一脸晦暗不明,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苦笑出身,“我弄成这副模样,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好在你总算还活着,这笑话闹得也不算大。也不想想你一个上海滩老大,竟然落到如此地步,你让你手下那些兄弟怎么看?”明明乔霏的年纪比他还小几岁。可在他面前却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他也乖乖地任由她训斥。 “白屏呢?她还好吗?”乔霏刚停下来喘口气,方大凯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一醒来就惦记着那个女人,可把陆行严气得直摇头,“大凯。你是个男人,这样儿女情长终会坏了大事。当初乔五便告诫过你,大事为重,你怎么到了今天还不明白?” “大凯,我沈绍隽一向敬你是条汉子,如今国难当头,你也亲眼所见江南一带同胞的惨剧,我想你必定感同身受,这时候你若还和那里通倭国的女子纠缠不休,可对得起家乡父老?莫非在你心中民族大义还不如儿女情长?”沈绍隽也皱眉附和。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是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岂不是毫无担当,无论白屏做了什么错事,也都是我的女人,由我来管教,她犯的错由我来承担。”尽管伤后虚弱,可方大凯还是一脸坚定。 “你放心,白屏就在隔壁屋子里好好的,行严自然不会虐待她,你既然说了会管教她,会承担她的错事,那便希望你说到做到。”乔霏望着他,“但是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的命再给搭进去,若让我们知道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就绝不会放过白屏。” “我明白。”方大凯感激地看着她。 陆行严看看乔霏,又看看方大凯,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他的心思细腻敏感,旁人最细微末节的反应也都看在他的眼里。 照理说方大凯是因为乔霏才会对那白屏如此迷恋的,可是如今正主儿就在这里,怎么还觉得两人之间坦坦荡荡的,毫无一丝暧昧之情?难道真是他误会了? 他自然不会知道,方大凯迷恋的是当年那个将他从泥淖中救出的十来岁少女,是她给了他生命中的希望和光亮,明明知道没有可能,还是义无反顾地眷恋那一丝温暖。 那样的美好永远只停留在那一年,后来这个杀伐决断,沉静稳重的乔霏只让他觉得敬重,甚至畏惧,却没有太多的绮思。 而在白屏的身上他却见到了初遇那年的乔霏,那个清冷的女孩儿,便把自己一腔柔情全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哪怕被伤得伤痕累累也无所谓,其实他爱上的不过是自己手制的偶像罢了。 “既然你有信心处理好白屏的事,那我们也不多作纠缠,现在你离开了上海,眼下最重要的是在沦陷区的情报和锄奸工作由谁来接手,你那帮留在上海的兄弟还靠得住吗?” “你放心,虽然我人是过来了,可是都已经安排好了,我那些兄弟会继续配合陆处长的。”方大凯拍着胸脯保证。 “听说你过去的结拜大哥苏正龙已经被倭人控制了,不久之后就要公开投敌,苏正龙在上海滩的势力很大,你走后他还可以名正言顺接管你的势力,你那些兄弟未必会再听你的话,所以你们一定不能让他公开投敌,无论是制止也好,锄奸也罢,一定要将苗头扼杀在摇篮中。”乔霏严厉地说。 陆行严心中一凛,苏正龙投敌的事,他的手下只是报告说有这个迹象,但并不肯定,乔霏既然这么说,那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再想到之前乔霏竟然连白屏的母亲被倭人下毒都清楚,更是悚然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情报网络终究还是逊了一筹。 他自然不知道乔霏凭借的是前世的印象,而不是什么情报渠道,在打击之下,他痛下决心更加用心地经营自己的情报网络,倒是出乎乔霏的意料。 方大凯也是皱起了眉头,“苏大哥虽然贪财,但是对倭人的态度并不好,照理说不会轻易投敌才对。” “倭人的手段你还不清楚吗?无非是威逼利诱,苏正龙也是个普通人,也有弱点,未必能经得起,不要说他了,换做你今日留在上海,说不定也在白屏的逼迫下投敌了。”乔霏犀利的言辞让方大凯瞬间白了脸,白屏里通倭人的罪名是实打实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抹杀。 “我这就让人配合陆处长去探探苏正龙的口风。”方大凯欣然允诺。 “好。”乔霏点点头,他毕竟重伤未愈,精神很容易疲倦,“你快些好起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托你去办。” 方大凯的眼睛亮了亮,他一直不肯离开上海的原因除了白屏之外,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离开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便觉得自己如鱼离开了水,不仅毫无优势,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如果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么自己的地位也许会不降反升,他一向对乔霏敬服,只要是她交给他的任务,她提点他做的事,无一不让他得益良多。 从方大凯的屋子里出来,陆行严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白屏的母亲真是倭人下的毒?” 连沈绍隽也停住了脚步,显然也十分好奇。 乔霏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似乎对他们这么执着地追究这个答案觉得可笑,“我随口胡诌的,你们信了?” 陆行严和沈绍隽两人立刻风中凌乱了,她说得和真的一样,白屏都要信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相信? “不过以倭人的卑劣程度,真要对白屏的母亲下毒也不是不可能,许多倭人医生实际上都是倭国的特务,在沦陷区不是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就死在这些倭人医生手上么?他们做得倒是一丝痕迹都不留。”乔霏冷笑,“这种事情真真假假,政治需要而已,又不是要破案,难道还要讲什么证据确凿么?我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沈绍隽愣住了,陆行严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面上还隐隐有着喜意。 乔霏看了看两人的反应,虽然这两人也算位高权重,可都是政治斗争中的雏儿,不过陆行严还是比沈绍隽多了一点慧根,一点就通,哪里像她家那单纯正直的先生,除了打仗连人情世故都不懂,更遑论什么政治斗争了,她都说得这么白了,他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虽然不理解乔霏的做法,可是沈绍隽对倭人已经恨到骨子里去了,自然不会为他们打抱不平,便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些倭人的确下毒谋害了一位老人,心里对倭人的痛恨更加深了几分。 第二百四十章 特种部队 “在上海的那些倭国特务不好对付,你们尽量不要和他们直接对上,虽然上海沦陷,但是倭人的力量毕竟有限,百密一疏,总有漏洞可让我们下手的,一旦直接对上,无论是你手下那些特务还是方大凯的手下,都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临走之前乔霏特意转身向陆行严叮咛道,“你想想看,这一局针对方大凯的阴谋,在几年前就开始布下了,而且一击即中,说明对方对方大凯非常了解,在我们看来白屏不过姿色平平,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却敢用白屏,说明倭人特务对大凯的了解还在我们之上……” 陆行严僵了僵,他承认乔霏说的有道理,倭国的特务的确是很棘手的敌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实力究竟有多雄厚,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牌是什么。 “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所以千万不要轻易暴露,不要和他们硬拼,避其锋芒才是上上之策,他们就算暂时得逞了,我们之后也会有机会下手,务必要戒骄戒躁。”乔霏对远在上海的对手起了忌惮之心,觉得前世的影响中这些倭人似乎远没有如此棘手,而还好陆行严不似方大凯那般高调,他在联合政府里都是个神秘人物,更不要说在外了,在这方面他的心思深沉狡狯,连她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坐在车上的乔霏一言不发,显然陷入了沉思,沈绍隽有趣地看着她,很难想象不久前还伏在自己身上满脸通红地娇喘低吟的女子,此时竟是这样一副沉静冷然的模样,再想想方才她的冷傲犀利,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靠在他怀中,一时间倦意袭了上来,大战刚刚开始,她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有些事虽然被她改变了,可还有些事离开了历史原本的轨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培训班开始后,认真的沈绍隽全身心投入了培训之中,在课堂上不仅向将官学生们讲述战术原则及图上作业。自己还重温了一遍,每天都要费尽心思设置假定战况,根据地图所示作计划、下命令。有时在沙盘战术作业基础上,再去野外上现场战术课。 他准备得很认真,在上课过程中自己也有所领悟,但是那些将官学生们毕竟年纪大资历深厚,并不十分卖他的账。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上午点个卯就不知去向,而留下自己的参谋替他们记笔记。 毕竟这些长期在一线的将官,好不容易来到了重庆大后方这样的安逸所在,与家人团聚,自然喜欢待在家中养尊处优,或是好好交友放松一番。在他们看来这个培训班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让他们这些疲惫的将领好好放松一下。 沈绍隽虽然有任务在身,可也的确比在一线带兵打仗轻松许多。除了备课上课,他还有大把的业余时间,当然血气方刚的他难得和娇妻团聚,坐拥娇妻的他难免失控了好几回。 更多的时候乔霏在外忙碌,他则一个人静静呆在书房里写字。在家中平和的氛围里他感觉到了久违的书香之气,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儒雅的书生。 连乔霏都觉得他的双重性格十分奇特。明明是战场上极具攻击性的猛将,在家却是这副气定神闲的读书人模样,甚至安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在战场上的嗜血狠戾,她也很难把眼前这个沉默寡言,只顾着埋头看书写字的男人和那个有着“战神”之名的男人联系起来。 “怎么了?”沈绍隽将手中的一幅中堂写完,抬头望着她。 “你若是不从军,恐怕已经是书法大家了。”她笑道,和她的父兄整日西装革履完全不同,沈绍隽在家总是喜欢一身简单的长衫,这种不时髦的装束却给他添了几分清隽之气。 “太久没练了,这字终究还是退步了。”他有些遗憾地感慨,他不仅在行军打仗上很有天赋,在书法上更是独具慧根,上前线打仗是他一腔热血的报国之志,而写字却是他唯一的兴趣爱好,可惜在战场上太忙,许多没有练笔生疏了许多。 “气韵倒是愈发雄浑了。”她上前一看,“这又是谁求的字?” “第三战区的木副司令。” 他的字也算是小有名气,要不是因为流传不广,兴许早就成名成家了,毕竟能入得了乔行简那帮眼界极高的遗老们法眼的书法家可没有几个,乔霏的字也不算差,当初乔行简也赞她的字“有磅礴的大气象”,可和沈绍隽的一比简直就是业余和专业之差,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她也曾刻意临摹他的字,可总是输在气度上。 常说字如其人,并非是虚言,沈绍隽为人耿介端方,字里行间都透出铮铮铁骨,乔霏却太过圆滑,缺少的正是这么一股百折不屈的金戈之气。 就连戴国瑛都让沈绍隽为他写一幅字,所以这段时日来求字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沈绍隽成日闷在家中不擅与人交际,别的将官们参加培训班为的是互相认识抱团,他却从不参与,但他正是炙手可热,就算他不主动,也有人主动找上他,这些来求字的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能和他攀上关系。 沈绍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贪财不好色,弱点很少,那些有意结交送礼的人除了少部分没什么头脑的之外,大都是人精,瞅准了他的软肋才下手。 沈绍隽喜好不多,但却是个标准的文人脾性,尤爱风雅,送钱送物他自然不会收,这些人便以求字的名义,赠予他润格,这些润格自然不是钱财俗物,大都也是名家字画,或是名砚名墨文房四宝,还有一些可供把玩的小古董,东西绝不会贵重得让人接受不了,却件件送到沈绍隽的心坎上。 他不知道那些人心里打的小九九,因此毫不在意,乔霏却不会不清楚,早就将这些送礼的人记录在册,人家有心结交,他们自然也不能失礼。 “天凡说他想要从军。”乔霏走到他的身边磨起了墨。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要从军?”沈绍隽奇怪地问,他与杨天凡也是过命的交情,虽然杨天凡一直追随乔霏,可他从未拿他当下人看待过,一直都以兄弟之礼相待,对于杨天凡这个侠义之人,他也是了解的,他虽然喜欢行侠仗义,但是却过不惯军队那样纪律森严的生活。 “倭军在我华夏作乱,杀了我们多少华人同胞,触动的可不止天凡一个,你想想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学生都主动投军了,又何况是他呢?” 大战一开始,杨天凡就有了这个念头,但是因为乔霏的原因,他一直压抑着,他已经答应了要一直追随乔霏,怎么能够违背自己的誓言? 其实自从谢英和洪梅跟着乔霏回来之后,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在乔霏身边无法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两女的贴身保护比他这个大男人要来得周全得多,他能为她做的事越来越少,身为一个大男人,在国难当头之际谁愿意跟在闺阁女儿身后,而不去沙场上驱除倭寇流尽最后一滴血呢? 杨天凡的闷闷不乐引起了乔霏的注意,他也是个直性子的人,在她的追问下,还是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年杨天凡虽然帮了乔霏不少忙,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还把他留在身边的确是大材小用了,之前她甚至考虑过让他去配合陆行严的特务工作,毕竟许多秘密暗杀行动如果有像杨天凡这样会功夫的人加入会更好。 但她还是犹豫了,一来对陆行严的将来信不过,二来特务工作压力太大,又必须活在阴暗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杨天凡这样光明正大的人未必受得了。 既然杨天凡想去沈绍隽的手下当兵,却是让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有没有想过要组建一支最精锐的部队,这支部队贵在精而不在人多,从军队里选出最优秀的士兵,给他们配备最先进的装备,提供多科目的军事训练,让他们具有超越一般士兵的能力,在战争中能够攻击敌方关键人物和指挥中枢,使敌人处于群龙无首以及无法沟通的状态,或者破坏敌方设备、系统,攻击敌人重要设施以及伏击敌军等,这支部队就像是一柄利刃可以直指敌人的心脏。”乔霏轻声说道。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沈绍隽自然能听懂这支部队的价值,也自然心动不已,一支由全军最精锐的士兵组成的部队,在战场上一定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这样的部队,我们可以管它叫做特种部队,它和所有的军队都不一样,每一个成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一个特种部队中的士兵价值也许能抵得上十个团长。”特种部队的概念在这个年代尚属新鲜,除了一部分国家在秘密训练之外,更多的国家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部队存在。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她的政治课 “你说的特种部队和杨天凡有什么关系吗?”沈绍隽也是一个敏感的人。 “当然有,我想让杨天凡进入这样的部队,经过训练之后我相信他可以做一个合格的教官,”乔霏笑了笑,“你知道他的拳脚和轻身功夫有多厉害,再配合上枪支的运用,他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敌百了,但是无论是让他上战场拼杀还是让他在你身边保护你,都不能发挥出他的最大价值,他应该将他所学教给普通士兵,但是他一个人能够教得了多少人?只有选拔出一批好苗子,再让最优秀的教官悉心教导他们,才有办法将他们训练成精锐之师。” 沈绍隽静静思忖着,“可是这样的部队和特务营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虽然诱人,但是军中已经有了特务营、特务团的建制,他们由最优秀善战的士兵组成,装备最好的武器,还发放双份的军饷,有别于常规战斗部队,在军队中指担任警卫、通讯、运输、侦察、渗透、别动等特殊勤务。 “当然有区别,就像是獒和犬的区别,你听说过十犬一獒吗?在藏区,那些藏民为了得到最优秀的獒,往往将十只同样年纪的幼獒放在一个窖坑内,没有食物,或许只有极少的食物,仅够一只獒吃的,这十只獒,必须经过残酷的竞争,最后只能有一只獒活下来,它要么靠每次抢到少许的食物,要么就必须吞食同类。那唯一活下来的獒,便是传说中的獒中之獒,因为它拥有了最坚强的生存意念、最顽强的生命能力。所谓的特种部队特种兵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必须经过层层严格筛选,个个身怀绝技,以一当百,还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如果有不合格立刻遭到淘汰,他们这样的人又岂是战斗力只比普通军队强一点的特务营所能相比的?” “但是这样的一支部队又有谁有资格训练得出来?”沈绍隽想到这个最现实的问题,忍不住皱眉,他是由华夏最好的军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他自然知道军校的教育水平,训练普通的军官可以,若想要让他们训练乔霏所说的那种特种兵,是无论如何都训练不出来的,若华夏军方真有这么高的水平,恐怕也不至于被倭国打得落花流水了。 “这就需要一个人的帮助了。”她神秘地笑了笑。“只要说服了他,一切都不是难事。” “谁?” “戴总统大人。” “若真要训练这样一支部队,自然要经过他老人家首肯。但是要说服他就必须有个章程出来。”沈绍隽摇摇头,连找谁训练该怎么训练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说服同样也是职业军人出身的戴国瑛? “这样的部队放眼全球,你觉得哪个国家最有可能训练得出来?”她不答反问。 “美国人贪生怕死又没经过实战的历练,估计不行。英法虽是老牌大国,但态度懦弱,也训练不出强兵,恐怕只有德国、倭国和俄国,这三个民族的人很可怕,骨子里有股不怕死的悍勇。”他无奈地叹道。 “倭国是不可能了。俄国与我们华夏毗邻,总是提防着我们,平日连武器援助都吝啬。反倒只有德国最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请德国教官来训练?”沈绍隽摩挲着下巴,思考起了可行性,虽然这段时间德国和欧美国家的关系闹得很僵,但是与华夏的关系一直不错,尤其是德国元首和戴国瑛的关系很密切。戴国瑛甚至把自己的独子都送到了德国留学,华夏军队中装备的许多武器除了自产的之外。大都来自美国和德国的援助,因为相距遥远,鞭长莫及,在众多列强中还数德国对待华夏的态度最好。 而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也十分了解德**队的战斗力远在欧美诸国之上,他们军纪严明苛刻,华夏军校也是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创立的,学校里还有几位德国教官,水平的确高过了军校里的其他教官,如果真要训练这样一支部队,他们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乔霏则在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今才想起来训练这样一支部队的事,如果能再早几年,在倭国尚未全面入侵之时,请德国人帮忙训练,不仅时间会宽裕许多,兴许还能在上海、南京的战争中挽回一二。 虽然因为华夏能够出口许多德国所紧缺稀有金属给德国,加上戴国瑛的有意讨好,此时德国和华夏的关系还不坏,但是很快他们就会抛弃孱弱的华夏,转而和亚太地区势力最大的倭国形成同盟,到时候大部分的军事援助都会停止,所以他们的时间非常紧迫,这一点是沈绍隽和戴国瑛所看不到的。 可是思来想去德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何况特种部队这个概念也正是由德国人提出来的,她没有去过德国,对他们的现状没有更加直观的了解,依前世的记忆这一支秘密部队应该是已经成军了。 不过以德国目前的法西斯风潮来看,他们始终认为自己的日耳曼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其他民族都是劣等民族,就算日后他们和倭国同盟,也未必会真心以对,毕竟在他们眼中大和民族也和华夏民族一样,都是劣等民族,只是他们对遥远的亚洲鞭长莫及,才会选择了倭国这个盟友,从他们自身的国际利益来看,将来若是成长起来,也未必希望倭国做大,在这样双方博弈之下,夹缝中的华夏说不准还有了自己生存的空间,想来德国也是愿意和华夏保持一些私底下的不清不楚关系,以此来给倭国添添乱,只要不摊到明面上,让倭国抓到了话柄,这样的关系兴许是可以保持下去的。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以前都是以利益为考量的,想到这里乔霏不禁定了定心。 而沈绍隽则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琢磨着如何将乔霏的提议化为可行的建议呈上戴国瑛的书桌。 他今天不用上课,乔霏却是必须开始为将官们上政治宣传课,这门课本就是所有课程中最为枯燥无聊的制式课程,又是她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来上,按辈分来说,她还得恭恭敬敬喊他们一声“叔叔”,这些高高在上的将官们哪里情愿来听她的课,那岂不是自掉身价?连给她个面子点个卯都不愿意,一屋子坐着满满当当的全是记笔记的参谋干事。 她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就站在台上讲了起来,她不似沈绍隽那般认真备课,连讲义都不用就直接开讲。 这授课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什么卢林主义、爱国思想、军队纪律这些老生常谈,竟然从国际形势开始讲起,她在黑板上用粉笔信手画出了一幅简单的世界地图。 从英国的君主立宪制,讲到美国的独立,再到列强的入侵,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又是在课堂上,为了活跃气氛,所用的语言全都犀利幽默、通俗易懂,听得那一教室的参谋干事个个目瞪口呆。 这些内容他们全都闻所未闻,这样的授课方式更是旷古未见,这哪里是上课啊,分明比茶馆里的说书还精彩。 乔霏自己也曾做过学生,当年也有这样枯燥乏味的政治课,通篇都是洗脑式的忠君爱国思想,还逼着学生死记硬背,就算出身政治世家,也对这样的授课方式极其腻歪,但凡上这种课她不是想法子逃课就是在课上开小差。 后来接触到了面向高层的内部政治宣传课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的,这些专门为政界人士上课的老师个个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学富五车,同时还深谙心理学,知道怎么样才能引起学生的兴趣,对这些成年人来说,填鸭式的教育根本就不适合,只有在侃大山的轻松气氛中才能更轻易地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他们。 而这些老师在官场中无疑是明星一般的人物,请他们来讲课,能够实实在在地给官场中人带来帮助,有助于他们拨开迷雾,所以有水平的老师都是需要不菲的出场费和人情才能请到的,恰好她和这些老师们交好,还跟在他们身边学了一段时间,虽不至于达到他们的高度,但是用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不要说这些长期在一线埋头打仗的将官们了,就算是沈绍隽,乃至戴国瑛,对所谓的国际形势看得都不甚分明,因为对国际形势的屡次误判,才使得联合政府最后以失败告终。 “国与国之间都是靠利益维持关系,也因为利益反目,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就像诸位今日坐在这里听课,如果倭国没有入侵我华夏,恐怕诸位之间还极有可能刀兵相见,为了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打个不休。就像这一块大饼,”她随手在黑板上画了个圆,“我们华人本来都有资格人人吃上一口,突然倭国来了,说你们华人都不准吃了,这块饼是我们倭人的了,凡是不让的统统都得死,这个时候我们是奋起反抗,把饼抢回来呢?还是卑躬屈膝地捡倭人掉在地上的一点儿饼渣?”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吸引力 乔霏不伦不类的比喻,惹得整个教室的人哈哈大笑。 “其实不好笑,这块饼就是我们的国土,我们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她用黑板檫擦掉了半个圆。 “记得大战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相信倭人会真的对我们华夏下手,毕竟在华夏,英国、美国、法国、德国他们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会容忍倭国这么做吗?事实上如果不是倭国自己本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也不会把手伸向我们,而列强们如果态度强硬,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可正是因为列强们的纵容,才让倭国的一再试探得逞。” 她的话再次引起了整个课堂的哗然,倭国的狼子野心众所周知,也是乔霏一直对外宣扬的,怎么她会突然反驳自己过去的观点呢? “刚才讲到那一场席卷欧美国家的经济危机,大大削弱了列强的国力,让他们自顾不暇,这场经济危机同样影响着倭国,不仅如此,伴随着西方化而来的人口爆炸性增长更加深了混乱,他们的经济没有办法承担每年增加约一百万的人口,农民因为产品价格暴跌而处在饥饿的边缘,工人失去工作露宿街头,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抗议。有一些极端分子,特别是军方人士认为要解决倭国的贫困,只能在我们华夏找出路,这样既可以减少国内的失业率,还可以给过剩的人口找到出路,尤其是华夏物产丰富能为倭国保持其工业国地位提供他们极端需要的原料来源和成品市场。这一批军方的强硬人士和倭国政界意见并不统一,原本倭国政界高官并不赞成全面对华夏宣战,甚至要削减倭军的财政预算,但是这些倭军的高层态度很强硬。目前双方正处在相持不下的阶段,这也是诸位为什么今日能够坐在这里,而不是在前线对敌的原因。” “乔教官的意思是。并不是所有的倭人都想入侵华夏?”终于有一个参谋忍不住问道。 底下更是议论纷纷,“那么这样说来,这场大战极有可能停止了?” 众人都被这场大战折磨得神经脆弱,毕竟倭人太善战了,在倭军的攻势面前,所有的军队都如血肉磨坊一般,不停地填人进去,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场战役中死去。 “不,恰恰相反,这场大战不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是不会停止的。连议和的可能都没有,虽然目前倭国有议和的想法,但那只是政界人士的一厢情愿。倭军的胃口太大,没有全面占领华夏,是不会停战的。在倭国的这一场政治斗争中,这些政界人士,甚至是首相都会被倭军所裹挟。” 见在座众人皆是一脸不信。她又补充道,“大家都知道倭国是君主立宪制,首相是政府的最高领导人,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军队让人暗杀了一直对华夏抱有善意的首相、藏相、财政大臣,而这些凶手却被倭国的民众奉为英雄,草草判了几年。估计很快就出来了,而这一任的首相的府邸前几日被军方派人包围,若不是他躲在下人的衣柜里。现在已经死了,估计不久之后他就会辞职。一个政府的最高领导人都这么狼狈了,你觉得其他的政界人士会怎么样?是不怕死地继续反对军方入侵华夏,还是乖乖地听话?” 这些政界秘闻,尤其是国外政界的。成日在前线打仗打得灰头土脸的官兵们哪里会去关心,即便是如今华夏政界中的许多人士也不会去关心。虽然这些新闻也不算秘密,但除了专业研究这些的学者和官员,在华夏根本没几人知道,就连报纸都不会特别报道,对国人的吸引力恐怕还不容什么戏子的绯闻来得大。 乔霏始终认为让这些平日只懂得打仗的军官们知道世界和国内的政治局势是极有必要的,否则他们只在意一两个小战役或是一城一镇的得失,而没有战略高度,他们的知识结构决定了他们看问题的高度和打仗的风格。 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政治宣传课把这些参谋干事彻底惊住了,他们意识到这些内容远远超过自己和长官的想象,一部分忠心的参谋立刻将这件事和课堂笔记报给长官知道。 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之后的课里亲自来上课的将官们越来越多,竟然有了口耳相传的名气。 而沈绍隽之前听说乔霏的课一片惨淡,自己闲来无事,为了给妻子撑面子,第二次课的时候也亲自来听。 对于乔霏来说,不管台下坐的是什么人,她都照样上课,完全不因为听众而影响自己。 她用了三堂课,才用说书一般的方式将世界列强的情况介绍了一边,又将当今的世界给这些学生们细细捋了一遍。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下课的时候,她不无幽默的来了一句。 全班哈哈大笑,虽然已经下课了,但还是有许多学生围在她身边讨论。 “真不愧是我们家霏霏,厉害厉害。”回去的路上沈绍隽赞不绝口,第一次来听课还是为了给她撑面子,第二次完全是听上瘾了,虽然是夫妻,乔霏也常常和他聊,但是这样系统地听下来还是第一次。 相比上课不用讲义,依旧能用自己的魅力吸引来大批学生的她,他只有满心佩服,自己认认真真备课,可课堂上依旧冷冷清清。 其实也不怪他,这次培训班所有教官都面临这样的窘境,基本没几个人是真心来上课的,毕竟都是手握重兵的高官将领,谁还愿意像个小学生老老实实坐在课堂里? 再说又有谁能管得动这些高级将领? 看出了沈绍隽的沮丧,乔霏笑道,“你那些专业课和我这不同,都是枯燥乏味的专业知识,来不得半点玩笑,说实话这种政治宣传课在这次培训中地位最低,可以说是可有可无,我的压力没有你的大,所以才能以这样的心态上课,就算有什么不妥,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你就不同了,若你能把战术讲得和说书一样,那我真得膜拜你了。” “怎么会是可有可无?”沈绍隽立刻摇头,“听了两次课,我才发现自己过去真如一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对这个世界真是无知得紧,身为国家的一名上将连国际形势都看不清楚,又怎么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对于这一点乔霏倒是很赞同,这个年代和她过去的年代不同,虽然民智渐开,但是还没有到几乎人人都能对国际形势说出自己一番见解那样的程度,普通百姓兴许还可以用洗脑政策,但是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若也和机器一般麻木不仁,长官说什么就做什么,自己不能对形势作出正确的判断,那么政府作出错误决策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就好比如果之前大部分官员都对国际形势有所了解,那必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倭国起戒心,那么她之前便不会面对孤掌难鸣的窘境,在战争中华夏也不会如此被动。 所以这样的课与其说是政治宣传,不如说是知识普及,而在华夏的政治理论界,她虽然年轻,却可以说是坐头一把交椅的泰斗型人物,这得益于她超脱这个时代的历史局限性,能够站在未来的高度分析问题。 当然这个年代也出了许许多多的大师,他们的一些观点看法与乔霏都有冲突,论战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乔霏又是个伶牙俐齿的,手中的笔又犀利如刀,也不会在论战中落了下风,何况太多的问题和状况都被她一一言中,相信她的人越来越多,连戴国瑛在国际形势的研判上都很倚重于她。 虽然她总是能够预言未来发生的事,却不会有人怀疑她是什么预言家式的神婆,她所作出的每一项预言,都有大量的论据支撑,她常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而是有迹可循的,她热衷于找出事情的脉络,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学者型的官员。 “根据你说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正是美国的纵容,才让倭国变得如此强大?他们卖给倭国废钢铁和石油,让他们制造武器来伤害我们的国人,他们分明是我们的盟友,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沈绍隽捧着笔记请教道。 几乎所有去听乔霏课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认真记下笔记,他这样认真的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因为第一次课没去,还特地向人借来了笔记誊抄。 乔霏笑了,“你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了,盟友而已,他们不卖武器给倭国已经很给我们面子了,他们美国也有自己的利益,没理由要为了我们放着钱不赚,还和倭国完全撕破脸皮,美国又不是慈善堂,凭什么要为我们做那些事?” “那岂不是太不讲道义了。”沈绍隽皱眉。 “在这个时代里,难道还用得着讲道义吗?”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公开讲,但是面对自家这个单纯正直的夫君,她只能说真话。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有喜 “利益才是维持两国关系真正的纽带,其他的一切都是废话。其实人与人之间也不外如是,尤其是在政治斗争之中,你看看国内之前几个军阀的混战,不也都是利益所趋?因为利益可以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乔霏所受的并不是传统的儒家教育,虽然阅读了大量儒家书籍,又有两位大儒自幼教导,但是她前世所受的就不是这种礼义廉耻的教育,而是被深深地烙上了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烙印,利益论在她的思想中根深蒂固,这一点与受儒家思想极深的沈绍隽完全不同。 沈绍隽沉默着,尽管不愿意接受,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不错,如今的世界已经不是书上说的那个黄金年代了。 戴国瑛一直关心着培训班的进展,心里也知道那些将官不会一个个乖乖地去上课,但还寄希望于他们会读读笔记什么的,聊胜于无。 很快关于政治宣传课的事就传到了他的耳里,他也知道政治宣传课是一门鸡肋,根本没抱太多的希望,但是没想到乔霏竟会吸引了那么多学员来听,这一份众口相传的名气让他也不由得向人要了一份课堂笔记翻阅了起来,眼中有着惊讶的神色。 “我觉得以贝贝的专长,还是应该去外交部。”戴国瑛将笔记交给乔星诃,“恐怕外交部那几个还没有她看得透彻。” 乔星诃点点头,“她一回来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以她的外文能力和交际能力,外交部最合适,但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不肯去么?” “为什么?” “她已经成家了,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绍隽还在国内。今后他们有了孩子,一个在前线打仗,这个家可都要贝贝一个人来料理,她哪里有办法满世界地跑?”乔星诃笑了笑,心里也为她惋惜,若乔霏去外交部工作,一定能够大放异彩。 戴国瑛皱皱眉,“可惜了,一个女子再才华横溢,可毕竟也是个女子。” 乔星诃一向要强。常常坚持男女平等,可此刻也哑口无言,其实无论她所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式的,对于女子的态度都不见得有多尊重,女人的最终归宿始终是男人和家庭,男主外,女主内。始终是难以突破的传统。 “贝贝写的这些的确见解独到,平日她虽然也偶有提及,但是始终没有这么系统,我觉得这些恐怕还不是她的全部想法,既然她不能去外交部,但我们可以让她把她的想法全部写出来。也可以让我们参详参详。”乔星诃想了一个折衷的主意。 培训班结束后,沈绍隽又再次到了前线,而乔霏则在忙着戴国瑛交给她的任务。 “小姐——”洪梅眼明手快地扶住了身体软倒在地的乔霏。她的脸色苍白,紧紧皱着眉头。 “小姐这是怎么了?”一边的谢英也慌了手脚,乔霏伏案工作了一个上午,她们本来是要来喊她吃饭的,却没想到她一站起来就一头栽了过去。 乔霏已经被扶到床上躺着。过了几分钟她睁开眼,“我没事。别这么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小姐,你都晕倒了,怎么还说没事?”谢英急道。 “我看应该让路大夫来一趟,小姐最近的气色不好,好像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洪梅皱眉道,立刻就要出去找路大夫。 “不用了,你们也别这样小题大做,不过是有些感冒而已,多喝点水就熬过了,最近忙着将书稿完结,难免累了一点,哪里用得着请大夫?”乔霏立刻坐了起来阻止道。 “小姐你再躺一会儿吧,”谢英连忙去扶她。 “没这么娇弱,刚才兴许是饿了,走吧,去吃饭。”她似乎又恢复了精神。 “真是没事?”两女狐疑地看着她。 “没事没事。”乔霏摆摆手,嘲笑她们的大惊小怪。 可一坐在饭桌前,一闻到饭菜的香味,她又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些饭菜可是不对胃口?”宋妈小心翼翼地问道,近来乔霏一直吃得很少,人也清减了许多,宋妈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变着花样想给她做好吃的,好在虽然食物紧缺,可无论多金贵的东西他们都能吃得起,不过就算这样费尽心思,依旧没有起色。 “最近感冒了,吃什么都没什么胃口,宋妈费心了。”乔霏笑了笑,勉强挟了一筷子青菜,拼命抑制着恶心。 “光吃青菜怎么行呢?你看你这一脸菜色。”宋妈在一边小心地将鱼肉剔了出来,装在小碟里推到她面前,“多吃点鱼肉对身子好。” 乔霏一见到桌上的鱼肉就恶心得厉害,克制自己不去看它们才能勉强扒下几口饭,宋妈将鱼肉推到她面前,就算是她手艺再好,那微不可查的淡淡腥味还是让她立刻就呕了出来。 她捂着嘴呕个不停,因为吃得少根本没有东西可吐,只是不停干呕着,额上立刻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众人顿时惊慌不已。 “小姐,这可由不得你了,非得请医生过来不可!” “若是不想喝那苦汤药,不如叫个西洋医生来好了?” “这架势,莫非是有了?”宋妈毕竟年纪大,经事多,“谢英,你快去把路大夫请来,若真是喜脉,还是不要看那些西医了,要养好胎还得靠汤药。” 乔霏捂着嘴,睁大了眼睛,心里也有一丝忐忑,仔细一想老朋友似乎有两个月没来报到了,她一忙也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莫非是真的有了? 路大夫很快赶到了,仔仔细细地把了脉之后,抚着山羊胡子笑了,“恭喜沈夫人,的确是喜脉。” “哎呀,真是太好了!”一屋子的人都长吁一口气,个个都是一脸喜色。 “老天保佑!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先生太太!”宋妈喜得都要慌了手脚。 “得赶快打电话告诉沈将军,这可是沈将军和小姐的第一个孩子!”梁叔走了出去,忙着要去打电话。 乔霏一时无语,抚着小腹,百感交集,又惊又喜,真是不可思议,在她完全感觉不到的时候,这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不过沈夫人平日太过劳累,气血不足,这一胎一定要静静休养,否则会有危险。”路大夫正色道,“我开几剂安胎的汤药,夫人每天按时服下,最好卧床休养,千万不要劳累。” 洪梅连连点头,“小姐成日不是在外奔波,就在书桌前伏案写作,连吃饭睡觉都会忘了……” “今后可千万不能如此,”路大夫严肃地对乔霏说,“沈夫人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务必要以腹中的孩子为重,此时孩子还不稳,千万莫要大意,别说是在外奔波了,就连久坐都不好,尽量静卧在床休息。” 路大夫叹了口气,乔霏在他那儿调养了几年身体,他也是知根知底,“沈夫人平日思虑过重,如今也是要不得,务必放宽心,静心休养,不可大喜大悲大惊,保持心境平和,别动了胎气,你们两人可得看着沈夫人才好。” 洪梅和谢英连忙应下。 “小姐,这回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再那样不顾身体地工作了。”洪梅抿着嘴看着乔霏,“路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 “我知道了。”乔霏低眉笑道,眉目之间净是温柔,这个小小的生命来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却唤起了她心中所有的柔情,为了这个孩子,她愿意放弃所有,哪里还舍得劳累。 沈绍隽刚离开一个多月,就接到了这个意外的惊喜,欢喜得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妻子的身边,可惜职责所在,只得牵肠挂肚地惦念着乔霏和未出世的孩子。 自从怀上了孩子,她就减少了工作量,好在之前赶完了戴国瑛想要的关于国际形势的书稿,来不及校对就交给了乔梅她们帮忙校对装订。 她自觉精力不济,常常只看了一会儿书便累得疲劳不堪,反应厉害得出乎她才想象,吃东西的时候想吐,吃完了也想吐,吃之前还吐,吐得她筋疲力尽,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这孩子可真会折腾。”姚碧云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女儿,“你别的吃不下,这燕窝粥却很清淡,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多少吃一点。” 乔霏撑起身子,怀孕三个月不胖反瘦,和她这敏感的体质也不无关系,虽然是清淡的燕窝粥,可还是吃了几口就吃不下来了。 “胃胀得难受,好像都消化不了,”她苦着脸看着母亲,“妈,你当时怀我们的时候也这么难受吗?” “当然难受,不过好像也没你这么厉害,我吐了三个月就好了,吃什么都有胃口,哪像你都过了三个月了,怎么还会吐得这么厉害,这样下去,孩子太小,生下来可不好带。”姚碧云抚了抚她的头发,自从知道她怀孕了,全家人就逼着她搬回乔公馆,毕竟沈绍隽不在她身边,有家人照顾自然才能放心。 第二百四十四章 隐忧 “太太,沈家的几位太太来了。”一个小丫头屏声静气地在门外说道。 “真是的,他们家人多,三天两头换着人来,吵得你都休息不好。”姚碧云没好气地说,自从乔霏搬回乔公馆,沈家这些女眷们就常常过来,一拨又一拨,什么表姐妹堂嫂什么的,只要和他们家扯上点关系的也跟着过来套近乎。 沈家的人初在重庆偶尔也参加了几次社交活动,被这个奢华的圈子给震惊到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乔霏虽然是名媛,但一向不热衷这些活动,姚碧云倒是经常参加,这些女眷们便巴巴地来寻姚碧云这条线。 她们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是能打入这个上流社会,别的好处暂且不论,至少孩子们的婚配也能多个好选择,这点小心思自然看在姚碧云眼中,心里便多了几分不屑。 “她们也是关心我,”乔霏按了按母亲的手,正欲起床,却被姚碧云摁下了。 “路大夫说过了,你就乖乖地躺着,都难受成这样了,就别走来走去的了,”姚碧云抬眸对那小丫头吩咐道,“去请几位太太上来。” “妈,这在房间里见客太不成体统了。”乔霏皱眉。 “你就别想这么多了,乖乖躺着吧,要不,妈去见见她们就行了,没必要非要你折腾一回。”姚碧云站起身子。 “我哪就那么娇弱了,好歹也是妯娌。” “亲家太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姚碧云回过头望见的就是四张写着忐忑的脸庞,“我们来看看弟妹。” “真是有劳费心了。”姚碧云矜持地笑了笑,吩咐小丫头上茶。 虽然是在乔霏的卧室,可是乔公馆毕竟气派。房间很大连着起居室,沙发椅贵妃榻摆在外间的起居室丝毫不显拥挤,乔霏躺在里间,姚碧云则在起居室接待她们。 这几人都是沈绍隽的姐姐和嫂子,沈宅她们是去过的,平凡不起眼的一栋小宅子,还不如他们在重庆的大宅院,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到了乔公馆才算是大开眼界,一时间都有些腿软。 这种扑面而来的高贵奢华。她们只在沈绍隽和乔霏的婚礼上见识过,一砖一瓦无不精细贵重,连喝水的杯子都精致得让人战战兢兢。别的不说,就是这里的下人们一个个也都比她们矜持高贵,更不用说主子们了。 四人的性子各不相同,有的谨慎怕生,连多看姚碧云一眼都觉得胆怯。有的则活泼一些,大喇喇地四处打量。 且不说姚碧云身上那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好料子,光是乔霏躺着的那张气派的大床,还有全真丝的床单被套就让人艳羡不已。 因为沈绍隽的关系,沈家也算是发迹了,巴结的人也不少。自然也送了一些不错的好东西,可和乔家这气派一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亲家太太。您这茶可真香。”沈绍隽的三姐讨好地笑道。 “要是喜欢,待会儿就带两斤回去吧。”姚碧云云淡风轻地说。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大家都是亲戚,不必客气,何况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沈绍隽的大嫂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亲家太太,我们听说弟妹害喜害得厉害。心里放心不下,便寻思地来看看,毕竟她是头胎,我们这些乡野妇人虽然粗苯,可也有些经验,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 见这话说得还算中听,姚碧云才微笑地点点头,“费心了,这丫头平日本也不挑食,可一怀上便闹腾得厉害,一吃就吐,我都愁死了,过去也没听说她头疼,可现在几乎每天都犯头疼,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当年怀我们家小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我娘给了我个偏方,说是切两片生姜,用热水闷上一阵子,再加点红糖或是蜂蜜,能好上不少。”沈大嫂想了想说道。 “有身子的人许多气味都闻不得,最好在床头放些柑橘水果,不舒服的时候多闻闻。”沈绍隽的一个堂姐也插嘴道。 “我都记下了,下次一定试试。”姚碧云点头应酬道,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些法子哪里用得着她们教。 沈家四人寒暄了几句,毕竟没什么话说,便起身告辞,似乎只是来见见世面的。 “沈家那样的小门小户竟然也能生出绍隽这样的人来。”姚碧云连连摇头,对于沈绍隽这个有气度的女婿,她还是十分满意的,可那这亲家却让她亲热不起来。 倒也不能怪她苛刻,她也是做过婆婆的人,云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可家教却是极好的,虽然云清过世多年,但乔家和云家一直都有往来,相比云家,沈家的确上不了台面。 “好在你不必住在婆家,否则有你受的,”姚碧云撇撇嘴,“听说你那公公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连绍隽都拿他没办法,越是这样的人家,规矩越多,反倒显得他尊贵一般。” “妈,你别说了。”乔霏苦笑地摁了摁额角,对于侍奉公婆这种事,她的确是生手,莫说是她了,乔家的几个女儿似乎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卢林和戴国瑛的老母都在乡下由前妻奉养,否则以乔氏姐妹的性子估计也无法与婆母和平相处。 之前听说公公那怪脾气,也担心了好一阵,好在不必一起住,只需要保持面上的尊重即可。 “怎么?又头疼了?”姚碧云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伸手为她揉着太阳穴,“这样会好些么?” “嗯,”她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你三哥写信说他终于要回来了,”姚碧云的脸上有着喜色,手上的动作轻柔。 “三哥要回来了?”乔霏也是一喜。 “是啊,我本来还担心他赶不及你二哥的婚礼,这下可好了,他在信里说还给你带了个新嫂子回来,咱们家这回是双喜临门呐。”姚碧云笑得合不拢嘴。 乔新耀已经成为华夏有名的爱国作家,战争爆发后,他骨子里的血性被激起了,虽然没有从军,可他用自己的笔不遗余力地讨伐着倭国的暴行,乔家几人撤退到重庆后,他过不惯家中安逸的日子,决意离开安逸的后方到前线去、到沦陷区去,那里才能让他捕捉到创作灵感。 他这一走,可把家人的心给揪了起来,和后方比起来,他要去的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担惊受怕了好长时间,这下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这么多年了,三哥也总算能从云清的事里走出来了。”乔霏叹了口气,却突然愣住了,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乔新耀因为云清一蹶不振,这些年清心寡欲地在书斋里写作,以乔家的实力,靠近乔氏兄弟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可是他一直不近女色,似乎是要为云清守节,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出去了一趟,就突然动了凡心,又想着要结婚了? 乔霏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要知道乔新耀前世可就是死在倭国女特务的迷惑之下,这所谓的新嫂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如果真是倭国的特务,被乔新耀带到了后方,她的危险性可比白屏大上一万倍,白屏现在就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在重重监视之下,她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乔新耀身边的人却不同了,他的身份敏感,可以轻易接触到联合政府的高层,如果她真的心怀不轨,完全可以利用这层关系,对戴国瑛、乔星诃、乔绍曾,甚至是乔霏下手。 乔霏心中一凛,以乔绍曾夫妇对子女的爱护和乔氏兄弟的感情,为什么会发生前世乔新耀被毫不留情逐出家门的情形?除非是乔新耀做了不容于整个家族的事,如果只是爱上一个女特务,恐怕还到不了那个程度。 也许那个女人当初的确接触到了联合政府的高层,甚至是已经对他们动手,当然最后没有成功,戴国瑛最怕的就是倭国特务在后方的渗透,这直接关系到他的安全问题,他一定会极端震怒,而乔新耀的性格却是个用情至深的倔强情种,势必不肯戴国瑛对那女子动手,双方争执之下,乔绍曾无奈地将乔新耀逐出家门。 层层推理让乔霏额前冷汗直冒。 “小五,你怎么了?又难受得厉害?”姚碧云紧张地问道。 “没事,妈,我必须出去一趟。”乔霏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门?”姚碧云大惊,可乔霏已经开始换衣服,“究竟有什么急事?妈妈帮你去办不行吗?别的不管,你也得为你的孩子想想啊。” “妈,我只是出去一趟,坐车去的,不妨事,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娇气,成日在家里躺着,越躺身上越酸疼,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吧。”乔霏拍拍姚碧云的手,一脸坚定。 “你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事?想一出是一出的,刚才还好好的,究竟有什么紧要事……”她跟在乔霏身后唠叨着,满脸都是疑惑。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绥靖 “去一趟陆公馆。”乔霏吩咐道。 “小姐,你现在的身子就别四处乱走了,若有事让我老梁去一趟不就行了吗?”梁叔也劝道,乔霏如今身形清瘦,脸色也苍白,看上去很没有精神,四个月的身子看上去比怀孕之前还要瘦。 “这件事三两句说不清楚,”乔霏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我必须和他当面说。” 乔新耀还没把人带回来,她总不能四处嚷嚷那女子就是倭国的特务吧?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她根据前世印象产生的推论,无凭无据的很难让人信服,好在做特务工作的陆行严秉承的思想就是对一切可疑的都不放过,完全不在乎什么证据。 “我马上让人查查这件事,但你会不会太多心了?”陆行严望着乔霏,“你之前让我派人暗中保护乔新耀,如果真有倭国特务对他下手,我们总不至于察觉不到。” 乔霏摇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莫要轻视倭国的特务,他们当初能在方大凯那样精明的人身边安插下一个白屏,难道就不会对我那情种三哥下手?我也不和你说那些场面话,我自己的哥哥我心里有数,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精明的人,为人冲动固执,最容易被人蒙蔽欺骗,你派去保护他的人恐怕长处在于功夫,而不在观察,以倭国特务的实力再加上我三哥的有心掩护,估计你的人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 “乔新耀对倭国一直十分厌恶愤慨,应该不会和倭国的特务搅在一块,更不至于帮她打掩护吧?” “你忘了方大凯?”乔霏冷笑,“情令智昏啊!他们心里虽然恨倭军,可下意识地催眠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身边的女人绝对和倭军没有关系。” “你说得对,乔新耀身边的那个女人如果真是特务的话。一定隐藏得比白屏更深,”陆行严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的价值比方大凯还要大,如果真让她来了重庆,不止你们乔家,恐怕校长也会有危险。”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看住,若有必要连她来重庆的机会都不要给她。” “如果她真的有问题,怎么办?” “公事公办,你们对待敌人难道还心慈手软吗?”乔霏冷漠地说。 陆行严摇摇头。“那就不一定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像白屏那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乔新耀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还真是个情种,如果真要下狠手除掉那个女人,你不怕他又发疯?” “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个毒瘤,我宁愿他发一阵疯。也好过把命搭进去,说不定过几年他想开了,遇上年轻美貌的女子就痊愈了。”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总之事关重大,你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不过这事儿还是做得漂亮一些,最好能栽赃到倭军头上,让我三哥多恨一点倭寇也无妨。” 陆行严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最欣赏她的也正是这份杀伐决断的狠辣。 “听说有身子的人都要在家静养,不宜劳心动气,你还成天想着这些糟心的事儿,也难怪气色这么差了。”他细细看着她,觉得她简直瘦得脱了相。巴掌大的脸越发得尖了,显得那一双眼睛更加黑得发亮。哪里像是一个怀孕四个月的妇人。 她笑了笑,“只是没有胃口而已,都在家里养着,手头上的事儿也都停了,若不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也不会来跑这一趟。” “如果有什么事儿,让你那两个心腹手下传个话儿递个信就行了,你这么跑来跑去的,我还担不起这责任呢。这件事有了眉目,我会让人递信过去,你就在家里安心等着吧。” “小五,恐怕太平的日子又要过去了,”乔绍曾一回家还没来得及脱掉外套,就匆匆截住了在花园散步的乔霏。 她虽然在家卧床休息,可每日还是强打着精神翻翻报纸,她这一胎怀得似乎比普通人要辛苦得多,就算是成日在家,却依旧小病不断,不仅变得特别健忘,精力也大大不济。 她的眉目慵懒倦怠,身子愈发沉重,若不是为了日后好生一些,也不会每日如做功课一般在花园里散步锻炼。 “爸爸,你回来了。”乔霏笑着招呼道,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受到影响。 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太平日子,是他们这些乐观派一厢情愿地认为也许倭国会就此罢手而已。 “我刚刚得到消息,你姑父决定拒绝倭人提出的条件,恐怕这场仗不能善了了。”乔绍曾唉声叹气。 “倭人提出的条件这么苛刻,如果姑父接受了恐怕就要成为千夫所指的卖国贼,易位而处,爸爸你会接受吗?”她笑着反问。 “我——”乔绍曾语塞,没有人会愿意担上千古骂名,所以就算再苦,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但是大战一起,又是生灵涂炭,联合政府的财政本来就不行了,现在又要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简直——” 乔绍曾虽然出身名门,从小也养成了奢侈享受的习惯,但是这一颗公心却是无法否认的,眼见着几年前稳定发展累积下的财富在战争中全部化为乌有,他就忧心得难以入眠,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华夏就能走上稳定发展的道路,兴许十几年后就能摆脱贫穷的帽子。 “战是一定要打的,而且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是绝不会停止的。”乔霏坚决阻止了他的侥幸心理。 “小五,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向刚毅,犹胜一般男子,但你可知道这场战争会让华夏死去多少人?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我们现在住在这样好的房子里,吃的都是美味珍馐,可是那些难民呢?兴许连一顿饭都吃不上,甚至要卖妻卖子……”乔绍曾激动地说。 “爸爸可是希望我去劝姑父答应倭人的条件?”她轻声问道,似乎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至少能为民众争取到喘息的时间,倭人虽然要侵略我们,但目的是殖民,而不是屠杀,只要我们配合,想来他们是不会对普通民众动手的。”乔绍曾叹道。 “是么?那你可知道在沦陷区,是不允许教授华文的?所有沦陷区的学校只有倭文课,而没有华文课,今后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后代,连自己的语言文字都没有了,慢慢的他们会忘记自己的历史,忘记一切,最终变成彻头彻尾的倭人,而华夏这个民族将从地球上永远消失!”乔霏很少会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父亲说话,“在沦陷区真的不会对普通民众动手吗?三哥马上就回来了,爸爸不妨好好向他打听打听,在沦陷区一个普通人好端端地走在街上也会无缘无故地被倭人虐杀,一切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有趣。难道爸爸要我劝姑父去做一个卖国贼,然后我们全家都做亡国奴?” “我的意思只是暂时答应他们的条件,权宜之计而已。”乔绍曾有些难堪,其实他的思想代表了很大一部分联合政府内部官员的意见,“我们如今的实力和倭人差得太远,强行要打也只是去送死,还不如让我们喘口气。” 在联合政府里,主战派和主和派平分秋色,若不是因为戴国瑛这个人还比较强势,不愿意做倭人的傀儡,此时的联合政府已经完全妥协,整个华夏会完全落入倭人的掌控。 “倭人是傻子么?他们会给我们时间喘息么?一旦我们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有什么反扑的机会?除了做奴隶之外,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乔霏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她一直在外边宣传抗倭,没想到自己的父亲都如此不坚定。 “你——”虽然女儿的话不中听,但乔绍曾却不是一言堂式的封建家长,而且对于这个女儿,这些年他也是愈发地敬畏,虽是女儿,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却是把她当做一个同僚,而进行的平等探讨,因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虽然难听可是在理。 “这样下去,恐怕这场仗打完,就算我们胜了,整个国家也要毁了。”乔绍曾叹道。 他不是庸人,做了这么多年财政部长,在政治上也许幼稚,但是对国家的财政状况和运行却是十分了解的,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战后的民生凋敝,经济崩溃是必然的,随之而来的便是政府的分崩离析,在这一点上乔霏不得不佩服他的远见。 “我知道爸爸的意思,战争无论对于哪个国家都是伤害巨大,每一个战后的国家都会十分艰难,但是我相信只要国家民族独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政策正确,终究还是能走上正轨的,”她放缓了语气,“爸爸,还记得我在美国的时候,和你说过的经济危机吗?那场危机给美国所造成的伤害不亚于一场大规模战争,可是在新政的引导下,他们现在发展的速度快得让人惊讶,整个国家走上正轨……” “小五,风大了,快披件衣服。”姚碧云拎着一件风衣走了过来,嗔怪地看了乔绍曾一眼,“一回来就来烦她,她的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后不许你再把公事带回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早产 “前方战事吃紧,你生产的时候绍隽怕是也赶不回来。”姚碧云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明明是个快要生产的妇人,可除了肚子大之外,身子竟然比过去还单薄,脸尖得和锥子似的。 “没事,我生孩子,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乔霏笑了笑,心里不是不忐忑的,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和她前世相比是无法想象得差,女人们生孩子无异于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难产的死亡率非常高,像云清那样因为难产殒命的妇人不在少数。 她可以改变许多事,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越是临近生产,她越是寝食难安,对孩子的期待和对生产的恐惧夹杂在一起,让她的脸色愈加难看,却只能在面上维持平静以安慰父母丈夫。 “宋妈倒是手巧,这双小鞋子织得真是好看。”姚碧云整理着婴儿的衣物,脸上难掩喜色和期待,她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家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小孩儿了,对这第一个孩子全家上下都极为期待,“你大姑姑说她待会儿又要过来,你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把她的魂给勾走了。” 乔月诃没有孩子,但却是个极喜欢孩子的人,加入女权会之后,对那些贫苦儿童和孤儿十分关爱,筹办了许多家育幼院,凡事亲力亲为,但毕竟那些孩子不是自家的,如今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儿即将生产,她便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乔公馆探望乔霏,除了带些补品之外,便是小孩子的衣物玩具。 “可别又给孩子带衣服,”乔霏无奈地笑,“这孩子的衣服已经多得每天换两三套都穿不完了,小孩子长得又快。真是浪费了。” “若是觉得浪费,不如捐一些给育幼院?”姚碧云建议道,圈子里的名媛贵妇很大一部分都参与了育幼院、女学等慈善组织,她自然也不例外,自从见了这些可怜的孩子,她便格外心软,常会把一些用不着吃不完的东西分赠给孤儿们。 “好——”乔霏刚应了一声,就听到动静抬起头,“大姑姑来了。” “来看看你,”乔月诃温柔地在她床边坐下。“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怀上了这孩子就天天头疼,就没一天舒坦的。”姚碧云担忧地说。 “其实还好。就是翻身困难,大姑姑,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是一只笨拙的大乌龟?”乔霏笑着拍拍自己的大肚皮。 “胡说些什么啊?”乔月诃忍不住笑出声来,嗔怪地掐了掐她的脸颊,“你看看。你这张小脸,简直瘦得皮包骨头了。” “等我卸了货便好了。”乔霏无奈地说,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吸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和元气,平时身体虽然不至于强壮,但也从没有这样病弱的时候,有的时候连气都喘不上来。据姚碧云说她当年可都没有这样折腾的时候。 “什么卸货?”姚碧云和乔月诃都愣住了,“你这孩子真是满嘴怪话。” “不过我今天来倒是要向你引荐一个人,”乔月诃微微笑了起来。“说来真是巧,那人前日才刚到重庆,她一来我便放心了。” “大姑姑你说的是——”乔月诃这话说得很乱,不仅是姚碧云,就连乔霏都听得一脸茫然。 “我向你推荐的是一位有名的妇产科医生。你听过凌湘吗?”乔月诃的笑中不无得意。 “是她!”姚碧云和乔霏都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可是她不是出国去了么?”姚碧云追问道。 “可巧的是她刚从美国回来,前日才辗转到了重庆。”乔月诃温柔地抚了抚乔霏的头发。“我们家贝贝真是好运气。” “妈妈怎么知道凌湘的?”乔霏好奇地问。 “她可是美立医院有名的妇产科医生,我们怎么会不知道,若是云清当日有她帮忙接生,也不至于香消玉殒,”姚碧云叹道,“可怜这孩子……” 见姚碧云眼眶湿润,知道她们婆媳关系一向融洽,乔月诃连忙劝解,“当时正巧凌湘医生去美国进修,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不是听说凌医生在美国定居了么?”姚碧云好奇地问,“怎么会在这个关头上突然回国?” “也不是定居,她被美国的医院留下来做研究,战乱的消息传到美国,她就一直打点着回国的事。”乔月诃的语气中充满了欣赏。 “她真是个好心肠的天使,别的人只想着远离避乱,她却执意归国,这一份志气真是让人敬服。”姚碧云也是赞不绝口。 “她哪里放得下她的病人,以她的性子,做研究远不如看病人。”乔月诃笑了起来。 “说实话,我佩服的女子不多,你和星诃、小五,都有不少人佩服,可我不佩服你们,”姚碧云抿着嘴说,“我这一生最佩服的女子就是凌湘医生,一个女子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终身不嫁,真是不容易。” “此话怎讲?”乔霏一直默默听她们对话,她并不认识凌湘,只是在前世的印象里凌湘是全国有名的妇产科专家,不仅医术高超,还十分敬业,终身未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产妇和新生儿,在她过世后多年,还有许多人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被誉为华夏的南丁格尔,但是关于凌湘的具体事件就不大清楚了。 “凌大夫一直在美立医院工作,你也知道那时候女子出来工作的很少,就算读了书的女子也找不到工作,尤其是医生这样的高级职业,”姚碧云无奈地笑了笑,她也是个受过教育的女性,可是并没有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只得投身家庭,“但是凌医生却非常固执,一路念到了医学博士,美立医院算是国内最开明的医院了,接受了她们这一批医科生,但是有一个条件,她们不可以婚嫁,一旦结婚生子,医院将立刻与她们解聘。” “这么不公平?”乔霏瞠目,她一直以为是凌湘醉心工作而无心结婚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不人道的规定。 “你生的时代好,自然不明白当时的状况,那时候大华皇朝还没倒台呢。”姚碧云不无羡慕地看着她,“女子出来工作的本来就不多,大家也不觉得这规定有什么的,许多女医生女护士一到了结婚年龄,就嫁人回家了,只有凌湘一个人坚持了下来。” “当年凌湘其实有一位志同道合的恋人,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乔月诃叹道,同为女人,她对凌湘也是既同情又敬服。 “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凌医生了。”乔霏笑道,听了母亲和姑姑的话,她对这位女子也是又敬又慕,这个年代虽然混乱,可也是英雄辈出,不仅是男子,还有许多令人敬佩的巾帼英雄。 “人家哪有你这么闲,成天在家躺着?”乔月诃点了点她的额心,“虽然刚回到重庆,可消息传出去,找她看诊的人多了去,哪有那闲工夫应酬。” “不过凌医生十分虔诚,每周日都一定会去做礼拜的,如果你实在想去见她,不如这个周末去教堂碰碰运气?”姚碧云安慰道。 凌湘和乔家一样都十分笃信基督教,姚碧云和凌湘结识的过程还是在教堂,而乔月诃和凌湘的相交,则是和乔月诃亲自去看病有关。 因为战乱乔月诃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身体一直不好,她又急着想要孩子,便寻到了凌湘处,虽然最后凌湘也无力回天,但是两人却结下了颇为深厚的友谊。 “其实我在想,星诃也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要不然也带她去凌湘那儿看看?”乔月诃小声说道,虽然不喜欢戴国瑛,但对自己的亲妹妹,她还是很爱护的,她深知女人没有自己孩子的痛苦,不希望妹妹也和自己一样。 “我倒觉得凌湘的长处在于接生,看这个毛病恐怕还是找路大夫更好。”姚碧云建议道。 乔月诃苦笑,“星诃只信西医,你要她喝那些汤药,还不如杀了她。” 两人正说着,乔霏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怎么了?”姚碧云立刻敏感地发现她的不对劲。 “没事儿,就是肚子有些疼,我去趟厕所。”因为疼痛尚能忍受,她笑着安抚道。 因为离生产还有一两个月,姚碧云和乔月诃也不以为意,直到乔霏有些慌乱地从厕所出来。 “我,我好像见红了。” 乔月诃还有些茫然,有经验的姚碧云却跳了起来,“怎么会这么早?这是早产啊!” 这一喊乔月诃也慌了,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也知道早产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我立刻就去找凌湘。” “等等,”这时候只有乔霏还能维持面上的冷静,“我还是去医院生,家里的条件不如医院,万一有什么事,医院里有医生、护士多少能有个照应。” “可是——”因为事出仓促,一切都来不及打点,全家人都慌了手脚。 “大姑姑,你帮我去找凌医生,妈妈,你陪我去医院吧。”阵痛袭来,乔霏捂着肚子,尽量使自己保持清醒。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寻找凌湘 “老梁,快备车!”姚碧云已经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 乔霏却直起身子,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阵痛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现在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妈,别紧张,阵痛已经过去了,不如我先去洗个头……” 据说坐月子是不能洗头的,她便急着想趁这个空档先去把自己打理清楚。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都这个时候了,还洗什么头?”姚碧云斥道,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见红,有多可怕?是早产啊!” 好在几个有经验的老妈妈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生产要用的东西。 “可是现在不疼了啊,”没生过孩子的乔霏很不解,听说生孩子很痛,可是方才的痛分明能够忍受,莫非是她搞错了,“会不会没有这么快生?” “都见红了怎么可能没这么快?”姚碧云喊了几个健壮的丫头将她搀下楼。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再说。”乔月诃没有经验,也只能劝道。 一到医院,已经有几个医生护士守在门口,他们的车一停下就抬着担架迎了上来。 见到这个阵仗,乔霏啼笑皆非地下车,“别这么紧张,我还能走。” “你都已经见红了,还逞什么能?”姚碧云一把拽住她。 “乔夫人,如果沈夫人是初产妇的话,见红之后可能要十几个小时才会生产,您不必太紧张。”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护士笑着宽慰道。 姚碧云有些讪讪的,没有答话,作为一个生过五个孩子妇人,她也算是有经验的了,可是关心则乱。一时间也失去了分寸。 “乔夫人尽管放宽心,我们先扶沈夫人上去休息,再仔细做个检查。”几个热情的护士一边安慰着姚碧云,一边上前搀住了乔霏。 “是我失态了。”姚碧云不好意思地对他们笑了笑。 而那一边乔月诃则在寻找凌湘的路上碰到了钉子,凌湘一大早便被请去看诊了,待她赶到那户人家时,却发现新生儿已经降生,凌湘也早已离开,可在家里又寻不到她,据她身边的人猜测极有可能在回来的路上被请去看诊了。 乔月诃急得不行。只得给乔星诃打了个电话,乔星诃一听说这件事哪里还会耽搁,立刻交代下去在全城寻找凌湘。 此时的凌湘正给一户贫寒人家的妇人接生。那家人也不是本地人,是从别的地方逃难到重庆,住在阴暗潮湿的木板房中。 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从四面漏风的木板房里传出来,屋内一个温柔的女声正在低声劝慰着一些什么,而门外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面无喜色。搂着四个女儿唉声叹气。 “如果又是个丫头该怎么办哦?”男子狠狠地叹了口气,“咱们家怎么养得活?看来只好把你们卖掉喽。” “阿爹,不要卖我!”四个小女孩哭哭啼啼地拉着男子的手,苦苦地哀求着。 “不是阿爹心狠,怪你们太不争气,若是个带把的。说什么也要把你们拉扯大啊,可你们这几个赔钱货,养大了有什么用?你们跟着阿爹阿娘也是受苦。不如帮你们找个好去处享福去,最不济也能混口饭吃……” “我们不要离开阿爹阿娘,我们愿意跟着阿爹阿娘受苦。” “我们不怕苦,阿爹不要卖掉我们。” “阿爹,妹妹们还小。你别卖她们,要卖就把我卖了吧?”大女儿擦干眼泪。坚定地说。 “你倒是个懂事,不枉阿爹把你养这么大。”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十岁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有些水灵了,只是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大姐,不要……”三个小妹妹拽着她的衣角嘤嘤哭道。 “你们要听阿爹阿娘的话,平日不要乱吵……”大女儿倒是很懂事,忍着眼泪对三个妹妹说道。 她知道父亲一旦下了决心,今天就会把她给卖了,街尾那家人贩子专门就是专门收女童的,每次经过街尾,她都害怕地加快脚步,那人贩子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人一般,但是无论她再害怕,今天也要被卖了,一想到这里她就咬紧下唇,忍住瑟缩。 “凌大夫是不是在这儿?”两个警察挨家挨户地查访。 “什么凌大夫?”男子茫然而畏惧地看着眼前的警察,以他的身份怎么敢惹上这些官爷。 “你们家有没有人生孩子?”那警察懒得解释,不耐烦地问道。 “有,我家婆娘正在里屋生孩子。”男子缩了缩身子,不知道生产的妇人碍着这些官爷什么了。 “有人接生吗?”那警察连忙追问。 “有,有个女人说她是大夫。”男子傻愣愣地说,他家穷得连请接生婆子的钱都没有,妻子也是生过好几胎的妇人了,一向都是自己生的,没想到这次痛了很久还生不出来,他不得已只好到街上四处找人求助,正巧在路上遇到一个自称是大夫的女子,跟着他到了家里,愿意不取分文地帮妻子接生。 “莫非就是凌大夫?”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均是一脸喜色,全城都在找这位凌大夫,若是被他们找着了可就是大功一件。 两人不由分说地上前拍打房门,“屋里的是凌湘凌大夫吗?” “是我,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穿着素色修身长款旗袍,盘着发髻的女子拉开房门的一条缝,隐约可见双手橡胶手套上的血迹。 “凌大夫,找到你太好了,有一位贵人生孩子,正在满城找你呢,快跟我们去一趟吧。” “不行,我手上还有病人,孩子出生之前,我不能和你们走。”那女子毫不犹豫地关上门,转身向产妇走去。 “凌大夫,”警察哪里肯放弃,“这家人连诊金都出不起,你若是肯和我们去,好处一定超出你的想象……” “生命不分贵贱。”清朗的女声从屋内传了出来,伴随着那产妇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再坚持一会儿,努力……” “怎么办?”两个警察傻眼,“只能先把这个消息报上去了。” 没多久一辆小轿车停在了房门外,引来了街头结尾众人的围观,在这个贫民聚集的地方,谁家会引来坐小轿车的贵人? “凌大夫就在里面?”端庄高雅的乔月诃皱着眉轻声问。 “是。”那两个警察一脸纠结,都有些战战兢兢,他们认识眼前这位贵人,这位可是总统夫人的亲姐,前一任总统卢林的夫人,可是重庆城中最尊贵的几位之一,能让她亲自上门来请的,那位的身份就更让人浮想联翩了。 “卢夫人,要不要我们再进去催一催?”警察讨好地问。 “不必了,这种事急不来,我就在外边等。”乔月诃虽然心急,却明白凌湘的脾气,在她眼里所有的病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身份高低贵贱之分,她的医德让人尊重,她自然不会去破坏她的原则,只能按捺下心急,乖乖地坐在车里等,但愿乔霏能够撑得住。 男子终于明白了,在屋内给他妻子接生的大夫是个大人物,才能引来这些贵人,面对这些平日高不可攀的贵人,不禁瑟缩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没有存在感。 这个时候有人拉了他一把,“朱老三,你婆娘又要生了?你养得活吗?” “若又是个丫头就抱给你。”男子回头朝那大黄牙憨憨地笑了笑。 “混账东西,丫头片子谁要啊?赔钱货,养大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大黄牙连连摇头,“我看你大女儿出落得不错,倒是可以卖了,你还是不肯么?” “我哪里不肯?是我那婆娘倔得狠,死活不让卖,不然早就卖出去了。”男子叹道,“不如现在你就带她走?” “这才像个男人!”大黄牙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现在就把人带走了,三块银元,你好好收着。” “才三块银元?”男子一脸不满意。 “你女儿能卖出这个价钱算不错了,我保证给她找一户好人家,虽然是去做丫头,可不愁吃穿,还有月钱,说不准还能给你们家钱呢,三块银元真不算低了。”大黄牙努力说服道。 “我可不指望这丫头的钱,管她卖到哪儿去,只要你能多给些钱就好了。”男子不满地说,“钱卖得少了,我家婆娘闹起来,我可吃不消。” “好好好,再给你加一块,四块银元,你卖不卖?不能再加了,如果不卖的话就算了,我已经是亏大了。”大黄牙的态度坚决。 “好。”男子面露满意之色,觉得自己赚到了,“人你带走吧。” 说罢将大女儿往大黄牙身边一推,大概是知道了姐姐即将面临的命运,三个小女孩拽着姐姐的手嚎啕大哭,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刚才还坚强的大女儿被妹妹一哭,也跟着泪水涟涟。 “嚎什么嚎?再嚎把你们也卖了!”男子被吵得心烦意乱,气怒地打着女儿们。 “怎么回事?”动静太大了,把乔月诃的注意力地引了过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买卖 “卢夫人,那大黄牙是这一带的人贩子,专门买卖女童的,这家人穷,如今又生了一个,怕是养不起,便决定将大女儿卖给这大黄牙,给一家人寻条出路,几个女孩子不懂事,正闹着呢。”年轻一些的警察忙不迭地解释道。 “法律明文规定不准买卖人口,他们竟然敢公然买卖幼童,这一切就发生在你们这些警察面前,你们却视而不见!”乔月诃震怒非常,厉声说道。 两个警察暗暗叫苦,那警察慌忙向同伴投去了求救的眼神,这事儿可不好管啊,大黄牙平日可没少孝敬他们,罚了这大黄牙无疑就是断了他们自己的财路。 年长一些的不着痕迹地瞪了年轻的一眼,到底是年轻人不懂事,拍马屁不成,反惹来一身腥臊,别看卢夫人身份高,这种人却是最好糊弄的,随便编个由头便混过去了,何必和她说真话? 这卢夫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们这些贵人高高在上,哪里晓得民间疾苦,卖儿卖女算什么,总比活活饿死强啊。 如今世道这么乱,法律又算得了什么,人命如草芥,只要不闹出什么大命案,警察基本不管事儿,买卖人口算什么?他们这些做警察的对这种事都已经见怪不怪,听之任之了,何况双方你情我愿,又没人报官,他们何必要去多管闲事? 可对于眼前的贵夫人又如何解释?所以说他们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正义,实际上却高高在上的贵人,他们不过是仗着命好,投了个好胎,便一辈子吃穿不愁,闲来无事便对别人的事儿指指点点,仿佛天地间就他们最高尚最正义最智慧。 虽然心中不满。可面上还得恭恭敬敬地解释道,“卢夫人,这家人实在是穷得吃不起饭了,孩子又多,如果不卖掉这个孩子,恐怕一家都没有活路了,我们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犯法呢,可始终不忍心看这一家人活活饿死,骨肉分离兴许还有重聚的一日,毕竟活着还是最重要的。” 这老警察一番话说得极为动情。脸上配合地带着哀戚和同情,引得乔月诃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这些警察坐视不理固然法理上说不通。但却很讲人情,也许百姓需要的就是这样怜悯百姓疾苦的官吏。 “如今时局很乱,又在打仗,政府实在没钱来救济贫苦人家,他们这么做也是其情可悯。”乔月诃叹道,“但被我见着了这种事,便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你去和他们说,这个孩子我要了,那人贩子出多少钱。我也出多少钱。” 那年轻的还面露为难之色,他和大黄牙的关系不错,总觉得不好坏了朋友的交易。年长一些的却连连笑道,“卢夫人真是菩萨心肠,这小女孩儿遇着了您,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你还不快去?”乔月诃微微一笑,虽然知道凭她一己之力。并不能拯救所有的妇女幼童,但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能帮一个是一个。 “小的马上就去。”警察点头哈腰地应下,朝那两人跑了过去。 “那位贵人说了,这个小女孩她要了,你出多少钱她也出多少。”警察拽过大黄牙低声道。 那大黄牙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十分难看,朱老三家的大闺女他已经相中了好一段时间,转手一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竟然被人横插一脚,可人家身份高贵,又有警察亲自出面来说,哪里是他升斗小民所能抗衡的。 “你我兄弟一场,不要说我不帮你,”警察嘿嘿笑了笑,“我去和那位夫人说这丫头要十块银元,你方才给了朱老三四块银元,那六块银元的赚头,我们三人均分,谁都不吃亏,如何?” “大黄牙,有钱兄弟一起赚,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年轻的警察帮腔道,“要不是我们兄弟俩,刚才那位贵人已经发话了,要把你抓进牢里去。” “多谢两位大哥帮衬,那敢情好,”大黄牙强笑,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哪里有回绝的余地,虽说只赚了两块银元,可总比没赚的好吧,“有钱大家赚,多谢多谢……” “那朱老三你可给我看好了,别让他胡言乱语捅出什么篓子。” “放心好了,朱老三这个孬种就包在我身上。”大黄牙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先回去和卢夫人说要十块银元,朱老三那儿我去关照关照。”年长的警察转了转眼珠,对同伴说道。 “朱老三,你知道买卖人口是违法的吗?”那警察冷笑地瞪着他。 “违法?不知道。”被人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一瞪,朱老三就怂了,“官爷,我不是有意的。”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你违法了就得进牢里去,不仅是你,你全家都得进去,包括你还在生产的妻子。” 朱老三差点被吓尿了,“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我们一家真的不是有意的,就饶了我们这回吧,我们不卖了不卖了……” 那警察咳了两声,发现乔月诃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才定了定心,“我们也是看你可怜,这一次就饶了你,卖了就卖了,不准出去胡说八道,若是让人知道了你把女儿卖了,你们家就得搬到牢里去了。”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我绝不敢多嘴!”朱老三不断地点头哈腰。 “你这几个女儿自己管好了,别成日嚎丧的,冲撞了贵人,你们小心小命不保。”他厌烦地看了看还在哭哭啼啼的女孩儿们。 “我明白我明白。”朱老三不住地保证。 却见那警察俯下身子,竟然是十分和蔼地对大女儿说,“丫头,不知你几世修来的福分,竟被那贵人撞见,今后你跟了她不仅不怕吃不饱穿不暖,说不定还能享荣华富贵呢,便是我都佩服你的好福气。快别哭了,乖乖跟着贵人回去,今后肯定能照顾家里,你家几个妹妹还得靠你帮忙呢。” 那女孩儿懵懵懂懂地看着黑色的轿车,虽然看不清车上的人,但也知道那人的地位肯定很高,相比那眼神肮脏猥琐的大黄牙,她宁愿跟着这个大善人,便咬了咬牙,擦干眼泪,将手从三个妹妹的手中拽了出来。 “姐姐去过好日子了,今后会来接你们的,你们在家一定要听话,不要闹了……”女孩儿坚决地拍了拍妹妹们的头,便头也不回地跟着警察朝那辆小车走去。 “丫头,快谢谢卢夫人,她可是你的再造恩人。” 乔月诃摇下车窗看着那小姑娘,“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女孩儿立刻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头,“多谢夫人!” “这是做什么?”乔月诃最腻烦这些封建习俗,“你还不把孩子扶起来?” “是是是……”警察忙不迭地应道,还殷勤地帮她拍去了身上的尘土。 “孩子,上车来,坐到我的身边吧。”乔月诃打开车门,和蔼地朝女孩儿伸出手。 那女孩儿犹豫了一下,望着干净的皮椅,“我身上脏。” “没事儿。”望着她怯怯的小脸,乔月诃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伸出手揽过了她,“真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 “哇哇——”此时不算太响亮的婴儿哭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朱老三激动地趴到门板上,连声问,“男的还是女的?” 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凌湘抱着婴儿笑眯眯地走出来,“恭喜你,是个千金。” “又是个丫头。”朱老三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显然是失望至极,连看新生的女儿一眼都吝啬。 凌湘僵了僵,她知道重男轻女是华人的传统观念,身为女子她也知道在这样的社会里要得到和男子一样的地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一直到今天她还会受到这样那样的歧视。 在接生的过程中,她也遇过不少和朱老三一样重男轻女的人,每次看到产妇的家人这种态度她虽然难过,可也明白这一切也是她无法改变的。 她将孩子放在朱老三手里,“好歹也是你的女儿,好好对待她,这里有两块银元,你去买些好东西给孩子她妈吃,只有母亲的营养够了,有了奶水才能保证孩子的健康,另外注意别让产妇太过劳累……” 朱老三看到银元,双眼放光,哪里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好运气,竟然又平白得了两块银元,也顾不得她说些什么,只是连声道谢,“多谢!多谢!……” “凌医生,”见凌湘出来,乔月诃连忙下车,上前握住凌湘的手,“辛苦了。” 凌湘看了看身边恭恭敬敬站着的两个警察,“方才他们说的急急忙忙来找我的贵人就是卢夫人吗?” “是,”乔月诃不好意思地说,“他们行事鲁莽,打扰了凌医生看诊,多有得罪,对不住了。” “没事儿,卢夫人这么急着找我一定是有急事。”凌湘了解地笑了笑。 “的确是急事,我们路上再说。”乔月诃拉着凌湘上了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千金 “这小姑娘是?”凌湘好奇地看着车上这个和乔月诃气质格格不入的小女孩儿。 “是这家人的大女儿,方才她的父亲要把她卖给人口贩子,我既然见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把她买了下来,准备送她到女学去,好歹也能学点东西,今后在社会上也能立足。”乔月诃怜悯地抚了抚小女孩儿的头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难为情地瑟缩了一下,“大家都喊我朱大丫。” “这个名字不好,你父亲看不起我们女人,可我相信你定能胜过一般的男子,你今后叫朱胜男,可好?”凌湘突然认真地看着她。 乔月诃惊讶地看了很少这么坚定的凌湘一眼,一向温柔如水的她,竟然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好。”女孩儿温温柔柔地答道,也许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只是习惯了逆来顺受。 “我相信我们女子没有哪一点比不上男人,可是这个世界还是对我们充满了歧视,女子不应该只懂得相夫教子,同样也能在社会上发挥自己的作用……”凌湘的语气中有些悲愤。 “你说得对,我相信你同我那侄女定能谈得十分投契。”乔月诃笑道。 “你是说沈夫人吗?”凌湘也笑了,“她的确是位奇女子,说她是女中豪杰一点都不为过。” “她对你也是十分敬服,刚才还和我说想要见见你,我说你在忙,过几日再说,没想到还真被她一语中的,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来麻烦你了。”乔月诃苦笑,“她本来要再过一两个月才生的。没想到刚才她竟然突然见红了,估计是早产,如今已经在医院了。” “早产!”凌湘神情一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早产的孩子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这时候的乔霏却依旧优哉游哉地躺在病床上,和护士们谈笑风生,没有丝毫紧张的情绪,阵痛十分不规律,有的时候半个小时疼一次,有的时候一个多小时才疼一次。这样的疼痛完全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乔月诃和凌湘走入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乔霏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啃着苹果,和方才那个喊得声嘶力竭的产妇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凌湘经验丰富。倒是还好,乔月诃却彻底愣住了,她没生过孩子,自然不知道生产的具体过程,实在弄不懂为什么即将要过鬼门关的乔霏还能这么淡定如常。 “贝贝。这位就是凌湘凌医生。”倒是姚碧云先反应过来,“凌医生,能请到你来,我就放心了。” “乔夫人好久不见了。”凌湘笑着朝她点点头,她们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说起来还是教友。 “凌医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真是缘分。”乔霏下床走到凌湘面前,热情地和她握了握手。 她这一走却把姚碧云和乔月诃吓得魂飞魄散。“我的小祖宗,你现在怎么还敢随意乱走动?快乖乖地躺好!” “没事儿,沈夫人还没有进入产程,适当的走动对她有好处。”凌湘安慰道。 “我也觉得还没到紧要关头,是妈妈和姑姑太紧张了。倒是麻烦了凌医生。”乔霏不好意思地笑道。 “没关系,手头的事儿刚刚忙完。”凌湘笑了笑,“我对沈夫人仰慕已久,我当年在美国做研究,听许多留学生说起你的大名,那时候你也在美国,本来想去拜访,可是手里的事儿实在太多,一直不得空,这一拖就到了今天,好在没有再错过。” 乔霏和凌湘都是当今华夏女子中出类拔萃的,在女子权益和社会地位等方面都很有共同语言,乔氏诸女组织的女权会如今已是华夏最知名的妇女权益组织,在社会上很有影响力,参加者不仅有女子,还有不少有识男子,尤其是女权会的主张并不是一味偏激的女权至上,而侧重于展现女子温柔的一面对社会的帮助。 女权会不仅办报刊杂志,还有育幼院、学校、医院等等机构,培养了一大批女护士、女老师等专业人才,帮助妇女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定位,还帮助了许多贫困妇女儿童、遭受家庭暴力、婚恋欺骗的女子。 凌湘虽然刚回国,但是听说了女权会这个组织,便有心加入,双方自然是一拍即合。 “说实话,我以前常读你的文章,也在报上看过你的演讲,总以为你是个凌厉刚猛的女子,亲眼见到了,才知道事实和我的想象相差太远。”凌湘笑道,“没想到那个牙尖嘴利的清如竟然会是如此温柔的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却谈不上,”她抚额大笑,“作为妻子我不能跟随丈夫四处征战,至于孩子还没生下来,更不用说了,说实在的,当选择作为一个职业女性后,对家庭肯定会有所亏欠的,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这些传统全都做不到,在家人眼里我是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贤妻良母的。” “难得沈将军这么支持你,如果社会上多一些像他这样的人,不把女性当做附庸锁在深宅大院,而是平等的伙伴,也许职业女性的路会更好走一些。”凌湘感叹道,不仅因为她看了许多优秀的女性最后都因为家庭被迫放弃事业,还与她的自身经历有关。 如果当年的他也能如此坚定地支持她,也许现在的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虽然每天都被繁忙的工作填满,但是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时,还是会感到寂寞,也会渴望有个人呵护陪伴。 “绍隽他——”谈到沈绍隽,她心中不是不感激的,他能够为了她义无反顾地等了这么多年,结婚后又屡屡迁就,恐怕世上很难再找到像他这样的男子了。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阵疼痛又传了上来,她深深呼吸着,期待疼痛的过去,可是这一阵疼痛似乎有些不一般,频率似乎越来越高。 凌湘看了看手表,阵痛的频率已经到了两分钟痛一次,当机立断,“可以进产房了。” 虽然宫缩疼痛,但还是能够忍受的,乔霏躺上产床,就听到凌湘对身边的助产士说,“已经开两指了,沈夫人,你在宫缩疼痛时屏气向下用力,疼痛间歇的时候停止用力,抓紧休息。” “我明白。”乔霏虚弱地笑了笑。 旁边的产室里传来几个产妇声嘶力竭的惨叫,听得让人毛骨悚然,她却静静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努力按照凌湘和助产士的话去做。 乔霏自幼娇生惯养,没有受过什么苦楚疼痛,对疼痛的忍耐度并不高,此时已经疼得浑身发抖,却愣是一声都没哼出来,和别的产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湘不住地安抚她,“很棒,再加把劲儿……对,用力……” 又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听到助产士惊喜的声音,“快了!快了!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来,张嘴哈气!”凌湘在乔霏身边引导道,“小心不要太过用力,否则会伤到你自己。” 乔霏已经疼得头晕眼花,不能用脑子思考了,只是机械着按着凌湘的话做。 时间变得特别漫长,疼痛就像是用一把刀子在她身上凌迟一般折磨人,此时的她眼前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在浑浑噩噩之中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生了!”门外等候的姚碧云和乔月诃,还有陆续赶来的乔家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五不知道怎么样了,怎么从进去到现在,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她哼一声?”乔绍曾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隔壁几个产妇的尖叫声让他们一个个人心惶惶,当年姚碧云生孩子的时候也是惨叫连天,乔霏一声不吭,让他们不禁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沈夫人,恭喜你,是个千金。”凌湘笑眯眯地将清理好的婴儿送到乔霏眼前。 乔霏从虚弱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皱巴巴的婴儿,忍不住鼻头一酸,伸出手来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宝贝。”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凌湘也笑眯眯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心中变得十分柔软,亲手接生下孩子的时候是她最开心的时候,能够亲手将粉嫩可爱的小天使接到这个世界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把孩子抱出去。”凌湘将孩子带到门口,乔家人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是个千金。”凌湘将孩子交给姚碧云,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满眼都是疼爱的眼色。 “太好了!是个女儿!” “今后一定和我们家小五一样……” “多可爱的宝贝儿啊……” 乔家人一向看重女儿,一家人围着小宝贝,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凌湘站在一边看着,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同样是生女儿,那朱老三一家对女儿避之唯恐不及,而乔家却将女儿当做心肝宝贝一般,这个孩子一生下来注定就是天之骄女,拥有世间万千宠爱于一身,与那贫寒人家的女儿相比不知道幸福多少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五十章 沈静 “孩子虽然早产了,可是很健康,体重也不比足月的孩子轻,这下你们都可以放心了。”乔霏已经被推了出来,粉嘟嘟的小婴儿被乔月诃和姚碧云轮流抱着,这小家伙也不哭闹,竟然瞪着一双大眼睛,不住地往声音的来源望去,机灵可爱得更让她们怎么也舍不得放下来,凌湘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一大家子人。 “这孩子在小五肚子里的时候可没少折腾她妈,小五是吃了不少东西,可她人却比生之前还瘦上几分,看来全都是被这个小丫头给吸收了,之前我还担心不足月的孩子太轻不好带呢。”姚碧云怜爱地亲了亲襁褓中的孩子。 “沈夫人也真是够硬气的,我接生这么多年,还很少见到这样的产妇,那么疼的时候竟然也能忍不住一声不吭的。”助产士也在一边笑道,那种疼恐怕一点都不比关公刮骨疗伤轻。 “就是,我们在外头可吓得不轻,里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乔绍曾也是心有余悸。 “喊了也不能缓解疼痛,还平白浪费体力,何必做那无用功,不如省点体力下来好把孩子给顺利生下来。”乔霏笑了笑,虽然还是很虚弱,可精神却很好。 但毕竟刚生过孩子,休息还是最重要的,作为专业的大夫,凌湘开口了,“大家都回去吧,我们会把沈夫人照顾好的,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乔霏深知坐月子的重要性,虽然西方人没有坐月子的观念,可是很多东方女子就是因为没有坐好月子,落下了病根,因此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甚至怕伤了眼,连报纸书籍都不敢看了。每日就乖乖地躺在床上休养,这个月恐怕是她这十几年来最清闲的一段时间了。 孩子生下来的第五天,沈绍隽才匆匆赶了回来,第一次做父亲的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甚至于整宿整宿抱着孩子哄着,连把女儿放下都舍不得。 “你这样会把孩子宠坏的,听说整晚抱着孩子哄,今后她就不肯睡床了,会越来越不好带的。”乔霏忍不住开口了。他脸上那宠溺专注的神情,连她都有些醋意了,“人家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看来果然不假。” 沈绍隽愣了愣,坐在她的床边缓缓笑开,“吃女儿的醋了?对你们母女我真是亏欠得太多了,你那么辛苦地怀着她的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生她的时候那么危险,我也不能守在你身边,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吃苦历险,你和我结婚之后,受的委屈太多了,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弥补你的苦。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弥补孩子这几个月没有父亲陪伴的委屈。” “她这么小,哪里懂得什么委屈,等她懂事了。战事也结束了,你就能做个好爸爸了。”乔霏笑着逗了逗女儿红扑扑的小脸。 “但愿如此,可是我会舍不得,想到再过一段时间又得离开你们母女上前线,就恨不得把她的小脸刻在脑子里。恨不得能多抱这个香香软软的小人儿一会儿,和你们在一块儿的时间每一秒都这么宝贵。我不想浪费。”沈绍隽难得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当时新婚第二日他被急急调往战场,都没有半刻犹豫留恋,可女儿诞生后,他的心就变得柔软无比,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女儿。 “你会不会怨我?”乔霏突然开口,“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工作,就能带着女儿陪在你身边了,你就能常常回家,还能看到女儿,是我这个做妻子的剥夺了你的家庭温暖。” 身为战区总司令,并不需要驻扎在前线,只要住在战区指挥部里,通常指挥部都设在县城,所以其他的同僚们都是携家带口上任,只有沈绍隽一个孤家寡人。 “你说什么傻话?”他好笑地抬起头,“你呆在那战区大院里做什么?成日和那些闲人太太打麻将?那样的你可不是我喜欢的清如,虽然我们不在一块儿,可每次从报纸上读到你的文章,你的新闻,我都与有荣焉,这可是我的妻子,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清如。”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虚荣?”乔霏忍不住取笑他,心里却暖暖的,虽然男子们都希望能娶到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美娇娘,但是世上哪有如此两全的美事?再开明的男人也希望女子在婚后能够乖乖地相夫教子,即便是乔月诃和乔星诃嫁人后也乖乖地辅佐丈夫,做男人身后的女人,像沈绍隽这样开明地允许妻子在外抛头露面,做自己的工作,而不是为他操持家务,简直是珍稀动物了。 沈绍隽也笑,此时的女儿被他们的笑声吵醒,没有哭闹,竟然挥舞着小手对他们绽出一个微笑,看得这一双新手父母满心欢喜。 “你说女儿更像谁一些?”沈绍隽疼爱地望着女儿。 “当然是更像你了,人家都说女孩子像父亲,男孩子像母亲,你看她这双乌溜溜的眼睛还有小嘴,和你当年一模一样。”乔霏伸出手指任由女儿将它抓住。 “我当年?我当年什么样子?”他微微皱眉斜睨了她一眼。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那时候哪有现在这样严峻的气势?唇红齿白的,银月还以为你是戏班子里的红角儿呢,我一和你说话你就脸红,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呢。哪里想得到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也能上战场打仗。” “你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都能对丑恶口诛笔伐,我怎么不能上战场?”他亲了亲怀中的孩子,又转头亲了乔霏一口,“原来当年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个形象。” 戏班子里的红角儿?那岂不是娘娘腔?身为一个纯爷们儿,绝不会高兴听到这样的评价。 “如果是个男孩儿淘气点儿也就罢了,既然是个女孩儿我们就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可不能碰着磕着。”他抱着手中的女儿,这种心情真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你这想法倒是和我爸爸很像,穷养男孩儿,富养女孩儿。”她笑道,虽然沈家对她生了个女儿不满,沈宏礼来看一眼孙女都懒得过来,但是沈绍隽却对这个女儿爱若至宝,让她心里好受不少。 “男孩儿可以多吃苦,这样今后才能像个男人,女孩儿却不行,我们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东西,可不能让她吃一点儿苦。” “你也太宠她了,”乔霏不认同地摇摇头,“你疼爱女儿固然没错,可是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一样的,太过溺爱会耽误孩子的。” “孩子才这么小,你别谈什么教育了。”沈绍隽笑着看了她一眼,“我一想到今后咱们在外头忙,肯定要亏欠孩子,心里就觉得疼,总觉得就算多爱她一点儿也不为过。” “我总算知道那些纨绔子弟是怎么来的了。”乔霏正色道,权贵家的子弟常常会出现两个极端,一种是资质出众的人中龙凤,一种是吃喝嫖赌的社会败类,除了个人的因素之外,很大一部分就是家教。 前世从小独自在尔虞我诈的苏家大宅中长大,那时候她的父母外放为官,大宅之内争斗十分严重,她小小年纪不仅要学习许多才艺,将凡事都做得出类拔萃,还不得不察言观色,逢迎讨好,最后才入了苏老爷子的法眼。 两世加起来她都没有童年可言,苏家的温暖还比不上乔家,在苦熬的逆境中,她也暗暗怨恨过,为什么她会生在一个如此冷漠绝情的家中,就算锦衣玉食,高人一等,那又如何?她也怨恨为什么父母不能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样将孩子捧在手心宠溺呵护着。 直到长大后,看着几大家族的后代都各有纨绔,大大地拖累了家族,而苏家的后代却个个出类拔萃,才知道能在苏老爷子那适者生存的残酷生存法则中顺利长大的苏姓族人,自然没有一个是孬种,那些不成器的或者已经消失在世界上了,或者就被毫不留情地赶出苏家,甚至连姓氏都被剥夺了。 “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成为一个干净、单纯的人,一辈子都平安顺利,”想起自己的往事,她突然有感而发,“我不希望她成龙成凤,做一个多了不起的大人物,也不希望她自私任性,利用父母的权势胡作非为,我只希望她能做一个智慧而谦卑,正直而平凡的人。” 沈绍隽心中一动,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个家长的心愿,可是作为人中龙凤的两人,自然明白这条路有多辛苦,并不希望孩子也像他们一样走上这样一条艰辛的路。 “就叫她沈静吧。”孩子生下来这么多天,却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取名字。 “致虚极,守静笃。”她微微一笑,“这个名字取得好。” “不愧是我的知己,只愿孩子将来能够体谅我们今日的一番苦心。”他感慨道。 怀中的女婴似乎明白了父母刚刚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竟然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五十一章 故人来 “这孩子真是爱笑。”沈绍隽凝视着孩子的笑颜,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我看这一点必定是像你小时候。” “何以见得?” “你成日脸上都挂着笑,可想而知,小时候的你也定然是个笑眯眯的小姑娘,和我们的小天使一样,是不是?”最后一句,他竟然是对着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婴儿说的。 她的笑意却淡了几分,前世童年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回忆,她似乎的确是成日挂着笑容,可那是一层脱不掉的面具,有过发自内心的欢笑么?至少在她的记忆中是没有。 “但愿静儿能有一个真正快乐的童年,但愿她的笑容永远是发自内心的,千万不要像小时候的我一样。”望着女儿,她忍不住心疼地喃喃道,有了孩子的她变得格外脆弱。 “什么?”沈绍隽没有听明白,茫然地问道。 “没什么。”她话音刚落,方才还笑眯眯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 “这小丫头一定是尿了。”他既未惊慌,也未恼怒,笑眯眯地把孩子抱去外间,也不用下人们帮忙,动作十分利落地帮孩子换好了尿布。 这反应,这速度,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简直是个绝世好爸啊! “姑爷不仅仗打得好,还换得一手好尿布。”银月笑嘻嘻地打趣,在几个家仆中她与沈绍隽相识最早,倒也不怕他平日那副严峻不可亲近的模样,这几日不要说她,家中的下人们个个对他这“孝女”忍俊不禁。 他也丝毫不以为忤,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破涕为笑的女儿抱起来,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姑父这次倒是大方,竟然准了你这么久的假。”刚刚出了月子的乔霏,抱着女儿和丈夫在花园里散步。可是恋父情结严重的沈静才在她怀里呆了一会儿就开始挣扎扁嘴,眼见小家伙马上要哭了,她连忙把孩子抱给沈绍隽,说也奇怪,一到了父亲的怀里,这孩子立马安分下来,笑眯眯地换了一副安逸的神情就要昏昏睡去。 “这孩子真是怪了,”她啧啧称奇,“你要是去了前线,她非得在我这儿闹翻天不可。” “我们家静儿和爸爸就是亲。对不对?”他高兴地将孩子举起来亲了一口,“这一段时间战事并不焦灼,还处在僵持拉锯的阶段。正好新伟这个月结婚了,还能赶得及参加他的婚礼。” “二哥的婚礼啊……”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陆行严捎过信给她,乔新耀身边的那个女人的确是倭国的女特务,手段十分高超。已经发觉了他们注意到她的身份了,特务处的人几次下手都让她给逃了,在她的挑拨下,乔新耀对联合政府愈加不满,写了好几篇文章都是影射戴国瑛的**武断和失策,这件事已经让戴国瑛颇为震怒了。 考虑到这件事再隐瞒下去不仅对戴国瑛的安全会造成威胁。还会给乔家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她不得不让陆行严将乔新耀身边已被倭人安插了女特务的消息向戴国瑛禀报。 如今戴国瑛没未针对这件事发布任何命令,估计是想将那女子诱至重庆杀之。但无论如何倭人原先盘算的潜入重庆暗杀联合政府高层的计划已然失败了,考虑到这一点那女子未必肯再来重庆,甚至有可能挟持乔新耀,或是直接对他下手。 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事情已经越发的不受控制。乔新耀和方大凯不同,他鲁莽固执。将他强行带到重庆来还会引起他激烈的反弹,可是不带他回来他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看着乔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沈绍隽也跟着叹气,“你这个人就是想得太多,路大夫说过你要放宽心,忧思过重很伤身的,你怀着静儿的时候就是成日胡思乱想,才会把自己折腾得那么难受,现在刚出月子,又开始了……” 她笑了笑,“恰巧想到一件难事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你上回和我说那些枪支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我本以为狙击枪好用,便给一个团装备了这种狙击枪,发现效果并不好。”沈绍隽叹了口气,“所以想想还是算了,这种战术看来不宜大规模推广。”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倭军和我们打仗,总是能以极小的代价重创我们?除去战略战术的原因。”乔霏一直以来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几个月前认识了一个从德国归来华人军械制造师,才从和他的谈话中得到了些许启发。 “倭军训练有素,有不怕死的精神,而我们这里老兵油子太多了,说句公道话,倭军在战场上的表现还真的像个军人,就从单兵来说,射击姿势都比我们的士兵标准,命中率自然高。” “还有一个原因,我认为是枪械。” “枪械?我认为我们的枪械水平未必会逊于倭军,倭军的步枪虽然命中率高,但是杀伤力却不大,在杀伤力上我们远胜过他们。” “他们的步枪杀伤力不大是因为采用的是小口径子弹,所以只会给人造成贯通伤,很容易医治,这固然是缺陷,但是优点却在于小口径子弹重量轻,我们的士兵装备一百颗子弹,他们却能够装备一百二十颗,经过训练的士兵只要瞄准要害射击,一样能够造成致命的打击。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步枪比我们的射程远了两百米,我们的士兵还没有看清他们,就被他们击中……” “你什么时候对枪械这么有研究了?”沈绍隽对她刮目相看,她在军事上向来一知半解,虽然常能说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但他还是很清楚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能够一下子说出这么专业的意见,的确让他很惊讶。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果然瞒不过你,自然不是我的想法,是一个枪械专家说的,他仔细研究过倭军的武器和我们的武器,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哪个专家?我倒是想向他讨教一番。”沈绍隽一脸激动。 “他写过一份报告,下次给你看看,我觉得很有道理,便将他推荐给姑父,现在他已经去兵工厂主持枪械的研发了,所以你暂时是见不着他了。”乔霏也不无遗憾。 “霏霏,”乔梅笑眯眯喊道,见到乔霏身后的沈绍隽才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沈将军。” 见到他怀中的沈静,乔梅的眼睛就亮了,上前逗了小丫头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退开。 沈绍隽点点头,知道两人定有话说,便抱着沈静上楼去了。 “可算是找着你了。”乔梅挽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活。 “什么叫可算找着我了?我不是天天在乔公馆吗?你哪里不知道?明明前几日还和姑姑一起来看过我的。”乔霏嗔道。 “怎么刚生完孩子就这么快瘦回去了?太瘦了对孩子可不好。”乔梅抿嘴笑了笑。 “孩子都生出来了,怎么还不能瘦了?”她好笑地问道。 “奶水啊,你这么瘦奶水足不足?”乔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而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乔霏格外羡慕,每次见到沈静的时候,总是按捺不住母性。 “的确是有些不够吃,还好有奶妈。”乔霏也有些无奈,生完孩子身体特别虚,吃再多也胖不起来。 “做了妈妈真是脱胎换骨了。”乔梅打趣道,眼中却是伤痛和艳羡,想到自己无缘的孩子,就一阵阵心如刀割。 “梅姐,你就没想过再嫁吗?”乔霏压低声音问道,乔梅长得不赖,又是乔星诃的机要秘书,也算是名媛,身边追求者也不少。 乔梅愣了一下,“我这样残花败柳之身,还谈什么再嫁?” “你这样一个新女性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女权会还有意义吗?”乔霏不理解思想新派的她怎么会说出这么迂腐的话。 “我是怕害了人家,”乔梅有些黯然,“也许我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又何必去祸害别人。” 她当年被前夫打落了孩子,之后又没有好好休养坐月子,给自己落下了病根。 “有的男人未必在乎这个。”乔霏也难过,但还是劝道。 “我在乎,我不想让自己背上愧疚的包袱,现在的我很快乐,再嫁一个男人也未必会比现在的我自在。”乔梅笑了笑,似乎是看开了,“对了,你和我去见一个人,一定能给你惊喜。” “谁?”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乔梅拖上了车。 “你说还会有谁能让我把夫人那里的事儿推给银月,不顾一切地跑出来找你?”乔梅抿着嘴不住地笑着。 “八姐!”乔霏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人,冲上去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 “好久不见了。”胡素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说你刚刚生下一个小宝贝,我让乔梅别去吵你,结果她非要去。” “还是梅姐了解我,如果你来了还瞒着我,我一定生气。”乔霏细细看着眼前的胡素月,和多年前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虽然身形依旧苗条,可是脸上却写满了沧桑,鬓边也生出了华发,虽然在笑,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苦意。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旧爱新欢 “来,思言,叫阿姨。”胡素月将自己身边的小男孩拉了过来。 “阿姨好。”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小男孩怯怯地唤了一声,随即靠在胡素月身边,也不多言语,虽然身上的衣着整洁,但是缀着好几个补丁,看上去他们母子的生活得并不好。 “真是个乖孩子,下回阿姨带你去吃冰激凌。”乔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她出来的匆忙,哪里会随身带着给孩子的见面礼。 思言一听眼睛便亮了,在这个时代冰激凌可是不折不扣的稀罕物奢侈品,他长这么大只吃过一次冰激凌,还是舅舅请他吃的,那滋味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虽然还是不说话,可黑色的瞳仁中盈满了期待。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你还是个爱吃冰激凌的孩子,如今都做妈了。”胡素月抿嘴笑道,乔霏家中常常会做西餐,冰激凌更是夏日必备的甜点,“改日我定要上门见见你那个小宝贝,必定是粉雕玉琢,可爱得很。” 想起自家那可爱的宝贝儿,她的笑愈加柔和。 “八姐既然来了,咱们就来日方长,”乔霏拉着她坐下,“我可盼了你许久,可你架子大,无论我和胡杰怎么三催四请的,你都不给我们面子。” “我知道你们是一腔好意,可到底放不下北平的那帮学生,前一段时间卢夫人邀请我将女学迁往重庆,我权衡再三这才下定决心过来,这么一大帮人,着实不容易。” “这次过来了多少人?” “学校里本来有老师二十三人,学生三百多人,但是北平沦陷前后,有十名老师离职了,学生退学的也有百来号人。这次迁离过来有十三名老师,学生呢,大都不肯背井离乡,肯来的也就是孤儿,一共是六十七人。”胡素月叹道,“若不是倭人查封了学校,也许我们还不至于迁校。” “封校?为什么?”北平虽然很早便沦陷了,但听说生活秩序一向不错,应该不会对学校医院这样的机构动手。 “他们逼迫我们取消国文课,开设倭文课。我执意不肯,险些被抓紧牢里去,幸好有几位联合政府潜伏在北平的义士帮了我。才逃过一劫,这次迁出北平也多赖他们的帮助。”胡素月感叹道,“说起来到底是我的判断失误,当初你也劝过我许多次,让我早些迁校。北平许多学校、机构都纷纷迁走了,只有我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就算在沦陷区也能一样地生活,没想到……” “八姐不必太过伤怀,最要紧的是如何再把女学办起来,因为逃难的缘故,重庆有许多孤儿、穷苦人家。加上这里是西南山区,过去的经济文化便不甚发达,许多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受不起教育。想必很快就能再招一大批学生,女学早一日开课,这些孩子就早一日受益。” “你说得对,好在卢夫人已经帮忙我们找到了这里,虽然地方不大。比不上北平的条件,但只要再稍加休整几日便能开学了。”胡素月笑道。 “如果有缺什么你尽管开口。你们风尘仆仆过来,手头必定拮据,千万不要硬撑。” “我明白,但是如今这个形势,到处都困难,就算是你们也不似过去了,听说你们沈宅也只是个逼仄的小院落而已。女学固然要资金支持,可是我们的宗旨是自力更生,而不是伸手要钱,如果连这一点基本的都做不到,事事伸手要钱,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教导那些女孩子们?”胡素月是个有志气的人,越是在逆境之中越不会放弃,“我们学校中有这么一大块空地,可以平整一番种上蔬菜番薯,再散养几只鸡,多少能补贴一点儿伙食,女孩子们每天接些手工来做,也能填补一些,总之开源节流,共度难关,苦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的。” “胡思言,你又偷吃糖!”看着方才在屋外玩耍的小男孩向着自己跑来,胡素月突然严厉地对自己的儿子喝道。 小男孩儿有些惊慌,可怜兮兮地看了乔梅一眼。 “是我给的糖,素月姐就别责骂他了。”乔梅笑道,“这个孩子孝顺得很,我给了他一把糖,他只吃了一个,剩下的非要拿进来给你尝尝。” 看着小男孩儿伸出的手和泫然欲泣的眼睛,胡素月的神色缓了下来,带着歉意摸了摸胡思言的脑袋,“糖先寄放在妈妈这儿,今后你表现好了,妈妈再给你吃。” 小男孩儿懂事地点点头,小声说,“妈妈吃糖,这糖很甜,比爸爸给的还要好吃。” “好。”胡素月勉强地咧了咧嘴,“你先跟乔梅阿姨出去玩儿吧。” “我终于和他爸爸离婚了,就在迁校之前。”胡素月的眼睛黏在儿子的背影身上,语气中有着挥之不去的萧瑟,“拖了这么多年,也终于有了个了断,成全了他们,也成全了我们母子,所以思言跟着我姓。” “八姐你恨他吗?” “当年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胡素月惨然一笑,“之前的他什么甜言蜜语没有说过,那些山盟海誓的书信我还给你看过呢,现在想想真是笑话。” “其实我觉得他当年对你也是真心的,就像现在他对那个女子一样,女人认为爱情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男人未必是这么认为的。” “你说得很对,”胡素月点点头,“我也仔细想过,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许结婚前我在他眼中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是婚后我不可能再做那样的人,我有我的事业,还要操持家务,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需要操心?事事精打细算,而这副市侩的模样恰恰是他不喜欢的,他总认为两个人在一块儿就应该共赏清风明月,或是红袖添香夜读书,但我忙得分身乏术,哪里来的精力陪他风花雪月?他在我的身上再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激情和甜蜜。这个时候他年轻美貌的女学生出现了,她同样才貌双全,最可贵的是她不庸俗,不市侩,不计较,她能陪他赏遍人间美景,能够给予他创作的激情和美的源泉,和她在一起,他永远不需要为生计烦恼,他是快乐的自由的,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奔向她的怀抱,恨不得一脚踹开我。” 胡素月一口气说了许多,要强的她从未向旁人如此痛快淋漓地倾诉过,到了最后半是了悟,半是愤懑,更多的是无奈和悲哀,自己前半生所爱非人,为爱不顾家中反对,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 “你能想象吗?他先是可怜兮兮地哭着告诉我他爱上了别人,求我放他走,我不同意之后,他就立刻翻脸,成日在家中摔东西骂人给我脸色看,到了后来便不再回家了,那个时候思言才刚刚出生,”胡素月疲惫地说,“我给他取名为思言,就是希望他能记住当年的誓言,可是有什么用呢?他真的是丝毫不放在心上,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心狠的一面。” “没关系,你还有乖巧懂事的思言,还有女学里这么多的孩子,他们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你说的对,如果不是有他们,我恐怕还无法下定决心和他离婚,这么多年,固然有拖着他的意思,可又何尝没有想挽回的意思呢?虽然他的心已经不在了,可我还总想着能让这个家和和美美地继续下去。我有一个女友,她的处境和我相似,但我却无法像她那样,当她的丈夫和女学生闹别扭的时候,她竟然上门苦苦哀求女学生回到她丈夫身边,她愿意无条件退让,后来那女生被她感动,便放弃了这段感情远走国外,我自认做不到她那样卑微。”胡素月一脸苍凉,“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结果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有的时候我自己都对自己失去信心了,这样的我们怎么去教导那些女孩子要自强自立自爱?” 乔霏默然,她不是什么爱情专家,对于感情的事她并没有什么发言权,“感情的事情谁都料不到,我们教女孩子独立,也正是希望她们无论在遇到什么挫折的时候,都能独立自强,不必委曲求全地依附男人,至少也能多给她们一条路选择。” “就像我一样,虽然没有男人,可还是能够很好地活下去。”胡素月释然地笑了,“不管怎么说,还是你好福气,当初也有不少文人公子追求你,幸好你没选他们,别看文人浪漫,但真是不可靠!” 乔霏也笑,“你看看胡杰,又何尝可靠了?” “哎哟,别提他,”胡素月一脸头疼,“他要不是我亲哥,我真不想搭理他,他竟然来劝我让我忍了气,让那个女学生进门和我平起平坐,还从中说和,把我气坏了不说,那两人也不领情啊,还平白的把我看低了。” “他上次和我说了这事儿,我也把他骂了一顿,他说是一个风流公子,但实际上只懂得把女人当做他的附庸。”乔霏频频摇头。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醉 “听说最近他又纳了几房姨太太,什么女学生,交际花,电影明星,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也亏得他太太能忍下来。”胡素月撇撇嘴,对胡杰很不屑,“虽然我来了重庆,可真不想上门看他,平白地污了自己的眼睛,说不定还会带坏我们家思言。其实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沾花惹草这点像我父亲。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联合政府倡导一夫一妻制这么多年,怎么他还和老古董似的成天纳妾玩弄女性?他这个人就是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其实也怪不得他,”乔霏眼中有着歉意,“他过得着实不如意,年纪轻轻的,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成天除了寻欢作乐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戴国瑛本来就对胡杰十分忌惮,保卫上海的大战之后,他更是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还帮戴国瑛背了个战败的黑锅,他便彻底地被打入冷宫,虽然在联合政府挂了个虚职,但是没有任何实权,在重庆城里完全就是个闲人。 这对于少年得志,心高气傲的他来说是个严重的打击,只能用花天酒地来派遣心中的悲愤和寂寥,乔霏对他并不是不愧疚的,可是能做到的也只是帮他打点一些关系,让他不至于落到被人为难的地步。 “我知道,这不怪你,”胡素月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当时我也劝过他,联合政府统一华夏已成定局,他擅自发起大战,无非就是损了自己的名声,还平白害得自己的将士去送死。可是我也能理解,在他那个位子上,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情非得已,说到底。谁都没有错,只怪这世道错了……” 就在乔新伟大婚的前一天,乔新耀一身酒气地被抬回了乔公馆,那蓬头垢面的潦倒模样让众人都大吃一惊。 乔绍曾本想好好问问他,可他却连眼都没睁,如一滩烂泥般呼呼睡去,仿佛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在外远游多日的儿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抬回家,让乔绍曾心里又惊又怒。 “请问这几位小哥尊姓大名?”乔绍曾有礼地询问那几个把乔新耀抬回来的人,试图从他们嘴里问出一些线索。 “我们是特务处的。”几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瞬间让乔绍曾僵住了。 “小儿犯了什么事?竟劳烦诸位将他抬回来?”乔绍曾并不知道乔霏和特务处的关系,只是本能地对这个如东厂西厂一般的机构充满了厌恶,话里自然带了几分不客气。 那几人看出了他的轻视。眼底也流露出几分轻蔑,“乔三少爷在上海醉仙楼喝得烂醉如泥,并且身无分文,险些被赶到街头,倭人特务准备对他下毒手。我们奉处座的命令保护乔三少爷,便用飞机连夜将他送往重庆,我们的任务已经达成,乔部长,告辞!” 说完之后,几人也不顾乔绍曾的连连追问。直接拱手告辞。 “什么玩意儿!”乔绍曾不满地啐道,不知道是对着那几个特务还是对着倒在沙发上鼾声震天的乔新耀,“真是家门不幸。明天你二哥就要结婚了,你竟然是这副模样,真是丢尽了我的老脸!” 乔绍曾教育子女一向温柔,若不是气极了,绝不会有这样的恶言恶语。 不过他再怎么骂。美梦正酣的乔新耀也听不见。 “绍曾,算了。这孩子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回来,就别再骂他了!”到底还是姚碧云心疼儿子,指挥几个健仆将乔新耀扛上楼去。 因为国难当头,乔新伟的婚礼并没有像乔霏当年那样大肆操办,准备在教堂举行简单的仪式之后就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乔霏正在挑选着送给乔新伟夫妇的新婚礼物,她的这位二嫂虽然相貌平常,但胜在才学惊人,也是位国外留学归来的大家小姐,长袖善舞,是位极会做人的名媛,这样的人其实是最适合嫁入大家族之中的。 乔新伟虽然和乔新耀感情好,但是兄弟两人的感情观截然不同,乔新耀是感情至上,其他一切免谈,乔新伟却将男人的事业看得更重,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单身,虽然阅遍群芳,可却没有谁能特别吸引他的目光,最后选择的妻子吕碧青,并不是因为相爱有多深,而是刚好合适而已。 “小姐,方才陆处长派人过来说,已经把三少爷送到乔公馆了。”洪梅进来在乔霏耳边小声说道。 “三哥回来了?”乔霏先是一喜,随即皱眉,“一个人么?” “都在信函里。”洪梅将陆行严的密函递给她。 乔霏展开一看,随即叹了口气,那倭人女特务能主动离开固然是件好事,可乔新耀这个死心眼要是又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来可就不好办了,尤其他现在在重庆,动辄就有可能得罪戴国瑛,而乔新伟的婚礼就在明日了。 “就送这一对田黄龙凤印章吧。”她也无心多选,便匆匆和沈绍隽打了个招呼,“我将礼物送到乔公馆去。” 沈绍隽正抱着女儿逗她玩儿,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乔公馆内部还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结婚之前的乔新伟正忙着不可开交,自然不会在家,倒是乔新杰特意请了假回来帮忙。 “小五回来了,正好来看看妈这身旗袍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没有?”一见到乔霏,姚碧云就笑眯眯地招呼道。 “这可是出自张师傅之手,你也改了好几次了,哪里还需要再改?”乔霏笑道,“我结婚的时候,也没见妈妈这么紧张,果然嫁女儿和娶媳妇就是不同。” “你这孩子真是没良心,你出嫁那会儿妈恨不得把自己都给你陪嫁过去,还说不紧张?”姚碧云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 “听说三哥回来了?”乔霏张望道。 “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抬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姚碧云连连摇头,“把你爸爸给气坏了,现在在楼上睡呢,他在外面必定吃了不少苦,真是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我们乔家没有这样不出息不长进的男子。”乔新杰严厉地说。 “大哥——” “新杰,别这么说你弟弟。”姚碧云不赞同地说。 “我没有说错,流连酒楼,把自己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和那些纨绔子弟有什么分别,他难道忘记了父亲是怎么教育我们的?” “新耀必定是有苦衷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姚碧云还是为儿子辩解道。 “他怎么不是这样的人?云清去世后,他便闹了那么一回,成日将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砸东西发脾气,我们忍了,才过了几年他又发作了,我敢说这次八成又是和女人有关!”乔新杰冷笑道,对于这个弟弟他已经是失望透顶了。 “小五,你大哥说得有道理,新耀从小便十分听话,三番四次和家里闹脾气都是因为女子,这次会不会也和女人有关系?”姚碧云紧张地拉着乔霏的手。 “三哥还真是个情种,”乔霏叹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据说三哥在外头迷上了个烟花女子,后来那女子和其他人走了,三哥便萎靡不振。” “我的上帝!烟花女子!”姚碧云晃了几晃,几乎要晕倒,她已经不算是老古董了,对子女的婚姻一向秉持放任自由的态度,可是世上有哪个做母亲的愿意接受一个出身勾栏的女人做自己的儿媳妇?何况是乔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这打击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她甚至宁愿乔新耀和老大乔新杰一样始终不肯结婚,也不能容忍他娶一个烟花女子。 “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认识这样的女人!”纵然爱子心切,可姚碧云还是忍不住大怒。 “那还用问,自然是在烟花之地,”乔新杰冷笑,“以他的性子,成日去拈花惹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混账!真是混账!这要让你们爸爸知道还不剥了他一层皮?”姚碧云抚着胸口,“自你们爷爷开始就一直教导乔家的男子们,不准抽鸦片,不准赌博,不准去烟花之地,你们自幼学的,竟然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其实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见母亲的反应这样激烈,乔霏连忙宽慰道,若她知道那烟花女子还是一名倭国女特务,目的是要来重庆暗杀他们的,还不得当场气晕过去? “我看是**不离十,无风不起浪,以新耀的脾气做出这样的事儿也不奇怪。妈妈,这一次绝不能再姑息纵容他了。”乔新杰是家中的大哥,虽然对弟妹们很好,但同样也要求严格,对待错的毫不留情面,就像当初愿意帮父母送走年仅十岁的乔霏,在他眼中错了就是错了,就必须接受惩罚,乔新耀错了一次又一次,让他对这个弟弟完全失去耐性,下定决心非要给他一些教训不可。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无计 “现下最重要的是新伟的婚礼,”姚碧云立刻冷静下来,“以新耀那性子,一旦醒了,非要大闹一场不可,若是平常也就算了,新伟的婚礼就在眼前了,若是明天这么一闹,我们和吕家的脸往哪里搁?我们怎么对得起碧青?” 手心手背都是肉,相比不省心的乔新耀,她还是更看重懂事听话的乔新伟一些。 “所以一定要看住他,最好明天不要让他呆在家里,”乔新杰说道,“得找一个妥帖的地方送他过去。” “以他的性子,若是被关住了,恐怕会闹得更厉害。”姚碧云叹了口气,当年因为云清的死,乔新耀没少和她闹过,直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还顾得了这么多了?以后他爱闹就闹,先过了明天再说吧,两家人的面子不能被他丢了,何况明天姑父和姑姑都会来。” “那这个地方可不好找,得找个能看得住的,又要嘴巴牢的,不能让他们把这种事传出去。”姚碧云犹豫了一下,“要不等你们爸爸回来再说?” “我看不必了,爸爸肯定也会同意的,趁着现在他还没醒,尽快把他送走,万一他醒了闹起来就不好看了。”乔新杰坚持道。 “要不送到小五那里?”姚碧云望着乔霏。 “明天我和绍隽都会去参加婚礼,我们不在恐怕看不住他。”乔霏摇摇头,她家的仆佣大都是乔公馆过去的,对乔家人一向尊重,对乔新耀根本没有办法,“我看不如送到方公馆吧。” “方公馆?方大凯那里?”乔新杰思忖了一番,知道方大凯和乔霏的关系交好,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毕竟是个外人。“他的嘴严么?” “你和他也不是不认识,他能在道上混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讲义气,这种小事他会有分寸的。”在来之前她都已经盘算好了。 “行,事不宜迟,尽快把人送过去。”乔新杰当机立断,立刻让人把乔新耀从楼上抬下来。 就算乔新耀喝了再多酒,经过这么来回一折腾,也懵懵懂懂恢复了几分神智,“我怎么在这儿?” 他记得自己分明是孤身一人在上海。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家人? “你们也到上海来了?”乔新耀醉眼朦胧,头疼欲裂,“好。好,好,先帮我把酒钱付了,再帮我拿两壶酒来!……” 乔新杰皱眉,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起酒疯来了。冷睇了他片刻,竟然一掌砍在他脖颈上。 “大哥!” “新杰!你这是做什么?”姚碧云慌道。 “不这么做,他会老老实实地上车么?”乔新杰冷静地说,“抬走!” “可是,他毕竟是你弟弟啊——”就算乔新耀再不堪,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姚碧云还是舍不得。 “妈,没事的,大哥不是习武之人。下手不会太重的,估计一到方公馆三哥就醒了,放心吧,我会让他们照顾好三哥的。”乔霏宽慰道。 临上车前乔新杰喊住了乔霏,“小五。刚才如果我不出手,你会怎么做?” 她顿了几秒。“我会让人拿酒给他,里面放上一片安眠药,让他呼呼大睡一整天。” “看来还是我太简单粗暴了。”他讪讪地笑了两声。 “无论手段如何,只要最终达到目的就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长兄一眼。 “有道理。”乔新杰笑了笑。 “不过,心狠的人不要太狠心,事情做得太狠,很多悲剧都有可能发生。”乔霏在转身前轻声说道。 乔新杰顿时僵住了,待他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绝尘而去。 “老师,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妥善照顾乔兄的。”方大凯满口答应,一边让人找来医生,乔新耀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准备给他挂营养针,顺便打一针安定,相信他能够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整天。 “你办事我一向最放心了,”乔霏笑道,“慈善总会的工作还顺利吗?” “一切都挺顺利的。”方大凯满脸笑意,他当上了慈善总会的副会长,要知道会长可是总统夫人乔星诃,借由这个机会他无疑也进入了联合政府的上层,除了负责慈善总会的工作之外,他还开办了几个公司,同沦陷区交换物资,大发了一笔横财,还拓展了在后方的势力,现在的他无疑已经在重庆站稳了脚,成为政商界举足轻重的要人。 “那就好,你自己多加小心。”她点了点头,方大凯是恋栈金钱权势,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有才能又深明国家民族大义的人,与其让那些只会喊口号的所谓清正廉明的无能之辈上台,倒不如扶持他,虽然他自己赚了不少,但好歹还能切切实实为国家做些有利的事儿。 “乔兄也是被倭国的女特务设计所困么?”方大凯看着邋遢得和流浪汉无异的乔新耀,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谁能想到这曾经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不错,只是我这三哥不如你豁达精明,是头一根筋的犟驴,到现在还不肯相信那个女子的真实身份,一厢情愿地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之中。” “我又能比他强上多少?当初要不是老师和陆兄相救,我这条命恐怕都没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想起我的过去,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方大凯唏嘘不已。 “至少你能看得开,我三哥这性子不知道又要发多久的疯。”乔霏十分头疼,文人的性格说是耿介情深,赤子之心,实际上却是个麻烦精。 “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你们总不能天天给他打安定,又或者天天把他关在房里吧?”方大凯劝道,“还是要让他自己想开才行。” “我也知道,可这不是没有办法么,为这事儿我已经愁了很久,他若是能有一半像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乔霏苦笑,当年她曾经信誓旦旦发誓要保护乔新耀,可如今还是让他受到了伤害,自己却无计可施。 “老师,恕我直言,如果乔兄清醒之后,撇开情伤不论,若知道你们故意将他关在房里,目的就是不让他参加乔二少的婚礼,被亲人背叛的打击恐怕会更大,到时候事态的发展恐怕会超出你我的控制。” 乔霏抚额,“他这脾气参加婚礼十有八九是要去捣乱,事已至此,你先帮我看好他,别让他清醒过来,婚礼之后我们再把他接回去,中间的这些事儿他未必会知道,你记住千万帮我们保守秘密。” “这个我明白。”方大凯点头应下。 乔霏头疼地回到家中,若换做前世冷酷无情的她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将乔新耀囚禁起来,由不得他四处耍脾气,可这一世乔家人给了她家的温暖,三个哥哥对她这个妹妹一向疼爱,这个狠手她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的。 “静儿饿了。”沈绍隽将怀里扭来扭去的小宝贝交给乔霏。 一到她的怀里,小丫头就迫不及待地张牙舞爪。 “只有在你饿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乔霏酸溜溜地说,小丫头吸了一会儿,就毫不留情地推开母亲,扁了扁嘴又要开始哭。 “一吃饱就一脚踹开我,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小丫头。”她不情不愿地将孩子交给沈绍隽,一到父亲的怀里,沈静就咧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绍隽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奴,在家这一个多月几乎没有一刻不把她抱在怀里的。 “奶妈说了,静儿太熟悉你的气息,现在成天都粘着你,以后你走了,她就难带了,估计要哭上好几天,你舍得么?” 他立刻心疼了,但还是舍不得放下她,“可是一看到静儿我就忍不住要抱她,静儿真是我的心肝宝贝。” “那我呢?”乔霏斜觑了他一眼,自从沈静出生之后,他眼里只有女儿,她这个做妻子的简直没有存在感。 “你说呢?”沈绍隽忍俊不禁,乔霏时不时的吃醋他怎么会察觉不到,“我抱着静儿,就像抱着小时候的你,多可爱啊。” 她翻了个白眼,心里微甜,“懒得和你多说。” “将军,昨天那个女学生又来了。”谢英一脸不虞地进来,冷言冷语地说。 “什么女学生?”乔霏奇怪地问。 “师范的一个女学生,说是仰慕我很久了,想见见我,”沈绍隽平静地说,“很奇怪,过去是好几个女学生一起来,后来就变成她独自来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乔霏皱眉。 “每次来正好你都在忙,或是出去了,他们也没和你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径自逗着怀里的女儿,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好在沈将军一次都没去见过那女学生。”谢英的脸色有些缓和。 “现在的女学生都这么大胆?竟然会直接上门?”乔霏觉得匪夷所思,这在若干年的后世也不大可能会有这样的女孩儿,究竟是怎样的奇葩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她开始有些好奇了。 “她是重庆当地的世家大户的女儿,还是你大哥介绍她给我认识的。”沈绍隽神色漠然。 第二百五十五章 前世姻缘 “我大哥?”乔霏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说要让我多认识些人。”沈绍隽无奈,大舅子的面子他却不过,可也弄不明白他的用意,感觉是想要给他介绍女人认识,可是他是他的妹婿,哪有这样的大舅子,他想不通其中的关键,索性也不去多想。 “那我更要去见见这个女子了。”乔霏站了起来。 “你去见她做什么?”他奇怪地看着她,“让门房和她说我不在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我大哥也说过要多认识些人嘛。”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眼底却有着寒意。 苏心怡是城中大户苏家的独女,因为是独女,家境又优越,苏父苏母对这个女儿爱若至宝,无论是什么都想方设法给女儿最好的,平日凡事都是纵着她,也养成了她活泼中带着一点儿小任性的性子,但是这样的个性更惹得男人们的喜爱,她的追求者如过江之鲫,个个都想娶到这朵西南名花。 乔霏久不在社交场上混,虽然声名显赫,但许多人都不识庐山真面目,何况社交场上的格局日新月异,乔霏那一代的老牌名媛大都也都淡出了社交场,这些成日争奇斗妍的小姐们自然不会再把当初声震华夏的乔五小姐放在眼里。 苏心怡是真心喜欢沈绍隽的,他有妻子女儿又怎么样,她依旧还是喜欢他的,她的爱情是任何事都撼动不了的,自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她就认为这一切是前世注定的,他应该是她的男人。 至于乔霏的地位和乔家的声势,一切都不在这个爱情至上的单纯女孩儿的考量之中,她不会去理智地思忖这份爱情会让她付出什么得到什么,她只是爱上他。疯狂地想和他在一块儿。 哪怕没有名分也不要紧,她愿意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和架子,只求能够跟在他的身边,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你就是苏小姐?”一个清越的女声从她的身后传来,苏心怡回过头打量着朝她走来的女子,身材并不丰腴,看上去不像是刚生产过的妇人,长相虽然不是天姿国色,却也是清灵绝俗,最让人一见难忘的是她的气质。那种让人不得不低头的高贵优雅,的确是她生平未见,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就算是她自诩青春甜美,也不得不自惭形秽。 她不得不承认,身为一个传说,这位乔五小姐的确有资本。 在苏心怡震惊的同时,乔霏也同样惊愕非常。 眼前这个苏小姐不是别人。正是沈绍隽前世的妻子苏心怡,她的心底开始不可遏制地冒着寒气,她曾经见过苏心怡和沈绍隽的结婚照,两人看上去着实登对,据说新婚之时两人也曾有过一段缱绻缠绵的美好时光,当年的沈绍隽是真心喜爱着眼前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学生。 “苏小姐。请坐。”她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招呼着,谁也看不出来她心中正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心怡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就是乔五小姐?沈将军呢?” 乔霏优雅地啜了一口茶,苏心怡直呼她为“乔五小姐”而不是“沈夫人”这是明摆着不想承认她的地位,便不疾不徐地笑道,“‘乔五小姐’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不用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苏小姐还是称我为‘沈夫人’更习惯一些。” 苏心怡笑了笑,“我是来见沈将军的。麻烦你叫他出来。” “不知道苏小姐是以什么身份来见绍隽的?他正在书房里忙公务,如果苏小姐有紧急公务想要见他,麻烦出示自己的身份。”乔霏敛了笑容,冷冷地望着她,强大的气势着实骇人,堂堂一国上将岂是一个小姑娘想见就见,随意喝来呼去的? “他怎么天天都在忙?每次来见他都是忙忙忙,难道连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吗?”苏心怡不快地嘟囔,她完全是个孩子脾性,向往美好的爱情,总觉得自己的爱人就应该时刻陪伴自己,和自己分享喜怒哀乐,关心照顾自己的感受和需要,而沈绍隽却是一个家国大事重于感情生活的人,这样的分歧也正是前世两人婚姻破碎的根源。 女人们往往都是爱情大过一切的,而爱情对于男人们来说只是生活的点缀,做大事的男人往往会把事业看得重过一切,在这个过程中第一个被牺牲掉的就是爱情,这一点是女人们所不能理解的。 一个女人如果在事业上不能给予男人帮助,哪怕她再美丽再可爱,那份激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转淡,如果在这样的时候还成日无理取闹,那么婚姻最终就会走向破碎。 这一点无论是乔月诃还是乔星诃都十分明白,能够征服华夏近代最厉害的两个男人的女人岂是泛泛之辈,她们用自己女性的魅力给丈夫的事业增光添彩,从而赢得了丈夫由衷的尊重和周遭人们的认同,这样的境界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更不是苏心怡这样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小女孩所能做到的,所以沈绍隽身边最合适的女人无疑是她乔霏,而不是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 乔霏给自己鼓了鼓劲,可同时悲哀地意识到,如果不是没有底气,她这样自信的人又何须给自己鼓劲? “苏小姐,你身为女学生应该也知道我们国家的形势有多严峻,倭国占领了我们国家的领土,甚至已经用飞机轰炸我们的后方,如果再这样下去连重庆都要失守,绍隽成日忙的便是如何保家卫国,前方的将士只要后退一步,我们的后方就要死伤无数平民,国难当头之际,苏小姐不妨好好想想能为我们的国家做些什么有利的事儿,也好过这样成日往我们沈家跑,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乔霏说的很严厉,自然而然带了几分演讲时的慷慨激昂。 不过可惜苏心怡不为所动,不是每一个学生都是走上街头的热血青年,她是个看重自身生活的人,只是撇撇嘴,“你也别摆出一副大人的架子来教训人,这些老生常谈我都听腻了,这些话不如留到你去国外演讲的时候说啊。你身为一个女人,不知道女人的本分,成天往外跑,把沈将军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战区无人照顾,根本就没有尽到妻子的职责。乔五小姐,恕我直言,你更适合做个官员,妻子这个角色你根本做不好的。” 虽然乔霏对沈绍隽常有愧疚之心,但是从不曾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尽管还是维持面上的镇定和高傲,可是她的心已经被击得粉碎,苏心怡以她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击中了她心中最脆弱的一块。 何况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苏心怡才是沈绍隽的妻子,而她只是个小偷,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摆出一副正室夫人的样子,其实她才是那个小三。 “我适不适合做妻子是我和绍隽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情,苏小姐,你身为一个外人根本无权置喙。”乔霏站起身俯视着苏心怡,眼底流露出彻骨的冷意,“就算今天没有我,你也不可能是绍隽的良配,所以我劝苏小姐死了这条心吧,你还年轻,优秀的追求者有的是,何必纠缠一个有妇之夫?” “我不会放弃的!”苏心怡毫不示弱地站起身,直视着乔霏,“从见到沈绍隽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我的男人,这是宿命!我觉得一切都是前世注定的!这样的缘分也许你不能理解,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无论前路有多坎坷,无论旁人怎么阻挠,我都不会放弃的!” 说完这段话,苏心怡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完全没有见到乔霏在听到她说的话之后,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 “小姐,你还好吧!”见到苏心怡走了,谢英才走进门来,看到她那似是深受打击的不寻常模样,顿时有些慌了,这可是坚不可摧的乔霏啊,就算面对再可怕的敌人也能镇定自若的乔霏竟然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打击成这副模样。 乔霏恍若未闻,下唇已经被咬出血来了。 “这个苏心怡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谢英恨声道,“她竟然威胁小姐!” “她到底说了什么?”沈绍隽也觉得不可思议,以乔霏的性子怎么可能被一个女学生威胁。 “说绝对不会放弃你之类的,小姐怎么劝她也不听。”谢英在外头根本没有听全,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沈将军,小姐实在是太在乎你了才会这样。” 这是谢英所能想到最好的解释了,沈绍隽更是心酸愧疚,自己竟然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去苏家,找她父母说个清楚。” “别去!”乔霏眼神复杂,“你一个大男人别掺合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只要你能守住自己的本心,她又怎么会有可趁之机,没必要多此一举,反倒坏了你和她的名声。” “好,她若再来,我便继续不理她,你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沈绍隽柔声劝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惶恐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乔新伟的婚礼上乔霏始终心不在焉,虽然面上言笑晏晏,没让人看出丝毫不妥,可她身边的沈绍隽毕竟是她的枕边人,这么多年的相处又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情绪起伏? “霏霏,你到底怎么了?”婚礼之后,大家都在忙着合影,他半搂着乔霏低声问。 “没什么。”乔霏冲他笑了笑,笑中竟然有着勉强。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她虽然心思重,但是在他面前向来是不掩饰的,只要是他问了,她就一定会将事情的原委如实相告,这是第一次用这样敷衍的态度对他。 “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想到自从苏心怡来过之后,乔霏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了,他便猜出了几分端倪,只是不解她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大吃飞醋。 虽然沈绍隽冷峻严厉,可毕竟是青年才俊,又是华夏的民族英雄,这些年也有不少有英雄情结的女子明里暗里的对他示好,乔霏也都看在眼里,向来不把这些人当一回事。 他对苏心怡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觉得苏心怡在那些女子中家世不算是最出众的,相貌才学也不是最拔尖的,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女学生而已,和乔霏自然不能比,怎么就会让一向自信的她失了分寸? “你觉得苏心怡怎么样?”乔霏没有正面回答他,却问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问题。 “什么怎么样?我就见过她一两次,根本没什么印象。”沈绍隽觉得问题真的严重了,竟然问他对一个女人的观感,以她的性子怎么会问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见到她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前世今生,命中注定的那种,你老实和我说。我不会生气的。”她问得很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自从苏心怡昨天和她说,自见到沈绍隽第一眼起,她有一种认定了他的宿命感,她就开始恐惧,这对前世的夫妻,在这一世是否有着同样的心灵感应,他会不会也对苏心怡动了心?作为小偷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乔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乔霏一向温柔的他。少见地动了怒,“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而现在的乔霏也不在正常状态,自从苏心怡出现后。她的脑子就乱哄哄的失去了理智,前世见过的他们两人的结婚照和那些文字记载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一切都在反反复复地告诉她,他的妻子实际另有其人,如果说前世沈绍隽的前一段婚姻是从不被他承认的父母之命,那么和苏心怡的婚姻。却是发自他内心因爱结合的自由婚姻,她可以无视乡下那个差点嫁给他的前未婚妻,却不能无视苏心怡的存在,尤其是她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上门宣誓自己的主权。 试问有哪一个女子敢有这样的勇气直接杀到正室面前宣告主权的?她究竟是哪来的凭借和依恃? 乔霏的沉默不语和若有所思显然是火上浇油,让沈绍隽的怒气一下子蹿到了最高峰,结婚这么多年。他们连孩子都生了,她竟然对他如此不信任。 可这里毕竟是乔公馆,全家人在一块儿和乐融融的。正准备共进晚餐,连严肃的戴国瑛都在一边朗声大笑,他又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失态。 夫妻两人都只能各自收敛了情绪,回家再战。 “贝贝在家休息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啊?”乔星诃笑眯眯地问。 “本来应该把身子养好再说。可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啊。”戴国瑛也笑道,自从怀上了孩子一直到生产这段时间。乔霏已经辞去了政治宣传部副部长的职务,专心在家待产,可是他却一直没有物色到可以媲美她的好人手,原本被他牢牢控制的舆论态势,被那帮无能之人弄得又开始渐渐失去控制,因此他迫不及待地希望乔霏回来挽回颓势。 “孩子这么小,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应该多陪陪孩子才好。”乔月诃不满地说。 “我也是这么觉得,我看还是让贝贝来跟着我,带着静儿住到总统府来,不仅工作方便,也能让我们常常看到静儿,大家都有个照应。”乔星诃显然是已经想好了。 虽然乔梅和银月的工作能力不赖,但是终究比不上乔霏办事妥帖手段高超,最重要的是乔霏是她唯一信赖的心腹,许多秘密机要的事情只有交给乔霏她才放心。 于是经过和戴国瑛的商量,决定还是让乔霏到她身边做总秘,而政治宣传部和外交部的事都划归乔星诃分管,这样一来虽然乔霏不属于这两个部,但在具体管理上却可以都由她来把握。 见戴国瑛和乔星诃都望着她,乔霏便笑着应下,“过几日等绍隽回到前线,我就去上班。” 她从不讳言自己的政治野心,若不是这段时间的身体实在无法支撑,她也不会全然将工作抛开,她始终是一个属于朝堂之上,而不是家宅之内的女子,眼下的她急需要工作来缓解她在感情上的压力。 戴国瑛立刻满意地点点头,而新娘子吕碧青则朝她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纵使现在宣扬男女平等,但实际上社会出来工作的女子并不多,虽然也有一些女教师、女律师、女作家、女医生等等,但从整个人口基数来看毕竟还是少数,像吕碧青这样的女子聪明过人,又留洋归来,自然不甘心一毕业就宅在家中做主妇,她也需要有一个能够让自己一展长才的位置。 何况对于乔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根本不需要媳妇在家操持家务,这个家又是由婆婆来当,如果她没有工作的话,就得成日在家讨好婆婆,然后盼着丈夫早些回来,久而久之她在家中的地位会越来越低,所以她必须要能给这个家带来一些利益,这点是她在乔家立足的重要保障。 吕碧青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对她并没有多少迷恋和爱情,只是觉得自己合适做乔太太而已,那她便应该很好地展现出自己的优势。 在这一点上她和乔家的另一个媳妇云清不同,云清当年不过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又仗着丈夫的宠爱,因此不需要顾忌太多,每日只要陪着丈夫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其他的事儿根本不操心。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吕碧青这样的女子比云清更对乔霏的胃口,她一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吕碧青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在和乔新伟交往之前,吕碧青便已经认识了乔霏,只是那时候两人的关系并不算熟络,后来因为乔新伟的关系,两人便越走越近,对于这个二嫂,乔霏是欣赏的,这种感情和对胡素月、乔梅她们不同。 因为吕碧青很聪明,聪明得知道分轻重,懂得权衡利弊,这固然是优点,但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她不是一个性情中人,品德高度也绝不可能达到胡素月、凌湘那样的水平,这样的人永远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做,指望她能为自己两肋插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欣赏可以,但不能绝对信任,不过这样的人,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的话对己对人都是极有利的,何况她是自己的二嫂,在总体的利益出发点上和自己是一致的。 吕碧青结婚前曾经找过乔霏,隐晦地表达过婚后想要出来工作的意思,她很清楚在乔家,最有影响力的人不是乔绍曾,更不可能是姚碧云,而是乔家这个最小的女儿,她说的话不仅全家都会听,就连总统和总统夫人都会尊重她的想法。 她想出去工作也许会惹丈夫公婆不高兴,但如果这话是从乔霏口中说出来,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她知道伺候好乔霏这尊背后的大神,比伺候好公婆还要重要。 “大姑姑,女权会那里的人手够吗?”乔霏状似闲聊地问道。 “人是永远不嫌多的,有多少人做多少事儿,眼下育幼院、女学、医院都需要人手,我们还计划着再开办几家慈善机构,就是苦于人手不足。”乔月诃叹道。 “我觉得二嫂不错,她留洋归来,人又精明能干,若是成日呆在家中倒是辜负了她一身才学。”乔霏小声说道。 “她能行吗?”乔月诃对吕碧青的了解并不深。 “当年素月姐一留学回来就被我抓到女学帮忙,你看她这几年做的有多好,千万别小看女子啊!”她笑了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是女子只能被埋没在深闺的年代了,想来新伟也是开通的,只是他们才刚结婚,新婚燕尔的就说这事儿,也太扫兴了。”乔月诃向来体恤晚辈。 “多少给他们个心理准备嘛,如果姑姑同意的话,我这就去和二哥说。” “你给我送人来,我哪有不同意的?”乔月诃点着她的额头笑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解心结 “绍隽,你和我们家小五怎么了?”乔新杰忽然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向来亲密,怎么今天却这般生疏?莫不是吵架了?” 乔新杰看似随意地一问,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今日在场的大都是家人,素来了解这一双夫妇,但若乔新杰不说恐怕还未意识到,经他这么一提,大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沈绍隽正为乔新杰把苏心怡这个大麻烦介绍给他而埋怨,本不想给他好脸色,甚至想回一句“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儿不劳费心”,可是触及岳父母那探究狐疑的目光,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这边儿还没开口,乔霏就抢着说道,“八成还在为今天早上我不让他抱静儿的事情生气呢。” 沈绍隽朝她看了一眼,知道她不想将夫妻两人之间的龃龉在众人之间摊开。 “怎么了?”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不让他抱静儿?” “姑姑,你是不知道,自从静儿出生之后,他只要在家就抱着静儿,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现在倒好,静儿不认我这个娘,也不认奶妈,只要这个爹了,别人抱一会儿就开始哭闹。他过几日就要回前线了,如果不早点儿让静儿适应,今后我指不定有多头疼。”乔霏埋怨道。 众人看着一脸讪讪的沈绍隽和他怀里咯咯直笑的沈静,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也怪不得绍隽,静儿这么可爱,绍隽又刚当爹,自然舍不得。”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绍隽,我敬你一杯。” “静儿一向不爱哭闹。谁抱她都笑呵呵的,可是抱在怀里没多久就呆不住了直哼哼,还以为是她饿了呢,原来是要爹。” “到底是闺女儿和爹亲,当年小五也是喜欢我多过喜欢她妈妈,哈哈哈,儿子就不行了,一个个都皮得很。”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置气?” “小夫妻嘛,也难怪。谁没个拌嘴的时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小夫妻吵架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倒是茶余饭后的笑料。 本来就对乔霏生气不明所以的沈绍隽,更加摸不准她究竟是因为苏心怡吃醋,还是因为女儿吃醋,虽然荒谬,可他觉得还是后者更加靠谱一些。 回去之后立刻将女儿交给奶娘。讪讪地拉着乔霏的手回房,“这几日我成天哄着静儿,冷落了你,都是我的不是。” 乔霏愣了愣,虽然见到父女两人那旁若无人的模样,心里偶尔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她还没幼稚到和自己女儿争风吃醋的地步,她心里的刺始终是苏心怡。 “绍隽,你年少时可有喜欢过什么样的女子?”之前因为直接提起苏心怡。而惹得他大怒,现在她只得换一个委婉的问法。 “有啊,我喜欢过一个女学生,她不仅清丽脱俗,还端方大气。最让人钦佩的是她博学多思,骨子里有一股不输男儿的志气。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好女子。”沈绍隽想起当年,一脸的眉飞色舞。 “那女学生是你的同学?”她明知故问。 “傻瓜!”他伸手掐了掐她的左脸,在他年少情窦初开之时便遇见了她,之后哪里还会有其他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你说的女子也太刚强硬朗了,就和个男人似的,难道你不喜欢青春甜美,如花似玉,会和你撒撒娇的女孩儿?”她进一步试探道。 “那种女孩儿软绵绵的,成日和男人撒娇,多半脑子里空无一物,按你的话来说,便是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这种女子不过是俗物而已。”他一脸嫌弃地说,就像是喝过了沁人心脾的上等好茶,再喝一碗白水,真是入口无味。 “若我当初不嫁你,你会如何?也会娶一个俗物吗?”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似乎问懵了他,他的脸色瞬间沉凝了下来,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兴许不会将就。” 他知道恋慕乔霏的男子无数,和那些家世优越相貌出众的翩翩佳公子比起来,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乔霏最后能选中他,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小概率事件。 她自然不会知道他曾经无助彷徨过,也曾经忐忑害怕过,她走得那么快,他总担心自己跟不上,她飞得那么高,他恐惧她会遇上更好的男子。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最后她的选择不是他,他会怎么做?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以肯定的是世上找不到第二个乔霏,他也不可能再去将就别人。 将就这种事害的不仅是别人,还有自己。 “那个苏心怡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你竟会如此不安?”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这一番拐弯抹角问的是什么意思。 “她说她觉得你和她是前世姻缘注定的。”虽然还有些闷闷不乐,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心结已经渐渐解开了。 “你竟会相信这样的胡话!”沈绍隽震惊了,乔霏的性子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什么前世姻缘这样神棍似的胡言乱语她竟然也会放在心上。 “因为我没觉得自己和你有什么前世姻缘之类的,她竟然会那样笃定,把我给惊住了。”她闷闷地说。 “本来就没有什么前世姻缘,她觉得个屁,我可什么都不觉得!”沈绍隽大怒,连脏话都冒了出来,“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面的女子!” “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她说我更适合在外做官,是做不了一个好妻子的……”她想起苏心怡的话便觉得委屈,可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下回她要是再来,我亲自把她轰出去!”沈绍隽本来对苏心怡并没有任何感觉,现在竟是觉得她面目可憎了,“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竟如此没皮没脸,说什么前世姻缘,这是什么家教?亏你还顾着她的脸面,不让我去和她家父母理论,真真是气死我也。” “算了,小女孩儿不懂事。”只要想开了,乔霏就不会把苏心怡的事儿放在心上,从头到尾作祟的只是她自己的心魔而已,否则以她强大的信念怎么会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手里? “你也不懂事儿!这样的胡言乱语竟然还放在心上,值得么?”他斜眼觑她,“昨晚上为这事儿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身体弄坏了,值得么?” “咦,你怎么知道?”他昨晚分明呼吸均匀,睡得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身边可是睡了个大活人,能不知道么?”他没好气地说,他一晚上都在等她倾诉烦恼,可她愣是一言不发,直到今天早上,还是他先忍不住了。 “是我的不是。”她立刻低眉顺眼地道歉。 “今后可不许这样了。”见她想开了,他的眉头也舒展开,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低头顺了顺她的头发,满怀心疼。 乌黑柔顺如丝缎一般的长发手感极好,软玉温香在怀,是男人总会有些想法,何况怀里这位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只是以她现在的身子终究还是不适合行夫妻之礼,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放开她,却被她一把摁住了。 “霏霏,我先出去一下。”他苦笑,每次休假回来总是能放纵上好几次,可是这次由于她生产的原因,他已经是做了一个多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每晚都只能望着睡在身边的娇妻碰不得摸不得,好几天早晨醒来都有身下都有难堪的痕迹。 “这么迟了,你去哪里?”她抬起头无辜地望着他,小手却往他的身下探去。 “霏霏,你——”他倒抽一口凉气,身上又热又硬,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她竟然俯下身子去,解开了他下身的束缚。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下一秒钟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自己被纳入一个温暖湿润的所在,那种快乐几乎要让他瞬间崩溃。 他低低喘息着,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暧昧而淫靡,这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乔霏实际上一点经验也无,又完全没有接触过这种事,自然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完全是凭着过去在书本上读到的只言片语,自行进行摸索,心里不是不紧张,时不时地分神注意他脸上的表情。 只见他紧紧闭着眼,双手握撑拳,脸上的表情似乎极为痛苦,可又似乎夹杂着欢愉。 这一刻,她只希望他快乐,哪怕把自己放到很低很低,这也是现在的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霏霏——”他终于忍不住低喊出声,将自己完全释放在她的嘴里。 从高氵朝的余韵中回过神来的他,见到乔霏呆滞而茫然地坐在一旁,嘴里还含着浑浊的液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连忙坐了起来,心疼地拿过手帕哄道,“快吐出来!” 又倒了水看着她漱了口,他才将她搂在怀里,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曾几何时,乔霏在他心中一直是如女神一般遥不可及的存在,就算婚后两人也有过肆意欢爱的时候,可这样出格的事儿还是第一遭,他甚至有一种亵渎了女神的感觉。 第二百五十八章 弃子 “霏霏,你今后不必如此。”沈绍隽柔情万种地将她搂在怀里,只觉得心软成一片,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更多的是欢喜。 “你不喜欢吗?”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如水。 他的脸开始发烫,声音也越变越小,“我当然喜欢,只是,觉得你受委屈了。” 这样好的女子竟然会为他做这种事,让他怎么能不感动? “我不会,”她摇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只要你快乐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不得不说,苏心怡让她有了危机感,无论什么前世姻缘,她都不在乎了,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失去他,为了他,她愿意做任何事。 乔新伟的婚礼结束了,乔新耀自然不必继续藏在方公馆,又被悄悄送回了乔公馆,一直被来来回回折腾地送来送去的乔新耀这几日一直都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 直到药性退了,他才在某个早晨清醒过来,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房间和摆设,他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但从胃里传来的饥饿感告诉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他挣扎地起床,卧床多日的他只觉得浑身使不上劲儿,脑子还在嗡嗡作响,眼前更是直冒金星,踉踉跄跄地挣扎出房门却和过道里一个衣着华贵但是相貌平平的女子四目相对。 “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有把利刃在凌迟着自己的喉咙,他难受得皱起眉,用力地咳了两声,才觉得好了点儿,“为什么会在我家?” 那女子显然也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热情地笑道,“你是新耀吧。我是你二嫂吕碧青。” 她转身对身后的小丫鬟吩咐道,“快去告诉太太,三少爷醒了。” “我不是在醉仙楼喝酒么?怎么会在家?”乔新耀扯着头发蹲到地上,显然头很疼,“还突然冒出一个二嫂,难道二哥的婚礼已经过了?” “你已经醉了好几日了,你们两个快把三少爷扶进房里歇着,”吕碧青利落地吩咐道,“我去让厨房熬些清粥上来。” “没想到你虽然长得丑,但还挺能干的。难怪二哥会娶你,不过真没想到二哥真会娶一个丑女为妻,他真是……”乔新耀嘟囔着。说话的声音却不大不小落入在场诸人的耳朵里。 吕碧青的眼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她知道自己其貌不扬,甚至无论她怎么打扮都无法掩盖与生俱来的缺点,哪怕她穿上最时髦的衣物,画上最艳丽的妆。还是个平凡的女子。 虽然她样样出色,但容貌一直都是她的软肋,她这样的长相能够嫁给乔新伟,已经是跌破了众人的眼镜,多少名媛小姐在背后看她的笑话,盼着她早日被丈夫厌弃失宠。 相比之下乔家却是专门出俊男美女的。且不说乔家的女儿是出了名的美丽出众,就是男子们也个个英挺不凡,就连最不争气的乔新耀此刻落魄得如流浪汉。还是掩盖不了他俊美的底子,而她无疑就是鹤群里一只最不起眼的芦花老母鸡。 就算乔家人对她的长相没有意见,那些嘴碎的下人们又岂会饶得了她?过门没几天就被初次见面的小叔子毫不留情地讥为“丑女”,这桩难堪事是肯定会传扬出去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在社交场上混? 吕碧青心中虽然气怒悲愤。可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一派长嫂如母的气度。仿佛丝毫不以为意一般,“新耀怕还是宿醉未醒,你们几个记得快把洗澡水放好。” “新耀,你这孩子总算是醒了,可把妈妈担心坏了。”一听说儿子醒来,姚碧云连忙赶到了他的房间,不住地用帕子拭泪。 虽说早就知道儿子今天会醒,她还是不住地忐忑,生怕他们药量下重了,他这一醒她心中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妈,我什么时候回的家我怎么不知道?”吕碧青让人送上了清爽的白粥,饿了很久的乔新耀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你在上海喝得烂醉被人赶到街头,好在被你父亲的故友见着了,派人和家里说了,我们便让人连夜将你送回来了。”这一番说辞是家中人早就想好了,以乔新耀浑浑噩噩的生活态度也不会想出其中的蹊跷。 乔新耀随意“唔”了一声,“既然二哥已经结婚了,那我还是回上海去了。” “什么回上海?咱们家都在这儿,那里已经是沦陷区了,你还去做什么?”姚碧云第一个不赞同,不仅是因为沦陷区不安全,最重要的是一想起那个把他魂儿都勾去的烟花女子,她就一阵紧张。 “呆在这儿做什么?没意思!”乔新耀越大越任性,甚至有些乖戾,毫不客气地顶嘴。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流浪汉有什么区别?你非要把我和你爸爸气死不可吗?你也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么惦念地回上海就是想去见那下九流的女子是不是?”姚碧云再也按捺不住怒气,直接怒骂道。 “你们知道了什么?”乔新耀惊疑地看着母亲。 “我和你父亲是怎么教你的?你全都忘到爪哇国去了吗?你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妈都依你,只要她家世清白即可,可你想想那种女子……” “我不准你说她一句坏话!”乔新耀双眼瞪得通红,竟然将手中的粥碗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瓷片碎渣溅得四处都是,姚碧云也被深深骇着了,但是惊骇之后是深深的愤怒,她怒不可遏地挥手狠狠摔了儿子一个耳光,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打他。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室内,一屋子的下人都屏气敛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有姚碧云气恨的喘息声。 乔新耀侧着脸,脸上是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垂在额际的头发遮不住他怨恨的目光。 “我要和这个家决裂!你们这些虚伪的蛀虫!你们让人恶心!没有思想!没有灵魂!从头到尾都充斥着自私……”乔新耀一字一句地骂道。 姚碧云的嘴唇颤了几颤,终究还是受不了他这样疯狂地谩骂,用帕子捂着脸走出了房间,身子还不住地发着抖,“你们几个把房门锁好,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他出了这个房间。”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乔霏无奈地靠着椅背,现在的乔新耀可谓是众叛亲离,全家上下都对他充满了敌意,就连和他一向交好的乔新伟都因为吕碧青的事和他翻了脸,现在的乔新耀天天被锁在房间里摔东西咆哮,隐隐约约有流言传了出去,说是乔家三少爷被一个烟花女子勾引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已然是疯了。 乔家现在的声誉一落千丈,姚碧云日日愁眉苦脸,所有的社交应酬都无法在家里进行,因为楼上关了个和怪物似的乔新耀,天天咆哮嚎叫,甚至连夜深人静时也不例外,一家人被他闹得连睡都睡不好。 “他这几日还是这样么?” 吕碧青有了女权会那里的差事自然可以躲出去,姚碧云就不成了,天天从早到晚忍受乔新耀的折磨都快精神衰弱了。 “哪一天不是这样?”姚碧云摁了摁太阳穴,神色憔悴,“我真是没脸出去见人了,有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真想给他打一针镇定剂,我这几天和你爸爸商量着将他送出去……” “送到哪儿去?”乔霏也觉得头疼。 “不知道,找个乡下地方把他送过去,派几个健壮的人看守着。”姚碧云神色冷漠,“不然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你二嫂刚刚进门,你大哥还没有结婚,他这样胡闹还有哪家小姐刚嫁过来?” “这样岂不是要放弃他?”这样做和前世将乔新耀赶出家门有什么两样,这恰恰是她一直不想看到的。 “不然呢?”姚碧云十分疲倦,“我们对他真的失望透顶了。” “再试一试吧。”乔霏建议道。 “你也不是没试过,结果呢?连你都被他骂个狗血淋头的,你说外头那个女子魅力该有多大啊?竟然会把他迷成这样?”姚碧云眼底净是绝望。 “我再上去试一次。”她边说着边上楼敲开乔新耀的门,此时的他正神色麻木地望着天花板。 “三哥——” “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你们一家人虚伪的嘴脸。”迎接她的是乔新耀毫不友善的冷笑。 “今天是云清的忌日,我想来拜祭她,可是一直找不到她的照片,记得这间房里有她的遗照便来找找。”乔霏淡淡地说,“三哥不必介意我,想骂什么尽管骂吧。” 乔新耀的脸顿时僵住了。 “记得往年这个时候,三哥你都会写一些文章纪念她,今年莫不是忘了吧?”乔霏带着讥讽看着他,她转过身手里捧着云清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温柔娴雅地微笑望着他。 “我——”乔新耀脸红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真是完全忘了,醉生梦死的日子过得太久,他竟然连云清这个深深爱过的女子都忘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说媒 乔新耀嗫嚅半天,想从唇瓣里挤出“我没忘”三个字,却怎么也挤不出来,他可以恨乔家上下的每一个人,可以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自己,但是云清永远是他心中最圣洁的一块圣地,这个女人从始至终以自己的青春无怨无悔地爱着他。 面对爱妻美丽的容颜,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消失在原地,他曾经在她的灵前发誓终身不再娶的,也一直清心寡欲地活着,可是这段日子的纵情声色,却是真正的对不起她。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爱与美的象征往往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过去的乔新耀一直以云清为自己创作的源泉,但是渐渐的这座源泉枯竭了,他便要寻找新的替代品,不过仅仅是替代品,红颜薄命的云清永远都以最美丽的姿态活在他的回忆里。 也许云清活到了今天,容颜衰败,成为一个在家里苦苦守候丈夫归家的女子,他也会充满了对云清的不耐和厌烦,从而将云清看作乔家的一员,对他们都充满怨怼。 早逝对云清来说是不幸,却也是幸。 “三哥,若你心中还惦念云清,不妨为她做些什么。”乔霏将云清的照片摆正,又献上了一束白色的雏菊。 “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我这个样子能做些什么?”乔新耀盯着云清的照片,形容苦涩,现在的他形如废人,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来给她鞠个躬总可以吧。”乔霏冷道,“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妻子,当年的你们是何等幸福恩爱,你这一本《爱清札记》我读过后不知道哭了几回,恐怕现在你已经不会再为她写出这样情深意重的文字了吧?时间是一块磨刀石,终究会磨去所有的缠绵恩爱,也会磨去怨恨无奈。最终的一切都会让人慢慢遗忘。” “小五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儿女情长?这样感性的话倒不像是你平日会说的。”乔新耀带着冷漠的微嘲,他们这样自私虚伪的人也懂得情么? 乔霏不以为意地拂了拂乔新耀写给云清的那本书上的尘土,“我和云清好歹姐妹一场,她生性单纯通透,是个全无机心的好女孩儿,像这样的女子独一无二,无论是我还是二嫂都是远远不及,三哥你说呢?” “那是自然。”乔新耀毫不犹豫地说,云清纯洁得就如天上的白云,没有一丝杂质。 “那么世间上又有什么样的女子能和她相比。甚至让你连云清这样的女孩儿都忘在脑后了?”乔霏的声音转为严厉,“三哥不妨引荐引荐,也让我见识一番。” 他哑然无语。那个让他醉生梦死的她虽好,但的确比不上云清的完美无瑕,好半天才说道,“云清毕竟已经死了。” 那一朵解语花自然也是他真心爱着的,就连姚碧云说她一句不是。他都要翻脸的,可是和云清一比,他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云清是死了,可是她还活着,活在你的心里。这可是你在书里白纸黑字自己写的。”乔霏打开书将那段文字展现在他眼前,“你应该明白对你来说云清是最重要的人。若你心中的云清已经死了,那她便是真的死了,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云清这个人了。” 乔新耀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我今日便来送云清最后一程。”乔霏划了一根火柴。竟是要将照片和书烧去。 “不要!”他大骇,疯了似地上前抢过照片和书,失声痛哭了起来。 “你不是说云清已经死了么?你心里既然装了其他的女子,为何还要强留云清?你应是知道她的,她那外柔内刚的性子。怎么愿意在你心中有别人的情况下,还想硬占有那一席之地?你不放她走。便是侮辱她!”乔霏步步紧逼。 “不要!不要!我只有云清,只有云清了!”乔新耀哭得如一个小孩儿。 他情伤累累,虽然出身名门,也有不少闺秀爱慕,可他爱过的三个女人都离开了他,初恋甩了他,妻子离世,最后恋上的这个烟花女子又莫名其妙地和他断了联系,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变得越来越暴力,越来越乖戾,和那两个对他毫不留情的女子相比,云清无疑是最美好的,她至始至终没有嫌弃过他,不仅给了他无数的爱,还是在他怀里微笑着说着“我爱你”离世的,前尘往事历历浮上心头,无疑云清是他最重要,也是他唯一真正拥有过的女人,他又怎么肯让乔霏烧掉她的东西。 “谁是真心爱你,谁是虚情假意,想必三哥比较之后,心里也有数了吧。”乔霏叹了口气,“若三哥还执意要走,我会劝爸爸妈妈放了你,还会给你一笔钱,但是你必须将云清的东西全部烧去,一件不留,否则那便是侮辱了她。” 乔新耀没有答话,依旧抱着云清的东西哭个不停。 “我再多嘴劝三哥一句,千万别做傻事,云清笃信上帝,必定已经上了天堂,你若是做了傻事,有违教义,便永生永世都见不着云清了。” 乔霏的这一句话瞬间让乔新耀的脸色变得灰败衰老,这样污浊黑暗的尘世,他注定要一个人痛苦地活下去。 “自从你那天走了之后,新耀倒是消停了许多,除了时不时地哀嚎啼哭让人渗得慌之外,那样的破口痛骂倒是没有了,也不成日吵着要去上海了,我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这个家总算安稳了些。”姚碧云抚了抚胸口,这样下去也不必苦恼将他送走了,只愿他能一天天好起来了,“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回心转意?”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子,就是问他对得起云清么?” 姚碧云愣了愣,旋即苦笑,“全家也就你敢在他面前提云清,换做是我们指不定他要骂得多难听呢。” “我想来想去也就云清能暂时制住他了,确实是没有其他的法子可想,好在他是心里不舒坦,而不是真的疯了,若是真疯了,那我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乔霏叹道。 “只是暂时?那以后怎么办?”姚碧云心有余悸,她年纪大了,正值更年期本来人就不舒服,再被乔新耀这么一闹,差点就要卧病在床了。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后云清对他的影响力渐渐小了,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上海那烟花女子也会在他脑中慢慢淡忘了去,他这样容易疯魔的状态,我看还是让他少接触些女子为妙。” “你说得不错,我和你爸爸也是死了再让他成家的心思,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我们就别无所求了,你瞅瞅,他从小到大一沾上什么情情爱爱的,就发疯发懵的,这已经来来回回折腾了我们三次了。”姚碧云一脸愁苦,“要再来一次可就要了我们全家的命,还不如他乖乖地呆在家中清心寡欲呢,你说我们家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异类?” 乔家人一向都是理智的,乔新耀这样的性格半分都不像是乔家人,要不是那张脸长得像,他们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抱错了。 “妈,大哥最近怎么样了?”乔霏状似无意地问道,“几次回来都没遇上他,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还不就是银行那些事儿,”姚碧云摆弄着斗柜上的鲜花,“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你三哥那个样子不说,你大哥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一把年纪了,还是不肯结婚,身边连个好好相处的女孩子都没有,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啊,二哥都结婚了,大哥这样真让我们觉得过意不去,”乔霏笑了笑,“我倒认识个不错的女孩儿,要不介绍给大哥认识?” “哦?什么样的女孩儿?”姚碧云立刻来了兴致。 “说起来这女孩儿你也见过的。” “哪家的闺秀?”一听这话,姚碧云就知道这姑娘的家世定是不差。 “胡杰的最小的妹妹,那个叫做胡素心的。”她也不卖关子,“小姑娘今年刚满十八,现在在政治宣传部做文员,倒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儿。” “这姑娘我有印象,模样倒是挺周正的,也是个聪明玲珑的,只是,”姚碧云沉吟道,“这胡家——” “我知道妈妈在顾虑什么,”乔霏笑道,“不过你想啊,如今都一致抗倭了,姑父和胡杰还能有什么恩怨?胡杰不过是头拔了牙剪了爪子的老虎而已,如今也就领个闲职在城里瞎混,姑父还会把他放在眼里么?何况胡杰和兄弟姐妹之间走得并不近,胡素心是胡素心,胡杰是胡杰,人家小姑娘自幼外出读书,学成之后也自食其力,不是那些个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妈妈也是知道小姑娘的姐姐胡素月,她虽然是胡杰的妹妹,可是两个姑姑都十分看重她,因为办学的事儿,姑父还亲自表彰了她。他们虽然都姓胡,可我看妈妈是多虑了。” 第二百六十章 南洋之事 “既然是在政治宣传部做文员,想来你是了解的,你看上的人,妈妈还是放心的。”姚碧云也笑道,不过还是有些犹豫,她向来很尊重孩子的,“只是不知道你大哥怎么想的。” “只当是多认识个朋友,何必想那么多呢,我看就不必先问过大哥了吧,这几年妈也给他介绍了不少名媛闺秀,他哪次是愿意的?索性也别给他压力了。”乔霏笑得十分温柔和煦。 “你的意思是先斩后奏?就怕你大哥时候不高兴。” “我们又不是逼婚,只不过给他介绍个朋友而已,大哥不也常常介绍朋友给我们么?大家只做朋友相处,若是处好了,再说不迟。”乔霏真心地说,“妈妈也别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你说的倒也不错,”姚碧云沉吟片刻,“过几日你小姑姑那儿有个舞会,你大哥肯定会去,到时候你把那个小姑娘带过来。” “妈妈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她的眼中滑过一丝诡异的光彩。 “对了,你手头若是有不错的男孩子,不妨介绍给若心认识。”姚碧云又动了心思。 “若心回来了?”乔霏吃了一惊,虽说是一起乘船去美国,但是一到国外姚若心就被她的兄长接去了,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治病疗养,两人几乎断了联系,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姚碧云点点头,“你小舅舅和舅妈一向最疼爱若心,哪里放心得下她,听说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好你表哥他们回来便顺道带她回来了,否则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国外也不是个事儿。她毕竟得过那个毛病,当初在上海也闹得很难堪。自然不宜大张旗鼓地宣扬,就咱们几家亲戚知道。但她现在病好了,年纪也不小了,你比她还小上一些都做妈了,她再这么呆在闺中也不是个事儿,若是有品行不错的,不妨让他们认识认识,让她将来有个归宿,也了你舅舅一桩心病。” “我会帮她留意的。”虽然对姚立言没有好感,但是姚若心却待她一向很好。 “昭初。你总算是回来了。”乔霏兴奋地握着老友的手。 “好在我这一趟不辱使命。”宣昭初也是一脸喜色。 “不过倒是黑了许多啊。”乔霏打趣道,宣昭初满面风霜,看上去老练精干。俨然是个稳重的生意人,哪有当年翩翩佳公子的风采。 他“呵呵”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以为意地说,“南洋日头毒,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不过我倒是带了个意外的好消息给你。李先生回国了。” “和你一块儿回来的?” “那倒没有,他拖家带口的难免会慢上一些,想来过几日便会到重庆了,他已经将家产转手,预备回国来支持国家抵抗倭国,另外他想以自己为号召。凝聚海外同胞捐钱捐物,为抗倭做贡献,像他这样无私的义士真是不多见!”宣昭初一脸兴奋。 “如今橡胶价格还没下来。他竟然有这个魄力放弃橡胶园,真是不容易。”乔霏点点头。 “还不是因为这几年我们的旁敲侧击,他一直留心着倭国,倭国搅乱橡胶市场的举动刚刚开始,他便察觉到了。立刻就将橡胶园转手,连倭人都觉得意外。倒是卖了个好价钱,不过他对倭国也是深深恨上了。” “李先生德高望重,倭人肯定都盯着他,倭国特务猖獗,难保不会对他下手,我还是让几个人去保护他更妥当一些。”乔霏沉吟道。 “那敢情好,”宣昭初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我在南洋一带的确是见到了许多倭人,固然有部分正经商人,但还有不少行踪诡秘,更有不少倭国武士,让人对他们的目的很是怀疑。” “你是没见识过倭国特务的厉害,许多精明的大人物都着了他们的道,最可怕的是那些特务里不仅有倭人,还有我们华人。”乔霏叹道。 “竟有这样为虎作伥之徒!”宣昭初一脸怒容。 “正是如此才防不胜防,你在外须得多多小心,一想到倭国特务的手段,我便更加担心李先生的安危。” “倭人这次对李先生还是颇为满意的,他们本就看上李先生的橡胶园,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出手了,他在南洋一直没和倭人撕破脸,倭人总不会为难这位识抬举的李先生吧,否则便是寒了他人的心,不过橡胶这么重要的物资拱手让与倭人,真的没问题吗?”宣昭初一脸可惜。 “我们这个时候出手还能赚上一笔,倭人做事一向不择手段,钱买不来便硬抢,与其到时候分文不得还得拱手相让,倒不如先赚上他一笔,再用这笔钱来打击倭人。大丈夫能屈能伸。” “李先生也是这么说的。这能不能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宣昭初打趣道。 她笑了笑,“南洋豪绅们家底很厚,如果能够携手抗倭,对我们真是一大助力,如今联合政府的财政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因为乔绍曾是财政部长,乔霏自然再清楚不过了,战争一直持续下去,军费只能日益增加。 “倭国又何尝不是呢?他们也在这场战争中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可是战争迟迟不能结束,也是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长此以往,我就不信我们拖不死他们。”宣昭初愤然道。 “闲话不多说,这次去南洋可有发现我们乔家的产业有什么问题么?”既然持有家主令,在乔家的新一任家主没有选出来的情况下,乔霏就必须代管乔家庞大的产业,年纪轻轻就成为乔家这个庞然大物的掌舵者。 乔家家大业大,不仅是在华夏国内,在世界各国都有所涉猎,而和华夏唇齿相依的南洋,更是在乔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乔霏初初上任未必能够服众,尤其是那些老掌柜们,没有见识过她的厉害,又怎么会轻易听从她这个年轻女子的话,当然乔霏对他们也不放心,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种事还是要自己的心腹宣昭初去查上一遍才放心。 “南洋没有问题,而且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关停了所有的大商号和那些与战略资源相关的商号,只留下一些小商号,有一部分掌柜在当地住惯了,还是愿意留在那儿,另外一部分想要落叶归根的,我也安排他们乘船回来了,不过他们对你一上台就大张旗鼓地关闭商号的举动很不理解,真以为乔家衰败了,一个个哭得不行。”宣昭初头疼地说,一路上安抚这些老掌柜们可费了他不少心思。 “没办法,要和他们说南洋很快就要动荡不安,被倭国占领,他们肯定不相信。”乔霏无奈地摊手。 “关于倭国会在南洋开战的问题,先前听你分析我也觉得颇有道理,可待我去南洋转了一圈,却又动摇了。”宣昭初如实相告,现在的他对乔霏的看法半信半疑,若不是长久以来她的决断全都无一例外地言重,让他无法不从内心产生信服感的话,他恐怕也会和那些老掌柜一般。 “南洋的经济着实不错,虽说是列强的殖民地,可是整个社会很平静,百姓安居乐业,根本看不到开战的苗头。再说倭国不过是弹丸之地,在华夏全面开战对他们的国力来说已经很勉强了,他们真有那个实力两头作战?要知道在南洋他们面对的可不是我们华夏啊,列强难道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倭国杀红了眼,已经是骑虎难下,这场仗他们是非打不可,不过这一场仗他们必败,你说的不错,倭国自然不是列强的对手,”她笑了笑,“不过一旦开战,南洋一片混乱,战后的格局必然要重建,那些大商号在战争和动乱中必定首当其冲,反倒是不起眼的小商号还有可能趁乱崛起,就算有个闪失,于我们也损失不大。” “听起来有些道理,我们家在南洋也有不少产业,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宣昭初有些感慨,他家兄弟几个,虽然宣成最看好他,但是他却对兄弟阋墙,争权夺利没有太大的兴趣,早早便离了家随着乔霏做事,因为这事儿把宣成气得不行,但他也因此脱离了乌烟瘴气的宣家,倒比过去自由了不少。 “还记挂着他们?”对于宣昭初毅然脱离宣家的内情,乔霏自然知道得很清楚,若不是他那些兄弟做得太过分,他也不会心灰意冷得放弃偌大的宣家。 “毕竟兄弟一场,不过那个家我是实在不想再踏进一步了。”当年为了打击宣昭初,他的兄弟们竟然害死了他即将临盆的妻子,一尸两命的惨剧差点让宣昭初差点疯了,尤其是知道一切是被人蓄意谋害的时候,宣昭初的愤恨达到了极致,毫不犹豫地和整个家族决裂,随着时光的流逝愤恨之情是淡了,但是那种无奈和遗憾还是常常萦绕在胸。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兄妹阋墙 “逝者已逝,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见宣昭初一脸感伤,乔霏劝道,他那惨死的妻子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当年的他还是位翩翩佳公子,不知道勾去了多少少女的芳心,最后他选定的妻子虽然不被父亲所喜爱,但年少时候的爱侣感情特别深厚,两人着实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好时光。 没想到爱妻竟然死于非命,当年的他虽不至于像乔新耀那样变得疯疯癫癫,但是那种痛苦也是深入骨髓的。 自此以后他才换了性子,后来自然也续娶了一位妻子,也是名门闺秀,十分端庄能干,与精明的他夫妻和睦,他常年在外奔波,她一人在家也将一家子操持得十分妥帖,但两人之间却似少了些什么似的,总是相敬如宾。 宣昭初点了点头,“佳婉的确是位好妻子。”哪个豪门大户没有点儿恩怨?虽然往事值得唏嘘,但这些戏码想必都是她自小司空见惯了的,他又何必特别矫情? “对了,你大哥最近手笔倒是很大啊。”他的唇角隐隐有些不屑。 “怎么了?” “自从外汇管制以来,倒卖外汇和黄金一直都屡见不鲜,可像乔新杰这样疯狂的却不多见,你这个大哥不简单,至少不像外表那么温良啊。”宣昭初笑道,“我看他还是挺有野心的。” “毕竟他是长子……”乔霏意味深长地说,大哥的转变是自从她得到家主令开始的,这变化并不引人注目,却有蛛丝马迹可循,虽然长房和本家不睦,可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面对本家偌大的家业。她就不相信乔新杰不动心。 若是本家的一切由其他房的子弟继承,兴许也就算了,偏偏是被乔霏这个长房的出嫁女给继承了,难免会觉得心理失衡。 “目前的财政政策固然能缓解压力,但是长此以往,恐怕会伤了国家的根本。”宣昭初既是专业人士又是局外人,反而看得更加通透,外汇管制虽然有利于现下的形势,却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你说的有道理,指望手中握有权力的人自觉抵御诱惑实在太困难了。就算有些人能做到,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到,尤其是在大家族面前。家族利益往往大过了国家利益。”对于这一点乔霏比谁都清楚。 宣昭初最佩服的就是乔霏的识大体,她虽是大家族的掌舵人,但却从未被家族挟制,家族反而成为她手中的工具,能够在权力面前有这样清醒的认识世间恐怕仅此一人。 “大哥最近做得是有些过了。也该敲打敲打他了。”乔霏沉吟片刻,乔新杰与她的感情一向很好,但是最近又是离间她与沈绍隽的感情,又是大肆敛财,的确惹恼了她。 “大哥,下周实业公司开张。还是要由你去剪彩才好。”晚饭时分,乔新伟笑道,这家公司是由他筹办的。费了不少心血,终于要开张了,他自然是一脸喜色。 “要去你自己去。”乔新杰冷冰冰地回了他一句。 乔新伟愣住了,“可是上次你答应过……” “答应?我不记得。” “你怎么这样?”乔新伟也有些怒了,乔新杰不仅脸色难看。还无缘无故地与他针锋相对,虽然敬重大哥。可他也是有脾气的。 “我怎么不能这样?我这个做大哥的哪点对不住你们?”乔新杰当场摔了筷子。 一家人全都愣住了。 乔绍曾在总统府开会,坐在桌上吃饭的只有姚碧云、乔新杰和乔新伟夫妇。 “新杰,你怎么这样说话?”姚碧云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新杰,这个儿子一向稳重,从小到大都很让人省心,对待弟妹也十分关心,像这样任性的发脾气还是第一次。 “在你们看来什么都是我的错了?”乔新杰冷笑,“我哪点对不起你们?”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不仅是姚碧云,就连乔新伟都觉得大惑不解。 乔新杰冷哼一声,将筷子一推,“我没胃口,你们慢慢吃吧。” “新伟,你大哥究竟是怎么了?”姚碧云担心地问乔新伟。 “我怎么知道?”乔新伟也一脸郁闷,“早上还好好的,下午的时候姑父派人把他叫去总统府,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不会是他犯了什么错吧?” “大哥做事一向有分寸,爸爸和姑父都十分信任他,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吧。”乔新伟虽然对乔新杰有信心,却也难掩担忧。 回到房间的乔新杰狠狠地将书桌上的东西统统扫落在地,浑身气得不住发颤。 刚刚回到家的乔绍曾脸色也很差,姚碧云担心地上前问他话,他也只字不提,径自上楼找了乔新杰。 “你做的好事你姑父都告诉我了!你怎么就如此不懂事?这点儿轻重都分不清吗?”乔绍曾很少用这样严厉的口吻训斥长子,此时也是憋了一肚子怒气。 “我做错什么了?我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乔新杰毫不示弱地顶嘴。 “为了这个家?我们家落魄到需要你这么不择手段的地步了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乔绍曾怒不可遏地摔了儿子一个耳光。 乔新杰震惊地望着父亲,这是从小到大,父亲第一次打他! “你们就是如此偏袒她!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她,所有的美名她也担了,这恶人就由我来做?!”乔新杰咆哮道。 “你在说谁?”乔绍曾虽然愤怒,但更多的还是不解儿子口口声声提的“她”是谁。 “除了乔霏还有谁?无论是你还是姑姑,就连老太爷都事事偏袒她,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难道我不是乔家的长房长孙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乔绍曾已经出离愤怒了,只觉得荒谬,“你无缘无故提到小五做什么?” “她得到了家主令!” “那又如何?” “她拿到家主令之后可为我们乔家做过什么事么?她已经出嫁了,自然不为我们家族考虑,如果我还不为家里做些什么事,难道要看着乔家就这么败落下去么?”乔新杰振振有词。 “你疯了!”乔绍曾连连摇头,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儿子陌生得惊人,“从小我是怎么教育你的?我们本来就不图本家的那些家业,就算本家的家业再大又如何?我和你爷爷经营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会饿着你们?老太爷和小五投缘,愿意将家主令给她,那是小五的缘分,整个家族里的人都没有一句怨言,你这个亲哥哥竟然竟然会对一直爱护有加的妹妹心生妒意,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和她相比,你总归是会对我失望的。”乔新杰毫无悔意,“你们永远都偏袒她,可你们想过没有她若真是我们乔家的人,又怎么会不为我们乔家做事?又怎么会处处扯我后腿告黑状?” “告黑状?你竟然觉得这件事是小五故意害你的?”乔绍曾总算有些明白了,更加恨铁不成钢,“她同你一向亲厚,又岂会有这些蝇营狗苟的心思?我实话告诉你,这事儿是王勤告诉你姑父的。他们王家同我们一向不对盘,仗着是你姑父的乡亲和旧部,对我们处处掣肘,时时都想逮着我们的小辫子,你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有心人怎么可能查不出来?王勤一探得这个消息就洋洋洒洒地告了上去,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你姑姑和小五在一旁低三下四地为我们求情,你方才无事,你却倒打一耙,怪到了小五身上,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小五根本无心从商,她的才华本就适合从政,你们兄妹若能合在一处,这威力大得连我都无法想象,你却……” “难道不是小五告的密?”乔新杰依旧心存犹疑。 “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一直是把你当做好大哥来尊敬,”乔绍曾无力地坐了下来,没有想到自己悉心教导出来的长子竟会变成这样,他最担心的就是大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利,兄弟阋墙,没想到最终还是会面对这个问题,“小五的优秀竟然成为你妒忌她的缘由,你要知道你们是亲兄妹,就像我和你的两个姑姑,我承认她们都比我优秀,可我从来不曾妒忌过她们,她们永远是我最关爱最让我骄傲的妹妹。新杰,你今日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乔新杰闭口不语,对于乔霏他的感情很复杂,从当年的心疼,到后来的疼爱尊重和敬佩,到了现在竟然变成了恐惧。 她太过深不可测,尤其是最近,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似乎都带着深意,让人摸不透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尤其是上午遇到她时,她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他莫名地出了一身冷汗,而下午他的事就东窗事发了,让他怎么能不怀疑她? 身为长兄,本该是一家之主,却拥有这么一个让人胆寒的妹妹,他真的无法做到像过去那样平心静气地相待。 第二百六十二章 打压 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曾经情深意重,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乔霏难免也会觉得心寒,若还是前世那亲情淡薄的苏家也就算了。 可重生之后乔新杰这个大哥一直关心爱护着自己,自己想要的喜欢的,他都会费尽心思地帮自己弄来,甚至比父亲还要细心呵护着她,一直到她决定嫁给沈绍隽的时候,他还总是以挑剔女婿的眼光挑着沈绍隽的刺儿。 在乔新杰的心里,她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珍贵的女子。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感情更是如此,就算是亲情在金钱和权力的诱惑下也会渐渐腐化变质,而这一切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乔霏叹了口气,重又恢复了冷肃。 她得到家主令自然是一个诱因,但乔新杰身边若没有几个奸佞之徒煽风点火,他也不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你大哥这次真是混得不像话了。”乔星诃也面有不虞之色,她膝下无子,将哥哥的几个孩子都视如己出,却没有想到乔新杰会如此明目张胆,着实让她在戴国瑛面前十分难堪,“本来就处在危急之时,他也不看看形势,简直是胡闹。” 乔霏低头不语。 “他这么着急上火地敛财做什么?我们乔家每年在公债、专卖上揩的油水还不够厚么?他竟然连这样见不得人的生意也做,若是手头紧,做一两笔也就罢了,偏偏这么厚的一笔,你姑父昨天眼都急红了,今后他怎么看我们乔家?还会信得过我们么?……”乔星诃气得一夜难眠,想到戴国瑛昨日冲口而出的“窃国”。她心里就隐隐发寒,“这次怕是连你爸爸都要被连累了!” “恐怕这次大哥是被人陷害的。”乔霏缓缓开口,“姑姑也知道大哥做事一向稳重,我们乔家也还没缺钱到那个地步,何至于……” “他都承认了,怎么可能是被人陷害的?他又不是傻子!”乔星诃咬牙切齿道,“我看他这次是被鬼迷了心窍!” “事情虽是大哥做下的,可以他的素行来看,不像是这样莽撞的人,倒像是有人唆使的。”乔霏直直地望着乔星诃,“姑姑,我们乔家正是如日中天。难保不会有人心怀妒忌,若是有人故意在大哥耳边挑唆使坏,诱着大哥犯下这错事,又立刻到姑父那儿告上一状,这打击的可就不止是大哥了。还有爸爸和姑姑你啊!” “你说得对!这可能也不是没有!”乔星诃的脑中立刻浮现出好几位政敌的名字,也是心下一凛,乔家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就越是有心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眼下我和你爸爸必须先把这个责任担起来,但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幕后的指使者是谁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谁敢在背后搞我们乔家的鬼,我定要让他后悔!” 大约是戴国瑛也觉得乔家的气焰太盛,有意打压,竟然真的免去了乔绍曾财政部长的职务,而新任的这位财政部长更是让乔绍曾吃了个哑巴亏。竟然是他的大舅子姚立德。 姚立德这个人也是留洋归来,学经济出身。为人也颇为稳重,无疑也是个镇得住场面的,与乔家不仅是亲戚,还是世交好友,戴国瑛选择了姚立德无疑也算是全了乔绍曾的脸面,这样的结果也是乔家可以勉强接受的了。 但被罢黜回家的乔绍曾始终是心中郁郁,看在乔新杰的眼里,只觉得对不起父亲,心里也是苦涩难当,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若是细水长流地做些手脚,倒也不至于捅个这么大的篓子,自己也就算了,还连累了老父,自觉惭愧的他辞去了大华银行的职务,准备老老实实地办个公司,就如二弟乔新伟那般也并非没有前途。 而乔新杰身边那几个成日朝他吹耳边风的“友人”,也并不难寻,有心人稍加打听便觅出了他们的踪迹。 这几位少爷多是大家族里不得宠的,对掌权者的愤懑和怨恨比谁都厉害,乔新杰的妹妹声名远在他之上,这些吃不到葡萄的人自然要大说葡萄酸,惹得心中本就不痛快的乔新杰和乔霏隔阂越深。 不过这些只是表面现象,乔星诃也是个有手段的,自然不会轻信,细细查下去,竟然发现了姚家的身影,登时怒上心头。 她与姚家的交情并不如乔绍曾那么深厚,再寻思一番,乔家失势得利的是姚家,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姚氏兄弟不仅和戴国瑛交好,并且早就已经是他的得力手下,若不是姚氏兄弟的关系,当初的乔绍曾也不会和戴国瑛交好,而且这些年姚氏兄弟一向唯戴国瑛的马首是瞻,表现得很是忠心,相比之下,乔绍曾在戴国瑛面前却因为这一层姻亲关系而自恃平等,有的时候甚至敢当面顶撞。 戴国瑛久居高位,和当年那个青年军官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哪里忍受得了他这样大不敬,平时面上不显,实际上却放在了心里。 姚家这一手玩的果真漂亮,乔星诃暗暗咬牙,相比之下,乔绍曾真是太过耿直,而无半点心术。 乔星诃能够查得到的事,乔霏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早有准备,因此不像乔星诃那样愤怒。 虽然是姻亲,但在利益面前这层关系自然是脆弱不堪,有的时候乔、姚两家也携手共同抵抗外敌,有的时候也暗地争斗不休,这多少也与最后华夏联合政府的倒台不无关系,姚立德存着这点儿小心思在乔霏看来也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什么大罪过。 何况乔家如今着实太风光了些,前世就已经是第一大世家了,这一世又有她和沈绍隽两人,多疑的戴国瑛会早早起了戒心也是意料之中。 乔新杰这次犯的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正好给了戴国瑛一个发作的把柄而已,她和沈绍隽的位子重要暂时动不得,能动的自然也就只有她的父亲乔绍曾了。 随着乔氏父子的失势,难免有人落井下石说些风凉话,毕竟如今的乔家看似风光,实际上都是女子在当家作主,好事人便明里暗里地嘲笑乔家男子不中用,更是让乔新杰羞愧难当,除了公事,几乎成日在家闭门不出。 幸好这时候还有一位妙龄女子给了乔新杰些许安慰,便是乔霏无心插柳的胡素心,当初故意在姚碧云面前说媒,她多少还带着点儿给乔新杰添堵的意思,胡素心是个青春活泼的女孩儿,被她看上了,绝不会太过含蓄,肯定会闹上乔新杰好一阵,也让他尝尝被美人儿纠缠的滋味。 乔霏做过胡素心的上司,自然明白她喜欢的男子就是像乔新杰那样的,可是她太过活泼外向,并不是姚碧云喜欢的儿媳妇,乔新杰更是从未表示过女子的喜好,两人自从认识后,完全是胡素心剃头担子一头热。 自从见到乔新杰之后,这位青春无敌美少女便常常找机会接近乔新杰,不仅是乔霏,就连吕碧青都被她缠上了,姚碧云喜欢的女孩儿是像云清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要不然就是像吕碧青这样稳重聪慧的女子,只觉得胡素心和只麻雀似的成日上蹿下跳,根本无法胜任一个妻子的角色,更遑论身为长子,自幼稳重的乔新杰了,是以每次见到胡素心面上都是淡淡的,大概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但胡素心毕竟是老幺,自幼也是被宠坏了的,天不怕地不怕,和胡素月的性子竟是完全不同,女孩子的矜持尊严在她看来没有那么重要,更不会成日端着一副架子,姚碧云对她的冷脸她只做看不见,照样笑嘻嘻很自来熟地去揽着姚碧云的胳膊,让她又好笑又无奈,没少对乔霏抱怨。 可是久而久之,竟然也慢慢习惯了胡素心的做派,乔家的女子无论是女儿还是媳妇,都是稳重端方的,一个个如高岭之花,像胡素心这样热闹的真是一朵奇葩,但给沉闷的乔家带来许多热闹和欢笑,姚碧云年纪大了,对这样的家庭氛围十分喜欢,这心态也慢慢转变了。 乔新杰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追求他的女子实在太多了,敢于放下矜持追到家里来的也不在少数,对于胡素心他并无特别的观感。 只是在落魄失意的这段时间里,他不喜应酬,总觉得外人看他的眼神特别怪异,无论是轻慢还是同情,都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从始至终只有胡素心一个人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或者说这件在他看来如天大一般的事,在她眼里却什么都算不上,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 每当她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所有情绪,肆意张扬的青春和笑容,仿佛是一块最纯粹透明的水晶,让他将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二百六十三章 换枪 “沈夫人。”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对着乔霏木讷地打了个招呼。 “谨言,好久不见了,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你放下痴迷的设计图亲自跑到重庆来?”乔霏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林谨言实际上是一位留德武器专家,一直以来都在帮德军设计武器,除了设计武器之外,他没有任何兴趣爱好,也不擅与人交际应酬,所以一直默默无闻。 德军的武器众所周知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德方的军工人才也是各国争抢的对象,林谨言作为一个外国人在纳粹兴起之前在设计界尚还有些地位,不过在种族主义的政策之下,虽然他不是犹太人但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幸好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虽然日子比过去难过了点儿,但作为一个单身汉还是能勉强过下去的。 随着他的犹太老师的逃亡,他也曾一度兴起了逃亡的念头,很快他就被老师推荐给了美国的一家武器制造企业,当他还在犹豫不决时,他的同胞却先一步找上门来。 虽然是留德学生,但是他内向腼腆,和一同出国留学的同学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也没有娶妻生子,每日都是实验室和宿舍两点一线,生活圈子窄得让人无法想象,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头,面对热情招揽他的同胞,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美国那家武器制造企业正是乔霏控股的,如果不是乔振园在国外尽心尽力地为祖国搜罗人才,他们恐怕真会遗漏了这个设计狂人,要知道在几乎所有德军风靡二战的武器背后都有着这个其貌不扬其名不显的华人林谨言的身影。 对于林谨言来说,只要能给他一个安心设计、实验的场所,一个发挥自己才干的舞台,无论是在哪里都无所谓。当然没有人会不依恋自己的祖国,如果自己设计的武器能够为保卫家园献上一份力量自然更好。 而他最终决定回国的决定性因素则是回国之后他是兵工厂的独立设计师,而不需要像在国外屈居于其他专家之下,以他的能力和才华自然是有能力独当一面的,但他既不擅于交际,又不因为身为华人多多少少受到洋人的歧视,讷于言辞不擅与人争辩的他,每次被人抢白,就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许多经典的设计都平白被人压制。 “我想给你看看我的设计图。”林谨言声如蚊呐。从包里取出一个竹筒,里面装着好几份设计图。 乔霏拿起设计图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面有难色地苦笑道。“说实话,我看不懂。” 她本身就不是学这个的,更不是什么武器专家,这么抽象的设计图她能看得懂才有鬼。 林谨言涨红了脸,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既然设计图出来了。工厂里应该也造出样枪了吧,如果实物摆在我面前,我可能不会觉得这么抽象。”乔霏连忙安慰道。 他如梦初醒连忙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把手枪放在乔霏面前。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手枪,至少在乔霏这个外行人面前是如此,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也明白若这枪真没有一丝出彩之处。也不会值得林谨言千里迢迢地跑这么一遭了,尤其对于林谨言这样一个宅男来说,能跑这么远特地来见她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这把枪的特殊之处在于?”她循循善诱地问道。 “准。”林谨言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乔霏简直为之绝倒。每次和林谨言说话都要害她死一大堆脑细胞,从他艰难的表述中摸索出他的大意,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有的时候她甚至想应该为林谨言配个翻译才好。 谨言,谨言。这个名字起得太好了,简直就是个天生的闷葫芦啊! “我们的部队也已经装备了大量的手枪。目前来说还不错,如果没有特别之处,恐怕不易推广。”以林谨言的性子就算设计出了优良的产品,也很难说服别人。 林谨言抿嘴不言,他目前面临的正是这个问题。 “不过你的这把枪比军队常用的手枪来得小巧。”乔霏细细打量着这把洋枪,她也只能从外表看出这么些端倪了。 “是,驳壳枪太大了,不是真正的手枪。”欧洲因为经济发达,武器功能分类十分完善,手枪、步枪、冲锋枪、机枪都分得十分清楚,像驳壳枪这样兼具了手枪和冲锋枪特点的枪械自然为林谨言所不屑,作为手枪体积、重量太大,作为冲锋枪威力又不够,简直就是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那射程多少?”乔霏有些跃跃欲试,不得不说林谨言设计的这把手枪比驳壳枪好看得多,在携带上也十分方便。 “四十米。” “四十米?”乔霏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驳壳枪可是一百五十米啊!” 用射程只有四十米的手枪去替换可以射一百五十米的驳壳枪,简直是脑壳坏掉了才会做的事儿,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林谨言会不远万里地来找她了,他所设计的枪械恐怕根本得不到军部的认可。 “手枪用以自卫,而非上阵冲锋。”林谨言神色不变,指了指下面的一张设计图。 乔霏打开一看,上面画着一把冲锋枪,她找到参数细细看了下去,除了一些重要参数之外,她基本是什么都看不懂的。 虽然林谨言是她抢回来的,但是她实在是个外行,面对更换武器这么大的事情,根本不敢擅自做主,摁了摁疼痛的太阳穴。 “谨言,你也知道我是个外行,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你去找沈绍隽,这些枪械今后要运用到战场上,只有使用者最有发言权,如果他觉得可行,自然有办法说服军部。”她诚恳地建议。 “好,我这就去。”林谨言也不废话,将东西收拾好就要出门。 “你等等,”乔霏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走了?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林谨言讷讷地说。 “我写一封信,派人带你过去。”乔霏忍不住笑了,提笔刷刷地写了一张纸条用信封封好,“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那些样枪都带了?” “都带了。”他愣愣地答道,好在乔霏当年交代了兵工厂的负责人多照顾着他一点儿,他很少出门,这次难得出门了,不通晓人情世故的他一切行装都是他们帮忙打点的,还特地派了三个人陪着他。 乔霏将他送到门口,却遇上了一位稀客。 “八姐,你怎么会来找我?” 一身暗色的棉布旗袍,将长发盘成一个髻,胡素月的打扮非常简单朴素,细细的黛眉微微蹙起,眼底藏着隐隐的忧色,更显得她柔弱典雅。 胡素月看了林谨言一眼,低声对乔霏说,“我有些私事找你。” 她点点头,“先等我一会儿。” 乔霏转头正准备对林谨言交代些什么,却见他魂不守舍,双目痴痴地望着胡素月,心里微微一惊,随即觉得好笑,没想到他这么个内向木讷的人也会一见钟情?以他寡言少语的性子恐怕是情路多舛了。 林谨言心不在焉,根本听不清乔霏嘱咐了他些什么,只是一脸遗憾地望着胡素月的衣角在门边隐去了。 “八姐,什么事?”乔霏为她倒了杯茶。 “没打扰你办公吧?”胡素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堆在她办公桌上的一大摞文件。 “今天没什么事儿。”乔霏好奇地看着她。 “我想和你谈谈我们家小幺的事儿。”胡素月叹了口气。 “你是说素心?”乔霏立刻明白了,“你不喜欢我大哥?” “乔大少固然是人中龙凤,只是我们家小幺心思单纯,怕是配不起他。”胡素月叹道,“小幺年纪小,不懂事儿,你们乔家的长媳哪里是那么好做的?” “八姐不是一直坚持婚恋自由么?若是我大哥和素心情投意合,我们也不好多加干涉吧?”乔霏有些意外胡素月竟然会反对。 “问题是小幺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你大哥是什么性子我不清楚,但是对小幺我是了解的,怕就怕到了最后她一腔热情被燃尽了,最终落了个冷情冷心的下场。”经历过失败婚姻的胡素月担心小妹也会遭遇相似的悲剧,“虽说乔大少和我那花心哥哥不同,但是毕竟也是久经人事的,怎么会看上素心这样的小姑娘?所谓两情相悦,不过是一时图新鲜而已。” 见乔霏神色不虞,胡素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你我姐妹一场,素心如今已经父母双亡,她母亲临走之前嘱咐我照顾她,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腆着脸来找你。” “八姐,你不必担心,我大哥也是个成熟稳重的,他若是决定要和素心厮守一生,便不会负她,再不济还有我和我妈呢,总归不会欺负素心的;若是两人无缘在一块儿,他也会处理好的,素心的事儿你实在不用担心。你别忘了,素心也曾是我的手下,我一向将她当妹妹来看,不会害她的。”乔霏笑着宽慰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孔子杀少正卯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实在不放心我们家小幺,我今天来也没有其他意思,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能转告你大哥,素心实非乔大少良配,望他慎之。”胡素月正色道。 “好,你的意思我会转告,只是最后结果如何,便是他二人之间的事儿了,我们怎么说都只能算是外人,八姐,你说是不是?”乔霏微微笑道。 “你说得不错。”胡素月有些唏嘘感慨,当年她执意要嫁给前夫时,家中长辈也屡屡阻挠,彼时她只恨他们思想腐朽,如今看来自己却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人总是要亲身经历了苦楚方会成熟,想来胡素心也是如此,若是自己横加干涉,又与当年那些思想保守的长辈有何区别? “咱们不说这些了,今日若是八姐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寻你的。”乔霏笑着从桌面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她,“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儿非八姐不可。” “国立女子大学?”胡素月挑眉。 “不错,各地女学已经兴起多年,女子大学也并非没有,洋人当年办的好几所女子大学也都十分有名,但都带着教会性质。这一所大学却是由国家创办,不带任何其他性质,只为女子之独立,目的在于服务人群,接受科学精神的指引,创造一个理想的社会、一个有革命精神的社会。”乔霏解释道,“这所学校的创立是总统夫人一手促成的。” “总统夫人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么?难得会有这样的想法。” “正是因为她一直都是在教会学校接受的教育,虽然虔诚,但对那一套管理并不感冒,如果思想被宗教束缚了,还谈什么自由?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那女学那边的事情怎么办?”胡素月对女学的感情很深。 “你在女学这么久,应该也培养出接班人了吧?八姐,你的才华可不能只浪费在一座女学上啊。你该知道女子大学已经不仅是要培养出具有谋生技能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完善女性的独立人格,让她们真正在这个国家撑起半边天,所以我只能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交接好女学的事宜,并且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负责筹办女子大学的相关事宜。”乔霏半开玩笑地下命令道。 胡素月欣然应允,女子大学的意义的确要高于普通的女学,“不过——我还是有些疑虑,女子大学的办学思想……” “我明白你的顾虑,放心吧,若不是因为相信你。我也不会特地请你出山了,既然你是校长,学校的一切事宜自然由你决定。就算是政府也不会横加干涉,政府所做的只是负责给你们拨款。” 胡素月微松一口气,显然对她的允诺十分满意。 “另外,我还打算在女子大学中设立一个基金会,减免贫困学子的学费。并发给她们生活补助。”国立大学的学费一向低廉,但还是会有许多优秀的学生读不起,尤其是女孩子,若不是家中薄有资产,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受到教育,这个基金会所面对的对象基本上是由女学升上来的贫困生。对她们来说就算学费全免,生活依然会成为问题,只有解决了她们的温饱问题。才有可能给她们继续读书的机会。 “那我先代她们谢谢你了,这么个古道热肠的乔五小姐必定要万世流芳的。”胡素月打趣道。 “自然不是用我的名义,”乔霏的神色有些怅然,“我希望用我太爷爷的名字命名,就叫做‘乔行简助学基金’。” 她拿出来的这笔钱本来就继承自乔行简。他一生兴办实业,也热心教育。捐建了不少学校,捐资助学也算是继承了他的遗志,也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你倒是个孝顺的,也不枉他白疼你一场。”胡素月也有些感慨,虽然没见过这位老太爷,可也常从乔霏的嘴里听说过老人家的事儿,乔行简虽然是位遗老,却十分开明,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实事,没想到最后竟然不能颐养天年,却死在倭寇的铁蹄之下。 国立女子大学的助学金只是乔霏计划的一小部分,这个助学金计划她准备要推往全国,所有的大中院校都会有一个专门资助贫困学生的“乔行简助学基金”,在一些重点大学,她还要资助学校购买先进的仪器设备,这将是一个很庞大的计划。 “沈夫人,总统急召。”戴国瑛身边的亲信侍卫,急匆匆地来到乔霏的办公室。 “这些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混蛋!窝囊废!……”还未走到戴国瑛的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斥骂声。 戴国瑛和卢林行事风格迥异,卢林是书生出身,处事向来温婉,待人亲和,从没有过疾言厉色训斥人的时候,戴国瑛行伍出身,便添了几分武人的习气,他身边的人鲜有没挨过他怒骂的,有的时候他气急了,举起手杖就是一顿痛打。 但他对乔霏夫妇向来还算客气,一来他深知沈绍隽那清高的倔脾气,向来是捧得骂不得的,二来乔霏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虽然暴躁,但还没有打骂女人的习惯。 此时见乔霏进来,他也微微收敛了怒气。 “总统。”乔霏一进门便低眉敛首,看着直挺挺站作一排的政治宣传部的同事,立刻明白了大概,恐怕又是因为最近报上频频针对戴国瑛的文章大发雷霆。 “你看看这些人在报上胡说八道些什么?”戴国瑛指着桌面上的报纸。 乔霏粗粗一翻,都是她已经读过的,无非是骂戴国瑛独裁,戴氏集团的人都是国之蛀虫,屡屡打败战,抗战不力…… 深知戴国瑛脾气的她,乖乖地站在一侧,等他发尽心中的怒气。 “你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会处理好的?现在就是你们处理的结果?”戴国瑛怒不可遏,“莫非你们也和他们一般心里头盼着我下台?”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自部长以下,一个个面色如土,不住地摇着头。 “那你们倒是给我说说这件事怎么解决?”戴国瑛的疾言厉色让所有人都两股战战。 “我,我们会立刻查封报馆……逮捕造谣生事者……必要时采取特殊行动让他们闭嘴……”马部长绞尽脑汁苦思对策,“先利诱,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只要狠狠抓他几个,就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再建立书报审查制度……” 瞥见乔霏微微摇头,戴国瑛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她,“你怎么看?” “单纯‘禁’与‘杀’恐怕是治标不治本,总统还记得当年我们革命党刚起事之时么?那时候朝廷对我们禁绝何等严酷,凡被捕的革命党人无不就地正法,甚至酷刑示众,卢林先生那几年被迫四处流亡,可是朝廷越是如此,革命之火燃烧得越是厉害,报刊杂志上宣传革命思想的文字屡禁不绝,正是这样的舆论葬送了大华王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舆论能够成就我们革命党,亦能毁去我们,所以我认为堵不如疏。” “依你之意该如何?”若不是无计可施,戴国瑛也不想背上滥捕滥杀的独裁者恶名,可是这些反对派真是让他睡不安寝,原本他还能不在意,现在报上随处可见对他的指责,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嘴皮子仗还是应该在嘴皮子上打,若真要查抄报馆倒还落人口实,那些造谣者还能以此博取大众同情。我这几日仔细读过了这些文章,在报上造谣生事的主要是四种人,保皇党、革命党内的反对派、自以为爱国的中间派和哗众取宠,为了反对而反对的绝对反对派,分而化之,个个击破。” 她一开口便知道事先有做过功课,戴国瑛神色渐缓,慢慢坐回椅子上,并示意他们落座。 “国难当头他们自个儿什么都不做,在这儿挑我们的刺儿,他们自身又能有多干净?”乔霏指着报纸缓缓说,“我听说保皇党玩弄权术,那些殉国的遗老遗少实际是被他们暗杀的,以此为自己正名,博取同情,这件事情若是曝光,想必他们自身难保应接不暇;我们党内的反对派根本是只懂得耍嘴把式,做不成事的窝囊废,他们说不定已经暗中投靠了倭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国贼。只要把这两派的阴谋抖落出来,那些中间派和反对派自然会把目光转向他们。” “可是这些阴谋马某闻所未闻,恐怕不好查实。”马部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 “马部长,难道没听过孔子杀少正卯么?不过也是私怨而已,都能给安上‘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的罪名,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何须查证属实?只要抛出去,我们再摇旗呐喊一番即可,难道还真要和他们对簿公堂么?”乔霏微微一笑。 “这件事便交给乔霏去办,你们全力配合,务必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戴国瑛的脸上充满了满意之色,乔霏的想法兵不血刃,既不伤他脸面,又能将政敌拖下水,的确是一箭双雕之计。 第二百六十五章 腐朽 政治宣传部的马部长本来就是个庸碌之人,才干平平看上去是个极好说话的,但实际上也沾染了官场习气,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物,若是其他的副部长凌驾于他之上,少不得要惹他不快,更难免给对方几次小鞋穿穿,但乔霏却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谁都知道总统夫妇对她向来倚重,自她空降到政治宣传部起,他便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屡屡讨好,哪怕被人笑他毫无上司的威严,也毫不在意,那些人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整个政府上下官员,比乔霏职位高的不在少数,可有哪个敢在她面前拿架子的? 如今乔霏回到总统夫人身边做机要秘书,虽说这机要秘书没有职级,自然不如副部长,这明面上看似乎是不升反降,但实际上她被明确分管外交部和政治宣传部,两部的所有动作都得向她汇报,这权力自然是大了去。 只不过她先前休了长假,如今刚诞下女儿不久,还有总统夫人的事务需要打理,两部的事务都还未来得及全盘插手,今日戴国瑛召她过去,自然不是为了责难她,除了征询她的意见之外,也是正式让她介入政治宣传部。 好在这些事务对她来说不算陌生,她早先在外交部待过几年,后来又是政治宣传部的副部长,虽然这些年人事变动大,但无论是事务还是人头上她都不算是生手,立刻就进入了角色。 对于乔霏,马部长一向是巴结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因为在戴国瑛办公室里乔霏否决了他的意见而恼火,不仅如此,还涎着笑脸带着手下人马紧紧跟着她讨主意。 “马部长,麻烦你去找几个刚出道的小记者,把保皇党暗杀遗老遗老。制造殉国假象博取同情的新闻和何崇志他们暗通倭人的新闻写出来,写好之后立刻送给我审阅。”乔霏也不啰嗦立刻下了指令。 “刚出道的小记者?这么大的事找他们会不会太草率了?”马部长讨好地笑了笑,“不如我找几个出名的主笔……” “不用,越是刚出道的越有热情,对我们来说更容易掌握一些,没有名气的小记者外间那些派别也不容易抓到他们小辫子,反倒是那些主笔架子大,而且立场已明,会被人诟病。记住,这事儿须得做得漂亮一些。必须让那些小记者们自己相信这些新闻是真的,让他们觉得是自己挖出了这个大内幕,而不是我们授意他们写的。” 马部长心领神会。回过头想想不由得佩服起乔霏这一招的高明,他为官这么多年,还比不上这个女子城府机心,这一招的确比他硬邦邦地查抄报社高明,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这件事立刻去办。我明日就要看到这些新闻稿。”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官僚的办事拖沓,若不给他们一个期限,恐怕他们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一个记者。 “我尽量,我尽量。”马部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暗暗叫苦,又得找人又得设局还得立刻出文章。一日的时间怎么够? “不是尽量,是必须。”乔霏不给他糊弄的机会,“你方才也听到了总统是怎么说的。他要求我们尽快解决这件事,这还只是一个开端,若是头没开好,今后的事情怎么做?总统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到了最后,乔霏的语气森然。隐隐带了威胁之意,马部长心头一寒。“我立刻就去办!” 对他来说有什么事儿比头上的乌纱帽更重要?他虽然是政治宣传部的人,可也不是什么清高的文人,若没有了手中的权力,一家老小靠什么吃饭? 马部长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闲着,微微皱眉提笔便写。 华夏文人向来喜欢打嘴仗打笔仗,尤其是朝堂上的官员都是文人出身,这笔仗向来打得十分激烈,哪怕经过了革命,到了联合政府时期,这习惯也未曾改变。 甚至因为报刊杂志的大量涌现,文坛上的战争打得更是硝烟弥漫,火药味十足,各个派系都在争取对自己有好感的文人,这些御用文人就像一条条看家的狗,每日吠来吠去,好不热闹。 不过她向来不觉得自己是文人,她没有半点文人的浪漫主义色彩,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政客,能够加入这场战争,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对政治理论的深厚功底,还有一些极具煽动性的语言。 自抗战之初她写了不少激励民众抗战的文字后,她很少再动笔写文章,“清如”之名在文坛报界也渐渐为人所淡忘,何况她投身政界,再贸然提笔恐怕会被人说是为自家辩白,尤其是如今戴国瑛的名声不好,连累了乔家也被骂为国之蛀虫,她这番复出自然也是慎之又慎,遣词造句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捉了小辫子。 当年清如声名大噪之时,她为革命党摇旗呐喊,算是为了国家大义;之后又为了抗战,号召民众,算是为了民族大义;而这一次确确实实是为了自己私欲。 此番动笔自然更是艰难,虽然已经有了腹稿,可还是下笔时控制不住,揉碎了好几页稿纸。 最终她将笔一掷,还是决意放弃,这番辩白不仅毫无意义,倒是坏了“清如”的名声。 发了好一阵子呆她才定下心来,决定避开反对派们的锋芒,从团结抗战入手,以鼓舞民众抗倭士气为主,而不去纠缠什么独裁不独裁的问题,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她就成了独裁者的帮凶,也给自己的仕途泼上一桶墨水。 单纯地写写抗战文章,喊喊口号根本不会吸引民众的注意力,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自然不可能博人眼球。 但她却是联合政府里首屈一指的文士,写起这类枯燥的文章竟也能妙笔生花,写得辉煌灿烂,极其蛊惑人心。 马部长在第二日如期交上了几份新闻稿,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她难免觉得好笑,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压力产生动力,像他这样的人不狠抽上几鞭子是决计跑不动路的,略略一威胁,再不可能办的事儿也让他给办成了。 “这篇文章今天先帮我发了。”乔霏将自己的文章递给他,马部长粗粗一翻,见是她的新文章,又是一堆阿谀之词滔滔不绝。 她笑了笑,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当年的联合政府是由一群志存高远的革命者组成的,他们一个个胸怀大志,性情高洁,满脑子都是为国为民的思想,不惜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当政没有几年,政府里就充斥着像马部长这样阿谀奉承,庸碌平凡,甚至是贪墨腐朽的官员,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华夏历史的历朝历代,包括大华皇朝,包括革命政府,也包括她前世的君主立宪政府。 这就是官场的潜规则,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官场就像是一块磨刀石,将年轻人的激情和梦想全数磨掉,要么遵循规则,要么离开这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真真是残酷得不得了。 如果没有最完善的制度,无论是换了谁执政,都是一样的后果,而如今的联合政府从制度上来说并不比大华皇朝高明多少。 “沈夫人,这件事大概多久能够解决?”马部长战战兢兢地问道,自从昨天乔霏提醒他之后,他便开始担心事情若解决得太慢,引得戴国瑛生气,到时候她自然是无碍,他的乌纱帽却有可能不保。 “快的话这个月底,慢的话下个月初。”乔霏瞄了一眼月份牌。 “这么快!”马部长面有喜色,如今已经是月中了,离月底不过十几天的时间,若能彻底平息这场风波,简直是大功一件。 “这还快?”乔霏苦笑,有辱总统声誉这么大的事儿,放到如今竟然成为一件可以拖沓的事儿,效率可见一斑,难怪沈绍隽常常抱怨军中效率低下,同僚之间的配合屡屡出现纰漏,和倭国的团结高效一比,高下立判,看来这个新生的政权已经开始腐朽了。 在她看来要彻底平息这场言论风波,不仅要靠抹黑反对派,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彰显自己的公心,而这个时候所依靠的并不是戴国瑛,而是她的姑姑乔星诃。 她先前便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乔月诃、乔星诃到前线演讲慰问将士的事宜,因为安全顾虑,并未让太多人知晓,而现在的最前线莫过于沈绍隽所在的第五战区。 乔氏姐妹素来都是胆大的,上前线看望将士还是她们自己提出来的,当初革命军起事之时,她们也曾屡屡历险,根本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的闺阁小姐,若不是戴国瑛和乔绍曾出于安全考虑,她们早已成行,如今又正摊上联合政府的声誉处于低谷的时期,两人上前线不仅能提振士气,还能够给那些反对派一记有力的回击,故而在这样的关头,他们只能默许了她们的行动。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冷硬柔肠 “崇志兄,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不错,如今戴国瑛已经声名狼藉,若不趁此机会逼他下台,恐怕今后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们布了这么久的局,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戴国瑛此人刚愎自用,天性多疑,这些年对待我们这些老同志如何,大家也都冷暖自知,党内反对他的一直不在少数,而崇志兄不仅是卢林先生的最信任的同志,在党内的名望人缘都远胜过戴国瑛,这一次倒戴我们胜算很大,何况就算不成我们仍有下策可行。” “可是下策是投靠倭人,毕竟于我们的清誉有损。”何崇志十分纠结,虽说如今舆论攻讦戴国瑛,但若是他依附倭人闹个独立,恐怕这舆论攻势就要调转枪头了。 何崇志这个人才干并非没有,只是毕竟书生意气,优柔寡断,又恋栈权力,面对大事很难下决断,尤其之前倒过一次戴,又完全没有成功,让他变得很没有自信。 “崇志兄,你看看我们华夏的半壁江山依然在倭人的掌控之中,可是在沦陷区似乎也并未发生什么变化,百姓照样安居乐业,管理百姓的也依旧是我们华夏人,倭人所说的大东亚共荣圈未必没有几分道理,同为亚洲同胞,本就应该互相帮助,不少闹饥荒的地方,倭人还放粮救济呢,百姓都说倭人比军阀还好,有的甚至还加入了倭人的军队,所谓倭人入侵,亡国奴什么的说法实在是太过偏激了,不过是戴国瑛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而故意渲染出来的。”何崇志的幕僚劝道。 “倭军司令井田一辉君已经派人送来了五万银元,足见他们的诚意,在沦陷区正需要崇志兄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领袖,此等重任非崇志兄不可啊。” “不错。若倭国真想吞并我华夏,又何必费尽苦心请崇志兄出山呢?由他们自己统治不是更好么?足见倭人并非存着侵略意图,而只是帮助我华夏独立自治而已。” 何崇志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颇为心动,实际上他早已心动了,只不过在起事的最后关头,还是犹豫了,属于典型的既要做那啥又想立牌坊。 “好,明日大会的时候就宣布决议!”何崇志终于下定了决心冷然道。 革命党的党内大会恰好在月底召开,作为联合政府的第一大党。也是当今的执政党,这次党内大会自然引来了外界的瞩目。 而作为戴国瑛手下最了不起的特务,陆行严又怎么会探知不出这些人的异动?甚至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戴国瑛有意纵容的。只不过这些人依旧蒙在鼓里,还在妄想着能够绝地反击。 马部长觉得很奇怪,乔霏让人写的新闻稿已经陆续发出去了,只是那几篇关于党内反对派的文章,却扣住不发。似乎并不是因为不满意,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也始终揣摩不透。 但不可否认的是效果的确是出人意料的好,保皇派的丑闻一经披露还真有不少好事者前去查证,虽然没有太确切的证据,但是这种似真似假的状况。更容易让人相信,保皇派身后的那几个家族立刻沉不住气了,出来一顿叫嚣。嘴里嚷嚷的全是一切无力辩白的陈词滥调,听得人好不厌烦。 媒体舆论风向本就转得极快,哪里有新闻,哪里就会引来一批饿狼蜂拥而至,这个时候全都掉头去攻击保皇派了。谁还会去再去老调重弹戴国瑛的独裁专断? 让戴国瑛头疼的攻击言论总算消停了下来,无论怎么说。他们政治宣传部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这一次没费什么气力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让马部长自觉脸上有光,走路也挺直了腰背。 这一天就是党内大会,乔霏和马部长都作为代表参加,可是一大早离会议召开还有好几个小时,乔霏就急急将他找了去。 “这几份新闻稿今天早上发,记得必须让早报重新排版刊发。”乔霏将之前扣住不发的新闻稿交到他的手上。 “这——”马部长满腹疑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姑奶奶了,此时窗外天色还未亮,凌晨四五点的突然把他从床上叫起来,让他立刻去发这几份早就已经攥在手里的新闻稿,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 “马部长,你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了。”乔霏看看表提醒道,“报社拿到稿子之后需要重新排版校对印刷,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沈夫人,这稿子为何不昨晚发?这么一大早实在过于仓促了些。”饶是马部长脾气再好,此时也难免存了几分怨气,“报社里未必还有值班的人,若是耽误了事儿可不好了。” “马部长,今天上午可是党内大会。”乔霏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也不多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马部长笑。 虽然庸碌,可也浸淫官场这么多年,这点察言观色的本领他还是有的,愣了几秒之后,突然醒悟过来,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今天上午的这场会绝对不简单,怕是要出大事儿了,当即肃了脸色,“沈夫人放心,马某立刻就去办。” 故意纵容何崇志一伙人在党内大会时发难,再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自然是戴国瑛亲自订下的计划,而报社宣传只是所有环节中的一环而已。 又是一夜未眠,总统府的灯很少有全数熄灭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房间通宵达旦地亮着灯,而再过几个小时又有一场激战要打,此时的总统府自然是灯火通明,丝毫看不出来有夜晚的气息。 乔霏拾阶上楼,正赶上沈静半夜醒来哭着要喝奶,奶妈喂完之后,她将女儿接了过来,望着她心满意足的小脸,原本冷硬的心不禁柔软起来。 本想把握会前这几个小时时间小憩一会儿,可看到柔柔软软的女儿之后,就怎么也放不下来了,就想这么一直抱着她坐到地老天荒。 沈绍隽在家时,她总笑他抱着女儿就放不下来了,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个小生命是自己和最爱的人的生命延续,有着和他们相似的五官,由他们一手带大,一点一滴地教导着,是身处污浊官场的他们生命中最温暖的一块地方。 过去的她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一个自己爱着,也爱自己的男人,还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女儿,这种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感,远远超过了她在官场上纵横捭阖的快感。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儿,她心中的甜意就要满溢了,俯下身情不自禁地亲了女儿一口,没有把她吵醒,却换来她咂巴着嘴的甜笑,似乎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又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的爱意。 女儿是他们的心头肉,但是能够腾出来给女儿的时间着实不多,沈绍隽离家驻守外地,一年见不到女儿几次,而她虽然带着女儿住在总统府里,可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处理公务,每日能抱着女儿的时候并不多,沈静虽小,可已经开始认人了,相比之下她待奶妈比待她这个亲妈还亲,而那个曾经成日将她抱在怀里不放手的亲爹恐怕已经被她忘到爪哇国去了。 记得沈绍隽刚离家那会儿,因为不习惯没有了父亲的怀抱,沈静一天要哭上好几回,小婴孩儿哭起来小脸通红,连声音都哑了,把全家人都愁得不行,好在孩子的忘性大,没几日便也习惯了,每日照常吃睡,不再惦念老爹了。 和沈绍隽说起这事儿,他是又心疼又惆怅,既心疼闺女哭闹,又惆怅闺女忘了他,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然也有这样愁肠百结的时候。 虽然两人常年不在一块儿,可是几乎每日都鸿雁往来,就算战事再紧,三五日他也会给家里发个电报打个电话,过去自然是两人情话绵绵,嘘寒问暖,如今除此之外,大都是围绕在女儿身上,小家伙生活里看似极为平常的琐事也能被两人津津乐道好久,这便是为人父母者的骄傲。 “小姐,”银月披着衣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轻声道,“你一晚没睡了,还是由我带静儿去睡吧。” “不妨事,我还想再多抱抱她。”乔霏摇摇头,虽然神色疲惫,但满足地吸了一口女儿身上的奶香,身上的疲乏似乎就一扫而空了,怀中的心肝宝贝就是支撑她的能量。 “真是任性,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整夜整夜地熬。”银月嘟囔道,她跟了乔霏太多年,慢慢脱了当年的孩子脾性,变得成熟起来,多年的主仆情谊,让她在面对乔霏时也没那么多讲究,完全是有一说一。 “好了好了,你别瞎操心了,快去睡吧,”乔霏好笑地看着她,“你也陪我熬了大半夜,我待会儿就把静儿交给奶妈。” 第二百六十七章 惦记 党内大会的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看似寻常,代表们纷纷入座,神色各异,私底下议论纷纷,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看看,这真不像话。”一个中年男子走到乔霏身边坐下,推给她一份报纸。 乔霏瞥了瞥报纸,上面头版赫然登着何崇志等人与倭人暗中勾结,企图卖国的新闻。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真如报上所说,也太让人失望了。”乔霏摇摇头,“崇志先生一直都追随在卢林先生身边,卢林先生泉下有知的话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怎么不会?这么多份报纸都登出来了,还会有假?若有假他早就跳出来辩驳了,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满肚子蝇营狗苟。”那中年男子还未答话,又有一个满头灰发男子走过也是一脸愤慨。 乔霏笑了笑,似乎注意力都在报纸上。 走入会场的人几乎手上都拿着报纸,代表们一个个都在窃窃私语。 最后进场的几位党内大佬个个眉头紧锁,尤以何崇志为最,他的脸几乎变得铁青,眼神阴沉得简直要滴出水来,而戴国瑛却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何崇志根本没有时间召集幕僚商讨对策,更没有办法及时反击,只得任由整个会场陷入难以掌控的混乱,那些鄙夷的眼神射得他攥紧了拳头,戴国瑛果然是一只老狐狸,这一招突然发难真是够狠辣。 他本联络了不少党内的反戴人士,准备在今天的这场大会上将戴国瑛一举推下台,在这些反戴人士中,大多数是中间派。并不是他的忠实拥趸,被今天早上的报纸这么一抹黑,他已经名誉扫地,连辩白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这些中间派的注意力还会在倒戴上吗?现在不仅是倒戴了,说不定被倒的是自己! 议程一项项进行着,看上去就像一次例行的大会,何崇志在台上纠结万分,不知道该不该按照原定计划提出倒戴动议。 “我提议,党内总裁戴国瑛独裁专制。有违革命精神,理应罢免其总裁职位。”也许是知道优柔寡断的何崇志开不了口,方厚志猝不及防地提出了准备已久的动议。他们准备了这么久,没道理前功尽弃,何况这些报纸上所登载的并没有确凿证据。 会场一片哗然,主持会议的秘书长神色不变,让方厚志宣读动议之后。便进入了投票程序。 “此事事关重大,我申请延缓几日后再行投票。”何崇志开口道,一如既往地温和,似乎是为了戴国瑛着想。 在场的政客都是明眼人,有谁不知道何崇志是为了自己,多了这几日的时间他便可以布置反击了。 “不必了。想必诸位都是有备而来,就在今日投票吧。”戴国瑛冷笑道。 “按照章程,应该立即进入投票程序。”秘书长看似公平严谨。实际上却是戴国瑛的人。 反对的人很少,更多的人沉默不语,可见众人的天平已经偏向了戴国瑛,何崇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投票的结果出来了,果真令何崇志一党失望。戴国瑛以微弱的优势继续得以保全总裁的职位。 乔霏挑眉,这个结果连她都有些意外。这个优势太过微弱了,戴国瑛果然是个胆大的,明知自己身居劣势,竟然会如此作如此一搏,要知道若不是今天这一场舆论闹剧,他很有可能会一败涂地,就算他留有后手,恐怕也会闹得很难看。 果然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摇摇头,优柔寡断的何崇志注定斗不过心狠手辣的戴国瑛。 一切结束后,何崇志一党灰头土脸地走出会场,戴国瑛一直神色不动的脸上也隐隐有了笑意。 “干得好!”一向不轻易夸人的戴国瑛特地召见了乔霏。 这一招兵不血刃,他原先并未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真正的后招还在后头,只不过没想到效果如此之好,还泼了何崇志一头脏水,以至于都用不上那些后招了。 “何崇志一伙人从未放弃过,我担心这一次失败他们依然不会死心。”乔霏脸上没有什么得意之色。 “自然不会死心,他们是要决意投靠倭人了。”有陆行严在,戴国瑛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可以说是眼看着他们和倭人签了秘密协定,他要的就是让何崇志一伙人真正身败名裂。 这一点果然和乔霏想得一样,若不是实在斗不过戴国瑛,何崇志也不会自毁名声投靠倭人,对于他来说这实在是下策。 “若是他真投靠了倭人,恐怕会对我们不利。”乔霏看似苦恼。 “这你不必担心,他成不了气候。”戴国瑛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因为戴国瑛对待倭国的强硬态度大大激怒了倭人,侵华倭军强烈的求战欲望,感染了东京,倭人决定顺应倭军的求战呼声,决意要对华夏军队发出致命一击,以使其永远不得咸鱼翻身。 只不过他们纠结大军的致命一击,结果却在倒在了沈绍隽筑起的防线之上。 在第五战区司令沈绍隽的指挥下,华夏军队击溃了倭军的两个精锐师团,也是第一次在大规模战役中战胜了对手。 戴国瑛欣喜若狂,兴奋得一宿都睡不着觉,如果说之前只是用转移视线的方法堵住了舆论的嘴,那么这次就是切切实实地打了那些说三道四之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倭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被打破了,如果再集中更多的主力部队扩大胜利的战果,应该也不是异想天开,于是戴国瑛又陆续从各战区调集大批军队,将第五战区的兵力大举增加到六十四个师又三个旅,总兵力达到了约六十万人,摆出了要与倭军一决雌雄的架势,而第五战区总司令沈绍隽成了华夏军方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将。 倭军也恼恨在心,纠集了三十万军队,兵分数路对徐州进行大包围。 沈绍隽用兵如神,见战局转为对我方不利,为避免被倭军一锅端,命令战区各部按部署分路突围,倭军占领了徐州,却已经是人去楼空,围歼华夏大军的计划扑了空。 战场由徐州转移至豫东,沈绍隽依旧是双方战场的中流砥柱,战场上的尸山血海,有时会令军人对生死产生职业性的冷感。那些消逝在枪炮下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参谋的笔下化作一连串冰冷抽象的数字,他翻阅着战斗的报告,关注的焦点更多地落在战果上,只要牺牲的是有价值,人命只是数字而已。 这些胜仗沈绍隽居功至伟,他荣获了联合政府的最高勋章,而为他颁发勋章的是特地从重庆坐专机来的特使乔星诃,随同前来的还有上前线慰问官兵的乔月诃,而作为机要秘书的乔霏自然也一起去了。 “绍隽到底是个争气的,当时你要嫁给他的时候我还犹豫来着,毕竟是个家世不显的穷小子,没想到打起仗来竟然如此悍勇,我们华夏全军竟找不出一个胜得过他的。”乔星诃与有荣焉地笑道。 “我与他相识之初也没想到,当年他柔柔弱弱的一副书生模样,竟然还会行军打仗。”乔霏也笑,现在的沈绍隽凌厉非常,眉宇之间哪有一丝软弱。 “这一场仗不知要何时才能打完,我华夏满目疮痍,多少民众流离失所,惨痛非常。”乔月诃叹道,她一向不喜欢战争。 为表示尊重,沈绍隽亲自来接机,却见到乔霏比在家之时还要清瘦几分,忍不住微微皱眉。 “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私下里,他捏了捏她的手,“连手都瘦得和鸡爪似的。”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她笑着拍掉他的手,“不过是最近有些忙而已,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苦了你了。”她在家中又要带孩子,又是戴国瑛乔星诃最倚重的幕僚,肩上的担子未必比他轻。 自从生完孩子,她的身体一直就不算太好,平日里路大夫常常会到家里给她开几帖调理的汤药,可她成日忙着又常熬夜,生活不规律,便是喝再多的汤药也无济于事,人还是一天天瘦了下去,脸色也愈加苍白。 如今的生活条件着实不算太好,就算她这样金字塔尖的人物,平日所食用也都是平常的食物,毕竟是战乱时期,和大多数吃不饱穿不暖的人相比她已经是幸福得不得了了。 “有什么苦的,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个性子,根本闲不住,成日呆着倒是要生病的。”她笑道,“本想带静儿来见你的,可毕竟是公事……” “我明白,”他虽然遗憾,可也理解,“何况她还太小,别带她长途奔波劳累,千万不能累坏了孩子。” 他成日在前线,一有空闲就惦念的就是娇妻稚女。 “不过我临来之前,特地请人来家里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她递给他一摞照片,喜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竟是比得了最高勋章还要高兴得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脆弱 “静儿又胖了不少。”沈绍隽满足地看着照片,沈静圆嘟嘟的小脸就如苹果一样可爱,真想好好地捏上一把,“还是这么爱笑,看来还是像妈妈多一些。” “你是没见着她现在可真沉,多抱一会儿我都吃不消。”乔霏和他并肩坐在一块儿看着女儿的照片,指指点点着,“这丫头可真精,已经会认人了,知道姑姑们疼她,每回都会送小玩具给她,一见到她们就撒娇卖乖,把她们哄得一愣一愣的,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成日往家里送。” “不愧是我的女儿,真够聪明的。”沈绍隽的脸上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 “依我看啊,她比你这个做爹的还聪明几分。”乔霏好笑地看着他,“小丫头尚且知道看人脸色,你何必太书生意气呢?” 沈绍隽的脸上有些讪讪的,知道她所指为何,可自身脾性如此,便是他想改也很难改得了的。 与乔霏满肚子机心的八面玲珑完全相反,沈绍隽行事完全不谙官场微妙,办事就是一根筋作风。 前一段时间他亲自给戴国瑛打报告,要求更换一批军械,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批准,手持戴国瑛的批文,自以为换军械一事应该万事大吉了,他公事公办,既不请客也不送礼,大模大样地让军需官去领,结果对方明里不敢说些什么,但将这些军械极其分散,有的在云南,有的在广西,还有的在重庆,就是没有在第五战区附近的,若真要去领便会大大贻误战机。 这个时候沈绍隽才知道自己吃了个闷亏,他仗着有戴国瑛的手谕却没把那些做事的小鬼打点好,可依他的性子又如何做得了这种事? 好在乔霏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立刻安排人去请客送好处活动。沈绍隽才顺利在第五战区接收到了这批军械。 像这样的小事还有许多,固然有部分人对这位天子门生讨好奉承,但还是有不少心胸狭窄之徒嫉妒中伤,更多的是底层办事的那些“小鬼”们,在官场上早有一套潜规则,不按照潜规则办事的,自然要合力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这一部分人很聪明,他们踩着底线办事。既让你挑不出错处,又让你惹上麻烦,只能吃个闷亏。 沈绍隽打仗虽然在行。可不是个搞政治的人,根本不适应官场上的繁文缛节,他这种特立独行的作风,在乔霏这些明白他的人眼中,是性情憨直不善搞人情。可对外人来说,不免觉得他年少得志又是皇亲国戚,孤高清傲,恃宠嚣张,因此惹人侧目生忌。 “我倒不是书生意气,我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在最亲近的妻子面前。他才可以大倒苦水。 乔霏知道他满脑子都是行军打仗,哪会去在意什么人情世故,别的不说。连他家那位老爷子都搞不定,更何况别人? 沈老爷子至今对他们夫妇心怀芥蒂,对沈静这个孙女儿更谈不上什么疼爱,沈绍隽这个做儿子的每次回家都只是象征性地拎些礼物前去看望,接下来便如闷葫芦一般呆坐。半点不知如何安慰伺候老人,气得老爷子有火发不出。 其实沈老爷子只是个孤独的老人。虽然儿孙满堂,但是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原就最疼这个小儿子,一路供他读书,却没想到最忤逆他的人也是他,虽然最后他出人头地了,可老爷子心里还是犯堵,偏偏沈绍隽不是个嘴甜的,老爷子心结解不了,父子俩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下去了。 乔霏虽然同情沈老爷子,可面对这么一个成天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实在没法生出什么亲近感,尤其是他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沈静那一副看不上眼的样子,更让她心生暗火,除了日常的问候,自然也不会成日跑去眼巴巴地嘘寒问暖。 “你这个人啊,”乔霏摇头苦笑,“平日多留点儿心,小鬼难缠。” “这几次都给你添麻烦了。”沈绍隽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这几次惹出来的琐事全是她一力摆平的,“有时候想想,我真是没用,连这点小事都要拿来烦你。” “你的脑筋是要放在大事上的,若没有你我们连脚下的立足之地都没了。”她抿嘴笑道,“那些魑魅魍魉的糟心事儿就交给我吧。” “有的时候我真是想不通,明明国难当头,前方将士都在拿命相拼,怎么还会有这么多蛀虫想着在这个时候谋私利捡便宜?”沈绍隽紧皱着眉头,现在的军中风气极差,在前线打仗的还算好,这些在后方搞后勤的,做什么事都要请客送礼,他有的时候气恨起来,恨不得把他们全毙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够纯洁,”她最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想想看,咱们这些百万大军中,真正属于革命党嫡系的部队有多少?就算是你们第五战区,虽然总司令是你,可是大部分的军队还是各地军阀经过重新整编的。更不用说后方那些搞后勤的了,多是些不能打仗的,或是使了力气耍滑头不愿意上战场的,这些人在后方每日手上要经过大批银钱军械,又身处花花世界中,哪里能不动心。平日闲着没事儿自然就在经手的物资上下脑筋,有些手段圆融的军官,明白这个道理,少不得花钱打点,他们早就被惯出了这个习惯,你这个愣头青要打破这个潜规则,他们自然不高兴,哪里管你是什么总司令?” 沈绍隽无言,半晌后才说话,“这些官场积习我原以为只会出现在那些腐朽的封建王朝上,谁曾想我们这样一个新生的革命政权也会……” 他是学历史的,在他的历史观中,朝代的更迭大都由于旧王朝的腐败导致,当腐败深入骨髓的时候,一个庞大的王朝便会轰然倒塌。 “贪婪是人的本性,无论是封建的还是革命的,都无法改变这种本性,所以腐败的产生是必然的。” “这么看来我这么多年征战,无数兄弟同胞惨死沙场,全都是徒劳的了。”他笑了笑,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当年为国为民的一腔热忱豪情,如今看来简直是个笑话,倒真不如避世书斋,做一个潜心钻研的学者。 “那倒也不是,如果你不曾从军,华夏联合政府就不可能成为统一全国的政权,在倭国入侵的时候,若华夏还是保持原先四分五裂的军阀割据状态,无法形成统一有效的防守,那么此时的整个华夏已经被倭国鲸吞蚕食干净了。”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低声安抚道。 常年的戎马生涯,虽然让他变得冷血凌厉,可也让他产生了浓重的倦怠感,尤其是成家之后,不能常伴妻子左右,也不能陪伴女儿成长,每日所见都是生死离别,每天所听的都是枪炮轰隆,那些曾经的袍泽部属,最亲近的战友们一个个都埋骨沙场,对他这个重情义的男人来说都是一道道不可言说的心伤。 牺牲了那么多人,原以为会换来一个干净的新天地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们拼死拼活保卫的就是这些品行卑劣的吸血虫吗?换做谁都不会甘心吧? “霏霏,等我把倭人赶走了,国家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吧?”他的眼中有着难得的脆弱。 “会好的,我向你保证。”乔霏回抱他,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政治清明,蒸蒸日上的华夏。 “你向我保证什么?”他闷声笑了起来,“就你这小身板,一捏就碎,可不准再虐待自己,别净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担。” “哪有虐待自己,只是最近忙了些,过段时间就好了,你也知道党内大会的事儿,不仅是我,连姑父也忙得焦头烂额,你没发现连姑姑也瘦了?”乔霏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的确瘦得剩下一把骨头了,“我保证今后会好好休息调养的。” “何崇志可真不是个东西。”想起这事儿,远在此地的沈绍隽也怒不可遏,何崇志的行径激起了全国的愤怒,“他身为党内元老竟然毫无羞耻之心,投靠了倭人,简直是党内的败类!” “他已经不是我们革命党人了,已经通过决议将他开除党籍,可恶的是他竟然分裂了革命党,自组政府,俨然要和姑父分庭抗礼。”乔霏摇头。 “无耻之徒,为虎作伥。”他拍了拍桌面,咬牙切齿道,他最恨的就是卖国贼,多少抗倭志士不是死在倭人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他恨不得剿尽这些卖国贼,为战死沙场的弟兄们报仇。 “对了,天凡最近如何?”她突然想起,自从杨天凡跟了沈绍隽后就没有什么消息,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般,竟连平安都未报一声。 “他很好,只是在执行机密任务,倒是不好和家里报信。”他宽慰道,那一支特种部队雏形已显,现在缺少的是实战演练。 第二百六十九章 震撼 授勋仪式进行得十分简单,但气氛庄严,乔星诃不仅为沈绍隽授勋,还为第五战区几位功勋杰出的将领颁发了勋章,为英勇战死的官兵们授予烈士称号。 这一天的天气阴沉,风簌簌地刮着,无端带来几分肃杀萧瑟,空中隐隐约约传来的不知道是风声还是低泣声。 在场所有人都神色肃穆,不仅为得到的荣誉自豪,更多的是对战友的追思,和对国家荣誉的狂热追求。 对一个军人来说,虽然战死沙场,但是马革裹尸被国家肯定却是无上的荣耀。 乔星诃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所有为国捐躯的烈士家属除了可以得到抚恤金之外,遗孤都可以得到国家的抚养,而这些遗孤们所就读的学校由她亲自任校长,为这些孩子们提供最好的学习和生活条件。 这一点无疑大大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他们为国战死固然不怕,但唯一惦记的就是家人,这个政策无疑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若是孩子能够被乔星诃所办的学校接纳,那就意味着会有一个比他们强上好几倍的好前程。 接下来她们一行人到了战时医院看望伤兵,战时医院这样的临时医院自然十分简陋,但在总指挥部的医院相对前线医院来说条件已经是很不错了,可看在她们眼中还是深受震撼。 一进入医院呻吟声不绝于耳,躺在病床上的士兵眼神各异,有的痛苦,有的绝望,有的悲愤,有的呆滞,医生护士们忙忙碌碌,却又都面无表情。那些血淋淋的断肢、尸体就这么源源不断地抬出去,却完全无法触动他们,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院长等陪同人员显然有些尴尬,暗地里让他们隐晦一些,不要把这些惨景展现在这三位贵妇眼前,可是战场无情,伤员源源不断地送来,院中不断的有人死去,这些都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她们今日所见到的情形已经稍加掩饰。比平日的状态要好上许多倍了。 “我要我的腿,不要把它砍掉!我不要变成一个废人!我还要上战场!”一个男子的哭喊从病房传出,听得三人都是心中一颤。 乔月诃快步走入那间病房。只见病房里摆放着八张病床,最靠里的那张病床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床边围了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神情严肃地讨论着。 “马上进行截肢手术。你们准备一下。” “他的腿保不住了吗?”乔月诃关心地问,那年轻士兵看上去不过十几岁,脸上还有着未褪去的稚气,这么小的孩子就失去双腿,今后的人生实在让人很难想象。 那几个医护人员一愣,见她们衣着华贵。后边又跟着一脸恭敬的院长,立刻明白了她们的身份。 “夫人,以他的情况。如果不截肢就会危及生命。”在医院里见多了,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状况,他们都能保持冷静,若不是看在她们的份上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可是他还这么年轻,没有了双腿今后怎么办?”乔星诃也心有不忍。 “他的下肢已经腐烂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所有这样的情况都是这么处理的,这就是战场。鲜血淋漓,能让任何一个人都变得铁石心肠,医院就如流水线一般,截肢、死人都让变得麻木。 三人默然不语,双腿固然重要,可是和生命相比却是不得不放弃的。 “夫人,救救我!我想要保住我的腿,若是没有了腿我还能做什么?也只有死路一条了。”那兵士不停地哭喊求救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兄弟切莫放弃自己。”乔月诃眼圈都红了。 “虽然不能再上前线打仗,可是国家不会忘记你的,残疾也可以为国家做出贡献,也可以自食其力,最要紧的是不要放弃自己。”一直沉默的乔霏说道,“只要你愿意,你们这些重伤致残的老兵可以到后方的工厂里工作,不一定会变成你想象的无用之人。” “不错,小伙子,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长的很。”乔月诃和乔星诃都劝道。 那年轻人心情并未平复便被推进了手术室,周遭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只有她们这些来自后方的人微微失神。 她们走过每一间病房,看望每一个病人,为他们每个人留下了奶粉水果和毛巾。 “谢谢夫人,我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还要上战场杀鬼子!”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子激动地说。 “这孩子坚强得很,”院长也笑道,“当初他被鬼子打穿了肩膀,正好麻醉药用完了,他这么个孩子愣是一声不吭让我们取出弹头缝合伤口,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听者皆骇然,这得要有多大的毅力! “当年关云长刮骨疗毒也不过如此啊!”乔星诃叹道。 “好孩子,真是了不起,今后必成大器!”乔月诃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今后也要成为沈将军那样的战神,保家卫国!”男孩子满脸自豪的笑意,满腔豪情。 “有志气!”众人都哈哈大笑。 “医院里的药品不够用吗?”乔霏没有笑,却在后头悄声问院长,“为什么会出现没有麻醉药的情况。” “夫人,您也知道我们这里都是这些重伤残兵,需要消耗大量的麻醉药和抗生素,有的时候伤兵送得多,药品便跟不上供应,断药的情况也是常常发生。”院长苦着脸道,“所以麻醉药我们只能省着用,抗生素却是连省都省不得,不少人都是死在感染上……” “我明白了!这个问题我会尽快解决的。”她深知在战场上每一支药都是救命的,否则她当初也不会收购那几家大药厂,没想到还是供不应求,看来要加大进口量,并且要尽快提升国内的生产力,否则从国外进口,时间耽误了,那会误掉多少人命啊。 “我决定明日去前线!”从医院回来,乔星诃斩钉截铁地说,之前他们都劝她为安全计不要到前线涉险,可是见了今日的惨状,她怎么还可能坐得住?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乔霏立刻应了下来。 “你不劝我?”乔星诃有些奇怪。 “莫说是姑姑了,我也想去前线看看,他们舍生忘死,我们还成日窝在后方,贪生怕死不是我们乔家人。”乔霏坦然笑道。 “不愧是我们乔家的女儿。”乔月诃赞赏道,“不仅如此,今后我还打算组织一些文艺人士到前线慰问,前线的将士们生活很苦,我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去前线也能激励士气。” “贝贝,你方才在医院说残疾老兵去工厂工作的事情怎么回事?”乔星诃一直把这一茬记在心头。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乔霏笑了笑,“我们现在的政策是给这些不能再打仗的伤兵几块银元就把他们打发回去,可是他们回去之后,几块银元能支撑多久?今后的生活显然很成问题,所以我们在医院看到那些截肢的伤兵一个个神色绝望,那些人尚处在青壮年,今后的人生就那样无望了。” “不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乔月诃点头。 “所以我想到我们乔家在后方的工厂也需要人手,有不少工种都适合他们做,至少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其实也是受到了国外福利工厂的影响。 “你这个想法很好,我回去和国瑛商量一下,争取一些扶持政策。”乔星诃拍手笑道,“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你们要多提点提点我,若有什么疏漏尽管提出来,争取能为他们多做一些事儿。” 乔月诃赞许地点点头,“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到这里来,和前线这些痛苦比起来,我们幸福得让人惭愧,什么事都没为他们做,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们用生命付出的保护。” 乔霏微微低头,若是人人都有这种想法,联合政府就能吏治清明,提高效率,前线也能少死一些人了。 “你们要去前线?”沈绍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知道前线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啊,”乔霏眨巴着双眼看着他,“我不是还去前线找过你吗?” “你还敢提这茬?”他伸手毫不留情地掐了掐她的脸颊,为这事儿他气了好久,“你还真觉得自己这条小命太硬了是不是?” “你不也经常去前线?我们又不是直接去打仗的,你担心什么?”她觉得他实在小题大做,其实也就是去前线的路难走了一些,一路上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你以为和倭人的战争和当初的内战一般么?”他冷笑,“倭军的轰炸机成日在来回轰炸,且不说前线有多危险,单是去前线的路上就有很大的可能遇上轰炸,你带着姑姑她们涉险,你可有把握?” “我们要是贪生怕死就不会来这里了。”乔霏十分坚决。 “你不贪生怕死,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静儿,若是你有个万一,你让我们怎么办?”他简直可以称得上声色俱厉了。 第二百七十章 女兵 “这次姑姑有带护卫队,我也有谢英洪梅保护,会事事小心,不会出事的。”乔霏的心颤了颤,可态度还是很坚定。 “你们这些人肉能够顶得上子弹吗?”沈绍隽扶额长叹,第一次觉得她的固执真不是一件好事。 “你别把情况想得那么坏嘛。”她撒娇道,“每日来往前线的人那么多,没道理我们就特别倒霉嘛。” 沈绍隽对她这招最没辙,看着她充满着恳求的笑颜,就是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再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妥协。 因为军务繁忙,他是没有办法跟随他们去的,但还是派了一个排的士兵随扈保卫,再加上乔星诃的护卫队,只要躲过倭军的轰炸基本上是安全无虞的。 身为元首夫人能够亲赴前线鼓舞士气,这在华夏是从未有过的,有这份胆量的女子说什么也能当得上“巾帼”二字。 当然今日不比往日,在一线作战的女性军人也不少,卫生兵、通讯员几乎都由女子担任,还有许多不让须眉的女子在一线奋勇作战,手刃的敌军比男子还要多。 负责接到乔星诃一行的便是一位女营长,她是女兵营的长官,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斗英雄。 看着这个剪着短发,英姿飒爽,眉宇之间充满了豪气的女子,乔星诃忍不住连连赞叹,“不愧是巾帼英雄,真为我们女同胞争气!” “别看傅营长这副瘦瘦弱弱的样子,她可是最能吃苦的,不仅近身搏斗好,枪法也是百步穿杨,前几天单她一人就击毙了七个倭人,在我们全师都是鼎鼎有名的。”连师长也对自己的爱将赞不绝口。 “如此了得,难怪是战斗英雄。”乔月诃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发现她手上净是厚厚的茧子和大小伤痕,“你们女兵营平日在工作生活上可有什么难处没有?” “报告夫人,我们当兵是为了把倭人赶出华夏的,不是为了来享福的,任何难处都能自己克服。” 她这话说得有些生硬,师长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这个傅军说话做事总是这么一根筋。 “真不愧是我华夏女兵!”乔月诃倒是不以为忤。 “我们这位傅营长虽是女子,可性子却是和男子无异,”师长连忙打圆场。挑起一个新话题,“她原名傅如玉,可拗着脾气要来当兵。硬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傅军,乍一看还以为是男子呢。” 众人都哈哈大笑,傅军也满不在乎地笑着,眼睛却是盯着站在乔月诃、乔星诃身后的乔霏,她知道她是沈绍隽的夫人。那位名满华夏的才女名媛。 这个女子虽然身穿马裤马靴,可并没有穿出多少利落的感觉,反倒因为瘦,而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孱弱劲儿,没想到凌厉非常的沈绍隽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子,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乔霏也望入她的眼中,仅是简简单单的一眼,便让这位枪林弹雨中来去自如。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战斗英雄微微一震。 那是一双怎样的双眼? 傅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觉得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深不可测,却又清凌凌地之看入她的内心,让人觉得在这样的一双眼之下根本无处遁逃。 虽然还在笑着,可笑意已是有些勉强。背后竟然传来微微汗湿的凉意。 傅军并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女孩子,虽然也读过书。但这么多年在军中,性子也越磨越糙了,毕竟是女中豪杰,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她敬服的人是像沈绍隽这样有真本事的人,他用的是切切实实的战功说话,比那些身居高位只懂得指手画脚的人要强得多。 在傅军看来乔霏就是这么个凭借着家世出名的富家小姐,虽然关于她如何了不得的传闻满天飞,可今日一见却是有些失望,不过方才那一眼却让她寒毛直竖,凭借着本能觉得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危险人物。 可现在细看,那双眼中哪里还有半分凌厉,依旧盈着温婉的笑意,仿佛方才只是错觉,让傅军有些茫然,眼底却是不再敢有半分轻视之意。 作为能征善战的女兵营营长,这段时间自然是要随侍在总统夫人身边,为她们的安全提供多一份的保障,但对傅军来说这差事实在是无聊透顶,虽然这前后两任国母平易近人,很受官兵的拥戴,可对她来说宁愿上战场拼杀,也不想跟着官太太身后转悠。 “你的枪是新换的?”一直沉默着的乔霏突然问道。 “呃?”傅军愣住了,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才讪讪地答道,“是的。” “和原先的驳壳枪相比,这枪如何?”乔霏盯着她腰上的手枪,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林谨言设计的新枪,看来沈绍隽只是在小范围之内进行试用。 傅军摸了摸脑袋,“刚开始用不惯,现在觉得是比驳壳枪好用。我们是女兵,力气本来就不如男人,驳壳枪后座力太大,最讨厌的是它的子弹壳老往上抛,用上瞄准器准是准了,可是子弹壳老是会烫着自己,要是侧着枪身开枪吧,这瞄准器又用不上了。” “但是驳壳枪的射程可比新枪远上许多,你们在实战中怕是多有不便吧?”乔霏对新枪的射程问题一直耿耿于怀。 “那倒也不会,和射程相比精度更重要一些,和新枪相比驳壳枪太重,枪口跳动很难控制,大部分女兵用它射击,十有八九是没有准星的,但是新枪却不一样很容易上手,用以自卫的话新枪远胜于驳壳枪。”傅军是个直肠子,正在无趣中,遇上乔霏和她讨论枪械的事儿,立刻就把肚子里的话全掏出来了。 “听说你的枪法就挺好的。”乔霏笑道,“估计驳壳枪和新枪对你来说也没多大差别。” “那不一样,”傅军正色道,“其实驳壳枪要斜着甩射,这样才打得准,但我这么说也是白说,若没有手感和大量的练习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打得准,咱们如今正是勒紧裤腰带的时候,哪来的那么多子弹练习,上了战场实际上就是一通乱射,打到谁就算谁倒霉。” 她这话说得实诚又有趣,逗得乔霏忍不住轻笑。 “你们如今上战场也用这种小手枪?”乔霏听她说得有趣,不由得也有些意动,心想着也弄一把这种小手枪防身。 “当然不是,这种小手枪方便携带,平日带着不错,但上了战场这杀伤力着实不够看了,我们用的也是新配发的冲锋枪,嘿,那叫一个带劲儿!”傅军眉飞色舞,砸吧着嘴回味着那猛烈的火力,可惜就是太费子弹了。 “你们用冲锋枪?”她大吃一惊,“你们一群姑娘竟然在战场上冲锋?” 虽然没有太多兵器知识,她也知道冲锋枪的射程很短,都是用在近战和冲锋时使用,她完全无法想象沈绍隽竟然会让一群女兵上战场冲锋。 “你看不起女人么?”傅军脸色立刻不好看了,满脸不服气,在她看来女人虽然体力不济,可是身手却比男人还要矫捷,战场并不是男人的天下。 “我自己就是女人,怎么会看不起女人?”乔霏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在近战方面,男人可能比女人更有优势。” “我们都是受过训练的,半点都不会比男人差。”傅军冷道。 知道她误解了,她无奈地笑,却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你们过去冲锋用的是驳壳枪?” “是,不过那玩意儿到底不如正经冲锋枪好使。” 她点点头,看来林谨言设计的这一批新枪果然不错,在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看错人,恐怕过一段时间这些新式装备就能在国内汰换了。 虽然对乔霏方才似乎看不起女兵的言论尚有不满,但傅军觉得和其他的官太太相比,乔霏的确算是个有见识的女子了,竟然会和她讨论这些枪械的事儿,起初的那抹敌意淡了不少。 “你们倒是有话聊。”一直走在前头的乔星诃突然转身朝她们招手,“聊什么呢?那么起劲,也不和我们说说。” “也就是随便说说,我对军中的一切倒是好奇得很。”乔霏笑道。 “我原以为前线必定是灰暗阴郁的,没想到将士们倒是积极乐观,看来很有战斗力啊。”乔月诃也笑,不同于在医院看到的绝望,这随时会吞噬人命的战场倒是充满了生机。 “没办法,上了战场就等于把头拴在裤腰带上,谁都不清楚下一秒自己是死是活,倒不如别想太多,好好把握眼前。”傅军嘿嘿一笑。 一旁的师长可是气坏了,本想说上几句为国为民的豪言壮语,却被这粗豪的傅军给坏了事儿,正想训斥她几句,却没想到乔氏姐妹竟然都笑出声来。 “傅营长真是个直爽的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儿!”乔星诃一脸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心灰意冷 乔氏姐妹这次亲上前线慰问官兵,一经报社报道立刻引起巨大的反响,不仅国内的舆论对她们十分推崇,连国外媒体都报道了此事,尤其是乔氏女本就生得端庄美貌,一身便装站在战壕中意气风发,那周身透出的高贵典雅却又平易可亲的国母风范,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看到照片的人。 据说联合政府背后的美国政府听闻此事后也对革命党和联合政府好感大增,他们每年给华夏提供大量援助,自然不希望这批钱打了水漂进入私人腰包,他们需要看到这笔钱确确实实用在刀刃上,也需要联合政府拿出切实的决心抗战,国母亲上前线无疑很好地传达出联合政府抗倭的决心。 而与此同时分裂了革命党,投靠倭国组建伪政府的何崇志却在报上对戴国瑛大肆攻击,说他才是真正的卖国贼,与倭人合作才能保全华夏一脉,是华夏最好的出路云云。 乔霏自然领人发起反击,何崇志投靠倭人本就不得民心,被她站在道德高度,这么一阵落井下石地猛击已经是名誉尽毁,身败名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翻得起什么大浪了。 她这次的危机公关无疑十分成功,让戴国瑛很满意,对她的信任又添了几分。 乔霏盯着眼前的文件眉头紧蹙,联合政府竟然想要通过加大货币的发行量来缓解经济危机。 经济危机自战争之后就越来越严重,经济发达的城市大量沦陷,税源大大减少,节节攀升的军费让联合政府不堪重负,乔绍曾任财政部长的时候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解决,所以当初才会想让乔霏劝戴国瑛与倭人妥协停战,以发展经济。 与乔绍曾当初努力发展经济以增加税收的做法相比。加大货币的发行量的做法只能在表面上起到作用,实际上只能加大的危机,造成更大的损失。 她想到当年在美国所目睹的惨景,那一场经济危机能够让强盛的美国都变成人间炼狱,本就满目疮痍的华夏若也经历上一次,那真是不可想象。 “小五,你今天回来了?怎么不把静儿带回来?”乔绍曾一回家便见到了乔霏,有些惊讶,自从离开了财政部长的位子,他倒是比从前清闲了不少。在家便想着含饴弄孙,孙辈中只有沈静这么一个孩子,自然疼爱得很。 “我有事想找爸爸谈谈。”乔霏捋了捋头发。神色忧虑。 “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姚碧云心疼地拉过她的手,“你这几日又瘦了许多,再这么下去如何是好,要不要让路大夫过来再给你开几帖汤药?” “哪有瘦?”乔霏笑道。“这几日还比过去重了两斤呢,不过是这几日天热了,衣裳单薄,看起来不如冬天臃肿罢了。” “好了好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补补。我让厨房煲一锅老母鸡栗子汤,你带回去当夜宵吃。”姚碧云立刻下去吩咐厨房。 乔霏严肃地看着乔绍曾,“爸爸可知道财政部有提案想要大量发行货币。以缓解眼下的经济危机?” 乔绍曾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我知道。” “爸爸,绝对不能这么做,这种掠夺性的货币政策太急功近利,会造成史无前例的通货膨胀……” “小五。你该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我已经不是财政部长了。”乔绍曾有些疲惫,也有些心灰意冷,“财政政策的事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的身份是大华银行的总裁,滥发货币与银行非但无害,反倒有益。” 乔霏震惊地看着父亲,乔绍曾已经五十多岁了,鬓边已生华发,眼角的皱纹深深,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年轻革命党人的影子已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憔悴的普通老人。 “爸爸,你该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滥发货币会让整个经济崩溃的,经济崩溃的直接后果就是政治灭亡,如果联合政府倒台了,我们乔家还有立足之地吗?”乔霏犹自不放弃。 乔绍曾叹了口气,“爸爸年纪大了,莫说这个财政部长了,就是大华银行今后都是要交给你两个哥哥的,这个位子我早就厌倦了,我只希望他们俩尽快接手,我呢,就效仿陶渊明去过清静自在的田园生活,这些政治争斗都与我无关了。” “可是——” “好了,吃饭吧,”乔绍曾拍拍乔霏的肩膀,“你也希望爸爸能多活几年吧,这些政治斗争实在不适合我。” “这不是政治斗争,这个政策攸关国计民生。”乔霏一阵心酸,知道父亲几起几落已经对政治心灰意冷了。 “与我们乔家又有什么相关呢?”乔绍曾的表情很冷漠,“从大华皇朝一直到联合政府,政局几经变化,可乔家始终能屹立不倒,就算这个政策真有问题,也不关我们乔家的事。” 乔霏望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被女儿直白的目光看得总算有些受不了了,乔绍曾终于幽幽开口,“我知道不该滥发货币,可是这个政策是你大舅舅提出来的,如今财政部里全是他的人,我曾经反对过,可是却已经不再会有一人听我的意见了,总统也觉得我无能还要妒忌贤才,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语气中饱含着幽怨之气,以他多年对经济政策的经验和对形势敏感的判断,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滥发货币的弊端,自然也提了出来,岂料却遭人奚落。 这一次的打击比他当初被从财政部长的位子赶下来还要沉重,他第一次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感觉,戴国瑛对他的不信任更让他对政坛愈加心灰意冷,不再打算过问时政。 反正乔家家大业大,怎么也吃不穷,他何必要自讨苦吃,他这一把年纪了还为了所谓的理想呕心沥血,岂不是可笑,他做财政部长这些年来,自认尽心尽力,甚至还倒贴了不少利益,可是到头来有谁领情? 数十年来不过是与人做嫁衣,经此一事,他总算是看透了。 乔霏一惊,旋即回过神来,乔绍曾必定是在姚立德那里吃了亏,一肚子怨气没处发呢。 想不到乔家经营多年,没多久的功夫这财政大权就这么快被姚立德给掌握了,旋即一想心中也了然,姚立言如今是革命党中央组织部部长,而之前的部长则是姚立德,他们掌握人事大权多年,除了乔星诃始终控制着的外交部和宣传部,乔绍曾控制的财政部,其他各个部门都大量安插了姚氏兄弟的追随者。 他们牢牢控制着革命党的党务部门,因为常年对戴国瑛的献媚讨好,倒也没让他起什么猜忌之心,自然能够稳坐权力巅峰多年,利用职务之便培植、提拔了一大批人,这些人又层层网罗追随者,形成了一股很大的政治力量,渗透在政治、文化、教育各个方面,并不容小觑。 姚家与乔家虽然是世交加姻亲,可是政治斗争向来是六亲不认的,最重要的是原本宣传口是姚氏兄弟的势力范围,却因为乔霏而被活生生地被乔家划走了,奈何在政治宣传上戴国瑛极其倚重乔霏,因此整个宣传部都在乔霏的掌控之中,选人用人完全是她一人说了算,便是他们身为组织部长也无权置喙,以这种态势发展下去,乔家的势力又要逐渐扩大,文化、教育、政治方方面面都有可能落入他们的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甘坐以待毙,选择了乔绍曾的财政部开刀,乔家的男人一直都比乔家的女人们少了一份杀伐决断的铁石心肠,相对来说更好对付一些,柿子自然要拣软的捏,哪怕是自家妹夫也不例外。 乔绍曾生性仁懦,一直都对自己掌控的财政部十分信任,以为自己经营多年,定会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岂料姚立德一上台便收买的收买,打发的打发,没费什么功夫便把整个财政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要知道有姚立言这个组织部长做后台,想要升官发财的人哪能不就范,就算自己不想提拔,可每个人都有子孙亲朋吧,只要稍加利诱,这些人都眼巴巴地跟着姚立德跑了。 如今的乔绍曾在财政部里的势力是彻彻底底被清除了个干净,他所提出的财政政策自然不会有人再为他捧场,这些墙头草们一个个都捧着半桶水姚立德,就算他指鹿为马,他们也会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姚立德的做法本也无可厚非,网罗提拔自己人本来就是政客所为,便是乔霏自己也是如此,若是放在平常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他一个不懂经济的人,实在不应该出这样祸国殃民的馊主意,一旦这个政策真的执行下去,后果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她神色凝重,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个政策。 本想利用乔绍曾在财政部的影响力,直接向戴国瑛提出反对意见,如今看来却是不可行了,必须要想个迂回有效的法子。 第二百七十二章 蠢 “姑姑,美国那里说已经知道了我们国内经济危机的事儿,准备派一个顾问团来帮我们呢。”乔霏笑盈盈地将一份函件递给乔霏。 “求之不得。”乔星诃粗粗浏览了一遍,眼珠转了几转,唇畔微微有了笑意,“我们这就去找你姑父商量,既然是美国特派的顾问,咱们可绝对不能怠慢了。” 乔星诃也是聪明人,如何不知如今财政部的形势,他们乔家在财政大权是彻底失势了,她对姚家一向没有太大的好感,觉得他们就是玩弄权术的小人,乔绍曾是自己的亲哥哥,如今郁郁不得志赋闲在家,都是拜姚氏兄弟所赐,她这个做妹妹能不心疼么? 虽然不懂经济,可她也恨不得对姚立德使些绊子,最好是能将他从财政部拉出去,只要美国派来的顾问说姚立德的政策不可行,她们再从旁施加一些压力,恐怕这姚立德也扛不住。 她抬起头对上乔霏亮晶晶的双眼,便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两人会意一笑。 当然美国也不会无缘无故派出顾问团,乔霏仗着和格雷、罗素总统的交情,通过私下的渠道与他们联系,将国内的经济形势与财政政策相告,并恳请他们来华帮助,美国这几年一直加大对华援助,目的就是为了牵制倭国,如果华夏的经济崩溃,又如何有能力牵制倭国?那他们的援助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像是乔绍曾这样熟谙经济规律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姚立德财政政策的问题,又何况是刚刚解决完一场经济危机的美国专家,这个以格雷为首的顾问团很快就被派了出来。 乔霏在美国虽然不是学经济的,但在经济上造诣颇深,这一点是格雷十分清楚的,当初她能够在繁荣的时候预言衰败。在萧条之时选择有潜力的企业,这样的眼光简直是比专家还要专家,当年她在美国写的好几篇关于经济的论文都已经被誉为经典,在格雷的新书那本风靡一时关于经济危机的深度剖析中,他还特地感谢了乔霏,甚至将她列为合作者。 而这样一个专家竟然搞不定自己国内的经济危机,格雷只觉得不可思议,由此可见华夏的经济危机严重到了什么地步,这对他来说既是一个挑战又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如今的格雷已经是罗素政府的智囊团成员,华尔街首屈一指的大佬。不过他的兴趣不在赚钱,而在研究,可以说他所做的各项投资都只是他研究的工具。 戴国瑛得知顾问团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美国给予华夏的援助是方方面面的,一年到头这个顾问团那个顾问团的都来了不少,他不得不承认人家美国在这些方面确实先进,他也需要得到这些帮助。因此只是嘱咐了外交部和财政部必须好好接待,凡事都要小心配合,并未太放在心上。 姚立德虽然不满这外来的和尚乱念经,但是格雷的名头着实唬住了他,这个年代东方人一向不敢在世界的资本市场上和西方人玩,因为他们从来玩不过这些老奸巨猾的人。他们对经济规律的把握着实太过精准了,而格雷又是名震华尔街的大人物,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却没想到格雷竟然和乔霏的关系如此之好。一下飞机这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谁也不瞅,就独自上前给了乔霏一个熊抱,拉着她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满脸都是热络的笑意。 姚立德早已听说乔霏和美国总统交好,只是心里一直不信。这么个黄毛丫头再了不起怎么可能攀得上一个大国的总统?可如今看她与总统幕僚格雷如此亲近,不由得心下骇然。恐怕乔霏和美国政府的关系并不是空穴来风。 乔星诃本身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全程陪同,她知道这个顾问团的团长与乔霏交情极深,除了和戴国瑛共同出席欢迎晚宴之外,便放心把一切事宜都交给乔霏。 乔霏的风格与乔星诃略有不同,乔星诃出身豪富之家,向来喜欢讲排场,无论是出访还是接待外宾,都将排场做足。 乔霏则是个实用主义者,在她看来只要简单大方不失体面即可,那些排场都是虚的,不仅浪费钱,倒还给人留下奢靡的印象,尤其是如今华夏正逢国难,一边拿着美国的援助,一边在国内纸醉金迷,这让美国人看了作何想法? 因此这全程接待下来,从会议室到宴会的菜色,她都亲自过问,以简朴庄重为主,生怕接待人员将乔星诃那一套排场摆出来。 姚立德的想法却不同,他见过乔星诃接待外宾的排场,见乔霏如此心中便大为不屑,觉得她到底是个孩子,做事太过随便,这般接待外宾岂不是大大怠慢了他们。 于是便单独设宴宴请了美国顾问团,这场宴会极尽奢侈之能事,暗暗存了和乔星诃较劲的心思,要将排场压过乔家。 宴会设在他在重庆的府邸之中,单单是菜色便轮流上了近百道,有的甚至他们还来不及尝一口,便被完好无缺地端下去,什么驼峰、熊掌、猴脑……千奇百怪的东西都上了,看得这些美国人目瞪口呆。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格雷这么个纵横华尔街的豪富都被这闻所未闻的场面惊着了,最令人惊奇的是那些斟酒的侍女,一个个美貌出众穿着最美丽丝绸衣裳,就连鞋面上都缀着珍珠。 怪不得西方人常说华夏是个遍地黄金的地方,见识了华夏奢华的美国顾问们一个个咂舌感叹。 这样富有的华夏竟然还要向美国伸手要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二日会议的时候,乔霏就见到这些美国顾问一个个脸色都有些不对劲,不禁将探询的眼光投向了格雷。 格雷受到的震撼匪浅,心中自然有些不虞,半是玩笑,半是讥讽,“fifi,你这一身打扮恐怕还不如姚部长家的一个侍女。” 见乔霏还是一脸不解,格雷的一个门生便把昨日宴会的盛况津津有味地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添上一句,“如果能把这些钱财拿出来抗倭,恐怕也不需要我们美国的援助了。” 乔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没想到姚立德竟然蠢到这个地步,乔星诃虽然奢侈,可也绝对达不到这个地步,顶多就是多办几场舞会,吃得好一些什么的。 虽然她让这些美国顾问来是帮自己赶跑姚立德的,可没想到竟会闹这么一出。 姚立德和财政部的官员也在场,被美国人这么一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竟是尴尬无比,心中暗暗恼恨,这些美国人昨天大吃大喝的时候不说,到了今天却说出这样的话。 “无论如何,姚部长昨天可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了。”格雷打圆场道,可惜他这话丝毫没有让姚立德好受。 昨天的晚宴,他是拿出了十二分诚意和精神出来,他平日自然也不可能过着这样的生活,只是想着不要在外宾面前落了面子,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识趣。 “其实昨夜的晚宴是想让诸位领略一下我们华夏的传统文化,一切都是仿照当年大华皇朝的宫廷御宴,那些侍女也不可能日日都穿成那样的。”姚立德的一名手下笑着解释道。 “不是华夏早就革命,皇室已经倒台了么?”一个美国人茫然,美国人也是实用主义者,知道很多国家的皇室喜欢摆排场,他们虽然惊诧于这些炫富的行径,可这样的价值观和他们完全不相符合。 乔霏始终坐着不发一言,如今的她的确没有什么立场发言,就算她再看不惯姚立德的愚蠢,也不可能公开指责他,毕竟他还是她的舅舅,只是觉得姚立德真是太不适合为官了。 “我怀疑我们美国的援助落入你们华夏高官的口袋里,根本没有用在抗倭战场上。”在乔霏的宅子里,格雷私下对乔霏说道。 “我们的国家会陷于这样的境地,和少数人敛财造成的贫富不均的确很有关系。”乔霏沉重的点头。 “你们的经济危机我没有看到太多,但是贪腐敛财却看到了,太严重了!”格雷直言不讳,“这样的危机我不相信以你的能力想不到对策,恐怕解决危机不是你请求我们来华夏的原因。” “还是你了解我。”乔霏笑了笑,满是无奈,“华夏的制度和美国不同,国情如此,就算我能想到合适的财政政策却无法在这里施行,你也知道滥发货币是充满掠夺性的货币政策,可是财政部长一意孤行,总统又是一个不懂经济的,一味地相信财政部长,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实话说是想借助你们的力量给政府施压,将财政政策导入正轨。” “我明白了,滥发货币恐怕得益的便是你们的财政部长,难怪会想出这样的歪点子,这种人做财政部长只是为了自身敛财。”格雷对姚立德没有一点好感。 第二百七十三章 疑心 美国顾问们对姚立德等财政部官员的反感自然被乔霏一字不落地传给乔星诃知道,她们打的本就是引起美国人的不满,从而对戴国瑛施压的主意,乔星诃自然添油加醋地一切报于戴国瑛知晓。 这些顾问们写出的报告同时也躺在戴国瑛的桌面上,他是行伍出身,实际上并不懂经济,之前一切都仰赖乔绍曾,现在又放手给了姚立德,那报告虽然已经被翻译过了,可那些专业名词还是看得他头疼不已,总觉得人人说的都有道理,如今看这些美国顾问写了洋洋洒洒厚厚一本,好似真的比姚立德所言更周全。 但总归一句话,姚立德的财政政策是彻底的失败,并将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如果华夏政府一意孤行采取这种财政政策,美国将酌情减少对华援助。 最后那句话简直是要了戴国瑛的老命,他眼巴巴地讨好美国人为的就是他们加大对华援助,如今华夏的经济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若再减少援助,联合政府必定要垮台的,不免把姚立德找来大发了一通脾气。 姚立德心里委屈,觉得自己对这些美国人足够恭敬,好吃好喝地供着,还送了那么些礼物,结果换来的却是这群白眼狼倒打一耙,心里隐隐觉得一切都是乔霏从中捣鬼,见乔霏和那美国顾问亲密的样子,说不准他们就是她故意请来给他使绊子的。 可这毕竟是猜测,没凭没据的,乔霏虽然这几日随着他们开会,但从事的大都是接待外宾这样的后勤沟通工作,在会议上基本是一言不发的,让人根本寻不到她的错处,当然私底下她绝对有和这些美国人接触。若她说是故友之谊谁也没话说。 此刻的乔霏正得圣眷,又是他的外甥女儿,没有真凭实据在手,若他在戴国瑛面前告上一状,不仅对她没有半分损伤,倒还害他背上一个天性凉薄,不顾念亲情的恶名。 要知道戴国瑛这个人虽然多疑,但却是个顾念亲情、旧情的人,凡事都对自家亲戚、门生故旧纵上几分,在这样的乱局之下。真正让他相信的也只有亲人了,若是他诬告乔霏,只会让戴国瑛对他彻底失望。一个连自家外甥女儿都能污蔑的人,难道还会对他这个故友忠心么? 姚立德虽然在经济上并无才干,但却是个人精,对戴国瑛的性格十分了解,因此只能硬生生吞了这个哑巴亏。任由戴国瑛怒骂不休。 虽然美国人不满意,但戴国瑛也没打算多予追究,毕竟这个政策的制定未必就是姚立德故意的,他也是为了国家着想,既然原有政策不行,那便按照美国顾问建议的实行好了。 可没过几日。乔星诃又有意无意地让戴国瑛知道姚立德那奢华家宴的事儿,直把戴国瑛气得几欲晕死过去。 虽然贵为总统,可戴国瑛也没有太大的排场。他本身不是讲究的人,又因为财政拮据,每日三餐也都是寻常之物,一顿不过三菜一汤,以清淡为主。生活极其规律,平日家宴国宴的。虽然奢华讲究一些,可也没有过什么一顿饭上百来道菜的先例,还什么侍女穿金佩玉,足踏明珠鞋…… 他先前只听说乔家的华夏首富,可见他们家的排场也不过装饰摆设精细一些,哪有如此奢靡的景象,莫非这姚家深藏不露,竟是比乔家还能耐? 再想到姚立德接待那些美国人用上了前朝的御宴,便是他和乔星诃接待外宾的国宴,都没有如此排场,他一个财政部长竟然敢在家中设上御宴? 姚立德骨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戴国瑛连连冷笑,越发觉得姚氏兄弟这几年的伏低做小有些惺惺作态起来。 戴国瑛这样多疑的人想象力本就丰富,再往深里想,觉得姚氏兄弟把持党务多年,如今联合政府上下都安插了他们的人,一个个都对他们言听计从,这一股势力可不小,一个不好,就可能夺了他的权。 何况依美国顾问所言,这滥发货币的财政政策就是为了当权者敛财方便的,这个政策他的不明所以,乔绍曾先头是反对过的,只有姚立德一心一意地非要弄出这个政策,这财是为谁敛的不是昭然若揭么? 若不是美国人大大反对,姚立德恐怕还真要得逞,到时候经济崩溃,罪责都归到他头上,姚家却得了巨资,要权有权,要财有财,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得? 戴国瑛气得咬牙切齿,两相比较越发觉得乔绍曾淳朴可爱了起来,至少他是个直肠子,这么多年也都靠他勉力支撑贴补,虽然有的时候爱说些不中听的话,可还是比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相比姚氏兄弟,乔绍曾对他绝对要忠心得多,因为只要他戴国瑛还在台上一天,乔绍曾便是国舅,就算是为了乔星诃,乔绍曾也会力挺他到底。 戴国瑛此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先前免去乔绍曾的职位,为的是乔新杰的违法之举,可是乔新杰那一点小打小闹和姚立德的窃国之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说乔家势大,实际上也不过有些钱而已,沈绍隽这个女婿算是外人,乔月诃有虚名无实权,乔星诃和乔霏帮着他做事,却也是沾不到什么太大的好处的,至少她们几个女子不可能结党结社,在政府要害部门安插人手,所以乔家看似显赫,却是个空壳子而已。 真正不容小觑的是姚家啊,戴国瑛脸色阴沉,存了要收拾姚家的心思。 姚家兄弟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只当戴国瑛被美国人驳了面子发脾气呢,反正没办好差事这位老人家总要发上一通火的,他们这些人都是被骂惯的,哪里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过几日又腆着脸黏了上去。 戴国瑛这个人若真存了整治人的心思,是绝对不露分毫的,相反还会对那人特别礼遇,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是以姚立德还是照样当他的联合政府财政部长,姚立言也还是革命党组织部长,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平静。 倒是乔星诃有些失望了,本以为美国顾问的事儿一闹,戴国瑛会免去姚立德的财政部长职位,却没有想到还是一切如故。 她心有不甘,有心借题发挥,便在戴国瑛面前抱怨最近外交不顺,美国想要减少对华援助,而原因便是姚立德的那一顿盛宴,既然华夏高官奢侈到一顿饭吃掉那么多钱的地步,可见华夏底子厚,根本不需要美国的援助,又或者是美国的援助都落入这些华夏高官的口袋之中。 乔星诃做出一副美国人想要将姚立德除之后快的劲头,可戴国瑛却不动如山,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她暗恨戴国瑛偏袒姚立德,相比之下乔新杰只不过犯一点小错,乔绍曾就被连坐,姚立德做了这么大的错事,还是能安坐财政部长的宝座,让她越想越憋屈。 她心里不痛快了便喜欢在乔霏面前抱怨几句,当听说戴国瑛待姚立德一如往常亲近时,乔霏立刻就品出了味道,以他那多疑的性子,不可能知道了御宴的事儿还不发作,看来戴国瑛是要拿姚立德开刀了,只是他想让这一刀做得漂亮一些,最好能让姚氏兄弟背个黑锅做替死鬼,这才拖了下来。 姚氏兄弟虽然是她的亲舅舅,可她对他们俩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何况她知道他们的底细,真才实干没有,却是个极会弄权的,这样的人在联合政府里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只不过眼下并不是除掉他们最好的时机。 她的初衷也不过是废除滥发货币的错误政策,而不是彻底铲除姚家,如今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对姚立德并不存在什么怨恨。 戴国瑛已经对他们起了疑心,就算不一下子将他们除去,今后也要分出精力来挟制他们,在官场上讲究制衡一道,戴国瑛要挟制他们,一定会通过抬举其他人的手段,他如今对乔家有愧,乔家自然也能受些好处。 而如果一下子除去了姚家,那乔家便成了出头鸟,以戴国瑛的多疑,难保不会寻个借口对乔家开刀,所以如今的官场还是需要姚家这几条大鱼搅浑,好让她来浑水摸鱼。 “姑姑,既然姑父不喜欢多提这事儿,今后也就别说了,省得惹姑父生气。”乔霏劝道。 “我只是看不惯他这么偏心,竟然不明白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乔星诃一脸不虞,“我知道那姚氏兄弟是你舅舅,你自然心软,可你也得想想你爸爸,他这段时间一下子苍老憔悴了,我看了心里都难过。” “姑父岂是糊涂人,他心里有数呢,姑姑若是成日提起这事儿,倒还让他觉得我们乔家小家子气,好像是我们存心和姚家过不去似的。”乔霏叹道,“爸爸对官场已经心灰意冷了,倒不如让他过几年逍遥日子。” 乔星诃细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也只得默默叹气不提。 第二百七十四章 “姐妹” 乔霏想了想还是应该透些风声让两个舅舅知道才是,否则以他们的性子恐怕是斗不过老谋深算,暴起发难的老豺狼戴国瑛。 对于姚氏兄弟的结局,她只是依稀记得抗倭战争结束后,戴国瑛便寻了个由头,将经济的崩溃政局的不稳都推到他们身上,让姚氏兄弟背了黑锅,一夕之间姚家分崩离析,生生将姚立德逼得吐血而死,心灰意冷的姚立言伤痛之下远走美国,再也没有回到华夏,在联合政府倒台之前,姚家就已经彻底从华夏消失了。 她与母亲家的亲戚一向走得不是很近,因为在北平读书的缘故,和姚立言的接触更多一些,本该更亲近,可因为当年胡杰的事儿,两人算是已经撕破了脸皮,她觉得姚立言是个自私的小人,姚立言觉得她不尊重长辈,任性妄为,后来虽然面上言归于好,但终究有一层隔阂在,而姚立德虽然不甚亲近,可也不似姚立言那般疏远。 何况两个舅舅相比,终究还是年长的姚立德更稳重一些,如今姚立言是组织部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权势滔天,看上去戴国瑛对他的确是信任有加。 便是和他说戴国瑛对他起了疑心,他也是不信的,反倒会怪责乔霏离间他们,倒是更加老练的姚立德对戴国瑛的了解更为深刻,也更容易起警觉之心。 到姚立德家的时候,乔霏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儿。 “若心姐,”她愣了几秒,几乎不敢相认,眼前这个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女子哪有半分当年那个明媚少女的样子。 “乔五小姐是个大忙人,没想到还会记得我。真是荣幸。”姚若心微微一笑,唇畔带着嘲讽,因为瘦的原因,她的颧骨变得特别高,为她平添了几分刻薄之色。 “若心姐,是我的不是,你就饶了我这个缺心眼的妹妹吧。”乔霏倒也坦然,竟然笑眯眯地厚着脸皮勾着她的手卖乖,她自觉理亏,自从当年在美国和姚若心分手之后。她便忙着自己的事儿,竟是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她,就算逢年过节送些小东西问候。可到底不如亲自登门有诚意,难怪姚若心会有怨怼之情。 “乔五小姐如今位高权重,说什么饶不饶的,我可担当不起。”姚若心依旧冷笑。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说话如此生分?”大舅母姚夫人这才过来打圆场。 虽然和乔家是姻亲。但这些年两家是越来越生分了,只是维持面上淡淡的往来,男人们在官场上是对手,女人们在闺阁之中也是明枪暗箭的。 姚夫人明明知道姚若心是个尖酸的人,却故意纵着她酸上乔霏两句才来打圆场,就是打着看乔霏笑话的主意。 无奈这乔霏是个脸皮极厚的。莫说是别人酸上她两句了,就是指着她鼻子骂,她都能笑得出来。此刻自然是脸色都没变上半分,姚夫人这看好戏的念头注定是要落空了。 “大舅妈,大舅舅今日不在家么?”乔霏张望了一下,偌大的姚公馆似乎只有姚夫人和姚若心两人,虽然有不少仆佣来来往往。可到底还是有些冷清的。 姚立德的儿子在国外,女儿已经出嫁。平日里只有老两口相依为命,相比之下姚立言好歹两个儿子都已经回国同住,女儿也在身边,家中竟是比他们热闹了不少,所以虽然姚若心尖酸刻薄,还有些神经兮兮的,姚立德夫妇还是将她看作宝贝一般,时不时地邀请她来家住,为这个家添些人气,在这两家人的宠溺之下,姚若心的脾气竟是愈加坏了。 “他还在忙部里的事儿,哪有这么快回来,这几日几乎都要半夜才能到家的,”姚夫人热络地说,“你来得正好,便留下来吃晚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聚了,正好说说话,我这么个老婆子日日呆在家中,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闷都闷死了。” “伯娘,你可别自作多情,咱们眼前这个可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人家是来寻大伯说正经事儿的,哪有闲工夫陪我们这些妇道人家闲扯?”姚若心凉凉地开口。 “我的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是我不好,你回来这么久都没去看你,明天我让人送一些上好的燕窝过来给你和舅妈补补身子。”乔霏也不恼,倒是连连讨饶。 “你若心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还当她真恼了你?”姚夫人大笑,“我们这儿你就不用费心了,你这孩子瘦成这样,还是留着自个儿好好补补吧。” “我还当你们乔家已经穷得穿不起一件好衣裳了,没想到还留着上好的燕窝呢。”姚若心似笑非笑地说,如今她每次开口都阴阳怪气,就连姚夫人面上都微微变色。 其实她倒不是针对乔霏,毕竟两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她日子过得不顺遂,心理变得愈加偏激,逢人都要刺上几句方才痛快,又见曾经玩在一块儿的乔霏,如今事事得意,还嫁了个那样的好夫婿,而自己却遇人不淑,心里自然不平衡。 “我们乔家如今自然是比不上姚家的,虽说还有些上好的燕窝,可毕竟比不上姚家那日的御宴,听说连总统都没见识过那样的场面呢,如今整个华夏谁不羡慕姚家,又有哪家能越得过姚家?要权有权,要财有财,恐怕连总统都羡慕呢。”乔霏笑道。 “如今知道姚家富贵了,就眼巴巴地来巴结大伯了?乔五小姐可真是好算计呢。”姚若心笑着,脸上有着倨傲和自豪。 她的脑子是坏了的,可姚夫人却是个聪明的女人,听了乔霏的话当时便心中一突,琢磨起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来。 可见乔霏神色如常,她却是也不好多问,只得摁下了满腔疑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若是因为那日的御宴让总统生了别样的心思,他们姚家又该如何自处? “和自家妹妹讲话也如此尖酸,这是何苦呢?”姚夫人虽然嘴上责备着,却还是将姚若心揽入怀中,疼爱之情溢于言表,“你霏霏妹妹又何尝不是关心你的,虽然她忙没来看你,可终究还是将你的事儿放在心上的。” 姚夫人所指自然是乔霏给姚若心介绍对象的事儿,这些贵妇们平日闲着没事做,便以相互牵线做媒为乐,姚若心是家中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孩儿了,全家上下对她的终身大事都是关心备至。 当初姚碧云托了乔霏,她也没将这件事忘到脑后,倒是实打实地介绍了几个人品不错的年轻人给姚若心。 虽然姚若心一个都看不上,可家中长辈们却是十分满意的,毕竟姚若心年纪大了,名声也坏了,最重要的是脑子还有些不清不楚,这几年的脾气越来越坏,越来越难相处。 就算如今姚家的权大势大,他们也不敢将姚若心许配给哪位世家公子,一来世家大族大都规矩多不好相处,二来那些公子哥儿脾性没几个是好的,两个脾气都不好,今后过日子岂不是一点就着,他们生怕姚若心嫁过去受了委屈,因此只盼着找个家境寒微,人品好的,不至于辜负了姚若心的便好,至于什么前程,有姚家在,难道还需要姑爷担心这种小事么?只要伺候好了这位小公主,自然要风得风。 乔霏给姚若心找的大都是这样平实的年轻人,老实人嘴笨,看上去也平平常常的,毫无出众之处,哪里能哄得动姚若心,自然是被她屡屡嫌弃,甚至勾起她那心酸的陈年旧事,又是好一通怨天尤人。 “谁要她关心了?没的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往我面前引,你们不嫌恶心,我还想吐呢。”想当初她姚若心也曾经是个校花,哪里就沦落到需要人介绍相亲的地步,那些男子还一个个和木头一样呆呆愣愣的,难道她就只能配这样的男子,她乔霏就能嫁给名震华夏的英伟战神?心里觉得乔霏是故意看不起她,才把那些男人介绍给她,她心里便愈加难受,和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姚夫人蹙起眉头,那些男子她也是满意的,踏踏实实的总比那种嘴上花花的要强,听姚若心说话如此没轻重心里也难免不快。 “反正你们再把那些肮脏的男人介绍给我,我便去出家!”姚若心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突然发起了脾气。 “你这孩子又说什么胡话?”姚夫人这下变了脸色,眼见着姚若心的疯病好了,可如今看来似乎又要发作了,心里急得不得了,虽然只是伯娘,可她也是将这孩子当自家女儿看待的,生怕她再闹出个好歹。 乔霏心里也暗暗奇怪,这姚夫人真是好耐性,姚若心说话句句带刺,她竟然还把她看作宝贝一般,常常喊她来家住,又不是亲生女儿,竟也能忍耐下去,她却不知道姚若心在家其实一向都还好,也能平心静气地和长辈说话,甚至还很体贴,若不是今日见到了乔霏,大受刺激,也不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 虽然姚夫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但姚若心无缘无故犯病,还是让她忧心不已。 第二百七十五章 歧见 被姚若心的事情一搅合,姚夫人心慌意乱之下也忘了多向乔霏探问几句,直到将姚若心送回家去,忙了一晚上,她静静躺在床上,才猛然想起这一茬事儿,越想越不对劲,便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身旁的姚立德推醒。 姚立德坐上财政部长的位子后自觉力不从心,就算部里都是自己人,可他毕竟于经济上经验尚浅,长期做党务工作,做党棍是一把好手,却与经济脱节已久,但经戴国瑛责骂后,决心做出一番成绩,因此下了极大的功夫在专业上,每日都忙到深夜,几乎是一沾床就睡。 此时好梦正酣被发妻突然推醒,自然心里窝火,可毕竟是结发多年的夫妻,姚立德很了解自己的妻子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相反是个极其通透聪敏的女人,半夜推醒他一定事出有因,因此值得捺下火气,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眉心。 “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说么?” 姚夫人见姚立德神情疲惫,心里也有些愧疚,“今天晚上乔霏来我们家了。” “她来做什么?”姚立德也有些惊讶,这个外甥女儿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也是大忙人一个,根本就没有什么走亲戚的习惯,“难道是碧云领她过来的?” “不是,她一个人过来的。” 见姚立德疑惑更甚,姚夫人将今晚乔霏来了之后,姚若心便莫名其妙地发病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 “乔霏可不是寻常女子,怎么看也不觉得她会是那种特地来寻若心晦气的人,莫非她们之间从前有什么恩怨?”姚立德奇道,也不相信乔霏会是喜欢在后院宅斗的妇人。 “看着不像,瞧她那神色便知她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若心在我们这儿,应该不是来找若心的,若心也只是气她给介绍的那几个男子太庸碌了些。大概是妒忌她嫁了个好夫婿,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恩怨。”姚夫人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虽然在忙乱之中,可还是细细观察了二女的神色,“她这一趟似乎是特地来找你的。” “那她可有说什么事儿?”姚立德微微皱眉。 “怪就怪在她什么事都没说,临走时我让她改日再来她也应得含含糊糊,似乎并没有什么事儿要特地寻你说话。”姚夫人越想她的行为就越觉得古怪。 “她那样的人向来不会做无谓的事儿,”姚立德也不相信乔霏这一趟是专程来走亲戚的,可又猜不透其中深意,“罢了罢了。总归不是什么急事儿,以后再想也不迟,这半夜三更的。我脑子也不灵光了。” 见丈夫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姚夫人也只得重又躺下,只是嘴上还带了一句,“她今日还说了一句不阴不阳的话,说是咱们家当日的御宴便是连总统都没见识过。我们姚家如今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便是连总统都羡慕我们的……” 姚立德的动作立时顿住了,似乎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瞬间所有的睡意都消失无踪。 “那话说得实在刺耳,倒不像是她平日会说的。若不是亲耳所听,我都要以为那是若心说的了,可是后头听她说话又正常得很。让人着实奇怪。”见丈夫瞪着她,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姚夫人又补充道,“后来被若心一打岔,我倒是忘了细问她。” “这话说得着实诛心。”姚立德重新坐了起来。“的确不像是她说的,不知道是总统借着她的嘴来敲打我们。还是她特地过来示警的。” 他默然了一会儿,“无论是哪种,总统都对我们起了疑心。” “会不会是她看不惯你夺了她父亲的位子,我们姚家的势力胜过了乔家,所以才口出怨言?”姚夫人乐观地想。 “你也太不了解乔霏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儿?你当她是姚若心吗?”如果说之前对乔霏尚有轻视之心,自从美国顾问团一事后这样的心思全都变成了忌惮,乔霏不仅有本事,而且最可怕的一点是她善于揣度人心,美国顾问这一来就把他制定的政策全盘推翻,让他在戴国瑛面前毫无面子可言,而她不吭不声的,将一切都撇得干干净净,这份心机和隐忍便是老辣如他都自愧不如,她这样的人岂会将怨恨之语示于人前。 姚立德跟着戴国瑛多年,也是知道戴国瑛手段的,甚至也帮他做了不少这种事,背了不少黑锅,对他整治人的套路还是熟悉的,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被整治的对象,他就忍不住心中一寒。 越往细里思忖便越加惊心,可唯一想不通的是乔霏为何要对他示警,整垮姚家对乔家不是最有利的么?至少他见总统夫人安的就是这个心思,莫非乔霏还真对他这个舅舅有骨肉亲情?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大局的小节,他也无心多想,只是暗自懊悔近来自己两兄弟的确太过招摇了,他也清楚戴国瑛是何等小肚鸡肠的人物,一旦犯了他的忌讳,是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既然心里有了准备,姚立德行事便越发小心,甚至考虑着辞去财政部长的位子让戴国瑛安心,毕竟这个位子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却是鸡肋,如今每条政策都要按着美国顾问的想法走,虽然顾问团团长格雷已经飞回美国去了,可还留下好几位美国顾问,这几个人成日指手画脚的,他竟是连一点儿自主的权力都没有,与美国人的傀儡有何不同? 与其占着这一个徒有虚名没有实权位子,去惹戴国瑛忌惮根本没有什么必要,美国人的政策让他不能发大财,但是财政部里也安插了不少人进去,无论他是走是留,发些小财还是没有问题的,既然这个财政部长对他们姚家的大局没有影响,那舍了便舍了。 姚立德看得很开,姚立言却不同,他不认为美国顾问能永远插手华夏经济,若是这个时候姚立德弃了财政部长这个位子,今后要再想入驻财政部就难了,到时候这块香饽饽说不定又被乔家一口吞下了。 姚立言也是个倔脾气,见拦不住兄长请辞的意愿,便发动了手下的亲信在戴国瑛面前大说好话,极力阻拦戴国瑛批准姚立德的辞职申请。 一时间戴国瑛的书桌上堆满了对姚立德的溢美之词,上至党国元老,下至年轻党人一个个似乎都对姚立德推崇备至,仿佛华夏财政没有了姚立德便会立时崩溃一般。 面对这样的情形戴国瑛不可能不震撼,乔绍曾经营财政部这么多年,虽说没有大功,但也没有大过,他两次辞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人为他求情挽留,姚立德接管财政部没有多久,甚至还出现了那么大的政策失误,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不问青红皂白地为他唱赞歌,恐怕这些人连姚立德究竟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股势力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戴国瑛凛然,他往常看到的还只是姚家的冰山一角,如今隐约看到了整座大冰山,让他怎能不惊惧?恐怕就算是他下野都得不到这么多慰留。 他本也没想着这么快就扳倒姚家这棵植根极深的参天大树,此时自然顺着这些人再三慰留,坚决不接受姚立德的辞呈,甚至还召见了姚立德殷殷勉励安慰了一番。 姚立德自戴国瑛那里回来便径自去了姚立言那里,愤怒的他差点没揍弟弟一顿,可两人都是五十上下的人,又岂能和毛头小子一般打在一块?因此只是气怒地摔了姚立言一块珍爱的砚台。 “大哥到我这里来寻什么晦气?”姚立言梗着脖子死不认错,“我知道你是气我暴露我们的家底,可若真如你所说的总统想要整治我们,我们还不如先让他看看我们的势力,也好让行事有个忌惮,还真当我们姚家是任人搓圆搓扁的?” “糊涂!”姚立德气得不行,他本来身体便不好,一气之下旧疾复发,一阵猛咳竟然咳出血来。 “大哥!”姚立言与他兄弟情深,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上来搀扶他。 “你听大哥一句劝,我们不是总统的对手,你越是用这个来威胁他,他越是下决心整治我们,”姚立德顾不上许多,紧紧抓着姚立言的手嘱咐道,“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把我们放在身边他岂能安心?” “若他真动了杀机,我们难道还要坐以待毙么?”姚立言的性子和姚立德截然不同,“越是这个时候,大哥你越不能退!如今党内这么多人支持我们,若你一退,未免让人寒心!” “你!”姚立德连连摇头,“你还是不懂呵,别看如今为我们说话的人不少,可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打打舌战的政客而已,而军队实打实地握在总统手上,我们拿什么和他抗衡?在枪子面前谁能撑得下来?我们拿什么来进?如今之计,唯有以退为进!”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新希望 (寻书吧) 尽管姚立德的辞呈没有被戴国瑛接受,但没几日他就向戴国瑛请了病假,看上去似乎真的一病不起。 姚立德的身体本就不好,平日操劳过度,这次被姚立言一激,急怒攻心,很是吐了几口血,戴国瑛携乔星诃特地去他家里探望,只见他脸色青黑,神色委顿,气若游丝,莫说是戴国瑛,就连乔星诃都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情。 前几天分明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人,没想到说病就病了,真是世事无常,乔星诃都觉得自己对姚家的忌惮有些小人了。 “还有劳总统和夫人前来看望,立德真是惶恐姚立德强撑着从病床上直起身子,口中还是咳个不停,那帕子上的血却不是作假的。 “你躺着就好,躺着就好……”戴国瑛连忙摁住他,面上十分关切。 姚立德双目无神,怔怔地望着戴国瑛,竟是落下泪来,“立德自己心里清楚,这身子恐怕是不行了,这一生为了党国立德自认无怨无悔亦无愧……” “我明白,我明白戴国瑛面露悲色忙不迭地安慰道,“立德也不必太过悲伤,医生说只要你放宽心,细细调养,还是能够痊愈的 “这都是天意,”姚立德急喘了几下,紧紧抓着戴国瑛的双手,“无论如何这个财政部长我是没有办法再担任了,我就恐自己平白占了这个位子误了总统的大事,还请总统尽早物色新人选 “党国需要你,千万别说丧气话戴国瑛拍了拍他的手,却是没有答应。 “绍曾精通经济,虽然新杰犯了错,但现在也改了,绍曾任财政部长多年有功无过。眼下只有他最适合这个位子了姚立德恳切地看着他。 戴国瑛却不接他的话茬,“立德,你只管安心养病,这些琐事儿就别放在心上了,待你好了之后,还要与我共为党国的事业奋斗 乔星诃微微皱眉,有些不满,既对姚立德要将乔家与他绑在一块儿不满,又对戴国瑛不肯让乔绍曾复位不满。 “总统,”姚立德哭得涕泪交加。“立德若是去了,家中老妻还能投靠国外的子女,我倒也不担心。只是我只有一双弟妹,还望总统能够多多照拂他们,立言和绍曾毕竟年轻,有不周冲动之处,我这个做哥哥的在这里先向总统赔罪了 姚立德哭得实在太过凄惨。就连戴国瑛都被他带了几滴眼泪出来,“立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这么多年的交情还信不过么?你也别想那么多,你的身体还没坏到那个地步。如此悲观却是对调养不好……” 两人真真假假的对泣一番,竟是谁也猜不透彼此心中的真实想法。 姚立德的身体是肯定不适合再担任财政部长了,可戴国瑛也没将这个位子给了乔绍曾。反倒是空置在那儿,由财政部副部长代履行部长的职责。 乔绍曾对政治早就心灰意冷,对这件事也毫无触动,照样忙着自家银行的事儿,似乎真的不再留恋那个部长的位子。倒是乔星诃满心不痛快,以为扳倒了姚立德。就能让乔绍曾上位。 姚立言则得意洋洋,觉得姚立德根本就是想太多,甚至怀疑是乔霏蓄意挑拨,戴国瑛分明就对姚家恩宠不衰,就算姚立德病了,那位子还照样给他留着呢。 乔霏是姚立德的外甥女,舅舅生病了自然也要前去探望,她在家听姚碧云说起的时候并不觉得姚立德的病有多严重,可乔星诃却将姚立德描述得似乎已在弥留之际了,她也有些担忧,和姚立言比起来,姚立德算是个低调的聪明人了,若是他现在去世了,没有了他坐镇,姚立言行事会更加出格,那姚家离倒台就不远了。 待她亲去姚家之后,才认定姚立德的病并没有外界传言那样的严重,虽然因为姚立德在睡,她只是在卧室门口匆匆看了一眼,但是可以感觉姚夫人的神情镇定,他平日所服食的药也以调养为主。 她瞬间明白姚立德这是故意称病在家,以脱去财政部长的头衔,戴国瑛来探病之时,恐怕也是有意向他示弱,甚至是引起他的同情,让他放过姚家。 若是没有姚立言,以戴国瑛的性子,必然不会对一个重病之人多加追究,这件事肯定就到此为止了,乔霏在心里暗叹,姚立言到底是不明白兄长的苦心,太过刚愎自用了些,再这样下去恐怕就算姚立德再装可怜,戴国瑛也容不下姚家的势力。 “乔霏,好久不见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突然喊住了乔霏。 “子敬!你回国了?”她又惊又喜地转过头望着他,这个男人是她在哈佛大学读书时的师兄,虽然她刚到美国一年他就毕业回国了,但是在美国的时候还是多蒙了他照顾。 蒋子敬是个功底深厚的职业法学家,回国之后不到两年就成了名震上海滩的大律师,后来更被吸纳进入联合政府,成为最高法院的法官。 倭国和华夏开战后,他没有立刻随着政府迁到后方,反而又去了美国,在法学院做了几年的教师。 “老实说,我以为你会就此定居美国久别重逢,乔霏显得特别高兴。 “毕竟我还是个华人,根在这儿,能走到哪里去?”蒋子敬无奈地笑了笑,“那时候大战刚起,我只觉得灰心失望,本想着回国就能将一生所学奉献给国家,没想到就遇上战乱,乱世之中谁还会**治?难道和倭人讲国际法?满腔抱负不得施展才无奈出国的 讲到这里蒋子敬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得比我好多了,你当时到美国演讲,引用国际法驳斥倭军的暴行,让我很受触动,其实这次回来,多多少少也受了你的影响 “你这么说我可是会骄傲的乔霏难得腼腆地笑了,在她心中蒋子敬亦兄亦师,虽然他于后世声名不显,但是在交往之中,他的言论和文章都让她明白他是一颗埋没在乱世尘埃中的一颗明珠,“你住在哪儿?待会儿我去拜访你 蒋子敬说了个地址,随即苦笑道,“你可先别来,我家里乱糟糟的,又逼仄,招待客人还是很有难度的 见乔霏脸上疑惑,他又补充道,“这次就我一个人回来 他的妻子是美国人,不愿意陪他回来受战乱之苦,他也不好勉强,孩子自然跟随母亲留在了国外,他将所有的存款家产全部留给了妻儿。 乔霏敬服地看着他,以蒋子敬的名望和能力,能够在国外过上十分稳定优渥的生活,他这一回国就等于放弃了所有,包括财富、家庭,甚至是自身的安全。 “这次最高法院院长任命了几名**官,恐怕就是他向你伸出的橄榄枝吧?” 蒋子敬点点头,“刘院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既然他盛情相邀,我自然不能推辞,何况我想即便是战乱,我们这些人也并非毫无用处 “不错,战乱总有结束的一天,国家必将重建,到时候最缺少的就是法学人才乔霏兴奋地说,“你看看我们国家如今的当权者或是经济出身或是行伍出身,还有不少是封建皇朝的遗老遗少,有几个是真正受过法学教育的?一个国家没有法学人才,这个制度就不可能完善 “不过我听说咱们如今这位总统先生是个独裁者蒋子敬有些犹豫,随即反应过来戴国瑛是乔霏的姑父,脸上不由得有几分尴尬的歉意。 “还记得我在美国的时候和你讨论过独裁和民主的问题么?”乔霏不以为意,引着他往自家走去,“独裁是最有效率的统治方式,在我们面临战乱的这个阶段,除了采取独裁的手段,没有其他的法子能够在最短的时间能聚集人力物力和倭国对抗,就算是美国,面临经济危机的状况,也只能选出被誉为独裁者的罗素当总统,这才是顺应民意的选择 “也许吧,战争需要独裁者蒋子敬的脸上有些茫然,虽然在美国一直所受的教育是民主分权的,可是这样的民主在现实面前似乎很无力,“民主真是一个国家最正确的选择吗?” “更远的事儿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百年之内,民主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乔霏坚定地说。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蒋子敬苦笑,“我们的老师有不少都对民主失去信心了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先去喝一杯乔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的时候了,频繁的政治斗争和内外交困的形势已经让她身心疲惫,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蒋子敬的回归,让她看到了新制度的希望。 “求之不得蒋子敬哈哈大笑,既然毅然决定回国,就是抱着将自己完全奉献给国家的决心,无论前路有多坎坷,他都将为自己的信念奋斗到底,而此时最快意的莫过于和知己一醉方休。 pp(ー_ー)!! (寻书吧)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司法独立 “近来一直忙于俗务,想想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刘院长了,他的身体可还好?”乔霏主动为蒋子敬倒了一杯酒。 最高法院的院长刘安民是早年留学美国的法学家,和乔绍曾算是同辈,但和乔霏并没有深交,他回国之后一直都是法学界中流砥柱式的人物,前几年因为和政府要员发生摩擦,愤而辞职,这一次重又起复,让蒋子敬等人都看到了法治的希望。 “前几日见他还算硬朗,这些年他在学校教书育人,倒是培养了一大批人才,兴许和年轻人在一块儿,人也变得开朗了不少,这次起复,他可是抱着满腔热情,一心想要重新争取司法独立。”蒋子敬笑道。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欲速则不达啊。”乔霏沉吟道。 蒋子敬面有不虞,“莫非你也觉得司法党化是合理的?” 说起刘安民当年的那一场摩擦争执,其实与乔霏的舅舅还有些关系,刘安民得罪的就是姚氏兄弟的挚友,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爪牙,现任司法部长张直。 自大华皇朝末年,一直到革命成功之后,虽然政权屡经更迭,但是法学界的要人们一直坚持司法独立,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的理念甚至也得到了大华皇朝遗老遗少们的认同,像乔行简这样比较开明的知识群体主动引进了西方司法独立的理念并倡导对司法制度进行改革。 大华皇朝覆灭的时候,就已经成立了司法部,将司法与行政独立开,成立审判厅,进行合议审判制度。 联合政府成立后,卢林也曾经对司法独立有过深刻的描述,“何谓司法独立?普通行政,不得侵犯司法行政;司法行政不得侵犯司法之谓也。故司法行政官,非但不能干涉司法官之拟律,并不得分担其拟律之责任,此司法独立之精神也。” 但是自从戴国瑛上台之后。姚氏兄弟媚上得志,张直更是不遗余力地溜须拍马,竟然提出了司法党化,认为如果革命党不掌握司法大权,便不能进行司法革命,让有法律知识和经验的党员担任法官,能使司法听党指挥,这是司法人员的革命,非有社会名誉之党员、兼有三年以上法律经验者,不得为司法官。 当时的司法部长是刘安民。受过西方教育的他奉行司法独立的理念,法官理应是独立的,加不加入党派都应该听凭自由。岂有必须加入革命党之理?虽然自己也是革命党人,但他将张直的话斥为歪理邪说,甚至连回应都不屑。 却没有想到张直的话却甚得戴国瑛的欢心,竟然将未受过法律专业教育的张直直接任命为司法部副部长,这一举动自然让以刘安民为首的法学家大为抵触。刘安民也是一时意气,以辞去司法部长相要挟,谁想到竟然正中戴国瑛下怀,顺水推舟地准了他的辞呈,气得他只好去学校教书。 随着刘安民的出走,一大批法学精英人士也闹别扭纷纷离开华夏司法界。张直自然也安排了大批不懂法律的党员进入司法界担任检察官和法官。 全面掌握了司法部后,张直立刻着手对司法制度进行改革,全面深刻地从理论上论述了司法党化。他认为在以党治国这一大原则统治下的国家,司法党化应该视作家常便饭。 他最有名的言论是“司法是国家生存之保障社会秩序之前卫,如果不把它党化了,换言之,如果尚容许旧社会意识偷藏潜伏于自己司法系统当中。那就无异容许敌方遣派奸细加入自己卫队的营幕里”。 他的言论为司法党化正名,振振有词地驳斥了司法独立的观念。待到这一批法学要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手里无权无势,也只能心有不甘地呼喊上几声,根本无力回天。 华夏毕竟经过了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大部分的民众对于西方的民主观念并没有真正的全盘接受,对于司法独立也没有什么概念,对于司法党化,民众并不觉得不能接受,也没闹出什么大风波。 随着司法党化的顺利推进,华夏的司法制度的建设终于出现了大转折,由过去对司法独立和超党派原则的倡导,转向公开地将司法纳入革命党的领导之下。 张直设立了特刑庭,此法庭属独立机关,不隶属法院。特刑庭在行政上直接受司法部管辖,人事由该部提请任免,其审判员、书记官大多向高等法院调用兼任。庭长一般为专任,但也有例外。 特刑庭的检察官,也常就是法院的检察官。除了中央特刑庭,还有设在各省的地方特刑庭。 与一般法院不同,特刑庭不是独立审判,它受革命党同级党部的监督。革命党省党部对本省特刑庭的审判有异议时,可向中央特刑庭提出非常上诉。特刑庭审判结果,最终由党务机关核定。中央党部和联合政府也有权直接插手中央特刑庭的审判。特刑庭案件的被告人无权聘律师为自己辩护,也无权上诉。 特刑庭的设立无疑是完全违背了法治精神,扩大了革命党的权力,为革命党以“反革命”的名义清除异己创造了便利,作为资深的革命党人乔霏没有立场反对,但是作为受过法学专业教育的人来说,她知道司法党化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在短时间内能让革命党的势力渗入社会生活的各个环节,但却加速了联合政府走向混乱和衰败。 “司法党化是绝对不可取的,但是想要一夕之间争取司法独立,是绝对不可能的。”乔霏坚定地说,她了解刘安民的想法,他刚刚被戴国瑛拔擢为最高法院院长,心中跃跃欲试,大有舍得一身剐,也要把张直拉下马的志气。 刘安民毕竟是个学者,没有政治斗争的敏感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戴国瑛拔擢为最高法院院长,背后隐藏着是什么样的暗潮汹涌。 如果不是想着要剪出姚家的势力,戴国瑛又怎么会让刘安民做了这个最高法院院长?他指望着刘安民和张直互掐,但却不想刘安民削弱他的统治势力。 所以她担心的就是刘安民新官上任三把火,傻乎乎地喊什么司法独立,把戴国瑛这个靠山给得罪了,今后的一切就免谈了。 “那依你之见?”蒋子敬有些好奇。 “徐徐图之,如今司法界全是张直的人,革命党涉入司法太深,如果刘院长一上台就高喊司法独立,恐怕会引来大批反对,到时候我们的改革便更是寸步难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一步一步来,先不提司法独立,倒是可以先从特刑庭下手。”她略一思忖,觉得特刑庭实在是个大毒瘤,但是目前也只有特刑庭最好下手。 无论是中央特刑庭还是地方特刑庭都与党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是党部的工具,把持这些特刑庭的人自然都是张直的人,此刻向戴国瑛提出取消特刑庭,无疑会正中他的下怀,剪除了特刑庭,无疑是断了张直一条手臂,对姚氏一系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她与蒋子敬不同,大部分考虑都是从政治斗争的角度出发,虽然不纯粹,却是最直接有效的。 “何止是特刑庭,整个制度都应该改,”蒋子敬厌恶地说,他早在留学之前就抱着一腔热情加入了革命党,却没想到如今的革命党变成了这样,“检察官和法官都必须是革命党员,无论是通过考试还是审查,都必须考察党义,这是什么道理?法官轮训所又是什么道理?所谓的人民陪审制度,必须是党员才可以成为陪审员又是什么道理?法官不独立,司法是绝不可能独立的!” “自然都要改,但是积弊已久,岂可一蹴而就?饭总要一口一口吃,司法党化中最可恶的莫过于特刑庭,你说是不是?我们先争取取消特刑庭,之后再是法官轮训所,如此循序渐进,方才妥当。” 那个让蒋子敬深恶痛绝的司法部法官轮训所,除对考取法官训练外,同时也对检察官进行训练。该所也曾把从事党务工作原无法官资格的人,由党部保送到法官训练所受训,毕业后,即取得法官资格,分发各省以候补任用。最重要的是这个轮训所的所长原是姚氏兄弟门下,自然也是张直的换帖兄弟,如此一来等于全国的法官几乎都要出自姚氏门下。 蒋子敬不语,乔霏心下也有些了然,今日恐怕不是偶遇,是他根据刘安民的意思特地来寻她的,她是资深革命党人,在革命党内有势力有威信,颇受戴国瑛的信任,同时也受过美国专业的法学教育,在法治理念上和他们志同道合,所以是他们争取的对象。 对于乔霏来说,眼下的确是司法改革最好的时机,戴国瑛正对张直不满,他们可以利用剪除张直势力的机会,顺利成章地完成改革,只要在大原则上不触怒戴国瑛,他一定是支持这项改革的,否则也不会起用张直的死对头刘安民。 第二百七十八章 捉摸不透 (寻书吧) 对于乔霏来说,司法独立只是制度改革中的一个环节,更重要的是弱化以党治国的原则,否则在革命党党治条件下实现司法权的独立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已,目前正可以借助戴国瑛对姚家的忌惮,削弱革命党对司法的干涉。 张直在司法部的手伸得太长了,在审判实践中,党部还可以对法院的审判活动进行监督,也可以直接对司法部和法院下达命令,把持党务的姚氏兄弟等于将三大分支之一的司法分支牢牢掌控在手中,对于与他们政见不同的异己,可以随意的逮捕审讯判刑,以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革命党怕是要沦为他们的姚家党了龙图案卷集最新章节。 戴国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意借刘安民这把刀剪除姚氏在司法界的势力。 看透了戴国瑛想法的乔霏自然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她不希望姚家这么快就倒台,但是能够以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弱化姚家的权势,却是她喜闻乐见的。 蒋子敬与刘安民的情谊极深,两人虽然算不得师徒,但是刘安民爱才心切,当年蒋子敬在国外生活拮据,多蒙刘安民接济照顾,就连他在国内的父母去世,也是刘安民派人料理的,回国之后他能在司法界迅速站稳脚跟,也亏了刘安民的提携,这份知遇之恩,哪怕是衔草结环都无以为报,自然甘为其马前卒了。 蒋子敬的确是受刘安民之命与乔霏联系的,把从乔霏的意思告于刘安民知晓,两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位面旅行指南TXT下载。 “不如我亲自登门拜访沈夫人?”刘安民沉吟片刻,说起来他与乔霏并不熟,也猜不透她话中的真假。 “怕是不妥,她说这件事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司法部全身。您身为长辈亲去拜访她这样一个晚辈,若是被人探知,不免要说我们是结党谋私,何况她是二姚的外甥女儿,这面上怕是有些不好看蒋子敬连忙阻止道。 “那这么说她是站在姚氏兄弟那一边的了?”刘安民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乔霏的意思了。 “看起来也不像蒋子敬摇摇头,“她言语之中似是处处站在我们的立场,似乎与姚氏并不亲厚,她的为人也不像是两面三刀的小人,以她的教育背景来看不大可能赞同司法党化,何况她答应了我们。在取消特刑庭一事上,虽然她不出面,但会暗中帮我们联系名宿元老共同呼吁。也会尽她最大的努力帮助司法独立 “人家常说乔家与姚家虽是亲戚,但实际上并不亲厚,反而互相使绊子,看来似乎是真的了刘安民轻轻吁了一口气。 “院长,那我们该怎么办?”蒋子敬是个学者式的人物。只喜欢静静地研习法律,这些政治斗争勾心斗角让他觉得十分疲惫。 “司法独立不可不提,这是在宪法上明确规定了的,我们身为法学人,不可不捍卫宪法,特刑庭自然也有取消的必要。依我来看这两点都要提刘安民毅然道。 正在这些主张司法独立的人士暗中酝酿着反对司法党化行动的同时,张直也对戴国瑛直接任命刘安民为最高法院院长心怀不满,只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戴国瑛的心思。这要归功于姚立言有些太得意忘形了,让他手下的爪牙们也变得看不清形势,一个个不知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地扩张自己的势力。 刘安民是张直的宿敌,他也猜到了刘安民上位之后必然对他不利。便想了法子要进一步削弱法院的权力,他提出一个新的司法制度改革案。此案的大意是现有的法院太拘泥证据了,往往使反革命分子容易漏网,解决之道是凡经省党部及特别市党部书面证明为反革命分子的,法院或其他法定受理机关应以反革命罪处分,如果得到中央党部的书面证明,则连上诉的权利都没有。 也就是说对于这种案子,只需要党部的一纸证明,就可以定罪处罚,法院连审问的权力都没有,几乎可以算是形同虚设,完全架空了法院,就算是刘安民当了最高法院院长也不过是一个傀儡,司法权完全把持于党部之手。 尽管这个改革案十分荒谬,但实际上在社会上引发的影响并不大,司法部里安插了大量姚氏一系的人,自然不会对这个改革案有什么异议,这么多年来司法界的人士也都习惯了在党部的操纵之下工作,刘安民这样的独立派毕竟还是少数,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 在一片平静之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改革案要顺利通过了,没想到前国母乔月诃突然在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以少见的愤怒狠狠地驳斥了张直的改革案。 自从卢林去世之后,乔月诃深居简出,不问政治,只专注于对妇女儿童的帮助扶持,抗倭战争开始之后,又亲自筹款募集物资,上前线鼓舞士气,在国人心中威望极高,在革命党中也十分受人敬重民国第一军阀全文阅读。 这是她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与政治相关的言论,言辞还是少有的严厉,怒斥张直破坏卢林极力维护的司法独立,瞬间震动朝野,引来一片议论之声,张直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乔月诃竟然会主动站出来为刘安民撑腰,一时间也慌了手脚猎艳无双。 可乔月诃说的话句句在理,她身为卢林的遗孀,也是他意志的继承者,司法独立是卢林生前一直坚持的,面对破坏卢林主张的行为她自然有权开口说话。 被乔月诃言辞凌厉地驳斥之后,张直的面子自然挂不住,怀恨在心,可又无计可施,只能按兵不动,还指望着他的主子戴国瑛能站在他这一边说话。 没想到戴国瑛却装作没事儿人似的,仿佛没看到这个提案一般,不作任何表态,这个改革案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搁置在那儿。 若是其他人在报上发表此种言论,姚氏党羽的泼皮无赖们自然有办法反唇相讥,甚至可以泼脏水诬陷人家是反革命,可这位是德高望重的前国母,谁敢对她不敬?个个明哲保身,把嘴闭得和蚌壳一般。 张直完全陷于被动之中,只好去求自己的兄弟姚立言,虽然此举也算是向姚立言献媚,可如今的情况太过尴尬,连姚立言也无计可施,只能连连骂张直冲动。 张直委屈得很,他自忖刘安民这群书生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注定是任自己捏圆捏扁的,哪里想到会引出乔月诃这尊大佛,这些年他盯刘安民盯得很紧,自认为还算了解这位宿敌,这种清高的怪人,根本很少与权贵接触,说不定连乔月诃的面都没见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次乔月诃会为他说话。 “莫非是你得罪了卢夫人?”姚立言也觉得乔月诃是有意针对,毕竟司法党化这么多年了,她早不提晚不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我怎么敢呐?”张直连连叫屈,“卢夫人一向深居简出,这些年我都没见过她几面,谈何得罪啊?我知道她关心妇女儿童,这些年也约束家人,从不敢有惹怒她的举动,还捐了不少钱给她的慈善机构,真不知道哪里有不敬之处 姚立言隐隐变色,乔月诃似乎真的不像是冲着张直来的,莫非是冲着他们姚家来的? 乔家和姚家向来面和心不和,虽然乔月诃看上去无欲无求,不像乔星诃那样看重权力,但如今乔绍曾被排挤出联合政府,姚立德又卧病在家,她未必没存着为兄长争一口气的心思。 如果乔月诃所针对的是姚家,而不是为了刘安民说话,那么司法部不过是她发作的一个借口而已,如今她咄咄逼人,似乎又占着理,他们没有必要在这小小的改革案上和乔月诃作对,因此姚立言很聪明地选择了避其锋芒。 尽管不情愿,张直还是不得不腆着脸地出面说这个改革案只是一个提议,实际上已经被无形打消了,才平息这一场风波。 初次交锋就有了巨大斩获的刘安民兴奋不已,一心想着乘胜追击,直接上书戴国瑛称如今司法党化就是在根本上否认法治,在世界法制史上,不知哪一世纪哪一文明民族曾经有这样一种办法,笔之于书,立为制度,洋洋洒洒数千字,力陈司法党化之弊端。 却没有想到却如石沉大海,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刘安民想了想决定再给乔月诃写一封信,在他看来乔月诃会在报上反对改革案,必定会支持司法独立,可是这信是寄出去了,依然没有回音。 刘安民着急焦虑,更多的是大惑不解,不知道这些高层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依旧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这样呼吁的信源源不断地四处投寄,在张直看来颇有些慌不择路的味道,他越是如此,张直越是放心,刘安民果然还是同过去一般迂腐,背后也并没有权贵的支持 pp(ー_ー)!! (寻书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灵药 “小姐,你的头又开始疼了吗?”洪梅刚刚推门而入,便看见乔霏皱着眉头,双手使劲摁着太阳穴,低低喘息着。 听到洪梅的声音,她无奈地抬头,神情痛苦,“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生完静儿,我就经常头疼。” “会不会是月子时落下的病根?”洪梅走到她身后为她按摩穴道。 “不知道,那个时候也算是注意了,没想到竟会得了这种毛病。”乔霏微微眯上眼,虽然洪梅按压的力道适中,可是疼痛却也没有得到太大的缓解。 “路大夫说你就是用脑过度,方才乔夫人送了一盅天麻鸡汤过来,现在正在厨房煨着,要不要我让他们送过来?” “不必了,你以为天麻鸡汤是什么灵丹妙药一吃下去就能好?”乔霏摇摇头,这段时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天麻进去,始终不见好转,恐怕还是西医见效快,“不如你给我几片止疼片。” “不行!小姐你上次也说过止疼片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上瘾了戒不掉的。”洪梅正色道。 “止疼片又不是鸦片,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乔霏咬牙,头疼得恨不得去撞墙,“你先给我两片,我现在头疼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她从前也没有头疼的经验,所以现在疼起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终于知道当年一代枭雄曹操被头疼折磨得性情大变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在这种疼痛之下,人会变得特别暴躁。 “不行,我已经把你的止疼片都扔了,”洪梅异常坚决,“你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止疼片。” “静儿呢?”乔霏拗不过她。只好趴在桌面上,对她来说最好的休息便是和女儿在一起。 “在外面玩呢,我去把她抱进来。”洪梅转身出去,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这里有一封密信。” 当洪梅抱着沈静进来的时候,乔霏正全神贯注地读着信,时而蹙眉,时而沉吟,双手仍死死地摁着太阳穴,显然在极力克制着头疼。连女儿闹出的动静都没有察觉。 “妈,妈咪——”一岁多的沈静已经会说话会撒娇了,虽然平时和奶妈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小丫头对母亲还是十分依恋的。 只是乔霏专注于眼前的信函,对女儿殷殷的叫唤没有任何反应。 小丫头见母亲不搭理她,一向娇惯的她小嘴一扁,便开始哇哇大哭。洪梅正准备把她抱出去,乔霏这才如梦初醒,有些茫然地往沈静那儿看去。 看到梨花带雨的小女儿,顿时心中一疼,连忙把女儿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声轻哄着。 “妈咪为什么不理静儿?”小丫头委屈得很。搂着母亲不住地抽抽搭搭的。 “妈咪在工作,没有听到静儿的声音,都是妈咪的错。”乔霏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静儿刚才去哪儿玩了,怎么脸上这么脏?” “脸脸脏,手手脏!”沈静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炫耀一般地举起黑乎乎的双手。小丫头的黑手掌印在乔霏的素色旗袍上特别有喜感。 乔霏哭笑不得地拿出手绢轻轻地为她擦脸擦手,“静儿是不是去玩泥巴了?竟然脏成这样。” “妈咪。聪明,聪明!”沈静拍手笑道。 “隔壁的孩子今天来家里串门,奶妈一个没注意,那小男孩儿就带着静儿在后院拔草拔花,弄得一身泥。”洪梅也颇为无奈。 乔霏哈哈大笑地刮着沈静的鼻子,“小丫头,你可是闯祸了,那些花草是你爸爸最爱的,过几日他回来看到肯定要气坏了,到时候你要被打屁股了。” 沈静转过头不说话,似乎是在赌气,虽然常常从妈妈的嘴里听到“爸爸”这个词,但是小小的她根本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对那个叫“爸爸”的人也没有任何印象,一听说他回来要打自己,立刻老大的不高兴起来。 “小姐,你就别吓她了,谁不知道她爸爸最疼爱她,你这么说可是让他们父女俩的感情生分了,若是沈将军知道了,那真是要气坏了。”洪梅和沈静相处的时间比乔霏还要多上一些,也将沈静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对小丫头的情绪了如指掌。 乔霏扑哧一笑,“你们太小看她了,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她心里有数的,以绍隽疼她的程度,恐怕不到一天,这小丫头就要缴械投降了。” 沈静的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地撒娇,似乎对桌面上的信函很感兴趣,方才妈妈就是看着这张纸不理她的,心下好奇究竟是什么,伸手就去抓。 洪梅正想伸手阻止,乔霏却纵容地任由她黑乎乎的手掌在信上留下痕迹,揉来揉去揉成一团。 洪梅心里暗自好笑,沈绍隽和乔霏这对夫妇看起来严肃,可对这个女儿真是宠上天了,就连重要的密函也可以给她当玩具。 沈静大概是玩累了,打了个呵欠,便在母亲怀里睡了过去,洪梅正准备接过她,乔霏却对她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静儿管用,今后小姐头疼也不用吃药,只管把静儿抱进来,保管立刻就好。”洪梅见她这副女儿奴的样子便忍俊不禁。 乔霏也笑,只要抱着女儿在怀里,她就会忘记所有的疲劳困倦,看着沈静恬静的睡容,连一直困扰着她的头疼都缓解了,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哄着女儿睡着后,她盯着那张被沈静揉成一团的密函,刘安民的确是个迂腐的书生,竟然傻乎乎地四处投信,不过也被他弄巧成拙,倒是不会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特刑庭的取消已经势在必行,如今司法部就像一条落水狗,人人喊打,虽然高层没有发话,让人摸不清楚戴国瑛心里的真实想法,但是他没有表态,便是最好的导向,说明总统并不站在司法部那一边,立刻就有不少小杂鱼跳出来叫嚣。 张直急得冒烟,可是姚立言却得了姚立德的警告,就如隔岸观火一般袖手旁观,他们想要从这件事里琢磨出戴国瑛真正的意思,而司法部只是他们的一个小棋子,就算是丢弃了也不可惜。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张直发动司法部的党棍们在报上向刘安民们宣战,他们这些没有受过法律专业训练,只空有所谓的政治素养的党棍们说来说去便是那一套空泛的党国之义,从说服力来看自然不如刘安民们口才文采了得,读报的人只觉得张直之流老生常谈,无聊之极,无形中都偏向了刘安民一派。 “大哥,如今的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莫非总统真的要对我们下手?”姚立言忧心忡忡地看着姚立德,姚立德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些蜡黄,但也没有太严重的病态,完全不似当日那个垂死之人。 “总统已经对我们生疑了,他这个人就是如此,一旦对谁起了猜忌之心,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姚立德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姚立言急了,“之前是改革案被否决了,现在特刑庭取消在即,接下来恐怕就是法官轮训所,我们党部在司法部的势力就要被连根拔除了,大哥,你快想个法子吧!” “我能有什么法子?我都已经称病在家放弃了财政部了,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姚立德也皱眉,“为今之计只有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我们再轻举妄动,他就要下狠手了。” “可是……”姚立言怎么都不甘心。 “你是不明白他的手段,我帮他做了那么多龌龊事,也知道他栽赃的手段,我们若是做些什么小动作,恐怕他已经备好了脏水往我们身上泼呢。”姚立德冷笑,他对戴国瑛的为人十分了解,只有他们完全示弱,他才可能对他们怀有一丝怜悯之情而放过他们,否则等着他们的就是身败名裂。 “那大哥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任由形势这样发展下去?”姚立言不可置信地说,他们经营了多年的势力就要这样一步步被蚕食殆尽,叫人怎么甘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急什么?”姚立德皱眉,若不是姚立言的张扬冲动,过早将实力暴露在戴国瑛面前,他们如今又岂会如此被动? “怎么不急?我们如今这样做,未免也太让下边的人寒心了,张直跟着我们多年,就指望我们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把呢,若是我们放任不管,恐怕今后也不会有人愿意再跟着我们了。”姚立言忧虑道,姚氏党人为数不少,若见到了张直的下场,未必不会转投他人。 “糊涂,一个张直而已,值得你搭上整个姚家?有舍才有得。”姚立德冷嗤,“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我们也不必去搭理他们,待我们得势的时候,又会有一大批人眼巴巴地求上来,你为官多年,难道还分不清轻重?只要我们保住自身,今后总统还是会有用得上我们的时候,到时候你还会去在乎一个张直?” 第二百八十章 女儿奴 沈绍隽在前线难得有假期回家休整,虽然主要是为了面见戴国瑛,共商下一步抗倭大计,但也能得几天空顺道回家探望妻儿。 沈静蜷在乔霏的怀里,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当他热切地望向她的时候,小姑娘竟然吓得紧紧搂住母亲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沈绍隽一脸挫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我长得有这么吓人么?” 虽然因为连夜赶路而有些胡茬,可也不至于凶神恶煞,看到沈静这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长得和黑旋风李逵似的,无论他怎么扮鬼脸想要逗女儿开心,沈静愣是将头埋在母亲怀里,鼻涕眼泪糊了她一身,死活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乔霏一面哄着女儿,一面笑他,“静儿本来是最不怕生的,逢人便笑,就连在姑父抱她,她都敢笑眯眯地拔他的胡须,没想到竟然会怕你怕到这个地步。依我看小孩子是最敏感的,你这一身戎装多少带了些战场上的煞气和血腥,难怪她不喜欢了。” 当初梁叔也曾说过戎装的沈绍隽杀气太重,就算他有意收敛,难免也会给普通人带来威压,乔霏是早就习惯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沈静却被这种威势吓到了,偏偏他思女心切,一到家里还来不及换衣服就想抱女儿,却没想到捧在心上疼爱的女儿竟然不认他了。 沈静在母亲怀里抽抽搭搭哭得好不凄惨,直到沈绍隽离开了,她才小心翼翼地从乔霏怀里抬起头四处张望,似乎要确定一下他的离开,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委屈极了。 尽管眼角还有泪水。可摆在她面前花花绿绿的玩具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忙不迭地就想扑上前拿起那个七彩风车。 沈绍隽疼女儿是出了名的,一路上费心搜罗小孩子的玩具,什么布娃娃、风车、泥人、陶人、连环画……杂七杂八地装了一箱子,这下子全部拿出来摊在沈静面前讨好她。 “你这丫头,见到旁人都是笑嘻嘻的,怎么见到亲爹哭成这样?枉他这么疼你。”乔霏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沈静憨憨地咧嘴一笑,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自顾自地抓着桌面上的玩具。 洗漱之后换了身衣服的沈绍隽站在离女儿一米多远的地方,生怕沈静又嚎啕大哭,竟是不敢走近。他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逗得乔霏乐得合不拢嘴。 “你可真是个女儿奴,我看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乔霏站起身,看不惯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干脆将沈静往他怀里一放。 沈绍隽吓得脸色大变。生怕小公主又发脾气,可沈静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想象中的电闪雷鸣,继续兴高采烈地玩着手中的布老虎。 小孩子忘性大,她当初轻易忘了每天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父亲,现在也瞬间忘了那个一身戎装的男人给自己的惊吓。只凭着直觉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善意,自然也不哭闹了。 不过半天的功夫,小丫头就完全变节了。和沈绍隽亲得和什么似的,平日她在家里虽然受家人宠爱,却没有一个人会陪她这么疯玩的,沈绍隽对女儿简直是溺爱纵容,沈静也是难得有了这么一个玩伴。 待乔霏再推门而入的时候。立刻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堂堂一代战神竟然跪在地上给女儿当马骑。沈静坐在父亲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得意地喊着“驾,驾……” 沈绍隽见到她有些尴尬,但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女儿正在兴头上,他说什么也不会扫了她的兴。 乔霏连忙合上门,将沈静从沈绍隽身上抱了下来,“宠孩子也不是你这个宠法,今天还好是我,若是被其他人见到怎么办?”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宠着点儿也不碍事,难道宠女儿也有人要说闲话不成?”沈绍隽擦了擦脸上的汗,不以为意。 沈静虽然和乔霏亲昵,但是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惧怕母亲,乔霏固然疼她,却不会胡乱纵着她,做错事了照样会罚她,所以在母亲面前她从来不敢太过放肆。 此刻虽然玩得高兴被母亲打断了,可还是不敢哭闹,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沈绍隽。 沈绍隽果然心软了,伸手就要把她抱过来,却被乔霏“啪”的一声打了一记,她低头对着沈静轻斥,“小机灵鬼,还知道装可怜了?这是你爸爸,你可不能把他当马骑。” 沈绍隽讪讪地笑了笑,安慰委屈的女儿,“静儿乖,爸爸过几日带你去骑真正的大马。” “她才这么小,你别胡乱许诺。”乔霏皱眉。 “没事儿,有我在呢,虎父无犬女,你也不希望把女儿养成弱不禁风的闺阁千金吧?”沈绍隽笑道,他一向爱马成癖,这次回来有几个急欲讨好他的人送了几匹好马给他,他正准备抽个时间去马场看看。 沈静虽然小,但也知道察言观色,发觉母亲没有生气之后,便咿咿呀呀地要父亲抱,沈绍隽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心肝宝贝似地把她抱在怀里。 乔霏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尽管父女情深吧,我看你俩不仅是前世情人,说不定还是什么三生三世的情人。” 沈静不知道母亲说什么,只是咧着嘴笑,沈绍隽却抓着她的手比了一个“羞羞脸”的手势,“妈妈吃静儿的醋喽,羞羞羞……” 乔霏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决心不理这一对父女同盟,径自走出了房间。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沈绍隽连忙把女儿交给奶妈,追了出去,“哎,我说你和女儿吃什么醋啊?” 乔霏低着头不说话,自然不可能真的吃女儿的醋,只是恼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眼里只有女儿,却对她不闻不问。 他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来,让我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把肉养回来?” “难得你还会在乎,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静儿,没我这个老妈子了呢。”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像真是要和女儿争风吃醋似的,丢死人了。 沈绍隽果然笑出声来,“有你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妈子吗?我要是不惦念你,难道那些书信都是写给静儿的?” 他虽然拙于言词,可在书信上却是诚实得很,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有的时候甚至都会让她脸红。 “自从生了静儿,你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我听洪梅说你的头疼病越来越频繁,要不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他常年在外最挂念的就是她的身体,她什么都好,无论什么事儿交到她手上都能让人放心,可就是身体这件事是他放心不下的。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也就是平日疲劳造成的,我看去医院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她摇摇头。 “路大夫一直说你是忧思过度,不止是头疼,还有你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是因为你太过操劳,若是能放下心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好起来。”他拉着她的手,虽然是比前一段时间好上一些,但依旧清瘦。 “如今这个时候,事情多得很,哪里能放下心来调养。”乔霏摇摇头,“当初怀静儿的时候已经好好地放了很长的假,结果你看,还不是没什么用。”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你这个人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叹了口气,“过去的时候我仰慕你为国为民的情操,现下你成了我的妻子,我就没法变得那么伟大了,人总是自私的,还是希望你能多为自己为我为静儿想想,国家固然重要,可我们这个小家也不能没有你。”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又怎会不知道她的鸿鹄之志,她的志向怕是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远大,为了她的理想总会失去一些东西。 首先失去的就是健康,女人的身体本来就比男人弱,就算她一直以来都精力充沛远胜凡人,但是要承担生儿育女职责的她,大家小家一块儿顾,最终积劳成疾,虽然还不至于一病不起,但是大大小小的病痛都找上门来了。 “你别光顾着说我,依我看我们俩是彼此彼此。”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出来的?有些事儿你虽然故意不告诉我,可也瞒不过我,上回你腿伤还没好全,就吵着要回前线,医生不允,你竟然掏出枪来威胁人家。现在落下后遗症了吧,平时虽然看不出来,可是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你右脚无力,每次到了换季变天的时候,你就疼得厉害,你以为你自己忍着我就不会知道么?” “你——唉,我总归是说不过你。”沈绍隽摇摇头,心里微暖,原来她一直都知道,难怪会特地让人给他缝制绑腿,还常常让人捎带一些药品给他,也知道他不想让家人担忧的心所以一直假装不知,若不是对他体贴入微,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第二百八十一章 阴谋刺杀 “小姐,方才门外有人送了一封急信过来。”谢英匆匆进门,递给乔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牛皮纸信封。 “是谁送的?”乔霏接过信封,封口是密封的,上方也没有署名。 “不知道,一个看起来很面生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指明是要交给小姐你的。”谢英回忆道,“见他的样子似乎挺着急的,我也不敢耽搁。” 她撕开信封,上面只有潦草的一行字,“刘院长遇刺,生死未卜。” 乔霏面无表情地取出火柴将信纸烧毁,“那送信的人呢?” “将信送到之后,就回去了。” 见她点头,谢英知道她所经手的事颇多机密,便识趣地退下了。 “有什么急事么?”正在哄女儿玩泥人的沈绍隽头也不抬地问道。 “最高法院的院长遇刺了,如今生死未卜。”就算事涉机密她也一向不瞒他。 “就在重庆?大后方的治安一向不错,怎么会有这等张狂的歹徒?”沈绍隽有些吃惊地望着她,“莫不是判案不公,惹得苦主孤注一掷?” “也许吧,说不定表面上看或是如此。”乔霏撇撇嘴,“这幕后黑手是谁就不好说了。” 沈绍隽默了默,知道她的意思,恐怕这又是一起政治斗争的惨剧了,而她早已心中有数,对于政治他一向反应迟钝,自然不可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叮嘱道,“你一切小心。” 国府所在地自然不同他那前线,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政治斗争十分激烈,形势更是波云诡谲,水深得让人不敢轻涉其中。 “我要出去一趟。”乔霏略一思忖。披上一件披肩就匆匆出了门。 刺杀刘安民的案发地就在大街之上,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本就十分恶劣了,何况还是对着高官开枪,性质不可谓不严重,凶手已经被当场擒下,虽然刘安民已经被送往医院,可是现场血迹斑斑,引来了许多人围观议论。 乔霏的车在现场不远处停了一阵,谢英主动下车打听。说那凶手是个家里破产的没落大少爷,因为刘安民枉法裁判,害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以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来刺杀刘安民。 据说当时同行的一共两人都中了枪,也不知道哪个是刘安民,只是枪声和满地的血吓得路上的行人尖叫不已,纷纷逃窜。 “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医院?”谢英已经将医院的地址打探好了。 “不用,去报社。”乔霏看了眼周围维持秩序兼做笔录的警察和兴奋地到处拍照的记者。 相比医院和警察局,报社是乔霏的一亩三分地,她在这里出现再正常不过了,报社的主编们也大都是她的故旧好友,与其去医院惹人注目。倒不如到报社去更隐蔽一些。 她收到的那封密信是蒋子敬的字迹,说明他一定没事,而刘安民肯定也在第一时间内向他求救了。只是蒋子敬回国不久,遇上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慌了手脚,便找上了乔霏,若是有心人追查下去。很快就会发现她和刘安民等人的关系,虽然并不足为惧。但这可不符合她低调做人的宗旨。 “清如先生问的是刘院长遇刺的事儿?这可是个大新闻,莫非有什么政治敏感性不能登么?”报社的主编是当年在北平闹学生运动的学生领袖,也是乔霏的崇拜者,至今还是习惯唤她为“清如先生”。 这可是他们难得遇上的独家大新闻,因此他特别紧张。 “这倒不是,我出门路过现场,见那场景颇为惨烈,心里也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来报社问问消息,你们这儿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乔霏摆摆手,示意对方放轻松。 “说来也巧,我们的记者今天正好在现场,只不过他是去警察局采访的,从那里刚出来没多久就在路上见到了那一幕,他刚才还被唤到警察局做笔录呢,他回来没多久,正在写稿,我让他进来和你说说。”主编逮到了第一手的大消息,正在兴头上。 “清如先生。”那记者是一个很年轻的小菜鸟,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见到乔霏很是拘谨,讷讷地问了一声好。 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他兴奋不已,在她的示意之下立刻娓娓道来,“我正走在路上,突然听到几声枪响,周围的人都吓得大叫起来。我倒也不怕,不躲不避,顺着枪声望过去,看得很清楚,开枪的是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男人,开完枪后他立刻就跑了。有两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倒在地上,满地是血,一个是个年轻人,另外一个大概四五十岁,那个年轻的似乎把年纪大的给推倒在地,帮他挡了好几枪,估计伤得更重一些,地上的血有大半都是那个年轻人的。周围的人大都四处逃窜,但也有几个去了警察局和医院,因为离警察局近,警察没多久就来了,那凶手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了,后来是他自己嚷嚷,说是替天行道,杀了刘安民这个无良法官,我们才知道中枪的是刘院长。我本想跟着去医院的,后来警察局要我留下来做笔录,我才打了电话通知同事跟去医院。” “咦,这可蹊跷了,刘安民来最高法院做院长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之前他一直都在教书,好多年了都没判过案子,这个案子又是什么时候判的?这位大少爷究竟是什么案子,竟然严重到要刘院长亲自审理?要知道院长主管行政事务,非重大要案不会亲自审理,看来这位大少爷必定是个世家公子了,不知道近期有哪个大户人家破产了……”乔霏拢了拢披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毕竟都是做新闻的人,主编和小记者都眼前一亮,立刻抓住了乔霏言语中的讯息,这无疑是一条新思路,若是能把这案中案给引出来的话,一定能紧紧抓住读者的注意力。 乔霏又笑了笑,“之前刚知道刘院长被刺的消息,我还以为又是倭人来搞鬼,心里很是紧张了一阵,你们也知道当年倭人潜入重庆闹得人心惶惶,那时候我也大意的很,遇袭了几次都以为是意外,却没想到根本是政治阴谋。如今听说刘院长这件事只是私怨,与倭人的阴谋无关,我就放心了。” 主编和小记者都连连称是,待送走了乔霏,主编沉下心来一想,发现不对啊,刘安民遇刺这件事未必就不是政治阴谋,这个案子疑点太多,那凶手虽然振振有词,可还是让人觉得蹊跷,再想到近来这段时间和刘安民在报上掐架掐得最凶的张直,说明刘安民并非没有政敌。 他越想越兴奋,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之处,做新闻的人向来敏感多疑,善于做假定性的猜测,按着自己假设的思路往深处想,越发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新闻可比单纯的刘安民遇刺有爆点得多,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立刻唤了几个资深的心腹记者进来,将任务吩咐下去,务必要抓住这个案子深挖细挖。 乔霏又去了一趟总统府,戴国瑛果然又在书房发脾气了,听说正在愤愤不平地连声咒骂最高法院的几个人胡乱判案,闹出人命民愤。 她不以为意,戴国瑛自己恐怕也清楚这桩刺杀行动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挑明了说,只能怪刘安民自己蠢笨,连这样拙劣的刺杀都躲不过去,若是刘安民这把刀还没砍出去就断了,那他的全盘计划就得被打乱了,难怪他如此恼火,只能拿法院的这几个人撒火。 她径自去了乔星诃那里,虽然事务繁忙,可乔星诃还是忍不住向她打听这个案子的消息,毕竟重庆的治安还算不错,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高官的行为并不多见,此事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加强警戒了。 乔霏把在报社打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疑惑说与乔星诃,直说得她频频点头,“刘安民这么多年都在学校教书,这新官才上任就判错了案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便是再庸碌的人也不大可能,何况他还是个留美博士。” 乔星诃是个亲美人士,对大部分的留美博士都抱有好感,下意识地便站在刘安民一边。 “姑姑,你说我要不要去医院探望刘院长?”乔霏问道,“虽然和他没什么交情,可他毕竟和爸爸同时期留的洋,他的得意手下又是我当年在哈佛的师兄,对我照顾有加……” “你都这么说了,自然应该去看望。”乔星诃点头道,“我和他也不熟,但是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骨子里有股固执的呆气,绝对不是什么奸恶之人,如今无端蒙此大难,也是可怜得很,你正好也替我去看望看望他,但愿他无性命之忧才好。” 虽然平日里和张直井水不犯河水,但因为他是姚氏党人,对姚氏兄弟不满的乔星诃自然对他没有好感,三两下便将刘安民遇刺的事儿和他联系在了一块,觉得是有人蓄意为之,固然是出于偏见,可也被她猜中了真相。 第二百八十二章 功亏一篑 刘安民遇刺的第二日,乔霏正打算去医院探望,街边的报童就在第一时间将新闻传了出来,“卖报!卖报!最高法院刘院长遇刺,刘公子为父挡枪身亡……” 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案子本来就引人关注,何况还有内情,极大地调动了人们的好奇心,报童的报纸没多久就卖完了。 接过油墨尚未完全干透的报纸,上面赫然登着刘安民次子的死讯,昨日在报社虽然听说了个大概,但最后经过查证,原来昨天那个小记者看到的和刘安民一起走在街上的便是他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二儿子刘泽。 虽然事出突然,但毕竟年轻人反应更快一些,枪声一响,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将父亲扑倒在地,挡在他身前生生受了那几枪,正如昨天那个小记者所言,地上的鲜血几乎都是刘泽的,等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因为失血过多,伤重不治了。 待乔霏到医院的时候,医院门口挤满了记者,都在探听关于刘安民的新闻,听说这段时间里来了不少探病的官员,进出的医生护士个个烦不胜烦。 乔霏一下车便引来了记者们的围观,她微微颔首示意后便上楼去了,引得记者们对她的到来浮想联翩。 不过这也不算突兀,在这之前就连张直和姚立言都来医院探过病了,也没有太多人会往政治阴谋上联想。 病房中的刘安民神智还算清醒,因为刘泽反应快,及时为他挡了枪,所以他只在肩部中了一枪,伤势并不严重,子弹取出后,便静静躺在床上养伤。虽然没有伤到根本,可是神情却十分悲伤憔悴。 怕影响到他养病,所有人都瞒着他刘泽的死讯,只推说他在另一间病房养伤,可毕竟父子连心,刘安民也亲眼目睹了他为自己挡枪的瞬间,也清楚地看到满地的鲜血,更是同时被送进医院的,在路上就见到刘泽情况危急了,心里也隐隐知道是凶多吉少。但在内心深处还是盼着有奇迹出现。 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的刘安民一言不发,无论谁来探病,他都只是躺在床上发呆。乔霏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刘安民的妻子是个木讷老实的妇人,大儿子又是个玩心颇重的纨绔子弟,处事轻浮失度,此时主持大局,招待来往亲朋的只有他的几个得意门生和蒋子敬了。 众人之中蒋子敬和乔霏颇有渊源。但此时的蒋子敬却面有怨怼之色,昨日他向乔霏报信求救,她却没有出来帮忙,如今事情见报了,到处都是对刘安民质疑和嘲笑的声音,她再出现还有何用? 乔霏和刘安民的夫人客套了一番。并代总统夫人致以问候,蒋子敬听出了总统夫人维护刘安民的意思,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报上说的那个案子真的是刘院长判的吗?”她寻了个空私下偷偷问蒋子敬。 “自然不是。刘院长刚来法院没多久,哪里会这么快就草率判了这个案子?从判决之后到那个人家破人亡总还有一段时间,这时间差怎么可能对得上?”蒋子敬没好气地说,搞不懂为什么人人都这么没有常识,这么容易就轻信了报上以讹传讹的消息。 “我想也是。但是现在凶手口口声声说是刘院长判的,刘院长却又一直不肯开口辩驳。舆论难免会一边倒。” “他从未受过这种惊吓,何况刘泽又倒在他面前,唉——”蒋子敬连声叹气,“你不知道,他一直偏爱刘泽,直说他最像他。刘演你也看到了,就是个不成器的,从小便不爱念书,只喜欢在外头瞎混,所以刘院长一直对刘泽寄予厚望,他这次回来也是准备子承父业,先去做一段时间律师,再做法官,谁想到……这打击对刘院长来说太大了。” “可我觉得刘院长不开口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这个案子和他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你说我猜得对不对?”乔霏盯着蒋子敬的眼睛问。 他有些难堪地调开视线,过了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这个案子是刘院长的学生判的,而且在判的时候也征求过刘院长的意见,你知道法理与人情很多时候不兼容,我们的理念一直都是程序正义……” “只是我们的国情并不能接受这种理念?所以你们想要妥协了?甚至连刘院长都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了怀疑?……” “当然不是!我们从不认为法治的理念有错,刘院长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打击而已……”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学生背这个黑锅了?”乔霏猜到了刘安民的意思,否则他不会一直一声不吭,尤其他还是清醒的,也知道那个朝他开枪的人的目的。 “刘院长一向仁义,但是我相信他的那个学生不会坐视不理,最终会主动站出来的……”蒋子敬坚决地说。 乔霏勾了勾唇角,“恐怕不会主动站出来了,就算他站出来也不会承担责任,反而会告诉大家当初他这么判,也正是刘院长的授意,再和违反司法公正独立扯上点儿关系,刘院长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蒋子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们一向只擅于在报上和张直他们打直来直去的言论战,论起这些勾心斗角的政治手段,是无论如何也玩不过他的,一时之间都还没反应过来。 “还没看出来么?刘院长的那个学生已经被张直收买了,或者说已经投靠了张直,否则张直什么案子不挑,就挑中了这个案子。张直不是傻瓜,他早就知道报社很快就会查出这个案子不是刘院长亲自判的,主审法官另有其人,他真正的后招在后头呢,只要刘院长那个曾经的学生一出面声明,那你们之前所说的什么司法独立全是自相矛盾,刘院长身败名裂了,你们这一派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她也是到了医院,见到刘安民和蒋子敬,才将其中关节想通了。 “好歹毒的手段!”蒋子敬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你应该知道,固然你们坚守理念,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家庭、生活,也许那个人背叛你们也是有苦衷的,也许你们这一批坚持者中也会陆陆续续出现背叛者,所以你没有必要完全相信他们,他们也并不当然对这些理念负有责任和义务。”乔霏平静地说,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是伟大无私的殉道者,大部分的人还是凡人。 “那你呢?你会背叛我们吗?”蒋子敬警惕地看着乔霏。 她微微笑了笑,不适合搞政治的人,就不要指望三言两语能点拨得他们开窍,“你放错重点了,你该知道我们虽然理念相同,但是我们并不是所谓的同盟者。我所学的固然是法律,但是我的工作领域一直都在宣传部和外交部,司法部我是从未涉足过的,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我会尽可能地提供方便,但是维护司法独立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蒋子敬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情,他当初去寻求她的支持,也是希望能通过她的人脉,在联合政府里为他们说话,事实证明她已经做到了,其他的就无法再去苛求些什么了。 “你们如今已经很被动了,也不要轻举妄动些什么,保持心境平和,让刘院长尽快养好病最重要,关于断案这种事,本来就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只要没有徇私枉法的行为,倒也不怕外界议论,这阵风波迟早会平息的。”她顿了顿,“前阵子刘院长到处寄信寻求支持,这种行为实在没什么意义,反倒会招人反感,在这种风口浪尖上,你们就别再嚷什么司法独立了。”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今天的局面。”蒋子敬觉得很不甘心,分明已经胜利在望了,没想到却功亏一篑,尤其是刘安民遭了这么多罪,又是受伤又是丧子的,非但没有得到同情,还招来外界的讥讽和阵阵骂声,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张直就拿着这件事做文章呢,你们若是还不多加收敛,是平白将自己的把柄递到他的手上。”大丈夫能屈能伸,有舍才有得,若总是这般恋栈留恋终究成不了大事。 蒋子敬神色黯然,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这一趟国回得没有任何价值,颇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怀,满腔抱负没有实现,竟然败在这些政客的肮脏伎俩上,真让人觉得不值。 不得不说张直这一招虽然不甚巧妙,可用来对付政治菜鸟刘安民也是绰绰有余,手段虽然激烈,可是无论刘安民死或不死,他都有后招能让他身败名裂,刘安民这回肯定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乔霏却不大担心,若是刘安民在刺杀中死了,戴国瑛便会将他作为一颗弃子,另寻更有利的时机向司法部发难,但他偏偏活了下来,只要他让戴国瑛看到了他的价值,戴国瑛就势必不忍心放弃这颗棋子,接下来定有后招。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为了理想 乔霏一回到家就见到沈绍隽在喂女儿吃东西,沈静已经一岁多了,除了喝奶之外,家人也常常会给她添一些辅食,蛋糕糊本来就是她最喜欢的,尤其是此刻沈绍隽一边喂她,一边不计形象地做鬼脸,更是逗得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不过几天的时间,沈静对沈绍隽的态度,就完成了由惧怕到喜欢再到现在的依恋的大转变,若要问她最喜欢谁,肯定毫不犹豫地说是“爸爸”,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时间就要找爸爸分享,乐得沈绍隽直说他家闺女贴心。 “她如今这么黏你,到时候你一走,这小祖宗又得闹翻天了。”乔霏看着沈静吞下最后一口蛋糕糊,伸手要沈绍隽抱的娇憨模样,不由得摇摇头。 他是她见过最模范的父亲了,不仅会陪着女儿玩,连喂饭换尿布都做得十分顺手,也难怪沈静那么喜欢他。 “看你一副很累的样子,刘安民的情况如何了?我看报纸上说他并没有大碍。”沈绍隽见她一脸疲惫,似是心事重重,一边轻哄着沈静一边问道。 “身体是没有大碍了,但他的将来就不好说了。”她歪倒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她的心态很复杂,一方面想要争取司法独立,一方面又不想姚家太早失势,所以决意不在这场纷争中插手太多,剩下的便看戴国瑛的决心和刘安民的造化了。 “我们不过都是一颗棋子而已,做主的只有下棋的人。”沈绍隽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怎么了?”察觉到他言语中淡淡的怨气,她坐直了身体。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儿看不惯。前方的兵士浴血奋战,将生死置之度外,却是缺医少药,就算是战死都得不到多少抚恤。国难当头这些本也认了。可一看到这大后方歌舞升平,养了这么一大批浑浑噩噩只懂得敛财的官员,心里就憋气。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什么世道。”他一脸不屑,旋即苦笑,“也是我看不开,人家早都见怪不怪了,偏我每次见到心里都不舒坦。” “军部想要克扣你们的物资?”乔霏皱眉问道。 “那倒不至于,总统可是发了话了。一切以保障我们为先,可是后勤部那帮人成日推三阻四,找了各种理由借口。似乎能拖一日是一日,不知道是真的效率低下,还是有意刁难。”他忍不住抱怨。 “大概又是因为没有打点好。”她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出面帮他打点,后勤部那帮人吃拿卡要惯了,沈绍隽每次都没把这些大爷伺候好。 “我已经吩咐他们去打点了。那些物资很快就能到位,我本不想助长他们这股不正之风,可一想到前线那些受苦的将士,也只能忍下这口恶气。”他长叹一声,回到大后方固然能见到妻女,但每次和那些官僚们周旋都让他窝了一肚子火。“今天后勤部部长请我去他的公馆做客,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豪华别墅,里面的陈设不亚于岳父家。陈年美酒,那一瓶的价值恐怕够让一个营的人吃饱饭的了,光是奴仆就用了十几个……你说一个后勤部长这些钱是哪来的?” 他越说越气,沈静被父亲身上难得冷凝肃然给吓到了,小嘴一扁又要开始嚎啕大哭。乔霏连忙抱过她哄了几下才交到洪梅手中抱了出去。 “若说他们没有贪墨前方将士的军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就算没有贪墨。成日你一点我一点地勒索,也够养肥他们这群饿狼的!”沈绍隽犹自愤愤不平。 “你今天在那位后勤部长家中,不会也给他脸色看了吧?” 沈绍隽沉默不语,她立刻心下了然,他本来就不是个藏得住事儿的人,这股火到现在还没消,可见在人家家中有多给人难堪了。 “难道在你的第五战区就没有一个会贪墨军饷或是勒索下级的人?” “自然没有!”关于这一点他还是十分自信的,他虽然爱兵如子,但发起狠来也是丝毫不顾情面的,谁要是触犯了他的原则,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亲朋故旧,他照样能够不管不顾地一枪毙了,在严刑峻法之下,没有人敢以身犯险,自上而下秩序井然,这也是第五战区的军队战斗力要远远强于别人的原因。 “既然你可以在你所辖的军队里做到这一点,那你也可以让全国的军队都变得如此清明,但前提是你必须掌握军部,当你完全地掌握军部的时候,你才可以惩治腐败,保障前方将士的福利,在此之前你再怎么置气,也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幼稚,只会让那些贪腐之人更加厌恶你,给你的军队穿小鞋使绊子,阻止你的晋升之路,因为他们知道,你一旦掌握了军部大权,他们的末日就要来了。”乔霏正色道。 沈绍隽虽然有能力,但他向来厌恶政治的勾心斗角,对权力没有太大的渴求,这样人往往比有权力欲的人死得更快,因为他无害人之心,别人却有猜忌之意。 别看如今戴国瑛对他器重有加,那是因为眼下他是他最信任的将领,等到战争结束,便是鸟尽弓藏的时机了,到时候戴国瑛的亲生儿子要回国接班,第一个要除去的障碍就是军权在握的沈绍隽,所以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趁着这样的好时机,逐渐掌握全国的军队,到时候以此相要挟,戴国瑛父子只能被架空。 可惜沈绍隽对这样的形势毫无所察,甚至不肯相信他最崇敬的校长会有对他下手之心,只是恪尽一个军人的本分保家卫国。 现在和倭国的战争已经进入了中期的相持阶段,虽然生活上的困难开始渐渐显现,但是总体局势还是保持了平稳,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是互有胜负,没有太大的伤亡,对于战争民众也由初期的恐惧,变为了如今的习惯。 过不了几年抗倭战争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更严峻的挑战即将到来。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也都看在眼里,有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理想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和那些令人生厌之人虚以委蛇。”他有些惭愧地低声道,“我到底还是修养不到家,做不到平心静气,不过我今日却也没给他们难堪,只是不习惯他们那种氛围,找了个借口便回来了。” “你做的比我想象中好多了,和过去相比也是进步不少,”乔霏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毕竟他们不是你的手下,你不喜欢便避开他们就好了,不需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等今后你的手中有了真正能节制他们的权力时再施惩戒也不迟。” “怎么会不迟,到时候恐怕国库都被他们蛀空了,我就不明白,校长是个节俭的人,为什么能够容忍这些蛀虫的存在?”面对现实,他也知道不能一蹴而就。 “当然不能容忍,只是对他来说内外交困,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他不得不启用这些小人,因为只有这些人能帮助他。” “是么?”他不知道为什么权力这么重要,重要到一个人明知道是错的还要继续下去,“他是不是也觉得等到完全掌握全国的局势时,再来一一收拾这些小人也不迟?” “你知道戴国瑛的失败之处在于什么地方么?”乔霏从未在他面前直呼戴国瑛的名讳,这次终于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表现出对戴国瑛的不满,“他太固执,听不进正确的意见,不容别人质疑他的权威,敏感多疑,缺少容人之量,所以那些正直之人很容易被打压下去,而善于逢迎却于国家无利的小人却可以借机上位。” “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的做法无可厚非,只是他性格上的缺陷,导致了如今的形势,当然他也看到了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把张直逼到这个地步。” “张直?那个司法部长?和他有什么关系?莫非他也是个贪腐小人?” “刘安民现在心灰意冷地躺在医院便是拜张直所赐,他弄权多年,生生把司法部变成了党部的工具,权势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沈绍隽这才隐隐明白了刘安民遇刺事件背后的真相,不由得暗暗心惊,这些政治漩涡中的权力斗争太让人看不清了,“我这样的人行军打仗也许还行,若是让我掌控权力还真是强人所难了,若是有一天不需要上战场了,我就去学校教书去。” 乔霏“扑哧”一笑,这话还真像沈绍隽会说的,“我倒希望你不要上战场呢,可抗倭战争结束了,难道军队也要解散了么?你想想我们国家还有多少领土掌握在列强手中,若不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收回,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收回的时机了。对于我们外交而言,若是没有强大的军队做后盾,在国际上我们说话也没有底气,那些列强恐吓威胁就是不愿意交还领土,我们怎么办?难道还要乖乖低头,俯首称臣?那我们打这场仗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番话说得沈绍隽热血沸腾,想到那些被列强无理侵占的领土,年轻时的那股斗志又涌上心头。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战结束 @@倭国在太平洋战场上愈加猖狂,攻下了东南亚的岛国,切断了欧美的航线,因为利益受到严重的损害,美国终于被迫卷入了这场大战之中。美国这艘航空母舰一旦加@@ 第二百八十五章 结局 @@倭军正式投降之后,华夏举国欢腾,老百姓们纷纷兴奋地上街庆贺,在他们看来好日子终于要来了,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生活也终于要结束了,可是华夏的政治并未如他们所愿,@@ 番外 @@长发披肩,面容清秀的女子此时一脸惶恐地望向身边高大英俊的男子,“我有些紧张。”“别紧张,”男子笑得十分轻松,“他们人很好的。”女子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