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奇航》 1,爱情的来临 我已是个老人,风烛残年,离死不远。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越来越喜欢向人说起过去,无论是赖以自豪的,还是羞于启齿的。 年轻时候的我,根本想不到老了以后能过上现在这种生活。现在的我住在国王星的阳光海滩,享受昂贵的传统人工服务,穿梭于各个王宫、议院、人代会,一场演讲的收入,就超过一个平民一生的价值。 人们叫我英雄,说我是最传奇的飞船船长,最勇敢的人类。对于这些闪耀着光芒的称呼,我愧不敢当。我唯一敢于接受的名号是我小情人送给我的——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命最大的人。 没错,我这一辈子,经常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如果人这一辈子只经历过一次冒险,那么想必他会永远记得冒险中的每一个细节,可若是人像我这个样子常年与死神相伴,那么,逐渐的就麻木了。 所以,我的回忆录里说的那些光怪离奇的故事,多半都是信口胡诌的。这不是我有意欺骗读者们,而是我实在回忆不起来我当时究竟是怎样一次次从死亡的泥沼里挣扎出来的了。 当然当然,我还没老成一团浆糊,所以我脑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那些回忆珍贵无比,至今我仍记忆犹新。比如说,我的处子航。 我的第一次航行,是在我十六岁那年。那也是我第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我出生在海王星。 我小时候那会儿,正值地球与火星联盟的第三次战争。那场战争波及的很广,到了战争的后期,甚至连海王星这种边缘的角落都受到了影响。 地球与火星的周围布满了太空浮雷,所有的飞船航线都受其影响被迫停止使用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海王星到这两个地方的航线——实际上,海王星也就只有这两条航线。 直到今天,在生活资料方面海王星都不能够完全自足,就不要说那个时候了。战争封锁了海王星的进口贸易途径,海王星只能依靠着战前的储备过活。在我十五岁那年,海王星上储备的物资终于面临枯竭,尤其是各种人体必须的维生素。所有海王星人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于是所有人一同决定,是到了求援的时候了。 地球、火星两个繁荣的星球被封锁,能够给海王星提供维生素的星球就只有木卫二了。木卫二的执政者回应了海王星的求助:可以给予援助,但是两地之间并没有直通航线,所以援助无法到达海王星。 这也难怪,海王星的地位实际上也就是个科考站,一般的星球与科考站之间根本就没有建立联系的必要。就好像在人类的生活范围还仅限于地球表面的远古时期,并不是每个国家都会建立一条通往南极的航海线路。 也就是说,海王星想要得到援助,海王星上的人想要活命,就得自己开辟一条去木卫二的航线。 开辟一条航线,说起来并不难。弄一艘飞船,活着在想要开辟航线的两地遛一遭,然后卸下飞船的航行记录器上交给宇航总局,一条航线就成立了。 当然,对很多船长来说,做到也不难——觉得难的那些人,早就死在开辟航线的路途中了。 海王星想要开辟一条航线,首要的条件就是得有飞船,然后再凑齐一船人。飞船好说,海王星的太空港上有好几艘空闲的科考飞船,可是一船人……这对于别的星球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可是对于海王星来说,却是个挑战。 海王星,是一个高度协作的社会。星球上的每个人精通一项技能,所有的人配合起来,海王星才能够运转。 海王星上的每一對男女,都会通过古典的体外受精培育一男一女两个子女。男孩,学习父亲的技能,并在父亲老了后继承父亲的工作,女孩则是学习并继承母亲。海王星上的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少了一个,星球就可能会崩溃。所以,海王星想要凑齐一船闲人,很难。 当然,事无绝对,我恰好就是个例外。 海王星离着太阳遥远,所以海王星上的阳光非常“稀薄”。这个程度的阳光无法提供足够的温度、紫外线,也无法让植物完成光合作用,甚至连光能电池板都无法驱动,换句简单的话来说,这样的阳光对人类一点用处都没有。若是想让阳光有用处,就必须使它们集中起来,变得“浓厚”。 正因此,海王星上便有了一个重要的设备——阳光聚集器。虽然阳光聚集器的作用巨大,但是它的构造并不复杂。它是由一块块薄如蝉翼的凸透镜薄膜组成,漂浮在海王星的云顶,利用最原始的光折射原理,聚集人类赖以生存的阳光。 我的父亲正是一个阳光聚集器操作员。我八岁那年,他不小心把一片凸透镜薄膜吸入了气管,两分钟之后,他就死了。我还小,还没有学会他的本领,无法接替他的工作。幸好地球及时派来了接任者,才避免了海王星社会的崩溃。 从此以后,操作阳光聚集器的工作便交由地球来的接任者、与他将来的孩子来完成了,而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变成了闲人。 所以,当海王星危机到来的时刻,当海王星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的时刻,我当仁不让的被人们想了起来,成为飞船的机组人员之一。随后,我用了一年时间学会飞船驾驶,并在十六岁那一年,登上了“海王星三叉戟号”科学考察飞船。 当我来到飞船上之后,我认识了另外两个机组成员——同为华裔的雷,火红头发的安娜。哦,神啊,我从前根本不知道海王星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闲人,否则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打发那些无聊的令人恐惧的时间——在海王星上,工作就是一切,没有工作的人,根本就找不到说话的对象。 海王星三叉戟号飞船的机组人员就是我们三个。我负责驾驶,雷负责领航,安娜负责火力操控。在此,我得为安娜的职务解释一下,飞船上配备火力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打掉那些威胁着航行安全的陨石。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你应该明白,对于一艘高速飞行的飞船来说,一丁点碰撞的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因为有着类似的生活经历,我们三个人的气质很相像。我们神色木讷,喜欢发呆,有轻微的语言障碍。这一切,都是因为寂寞。可想而知,当我们这样三个寂寞的人凑到一起后,立刻就打成一片。紧接着,我们就意识到了爱情。 没错,是爱情,海王星人也懂得爱情。 当然,还是那句话,在海王星上,工作就是一切。海王星上的爱情,也是由工作为基础的。只有在工作上经常配合的人,才有机会迸发爱情的火花。比如说我的父亲是操作阳光聚集器的,而母亲则是测算光谱的。 我们三个都是海王星人,所以,我们的爱情观很海王星。火控系统的防御方向始终追随着飞船的驾驶方向,所以安娜爱上了我;而飞船航行的方向始终追随着领航员的引导,所以,我爱上了雷。 呵呵呵,没错,我爱上了雷。直到现在我还怀念着他,他是我第一个爱过的人。我明白,直到今日,还有人纠结于爱与性别的问题,他们认为,同性的人不能相爱。至于他们的依据,是伦理。 如果是远古时代,那个人类还未离开地球的时代,从人类繁衍的角度上来看,这个观点也许没错。毕竟,同性无法通过交配来生育下一代。 可是,现在人类的足迹已经踏上了一万多个星球,直到现在,还没听说在地球之外有人类通过交配生育过。科学已经证明,当人类离开地球后,精子和卵子根本就不会在**里融合,根本就无法再通过自然的方式生育。除了变态之外,没有人会为了生孩子专门跑回到地球上去,所以,现在通行的生育方式是融合两份DNA,培养出一个胚胎。两个DNA的提供者,可以是任意性别组合。这个,就是现在的伦理。 所以,现在这个年代的爱情观,应当是爱你所爱的人,与性别无关。我这一辈子结过四次婚,三个女性的配偶,一个男性的配偶,我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过刻骨铭心的快乐。年轻人们,在这一点上,你们应该向我学习。 我们的航行开始了,从海王星出发,寻找一条通往木卫二的航线。 探索航线是一个深奥的活,是对领航员的考验。太空广袤无边,在没有航线的荒凉之处,根本没有导航可以使用。所有的天体都在运转,想要找一个固定的参照物很难很难。当然,你可以运用数**算来规划一份看上去很合理的旅程,但是,在经历过无数条太空暗流后,你早已无法保证你的飞船是不是还走在你所描绘的旅程上了。 不过,雷有他的法子。太阳系分为内外两个部分,这两个部分的分界线,就是木星与火星之间的那条叫做小行星带的陨石带。陨石带运转的时候,会向太空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波段,而只要跟踪这个波段,就可以一路走到陨石带那里去。要知道,那里已经离着木星轨道很近了,只要能到达那里,就没有找不到木星的道理。 雷给出了方向,我则是设定好了自动驾驶系统。系统显示,只需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能到达那儿。从海王星到木星这一带的太空很纯净,航行起来几乎用不着什么人工操作,所以,现在我们三位机组人员要做的事情,就是休息,吃饭,打发一个月的时光。 我们海王星人的休息方式很独特。每一个海王星人都很重要,他们无法长时间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所以,海王星人一天睡六次觉,每次一个小时,而且,我们海王星人根本不在乎什么生物钟,六个睡眠小时是可以随意调整的。 航行开始了不久,安娜就来找我。她希望我更改一下作息时间,每天抽出三次觉与她一起睡。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提议,因为我本来就是故意将作息时间调整的与她相反的,我想要多一些与雷单独相处的时间。 被我拒绝后,安娜很伤心。接下来的好几天,她不断的央求我,可是我都拒绝了。然后,安娜开始变得气愤,她找到了雷,并说服雷与她同睡同醒。这样一来,我失去了与雷单独相处的机会,安娜的报复成功了。 安娜又来找我,说她并不介意我喜欢雷,只是央求我每天陪她睡一次觉就可以。如果我同意的话,她就会把雷还给我。她的话让我很生气。雷不是商品,不是她说给谁就可以给谁的。我的脸被气得通红,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安娜。 再次被我拒绝后,安娜的报复升级了,她开始与雷作爱。 一开始,他们在船舱里做这些事情,安娜故意把声音弄的很大,好让我听到。到了后来,他们索性就在驾驶舱做,驾驶舱很狭小,他们那汗渍渍的身体经常会摩擦到我。被雷压在身下的安娜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是对我说,“瞧吧,程金刚,你的爱人属于我。” 实际上,安娜她小人度君子了,我对于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产生醋意。我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雷圆润的臀线,而对饱满的安娜不屑一顾。 没用多久,安娜看明白了我的心思。她来找我,对我说,“你也来加入我们好吗?我们三个一起。我不介意多一个雷的,只要有你。” 我还是拒绝,因为我在意多一个安娜。 2,爱情的结束 转眼间,航行已经接近了尾声。雷的高傲与风趣越来越让我着迷了,我每天都环绕在他的身边,讨好他。终于,雷被我打动了,对我的态度重视起来,甚至,他允许我每天握着他的手入睡一次。 对此,我由衷的开心,并且对安娜更加的无视,安娜受到了刺激,变得愈发刻薄无礼。我的豁达与安娜的尖酸都被雷看在了眼里,所以,雷更加倾向于我了。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过去,有一天,雷宣布,我们的飞船“海王星三叉戟号”已经到达了陨石带的边缘。从飞船的舷窗里看出去,那些密密麻麻的陨石、小天体已是肉眼可见。我们的旅程,即将到达终点。 雷需要再次计算,以便确定木星的位置。在此期间,雷建议我们应该停下飞船休整一天。对于雷的建议,我向来不会拒绝,于是,我把三叉戟号紧挨着陨石带轨道停了下来。 安娜向雷求欢,正好雷也需要放松一会儿,于是他们两个就去了登陆舱。登陆舱这种东西,也许只有科考飞船才会配备,是为方便科考人员登上陌生无人星球时使用的玩意儿。这个东西密封性极佳,十分抗造,里面拥有浴室和单人床,是个滚床单的好地方。 他们两个去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只有安娜一个人回来了。这不是雷睡觉的点,按说雷也应该回到他的工作岗位才对,可是,他没有回来。 我吃惊的问安娜,雷去哪儿了? 安娜面无表情的告诉我,她弄晕了雷,然后把登陆舱发射了。 我连忙打开定位通讯系统,试图找到登陆舱的位置并收回它,可是,系统显示屏上却是一片白茫茫,没有任何信号点——安娜在发射之前,就切断了登陆舱的增益天线。 在太空中,想要依靠肉眼搜寻一个登陆舱的位置显然是不可能的,我失去了雷的踪迹。我愤怒的向安娜大吼: “你这个贱人,你杀了他!” “不,他死不了。”安娜说。 安娜说登陆舱里面的生命维持系统可以工作一个月,而雷是一个优秀的领航员,因而,他绝对可以在一个月内找到木星的位置,并且降落在它的卫星上。 我仍然愤恨,我责问安娜,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娜说:“因为我爱你。木卫二马上就要到了,那儿有的是男孩儿和女孩儿。在只有一个对手的时候,我都无法得到你的爱,那么到了木卫二,就更不可能了。我求求你,爱我行不行?” 我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尤其在你伤害了雷之后。” 安娜突然发了疯。她一把推开我,抢到了控制台,并打开了左侧引擎。三叉戟号飞船猛烈的打了个转儿,一头撞进了陨石带。密密麻麻的陨石扑面而来,每一块都可以把三叉戟号砸的粉碎,三叉戟号的火控系统瞬间被激活,电浆火炮全力开动,将危险的陨石一一击落。 我紧张的透不过起来,安娜则是面色绯红的大喊:“程金刚,你必须爱我,否则我就关闭火控系统,我们一起死!” 我说:“不可能的安娜,你做不到的。” 我并不是乱说,因为火控系统在这种情况下会优先保护飞船与机组人员,并不会被人为关闭。这个措施是为了防止避免黑客入侵取得操控权伤害机组人员而设定的,是植入到火控系统核心芯片里面的,安娜她无法改变,所以她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关闭火控系统。 但是,安娜却说:“不,程金刚,我可以的。” 安娜用一柄厨刀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不是激光刀,而是一柄铱合金制造的、真正具有刀刃的工艺刀具,这种刀具不具备触及人体自动断电的功能,它真的可以切割人体。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安娜她是真的可以停止火控系统的,前提条件是她把生死置之度外。 火控系统虽然是为防御设计的,但它毕竟还是具备毁灭力量的武器。正是为了避免火控系统被用来作恶,所以宇航总局才出台了“专职火控操作员制度”。火控操作员在上岗之前,必须经过严格的思想教育,并且,火控操作员还必须底细清白,有亲人作担保才可以担当。当初安娜担任火控操作员的时候,正是她的父亲做的担保。如果安娜操作火控系统用来作恶,那么她的父亲将会被刑拘。 为了避免火控系统被“火控操作员”之外的人操控,所以火控系统是需要操作员用DNA进行开启验证的。而且,为了避免罪犯抽取火控操作员的DNA骗过验证,系统与专职操作员建立了生命验证这样的关联——DNA必须是来自活体生命。 简单一点说,如果火控操作员死了,火控系统就会自动进行自毁型的关闭。如果安娜自杀,那么,她是可以关闭火控系统的。 安娜对我说,如果她不能和相爱的人一起生活,那么她宁愿与相爱的人一起去死。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镇静,直到今天我都还没能忘记她当时那种阴森的眼神。 如果那时候站在安娜对面的是现在的我,我也许就答应她了。其实答应她无非就是虚与蛇委的做几场爱而已,反正她又无法知道我的内心是不是真的爱她。为了这么点事同归于尽绝对不值得,尤其是我们身上还担负着海王星上那么多人的期望时候。 可那个时候我还年轻,还冲动,还把做爱什么的看得很神圣。再者,那时候我的见识浅薄,我认为一个决心要死的人应该是哭哭啼啼的,而不是静如止水的样子。 所以,我很自以为是的对安娜说:“我不爱你,永远也不。” 安娜干净利落的挥动了刀子。那种锋利的刀具只需几十牛顿的力就可以分割开一大块冻肉,这种力道作用在安娜的脖子上,则是直接割掉了她的头颅。她的血液像喷泉一样喷涌,我的身子转眼就湿透了。 火控系统嘎然而止,警笛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三叉戟号的操作系统做出了最绝望的反应——紧急制动,关闭所有动力系统。 而我的反应呢?幸亏那时候我还稚嫩,幸亏那时候我还没有经历过生死,幸亏那时候我乱做一团,幸亏那个时候,我没有做出任何操作。 我手脚抽搐,大脑空白,跪在地上哇哇大吐,一吐就吐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我突然醒悟——我居然还活着。 把一百个漂流瓶放进河道中,留心观察,你会发现瓶子之间很少发生碰撞。即便是瓶子们碰到了一起,也是一触即离,并不会相互撞的粉碎。如果投入河中的是落叶花瓣什么的,情况更是如此。 其实陨石带中的情况也是这样的,一颗颗陨石、小天体,其实就是河流中的花瓣、落叶。它们在一起流淌了亿万年,向来相安无事。也许曾有过想要逆流而上的陨石,可它们早已经被规则化为了粉尘。 失去动力的三叉戟号,无疑变做了一块守规矩的陨石。陨石带宽容的接纳了三叉戟号,允许它像其它的陨石一样,遵从陨石带的意愿静静漂流。 真是万幸,如果刚刚失去火控系统的时候我操作了三叉戟号,那么我一定会与三叉戟号一同被陨石带的规则吞噬的。我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就不再去操作三叉戟号,而是任由其漂流。 我收敛了安娜的尸体,并清洗了所有的血迹。我将安娜与雷的个人物品都分类整理好,并仔细收藏起来。当我慢条斯理的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时间过去了两周。在海王星的时候,我天天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我最长的时候整整半年没有说过一句话,所以两周的寂寞生活对我来说没什么。 有一天,我向舷窗外凝视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我已经漂流到了陨石带的边缘。我看到了摆脱困境的机会,欣喜若狂。我把握住了一个最恰当的深刻,启动了三叉戟号动力系统,一下子冲出了陨石带。 希望重新回归了!我仍然可以寻找木卫二,完成拯救海王星的任务。我打开飞船的学习资料库,从零开始学习领航技术,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木卫二。 那个时候人类并未踏出过太阳系,实际上那时候所谓的“太空领航”只不过是“太阳系内领航”。在学习资料里,关于领航的第一课就是“测定本体与太阳之间的距离。” 对于领航老手来说,这是可以完全忽略掉的一课。这就好比你出门买包烟的时候,你的脑海里是出门左拐三十米的售货机,而不是出南门东行三十米这样的官方语言。去那么熟悉的地方,没必要辨别出东西南北。 但我是个初学者,是个门外汉,所以,我只能按照书本上说的,一步一步做。我测定了三叉戟号与太阳之间的距离,得到的数据是七光时。 没错,七光时,光速运动七个小时历经的距离。这不对,这完全不对,因为就算是一个小孩儿也知道,陨石带距离太阳的距离是一光时二十光分。我连续测量了许多遍,每一次的测量结果都一个样。我打开太阳系全图,看了看距离太阳七光时的地方之后,我意识到,雷错了。 在那个年代,只要是说起陨石带,人们立刻就会想起火星与木星之间。人们会说陨石带就在那儿,它是内外太阳系的分割线。可事实情况是,太阳系有两条陨石带,而且火星与木星之间那条陨石带,还是比较小的那一条。 大的那一条在海王星之外,是太阳系的边缘,它的名字叫“柯伊伯带”。雷与所有的人一样,都选择性的忘记了这条陨石带。他追随着陨石带发出的波段就上路了,可是他没有意识到,太阳系内最强的陨石带波段是更大的柯伊伯带发出的。所以,三叉戟号不可避免的走错了路,它去了相反的方向,去了离木星更远的地方。如果当初雷能够谦虚的测定一下本体与太阳之间的距离的话,我们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受伤害最深的正是雷本人。也许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安娜终究会自杀,可是,在这种地方,雷的登陆舱却绝对找不到可以登陆的地方。他,必死无疑。 人们之所以会选择遗忘柯伊伯带,是因为没人能够通过它。以往,人们想要通过陨石带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火控系统杀出一条血路。但是,柯伊伯带的宽度超过了二十光分,那时最好的火控系统也没有这么强的持续能力。 当然,你可说,人们可以换个方向从黄道的直角线上离开太阳系,但那时候人们的航行技术有限,当飞船的速度提起来之后,就无法再摆脱黄道的约束了。但若是牺牲速度摆脱黄道的话,所绕行的路程,可能需要航行几十年。社会的节奏是如此的快速,没有人甘愿牺牲几十年的岁月去完成毫无意义的探险,所以,尽管有一些人类制造的飞行器曾经到达过柯伊伯带之外,但人类的脚步却从无向外踏出过一步。柯伊伯带,就是名副其实的人类禁区,人们无法正视它,所以就选择了遗忘它。 其实,我的测量结果显示,糟糕的还不仅仅是我走错了路。测量结果准确无误的表明,太阳在我的对岸。 是的,我穿过了柯伊伯带,我是第一个活着完成此壮举的人类。也许,在人们的想象中,这个时候的我应该是面容威严,背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且演奏着“女武神”那样的背景音乐。是的,在我已经出版的回忆录里,的确也是这么写的。可事实情况呢?恰恰相反。 我哭了,吓哭了。我觉得整个人类社会抛弃了我,我再也无法见到任何一个人类了。我出现了幻觉,我看见我的父亲被裹在一层薄膜里对我招手,我看见雷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牢笼里,哭诉说他喘不过气。 从前的我虽然也是一个人,但那时候我知道,其实墙的另一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可是现在,我真的只有一个人了,所以我崩溃了。我又哭又闹做了很多傻事……对着安娜的尸体,没办法,我恨她。 大概过去了几个星期,我才撑了过来。清醒后的我认为,既然柯伊伯带能把我带到岸的这边,那么它也能把我送到岸的那边。 我重新将三叉戟号开回了柯伊伯带中,关闭动力总成,再次随波逐流。我满怀必定能回到人类社会的信心,并且依靠学习领航技能打发时间。我用了两周的时间,学会了绝大多数的领航知识,而雷学会这一些,则是用了一年的时间。至于在地球和火星上的宇航学院里,一个学员想要完成这个科目需要十二个学年。 太空在保佑我,柯伊伯带果然又将我送到了对岸。当我重新进入到太阳系内的时候,我感觉恍如隔世。我凭借着自学的领航技能,重新定位了航线。两个月后,我找到了木卫二。 我把三叉戟号的航行记录仪交给了宇航总局,那上面清晰的记录着我是第一个踏出太阳系的人类。这件事在木卫二上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不过那是战争年代,那时候的英雄是击落过四十七艘飞船的巴克洛夫中校,与发明了星核大炮的宋博士,远非一个完成了远航的少年。 宇航总局根据我的航行记录仪确定了到达海王星的航线,当然,他们删去了穿过柯伊伯带那一段路程。木卫二给海王星送去了援助物资,海王星人得救了。 在我离开海王星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要求我必须再回去,也没有说明过三叉戟号的归属问题。所以,我留在了木卫二上,并成为了三叉戟号的主人。三叉戟号的货运能力不行,但却是探矿的好手。我学习了一些关于太空矿产的知识,驾驶着三叉戟号开始了新的生涯。 现如今,早已遍布银河系的人类回想起了我的功劳。如果没有我找出了渡过柯伊伯带的办法,也许现在人类还没有走的这样远。每当我受邀光临那些王宫、议院、或是人代会的时候,他们总是会这样介绍我: “臣民们/先生女士们/群众们,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第一个将足迹踏出太阳系的英雄,是他,开辟了人类的银河时代!” 呵,这就是我的处子航,我的第一次冒险,我传奇人生的起点,我内心深埋的回忆。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它讲述了出来。亲爱的听众们,也许有一天,你们有机会去游览太阳系的边缘柯伊伯带,如果,你们在那儿有幸看到一个古老的、静静漂流的登陆舱,请你们务必要帮我收回它。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请你们将它送还给我,如果我那时候已经死了,请你们将它葬在我的坟墓旁边。那个里面,也许盛放着我这一生中最纯洁的爱情。 我听到有人问我,说我这个故事还不够坦白,还有隐瞒着的东西。呃,我想我知道你们想要问的是什么。那个时候,那个我最恐惧最迷茫的时候,我曾经躲在她的怀里,哭着说,我害怕。 仅此而已,千真万确。 1,生意 我早就说过,我得把我不为人知的那一面说出来。我不久人世的那天快到了,也许几分钟之后,我就会蒙受死神的召唤。我埋藏在心中的那些秘密,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有人劝我说:你现在的形象已经足够完美了,你不要再多说了,俗语有云言多必失,你多出来的话会给你自己抹黑的。 可是对于我来说,我更希望后人能够记住的是一个真实的我,而不是神坛上的我。 当然,作为一个我这样年纪的人,想事情要比你们想象的全面的多。现在的新政府的经济建设正处于上升期,他们需要英雄的故事来激励人们投身于工作与建设中去,所以我的英雄事迹会被传唱。 然而总有一天,政府会堕落,它的所作所为会让人民厌恶并且想要推翻它,而政府的应对措施则是展开灭神运动,摧毁一个个象征着自由奋斗的偶像,以便让人民消极并安于现状。可想而知,到了那个时候,我的形象将会被诬蔑,被泼上各种各样的脏水。 与其那个样子,还不如由我自己来呢。 既然我们要说些特别的,所以那些关于我如何用古代剑术刺杀了强盗首领,如何单枪匹马缴获一架星核大炮,如何在不进行麻醉的下承受了睾丸再生手术的硬汉故事,就无需重复了,那些事我的自传里都有记述,你可以自己买一本去看。 我要说的,是我这一辈子里从未对人提起过的秘密,就从我年轻时的时候说起。 我是华裔,出生在海王星,我发现了踏出太阳系的办法,可惜并未引起轰动。因为人们在忙于战争,根本无暇去探索宇宙。我与我的“三叉戟号”飞船流落在了木卫二上,渐渐无人问津。 战争期间对于能源的需求是惊人的,这个时候外太阳系的人能做的无非就是竭力开采资源,然后卖给内太阳系的军阀们,这就叫发战争财。我得吃饭,所以我不得不也加入了发战争财的行业中去。 三叉戟号是艘小飞船,它的开采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同时又是一艘科考飞船,曾经隶属于地球最高科学院的科学考察飞船。它的科技含量很高,设计初衷是用来探索太阳系内的未知元素的,太空探矿对它来说不过是一碟小菜,它的能力不知道要比木卫二上那些商用探矿飞船高多少倍。 所以我理所当然的干起了探矿这一行。我自己干,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合伙,我把矿点的位置卖给出价最高的矿业公司。 很快我有了点名气,攒了些钱,追过一个男朋友,又与一个长相酷似安娜的红发女孩同居了一段时间,就在我考虑着是否要贷款弄几台太空掘进机成立自己的矿业公司的时候,我搞砸了。 “三叉戟号”坠毁了。 我的自传里只是说那艘可爱的科考船退役了,并未提及它退役的原因。事实上,就如我刚才所说,其实它是坠毁了,我并不是一个零事故的船长,不是的。 三叉戟号上只有我一个人,而那时候我并没有考取火控员执照,所以,三叉戟号上的火控系统是被锁死的。 没有火控系统显然是无法在遍布小陨石的太空中航行的,所以,我花钱从黑市上买了一个破解装置,就是太空海盗们常用的那个“山寨火控总成”安装在了三叉戟号上。如此一来,三叉戟的火控系统勉强能用了,代价是失去了一部分自动功能。 那天我尾追着一块富含“ncc”化合物的小天体取样。这种化合物是个新发现,是天然的大爆竹,遇到一丁点热量就会来个大爆炸,目前已知只存在于土星的陨石环中,是个值钱的玩意儿。为了避免火控系统走火将小天体打爆,所以我提前关闭了火控系统的电浆炮。 大约干了半个小时,该死的警报响了。雷达显示我的身后正有一块大陨石飞过来,三秒钟之内就会撞上三叉戟号。如果三叉戟号上有火控员而不是山寨系统,那么正确的处理方式是——驾驶员驾船逃逸,而火控系统会在飞船逃离小天体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自动开启,打爆身后的大陨石。 可现在的局面是——三叉戟号上没有火控员,只有无法自动开启的山寨系统。 真是个该死的状况!如果现在开启火控系统,电浆炮将会打爆陨石的同时引爆小天体,炸烂三叉戟号的脑袋;而如果现在驾船逃离,那么跟上来的陨石会搅烂三叉戟号的屁股。当然我还可以同时进行这两种手动操作,我坚信我有这种一心二用的能力,可是这两个按钮之间的距离是两米,而我的臂展只有他妈的一米八五。 我坐在三叉戟号的脑袋上,我不能让三叉戟的脑袋烂掉,所以我选择了驾船逃离。大陨石狠狠的干上了三叉戟号的屁股,整整一舱的精密探矿设备全完蛋了,连驾驶舱都漏气了,不得已我穿上了宇航服,插着氧气瓶,驾驶着“敞篷飞船”好歹的挣扎着回到了木卫二。 港口上的人指着半艘三叉戟号问我,这飞船是坠毁了?还是遗弃了?如果是坠毁的话,保险公司会出资修好船体,但是我的驾驶员执照会被记上不光彩的一笔。 我想只是修好个船体有什么用?三叉戟号的精华在于探矿设备,失去探矿能力的三叉戟号只不过是个毫无用处的小货船。三叉戟号已经完了,我没必要为了它再给我的驾驶记录上抹黑。 我想,我应该放弃三叉戟号,然后用积蓄再买一艘差不多的探矿船继续东山再起。所以我回答说:这艘飞船是我遗弃的。 港口的人说,你确定? 我回答,是的。 港口的人开心的笑了,他愉快的开了一张单子塞到我手里,说,亲爱的你触犯了太空环境法,所以你得交罚款。这可是重罪,所以罚金是一大笔款子。你要是不服,咱们就去法院。 我低头一看罚单,妈的不多不少正好是我全部的积蓄。我当然不服,就去了法院,结果我不但失去了所有的积蓄与产业,还背了债,然后在半个月后破产了。 我无法再独来独往了,我过上了另一种生活,白天在客运站里扛活,晚上去红灯区拉人力车,黎明时分打扫酒吧厕所里的呕吐物,运气好的话能捡到顾客扔下的半瓶烈性酒。哦,对了,每个星期,还得去破产官家里的果园干上两天苦力,否则,破产官就会控诉我在破产期间逛夜总会什么的把我送进监狱。 这种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的,战争结束了。据说火星联盟的人突破了地球防卫线,一举爆掉了地球上的两个大洲,地球政府不得以投降了。尽管,你们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记载不是这个样。 木卫二上也发生着各种改变,一些人以通敌罪名被抓了起来,一些人以战功卓越的名义跻身于上流社会。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硬币上的图案由代表地球的五角星变成了代表火星的三角架而已。我的债务由一群人的手中交到了另一群人手中,我还是得吃糠咽菜,还是得糟践自己。 终于有一天,一个人在客运站找到了我。他递给我一根上好的卷烟,说,嗨,我叫弗洛,你一定听说过我,对吧。 鲨鱼弗洛,我当然听说过他。他曾经是木卫二上最有钱的人,他曾经掌管着木卫二上所有的运输与娱乐业。我赖以生存的客运站与红灯区,都曾经只不过是他浩瀚产业中的一粒沙砾。 不过,那只是曾经。弗洛是效忠于地球政府的人,地球政府甚至一度委任过他当木星域总事务长。当火星联盟战胜了地球之后,他理所当然的完蛋了。人们传说他已经被枪毙了。 弗洛叼着烟卷对我说:“得了你用不着那么惊讶,我主动签署了产业转让书,让火星牛仔们名正言顺的接管了木卫二,他们当然不会冒天下之不违来杀我。喂,你能听懂吗?” 我当然能听得懂,不就是婊子与牌坊之间那点破事儿嘛。我乐呵呵的接过他的烟卷,对他说:“谁都有落难的时候,来吧,跟着我,我告诉你什么样的人行李轻快而且给的小费比较多。” “滚犊子吧!没有王子会沦落为乞丐的。我们这种人即便是进了监狱,吃的住的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想象的到的,更何况我还是个自由人。”弗洛一边嘟囔着,一边扔给我一个档案袋。他挑了挑鼻梁,示意我打开看看。 我撕开档案袋一眼看过去,立刻就热泪盈眶了。袋子里面有一张债务清结单,负债人那一栏上填写的是我的名字。弗洛帮我还清了债,我不再是个破落户了。 弗洛又扔给我一卷新票子,说:“拿着,程金刚。去理个发,吃一顿,有兴致的话再来一发,完事儿后,去中国塔的上帝套房找我。” 我捡起弗洛的票子,追上他,把票子塞回了他的手中。我对他说:“别这样,我喜欢先谈生意。” 弗洛一把搂住我的脖子,笑了。 2,机遇 原来弗洛找我是为了踏出太阳系。他现在失去了绝大多数的产业,他急需东山再起,他想把踏出太阳系做成一门生意。 其实那时候的科技水平还很低下,尤其是能源开采利用方面。仅仅是太阳系内的资源,就足够人们忙活个几千年的了,至于太阳系外的资源,人们无暇顾及。因此,弗洛想要做的生意与能源什么的无关,他想做的是旅游业。 大战刚刚结束,幸存的人们开始了狂欢。他们竭尽所能的去享受和平生活,他们一点也不积蓄,他们把所有的钱都扔在吃喝玩乐上。可以说,现在是娱乐业饮食业旅游业的黄金发展期。 去太阳系外面猎奇,无疑是很有卖点的观光线路。不得不说,弗洛之前的成功不是侥幸,这家伙发财的眼光很毒辣。而且,他看人的眼光也很准,要不然,他也不会找上我。 这是门好生意,我摩拳擦掌的表示要跟他干,并且告诉他,我随时可以出航。 弗洛笑着说现在还不急,因为他的飞船还没有开始打造。 我很奇怪,现在卖飞船的4S店有的是,他干嘛不买艘现成的而要自己造? 弗洛嗤笑着说:“因为,现在还没有人敢把飞船卖到3亿块钱。” 我顿时觉得眼冒金星,我这一辈子听说过最贵的飞船就是地球总统女儿的座驾,听说那玩意值三千多万。而我当年的那艘三叉戟号,连上精密的仪器也不过十万块。现在,弗洛说要弄艘价值3亿的飞船。 我谨慎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即便是将太阳系外观光发展成一条成熟的线路,每年的总产值也不过两千万块。为此投资三亿块钱不是个明智之举。 弗洛又笑了。这个家伙笑起来嘴巴足足能裂到耳朵根,显得贪婪无比,也许这就是他外号“鲨鱼”的由来。这个家伙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考究起我的地球史来。 他说:“金刚小兄弟,你知不知道,在人类还未踏出地球地表的时候,有一种叫做‘游轮’的东西,载满了游客航行在‘公海’上?” “公海”的意义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游轮”这个词我倒是有印象,那是个有钱人的销金窟。 弗洛不理会我的答案,继续问:“当人类有能力做短途太空航行之后,又立刻产生了航行在‘外层空间’的‘太空游轮’,这个你听说过吗?” 这个我当然听说过,那种太空游轮至今仍是个不错的旅游项目。 接着,弗洛抛出了终极问题:“那么,金刚小兄弟,你认为那些古代的有钱人在游轮上都玩点什么呢?” “泡妞?喝酒?跳舞?晒太阳?”我又没过过有钱人的生活,我怎么知道他们玩什么呢? “这只是辅助项目。”弗洛耸耸肩膀,说:“其实,他们主要是赌博,开拍卖会,外加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我的小兄弟,其实我刚才地问题中关键不在于游轮这两个字,而是在于‘公海’与‘外层空间’这两个词。” 弗洛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在那个年代,公海与外层空间,就代表着‘法外之地’。你能够理解法外之地的意思吗?那意思就是没有法律的束缚,我们现行的法律无权管辖到太阳系之外,所以太阳系之外就是我们现在的‘法外之地’。你应该知道法律的厉害,对吧。” 我当然知道法律的厉害。一个个头不足一米六体重不足一百斤的港口管理员,用法律作为武器,仅凭着一张罚款单就把强壮的我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如果能够避开这种该死的法律,我倒是愿意花点钱,可是……怎么能利用这个赚钱呢?窝藏逃犯吗? “更重要的是……”弗洛继续说:“税。” 我豁然开朗。 拍卖一件艺术品,需要将成交额的百分之三十二上缴税务局;而博彩业,最低的税率也超过了百分之七十。这是赋税法明确规定的特种行业缴税额度,其中还不包括国税地税营业税增值税等等数十种附加税种。在这样的重税环境下,想要赚到钱很困难,若是逃税的话,根据法律规定,最高可以判处死刑。 但是,如果这些生意开设在“法外之地”,那么……有钱人们的一件收藏品往往就价值数万,而赌博,一晚上过百万是常态。这意味着,财富将波涛汹涌滚滚而来,不愿出意外的话,用不了三年时间就可以收回三亿块钱的成本。 “很好,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已经懂了。”弗洛拍着我的肩膀说:“没错,不出意外的话,只需一次航行,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能收回成本并且盈利。政府高官们的消费能力你能理解。” 只需一个月……我差点被吓尿了。 “能明白先谈生意后享乐的道理,小兄弟你是个做事情的料。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船坞,你是内行,你得负责制定动力系统与火控系统的具体参数。”弗洛拉着我,大步流星的向工业区走去。他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听着,小兄弟,这艘飞船建好后你就是船长。好好干,每年纯盈利的千分之三是你的红利,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三千万!你很快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了。” 我尿了,一股热流顺着大腿内侧一直流到袜子里面去。 有钱好办事,两个月之后,新的飞船造成了。弗洛给这艘飞船命名为——黄金坦克号。这个名字没什么很特别的意义,仅仅是根据新飞船的质地与造型取的。 “坦克”这两个字来自于飞船的外形,新的飞船装备了十二对左右对称排列的超新星级别核聚变动力炉,那十二对超大的磁力冷却轮堆积在船身下方,活像古代坦克的链式轮。长达一千二百米的全通透观景桥从船身上凸出去,另一端连接着同样通透的超大穹顶赌场,看起来像极了古代坦克的火炮与顶盖。新船的操控系统与火控系统,则是选择了军用顶尖级别的“东方龙”套装组合。 而“黄金”两个字,则是来自于飞船的主要材料。黄金这玩意儿可塑性高,抗氧化强,绝对是制造顶尖飞船的绝佳材料。当然,有人会担心这种材料的……重量,呵呵,没关系的,太空中不存在重量。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棒的一艘飞船,我打赌。 接下来,该试航了。黄金坦克号必须完好无损的穿越一次“柯伊柏带”,才能够有足够的说服力让富豪官员们放心登船玩乐。弗洛准备好了清晰度最高的全息摄像机,他要把这一次试航做成一部诱人的宣传片。 黄金坦克号很大,但是驾驶起来却足够简便。开动这样一艘硕大的飞船所需要的人手其实与三叉戟号一样:一个火控员,一个领航员,一个驾驶员就足够了。弗洛人脉广泛,他很快就找齐了人手。 其实我可以胜任领航员或是驾驶员这两者之一,说的不谦虚一些,这两个活我甚至可以自己兼任包揽。不过弗洛却说,船长就是船长,是飞船的大脑,船长需要做的是将驾驶员、领航员、火控员像自己的手脚一样使用,而不是凡事都亲自动手。不得不说,他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尊重他的想法。 这是一趟需要保密的航线,否则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穿越柯伊柏带的方法,抢生意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弗洛找人手的时候很谨慎,他每一个岗位只找了一个人。 驾驶员名叫尤里,是弗洛的老乡,来自地球的明克斯。他是个大块头,雄壮的胳膊比我的小腿还粗。他头脑简单,驾驶技术却毫不含糊。他从前给毒品贩子开走私船,后来在死牢里被弗洛卖了出来。 领航员有个又长又拗口的名字,想发出那些音节来必须得有一口标准的火星口音才行。说实话就连火星人都不一定会说火星话,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昵称他为“小志”。他是个腼腆的年轻人,有着窄窄的肩膀,看起来就像偶像剧里那些斯文男孩一个模样。我必须承认,我很喜欢他,很想追他。他是弗洛的外甥,是弗洛最信任的人,所以尽管他的学识差了点,弗洛还是要把航线放在他的手里。 火控员是个女的,实际上基本所有的火控员都是女的。没有为什么,一个行业最初的时候哪种性别的从业者压倒性的多,之后就成了这个性别的专属职业。比如说古代的女护士和男火车司机,现在的女火控员和男太空掘进工。 火控员名叫李星怡,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自从人类步入太空时代“星”字就取代了“子”字,成为人类取名时最常用的名字。就像是那句老笑话里说的:谁的身边都会有个叫星怡星涵的人。瞧吧,星怡这个俗名字就存在与笑话里,而且这个笑话已经流传了二百年了。所以,火控员李星怡不准别人叫她的名字,而只允许别人叫她的外号“鹤顶红”——美丽的致命剧毒。 她曾经是地球政府军的军人,是个很有名气的星核大炮射手,完爆在她手下的火星联盟战船不可计数,所以战后她被当做战争犯通缉。不过弗洛用手段找了个尸体整成她的模样交给了火星联盟并且抹去了关于她的通缉令,所以现在她替弗洛卖命。 鹤顶红的模样不错,身材尤为惊人,但不是我的菜。她的眼角有点高,而我喜欢那种“低眉顺眼”的女孩儿。 试航开始了,我、弗洛、尤里、小志、鹤顶红,就是这次试航的全部人手。 3,贸易 动力充沛的黄金坦克号仅仅用了五天的时间,就到达了柯伊柏带的边缘。这五天的行程中,我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我见识了驾驶员尤里利用行星引力为飞船加速的全过程,见识了鹤顶红利用三级增益雷达进行盲点定位。即便是腼腆的小志,也用他最高宇航学院学到的测绘技术给我上了难忘的一课。 他们都是人中之杰,而我只不过是个野路子。在这短短几天里,我疯狂的从他们身上学习了许多东西,或者说是汲取了许多营养更为形象。我唯一能够震慑住他们的,也许就只有我神乎其神的作息时间了。我们海王星人一天睡六觉的本领可不是盖的,他们几个包括弗洛在内一度甚至都认为我从不睡眠。 我故技重施,命令黄金坦克号关闭动力,解除火控,钻进了柯伊柏陨石带中。柯伊柏带再次宽容的接纳了我与我的飞船,并在十天之后,将我们送到了对岸。 第一次到达柯伊柏带对岸,也就是我第一次踏出太阳系的时候,我并未意识到事情的发生,所以那时候当我看到太阳系外景色的时候我并未觉得有何特别的感受。而这一次我是有备而来,所以当黄金坦克号脱离了柯伊柏带后,我顿时感受出了扑面而至的浩瀚感。 这是宇宙!唔,也许没这么伟大,这里只是银河系而已。漫天的星团格外清晰明亮,凝视着银河中心的位置,你甚至能够感受到光芒照耀带来的温度……当然这只是心中的感受而已,其实,在太阳系内看银河与在太阳系外看银河没什么区别,都是心境在作祟而已。 黄金坦克号上所有的人都很激动,大家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根本舍不得眨眼睛。这样持续了半个小时后,大家才堪堪收回心神。 然后弗洛指挥着大家开始摄制太阳系的风光,他需要尽可能多的素材,好制作出一部精美诱人的广告片。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弗洛感慨的说,太阳系外的景色实在是太单调了。 说来也是,太阳系外就是一片真空而已,能不单调吗? “虽然游客们到太阳系之外的主要目的不是观光,可我们也不能把旅程弄得太过于单调。”弗洛拍着巴掌,示意大家都回到岗位上去,“我们前行十光分,然后全功率打开雷达,找找附近有什么成块的漂浮物没有!我们得弄个‘太阳系最外围的陨石’一类的景点!我们得让游客有个拍照留念的地方。” 我们几个干活的迅速行动起来。黄金坦克号前进了十光分,全功率打开电射雷达。搜索了十几分钟后,显像屏上终于有了反应。在距离我们两三光秒的地方,果然有个小天体。 “靠过去!靠过去!”弗洛大叫着。“在那个小天体上树个纪念碑!纪念碑上就写……太阳引力的尽头!尤里,你来干这事儿!去换上宇航服,安装纪念碑的时候别忘了加装上定位系统!我可不想下次来的时候迷路!” 我们兴致冲冲的赶到了小天体的旁边。小天体的体积很可怜,长宽高都在一百米之内,它的形状很规则,是一个完美的椭圆球体。 随着黄金坦克号地探照灯扫射在小天体上,我们一行人的心中开始翻腾。小天体的外表光洁无比,为数不多的凸起物都是零件的模样。 这个小天体绝对是人造物,但是人类之前并没有踏出过太阳系,这玩意儿显然不会是太阳系人类鼓捣出来的。外星人的传说在人类社会里已经流传了几千年,但是谁也无法真的能够证明外星人的存在。我们眼前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大家的脊梁开始发凉。 这个时候,大家都期盼着一件事情的发生,却又都祈祷着这间事情不要发生。但是,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霉运,这件事情发生了。 椭圆球体人造物忽然闪烁起灯光,五彩的、炫目的灯光。于此同时,黄金坦克号的公共播音系统也响起了电子语音:欢迎,旅程中的人们!欢迎光临受银河系贸易法保护的‘点点冰’贸易商船!倒计时十个数字后,点点冰贸易商船将会释放出连接通道!十,九,八…… 这一段话包含的信息量太过于巨大了。仅仅是“银河系贸易法”这几个字,最起码就说明了太阳系之外还有个掌控了银河系的文明。我们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一动不动的愣在那儿。 三,二,一。 一个五彩缤纷的光环骤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模样就像是古代电子游戏里的魔法传送门。不消说,这就是“点点冰”释放的连接通道,我们只要踏上去,就能到达彼处。 弗洛盯着光环看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他那种贪婪的标志性笑容。他看着我们几个,问:“谁不想去?” 我知道踏上这个光环有着许许多多的不确定性,但是我仍然想去。我强烈的好奇心不允许我退缩。我没吭声,尤里、鹤顶红也没有吭声。 只有小志犹豫着说:“这……可能是个陷阱……” “小志看船,其他几个换上宇航服,跟我去逛逛。那只是个商店,大家放轻松点。”弗洛双腿微微打着摆子,为自己套上了宇航服。临踏上光环前,弗洛回过头来,嘱咐我们三个:“相信自己的抉择,别带武器。” 在准备要踏上光环的时候我曾经幻想过接下来要面对的景象,我觉得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应该是一个光怪离奇的世界,那边用色大胆到处都是无法理解的电子设施,甚至那边的房间墙壁都应该像是内脏一样会蠕动。 踏上光环那一瞬间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当我的眼睛再次睁开后,发现我刚才的幻想果然只是幻想。光环的另一边,也就是我现在身处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封闭的小空间而已……或者说是房间里更为合适。 房间不过三十几个平米,地面空空,四壁也是空空,整间屋子甚至连个桌椅一类的摆设都没有。屋子的主人静静的守候在屋子一角,他有胳膊有腿有脑袋,很标准的人形。他穿着一件单薄的浅灰色布衣,面目罩在一个与衣服同色同材质的布袋里。 我看了一下宇航服上的探测表计,那上面显示着外部空气事宜人类呼吸,于是我就摘下了宇航服的头盔。弗洛他们三个吃惊的看着我完成了一次呼吸,于是也果断的摘掉了那个巨大沉重的笨东西。 屋子的主人等待我们四个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缓缓开口:“你们好,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这里的主人点点冰。请原谅我不以真面目示人,我的种族面目狰狞且皮肤的生长方式与你们截然相反,为了不影响你们的胃口,我只好出此下策。另外也请诸位谅解我寒酸的待客之道,因为我们并不了解相互的饮食习惯。” 我想这位点点冰先生是个不错的人,他说的很有道理,也许我们喝的清水,对于他的种族来说就是硫酸,反之亦然。他要是真的给了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而我们同样也不明不白的喝下去,那才叫悲剧。还有,也许我们四个也应该戴个头套过来的,或许我们英俊的地球人面容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胃口。 弗洛没有过多寒暄,他径直问:“您是个生意人对吧!我也是个生意人,我可以看看你的货物吗?” “噢,亲爱的生意人先生,您怎么称呼?” “我叫弗洛,这几个是程金刚、尤里和鹤顶红。” “弗洛先生。”点点冰说:“广袤的银河系里,物种是那样的丰富。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食谱里有没有对方,所以对于陌生人来说,冰箱是个秘密的地方。同样的道理,银河系里的生意人不相互展览货物,只是斟酌着进行交易。比如说,我接下来要提供的货物是……” 点点冰说到这儿就停顿了下来,他套着布袋的脑袋对着弗洛微微摇晃,一举一动里充满了狡黠。他哼哼了一会儿,沉吟着说:“刚才,我看到你们的航空器是用一种……慢吞吞的方式移动过来的,所以我想……我有一套‘空间跳跃’的技术可以转让给你。” 弗洛的脸顿时变了颜色。他是个饱经大风大浪的人,他应该是个木星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家伙,可是现在,他脸颊却因为激动而抽搐起来。 弗洛克制着自己,故作轻松的问点点冰:“您说的这个空间跳跃是什么意思呢?就是那种利用虫洞,或是空间折叠的原理进行太空远航的……” “抱歉我只是个商人,请原谅我对于货物原理方面知识的欠缺。这个货物——‘空间跳跃技术’是一个套装,从技术的原理,到生产线的制作调试以及产品的后续使用问题都记载的非常简洁详尽,是属于‘包教包会’那种的,您只要拥有了这个货物,就可以建造出空间跳跃装置生产线。如果您想要了解原理的话,尽可以买下来回去慢慢阅读。”点点冰回答说:“如果您单单想让我解释‘空间跳跃’是什么意思的话……就是从一个点瞬间到达另一个点的意思。只要您购买了我的货物,回去比着造出生产线,将产品安装到您的航空器上,那么,从这儿回您的家乡,只需一秒钟。” 4,买卖 “空间跳跃”一直是我们人类的梦想,是一个神奇的技术,它可以让飞船嗖一家伙从宇宙的一端抵达另一端。从前它只是存在于科幻小说中,而现在弗洛却有机会得到它。所以,弗洛表现出了迫切。 “我做生意很诚实,不瞒你说,你的货物正好是我非常想要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弗洛的脸上。他说:“点点冰先生,开个价吧。” “银河系里有那么多的风俗那么多禁忌,而且在每个人的眼中值钱的物品各不相同,在这种环境下,要价无疑是危险的。”点点冰耸耸肩膀,说:“我只能说,您看着给吧!或者,您也可以先斟酌着说一下您想要提供交易的货物?” 弗洛这次出门只是来试航的,他没带什么货物。当然了,黄金坦克上的所有装饰都可以拿来交易,但是我们都有自知之明,这些装饰品拿不上台面。还有一点我们都明白,回木卫二带了货物再回来的话,可能就会失去交易的机会了。 “可是,我们那儿的交易方式就是由卖家开价。”弗洛对点点冰说:“你们银河系的商人之间总会有种充当货币的东西吧!我们难道不可以用货币的形势来谈谈生意吗?” “噢!你有银河帝国币!为什么不早说!这样谈起生意来就轻松多了!”点点冰拍着脑袋,那动作就是庆幸的模样。他说:“弗洛先生,我给您最公平的价格——九十九元。” “九十九元?听起来好像不算多。” “当然不算多。” “可是……我没有你说的那种货币。” “喔,弗洛先生。您刚才好像说过您做生意很诚实的。” “让我把话题说完。”弗洛说:“点点冰,请问在银河系里,九十九元帝国货币能购买些什么?” “价格在九十九元以内的商品超过五千亿种,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那我换个问法,”弗洛又问:“请问,银河系的人们是怎样赚取货币的?” “唔,这个么,方式有很多种。有的人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数不清的货币,但有的人穷其一生精力却一毛钱也攒不下。”点点冰摊开双手,说:“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获得货币的方式可以是偷、抢、骗……或者是劳动。” “劳动?这太好了,我们的风俗一样。”弗洛优雅的笑着:“那么,一个人需要劳动多久,才可以赚到九十九元帝国货币呢?” 点点冰回答说:“在银河系的大城市里,从事三个小时的体力劳动就可以赚到九十九块。” “一项技术的出让费用才只值三个小时的工资?”弗洛忍不住的问道。 “这个,知识就是这么不值钱。怎么你们星球上一套知识丛书很值钱吗?” “原来如此!”弗洛恍然大悟。感情空间跳跃这种技术并不是点点冰独家拥有的,而是一种已经普及的基本知识。换句话说,我们要买的不是一个专利,而是书架上的一本《四六级词汇大全》。批量印刷的书本不值钱,弗洛对获得这项技术充满了信心。 “可不可以这样呢?”弗洛向点点冰建议说:“你现在需要人手吗?或者我们可以出卖一些劳动力,从您这儿挣点小钱,比如说,九十九块帝国币。我们可以受雇你十个小时来换取这点小钱。” “受雇?你是说雇员?你有雇员?”点点冰的语气居然很惊讶。 弗洛点点头,说:“当然,我是个老板。这边这几位——程金刚、尤里、鹤顶红,都是我的雇员。” 点点冰被布蒙住的脸转向了我们几个这边,我与尤里、鹤顶红都对他点了点头,以证明弗洛说的没错。 “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果不其然!”点点冰的态度更加殷勤了。他高兴的说:“弗洛先生,你真的肯让你的雇员转为受雇于我吗?” “当然可以。”弗洛回答的很肯定。当然,到目前为止,我们几个也情愿可以为了得到一项了不起的技术干会儿活挣点钱。 “哦,太好了……嗯,不过……”点点冰这家伙猥亵的缩起了脖子,说:“一个小时三十三元是银河系最繁华的地方的工资标准,而在如此蒙昧的旋臂边缘地带,人工可远远不值这个价。在这里,人工的工资是每小时……一毛钱!” 一个小时一毛钱,这意味着想要获得九十九元需要九百九十个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月的劳动时间。如果这是在太阳系之内还好说,可这里是太阳系之外且对方是个“外星人”。弗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房间里沉静了大约十秒钟,尤里站了出来。他低声对弗洛说:“我去。”弗洛用炽热的眼神盯着尤里看了一会儿,而后抱住尤里的肩膀,在他耳边回应:“好样的兄弟,我会准时回来接你的。” 弗洛转过身,对点点冰说:“我的这位雇员会为你服务九百九十个小时,那么,请你给我空间跳跃的技术吧。” “不不不,弗洛先生,交货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点点冰说:“怎么,您不了解银河系的雇员机制吗?雇员必须无条件的服从雇主任何要求。” “无条件服从?”弗洛皱起眉头,说:“你说的这种机制,是奴隶制度?” “奴隶?天哪!我可用不起那玩意儿!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奴隶!银河系奴隶保护法足足有五亿条法则构成,所有的法则都是限制奴隶主的!奴隶不可以从事的劳作足足有五十万种!银河大神啊,卑微的点点冰活了这么久,总共还没听说过五十万种职业呢!” “你开玩笑吧!” “玩笑?要知道,每一届新的政府班子上台,都要在奴隶保护法上添加几条来证明政府的正义性!银河帝国更换了多少届政府了?五亿条法则多吗?”点点冰大声叫嚷着:“所以,我不要奴隶!我要雇员!受银河系《无产阶级必须劳动法》限制的雇员!” “劳动法?”弗洛问:“怎么劳动法是限制雇员用的吗?” “听清楚,是《无产阶级必须劳动法》。”点点冰说:“每一届新的政府班子上台的时候,同样也要在这部无产阶级必须劳动法里添加几条,来获取资本家雇主的青睐与支持。无数个政府过去后,这项法典里同样有五亿条法则来限制雇员,呃,五亿条……所以雇员已经什么权利也没有了,只有义务。” 我认为点点冰说的没错,如果我们太阳系在经历过无数届政府后,迟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弗洛还想再说几句,尤里却打断了他:“老板,一个半月而已,我可以的。与他交易吧。” 弗洛咬了咬牙,说:“好吧,就按照你所说,尤里会无条件服从你的。我们可以交易了吗?” “您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弗洛先生。您的交货方式不对。”点点冰的样子是低头哈腰的奉承,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正确的交货方式应该是——将您的雇员冻起来给我。” “冻起来?”不仅是弗洛,我们几个也都大吃一惊。 “没错,冻起来。”点点冰说:“当我需要雇员的时候,就把他解冻;当我不需要地时候,就把他再冻起来。当然,只有解冻的时候,雇员才会计算薪酬。换句话说,九百九十个小时的雇用时间,我省着点用的话,能用上很久很久。” 点点冰看着石化状态中的我们,一字一字的说道:“这,就是我们的交易,唯一的交易模式。” 绕了这么多,原来点点冰想要的商品是人。用一个人,来换取他的技术。 弗洛脸上的笑意全都不见了。他摇了摇头,说:“那样的话,交易的价值就得另算了。再说,我们也没有把人冻起来的设备。” “这个没关系的,我这里有速效冷冻的药剂。”点点冰摸出一个小小的针筒,扔给了弗洛,说:“只需要往你的雇员身上扎一下,他的细胞新陈代谢功能就会暂停,这与冻起来没什么区别。” 尤里站在弗洛的身边,一时间手足无措。他肯定不想成为一块冻肉,但是他也暂时无法收回他刚才做出的承诺。好在弗洛回过头来,对他说:“兄弟我不能让你变成那样,咱们回去吧。” 弗洛背对着点点冰,丢下一句话:“我回去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可交易的东西,你可以为我留着这扇门吗?” “愿意效劳。”点点冰微微躬身。 弗洛踏上了光环,重新回到了黄金坦克号上。我们三个人对视一眼,自觉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也默默的跟上了弗洛的步伐。 我是最后一个回到黄金坦克号的,当驾驶舱那熟悉的景色再次出现于我面前的时候,我感觉出了气氛有点异样。鹤顶红与尤里静静的站在一旁,他们的表情与我差不多。而小志此刻却依偎在弗洛的怀里,脑袋耷拉着像是失去了骨骼的支撑。 看着弗洛手里的针筒,我想我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弗洛将点点冰的针筒注射到了毫无防备前来迎接的小志身上。弗洛仅仅是早比我们回来了一步,就趁着这么点时间,他亲手冷冻了他的外甥。 5,筹码 “听着,你们几个,空间跳跃这个技术我势在必得……不,是我们势在必得。”弗洛将软瘫的小志放在一边,一脸严肃的对我们说:“你们可能还不理解这项技术的宝贵之处。这么说吧,现在太空中矿产丰富且人们太空开矿的技术也很高明了,之所以各种原材料仍然能够在星球上卖个高价,就是因为运输。一艘飞船花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够将太阳系边缘的几吨矿藏带回地球,这中间消耗了大量人力与能量,这就是成本。但如果我们有了空间跳跃的能力呢?成本几乎为零,我们很快将垄断太阳系的运输业务!我们将会是世界上最富裕的人。” “听好了,是‘我们’!”弗洛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三个将会是我的合伙人,我保证你们每人将会有百分之五的股份。你们不是傻子,应该明白百分之五意味着什么,不要觉得百分之五少,如果没有我的商业才能你们什么都不是。” 鹤顶红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也许我们可以抢……” “不,我们与外星商人的技术不在一个层面上,他只要关闭了那个光环,我们甚至都无法到他那边去。”弗洛指了指小志,说:“再者说,小志没有冒险精神,不是个做事情的人,他最大的价值就是换回空间跳跃的技术,不值得为他动粗。他领航员的职责可以由程金刚来兼任,不是吗?” 尤里则是弄出一副迟钝的样子,说:“我不懂股份,我不要那个,我只要些现金就好,嗯,一千万就好。” 弗洛挑了挑眉毛,飞快的签署了一张资金转让本票扔给了尤里。尤里看了看上面的金额,顿时喜形于色。 鹤顶红与尤里都不再开口,而我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曾经看过一个报道,说是有个人出让了“月晕矿业公司”百分之一点几的股份套现四百亿现金。月晕矿业只不过是太阳系排名第十三的矿业公司而已,如果是一个垄断了太阳系运输业务的超级公司市值一定会是月晕矿业的一百倍。 那它的百分之五是多少?我算不过来,所以大脑有点当机,所以我暂时开不了口。 弗洛说服了我们,所以他飞快的进行下一步。他让尤里扛着小志,领着我们几个重新踏上了光环传送门。 这一来一去,连十分钟都没有,点点冰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那间用作交易的屋子。看着小志被缓缓的放在地上,点点冰的肩膀开始兴奋的颤抖。他愉快的说:“噢,弗洛先生,这是你的货物吗?” 弗洛点点头,说:“是的。我们还需要签署什么协议吗?” “噢,不。要知道。‘雇员’这种商品是全银河系最没有物权的东西。整个交易过程我只需要问您一句话,”点点冰弓着身子幽幽发问:“这个人,是属于您的雇员吗?弗洛先生?” “当然是,我雇佣了他。”弗洛肯定的点点头。 “我从您的眼神里读到了真诚!我们可以达成交易!” 点点冰在房间的墙壁上按了几下,一块墙壁滑动起来,露出来了一个足足有几个平方的柜子。柜子里面挂满了巴掌大小的卡片,点点冰嘴里念念有声,从卡片里翻动了一阵,终于选定一片捻了起来,转手递给了弗洛。 “弗洛先生,你可以按动卡片中央的按钮,这样你就可以看到这本记载着宝贵知识的书籍了。卡片可以与您进行意识交流,你看不懂的文字,卡片会为你解读。” 弗洛按动了按钮,耀眼的光芒从卡片上迸发出来。整个房间都变成了一个全息放映室,到处浮动着复杂的公式、图表与各种影像资料。弗洛的手划到哪里,他的脑海中就会响起俄语的解说词——那是他的母语。 这个卡片应该不是骗人的,那些影响资料清晰的记录着数以万亿计的机器人是如何制造出一个可以空间跳跃的星球的……老天,一个可以空间跳跃的星球。 弗洛怀着激动的心情,将卡片仔细收好。然后,他不由自主的指着点点冰柜子里其余的卡片,问出了满是罪恶的一句话:“那些是什么?” “唔,这些吗?都是些老掉牙的垃圾。福吉人的音乐艺术,旅行大师科诺比的游记,银河系动植物大全,还有一些垃圾的科学书籍,比如空间压缩技术,哦一种可以把几万立方货物压缩成一粒胶囊的技术,但不可以压缩有机物。若是你家里的冰箱里空空荡荡的话,你可以把家随身带着。但是谁家的冰箱会空着呢?所以这技术用处不大。” “唔,还有这个,反物质动力轮。噢,这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可不是反物质湮灭动力炉,而是一个利用正反物质相互追逐原理驱动的轮子,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个永动机,但是它的力量很小,也就是应用于大气层内的飞行车一类的。” 点点冰所说的这两样东西已经让我们红了眼。空间压缩技术可以运输无限多的货物,而永动机——它的力量不是问题,只要足够多就可以办大事,发电厂的转子也是由许许多多个没什么力量的叶片驱动的。而且,能驱动车辆的动力已经不算是什么小力量了,它可以取代取代绝大多数的电动机与内燃机。 不过,点点冰这个该死的家伙又漫不经心的说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技术: “至于这个,更是垃圾无比——落伍几千个世纪的新陈代谢控制药物。用这种药物,可以让人的细胞啊角质啊什么的永远代谢下去,这个意味着什么你能明白吗?” 弗洛干咽了一口唾液,艰难的回答说:“意味着……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哇哦,弗洛先生,你的词汇很古老呢。”点点冰说:“这种药物类似于寄生虫,有点恶心,早就淘汰了,说真的,这个卡片可以当做古董来卖了。” “可不是嘛,一些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不过生意人么,聊胜于无,所以……”弗洛轻松的说:“刚才这几样打个包,我全要了,你开个价吧。” 点点冰听了弗洛的话,嗤嗤的笑了:“弗洛先生,难道你从没听说消费者保护法吗?银河系不允许打包销售货物,政府的人认为打包销售是欺诈!因为他们认为包里绝大部分都是消费者所不需要的!” “嘿,你情我愿嘛。” “但是法律无情。”点点冰说:“我们得一样一样的谈。来吧,弗洛先生,我们先谈哪一样?” 弗洛耸耸肩,说:“那就先谈最无所谓的那个什么药物好了。我可以把它当做美容品卖给女人。你开个价吧。” “开价?这玩意儿一文不值!其实我白送给你都可以的。”点点冰说:“稍微更改一下基因链就能做到的事儿,谁会服用恶心的药剂呢?女人没这么傻……等等,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是什么样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哈哈哈!我明白了!一个可以飞出恒星系的种族,居然没有理解基因的奥秘?天哪!你们在忙什么?绝大多数的种族在掌握语言之前就能破解生命之谜啊!难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只知道杀戮与争斗、都无暇干点正经事儿的野蛮人民族吗?银河大神在上!” 点点冰一边大笑,一边大叫,一边看着我们的反应。当他看过了我们面无表情的脸庞后,他的大笑截然而止:“为什么你们都不笑?难道我真的说中了?你们……是野蛮人?你们能活多久?恐怕不会超过一千年吧!哦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是八百年?你们的表情可真可怕!五百?四百?不会吧……三百?二百?你们活不过成年?” 一边说着,点点冰一边挺直了腰杆。他的态度渐渐变得有些居高临下起来:“可怜的孩子们,这个药剂配方对你们来说是无价之宝!它对于你们的价值甚至会超过你们的母星!我可以漫天要价,对不对?” “我们对于生命没你想象的那样渴求,我们那边的自杀率高的很,人们活上百十年就腻了,所以……” “您就不用狡辩了,弗洛先生。一个生命体在一百五十岁之后才算是成年,一百五十岁之前的生命体就喜欢打打杀杀的,有时还会厌世什么的。不过一旦活过这个岁数,就会安稳下来,这就是银河系规定一百五十岁之后才算是成年的道理。不,你不用急于反驳,你没有活到那个岁数,所以你不知道一百五十岁后的你是什么样子的。”点点冰一本正经的说道:“再者说,一个生命想要了解银河系的基础知识也需要一百五十年的时光,若是一个种族的生命过于短暂,那么这个种族的科技很难发展。想要变成文明人,那你必须得能够活得长久一些。” 弗洛和我们几个听了点点冰的话,顿时哑口无言。我们人类最渴求的事就是延续生命了,现在让我们编造出一些与之相反的谎言,这令人很为难。 点点冰笑了几声,打破了由他一手创造出来的沉寂气氛。他换上了轻松的语气,说:“好了,弗洛先生,您也不用沮丧。虽然这项技术对你们来说价值非凡,但是实际上,我却没办法真正的对你狮子大开口。原因嘛,银河系有一部消费者保护法,它保护所有消费者,包括你们这种不知道创造只知道杀戮的野蛮人,同时它限制像我这样勤奋的商人。它规定了——书籍类的商品,最高限价为九十九元帝国货币。” “九十九元?和刚才一样?” “九十九元,和刚才一样。” “那么交易方式也可以……” “和刚才一样。” 6,利益 弗洛呵呵的笑了起来,他的嘴巴从脸的一端一直裂开到脸的另一端。他指着小志,说:“好吧,还是九百九十个小时的劳动时间吗?一并算到他身上好了。” “恐怕不行。”点点冰摇了摇头,说:“他现在已经是我的雇员了。你必须用你的雇员来交换。” “呼!看样子,我们得回去一趟了。”弗洛向点点冰问道:“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一段时间吗?” 点点冰回答:“我尽量。我相信一个寿命短暂的种族是不会浪费时间的。” “我们回去。”弗洛招呼我们几个一声,急匆匆的踏进了回黄金坦克号的光环内。 弗洛的意思是要回太阳系弄点交易筹码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真的应该抓紧点时间。尤里第一个跟上了弗洛,鹤顶红是第二个,我迟疑了一下,最后一个踏上了光环。 当我重回黄金坦克号后,我发现,气氛如同上次一样,有些不对劲。他们三个在我回到黄金坦克号之前一定是商量了什么,他们现在都冷冰冰的看着我。 “动手!”弗洛下达了命令。 尤里一下子窜上来,把我死死抱住。我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了,他们这是想用我做交换永生药剂的筹码。谁也不敢保证点点冰能在这儿呆多久,谁也不能保证来回一趟木卫二后回来还能找到点点冰,因而回太阳系的风险太大。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而我是个外人,所以,他们朝我动手理所应当。 我当然反抗,但是尤里的块头实在是太大了。他的臂膀就像是两条液压钳,卡的我浑身骨骼吱吱作响,一点也无法移动。我甚至怀疑,这个粗鲁的家伙会在冷冻药水注射在我身上之前把我勒死。 我的脸涨得像茄子一个颜色,绝望的看着弗洛举着针筒步步逼近。冰冷的针尖贴着我的面庞,弗洛优雅的嗓音则是在我耳旁回响:“我们没有回太阳系的时间!换成你,你也会像我一样这么做的,所以你一定得理解我。” 然后,针尖刺了下来。 贴着我的面庞刺了下去。 我惊讶的不能自己,针尖贴着我的面庞,刺入了尤里的脖子里。尤里的手臂迅速变得柔软,我一下子挣脱了他,摔在地上。 “程金刚,你可以兼任领航员与驾驶员两个职责,对吗?”弗洛微笑着,把我扶了起来。 我此刻还没回过神来,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点点头。 “瞧你的样子,这只是个计谋。”弗洛温柔的拍了拍我身上并不存在的泥土,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不知道股份是什么意思的人吗?尤里这个家伙要钱不要股份,根本就是信不过我们。他不是个创业的好伙伴,所以他得当筹码,懂了吗?” 我确定了刚才那一幕不是在做白日梦,松了一口气,冷汗这才唰一下布满了额头。 “你呀,毕竟还年轻。”弗洛说:“放松,幻想一下,我们未来的制药公司会多么有钱,而我们还会拥有无穷的生命来享受这些财富。好了,不要这种眼神,我发誓,我今后会把小志和尤里赎回来的,如果可以永生的话被冷冻几年实际上也无……呃……呃……” 弗洛翻着白眼,在我面前缓缓跌倒。他的身后,露出了提着一根电棍的鹤顶红。我承认那个时候我是个挺没用的废物,所以我看着这难以置信、令人费解的一幕,又像是个白痴一样,口角流涎的愣在了那里。 鹤顶红一边从弗洛的口袋里掏出了记载着“空间跳跃技术”的卡片,一边喋喋不休的开始像我解释起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弗洛他想要冻住我们所有人,换取尽可能多的卡片!想想看他为什么要用计谋解决掉尤里?因为尤里是我们之中最强壮的人!” “知道尤里为什么要钱不要股份吗?因为尤里最了解弗洛!弗洛的合伙人就没有一个寿终正寝的!弗洛是个狠角色,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你不要被他迷惑住了!” “他会连你也卖掉的!他会驾驶飞船也会导航技能!你当年能够独自回到木卫二上,他也可以做到!不需要火控,不需要驾驶,不需要导航员,他会卖掉所有人独自一个人回去!” 鹤顶红一口气说了很多,我逐渐的清醒了。也许她说的没错,弗洛最终会卖掉所有人的。 “而我不一样!我不会驾驶,不会导航,没有你我哪里也去不了。我会听从你的吩咐的。”鹤顶红露出了妩媚的眼神,她靠近我,贴紧我,一上一下扭动着身躯。 这个该死的女人,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她这样在弗洛身上扭来扭去。女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她们总以为男人多么想要她们那副身躯,她们把做爱当成了对男人的施舍,把不做爱当成对男人的惩罚,她们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玩物却偏偏做那些玩物才会做的事——所以我讨厌绝大多数的女人。 我不动声色的离开了鹤顶红一点距离,问她弗洛的死活。因为现在弗洛就像是一具尸体那样一动不动。 鹤顶红摇摇头,说弗洛没有死,只是重度昏迷而已。她刚才只是电了他一下,而没下杀手。 “那好吧,我们回去,回太阳系去。”我说:“我们把弗洛和尤里扔在木卫二上,然后船和卡片都归你,我只要尤里口袋里那一千万,怎么样?我不想再回到外星人的商店里去了,我老是觉得那里不对劲。” “不,亲爱的,我们得去那个商店。”鹤顶红又贴紧了我,说:“这儿有尤里和弗洛两个废人,我们得把永生药剂和……随便另一项技术换到手。” “得了吧,那只是技术,想把它们造出来得投入无限多的金钱。弗洛有这个能力,可我们没有。”我摇了摇头,对鹤顶红说:“你有了这艘船和这条航线,会赚到很多钱的,而永生——只要有钱,你可以换器官活到二百岁,相信在那之前,科学家们会破译那什么生命密码造出永生药剂的。我们回去吧,你已经是有钱人了。” “不,亲爱的,你还年轻,你不懂。”鹤顶红用舌尖顶着我的耳垂,呻吟着说:“你知道什么叫做权利吗?那是一种比金钱有意思多的东西。空间跳跃可以造就最快的战船,永生药剂可以收买到最忠诚的人心。而那个空间压缩技术……你不觉得那可以造出威力最大的集束炸弹吗?想想看,一个小孩,可以携带着几十万吨炸药通过任何安检……亲爱的,你会是太阳系之王的,而我,是你的王后。” 我承认,我心动了。 “来吧,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个外星人已经放我们回来了两次,他会放我们第三次离开的。” 鹤顶红把尤里扛在肩膀上,我不得不承认她作为一个前军人体格的确要比我好。而我则费劲的扛着弗洛,跟在她身后再次穿过了传送光环。 光环的另一边还是老样子,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卡片柜敞着口。点点冰依旧卷缩在一角,甚至连躺在地上的小志都不曾移动过。 我们放下了弗洛与尤里,鹤顶红对点点冰开门见山的说:“我们交易吧!我用这两个人,换取你的两项技术,可以永生的药剂,与空间压缩技术。” “哦,女士,那只是‘新陈代谢控制药物’而已,如果你的脑袋吸收不到氧气你照样会死的。”点点冰耸耸肩膀,说:“好吧,我答应你的请求。让我们来完成交易吧,老规矩,我只需要问你一句话。” 点点冰抬起了头,说:“女士,这两个人是你的雇员吗?” “这……”鹤顶红犹豫着说:“是……的,他们是我的雇员。” “呃,你这个不诚实的人。”点点冰摇了摇头,说:“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欺骗!这两个人不是你的雇员,你无法交易他们!” 鹤顶红一下子愣住了。我拉了拉她,示意我们得赶紧离开,可是她看了一眼卡片柜的位置,咽了口唾液,拒绝了我。鹤顶红的脑子飞快运转着思考对策,却没留意点点冰已经溜达到了弗洛身前。 “呃,这不是我的老客户弗洛先生吗?他才是有资格进行交易的人。”点点冰从他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杯水,哗啦浇在了弗洛的头上。那杯水的温度应该很低,浇在弗洛头上之后他的发鬓甚至都起了一层霜华,但是这杯水的作用也不错,弗洛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弗洛迷迷糊糊的发问,他还没搞清楚他这是在哪里。这也难怪,军用电击棍的滋味放谁身上都不会好受的。 点点冰如实相告:“弗洛先生,刚才您的雇员想要卖掉你。” 晕倒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迅速回现在弗洛的脑海里。当时驾驶舱里还有活动能力的人总共只有三个,我那时正在他的面前傻傻发呆,那么袭击他的只能是…… “鹤顶红,你背叛了我。”弗洛咬牙切齿的眯起了眼睛。不过同时他也知道,眼前这个可恨的女军人会些格斗技巧。 弗洛转而想点点冰求救:“银河系的劳动法怎么处置叛变的雇员?这是你的地盘!你得按照负率保护我的利益!” “这是银河卫队的责任!可不是我的!你恰好还没有钱,否则我可以卖给你点防身的东西的……有了!”点点冰丢给弗洛一个酒瓶大小的玩意儿,说:“这是个具有发射功能的针筒,你可以对准她来一下子。” 弗洛迫不及待的瞄准了鹤顶红,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发射钮。随着按钮反应清脆的咔哒声,鹤顶红应声而倒。 “哈哈哈,太好了,这个女人可以用来交换空间压缩技术。”弗洛大笑着转过身,盯住了我。“小兄弟,你尽可以放心了。那个永动机我根本不想要。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们有福同享!当然,一会儿你得一人兼任三项职责,把飞船开回太阳系去。” 鹤顶红也有错的时候,原来万能的弗洛不会驾驶飞船。但可以预料到的是,一旦回了太阳系,弗洛肯定会想方设法做掉我的。不过我也不担心,因为我已经偷偷拿了尤里口袋里的一千万。一旦回到太阳系,我会迅速溜走然后改名换姓远离弗洛藏起来的。 我脑中正这样想着,眼中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鹤顶红竟然克服了冷冻药剂的药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弗洛从我眼中看到了骇然,也惊异的转过身去。 “你不知道我有多厉害,弗洛,你惹到我了!我当兵的时候与六个男人一同在战船上服役,他们每天都想要齐心协力的上了我,可是五年来他们没有成功过几次。”鹤顶红面目狰狞,样子吓人极了。 弗洛连续向她射了几次针筒,都没有奏效。弗洛嘿嘿的笑了几声,从袖子里变戏法儿似的抽出了一柄古老的大马士革钢猎刀,咆哮着你死我活一类的豪言壮语,疯狂的向鹤顶红扑了过去,而鹤顶红毫不示弱,她灵巧的躲过弗洛一击,从长发里抽出一根钢丝,反手套在弗洛的脖子上,呢喃着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一类的话,一下勒断了他的头。 7,赢家 惊心动魄的冷兵器作战!他们随身携带的不是激光刀而是冷兵器!是啊,激光刀都有识别断电功能,只能对敌有效,却无法伤及自己人,而携带着冷兵器,说白了就是防卫身边人用的!他们才是老江湖! 在这一瞬间,我居然没有为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而是琢磨着今后也得带点什么冷兵器放在身上!我在慢慢的改变,从一个朴实的劳动者转变为奸诈的江湖客。 鹤顶红根本没去躲避弗洛胸腔里喷射出来的血液,她任由那些腥臭的粘液沾满她全身。她向点点冰伸出了鲜血淋淋的手,说:“外星人,把那个永生药剂给我!” 点点冰像是司空见惯生死相搏一样,并未对血拼发出任何感慨。他依然是谦卑但不容置疑的说:“哦,女士,你听着:一,那不是永生药剂而是新陈代谢控制药物的配方;二,想从这儿拿走东西就必须进行交易。” “把它给我,外星人,然后我这边的东西你随便拿。” “嗯,也许我们可以这样。”点点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你的雇主死了,那么你们就都自由了。这样好了,你可以让这边这个男人变成你的雇员,然后再把他交易给我。这好像是唯一的办法了。” 点点冰所说的那个男人当然就是我。鹤顶红听了点点冰的话,果真就阴森森的看向了我。对视着鹤顶红那贪婪到极致的眼神,我忽然醒悟到了——她是个女人,她想要的不是什么权利、金钱与永生,她想要的是我们一直忽略的那句话:青春永驻。 想通了这些,我也就明白了鹤顶红的执念。她是不会放手的,哪怕她就此死去。 果然,鹤顶红对点点冰说:“拿来,把你的针筒给我一个。” “不用了,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突然开了口:“我自愿做点点冰的雇员,条件么,就是让鹤顶红拿走她想要的卡片。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是鹤顶红的对手,而且我也不想被冷冻,所以我只能这样。还有,鹤顶红,黄金坦克号的驾驶舵下面有全套的驾驶导航教程,相信最多两个月你就能学会这些,你可以回到太阳系的。” 我语言流畅,思维清晰,微笑着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与我一直来的表现判若两人。这是因为,在钱、权的诱惑远离我之后,我终于变回了我自己。现在,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鹤顶红开怀的大笑了一阵,而后,她吻了我的面颊,伸出手坚定的拿起了那张卡片,转身缓缓向传送光环走去。整个过程,点点冰没做出任何反应。 我没有目送鹤顶红,而是对点点冰说:“现在,小志已经没有雇主了。你让他醒过来,然后我说服他也成为你的雇员。我们可以永远受雇于你,所以你没必要冷冻着节约工作时间。” 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与小志一同活着,就足够了。 屋子里沉静下来,只有鹤顶红离开的脚步声。嗒、嗒、嗒……咕咚。脚步声延续了十下就停止了,继而传来的是重重的坠地声。 鹤顶红栽倒了。随着她的栽倒,点点冰也叹着气说:“不,我没法答应你。实际上……我唤不醒他。” 看着我因为愤怒愈发苍白的面孔,点点冰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说:“呃,根本就没有什么冷冻药剂,那些是浓缩杀虫剂,专门除却真空血吸蠕虫的神经阻断剂,所以……抱歉,他们已经死了。包括那个女人,我刻意的给她减轻了计量,是为了让她多活一会儿好方便……” “方便杀了我?”我猛然醒悟,我们这些人原来是落入了一个……拙劣的死亡陷阱中。 一个古老、简单、却高效的死亡陷阱,利用饵料让猎物们自相残杀。 我的心,骤然冰冷。看着小志那单纯而宁静的面容,我终于难以自己的愤怒起来。我攥紧拳头,怒吼道:“解开你的面纱吧!让我看看你有多么的恶心!拿出你的高科技武器来吧!你若是杀不死我,我就要杀死你!” 我一拳打向了点点冰,在我即将揍到他脑袋的时候,我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一条影踪,这是有什么东西蹿离开点点冰的身子了。那个影踪速度很快,但是我的反应更快。在海王星的时候,我打发时间的乐子之一就是徒手抓获一种叫做苍蝇的古老昆虫。 我一把就把那条影踪抓在了手中。我感觉到了那个玩意儿的柔软与细腻,我定睛一瞧,原来是个毛茸茸的小动物。这种动物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与一条大尾巴,我想了好久,才依稀记起这玩意儿应该叫做松鼠。 与此同时,点点冰耷拉着脑袋,不动了。我一把抓去点点冰的头套与衣衫,这才发现——原来点点冰只是个人形的机器身躯,他……应该是它的头部并没有面孔,只是一套袖珍的驾驶系统而已。 结论很容易得出,原来,我们是被一只驾驶着机器的松鼠给戏耍了,我们输得很彻底,而且代价惨重。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的幕后主使者呢?在哪儿?”我捏着松鼠的脖子,恶狠狠的问。 “呃,听我说,我背后的人物你惹不起,他可以摧毁你们的恒星系!呃,呃,不,你太用力了,你想掐死我……呃,松手!呃,好吧我坦白,没有主事者,这里只有我自己……呃,我快死了呃,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宠物,人造有机体宠物,有智慧的机器……” 松鼠在我的力量下,一边挣扎一边渐渐说出了实话。它的嘴巴并没动,可还是有声音传出来,我仔细的观察一下,原来松鼠还带着个精美的小头盔,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明白,想听真话,就不要松开手。所以,松鼠说的实话越多,我手掌用的力就越大。 “饶了我吧!我不用计谋除掉你们,你们就会杀了我啊!这里只是一个救生舱,已经停在这里一千多年了,救生舱无法移动!而我根本没有任何战斗能力!我驾驶的只是个侍者机器人!况且,人造生物不允许直接伤害原生生物!如果你们不死,最终你们会拿走我所有的东西,然后再残忍的解剖我!饶了我吧,这都是我主人临死前教给我的啊!” 听到这里,我收回了想要掐死松鼠的力量。它说的是实情,如果当初我们知道“点点冰”只是个绣花枕头,说不定……哦,我不自欺欺人,如果我们知道点点冰是个绣花枕头的话,一定会抢光它所有的东西再解剖了它的。它只是自卫而已。 “都是假的,对吗?”我放下了松鼠,坐在它旁边,哀伤的问:“你的主人不能永生,对吗?” “是的,他只活了三百岁,其中还有五十几年是在这个救生舱里孤苦伶仃过活的。” “你们无法空间跳跃,是吗?你瞧你们连动都不能动。” “是的,我们不会空间跳跃,在航空器没故障之前,我们只能用十二倍光速航行。” “空间压缩?永动机?” “都不会。” “呼!”我苦笑着站了起来:“都是假的,卡片都是骗人的,都是为了诱使我们自相残杀编造出来的,对吧!” “不对。卡片不是骗人的,那里面的科学技术都是真的。但是……”松鼠摇了摇头,说:“但是卡片内的科技需要几亿人的力量才能够重建!而我的主人走遍了大半个旋臂,才只遇到过几万个人。卡片里的,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已。” “人?几亿人就行?”我嗤笑起来:“我们太阳系有三百多亿人口” “三百亿!”这下,轮到松鼠吃惊了:“你们……有力量重现银河帝国的辉煌!” “就凭着几张卡片?”我狐疑的问。 “没错,就凭这些卡片。我主人祖祖孙孙数代人漂泊在银河系里,就是为了找个人力充沛的地方,让卡片延续下去。”松鼠说:“我的主人就是传说中的文明传教士,这套卡片,就是大名鼎鼎的《银河系百科全书》。” 呼,故事讲到这里应该就戛然而止了,因为我说出了这套卡片的名字。是的,这套卡片就是银河系百科全书,就是历史书中用一个章节来介绍的“人类科学之源”。我把它带回了太阳系,并在不久后捐献给了流亡的地球政府。 人们都说这是我传奇的一生中最重要的贡献,可是,我不这样认为。在得到这套卡片后,我觉得人类逐渐丧失了创造力。现在人类各大学堂里最主要的科目就是如何去正确的解读这套卡片,解读里面的科技,而不是创造发明人类自己的科学了。 当然,我也不可以抹杀这套卡片为人类的造福。现在,我们人类的生命已经能够延续到七百岁,而且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的年轻貌美。我们虽然不能让飞船独立完成空间跳跃,但我们却已经建造了可以摆渡飞船的“空间跳跃码头”,将飞船瞬间传送到几百光年之外。 如今,每当我受邀光临那些王宫、议院、或是人代会的时候,他们总是会这样介绍我:“臣民们/先生女士们/群众们,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将科技带给人间的英雄吧,他是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他,开辟了人类真正的科技时代!” 啊,朋友们,谢谢你们对我的挚爱,我很抱歉,我之前不够坦白。在我已经出版的自传中,记载着我单枪匹马发现银河帝国遗迹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没有弗洛,没有尤里,没有小志,也没有鹤顶红。呵,弗洛本就是传言被枪毙了的人,尤里与鹤顶红原本就是失踪人口,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下落的,而小志……曾经有个女孩儿找过他来着,可惜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有人说我讲的还不够坦白,是哪一段呢?关于睾丸再生术吗?好吧,我承认,我曾经切除过睾丸变了一阵子性别,但后来我又变回来了。这没什么,漫长的人生岁月中,有许多人做过这种事。你身边有没有朋友出去度假三五年才归来?呵呵,八成他去体验了另一种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 嗯?你问的是松鼠? 好吧。松鼠跟着我回了太阳系。我们之间有承诺,我不对别人暴露它的身份,以避免它被人解剖。我们一起过了好一阵子,大概三个月之久吧,后来有一天我带他去了位于太阳系谷神星,那上面被旅游公司开发成了占据一整个星球的原始森林。 望着如画的美景清新的空气,我邀请它说:“走吧,去玩玩,摘掉束缚,像个真正的动物一样玩玩!” 它高兴的摘掉了可以帮它与人交流的头盔,跑进了丛林,而我,关门,点火,驾飞船离开了那里。 它不会死亡,不会讲话,会写点谁也看不懂的外星文字,身处原始森林。它能干些什么呢?我不知道。因为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它。 仅此而已,千真万确。 1,女逃犯 在你们的心目中,多少岁之前算是年轻人?呵呵,得了吧,少拿“我的心永远年轻”、或是“我的心理年龄永远十八岁”这种话来糊弄我。你们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年轻人——质朴,纯真,从不担忧老死或是病死这种事。你们这些浑浊不堪怕死怕的要命的老混蛋,休想在我这样一个更浑浊更怕死更老的混蛋面前装嫩。 现在的人类平均可以活到七百岁,普遍的认识是:二百岁以内的人都算是年轻人。可是在我年少的时候,人们的平均寿命才只有区区一百二十年,在那个时候,人们普遍认为,只有三十岁以下的人才配被称作是年轻人。 不要嘲笑这个标准,先生们。其实在我的眼中,人类的平均寿命不管是七百岁还是七万岁,“年轻人”的标准,都应该是三十岁以下才是。人在这个世界上一旦活过了三十岁,就已经永远失去了那种……那种……那种不可名状的气质。 怎么,你一定要质疑我的这种说法吗?你一定要我拿出证据吗? 好吧,请你闭上眼睛,回忆一下爱情。首先回忆你最近的一段爱情,然后再依次类推,一直回忆到你三十岁之前的爱情。呵呵呵,喂,你眼睛里雾蒙蒙的是什么啊?你是不是很想说,只有三十岁之前遇到的爱情才是纯真的爱情?你想说那个时代的人比现在单纯,那个时代的人恋爱时不受世俗、金钱、权势、种族、家境、地域的种种限制? 不,其实不论哪个年代,钱权势的攀比与诱惑一直都在。只是在那个时候,未满三十岁的你以及你的爱人,还拥有纯真、拥有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气质、特有的思考方式而已。 在我的年轻岁月中,给我影响最深的爱情是那一段呢? 雷、安娜、还是乔恩或是菠丽妮?不,都不是,他们都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人,不过他们对我的影响,还不至于波及我的整个人生。 对我影响最深的一段爱,来自贝蒂。当然了,在世人的眼中,她叫贝丽丝蒂亚。 没错,就是那个贝丽丝蒂亚,在她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人敢于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贝丽丝蒂亚了。我说的就是她——先贤贝丽丝蒂亚、自由的捍卫者贝丽丝蒂亚、新纪元的缔造者贝丽丝蒂亚、最高人类联盟的首任理事长贝丽丝蒂亚。 无论在哪一个历史人物排行榜上,她的名次都会保留在三甲之内;无论哪一本哲学巨著或是政治出版物上,都会或多或少的引用她的名句。她的一本自传,销售量比我所有自传加起来还要高一百倍。 对了,她那本自传里还提到过我,就在离扉页不远的地方——“捍卫自由是一段艰辛的道路,尤其是起步的阶段。所幸,在那段最为黑暗的时期内,有许多热爱自由的民主人士为我们提供了帮助。比如说,高远先生、海格斯矿长……程金刚船长……凯蒂女士、蒂亚修女等共计三千多名高尚的人士。在本书的序章部分,我要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怎么样,找到我的位置了吗?就在十几页人名最中间的那个部位。哎,你千万不要翻过了,再往后还有一百多页记录着元勋将领的名录,那里面可没有我! 从她提到我的口气来看,我在她的眼中似乎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她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语气可不是这样的。 她来找我的那个时候……大概也就是我好不容易扔掉松鼠,利用黄金坦克号在旅游业、博彩业刚刚起步的那个时期吧! 当她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并未认出她是谁,不过她的外表却深深打动了我。 她很瘦,脸上的线条很硬朗,她的肤质是北欧人特有的那种紧致,感觉很像是和田玉的那种坚硬细腻的质地,与亚洲人种那种吹弹欲破的细致完全不同。 她从发型到穿着上都很正式、很商务,但是,我仍然能感觉出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朋克气息。那种气息也许来自她犀利的眼神,也许,她们北欧的女子就是这个样。 我们见面的地方时木卫二上一个叫做“谪仙”的酒吧,那个酒吧的主题是“汉服与儒学”,我觉得这种主题与我亚洲东方人的血统很搭,所以我不在黄金坦克号上的时候,一般都泡在那里。那时候她径直的穿过一大群仙女儒生打扮的瘾君子,兀自出现在我面前,开口就说:“嘿,小子,我要租你的船。” 说实话,这不是个谈生意的地方,何况我还喝了酒,也不是谈生意的状态。所以我抱歉的一笑,没打算再搭理她。 “你的船是唯一能够避开政府管辖的船,不是吗?我租用你的船两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酬的。”她淡淡的说着。 我笑容里的歉意更浓了,我甚至根本就没有询问她满意的报酬是指多少钱,就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她。我的借口是:黄金坦克号从不外租。 我拒绝她的原因是:黄金坦克号收益方式是她无法想象的。我严格恪守了当年弗洛制定的赚钱方案,我用黄金坦克号载着游客去“法外之地”,让游客们尽情的进行一些法律管辖太苛刻事——主要是赌博与艺术品拍卖。所以,黄金坦克号的利润点并不是仅具有象征意义的船票,而是赌场与拍卖会的抽头。所以如果她只是想用门票价格乘以游客数量的计算方式来租用黄金坦克号的话,那么她就太天真了。 她回敬我说:“少来了,你刚刚把船租给了那个什么木卫二管委会委员长,不是吗?” 她说的是实情,委员长领着一大群刚刚跻身于大亨行列中的战争胜利者,在我的船上开了整整一个月的私人派对。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伙刚刚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人赌起来凶得很,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足足从中得到了三千万的抽头。 她一定认为我只是赚了点租船费和餐饮费而已,而绝不会知道我的利润实际上是三千万之巨。但是呢,她的这句话里还是有亮点的:人们称呼木卫二管委会的委员长的时候,应该在前面加上“尊敬的”、“伟大的”一类的敬语,而不是称呼他为“那什么委员长”。 木卫二的委员长是火星联盟的重要将领,他用卓越的战功换取了一个星球作为奖励。在木卫二上,他就是皇帝,就算是放眼整个太阳系,他也是最难惹的人之一。在木卫二上,在陌生人的面前,用蔑称来称呼那样的一个人显然是不明智的。 什么样的人才会说这种不明智的话?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曾经在各大信息平台上滚动播出了一段时间的名字——s级通缉犯贝丽丝蒂亚。 绝对错不了的,就是她! 在一直沿用至今的《刑事基本法》中,对于通缉犯的等级是这样规定的:杀害一个人或造成一百万元损失,并且逃走的,是A级通缉犯;杀了一个以上三个以内或一千万损失的,AA级;十个人或一亿的,AAA。以此类推,杀掉一千个人或搞到手一百亿块钱,才不过是五个A。老天,亲手干掉一千个人或独自抢够一百亿?几百年来还没有一个罪犯够得上五A。 那么,五个A之上的S级通缉犯呢?需要犯下多大的罪行才够格呢?法律表示,够格的罪名只有两条:灭绝人类罪、颠覆政府罪。 唔,说实话,几百年来五个A的悍匪从未出现过,不过S级的通缉犯却出现过几百个。无一例外,这一大伙S级通缉犯都是战争的失败者。 毕竟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所以在说明贝丽丝蒂亚罪行之前,我有必要再重复一下那时候的历史背景。那时候火星联盟刚刚击败了地球政府,取得了太阳系的控制权。新晋的统治者们一边疯狂享用胜利的果实,一边追捕剿灭漏网的战败者。 贝丽丝蒂亚呢,正是地球政府末任总统唯一的女儿。在末任总统被火星联盟处决后,她就成为了地球流亡政府的精神领袖。自然而然的,在火星联盟的眼中,她就成为了拥有“灭绝人类、颠覆政府”两项罪名的S级通缉犯。 能在这么个地方见到这样一位传奇级别的人物,可真令人惊讶。不过呢,像是我这样一个对政治、政府敬而远之的人,谨慎的而选择了隐藏惊讶,装作没有认出她的真实身份来。我耸耸肩膀摊开双手,用肢体语言表现出我极其遗憾的态度,并且告诉她——承办为期一个月的私人派对勉强还可以,而进行两年的远航是绝对不可能的。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她说:“一个月你答应,两年你就不答应?如果我伪称就租用一个月的船把你骗出太阳系,再劫持了你,你有什么办法呢?嗯?” 我笑了。 古代的时候,有悍匪会抢劫“火车”。但是,悍匪的目标是火车上的货物、旅客,而绝非是把火车扛回家。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是一个满载着赌徒赌资的黄金坦克号,绝对值得一抢,但是一个没有乘客的黄金坦克号,能抢到什么呢?骰子与扑克牌桌吗? 当然了,黄金坦克号本身也是一艘价值不菲的船,但是,用古代的话来说,黄金坦克号是一辆“大巴”,而不是“超跑”。抢劫一辆高档跑车会有用,可是费那么大的劲开走一辆豪华大巴有什么意思呢? 对了,她是S级的通缉犯,她是为了要逃亡。但如果单纯是为了逃亡的话,也许一艘军舰更有用处。黄金坦克号,仅仅是一辆“商用车辆”而已。 我有一万个自信,她不会动“劫持黄金坦克号”这种蠢主意的。所以我能够用博大精深充满睿智、信心与穿透力的目光,嘲弄似的看着她。我目光的意思无非是三个字:“别逗了。” 她的脸竟然红了,其实也不能怪她,我现在这种玩味的眼神的确容易让女人发热。更何况,像是她这种身份的女子,相信很少经历过这种被看穿的目光。 不过我的这种目光也传达了一个信号:其实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2,败亦有道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很快恢复了之前那种犀利的样子。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她是谁,所以她就必须用那个真实的角色来与我对话了。 “程金刚,你对于战争的双方是怎么看的?或者说,你的立场是什么?你站在哪一边?嗯?”她舒舒服服的倚在了靠背上,摆出一副想要长谈的样子。 “来自火星的贫苦工人农民,战胜了肥头大耳的地球官僚,这很好啊?”我回答说。 我这样说不是存心让她难堪,不过现在的天下是火星联盟的天下,作为一个明哲保身的人,必须要这样说话。 “战胜?嗤~!”她不屑一顾的嗤笑一声,说:“哼,火星那帮土匪是赢了,这没错。不过他们之所以能赢,是因为他们够狠,够歹毒,而不是会战斗。我们地球政府随时都可以爆掉火星,让那群土匪似无葬身之地,可是我们顾忌火星上亿万条无辜的生命,所以从未动过毁灭火星的主意。反过来再看看火星匪类是怎么干的?他们像恐怖分子一样,用装满核燃料的飞船发动自杀式攻击,炸烂了南美洲、非洲两块大陆,屠杀了整整十五亿平民!程金刚,你真的觉得这很好?” 她这话说的义愤填膺,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一样。不过呢,我倒是认识一个地球女军人,那娘们的作风可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慈悲。女军人外号叫鹤顶红,是个星核大炮射手,这娘们搞到一门炮第一件事就是先黑了“非战斗人员鉴别系统”,让这门炮在面对老幼妇孺的时候不至于哑火。我敢说,这娘们手底下杀死的平民绝对不会低于两位数。 况且,她黑系统的手段就像是教科书一样简练完美,这只能说明,黑系统的手段是武器开发商传授的。而这娘们在军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位,所以我只能推断:黑掉“非战斗人员鉴别系统”这种活,在地球军队里是一项很普通的手艺,也许每个地球军人都会,也就是说,也许每个地球军人都屠杀过十个以上的火星平民。 既然参与了战争,就别再说自己是个好人,因为用战争来解决问题的做法本来就是错误的。 我平淡的看着她,继续说着让她难堪的话:“有人给我讲过地球政府失败的原因。那个人说,太阳系里到处都是地球官员的财产,在战争的初期,政府军剿灭火星起义者的时候,总会有官员下令说不得打坏这里,因为这里是我的产业;不准戒严那里,因为那里有我的股份。在战争全面爆发之后,一方面,地球军人们团团包围了窝藏着起义者的矿洞却不开火,因为矿洞是某个议长的心头肉;而另一方面,军人们在荒芜的太空对着一艘单人逃生舱一次性打空一座军火库的存货,因为某司令已经收了军火贩子的贿赂,得腾地方挥霍财政赤字。在这些官员的指挥下,五亿地球政府军节节败退,最后,被五万名火星底层劳工征服。这,是事实吗?” 她被我噎住了,再也没法装出趾高气昂的样子。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觉察出了她的老态。 但从外表来说,很难判断出她的年龄,她的样子看起来从二十岁到四十岁都有可能。不过,在战前,她就已经为她的父亲担任了六年的助选秘书,再加上战争这些年,她仅仅是工作后的阅历就达到了十六年之久。所以说,她绝不是个天真烂漫专干傻事背后有一堆备胎擦屁股的那种黄毛丫头。 她还有后招。 “失败是由无数个错误累积起来的,这一点我不推脱。”她说:“不过,程金刚,你得承认,地球政府毕竟是一个民选政府,它代表了人民的利益,代表了自由!” “如果是一个真正的民选政府,那么它不会因为首都沦陷、不会因为一个总统的死而崩溃。人民会选出新的领导者,继续为自由而战。”我说:“但是你看现在,没有人缅怀那个民选政府,也没有人缅怀你的父亲——那个被处决的民选总统。” “地球政府纵有万般不对,可最起码它还尊重私人财产,尊重劳动不是吗?” “战胜你们的人,恰恰就是那些竭力劳动却得不到私产的人!” “不!程金刚,你错了!现在坐在王位上的人不是那些穷人!而是利用了穷人的人!”她撑着桌子说话的模样,像极了她父亲演讲的标志性姿势。“你看看那些人!他们掠夺富人的财产之后疯狂的挥霍,却从来不考虑生产!现在那些穷人连出卖劳动力填饱肚子的机会都没有了!程金刚,你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吗?文明的退步!科技的流失!甚至是饥荒!是瘟疫!是人类的灭绝!这就是土匪当政的后果!” “别说的那么极端,”我忍住内心深处的战栗,装作平常的说:“他们只是没收一些非法所得而已,毕竟那些富人的财富都是通过贿赂、逃税什么的手段弄来的。” “如果你非要将杀掉富人,然后掠夺他们的财产这种杀人越货的行为称作‘没收’‘归公’的话,我也没办法。” “被杀的那些富人,都是经过审判的。他们的确有罪。” “没有律师,没有辩护,军人把他们押解到广场,念一通屈打成招的‘认罪书’,然后把他们就地枪决。”她坐了回去,怜悯的看着我,说:“程金刚,你把这种行为称作是‘审判’?程金刚,看看你们木卫二吧!年初的时候,‘富人’的标准还是资产一千万以上,而现在呢?拥有十万元的家庭就被认为是‘富人’!广场上罪恶的枪声终日不断,你认为这种声音在多久之后回落到你的头上?嗯?大名鼎鼎的金刚船长,估计你的资产已经接近一亿元了吧!” 我得承认,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一亿元”这种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你一月工资得个千儿八百的吧”这样轻松惬意。而我呢?自从有了这么多钱后,我每天最担心的事就是说梦话的时候不小心把存折密码透漏出去。因而,这段日子我从来不敢熟睡,我总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蹦哒着睡。反正我是海王星出生的人,这么个睡觉法我还撑得住。 也就是说,这娘们猜准了。二十五天前,我的存款正式突破一亿大关。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年轻人,还未曾领略过权势的妙处,还单纯的认为钱财便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事物。她暗示着我会失去我的钱财,而这恰恰也是我最恐惧的噩梦,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一会儿。 她瞧出了我的苍白,所以也就愈发的变本加厉刺激我:“喔,我差点忘了,木卫二上的委员长是你的朋友,他不会拿你下手的,对吗?”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管委会委员长不仅仅是把我当朋友看,他高兴的时候,甚至会称呼我为“小兄弟”。要知道,他可是不会轻易给别人好脸色看,那伙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大头兵,在他口中不过才只是“兔崽子”“小杂碎”什么的而已。 “朋友?呵呵。你认为他们这种人会真的有朋友吗?”她眯着眼睛,回味悠长的说:“在地球上,他们已经开始同类相食了。地球上的富人已经被审判光了,没有私产好掠夺了。但是,他们对于财富的欲望却远远未能得到满足,所以他们已经开始互相审判了。短短十五天内,地球上已经有十二位火星军著名将领被处以叛国大罪。怎么,金刚船长,你认为你与委员长的友谊已经超越生死共济了吗?” 她说的是地球,而这里是木卫二。我虽然没有去过地球,但我却听说过无数关于地球的描述。人们都说,地球是个罪恶的地方,圣贤到了那里,会变成恶棍;贞女到了那里,会变成娼妓。那是个让人变坏的地方,所以那些淳朴的火星人才会才会在彼沦落。 “火星人的淳朴,与众不同。”她忽然讲起了故事。“在刚刚受封木卫二后,委员长带着他的属下去帝王大酒店享用了一顿盛宴。结账的时候,他和蔼的询问酒店老板,这桌价值两万元的盛宴利润几何?老板回答利润三千元。委员长对其属下说,想当年做苦工的时候,我们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三百元,而这个奸商呢?伺候一顿饭就要擭取三千元!随后,在属下的鼓噪声中,委员长一枪毙了那个老板。而现在呢?金刚船长,你刚刚赚了委员长三千万。” 那个酒店老板叫布里奇,我还记得他。他是火星联盟接管木卫二后第一个被处死的人。大家都说他的死因是因为他做过间谍,却没想到是因为三千块钱。 我还想努力辩解几句,不料我的通讯器却忽然被接通了,在我没有按下接听键的情况下,被强制接通了。 3,逃出生天 早在人类还未踏出地球大气层的时代,通讯器材就已经拥有了接听键。接听键的意义就是:当有人试图通讯你时,得在你同意之后双方才可以开始联络。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人们联络的规矩一般都是这样的:铃声响起就代表有人找,你同意会谈就按下接听键,不同意会谈就不按接听键。几百年过去了,关于通讯的规矩都在这个框架内,不管是铃声被音乐取代,还是语音通讯被三维投影视频淘汰。 在我的认知范围内,我一直认为如果不按下接听键,通讯器是不会被接通的,可是现在,我的观念被颠覆了。一刹那,许许多多的江湖传闻都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比如有人可以按照你的通讯器讯号找到你的实时位置;比如有人可以在你关机的情况下,通过你通讯器的麦克与镜头观测你的一举一动。 在这里,“有人”的“人”字,代表的是通讯服务商。而在木卫二上,通讯服务完完全全的掌控在火星联盟管委会手中。 我的通讯器浮现出来的三维投影是个女性,长相不错但没什么特点。我认识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木卫二上每个人都认识她这张腻歪的脸。她其实是个虚拟人,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一个被程序员绘制出来的人。她的身份是管委会发言人,每天24小时在政府频道上宣布新政或是宣读判决书。 现在,她暴力出现在了我的通讯器上,撇着干涩的电子音调,宣读着一段刚刚录制好的话: “祝伟大的元首身体健康,祝我们的事业万古长青!木卫二管委会监察举报部宣布,将以诈骗罪公诉本地居民程金刚,令被起诉人在接到本传票后,于一小时内就近向治安所自首!” 比起那些满天飞的“叛国罪、战争罪、间谍罪”什么的,诈骗还真是个不值一提的罪名。根据现行的法律,诈骗罪一般就是罚钱了事。问题是,现如今打官司的地方不在法院,而是在广场上。在这种地方打官司,没啥法官律师,有罪无罪全凭群众意见。 其实本来这种做法也没啥,有言道公道自在人心么,真要是让群众们当法官,判罚的案子也不见得就比专业法官来的差。可现在真正的问题是,广场的周边永远聚集着一大群自称是贫农群众的人,他们每天的活动除了领三顿盒饭吃,就是嚎啕大喊:“枪毙他!” 也就是说,只要来到广场的被告,接受的群众意见就只有“枪毙”这一种。也就是说,只要你被抓了来,判罚的结果一律是剥夺所有权利,立即执行死刑。唔,所有权利当然包括拥有财产的权利。 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却是一副看耍猴的表情。更气人的是,她还喋喋不休念叨着:“猪养肥了,总是要宰的。” 我已经没空和她斗气了,一般来说,在被告人接到传票的同一时间,管委会治安队的兵痞已经把被告人所在地给团团包围了。我局促的抬头一望,发现至少有十几个腰间鼓鼓囊囊分明是暗藏凶器的便衣治安队员,已经向我这个方向摸了过来。 治安队的人对于抓捕“富人”这种活计熟稔的很,他们看似凌乱的包围圈实际上滴水不漏。酒吧里的人很多,给他们的行动造成了一些不便,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发现我也只是分分秒秒的事了。 我不可能逃出他们的视线的,也许一个小时之后,我就会被他们剃个光头,五花大绑的按倒在广场中央,一枪在脑门上蹦个窟窿,完事儿后他们还得用个小棍伸到窟窿里面搅一搅,把我的脑浆彻底搅散,不给一点还魂的机会。 于是乎,我紧咬钢牙,双眼冒出视死如归的火花,从后腰里掏出猎刀,准备在这里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液。我手中的猎刀可不是什么碰触人体后自动断电保护的激光刀,而是实实在在用大马士革钢打造的远古冷兵刃,这玩意儿不会对任何人留情的,当我无力再战的时候,我还可以用它割断自己的喉管,避免被辱杀。 不过,就在我马上要被发现前的一刹那,意外发生了。我停在酒吧外的那辆仿古豪华敞篷越野车忽然启动,响着刺耳的摇滚乐,一个急加速向闹市区冲去,瞬间消失在了拥挤的车流中。治安队领头的那个兵痞暴躁的怒骂一声,招呼了十几个手下,风一般的冲出酒吧,爬上防爆装甲车,拉响警报,尾随着我的车而去。 我居然奇迹般的脱险了。 我惊魂未定的喘着气,还没搞明白刚才究竟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她却已经站了起来,扯着我的衣领,招呼说:“还不快跑?” 她这话没错,抓捕我这样一头大肥猪,管委会肯定不会只派出一拨人。此时再不跑,恐怕就没有以后了。我噌的一下跳起来,拔脚就向码头上跑。管他什么领航员火控员船员赌场服务员什么的,我都顾不上了。我一个人足可以开动黄金坦克号,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况且,管委会抓的是我,又不是我的那些手下。 从码头开车去酒吧林立的闹市区,需要行驶五十公里的路程,在这一路上,你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琳琅满目的各式门店,会大大的刺激你的消费欲望。但码头与闹市区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究竟有多远呢?说出来吓你一跳,只有两公里。这是我曾经的朋友鲨鱼弗洛刚出道时候的杰作,他在两点间画了一条最远的曲线,把原本两公里的商业街变成了五十公里的商业街。 开车需要挤三个小时的路,我顺着小路奔跑十分钟居然就到了。当年在我扔掉三叉戟号的时候,曾经被码头上的人渣管理员狠狠折腾过一番,所以我对于“小鬼难缠”这句话有着深刻的理解。正因为此,我学会了怎样与码头上那些低级管理人员搞好关系————其实也就是塞给他们一点零钱而已。 凭借着我在码头上的绝佳人缘,我的黄金坦克号永远被停放在最显眼最方便进出的位置。它被打磨成镜面的船身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把方圆几万平米内的路人都照耀的像是得了黄疸病一样,使码头上所有的霓虹灯和显示屏都黯然失色。瞧瞧吧,我只是付出了十块钱的小费,取得的广告效果绝对比那些日租金三千块的广告牌好百倍。 黄金坦克号的智能系统老远的就检测到主人的到来,它乖巧的按照既定程序一边轰鸣着“卡农”的激昂音乐,一边放下了登船踏板。也就是在此同时,登船口的周围忽然出现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人,将我包围了起来。他们这些人原本有的是躲在角落里的,有的是伪装成乞丐脚夫的,甚至还有些人是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 最离谱的一个人,居然开着我的豪华敞篷越野车,从一栋二十几层高的建筑物顶层冲了下来,将一大串卖木星纪念品的门头房撞了个稀巴烂,然后这家伙从一大堆气囊里挣扎爬出来,拖着露出骨头渣的血腿,一瘸一拐的也加入了包围我的人群中。 这一大群人把我推搡到了黄金坦克号上,当然他们也都挤上船来。我顾不上搞清他们的底细,而是仓惶的跑进驾驶舱,加足马力让黄金坦克号逃脱了木卫二的码头。 当然,仅仅是逃出码头是绝对不够的,驻扎在木卫二的一整个正规军舰队可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我还得抓紧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整个太阳系都是火星联盟的地盘,所以我逃亡的路径只有一个:太阳系之外。 此后整整二十天的时间里,我独自一人待在驾驶舱里,手掌未曾离开过驾驶舵一秒钟过。我一人饰演导航、火控、驾驶三个角色,每次打瞌睡也得保持半睡半醒,我的体重锐减三十斤,长久的坐姿导致我患上了肠粘连,甚至因为长久没有开口,我的两片儿嘴唇都长在了一起。 终于,我忍受的痛苦有了回报。我甩开了七艘战舰,避开了三枚“锁魂”战略级追踪导弹,终于一头扎进了温暖的“柯伊伯带陨石带”。尾随我的那些战舰并不知道平安渡过柯伊伯带的法子,所以他们只好驻足。 我终于安全了。 我关闭了黄金坦克号的动力总成,让它在陨石带中自由的飘荡,然后,我虚弱且艰难的打开了驾驶舱的门,接受了218个人的列队致意。 没错,218,就是这个数字,想必大家都会对这组数字感到熟悉,却总也想不起来从哪儿见到过吧! 实际上,这组数字是一个答案,一个贯穿你们整个学生时代,几乎每次近代历史考试都会考的一道问题的正确答案。 这道问题是这样的:某年某月,在一艘太空游轮上,先贤贝丽丝蒂亚带领着()位自由先驱召开了最高自由民主人类联盟第一届代表大会。 而这道问题的正确答案是:218。 此刻,在我的眼中,这二百一十八个人都是些啥玩意儿啊!我痛苦了二十天,此刻的模样应该足够狼狈了吧,可是这二百一十八个人的糗样,居然比我还要窝囊!他们僵硬抽搐着趴在地上,艰难的呻吟着,尤其是他们的眼神,老天啊,究竟是落魄到什么份上的人,才能够修炼出他们这种灰白濒死的眼神呀! 贝蒂她躺在地上,勉力伸手够着我的裤脚,艰难的问了句:“混……蛋,你这船上有吃的吗?” 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开口第一个词竟然还是骂人。难道她不害怕说完第一个词之后就再也没力气继续往下说了吗?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连她的死因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拍了拍手,说:“宴会开始。” 4,豪言壮志 地面上开了个洞,一个端着果盘的机器人侍者爬了出来。二百一十八具僵硬的躯干闻风而动,开始向着机器人侍者匍匐前进。这种场景怎么形容好呢?就像是几百具歪头耷拉腿的丧尸低吼着淹没了一个鲜活的人。果盘里那些优雅的葡萄、香蕉、油桃,此刻捧在他们手中就像是血淋淋的内脏、残肢、大肠。若不是上第二道餐点的机器人侍者紧接着也爬出来的话,我发誓他们一定会连机器人的电子元件也一同吞进肚子里去。 没有我的语音命令,船上就不会供应正餐。这是写进黄金坦克号智能系统核心单元中的死命令,即便是太阳系里最强悍的黑客,也无法更改这一程序。这种程序是为了保障船长能够有效控制船员,使船员们不敢叛乱的不二法宝。也许只有黄金坦克号这种大手笔的产物,才能用得起这种准军事程序。 我把自己反锁在驾驶舱内二十天,这伙挤上黄金坦克号的龌龊货就饿了二十天。幸亏迎宾大厅里还有个喷泉,否则这帮家伙一定撑不过这么多天的。唔,还得另外说一句,这群货竟然把整个喷泉池塘里的水给喝干了。 时隔多年之后,我也曾试探着问过某个当事人。黄金坦克号的大厅里有几个自动贩售机,只要塞进点钞票去,弄点零食出来垫垫肚子还是可以的。事发后我悄悄的检查过贩售机,那里面的零食居然满满的,没少几包。 当事人瞥了我一眼,说,该死的,你那船上贩售机售货的价格是地球上的一千倍! 我承认我船上的东西标价是贵了点,可是,这票人也不至于宁死不买吧! 那个当事人回味悠长的说,当时几百个人身上所有的钱倒是凑出个几千块,不曾想都塞进贩售机后,居然只买出两根火腿肠来!还有,你那船也真够绝的,一个自动贩售机而已,居然制造材料与地球央行金库使用的是一个级别的! 十五厘米厚的金刚石板子而已,在地球上是好东西,在外太阳系却是随处可见的玩意儿。这种东西无论是砸是摔还是用激光烧都是无法损坏的,想要切割它,只能用声波发生器。这种机器一台至少五千吨重,黄金坦克号上没这玩意儿,那伙人肯定也无法随身携带,所以他们砸不烂自动贩售机是注定的。 值得玩味的是,这伙人身上总共只有两根火腿肠的钱,居然还想包我的船来着。不过,你必须得承认,哪怕是异想天开的愿望,只要付诸行动,就有成功的可能。瞧瞧这伙人,他们只揣着两根火腿肠的钱,就果然真的上了我的船,穿过了柯伊伯带,逃离了火星联盟的掌控。 这伙人的身份没啥圈子可绕,都是漏网的地球政客。他们追随着贝蒂,历经苦难,终于在我的帮助下逃出生天。火星联盟想要他们的命,也想要我的命,所以,我和这伙人成了真真切切的“一条船上的人”。我管他们吃,管他们住,还开放娱乐设施给他们玩。 很快,我和这群逐渐恢复生气的人熟稔起来,逐渐的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不得不说,这伙人的名字在未来都是千古流芳级别的,他们每一个人的形象,都将以浮雕的形式出现在“自由人类纪念碑”中。 比如说那个体重足足有一百二十公斤的黑铁塔,他的外表当个武装部部长绰绰有余,但他原来的身份却是信息部首席工程师,享受副部级待遇。他叫图雷,没错,就是后来号称“新科学之父”、“新纪元科技带头人”、“万古传颂的科学家”等等的那个图雷。 还有那个白白胖胖的,从双下巴的夹层到脚趾甲盖儿的缝隙都白的流油、一看就知道绝绝对对从未去过田间地头的富态老头,却是个农业部长。他叫范德加锡,就是那个“学者型官员的典范”。当然,他在未来也有数不清的“新纪元畜牧业之父”、“农合种植产业带头人”等等无穷无尽的名衔。 当然啦,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些难民,我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都以与我交友为荣。 这一大群人中最先一个与我玩到一块去的,是那个开着我的车摔瘸了腿的小家伙。唔,确切一点说,就是那个以自己生命为诱饵引开治安队员助我脱险,并在最后一刻成功突围且登上黄金坦克号的亡命徒。 这孩子拖拉着一条腿,指着自己的鼻子,憨笑着对我说:“我叫刘骁勇!” 你们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联想起来的肯定是“联盟悍将”“自由堡垒”一类的诨名,可我那时候一听到这个名字,脑子中第一反应就是:他爹要么是个混球,要么是个痴货。 爹给儿起名,包含的往往是期盼。希望儿子长得好看的,起个名叫俊啊帅啊什么的;希望儿聪明的,起个名叫智啊叫慧啊什么的。希望儿子结实的,叫强啊壮啊的,希望儿子出人头地的,就叫个杰啊超啊什么的。再要不,叫个星星太阳龙虎豹什么的,也都不孬。更有甚者,直接就给儿子起名皇帝大王的,这种名字让人一听就知道这爹是个溺爱孩儿的。 当然,也有人希望儿子武艺好,就起名叫耀武啊展威啥的,还有人希望儿子胆子正,就起名叫什么猛什么勇的。但是呢,希望儿子胆子正武功好的老爹,都是盼望儿子日后出去欺负人的,所以呢,与勇有关的名字,多是刚勇神勇威勇智勇这一类的。 可这个爹呢?管他儿子叫骁勇。 初入江湖的小毛头,听到人家说他骁勇善战,都乐得合不拢嘴。可是老江湖呢?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骁勇善战=给别人卖命=炮灰=死得早且死得惨。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爹期望儿子给别人卖命且早死早托生的,你说这个爹是不是混球或者痴货? 这个拖拉着腿名叫骁勇的孩子又对我说:“大家都喜欢叫我的外号‘豌豆苗’!呵呵,之所以有这个外号,是因为我爹就是大名鼎鼎的……‘豌豆射手’。” 听到他爹的名号,我立刻释然了。我的判断力果然精准,他那老爹没死之前是个名人,全太阳系有名的混球加痴货。 他爹叫刘什么来着,我忘了。只记得那货从前是地球政府总统卫队的一名中校,擅长亲自上战场,操纵着一门星核大炮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打一气。有些好事儿的人就酸溜溜的给他说,老刘中校您这一手就好比是古代著名游戏人物“豌豆射手”啊!刘中校听了,还以为人家是夸他资历老打得准呢,便愈发的用“豌豆射手”来标榜自己,殊不知,人家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他愣头青,一根筋,关键时候没点儿用,除了一个“贱”字别无是处。 最终,这货在战场上看错了标示,一炮把前来助战的“土星木星经济圈商会联盟军”的旗舰给误伤打爆了,导致地球政府失去了最后一个盟友,加速了地球政府的灭亡。后来刘中校在护送总统逃亡的途中,吃饱了撑的试图去偷袭火星联盟的一个空间站,不但未遂,还被火星仔追到家门口,把他和地球总统一窝端给逮住了。 那会儿火星仔不知道刘中校是个痴货,还以为他是临阵投诚,故意引领火星联盟抓到地球总统的呢,所以在枪毙了总统后,反而奖给了刘中校一大笔钱财和三分之一个月球。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全太阳系现场直播的颁奖仪式上,刘中校高喊一声“地球万岁”后,抹脖子自尽给总统殉葬了。 唉,我要是有这么个晕爹,早就愧疚的不能自已抓紧时间更名换姓隐瞒家世了。可这个被爹起名叫了骁勇的孩子,提起他爹来居然还是个满脸骄傲的模样。 当然,这帮地球客也把我视为了他们的一份子。在受到多次盛情邀请后,我出席了他们每天开三场的会议。他们这些人,在地球上的时候多是顶尖的演讲家,所以贯穿正常会议的,都是他们激昂精彩幽默风趣的长篇演讲。令人震撼的是,我一直自以为傲的睡眠控制力竟然在会场上失去了效用,在参会十五分钟之后,我就不由自主的沉沉睡去,一直在熟睡了六个小时后,我才悠悠转醒。老天啊,这也许是我这辈子睡得最长的一觉了。 也许是贝蒂发现了我的醒来?反正在我睡醒之后,会议的中心议程终于被贝蒂提及了。 贝蒂问所有人:想不想回到太阳系,过上从前的生活? 我与其他的人的回答一样:当然想。 那我们为什么不回去? 怕死。 谁要我们死? 火星联盟。 那我们该怎么办? 打败他! “对!打败他!打败火星联盟!”贝蒂高举拳头,激情四溢的大声呼喊:“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还为了全地球、全太阳系受迫害的人民!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仅仅代表地球政府,我们还代表了全体热爱自由的人类!” 这一幕,后来出现在无数影视作品中,影片里,贝蒂站在金光中,背景是璀璨的银河,眼前是一群壮志雄心的汉子。而实际上呢?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站在一张牌九桌上,背景是些残羹剩饭,桌子下面是一群横七竖八半睡半醒的窝囊废。 5,我的答案 不管怎样,在贝蒂说出这段话后,我们这一船人总算是有了个做梦的目标——收复太阳系,这总比整日里玩没有赌资的博彩游戏强多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统治者,都有被推翻的理由。过去的地球政府有的是被推翻的理由,现在的火星联盟同样也有的是。一般来说,找到这些理由的造反者,就可以被称作为起义者,而从古至今起义成功的起义者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稳固牢靠的根据地。 根据地的定义是什么呢?我想,首先它不能轻易被敌人发现与摧毁,再者它得是个后勤基地,能够出产些军火粮食什么的,还得有些人口底子,好提供兵源。 我的黄金坦克号够隐蔽,但是绝不可能提供起义所需的后勤,所以无法成为根据地。这么浅显的道理谁都懂,所以与会者们乱哄哄的开始想办法。 受到拥护最多的提议有两个,A、攻占海王星;B、在陨石带里捕获一个冥王星那样的天体,拖到陨石带外面搞开发。 我打赌这些蠢货一定从未去过海王星,那是我的出生地,一个连自给都做不到的孤冷星球,肥头大耳的地球人在那里生活一个月就会发疯。而捕获小天体搞开发……且不说谁有本事把小天体从陨石带里拖出来,也不说谁有本事在没有自身引力的星球上设置大气层,单单就说这么一点吧:柯伊伯带里的小天体几乎全部是掺杂了一些尘埃的固态气体块,那玩意稍一摩擦就会挥发,他们开发个屁。 我坐在角落里,脸上不喜不悲毫无表情,静静的看着这群货色眉飞色舞的编科幻小说,那感觉,就像是看春晚。 贝蒂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身边,她看着我,说:“你有办法。” “我?”我吃惊的看着贝蒂。 “你一定有办法。” “怎么可能!” “一个正常的人,在听到一个问题后,不管他想不想回答,脑中总是会思索一下答案的。而你呢?我一直观察着你呢,从根据地这个词被提出来之后,你就没有动过脑子。”贝蒂说:“这只能说明,你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正确答案。” “正确答案就是:找不到根据地。”我耸耸肩膀,说:“我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找不到根据地。” “‘无解’是最费时思考的答案,越是聪明的人,对于问题得出‘无解’结论的所需思索时间越长。”贝蒂信心满满的说:“程金刚,把你听到问题后的第一反应告诉我,哪儿可以作为我们的根据地?” 这娘们真厉害,她居然真的可以看破我的心思。没错,其实我知道,有个地方符合“根据地”的所有要求。在贝蒂刚刚说出要解放太阳系的时候,我的下意识里就想到了那个地方可以作为根据地,所以,我才能气定神闲的鄙视那些货色的争论。 我叹了口气,回答她说:“是一个星球,位于太阳系最外围的星球。” “海王星?”贝蒂有些失望的问。 “不是。” “不是?”贝蒂吃惊的问:“是……冥王星或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第九大行星?” “这……”我犹豫了一下,说:“它算不上是太阳的行星。” “那它是柯伊伯带里面的一颗陨……” “不,不是柯伊伯带,它还要往外的多。”我回答说,“柯伊伯带只是人们能测量到的、能找到证据的太阳系边缘,实际上,太阳的引力范围要广阔的多,理论上甚至能够达到一光年之远。” “比柯伊伯带还要往外的星球?老天!”贝蒂难以置信的问:“它……是一颗什么样子的星球?” “我不知道,它应该比月球还要大一些吧!”我回答说:“我只是听说过它,还未亲眼见过。” “听说?”贝蒂这会儿快要崩溃了:“程金刚,你是公认的太阳系外第一人!太阳系外唯一的船长!你都未曾亲眼见过的东西,你还能听谁说?” 谁?当然是松鼠。一个有血有肉,偏偏却是个人造的产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玩意儿是个细胞组成的机器人。它活了千年之久,手无缚鸡之力却仅靠一张嘴皮子就玩死了鲨鱼弗洛那种伟人。它是个妖兽,所以我把它扔了。 它是在向我讲述它的主人一生遭遇的时候,顺带着说出这个星球的。所以在阐述这颗星球之前,我有必要简短说明一下松鼠主人的生平。 他是个男人,他出生在一艘飞船中,一艘漂泊在茫茫银河着的飞船中。 这艘飞船自打银河帝国没落后,就一直在漂泊。出发的时候,这艘飞船上有几十个男男女女,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代人之后,这艘飞船上的人丁逐渐就剩男人一个了。 这艘飞船在起飞的时候有着崇高的目标。 在帝国战火四起支离破碎的最后时刻,有见识的智者们已经意识到了银河的文明会经历一次大退步。甚至有人预言,银河人民将重归刀耕火种的极端蒙昧时代。 为了让银河的文明延续下去,智者们总结了银河帝国鼎盛时期的科学技术,铸就了一本叫做《银河系百科全书》的著作。然后,无数艘承载着这部巨著的飞船,担负着复兴银河文明的重任,向银河的各个角落开始远航。 飞船船员们的职责不仅仅是航行,还要无偿的将文明传播到每一个有人幸存的角落。这些船员,被银河遗民们称之为“文明传教士”。 显然,男人所出生的船就是这样的一艘船,而男人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要做一个“文明传教士。” 虽然最终飞船上只剩下了一个人,但他依然得履行“文明传教士”的职责。他独自飘荡在银河系的边缘,偶尔的时候,他也遇见过几个有人烟的星球,可惜那些星球上人口稀少,根本无力重建帝国文明。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的一路走下去,终于有一天他的飞船坏了。他不得以登上了没有航行能力的救生舱,又苟延残喘了几十年,最终孤单的死去了。 松鼠提及过他的主人最后驻足的星球,松鼠说那个星球离着救生舱的位置不算远。在太阳微弱的吸引力下,那颗星球悬浮在太阳边缘已经很久了。松鼠还说,那是一颗冷漠的星球,星球上的人对于它主人见死不救。 松鼠不太愿意说从前的事情,所以关于这颗星球的事它只是点到为止说了这么一点。在扔掉松鼠之后,我仔细翻看了救生舱里的记录着《银河系百科全书》的卡片,试图找一些有关于那个星球的资料。 《银河系百科全书》是一本正在连载的书,只要银河还存在,这本书就的一直不断的更新下去。原因是,每一个“文明传教士”在传播《银河系百科全书》的同时,还要兼任着书的作者,他们必须得把旅途上的所闻所见写下来,放到百科全书的根目录下。 所以,我很有幸的找到了关于这颗星球的资料——由松鼠主人亲自编写的第一手资料。 这颗星球不是太阳系里的原生星球,而是一颗被太阳引力捕获的“过路”星球。简练点说,这是一颗被太阳“捡”来的星球。 从前有一颗星球,它铸就了一段银河系的传奇。这颗星球之所以能够创造传奇的原因是:它是个著名的农业星球,是全银河系唯一一颗能够出产“叮嘎草”的星球。 叮嘎草是一种梦幻的植物,在它还生长着的时候,它就是一株粗老笨重酷似“虎皮兰”的土鳖植物。可是它的叶子一旦被采摘…… 叶子会散发出芬芳的味道,会迅速净化空气,会使人心旷神怡,使人神经末梢的感应度放大十倍。如果在吸入叶子气味的同时又恰好品尝到一粒美味的巧克力,那么毫无疑问,巧克力会变得十倍好吃。如果吸入叶子气味的同时来一个法式香吻,那么爱的滋味也会美妙十倍。音律、美酒、性爱、VIPR,人类可以享乐的事太多了,甚至有人说,在叮嘎草叶子的旁边上嘘个嘘,都是一桩畅快淋漓的妙事。 这还仅仅是它的味道。 如果将叮嘎草叶子内的汁液进行提纯的话……一毫克叮嘎精油滴入一吨温牛奶中,就是全银河系最奢侈的“龙涎帝王浴”;一毫克叮嘎草精油混合三十克胶原蛋白多肽粉,就是帝国女人们梦寐以求的化妆品“真玉玲珑”;而一毫克叮嘎草与十五克古柯碱混合…… 这还仅仅是它的汁液。 如果将叮嘎草叶子内的纤维进行编织的话……且不说那些公主们为了得到一件叮嘎晚礼服而出轨乃至掐死自己丈夫的传说了,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叮嘎草的纤维与人体皮肤的纤维几乎一致,它所纺织的布料是人类体感到最舒服的布料——没有之一。甚至,叮嘎布料可以直接代替人体组织,来完成植皮手术。 干枯的叮嘎草叶燃烧时会散发出五颜六色的荧光,这种光线可以使人致幻,人们可以从荧光中看到最想看到的景色;而如果能够有幸得到叮嘎草的花瓣……在医学高度发达的银河帝国,所有医学家都承认,性功能丧失症是最难攻克的医学难关,之所以这个病症没有被称作“绝症”,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叫做“叮嘎花瓣”的物质可以解救那些饥渴的疲软老鸟。 最恐怖的是叮嘎草的果实。大约两万株叮嘎草中会有一株结果,而果实的果核中可以提取出唯一能够间隔开正反物质的材料,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拥有叮嘎果核,就能够使反物质变成最骇人的武器。所以,叮嘎果核就成为银河系的军阀们最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 毫无疑问,叮嘎草是一项重要的资源,就好比古代地球上的“稀土”一样。更为重要的是,这种草只有在这颗星球上才能够出产。 6,第137场谢幕 确确实实的,只有这颗星球能够出产叮嘎草。有无数人曾经尝试着在无数颗星球移植栽培过叮嘎草,可是他们种出来的草只有叮嘎草的外形,却丝毫没有叮嘎草的功效。后来倒是有学者给出了答案——这颗星球是最靠近马头星云的行星,马头星云里释放出来的超强粒子流到达这颗星球的时候,其衰减程度正好可以改变叮嘎草的内部结构,使其变成真正有功效的叮嘎草。 马头星云是个拥有无限能量,是能够产生恒星的地方。银河人的科技水平还不能够干扰到星云,因而也无力制造那种神奇的粒子流。所以,叮嘎草只能在这颗星球上产生。因为叮嘎草,这颗星球成为了银河瞩目的焦点,因而,这颗星球原本的名字就被“叮嘎星”取代了。 在叮嘎草的功效还未被银河人认知的时候,叮嘎星就是个贫瘠的农业星球。星球离着繁华的银河中心很远,出产的小麦玉米什么的根本就不够运费,星球上的农夫们无奈只好种些红薯、花生什么的,标上“纯手工采摘”的标签,以此向过往的商船换点生活的必需品,艰难度日。 自从叮嘎草的功效在一档综艺节目上得以展现,并且迅速在银河系爆红之后,农夫们瞬间成为了银河系最富裕的人。 由于叮嘎草的战略地位,导致了没有人敢于占据叮嘎星。因为无论是哪一个军阀、财团占有了叮嘎星,都会迅速的遭到所有对手的联合毁灭式铲除。甚至,连出钱购买叮嘎星的土地、连入股叮嘎星的农场,连拉拢叮嘎星农户的感情都不被允许。 叮嘎星的土地就永远是那些淳朴农户的,农户们喜欢把叮嘎草卖给谁就卖给谁。在银河系的各大财团、军阀眼中,这便是唯一可以被接受的“平衡”。财团、军阀们在叮嘎星的轨道上建立了各自的贸易空间站,留下最信任的手下负责叮嘎草的收购,任由坐地户农夫们漫天要价。 叮嘎星富裕的农夫们成了贵族,他们公平的投票,通过了本星球的法律:男性可以无节制的娶妻,女性可以无节制的纳夫。 放心好了,当年还在过苦日子的时候,叮嘎星上稍微有点姿色甚至是有点人样的男男女女都不惜以卖身的手段逃离了这颗星球。留在这颗星球上的,尽是些丑汉子歪婆娘。所以在新法律通过之后,这些丑汉子歪婆娘之间是绝对不会相互配对的,他们和她们疯狂的砸出钱去,在银河系找了许许多多爱慕钱财的俊男美女,娶了或是纳了回来。 又辉煌了许多年,农夫和农妇们有了大量的后代。后代们用尽手段害死了农夫和农妇们,瓜分了他们的土地。再然后,后代又有了更多的后代,后代的后代害死了后代,瓜分了土地,又有了更多更多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 那年头银河人的平均寿命是多少?一千或是两千岁?可是可怜的叮嘎星人平均寿命只有七十岁,他们百分之百都是非正常死亡。 终于,后代多到了一个程度,叮嘎星上的人均土地拥有量正式跌破一平米大关。这也就是说,地多的人,可能还有个一亩两亩的,可以过上奢侈的生活,而地少的人,可能只有几平方厘米,甚至无法培育出一颗叮嘎草的幼苗。 传说有一家十五个兄弟姐妹的共同拥有花盆这么大小的一块地,只能种植一株叮嘎草。一株叮嘎草卖不了多少钱,所以这家子人尚且平安无事。有一天的家庭聚会上,有个妹妹开玩笑说,万一我们这株叮嘎草拥有两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度,生长出一粒果实来该多好啊!那样的话,军阀们会用两亿元收购,我们就发财了。 当场她嫂子就表示,女孩没有继承权,所以这两亿不会有妹妹的份,然后十五个子女中的七个女孩就开始攻击嫂子,再然后嫂子的儿子就攻击姑母们,再然后妹夫们攻击大舅哥,再然后就是刀子枪子一起上了。最后,这家子人都死于相互仇杀,连婴孩都没逃过一劫。 后来他们的一房表亲继承了这片儿花盆大小的地,再后来那株叮嘎草成熟了,就是那么一株不怎么旺相的、既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的普通叮嘎草,卖了九千七百块钱。 叮嘎星人必须找出新的致富方式了。 一株叮嘎草,从幼苗到成熟,大概需要十一个月的时间。但是经过学者的研究,其实叮嘎草的整个生长期中,只要是从第九个月起生长在叮嘎星球上,就可以拥有大部分的功效了。而且如果大量使用化学催生素的话,九月至十一月这大约八十几天的生长期,还可以浓缩在一个星期内完成。当然,这会对叮嘎草的质量再次造成一点影响。 在从前的时代,农夫与农妇们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下降质量的事情发生的。那时候他们还对好生活有感恩之心,还坚决不去欺诈消费者。但是,到了后来,他们的后代满脑子已经完全是想要过上祖辈的奢侈生活,而恨不得榨干消费者的所有骨血,已经丧心病狂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后代们在别的星球上购买来九个月大的叮嘎草苗子,像是插秧一样插在催生素池塘里,速生一个星期后拔出来卖掉。 代价随之而来。 叮嘎草的功效严重下滑,珍贵的花瓣和果实已经绝迹。化学药物污染了整个星球,叮嘎星上不再有一滴净水,大气层内的药剂挥发物几乎凝固成固体。人暴露在这种环境下,三十秒种内就会死亡,而叮嘎草…… 最重要的,财团的和军阀们愤怒了。在名存实亡的帝国王室组织下,财团和军阀的头头们开了一个会议,会议极其简洁,在十五分钟之内就裁定了叮嘎星的未来。 全银河系最残忍的军阀被派遣出去执行裁决。先是所有农夫与农妇的后代们被集中驱赶到叮嘎星上,然后,一个工程营登陆到叮嘎星上,将一组大功率推进器固定在了叮嘎星的地核中。最后,军阀亲自按下启动按钮,推进器喷发着耀眼的光芒,将叮嘎星推出了原有的轨道,丢进了茫茫太空。 然后,财团与军阀们讲一个改造完毕、各个细节与原始叮嘎星一模一样的全新星球推到了叮嘎星原有的轨道中,叮嘎星2号就诞生了。他们从全银河最贫瘠偏远的流浪者收容所里挑选了一批没有信仰、没有政治倾向、饿的皮包骨头的人投放在叮嘎星2号上,于是新的农夫与农妇也有了。 优质的叮嘎草很快又出现在了市场上,做完这一些的财团与军阀们悄悄的退出了叮嘎星2号,回到了他们的空间站中,继续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再然后,新的农夫农妇与后代的故事再次开始了。 而被丢掉的那个叮嘎星1号呢?人权组织后来在茫茫太空中找到了他们。不幸的是,后代们大多数人都已经死在了污染中,只有极少数的人幸存了下来。人权组织帮助幸存者们建立了一个可以过滤污染的避难所后,就离开了。毕竟,叮嘎星的所有权属于后代们,这儿是后代们的家,谁也没权利当然也没有义务带走他们。 呼~这就是一个星球的起落,讲完它还真是废了不少唇舌。 不过,故事最后的结局、或者说最后一个问题还是有必要说明一下的:后来,叮嘎星一号漂泊到了太阳系边缘并且被太阳捕获了吗? 不,没有。 很奇怪吗?讲了这么多居然与太阳系无关?! 呵呵,算了,不卖关子了。根据传教士的记载,太阳系捡到的这一颗,是叮嘎星137号。看来,农夫农妇与后代的故事,最起码已经上演到了第138场了。 贝蒂屏住呼吸听完了这一切。我原本以为,贝蒂应该会问诸如“叮嘎星137号的具体位置在哪?”或是“叮嘎星137号上有多少人口?”之类的问题,可没想到,贝蒂实际上问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题却是: “你有《银河系百科全书》?写满银河科技的《银河系百科全书》?” “是的,我有。”我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贝蒂摆了摆,告诫她说:“我拥有这套书,这套书被我拥有。” 贝蒂对着我嫣然一笑,突然用似水的柔情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对了,金刚,你知道地球政府与火星联盟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哪里吗?答案是——意识形态,我们地球政府追求的是自由,而火星联盟追求的是公平。” “火星仔们对于公平的释义是这样的:太阳系的资源是属于全体人类的,所以穷人们要夺回被富人占有的资源。”贝蒂说:“但是呢,事情最后的发展你也看到了,火星的将领们成为了政治与经济的寡头,而穷人和富人们变成了一贫如洗的人,他们追求的本来是公平,可是贫富差距却越来越极端化了。” 贝蒂贬完了对手,又转向我问:“那你知道什么是自由吗?” 7,简单的小镇 “自由?字面上的意思大概就是无拘无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犹豫一下,试探着说:“但如果放在你们这些人身上,自由应该就是尽情剥削、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了吧!” “你形容的不错,但你有没有发现,自然界那些弱肉强食的丛林里,却恰恰保持着得以延续的‘平衡’呢?那你有没有感觉到,其实‘平衡’,才是真正的公平呢?” 贝蒂抚着我的手背,说:“其实呢,我认为自由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解脱,或者可以形容为‘坦然’。坦然的享受你所拥有的,坦然的付出你不所需的,这就是我常说的‘快乐自由’。如果每个人都乐于享受到这种快乐自由,那么,我们的社会就会成为一个快乐社会,这就是我的执政理念。” “唔……”我费劲的理解着贝蒂的话,问:“你是想说服我加入你的政府吗?” “不,程金刚,我只是想报答你一下。其实我之前做过许多关于你的功课,我知道你的心灵其实一直不安宁。”贝蒂说:“金刚,我说这些只是想开解你一下:你既然能够得到,那么就说明你理应拥有。如果太多的钱财给你造成了负担的话,那么你可以把钱花在一些享乐的事情中去。比如说,买酒喝很享乐,那么给海王星捐献一座能量站、捐献一个定居点是不是也很享乐呢?” 说完这些话,贝蒂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干净利索的起身而去。而我呢?脑子里面瞬间炸了锅。 我豁然开朗。 一直以来,我过的并不开心,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都是偷来的。逃离清贫的海王星定居富裕的木卫二,是偷取了雷与安娜的生活;拥有黄金坦克号并获取了大量的财产,是偷取了弗洛、鹤顶红他们的生活。 而经过了贝蒂的点化之后,我明白了。我没偷取谁的生活,我之所以能够拥有这些,是因为我的能力,我的智慧,我的人品,我的幸运。我应该坦然享受我现在的生活的。 而获取快乐的方式……贝蒂给了我一个极佳极佳的建议——给海王星捐献能量站、定居所!嚯嚯嚯,老天爷呀,建立一个能量站,一个定居所怎么能够!我要在海王星上建立一百个能量站!建立一千个自给式定居所!建立一万个酒店!大麻酒吧!夜总会!洗浴中心!让一百万、一千万个人移民过去!我要让海王星热闹起来!我要让那讨厌的、该死的、万恶不赦的、伴随了我整个少年时代、至今仍不断出现在我噩梦中的孤寂感滚得无边无际无影无踪! 仅仅是想了想这种快乐,我就已经浑身颤抖,满脸泪水了。这种快乐是深入到灵魂深处的,是美酒、性爱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我再也没必要为那张可怜的存款单而担心的夜夜难寐了,等我回到太阳系,立刻就把存单兑现,把那些钱统统砸到海王星上去。 刹那间,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惬意,我做了一个甜美的深呼吸,抬起头来,想对贝蒂致以谢意的时候,才恍然若失的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我默默的回到驾驶舱,调整了航向。其实,在传教士日记式的记载中,已经明确的标注了叮嘎星137号的位置——距离他的葬身之地阙值ZTD-67Y3,距离27光分又32光秒。 传教士对于叮嘎星137号的记载不仅仅只有历史,还有现在。当然,所谓的“现在”指的是传教士没有丧命的时候——毕竟那家伙已经死了很久了。 叮嘎星137号的直径与月球差不多,它原本的样子应该是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但是由于经济利益的驱使,叮嘎星遭受到了严重的、彻底的、毁灭性的污染,致使这个星球被毒性极强的化学合剂所浸泡,任何生命都无法存活。 不过,在人权组织的援助下,这个星球表面建立了一个占地面积20平方公里、可容纳4000人生存的生态避难所。这套避难所所使用的科技来自于鼎盛时期的银河帝国,避难所内的生态环境与外界有着天壤之别,甚至堪比天堂仙境。 这套生态避难所的核心元件是一颗“人造小太阳”。人造太阳实际上是一个直径一百公里的核聚变反应堆,它在距叮嘎星地表二百公里的高空上,以恒定的轨道围绕着星球运转。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使得叮嘎星在离开恒星之后仍可以得到光、热与辐射线,它甚至还可以为叮嘎星带来潮汐与引力。 站在叮嘎星地表上观测这颗小太阳的话,得到的感觉与站在地球表面观测太阳几乎一样。它黄灿灿的十分耀眼,早上从东方升起,晚上从西方落下,为叮嘎星循环营造出来12小时的白昼与7小时的夜晚。 放到地球上来讲,20平方公里的面积相当于一个规模中等的小镇。4000人口放在这样的小镇中,算不上拥挤。对于生活在这种小镇上的居民来说,一两个月不出镇子是很正常的事,感觉不出憋屈或是压抑,但如果令其终生不得踏出小镇半步的话,恐怕这种生活就很难熬了。 而叮嘎星的居民却恰恰要面对这种生活——从生到死,无法踏出20平方公里之外半步。况且,叮嘎星居民是曾经的银河帝国人,他们的基因是经历过改造的,这也就是说,他们的寿命长达一千年,而不是地球人可怜的一百年。这样漫长的人生都要在牢笼中度过,叮嘎星人无疑需要良好的纪律性以及清心寡欲的思想。 事实上,叮嘎星人的确很好的适应了这种生活。4000个叮嘎星人每天吃着同样的食物,穿着同样的衣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不干晚上点灯或是白天拉窗帘这种蠢事。 他们之间从不争吵,但也从不相爱,在他们的心中,只有对于生态系统的感恩之情。也许我可以这样理解:他们都是清教徒或是苦行僧什么的,他们除了膜拜那个人造太阳之外什么也不干。 简单的生活避免了资源的浪费,也简化了社会所需的职业岗位。 这种简单的生活没有超市购物这一项,所以就没有了促销导购和收银员;他们不需要理财和投资,所以也就不需要金融产品经理与讨债公司;他们出门全靠走,所以就没有出租车司机和高速公路收费员;他们之间也很少交流,所以邮递员与开发聊天软件的程序员也就都没有了。至于三陪小妹、B社会、政党什么的,可能他们就更不需要了吧! 其实,叮嘎星人的职业只有四大项。 在四千人中,有一千人是负责系统运转的,也就是负责维护人造太阳、避难所防护罩、以及各项基础设施的。 另有一千人是负责给养的,简单点说,就是负责种植养殖烹饪的;还有一千人,是负责回收再利用的——你得理解,在荒芜的太空中,任何一丁点养分都是无价之宝。 最后一千人,是负责日常生活服务的,我把他们理解为:一群打杂的。 这就是叮嘎星137号,一颗单纯的星球。不管它适不适合作为一群叛贼的根据地,过去看看总归不会有错的。我花了两天的时间精确的调整了航线,接下来就只有等待了,毕竟27光分的距离可不是眨眼就能到的。 我忙完了这些事后,准备想要去找贝蒂聊聊,我想告诉她我所掌握的关于叮嘎星的情报,然后再听听她们这些人准备拿叮嘎星怎样开刀。不过,就在我想要离开驾驶舱的时候,驾驶台上的报警装置却响了起来。 报警器的响声并不是代表“大事不好”的哇哇尖叫,而是代表“小故障”的滴滴蜂鸣声。要在过去的时候,这种屁大点儿的小毛病应该由低等的船员去处理,可现如今船上会干正事儿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只好忍住不耐烦去瞧瞧怎么回事。 系统显示,报警的地方是“餐四”区域,那个区域是个模仿“小吃一条街”建造的长廊形餐厅,尽是些烤肉串、麻辣烫、海鲜档一类的玩意儿。有些爱怀旧的暴发户就好这一口,一毛钱两串的羊肉串我卖到一百五一串他们也愿意上这个当。 我估计,准是那些地球政府的蠢货们喝醉了酒群殴,掀翻了我的某个摊位,引发了报警信号。我暗自咒骂了一声,抄了一根棒球棍,气冲冲过去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当我赶到“餐四”区域之后,却没看到什么捣乱的人,所有的摊位都好好的,只有一间怪模怪样的圆锥形泥巴屋冒出了滚滚的水蒸气。我瞅着这个怪屋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是个啥玩意儿来了——这是个“北京烤鸭炉”。 有那么一段日子之前,我在“谪仙”酒吧与一个特能侃的干巴老头争论,这世上最美味的美食是什么。我说这世界上最好吃的是炒蒜黄,可那个老头说是“北京烤鸭”。 这样就太不公平了。 太空船上适宜种植的蔬菜无非就是豆芽蒜黄杏鲍菇那么几种,所以“炒蒜黄”这道菜人人都吃过,人人都可以点评一下它的味道。可是“北京烤鸭”呢?该死的一个酒吧那么多看热闹的人,个个都表示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名词,你叫我们怎样评判这么一个“未知物”的味道,怎样分出高下? 老头得得瑟瑟的说,做出来请大家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8,偶遇与原罪 那天我真是喝多了。我一把揪住老头,把他拖回了我的黄金坦克号上,让他把“北京烤鸭”做出来瞧瞧。老头也不含糊,操纵着一台工程机器人,三下五除二先垒了个屋子大小的“北京烤鸭专用烤炉”,然后在炉子里面堆满了昂贵的木炭,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烤好了几十只鸭子。 这些鸭子在炙烤的过程中,散发出了惊人的香味。那种香味比炒蒜苗的味道诱人一千倍,所以几乎所有围观者都认为我输定了。不过呢,当鸭子烤好,大家伙儿迫不及待捧起来咬上一口之后,所有人又都皱起了眉头。 这破鸭子外皮嘎嘣脆,皮下面全是腻死人肥油,而且还一点儿盐滋味都没有!这玩意儿怎么能和炒蒜苗比! 在众人的哄笑中,我一脚把老头踹下了飞船。那老头是个输不起的人,他满脸通红,眼里噙着冤,顿足捶胸的躺在码头上嘶喊着——蠢货,你得沾着什么什么酱用什么什么玩意儿卷着吃! 沾什么酱卷什么玩意儿,我当真没听清楚。后来我尝试着沾了些奶油巧克力酱用蛋挞皮卷着吃,还尝试了沾了些梅子酱用法式波脆饼卷着吃——相信我,“北京烤鸭”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常人能够下咽的。 打那以后,烤鸭炉子就扔那里了,再也没被人碰过。可是今天,这超大的炉子莫名其妙的冒出了水蒸气! 我气急败坏的跑进了炉子内部,睁大眼睛仔细一瞧,原来是这么会儿事:有人把木炭点着了,还在炭火烧热的陶瓷护板上泼了不少水!这样一来,也难怪会有这么多的水蒸汽! 我掏出便携指令传呼机,呼叫消防机器人过来灭火。一会儿的工夫,那个红黄相间一肚子泡沫灭火剂的圆桶机器人就跑过来了。单单看外形,你就可以看出这个消防机器人是个蠢家伙,果不其然,这蠢货跑到炉子前面的时候绊倒了,还误触了某个开关,使烤鸭炉的大铁门咣当一声落下了,把我关在了满是水蒸汽的炉膛里面。 我简直被这个机器人气的六神无主了!我目瞪口呆的傻站了三分钟之后,拿起传呼机想要叫个人来开门。当我真的把对讲口放到嘴唇边的时候,才想起这么一个事儿:丫的我一个船员也没带。 整艘船上只有我一个船员,而呼叫机没法联系顾客。 我被关在这个破炉子里面了。我揪着我的头发,忧伤而又绝望的缓缓蹲下。就在我想要嚎啕大哭两嗓子的时候,我听见我背后一个幽幽的女声说: “程金刚,你干嘛让机器人反锁上门?” 刹那间,我浑身汗毛倒耸!这是谁的声音?是安娜的幽灵还是鹤顶红的鬼魂?我哭丧着脸回过头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是贝蒂。 瘦瘦的贝蒂一丝不挂,浑身湿漉漉的卷缩在角落里,满是戒备的看着我。 客观的讲,贝蒂的五官其实挺精致的,但凑在一起显得有些中性化,况且由于瘦的缘故,她脸上的线条有些硬朗,所以她算不上是“美女”。而且贝蒂还有个致命伤——她的胸部就像是个小女孩。 如果请一百位男士来点评贝蒂的相貌,我想会有二十个说“还凑合”,会有六十个人说“很一般”,还会有二十位比较挑剔的男士会说“不咋地”。 而我的观点呢?却是属于这一百人之外。我和太漂亮的女生待在一起,会感觉局促;和太嗲太娇娇的女生在一起,会觉得焦躁。而贝蒂的这种相貌,这种身材,尤其是这种皮肤和这种气息,恰恰是我最喜欢、最能够接受的,所以套一句老话来说——她是我的菜。 我平时与贝蒂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有意无意的紧挨着她。每当“凑巧”与她有点肢体接触时,我内心就会觉得毛茸茸的十分舒坦。 而现在,她一丝不挂,浑身闪烁着油亮的光芒,在这种湿漉漉沉甸甸的空气里,静静的看着我。 我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贝蒂当然不会明白我的体会,她勉强的笑了笑,居然说:“金刚,你喜欢男生是不是?我也喜欢男生,所以,我们其实是好姐妹对不对?” 这娘们,我喜欢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个男人。 在理智的驱使下,我脱下了衬衣,丢给她,并示意她穿上。看来她也很不习惯这样光着身子与人相处,所以她也着急着赶紧接过衬衣来穿上。可往往的,越着急干的事儿越容易砸锅,她捡衬衣的时候脚底一滑,碰翻了一盆水,还整个人跌进了我的怀中。 水泼在炭火护板上,顿时升华成了蒸汽,烤鸭炉里的温度又提升了不少。过高的温度使我的脑子里就像发高烧一样乱了套,而她的**却在我脸庞胸口上来回划,她的腰肢臀线还一个劲的在我臂弯里打转儿。 我失控了。 我是彻底失控了。 在与年龄比自己小一些、或是与同龄人做这些事的时候,总会有点束缚的感觉。有一些你梦想着的花样招数,总是不好意思当真使出来。可是在与年龄大一些的人做这些事的时候,那种束缚的感觉就没有了,就好像是,她们能包容你的小任性与小蛮横,她们会苦笑着任由你摆弄,只在乎你是不是开心而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痛楚。 贝蒂恰好比我大一些,她恰好又只是在乎我的感受而忽略她自己的。所以我说,我是彻底失控了。那些从前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甚至是连想都不曾想到过的,都一一在她身上实现。 这真是一场漫长的性事,我翻来覆去的折腾,连我自己都忘了折腾了多久折腾了几次。直到炭火燃尽,蒸汽在炉壁凝结成水珠春雨一般的滴下来,我才渐渐的拾回理智。 她穿着我的衬衫,湿漉漉的坐在角落里,有点怨恨的瞪着我。而我低着头坐在对面的角落,根本就没有抬头的勇气。 安静了好久,我终于开了口:“贝蒂,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默默的回答:“怎么一个北欧血统的人出现在桑拿房里很奇怪吗?” 原来,她把烤鸭炉当成桑拿房了。也许在她的心中,我根本就是有预谋的冲进来的。 我有些尴尬的站起身来,去试试那个沉重的铁门有没有可能推得动。我扎好马步,憋足了力气,膀子用劲儿的顶在铁门上,然后,我哎哟一声被诳了出去,一个狗啃泥趴在了炉子外面。 原来,从始至终,只需轻轻一推,这道门就能够被打开。我用玩命的劲头拿膀子去顶这道门,也活该挨摔。 我和贝蒂一路躲着人,灰溜溜的跑回了驾驶舱。驾驶舱里有个休息间,我的衣物及私人物品就放在那儿。有段时间我的前女友在此住过一阵子,所以这儿还有些她拉下的女式服装。不过,贝蒂对这些亮闪闪的女装不屑一顾,她把那些女装扔进了垃圾桶,反而是找了件我的旧牛仔裤穿在了身上。 当我们收拾妥当之后,这趟行程业已走到了终点。通过驾驶舱硕大的舷窗,我已经可以通过肉眼看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叮嘎星137号,它在舷窗上变得越来越大。 尽管我做足了功课,但是叮嘎星137号还是让我狠狠的吃了一惊。一个巨大的的火球围绕着一颗星球转动这种异象,尚且还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可是这颗星球的颜色,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它是绿色的,它居然是绿色的! 在我的想象中,一个饱受污染的星球应该是黑色的才比较合理,再要不,代表荒漠的黄褐色或是代表化工原料的紫色红色也可以被理解。可这颗叮嘎星137号,居然是绿的没有一丁点瑕疵! 当然,在这样一个巨大的星球上寻找占地20平方公里的避难所,不是凭肉眼能办到的。我释放出两个小型探测卫星,让它们去完成寻找避难所的任务。以这两个民用级别卫星的能力来说,它们探测完整个星球需要三天的时间。 然后,我准备在这个星球表面上采集点样本,看看连银河帝国都治理不了的污染是个什么样子的。贝蒂此时的表情也很凝重,她迅速的进入到了事业状态,将她手下懂点环境专业的人叫过来给我帮忙。 过来帮忙的人是范德加锡,荷兰裔的白胖农业部长。他号称自己是学者型官员,是地球政府官员中极为罕见的正儿八经念过博士的人。这老头不怎么吹牛,能弹几下子吉他,还会调配一种很来劲但不上瘾的卷烟,所以,我平时和他处的不错。见到是他过来帮忙,我就把一张“别烦我”的臭脸收了起来,并且把副手的位置给了他。 采样探测是我的老本行,曾经我驾驶着三叉戟号专门吃了好几年这碗饭。在未知的环境下采样,你永远也不会预知自己取上来的是什么。也许你取到手的就是一块普通的花岗岩,但也许你取到的是块放射性极强的天然铀。所以,你绝对不可以把样本拿到眼皮底下看,而是得离得远远的。 9,超程进化 我用一个登陆舱载着采矿机器人去叮嘎星的地表跑了一趟,然后我让样本分析室脱离“黄金坦克号”母体,飞到一千公里之外,再让采矿机器人别回黄金坦克号,而是直接进了样本分析室。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在一千公里之外,通过远程遥控装置,安安全全的作分析了。 当分析室的视频信号接通后,我发现采矿机器人采集到的不是“一块”或是“一堆”,而是“一坨”。机器人提了个桶,里面是块碧绿的Q劲挺大的大果冻。 这种形态的晶体在海王星上到处都是,算不上啥稀奇的。我操纵着机械臂,准备先给它钻个眼儿,研磨点粉儿,再用各种试剂泡泡它。不过我的钻头还没挨着这一坨的边儿,警报却先响了起来: “注意,分析目标是有机体!注意,分析目标是有机体!” 这嗓子系统警报吓了我一大跳!采矿机器人舀上来的这桶果冻还是个活物?我端详了半天,也没在这坨东西上找到鼻子眼睛消化道分泌生殖系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 范德加锡做一边儿瞅了我半天,欲言又止了好几遍,终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程船长,您想什么呢?” 我深沉的回答说:“我在想,这个生物从哪儿吃饭从哪儿拉呢?” 范德加锡吃惊的愣了一会儿,终于又是小心翼翼的说:“船长,这个么……其实动物植物微生物,都算是有机体。” 我在内心深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人看笑话了。我承认我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居然听了一句有机体就把这一坨果冻当成“史莱姆”了。 我红着脸,一边对这坨果冻进行温度湿度酸碱度测定,一边将视频信号镜头的倍率放大。 仅仅是放大了五倍,我就清晰的看到了果冻中悬浮着的生物——密密麻麻的絮状物。白白胖胖的范德加锡眯起眼睛使劲的瞧着,嘟囔说:“这种特征……是一种藻类!” “有植物存活?叮嘎星不是受到致命污染了吗?”贝蒂问:“难道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叮嘎星上的污染物已经……降解了吗?” 这个问题我可没法回答。不过,范德加锡自称是学过环境专业的,所以我想他应该知道如何测定环境系数。 “环境是否能够支持人类存活……这种测定嘛……我们专业人士的测定方法是……”范德加锡挠了挠头,说:“丢只小白鼠进去试试。” 唔,果然科学之道是一通百通的。在我们矿石分析专业中,测定某种矿石的辐射会不会伤害到人的方法,也是丢只小白鼠过去试试。 我的样本分析室里养着好几笼子小白鼠呢!我用机械臂抓了一只,丢进了果冻中。 老天啊!接下来我看到的都是什么啊! 小白鼠刚一接触到果冻,立刻变的皱皱巴巴萎缩起来。这种萎缩并不是受到腐蚀,而是老化。小白鼠就像是一下子过完了它未来几年的寿命,变成了一只老年老鼠,然后又很快的老死了。整个过程,也就是一两分钟而已。 然后,老鼠的尸体迅速腐朽,滋生了大量微生物。微生物们急速的繁殖、变异、相互吞噬、并且进化。老鼠的尸体很快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团蠕动的各种线虫、蛆虫。 而此时,那些原本就存在于果冻之中的絮状藻类也加入到了生存空间的争夺战中。温顺的藻类瞬间变得凶狠无比,轻而易举的把所有外来微生物缠绕起来,吸允它们的养分。没过多久,微生物们全都消失了。 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水桶里又重新成为了晶莹剔透的碧绿的一坨,那只倒霉的小白鼠就好像从没进去过一样。而我们三个旁观者,则是早已经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一股子胆汁在喉头间翻滚。 “如果我们不小心碰到了这团绿泥,会不会也……被藻类吃掉?”贝蒂紧缩着眉头,向我俩提问。 我和范德加锡一同给出了答案——点头。 “要么就是藻类,要么就是液体!”范德加锡用指尖在桌面上敲着鼓点,试着分析说:“反正这两者其一使得使时间变快了!微生物几十年的生长进化过程,在那里面中仅仅是十分钟就完成了!如果我们接触到这坨东西,恐怕几分钟后就会老死!” 贝蒂看了一眼另外一块屏幕,那个屏幕上显示的是探测卫星观测到的叮嘎星地表画面。整个画面就是一望无际近乎纯净的绿色,没有半点杂质——这表明,整个叮嘎星都泡在这种液体里了。这种环境太危险了,根本不可能作为根据地使用。贝蒂的脸色黯淡下来。 我默默的看着那桶绿果冻,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叮嘎星的历史。叮嘎星人为了赚钱,就在催生素池塘里种植叮嘎草。传说那种催生素可以使几个月的生长周期缩短到短短几天。难道说,这些液体就是那种神奇的催生素?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藻类又是怎么回事? “想要搞清楚是藻类捣的鬼,还是液体捣的鬼,这并不难,只要将它们两个分开就好了。”一边说着,我一边启动了过滤装置。 过滤装置的作用是:给果冻施加两兆帕的压力使其强行通过厚达半米的滤网。其结果呢,当然是藻类留在了滤网的这一边,而液体透过滤网去了另一边。 如此一来,我们得到了两种玩意儿:一大把绿油油的藻类,半桶清澈见底的液体。 我把一只小白鼠丢到藻类里面去,只见小白鼠啥事儿也没有,还优哉游哉的啃了好几口藻类。而我刚刚想把小白鼠丢进液体里面的时候,我犹豫一下,又改主意了。 藻类既然是无害的,那么加速时间的肯定就是液体。这样一来,这种液体十有八九就是催生素——银河帝国科技开发的超级化肥。如果想要测试一下这种化肥的能力的话,我想,用植物应该比用动物准确的多。 我的黄金坦克号上当然有植物。与其他远航飞船一样,黄金坦克号上也拥有一个蔬菜种植场。不过,在太空中新鲜的蔬菜可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我还没打算用那些纯天然的蒜黄与大麻奢侈的做试验。 我准备投入到液体里面的是一把种子。 内太阳系里长大的人有种奇怪的病态爱好——他们走到哪就喜欢把植物种到哪里。他们甚至花费浩瀚的精力研究出了几种不需要大气层就能存活的植物,并且像是抽羊癫疯一样把那些植物播种到荒芜的陨石带中去。对于这种神经质的做法,他们的解释居然是:美化环境。正是由于这些蠢行的存在,所以在内陨石带中几乎有一大半的小天体上生长了许多顽强的植物。 要知道,植物的种子可是会强烈影响到对土壤的分析测定结果,所以太空探矿员们在采集了一种土壤标本后,必须还得进行一次种子筛分。我曾经就是个出色的探矿员,当我掌握了黄金坦克号之后,我依然把探矿当成一种业余爱好来进行,久而久之,我的分析仪垃圾篓里,已经攒了一大把不知何名的种子。 现在我扔进液体里面的,就是这些垃圾种子。 种子刚一接触到液体表面,就迅速的完成了发芽、生根;萌芽在液体里打着旋,缓缓下沉,并在这个过程中进行了展叶、抽杆、生蒂、开花、结果;当这些粗壮的植物下沉到液体底部的时候,它们已经甩出大量的种子之后,枯萎了。 接下来,它们的种子又开始了爆炸式的生长。 液体总共就这么点,无法容纳这么多植物共同生存。为了活下去,植物们开始进化。一代代的植物枯萎,一代代经过自我改进的植物又生长出来。有的植物进化出了蔓藤,试图勒死异类;有的植物进化出刺叶,试图阻止异类靠近;还有些植物干脆就退化到了浮萍甚至是更小的状态,试图在夹缝中求生存。 最终,一大把种子繁衍出来的物种还剩了三种:一个进化成了根茎类植物,它竭力使自己的根部更大更结实,好把其他的植物挤出液体容器;一种进化成了寄生类植物,它长出长长的刺根扎入根茎植物体内,掠夺它的营养;而最后一种进化成了菌类,它变得很细小,依靠啃食另外两种植物为生。 再接下来,三种植物开始了最后的争夺。根茎植物和寄生植物都拼命的往大里长,想竭力的抢夺营养,而菌类植物则是变得越来越凶狠,它几乎就是溶解在液体里面去了,肆无忌惮的吞噬者另外两者。 不过,它们最后的胜负并没有分出来。根茎植物和寄生植物进化生长的太快了,它们的体型从几十公分高几公分粗迅速变成了十几米高十几米粗。最后,在一片电火花中,它把整个分析室给撑破了,突如其来的真空与低温袭击了这个三位一体的怪异植物,把它瞬间撕成了齑粉。 10,我的改造计划 我们三个旁观者直勾勾的看完了整个过程,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贝蒂先开了口:“你们说,最后哪种植物会赢?” “我不知道。不过,在叮嘎星137号上,很明显是绿色藻类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我揉了揉长时间张大嘴巴而变得僵硬的脸,说:“我的采样分析结果出来了,整个星球上被化肥汤淹没了,而整颗星球上生长的唯一一种野生生物是生存大赛的总冠军。” 贝蒂幽怨的看着我,问:“那么,你有没有办法来改造这颗星球呢?” 范德加锡还以为贝蒂问的是他,这老头勉为其难的说:“这个……毕竟是先进的银河帝国文明也无法克服的环境污染呀!我想,以我的能力……”说道这儿,老头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了,贝蒂看的是我,不是他。 如果是放在从前,我是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的,可是现在……我刚刚把她滚床单了,我没办法对她说不。 “呃,这个,你知不知道‘太空卷扬机’这个设备?”我向贝蒂问道。 贝蒂茫然的摇了摇头,表示她从未听说过这么个东西。 “其实你没听过是正常的,这种设备其实是种只存在于黑市上的偷采设备。”我苦笑一下,给她解释了一下“太空卷扬机”的用途。 唔,首先,物质有三种形态:气态、液态、固态,这个你们都知道吧!比方说水,热了它会变成水蒸气,冷了它就会变成冰。 在地球上呈气态的物质,比如说氢气,到了太空低温的环境下,就会凝固成固体。在太空里想要开采这种固态氢气实际上挺费劲的,把它割下来难,把它放进船舱里也难,控制着它的升华速度好加压把它装进液化气罐里更更难。在太空开采这个行业里,大部分的损耗都花费在这上面了。 如果,这些氢气在太空中都是以液态存在的就好了,一个泵机就可以直接把它装罐。当然,人类是万能的,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邪恶的科学家很快就研究出了这种装置——振动波发生器。 把震动波发生器放置到固态氢气上,固态氢受到波动震荡,就变成液态了,这时候,采矿者就可以尽情的用泵吸取液态氢了。 不过呢,这种震荡波发生器也有个坏处,那就是一旦固态氢液化,发生器就会掉到液体最中心去了,这也就是说,你可以把发生器放到陨石上,但是你拿不回来。一个发生器值不了几个钱,丢了也就丢了,可问题是发生器会藏在一大泡液态氢的中心不断的产生波动,直至诱发一场大爆炸。 这种爆炸通常是在五百小时甚至是半年之后才会发生的,在爆炸之前,采矿的早已经跑了,但是过路的人却不知道那里有个大炸弹,往往就会因此受到伤害。 当然了,采矿者可以在采矿点做个标示什么的,但是在太阳系的法律中,占用空间安放标示是要按小时缴费的,正是这种法律,最终导致了采矿者偷跑而不是警告过往行人。 在疯狂的开采作业中,不断的发生无辜者受伤害的事件。最终,地球政府矿业司司长的老爹在访亲途中,也死于了这种大爆炸。矿业司痛定思痛,没有提议废止占用空间按时收费的法律,而是增设了另一项法律:禁用振动波发生器。 从此之后,使用“液态采集气体法”开采气体,就成了非法开采。但是,你得知道,有了先进的生产工具,生产者们怎么会不使用呢?用惯了液态开采法的人,又有谁还能忍受的了落后的固态开采法呢? 结果,正规一点的公司还挂着“固态开采”的名头偷偷用液态开采,而小一些的矿业公司干脆就扔了执照转行成为了“偷采者”——反正被查到使用振动波发生器的后果也是罚款判刑注销营业执照,还不如干脆连税也一并逃了呢! 政府不是调整法律来适应新的生产力,不是规劝行业制定规范实现自律,也不是责令科学院开发更完善的新设备,而是选择了他们能干出的最蠢的蠢行——下禁令。这下好了,政府什么事儿也没干成,还成功的减少了百分之八的税收。 呃,我大概是说跑题了吧!其实,我想要说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环节:当振动波发生器把固态氢变成液体之后,采矿者们怎么把液体弄进飞船。 抽取液体的装置,一般被称作为“泵”。 要知道,“偷采者”想要不变成“劳改犯”的一个要诀就是速度快。当政府刚刚检测到一块陨石正在液化,正想要派遣治安队前去抓人的时候,人家那人已经飞快的抽光液体溜走了。这也就是说,一个合格的偷采者得有一台大泵。 历史上有不少赫赫有名的爆款名泵,比如说硅谷泵厂生产的核动力7000吨每秒的吸吸乐太空泵;德克萨斯泵厂生产的双核动力18000吨每秒的吸乐吸真太空泵;以及英伟泵厂生产的四核动力40000吨每秒的乐吸吸真太空泵第二代。 当然,时代是会变的,现在最受偷采者们欢迎的,是博山泵厂生产的八核动力十万吨每秒的吸吸吸第三代太空泵,鉴于它恐怖的搬运能力以及低廉的山寨价格,偷采者们亲切的称呼它为“太空卷扬机”。 “我们可以弄上几台卷扬机过来,把这些超级化肥吸走。”在解释完了太空卷扬机的功效后,我对贝蒂说:“这样一来,叮嘎星就可以用了。” “吸走?这么多的液体我们拿什么运输?”贝蒂看着遍布整个星球的化肥海洋,情绪低落的很。 女强人们就是这个样子,明明什么也不懂还得事事都想决策,当然,男强人也是这个德行。我耐住无聊,不得不给她讲解些白痴都懂的道理:“化肥之所以呈液态,是因为有那个人造太阳的照射。一旦化肥离开叮嘎星,就会被冻成一个大冰块,被太阳的引力缓缓吸走。所以,我们只需要弄来卷扬机,把化肥抽离这个星球就行。化肥只是在地表而且不算很深,多弄几台泵,相信半年就可以抽干它。” “这么简单?”贝蒂和范德加锡面面相窥,有点不情愿的狡辩说:“连我们都能办到的事儿,为甚么银河帝国不去办?他们宁愿造一个新星球也不愿弄几台泵抽化肥?” “也许,在银河帝国,造一个星球比造几台水泵轻松的多;也许,化肥是有产权的不能随便吸;也许,银河帝国是厌烦了这个星球上的人,而不是星球本身。谁知道呢?”我耸耸肩膀,说:“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了,用不用随便你们,反正,想要星球的人又不是我。” 其实贝蒂和范德加锡两个人心知肚明,我给出来的办法正是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最佳方案。贝蒂摆出一副踌躇的样子还想要装矜持,可是范德加锡的大嘴巴已经把他们出卖了。 老白胖子哼哧着说:“有土壤,有温度,有光照,我们还可以捕获几颗含水的小天体来补充一下这颗星球的水分!然后我们再回太阳系弄点移民回来,不出十年,这儿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基地的!” 贝蒂摇摇头,说:“还有一个大问题,这个星球有主人。这儿我们说了不算。” 范德加锡说:“避难所里的那些人吗?管他的呢?这个星球这么大,而他们只有四千人而已。再说了,如果我们把星球治理好了的话,他们会感激我们的!” “不,我们不能仅靠猜测来断定他们的想法。况且,这个星球的关键就是人造太阳,而人造太阳正是控制在他们手中。如果他们关闭了太阳,那么这颗星球就与陨石带里那些冰疙瘩没什么区别了。”贝蒂说:“总之,在找到避难所之前,我们还不能确定任何一个改造计划。” 既然贝蒂这么说了,那么寻找避难所就成了当务之急。我早就释放了两颗卫星去寻找避难所的位置,目前,我只能等待卫星的探测结果。 而贝蒂呢,她又呼叫了两名幕僚前来帮忙。其中一位是图雷,一个电子游戏玩的极好的黑大个,他是前地球政府信息部的首席工程师,对于分析个卫星信号啥的很在行。另一个呢,居然是豌豆苗刘骁勇,他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有军衔的武官,所以得需要他来做点敌对程度分析什么的。 图雷帮我通关了好几个游戏,而豌豆苗这孩子怎么说也曾经舍身助我脱险过,既然是这两个人来到驾驶舱,我也就默许了。 两颗卫星转悠了一下午,除了绿色汪洋之外一无所获。说白了,这两个民用级别的卫星也就是俩电子眼,它们只能对地表上的物体进行视频分析,而对于地表之下的东西无能为力。如果避难所是建立在洞穴里面呢?那么这俩卫星就算是转悠一年也发现不了。 我准备换个办法:用黄金坦克号肚皮底下的元素探测仪扫射一下这颗星球,如果有哪个地方的元素含量与普通地表差别较大,那么这个地方是避难所的几率肯定会大一些的。 不过,探测仪的功率是有限的,想要个精确点的结果,就得离着被探测区域近一点。于是,我操纵着黄金坦克号,向叮嘎星靠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