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谍王》 第1章 高难度任务 一九三五年八月十三日,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天微阴。 这是一个人鬼共存的日子。 1931年,日本阴谋制造并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完全侵占中国东北,并成立伪满洲国。 此后的11月8日,日寇又在华北重镇天津制造了天津事变,妄图把天津变成另一个沈阳。 幸亏,在中国军民的全力抵抗之下,日寇的阴谋最终没有得逞,可此后的天津,却变成了日本军在华北的中心,这里也慢慢成为了日本鬼子的天堂,他们在这里的行为也日渐嚣张,弄得这里的国人整日人心惶惶。 这一天,天津旧城区外北门大街上,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的便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行走着,他时不时驻足四望,似乎在好奇地探视街边的店铺,可实际上,他的眼神却瞟向了自己的身后及左右。 便衣男子叫关庆云,是军统特务处天津站行动队的副队长兼第二行动组组长。 在确认无人跟踪后,他拐进了街头的竹竿巷,来到了竹竿巷36号门前,抬手敲门:“咚……咚……咚咚咚。” 两长三短有节奏的敲门声后,门打开了,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从门后探头看了出来,在看到关庆云后,轻呼了一声:“师兄……” “进去再说。” 关庆云闪身进了屋,并顺手把门给关上。 在屋内的一把椅子上坐定后,他又开口了:“宝山,有任务。” “师兄,请指示。” 一脸恭敬的年轻男子姓袁,叫袁宝山,是军统特务处的新进成员,前几天才刚从南京抵达天津,还正在熟悉这边的情况。 “你的敲门任务确定了,目标是铲除徐文德。” 按照军统特务处不成文的规矩,每个新成员加入后,必须在短时间内尽快完成一次敲门任务,这一来是为了表忠心,二来是便于上峰考察其能力。 这有点类似帮派的风格。 不过这也正常,要知道军统特务处的老大戴老板原本就是帮派出身,军统特务处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蓝衣社。 “徐文德?” 正在认真听指示的袁宝山愣了一下后,立即回顾起他看过的相关资料来。 他抵达天津后,刚一安顿下来,关庆云交给了一堆资料来让他熟悉,袁宝山清楚地记得,徐文德便是其中的重量级人物之一。 袁宝山立即就苦笑了一声道:“师兄,一个敲门任务就把这么重要的目标交给我,站长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一点?” 由不得他不苦笑。 这徐文德可不简单,完全算得上是天津现在的风云人物之一。 天津青帮实力雄厚的重要头目之一; 天津日本警察总署的司法巡长,在整个天津城内的影响力非常大; 文德楼和文德汽车行老板,身家不菲; 徐文德的这三个身份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名震天津卫,最为重要的是,他是天津现在最为有名的汉奸之一,正因为如此,他被列入了军统天津站的锄奸名单中,而且还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位。 像这样一位重要锄奸目标,如果交给关庆云这样的行动老手去执行,那还可以理解,可听关庆云的意思,这个目标现在是打算交给袁宝山去执行,这是不是太为难他了一点? 别忘了,袁宝山还只是一个新人。 “宝山,看来你已经看过徐文德的资料了。” 关庆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他对袁宝山的反应表示满意。 要知道,前两天他交给袁宝山的资料里,可是涵盖了天津市范围内一百多位重要目标,现在袁宝山一听到徐文德的名字,就能立即意识到这个任务的高难度,说明他在短短的两天之内就已经熟记了这些资料。 这样的记性和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也难以做到。 这个小师弟的能力不一般! 得出这一认知后,关庆云又接着说道:“宝山,吕站长可是新官上任,咱们天津站又沉寂了这么久,他不干出几件有影响力的大事怎能向上峰交代?” 袁宝山又苦笑了一声。 他听明白了关庆云话里的意思,他之所以在他的特务生涯一开始就接到如此高难度的任务,这跟军统特务处以及天津站的历史有关。 一九三二年三月初,为加强对国党军队军官的思想控制,蒋委员长以“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为名,成立了复兴社(对内也称为“力行社”、“蓝衣社”),蒋委员长亲任社长。 在复兴社下面,又设立了组织处、宣传处、训练处、特务处等四个处,其中最为重要的特务处,蒋委员长交给了他最为信任的戴老板来负责。 在戴老板手中,复兴社特务处发展很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由密查组的十多个人发展成为一百多人,以后逐渐发展到近千人。 但由于复兴社特务处是一个秘密组织,不便公开捕人、杀人,因此,在一九三二年九月间,蒋委员长又任命戴老板兼任了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第二处处长,使之便于公开搞特务活动。 自此开始,复兴社特务处便以军统之名,在全国范围内大肆开展情报和特务工作,各地的情报站也相继成立,天津站便是最早成立的站点之一,并且因为天津的特殊性,很快就发展成为了全国五大站之一。 对于天津站来说,1934年它的灾年,先是首任站长犯错锒铛入狱,紧接着,半年不到,接任的第二任站长又意外身亡,结果,天津站的站长空缺了好久,上面也没有派出适当的人前来接任,整个天津站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所有工作差不多进入了停顿状态。 直到一个多月前,上峰才委任吴启民来天津担任第三任天津站的站长。 新官上任自然得烧火。 袁宝山只是没想到,吴大站长所烧的第一把火,竟然是让他这个新人去负责刺杀整个天津卫都有名的大汉奸,这岂不是强人所难? 可袁宝山有得选吗? 作为一名特别军人,他深深明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的道理。而且,作为新加入军统的新丁,他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但看过资料的袁宝山知道,徐文德真的太难搞定了,如果有得选,他宁愿从那一百多份名单中挑选一个更加有影响力的人选。 “师兄,为什么选徐文德,能告诉我吗?” 他不甘心地问道。 “为什么选他?你仔细想想。” 关庆云似乎没有把话说透的意思。 他又提醒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得有政治敏感性,你好好结合中央最近的政策好好想想。” 政治敏感性? 袁宝山皱起了眉头。 说实在的,他正式加入军统特务处才一个多月时间,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清刺杀徐文德跟中央的哪项政策有关。 想不清就暂时不想,先把任务接下来再说。 “师兄,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需要好好侦查并谋划一番。” 关庆云点了点头:“可以,你好好策划整个行动方案,需要行动队支援的话尽管开口。” 很显然,这个任务的难度实在是太大,关庆云也没想让袁宝山单独去完成,而是让他牵头而已。 为了给袁宝山施加压力,关庆云又开口了:“宝山,你可是站长亲自从南京挑过来的王牌新人,他可是准备重点培养你的,这个敲门任务虽然难,但你也不能畏惧,你得好好去准备,争取一战扬名。” 第2章 王牌新人 王牌新人! 待关庆云走后,袁宝山忍不住再一次苦笑。 他万万没想到,表现太好也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 说起这个王牌新人,他觉得自己很冤。 1932年7月,时年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的袁宝山,报考了当时名震一时的浙江警校,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 当时的浙江警校确实很有名。 1928年,为“使整个中国警察管理现代化”,国民政府在杭州成立了浙江省警官学校,并任命美国“警察专业化之父”奥古斯特·涡孟的中国学生余秀豪来担任校长,把当时最为先进的美国警察培训制度和课程照搬到中国来。 在校长和众多教官的一齐努力下,浙江警校很快就在国内打响了名气,成为了警察培训领域中唯一的一个全国性机构,名气甚至盖过了之前最好的内政部警官高等学校,开始全国范围内招收优质学员。 袁宝山就是第3期警校正科生中的一员。 按照他当时的想法,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合法持枪的警察,以在这个乱世来保自己和家人平安。他万万没想到,从他踏入浙江警校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变化来自于戴老板。 1932年6月,为训练一批“政治警察”人才来从事情报、保防、安全、警卫等特务工作,戴老板向蒋委员长建议,在浙江警官学校成立“特务警察干部训练班”并或同意。 同年10月,戴笠兼任浙江警官学校政治特派员,实际全盘掌握了警官学校的控制权。 在完全控制浙警校后,戴老板开始把警校办成特务处特工训练的基地。 为训练优秀的特务,他对警校的正科生进行严格的甄别和考核,将认为够得上做特务工作条件的特别甄选出来,一部分送出国留学,剩下的开始接受专业的特务训练。 专业的杭州特训班分为甲、乙、丙三个班级。 在这三个班中,丙班专以培训女特工人材为目标,用以担任特殊任务,招收的全部是年轻漂亮的女学生。 而乙班的培训目标是为特务处培养行动特务,培训内容偏重于摔跤、擒拿、格斗、射击、拳击、驾驶、骑马、举重等,该班学员毕业后,大都成为特务处各级组织里心狠手辣的杀手。 至于甲班,其培训目标是培养特务处的高级特工人员,因此其选材十分严格,每个学生均须经戴笠亲自考核、圈定,至于其学生来源,一部分来自于乙班毕业生中的顶尖者,另一部分则来自于一线特工。 可以说,当时的杭州特训班成为了军统的早期人才基地。 因为保密制度实在是太严,当时的袁宝山对于特训班的存在是一无所知的,进入警校后,他只是专心的学他的专业课程。 按照规定,浙江警校的正科生采取的是两学年制,在校学习两年之后,毕业生就可以作为优秀人才分派到全国各地的警察局去担任要职。 “成绩越好,可选择的范围就越大!” 当时的袁宝山很傻很天真,因为校长的这句话,他开始努力学习专业课程。 两年之后,他以同届综合排名第一的成绩顺利毕业。 临近分配前,袁宝山等第三期正科毕业生中最为优秀的30人被召集到了一起,在一个隐秘的教室,在那里,他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戴主任”。 什么? 接受特警培训当行动特工? 袁宝山差点就惊叫了出来。 他很懊恼。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胸无大志的他,上浙江警校只不过是想混个警察当当,这样既能合法拿枪又不用上前线送命。 在这个狼烟四起的乱世,没什么比保命更重要。 至于升官发财? 他想都没想过。 特工不好当! 这可是比上战场还更容易送命的活,袁宝山想退出。 可是…… 按照戴老板规定的特务纪律:“生进死出,活着进来,死了算出去。” 从他见到戴老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为了军统中的一员,想出去的话,必须得拿命来换。 不得已,袁宝山只好向命运妥协。 他深深明白,特务确实是个在刀口上舔血的职业,一不小心就会把小命给弄丢了,为了多学点活命的本事,袁宝山又开始下苦功。 半年之后,他又一次毕业了,在摔跤、擒拿、格斗、射击、拳击、驾驶、骑马、举重等特务训练科目又拿了全班综合第一。 于是,他又一次见到了戴老板。 什么? 还要接受训练,当更为危险的高级情报特工? 袁宝山又一次傻眼了。 他这才知道,有时候表现太好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枪打出头鸟! 可问题是,他现在走的是一条没有退路的不归路,他只有勇往直前。 他又一次投入到了艰苦的训练中。 这一次所接受的训练科目又有所不同,包括:(1)情报(包括密写通讯和药水反应等);(2 )侦探(包括侦查、化装。跟踪、脱梢等);(3 )爆破(包括炸弹装制、手枪拆装、烈性药物炮制等);(4 )密码(包括电码排列和翻译等);(5 )照相(包括摄影、洗印、放大等);(6 )擒拿;(7 )汽车驾驶;(8 )各式枪械射击;(9 )政治;(10)外文(英、日等语)。 又半年过去了,袁宝山再次以全班综合第一的成绩毕业。 他又一次见到了戴老板。 “很好,你不愧为这一届的王牌新人,没有让我失望。” 非常难得的,戴老板单独跟袁宝山说了这么一句夸奖的话。 王牌新人的名声就此在军统内部小范围地传开。 很快,袁宝山和本班其他学员一起调到了南京洪公祠军统局,进行短期实习,等候分配工作。 不久之后,他被急需补充优秀情报人员的吴启民优先挑来了最为危险的天津站。 天津站确实是整个全国最为危险的情报站。 为啥这么说? 天津是日本中国驻屯军所在地、华北中心,驻军人数仅次于东北。 天津是日本驻中国所有特务情报机关总部所在地,什么宪兵总部、特高科、梅机关、满铁、陆军派遣军司令部情报部、黑龙会等等,这里全都有,而且还是大本营。 天津还拥有全国最多的汉奸,人数多达数千上万人。 …… 所有的这一切,弄得军统的天津站在这里只能以潜伏的形势存在,像袁宝山这样的新人一来到这里,只能偷偷隐身在竹竿巷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简直就是龙潭虎穴! 唉,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单纯,要是当初收着一点,表现不那么突出的话,也许自己早就在内地当了一名逍遥的警察,那用得着来干这么艰巨的任务? 这王牌新人的称号害死人啊! 叹了一口气,袁宝山从资料堆里重新找出了徐文德的那一份,认真研究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任前面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都得勇敢地走下去了。 第3章 致命的任务 徐文德确实该死! 他的该死之处,其实主要点并不在于他给日本人当了巡捕,变成了国人深深厌恶的汉奸。 他的最为该死之处,在于其利用职权大肆贩卖烟土。 总所周知,近代以来,鸦片一直在腐朽国人的躯体、侵蚀大家的灵魂,让中国变得羸弱不堪,成为了帝国主义的砧上肉、盘中餐。 因此自清朝开始,中国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 从林则徐的虎门销烟,到孙国父颁布的《大总统令禁烟文》,再到袁大头的《通饬禁种鸦片文》,直到1935年4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向全国发布禁烟通令,并公布《禁毒实施办法》、《禁烟实施办法》,国人一直在向烟土说不。 可是在天津,在日本人的支持甚至是刻意之下,烟草却在此大行其道,在小小的日租界内,烟馆竟然多达400多家,并由此向整个天津的日占区域扩散。 日租界当局不仅公开支持烟土经营,甚至还直接重度参与贩卖鸦片以牟取厚利,他们公然包庇甚至参与鸦片运送,因此使日租界成为贩运鸦片的主要基地,让鸦片从这里扩散至整个华北。 可以说,天津已经成为了整个华北的烟土贩卖大本营。 而在这条烟土贩卖链中,徐文德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日本人的支持下,从1924年起,徐文德就开始负责向日租界包运鸦片,为方便运送烟土,他特地在日租界开设了文德汽车行,名为出租汽车,实则为运送烟土而开。 为了方便售卖烟土,他又在日租界内开设了一家名为文德楼的大饭店,该饭店的200多间房屋,除了少数用来招待旅客食宿外,余者均租给了烟土行开设烟馆。 从内地及印度所产烟土经徐文德的文德汽车行运至天津后,都集中到了文德楼,再由文德楼再分拨给各烟土行。 可以说,徐文德是整个天津甚至是华北名副其实的烟土大王。 徐文德干这个确实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其一,他的行为获得了日本人的大力支持;其二,其青帮大佬的身份也可以让他的生意在整个天津畅通无阻;其三,身为警察署巡长,其可以利用职权,大肆派警察参与烟土贩卖过程中的沿途护送及值岗。 于是很快,徐文德成为烟土大王是必然之事。 也正因为他的存在,无数国人的躯体和灵魂逐渐丧失,大量金钱也流入了他和日本人的手中。 如此一个大肆侵蚀国人躯体和灵魂之人,岂不该死? 单从这一点来说,袁宝山对这个任务其实是不抵触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巴不得来亲手结束这个大毒枭的性命,以向其他的汉奸、毒枭敲一记响亮的警钟。 可这个任务的完成实在是太难了。 从资料来看,从前年以来,军统天津站已先后三次针对徐文德采取了刺杀行动,但遗憾的是,每次都是失败而归。 第一次,天津站派出了多达八人的行动小组,想当街对徐文德进行强杀,但这次强杀不仅没成功,反而在行动过程中损失了四名队员,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第二次,天津站安排高手蹲守在文德楼附近,想找机会对徐文德放冷枪进行暗杀,很可惜,因为徐文德防范实在是太过于严密,这次行动因为意外,仅让徐文德受了点皮外伤。 第三次,刺杀行动还没开始,就有两名行动小组成员意外被抓并且背叛告密,最终导致整个行动小组全军覆没,差点还危及到了整个天津站的安全。 可以说,为了刺杀一个徐文德,军统特务处前后搭上了十位队员的性命,代价不可谓不大。 袁宝山没想到,新官上任的新任站长吴启民点的第一把火,竟然是挑了这样一个高难度任务,而且,他还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这个新人来负责。 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还是这位站长太过于急功近利? 在袁宝山看来,这个任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致命的任务! 袁宝山惜命。 从内心来说,他并不想弄出石破天惊的大案来让自己升官发财,与命相比,权力和财富都没那么重要。 可是…… 上命难违。 已熟知军统游戏规则的袁宝山知道,一旦上峰把任务安排了下来,完不成也得想办法去完成,否则的话,后果跟直接送命没太大的区别。 唉,还是认真研究一番,看看有没有希望完成任务吧! 袁宝山又埋头认真研究起徐文德的资料来。 这个任务想要完成,其难点确实很多。 其一,找不到下手的点。 据资料介绍,已成惊弓之鸟的徐文德非常谨慎,他平时的主要活动范围仅限于徐公馆、警署、文德楼、文德汽车行等四个地方,无特殊情况的话,他很少去其它地方。 而上述几个地点都位于防范最为严密的日租界,在日租界范围内,日本宪兵、警署巡警、便衣特务四处都是,根本就没法采用大规模的强杀行动。 其二,防范非常严密。 据说,徐文德的鸦片生意,光是通过文德楼向日租界当局上缴的费用,每年就达50多万元。 50多万元是什么样一个概念? 以袁宝山为例,他现在是少尉军衔,拿的是一等少尉的薪水,每个月的薪酬加补贴是三十个大洋,也就是三十元。而大街上到处都是的黄包车夫,一个月的收入才十元左右。 由此可见,徐文德已通过烟土生意向中国百姓吸取了巨额的血汗钱。 有钱好办事,拥有巨额财富的徐文德为保证自己的安全,请了大量的贴身保镖,据统计,其家徐公馆所在,每天参与轮值的保镖竟有十数人之多。 而徐文德每次出行,除了自己是坐汽车、很少抛头露面之外,身边起码还有数名携枪的强力保镖围绕在他周围,有时甚至还有一小队警察跟随。 如此严密的防范之下,想趁他外出时刺杀也有点难。 其三,警惕性非常高。 徐文德知道,不管是他所拥有大量财富,还是招人嫉妒的烟土生意,都导致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因此他平时的日常起居非常谨慎,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性。 用人只用熟人,不吃陌生食物,不接触来历不明的东西,就算是生意上的伙伴想要接近他,也得先通过安全检查,确认没携带武器方可…… 如此高的警惕性之下,想伪装接近他完成刺杀也很难。 在袁宝山所学习的刺杀方法中,无非就是长枪远距离射杀、刀枪近距离刺杀、爆破、下毒、制造意外等这几种,可他思来想去后发现,不管是哪一种方法,都没有完成任务的万全把握,有的甚至属于不可能使用的方法。 比如说下毒。 那得先有靠近他的机会才行,这必须乔装打扮混入他身边,混成他的亲信才有机会。 这不仅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还未必能保证一定成功,因此,袁宝山首先就把这种刺杀方法排除在了他的行动方案之外。 接下来被他排除的是爆破。 因为徐文德的活动范围主要在人流密集的日租界范围内,并且日夜都有警察和宪兵巡逻,在那里,炸药的安放、引爆都很难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地点,因此用爆破来刺杀根本就不可行。 长枪远距离射杀接下来也被他给排除。 在徐文德经常活动、防范严密的日租界范围内,长枪根本就很难携带进去,就算携带进去了,也很难找到合适的狙杀地点。 如此一来,能用的刺杀方法就只剩下近距离射杀和制造意外了。 可具体该怎么实施? 在哪里实施? 纸上得来终觉浅,为了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袁宝山决定出门亲自实地考察一番。 第4章 一线曙光 对于袁宝山这种有着特殊身份的人来说,天津真不是一个好混的地方,这种不好混,首先就体现在出行上。 按理说,在这个年代,天津名义上还属于中国人,是国民政府控制下的地盘,中国人在这里理应很安全才对。 可事实上,日本人在这里除了拥有一个占地2150亩的日租界以外,还在九·一,时刻封闭的大铁门外面还有一个值勤的岗亭,里面有两名伪警察时刻警惕地盯着来往的行人车辆…… 这里同样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至此,在徐文德固定出现的四个点下手的可能性已全部被袁宝山排除。 事情麻烦了。 要知道,徐文德出行的话,不管距离远近,都是龟缩在汽车里,依靠那层铁壳来给自己添加一层保护,在那样的情况下,要想近距离刺杀,首先就得让车停下来,才能提升刺杀成功的几率。 汽车什么时候会停? 当然是在他固定出没的几个点。 在他固定出没的几个点上,就算汽车没有停下来,速度也会很慢,在这种情况下的刺杀才会真正产生良好的效果。 可是……如果这是个固定点都不适合下手的话,那他的敲门任务又怎么来完成了? 袁宝山又陷入了沉思。 让汽车停下来…… 他的思维很快就集中到了这个点上。 是啊,只要能让汽车停下来的话,何必一定要在这四个点上呢?在半路也可以啊! 袁宝山的眼神顿时又亮了起来。 他很快就有了一个初步的行动思路,那就是在徐文德经常出没的半路上来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下手。 当然,要想让徐文德的汽车在半路停下来,那就得制造点意外。 也就是说,这个任务的完成,必须得结合意外制造和近距离射杀两种方式来进行。 初步的行动思路有了。 反复思考了几遍之后,袁宝山觉得这个方案是可行的,但有几个问题也必须先去解决。 一是选择在哪里动手? 二是如何来制造意外? 三是得手后如何安全撤离? 袁宝山虽然还是新人,但他已学过的专业知识告诉他,一项特别的行动要想大获成功,就必须考虑周全,容不得半点疏忽。 带着这几个问题,袁宝山再次在日租界内一遍又一遍地转悠了起来。 在此期间,他还亲眼见到了徐文德的汽车在几个点间较为有规律地往来。 慢慢地,一个较为成熟的刺杀方案在他脑海中成型。 眼看日租界的出入口即将关闭,袁宝山终于停止了转悠,叫了一辆黄包车返回了北门大街,住处附近一处约定的墙上,给关庆云留下了要求见面的联络暗号。 第5章 行动方案 第二天一大早,关庆云又一次出现在了竹竿巷袁宝山的临时住处。 “这么快就有行动思路了?” 听了袁宝山的见面用意后,关庆云惊讶起来。 这是必然的。 说实在的,关庆云昨天来传达任务时,其实只不过是来传达上命,打心眼里他并不认可吴启民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他对这个任务实在是太了解了。 作为第二次和第三次刺杀行动的参与者,他亲自体验了这个任务的恐怖之处,一个随时能把参与者的性命搭上去的任务,就算再次交给他这个行动老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来完成。 这样一个艰难的任务,吴启民竟然交给一个新人来负责,这简直是在扯淡。 更为扯淡的是,才过去了一天,这个新人竟然就说有了初步的行动思路。 这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这个新人在胡闹? 虽然从关系上来说,袁宝山是他浙警的小师弟,可小师弟表现得如此不慎重,关庆云还是有些不悦。 当然,作为一个行动老手,在没有听到具体的思路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将这种情感表达出来的,因此,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来,具体说说你的思路。” 袁宝山拿出了一张天津地图,在关庆云面前铺了开来。 他先在地图上用铅笔把徐文德常去的四个点标了出来,然后又拿出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Y”字,再在“Y”字上标记出了四个点。 “师兄你看,徐文德经常活动的这四个点,分布其实挺有艺术的,基本上是以警察总署为中心。” 袁宝山在“Y”字的中心画了个小圈,表示那里是警察总署。 关庆云点了点头。 确实,从四个点在地图上的分布来说,正如袁宝山所描述的那样,从“Y”字的中心点往左上角延伸,是汽车行所在地,右上角则是文德楼,而徐公馆就在警察公署的正下方。 从距离上来说,另外三个点到警察公署都差不多。 “那又怎样?” 他不解地问道。 袁宝山却没有着急,他不慌不忙地在白纸上把租界出入口、宪兵中队、海光寺驻兵营等关键信息给标了出来,这才说道:“昨天我已实地考察过,这四个点都不适合动手。” 接下来,他把不能动手的原因详细解释了一遍。 关庆云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原本以为,袁宝山这么快就急于见面,并且说有了初步的行动思路,应该是拍脑袋想出来的纸上谈兵之事。 现在没想到,袁宝山竟然不仅进行了细致的实地考察,还能得出如此明确的结论,这倒让他稍感意外。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袁宝山应该是清醒地意识到任务的难度,并且能通过细致的观察来否决不可行的方案,说明他并非是一个鲁莽之人,并不会拿自己和同仁的性命开玩笑。 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情报站现在人手本来就紧缺,有经验的行动人员更是宝贝,他不可能让袁宝山带着同仁往火坑里跳。 如此看来,这个小师弟还是比较务实的。 对袁宝山的观感有所改观的关庆云又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准备在哪里动手?怎么动手?” 这是最为关键的两个问题。 袁宝山又拿起了铅笔,在地图上日租界范围内的松岛街和须磨街的交界处画了个小圈:“在这里动手。” 这是一个三叉路口。 关庆云立即追问道:“为什么选择这里?” “原因很简单,徐文德每天在警署下班后,会先去一趟文德楼,然后到了晚上九点左右,他会再从文德楼坐车经由松岛街回徐公馆。” “而我现在所选的这个点,离宪兵中队和海光寺驻兵营都有一定的距离,行动一开始后,日本人的支援不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这个点往上不远处,就是日租界和法租界交界处的出入口,我观察过,那里的防备并不严密,值勤的日本宪兵也不多。” “如此一来,行动完成后,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撤离。” 袁宝山冷静地讲述了自己的理由。 关庆云听了顿时眼神一亮。 他发现,先不论袁宝山的这个行动思路是否可行,但起码他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能观察出这么多东西并且形成清晰的思路,确实有几分王牌新人的风范。 “在这个点上,徐文德车队的车速会很快,你要多少人才能确保行动的成功?” 赞赏之余,关庆云又问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若是这个关键问题也能完美地解决,那这个行动方案就真具备可执行性了。 袁宝山秒懂关庆云的担忧。 他仔细观察过,徐文德的车队每次出行,都会是一次两辆,其中前面一辆坐着四名保镖负责开道,徐文德则坐着后面一辆上,车上加司机还有另外三名保镖陪同。 在日租界范围内的防范是非常严密的,而且到处还有宪兵巡逻,因此并不适合安排太多人采取大规模的行动,因此要想在此动手,只能尽量少安排人,才便于事后脱身。 而且,松岛街的路面非常宽,汽车在上面跑起来相当快,如果不把徐文德的车逼停的话,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 好在袁宝山已经有了清晰的思路。 他又用笔指了指须磨街上方,那里是明石街和松岛街交接的十字路口,再往右延伸,便是日租界和法租界交界处的出入口。 “这个十字路口的人流是很大的,就算是在晚上也是如此,因此徐文德的车行径这里时必定减速,我观察过,他的车再来到须磨街路口时,车速其实并不快。” “因此,如果给我安排一台车,再给我安排四名枪法精湛的行动好手,等徐文德车队的前车通过后,我的车从须磨街冲出来制造点意外,把徐文德的车逼停,我就有八分的把握来完成这个任务。” “还有,站里还得为大伙的撤退准备好可以藏身的安全屋以防万一。” 袁宝山对着地图细细讲述起行动的具体思路来。 他讲述得非常详细,几乎把整个行动过程完美地预演了一遍,细致得连前车保镖的反应也具体地描述了出来。 “好!” 关庆云忍不住拍手称赞。 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袁宝山是纸上谈兵的话,现在的他就完全不这么想了,他发现,袁宝山所描述的行动思路,在现有的条件下几乎称得上是完美无缺,非常具备可执行性。 如此完美的行动方案,他自己都未必能设计出来。 不愧是名副其实的王牌新人! 他忍不住向袁宝山投以了赞赏的眼神。 当然,他也有难言之隐,赞赏过后,他稍带愧意回道:“人手我可以给你安排,车我却没有。” 接着,他又加了一句:“不仅我没有,站里也没有。” 第6章 站长召见 现在的一辆汽车有多贵? 1924年,住在日租界的前大清末代皇帝溥仪,花了1.2万大洋在享茂洋行买了3辆轿车,也就是说,一辆小汽车的价格平均得四千个大洋,若是卡车,则更贵。 四千个大洋什么个概念? 四千个大洋可以在天津城里买上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当然,如果是在租界区买洋房的话,这点钱还是不够的。 可不管怎么说,汽车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奢侈品,只有那些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才买得起,而在军统天津站内,就算是军衔高至中校的站长吴启民,现在也没有配备小汽车。 “宝山,如果只是临时借用一下,我倒是可以给你想办法,可这次这车可是有去无回的。” 关庆云善意地提醒道。 袁宝山又秒懂他的意思。 他虽然不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但对于一辆小汽车到底值多少钱还是懂的,他也知道,一台车一旦投入到本次行动中,要么会被打坏,要么会被撞坏,到时肯定别想再开回来了。 这行动的成本确实有点高。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像徐文德这样的大毒枭大汉奸,家里的车好几台,另外还有一个大车行,而像他们这种干正事的,反而连一台车都弄不到……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那怎么办? 这任务总得完成吧? 袁宝山又皱起了眉头。 想了片刻,他突然说道:“没有车的话,咱们提前去抢一台到手,天津城里不是有那么多汉奸吗?师兄你帮我去物色一个目标来。” 关庆云听了又是眼前一亮。 是啊,自己没有可以去抢啊,反正对于汉奸又犯不着心慈手软。 “好,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向站长汇报,你在这等着,他可能会亲自过来问你。” 关庆云当即就表态,并且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这是必须的。 按照军统的纪律,一旦涉及到大的行动,必须层层上报,最终交给上峰来拍板决定。 比如说袁宝山现在的这个行动方案,虽然方案是由他构思的,就算关庆云再认可,最终执行与否的决定权也得由站长吴启民来拍板。 而吴启民在最终拍板之前,还得通过电报报到军统二处,向戴老板请示后方可执行,否则的话,就算行动成功了,不仅没有奖励不说,反而有可能受处罚。 官大一级压死人。 关庆云很快就见到了吴启民。 说起来,吴启民这位站长也有点可怜,因为天津的形势太过于复杂,他明明是全国五大站之一的天津站站长,官至中校,却得猫在法租界一栋不起眼的小洋楼里来隐秘办公。 换做是在别的情报站,他不仅能公开办公不说,还能住豪宅、开小汽车。 不过在天津却是必须低调。 这里的形势太复杂了,到处是日本的宪兵、特务不说,还有大量便衣汉奸在城里四处转悠,而在日本人眼里,极具破坏力的军统分子又是他们现在最重视的对手,一旦发现,绝对会下狠手。 因此,军统的人在这里必须低调。 正因为如此,整个天津站的几十号人基本上是分散隐蔽在整个天津城里,横向之间基本上不联系,上下之间也仅保持单线联系,以免有人暴露受牵连,造成整锅端的恶劣局面。 “庆云,你确定这个行动方案是袁宝山一个人策划的?” 在耐心听完关庆云的汇报之后,吴启民不动声色地问道。 说实在的,在听完整个行动方案后,吴启民也有眼前为之一亮的感觉,但作为一个在军统厮混了很多年的老人,他对于这种大的行动方案会考虑得更加慎重。 如果不能保证万无一失,那宁可不做,否则很容易给上峰留下无能的印象。 吴启民虽然也急于干出一点拿得出手的成绩来向上峰交代,但轻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站长,我敢保证,这个方案绝对是宝山独立完成的,他的侦查工作做得很扎实,思维也非常缜密。” 在袁宝山面前还稍稍端着的关庆云,此时却不遗余力地在吴启民面前夸起他来。 这是必须的。 在国民党内部,向来就有派系之分,各大派系在明里暗里争斗得死去活来,在军统内部也是如此。 现在,就军统特务处的成员的出身来说,主要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黄埔学生,这部分人始终在特务处内占据高位,起关键作用; 第二类是以浙警系毕业生为主体的特训班毕业生,这部分人数量不少,大都是特务处中下层骨干分子,活动力强,能量大; 第三类是留俄学生,这部分人数量不多但极有政治头脑和才干,但这部分人中有不少是中共叛徒,戴老板对他们颇存戒心,戴使用的方针是“用其才,戒其德”,“可以给以高官,不可以给予要职”; 第四类是江山人,这部分人为数亦不少,都是戴老板从家乡招来的,大都安排在特务处的电讯部门工作,戴笠对他们是给以要职,却不给以高官,利用他们对特务处的各级特务进行监视。 此外,还有一些从社会上直接招进的三教九流人物,根据其专长放在特定的岗位上使用,影响不大。 因而,在现在的军统特务处,内部争权夺利的主要是黄埔系和浙警系两派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派力量渐趋接近,生出了许多是非。 可能对戴老板来说,这正是他所希望的,有时则故意放纵他们争斗,他就可以更好地从中驾驭。 关庆云在军统虽然还只是中下层人物,但也已逐渐弄明白其中的奥妙,现在,既然吴启民主动问起,他自然得为袁宝山说好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是浙江警校的毕业生,只不过与袁宝山不同的是,他只参加过乙训班的训练,然后就来军统天津站当了一名行动特务,并且通过自己的表现升到了行动队副队长的位置。 既然是师兄弟,而且又通过这个行动方案初步认可了袁宝山的能力,那他当然得拉他一把,以便慢慢壮大军统天津站中浙警系的实力。 “你怎么看待这个行动方案?” 吴启民又不懂声色地问了一句。 “如果执行时不出意外的话,我认为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行动方案。” 关庆云还在不遗余力地推自己的小师弟。 “好,你带他到利顺德大饭店314房间来见我。” 第7章 奇怪的安排 位于英租界海河边的利顺德大饭店,是1863年由英国传教士殷德森主持建造的,这是外国人在天津开设最早的一家豪华饭店,到现在为止,这仍是整个天津最高端酒店之一。 吴启民贵为天津站的中校站长,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当然不会涉险去竹竿巷那样的地方见一个下层的行动人员,哪怕这个人是他亲自从南京要过来的王牌新人。 只有利顺德大饭店这样的高端场所,才能很好地符合他的身份,又能确保他的安全。 不过对于袁宝山这样的新人来说,利顺德大饭店却让他大开了眼界。 刚一进饭店,大堂内的金碧辉煌就让他忍不住问身边的关庆云:“师兄,在这里住一天得多少钱?” “8至24个大洋不等。” 袁宝山惊讶得差点就突出了舌头。 这个价格真的吓到他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一个月能拿三十个大洋的薪水已经算得上是富足了,没想到这点薪水在利顺德这种地方住两个晚上都未必住得起。 唉,奢侈浪费! 他忍不住又问道:“师兄,站长平时都住这里吗?” 关庆云并没有听出他的情绪变化,很随意地回道:“那倒不是,这里只是用来跟你见面的。” 袁宝山“哦”了一声。 原来只是用来接头的! 他有些释然。 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觉得站长这么做有些铺张浪费的嫌疑。 他的这种感觉在跟着关庆云进入314房间后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因为他发现,314房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单间,而是一个带会客区和办公桌的套间,应该属于饭店内最好最贵的房间。 确实有点奢侈! 当然,他把这种情绪掩饰得很好,在不露痕迹地扫视了一眼后,“啪”地一下,他冲着吴启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轻呼道:“站长。” 态度非常的恭敬。 他的这一举措立即就博得了吴启民的好感,笑颜微微从他脸上展露了出来。 这是必然的。 虽然说情报人员也属军人,但毕竟工作性质特殊,因此在工作站这种地方,基本上省去了敬礼这种容易暴露身份的繁文缛节,可吴启民还是挺享受这种被尊敬的感觉的。 “不必多礼,坐。” 吴启民指了指身边的沙发,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而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一张天津地图早已经展开。 这是在等着袁宝山亲口来讲行动的细节了。 等袁宝山坐定后,吴启民又开口了:“宝山,来给我讲讲你的行动思路,讲细一点。”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吴启民的专注力全部集中在了行动方案上,他问得非常细,但凡他所能考虑到的任何疑点,他都问了个遍。 当然,早已有所准备、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了无数遍行动方案的袁宝山也并没有让他失望。 “很好,你的表现没有让我失望,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希望在接下来的行动过程中,你能将这个任务按照预期完美地来完成,到时我来为你向上峰请功。” 袁宝山愣了一下。 他心想,站长这是认可了自己的行动方案吗?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位他还不太熟悉的站长,虽然在花钱方面有些奢侈,在任务方面似乎也有些好大喜功,但在行动方面却是很专业的,这一点在刚才的询问过程中就可以体现出来。 “谢谢站长,我一定努力完成。” 袁宝山立即站了起来,“啪”地一下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其实从内心来讲,他并不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执行这么高难度的任务,可经过一年多的专业特务训练后,他已经熟知了军统的风格,因此他在吴启民面前掩饰得很好。 吴启民对袁宝山的表现更为满意。 一个有能力又懂礼节知进退的下属,绝对能讨任何上司的喜欢。 他又和颜悦色地说道:“坐,我还有话要跟你讲。” 等袁宝山恭敬地坐下后,他又开口问道:“知道我为啥选徐文德作为本次行动的目标吗?” 为啥? 还不是因为这是一个已经失败了三次的高难度任务,新官上任、急于在上峰面前挣表现的你想通过完成这个任务来证明你的能力吗! 袁宝山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可他立即就想起了昨天关庆云曾经提醒过他的:干这一行的得有政策敏#感性。 他立即机警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为了配合新生活运动?” 早在昨天上街的时候,他就有留意到,市区内凡属在国民政府控制下的区域,很多地方都刷上了“生活艺术化、生活生产化、生活军事化”、“不吸毒、不赌博、不嫖妓”等内容的标语。 袁宝山知道,天津市国民政府这是在大力推动蒋委员长所号召的新生活运动。 1934年2月19日,蒋委员长为强化其统治效能,在南昌行营举行的扩大总理纪念周上,做了题为《新生活运动之要义》的讲演,宣布“新生活运动”就从这一天开始。 由此,为了解决内忧外患的统治危机和国民生活腐化堕#落的现实状况,举国上下都开始了这场以“民族复兴”为名的社会教育运动,试图从衣、食、住、行等方面入手改造国民生活,恢复“礼义廉耻”的旧道德。 新生活运动分为两个阶段,从1934年10月至次年3月为第一期,主要是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清洁”和“规矩”运动,自1935年4月开始,运动进入了第二期,开始推行“三化”运动,即“生活艺术化、生活生产化、生活军事化”。 在天津这边,第二期的三化运动具体下来有“十信条”和“七戒”,具体是: 十信条:(一)清洁整齐,(二)简单朴素,(三)迅速实在,(四)明礼仪知廉耻,(五)负责任守纪律,(六)服用国货,(七)锻炼体魄,(八)刻苦耐劳,(九)公暇读书,(十)为国牺牲。 七戒:(一)不赌博,(二)不冶游,(三)不吸用毒品,(四)不酗酒,(五)不失时失约,(六)不去赌场、马场、舞场,(七)宴会、庆吊、应酬不铺张浪费。 而在这十信条和七戒中,因为天津的历史和具体原因,戒毒戒赌又成为了重中之重,因此街头的宣传标语里有很多跟这相关的内容。 “你能想到这一点很不错!” 吴启民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为了打击日见嚣张的烟草贩卖活动,还国民一个健康的身体,我们有必要迎头痛击一番这些不法分子,给他们一些警示。” 他又接着说道:“当然,我之所以选这个任务来交给你,还有考察你能力的意思,希望你能全力去完成以证明自己王牌新人的实力,以便去承担更为重要的重任。” 袁宝山听了心里立即就咯噔了一下。 王牌新人! 又来了,他开始讨厌这个会让他涉险的称号。 还有,更为重要的重任,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逼的节奏吗? 他心里顿时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站长英明,属下保证权力完成任务。” 尽管感觉不妙,但袁宝山还是没动声色,而是违心地恭维了吴启民并表了决心。 没办法,人在屋檐行,不得不低头,他要想继续在军统混的话,必须得按游戏规则来。 吴启民接下来的话进一步印证了他那不妙的预感。 “就这么定了,这次任务就由你牵头去完成,关庆云亲自全力配合。” “另外,我提两点要求:第一点,整个行动你必须乔装进行,不要在关庆云之外的其他人面前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和面目。“ ”第二点,为确保你的安全,你提前住进日租界的东方饭店,行动结束后一旦脱身后你单独回东方饭店以躲避搜查,具体身份我来帮你安排好。” 袁宝山心里不妙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不在同仁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真实面目?还要安排假身份? 这好像是要潜伏的节奏啊! 第8章 天赋异禀 “宝山,走,一起喝一杯去。” 一离开利顺德大饭店,关庆云即向袁宝山发出了邀请。 袁宝山求之不得。 他来到天津以后,人生地不熟的,站里的人统共也就见过吴启民和关庆云两个,在吴启民面前,他还保持着一定的小心和拘谨,可是在关庆云面前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也许是得知他是浙警师兄的缘故。 现在,他正好有些事想从关庆云这里打听打听。 “好。” 袁宝山痛快地答应了。 关系更为亲近的师兄弟两人一起喝酒当然用不着讲排场,而且,真要喝酒的话,还是去中餐馆自在,因此关庆云径直带着袁宝山坐黄包车回了华界,去到了北门大街的天盛号,要了一间包房坐了下来。 “师兄,我怎么感觉站长对我的方式怪怪的,为什么不让我在其他兄弟面前暴露?” 一坐下,袁宝山便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这么一提,关庆云便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是的,我也感觉有点奇怪,当时我去接你之时,站长就跟我交代,由我负责跟你单线联系,不让你跟其他兄弟有任何接触,也不让我跟任何人提起你的存在,因此我估计接下来还有重要任务交给你。” 袁宝山不妙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突然有一种想把任务搞砸的冲动。 身为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人员,他知道身份被严密隐藏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即将深入敌群深度潜伏。 潜伏,一个让特工们深感恐怖的词,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羊披上狼皮后被丢入狼群,让它时刻胆战心惊,生怕被暴露。 袁宝山真心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他有得选吗? 他发现,自己在进入浙江警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他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原因就在于他做事太实诚、太认真,总想把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做得尽量完美。 原来认真也是一种错,看来以后得稍微收一收。 可现在收还来得及吗? 袁宝山很是懊恼。 关庆云还不知他内心的懊恼,带点赞赏加调侃的意味说:“宝山,看来处里和站长对你都很重视啊,你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等你高升了,千万别忘了关照一下师兄哦。” 袁宝山苦笑道:“师兄,你别取笑我了,站长既然有这样的安排,那接下来一定是派我去潜伏,按这样的势头走下去,我能活多久都还未知呢。” 关庆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作为一个老特工,关于站里对袁宝山的特殊安排,他自然意识到特别之处,只是碍于纪律他才不好冒然提醒,但他还是没想到袁宝山竟然这么快就意识到了。 真是天生就干这个的料! 关庆云又忍不住由衷地暗赞了一声。 虽然他和袁宝山的接触还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可袁宝山这几天的表现已足以让他感觉惊艳,他发现,他的这位小师弟在敏感性、观察力、逻辑思维能力等方面都非常出色,而这些恰恰是一个优秀特工必备品质的一部分,他相信,以袁宝山的潜质,他需要稍稍锻炼一下,就能胜任各种高难度的任务。 当然,他也知道潜伏意味着什么。 按照特工的职能分工,大致分为情报系、行动系、电讯系、警政系等几种,比如说他自己就是以擅长行动出名,而情报系则需要更好的头脑外加各种特殊的专业特工技能,至于潜伏,那对特工的要求就更高了。 作为潜伏特工,他除了要求具备情报特工和行动特工的所有专业技能以外,还得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冷静和思维缜密的头脑、极强的观察力、坚定的意志和极强的忍耐力、超强的记忆力和应变能力、精妙的伪装能力和高超的演技等,否则的话,就会很容易暴露而导致送命。 可以说,那是真正把命拴在裤腰带上的活,一般的特工很难胜任。 那么,这么艰巨的任务小师弟能胜任吗? 关庆云不敢确定,他只能说,袁宝山身上具备很多潜伏特工的优秀品质,但是不是完全胜任他就未知了,毕竟他对袁宝山还不是太了解。 “宝山,先别想这么多,事到临头再说,现在不如还是先考虑眼前的行动吧,咱们来商量一下车的问题。” 无奈之下,关庆云开始转移话题。 袁宝山开始收拾自己的心情。 虽然他从关庆云的嘴里确定了自己即将被潜伏的消息,但从现有的迹象来看,应该很难从对方嘴里挖到更多的信息。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先把精力集中到现有的任务上来。 顺着话题,他也开口了:“师兄,车的问题我倒有个想法。” “说说看。” “站长不是说,但凡贩卖鸦片的都是该死之人对吗?” “没错。” “那就简单了,咱们就选林丙申,去抢他的车。” “林丙申是谁?” “林丙申是徐文德的便宜老丈人啊,你不知道这个人吗?” 见关庆云还是一脸的纳闷,袁宝山便耐心解释起林丙申这人的来头。 在关庆云带给袁宝山的资料里,其中有一份就是林丙申的档案。 林丙申原本是天津北郊的一名乡绅,四年前,他开始贪慕烟土生意的暴利,于是便想方设法把自己颇有些姿色的大女儿嫁给了徐文德做四姨太,然后在徐文德的支持下,他在日租界文德楼附近开起了一家名为紫竹林的大烟馆。 几年下来,其通过大烟馆可是赚取了不少,两年前,他还特意买了一辆小汽车,以便他往返城内与北郊之间。 因为其与徐文德的特殊关系,因此林丙申也进入了军统的锄奸名单,只是因为其烟馆的规模不算大,又没有明显的卖国行为,因此军统才迟迟没有动他。 关庆云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作为军统特务处行动队的副队长,他所带给袁宝山的那些资料他自然早已看过,但林丙申这种不起眼的小鱼小虾当然入不了他的法眼,因此他的记忆中当然没有这人的印象。 可让他惊讶的是,袁宝山对此人却记得非常清楚,这说明什么?难不成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关庆云决定印证一下这个问题,于是开口问道:“宝山,你特意看过林丙申的资料吗?” “特意倒谈不上,我只记得看过的资料里面有他。” 袁宝山回答得有点随意,可这种随意却把关庆云给惊到了,这简直就是过目不忘的本事啊! 他又不甘心地问道:“这么说来,你看过的那些资料你都记得?” “八九不离十吧。” 关庆云终于被袁宝山这很不经意的话给打败了。 八九不离十,这差不多就是过目不忘的本事。 还有,听袁宝山刚才这番话的意思,他不仅要劫林丙申的车,还打算要他的命…… 这也称得上是心狠手辣。 过目不忘和心狠手辣,这都是一个优秀特工必备的潜质。 关庆云觉得,若是这两点再结合袁宝山思维缜密、极强观察力、极其出色的训练成绩等这些特点,在做情报特工这一块,他完全可以算得上一个天赋异禀。 他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9章 一石二鸟 一个人的能力是如何形成的? 除了天赋以外,当然还与后天的成长有关。 就袁宝山来说,他出生在江苏无锡的一个小商人家庭,家里是经营杂货铺的。 打小起,袁宝山就算得上聪明伶俐,再加上家境条件尚可,因此他能有机会上学堂读书,成为一个读书人。 不过因为身处小商人家庭,这书是不能白读的,自他懂事起,每到放学,他就得去家里的杂货铺帮忙。 杂货铺的事是很繁琐的,每天除了售卖以外,还得清点货物、算账等,慢慢的,清点货物和算账这事便落到了袁宝山这个小读书人身上。 在从小就帮店里清点货物、算账的过程中,袁宝山慢慢练就了过目不忘和精于算计的本事。 其实,他在杂货铺里所练就的本事还远不止这两点。 因为往来杂货铺的人很复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因此袁宝山很早就学会了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性格也变得非常淡定。 唯一让他感觉不好的是,他成长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他开始真正懂事的时候,恰逢军阀割据时期,之后又经历了北伐战争,家里的杂货铺在此过程中经常会受到兵痞、地痞、街头混混的滋扰。 这也正是他当初为啥要报考警校的原因。 现在,当关庆云好奇地问起他为啥记这么清楚时,他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又有点过了,已经因为表现太出色吃过亏、被逼上不归路的他立即就回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林丙申的关系与徐文德比较特殊,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吧。” 话刚落音,他又说道:“师兄,你觉得林丙申这个目标如何?” 这是在学关庆云转移话题。 “挺好,搂草打兔子,就选他了。” 关庆云有一个不错的有点,那就是在自己人面前听懂分寸,人家不愿意多说的事他就不多问。 当然,他还没意识到袁宝山选这个目标的妙处。 不过从袁宝山的角度来说,因为关庆云也是行动的参与者,他决定把妙处给他讲清楚。 “师兄,你说如果日本人看到现场留下的汽车是林丙申的,会不会把注意力先集中到林丙申身上去?” 话一点破,关庆云立即就拍手称秒。 确实,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一旦行动完成,当支援的日本人抵达现场后,最快能在现场找到的有用线索就是那台用来充当道具的小汽车,在那样的情况下,首先当然会把目标集中到林丙申身上去。 一旦日本人的注意力被转移,行动队员事后的撤退和藏匿就要轻松许多了。 这绝对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妙招! 由此妙招做铺垫,整个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又大上了几分。 “宝山,来,咱们得好好干上几杯。” 因为包房内开始上菜了,兄弟俩终止了敏感话题,开始专注于吃喝。 当然,身为特殊人员,他们喝酒不可能喝得酩酊大醉,而是浅尝即止。 等喝得差不多了后,袁宝山又抢着去买了单,钱不多,两人菜没少点,再加上酒,也才不到两个大洋,在天盛号这种档次还算不错的饭馆里算是正常消费,同时也在袁宝山的承受范围之内。 不过他的这一举措又更是博得了关云山的好感。 看一个人会不会做人,就看他在花费方面出手够不够大方,而作为一个即将参与潜伏的特工人员来说,如果太抠门的话,就很难做到交游广阔,那样对获取情报是很不利的。 关云山越来越欣赏自己的这个小师弟了。 在他看来,袁宝山身上的优点越来越多了,如此发展下去,绝对能成为一位优秀的特工,也能出色地完成各种高难度的任务。 当然,这样的看法他不会轻易表露出来,于是问道:“宝山,接下来你怎么安排?” “既然确定了先对林丙申动手,那我就得先去考察一番,顺便完善一下之后的行动方案。” 对于袁宝山来说,他在天津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他又身份特殊,暂时不宜太过于张扬地去抛头露面。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把精力投放到任务上去。 尽管他并不想冒险去潜伏,可这是他做不了主的事,既然横竖是个死,那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先把手头的任务好好完成再说,袁宝山的性格就是如此。 而劫车目标一确定,袁宝山又有事情要干了,针对林丙申下手的难度虽远不如徐文德大,可这单行动毕竟与针对徐文德的行动是有关联的,同样容不得出半点差错,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就会影响下一步的行动。 因此,哪怕这是一个相对很轻松的行动目标,袁宝山也必须做足准备工作,以做到万无一失。 “那行,要是碰上什么难题,及时通知我。” 关庆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天盛号。 做特工就是这样的,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越是同仁,就越要尽量避免在人前一起露面,以免被有心之人给盯上。 这种感觉有点像行走在黑暗中的老鼠,袁宝山其实并不太喜欢,但他已经没得选择。 出了饭店后,他回临时住处换了一身便装,又叫了一辆黄包车,往北郊方向奔去。 他得为劫车物色一个合适的下手地点。 其实,他之所以把劫车目标选择林丙申,除了他是徐文德的便宜老丈人,可以做到一石二鸟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住在郊外。 可能是年龄偏大并习惯了的缘故,林丙申虽然在日租界开了大烟馆,但并没有住在城里,而是住在北郊的大宅院里,在那里,他还有着一大家子人。 因此,他每天在城里的烟馆呆到下午六点左右,便会坐车回北郊,然后跟家人共进晚餐。 这正是袁宝山盯上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别看林丙申相比徐文德那种大汉奸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小人物,以军统特工的专业,对付防范并不严密的他来说应该轻松,可这次劫车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因为劫下来的车接下来还要做大用,因此这个车必须劫得隐秘,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就会严重影响接下来的大行动。 从劫车到刺杀徐文德,整个环节都容不得半点疏忽,否则就会导致行动失败,并让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如此一来,物色一个僻静的下手地点是非常必要的。 出了北城地带,袁宝山下了黄包车,把车打发走后,开始缓缓向北郊走去。 合适下手的地点很快就找到了。 沿着马路行走了不远,他就在北城和北郊之间的连接地带看到了一大片竹林,而且因为这里有个小山包的缘故,这一带并没有什么住户,白天往来的人也不算多,估计一到傍晚,就更是人烟稀少。 这绝对是一个适合动手的好地方。 可问题又来了。 因为劫的车接下来还要发挥大用途,并且要做到尽量隐秘,因此在劫的过程中尽量不要动枪,以免毁车或在车上留下痕迹,进城时让他人看出端倪。 如此一来,就只能想办法把车逼停再趁机下黑手了。 可问题是这车要怎么才能顺利逼停呢? 第10章 算无遗策 林丙申最近几年的日子过得比较滋润,之所以滋润,当然是源自于他四年前的那一重要决定,那就是把女儿嫁给徐文德当四姨太,才让他有了今天。 说起来,其实林家以前的日子过得也不差的,作为天津北郊的老牌乡绅,林家在北郊一带拥有大片土地,如果是在正常年份,林家仅靠收租也可以让全家人过上不错的日子。 奈何这些年一直兵荒马乱的,再加上天津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这些年来,大片的田地都荒芜了,结果弄得林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不得不吃起了老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四年多前,有吸食大烟习惯的林丙申瞄上了在天津卫混得很风光的大能人徐文德。 虽然从年龄上来说,徐文德比他小不了几岁,可比能耐和实力的话可是比他大多了,于是林丙申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把长得貌美如花的大女儿送去给徐文德当四姨太。 两人一拍即合。 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决定是非常英明的,自从他成为徐文德的老丈人之后,林家的日子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徐文德的支持下,他在天津城日租界最好的位置开上了大烟馆。 开大烟馆真的好处多多。 首先是他自己可以肆意妄为地抽最为上等的烟土了。 烟土这东西是分档次的。 最上等的当然是来自印度的“洋土”,洋土的质量是最好但也是最贵的,一两得五六个大洋。 其次是来自云南的“云土”,云土的质量虽然比不上洋土,但也还算不错,价格相对就便宜了一些,一两需要三个大洋。 再其次,还有产自四川的“川土”、产自贵州的“贵土”等,这些都是国产的上等货色,质量虽然不如云土,但也还过得去,价格也比云土要便宜一些。 比较次等的,是日本人从伊朗输入的“红土”,也就是俗称波斯烟土的东西,不过那东西虽然价格便宜,但质量低劣、毒性大,吸食多了会便血,因此只有那些穷鬼烟民才会去吸。 除此之外,市面上还有大量的兑有杂质的“杂膏”、“劣土”可以选择,但那种低劣货一般是穷人才会去抽的。 在没有开大烟馆之前,林丙申虽然家底也还算殷实,但以他的条件,最多也就偶尔享受一下云土,大部分时候以吸食川土和贵土。 现在好了,有了徐文德当靠山,他现在连云土都不太看得上了,直接吸的是最为上等的洋土。 原因很简单,徐文德给他的供货价,仅需市面价格的一半,他完全享受得起。 当然,相比自己吸食,更大的好处是赚钱了。 开大烟馆真是一个一本万利的行当,他的紫竹林从徐文德那里拿到烟土后,转手一卖出去,就可以赚一倍,而且,有了徐文德当靠山,烟土的来源不愁不说,还不用担心别人来敲诈勒索,绝对是稳赚的行当。 因此几年下来,林家的日子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林丙申买下了代表高贵身份的小汽车不说,家里又有了丰厚的积蓄,若不是他住不惯城里,他就算是在日租界买大洋房也不成问题。 最近林丙申就在想,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自己是不是也该新纳个小妾了呢? 佃户王家那小女儿长得真水灵,他已经瞄了很久,确实可以下手了,他就不信王家敢不答应,实在不行,就从徐文德那里叫上几个拿枪的直接抢过来就是了。 一想到王家姑娘那俏丽的模样,刚吸完大烟,还躺在烟床上的林丙申心里就痒痒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经过几天的精心准备,终于到了该动手的日子了。 行动开始前数小时,袁宝山、关庆云、吴启民又聚到了一起,最后来落实整个行动的方案。 对于军统天津站来说,刺杀徐文德的行动绝对算是近期的一件大事,因此,虽然整个行动是袁宝山在具体谋划关庆云负责配合,但站长吴启民也一直保持着高度的关注。 “庆云,宝山,行动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把握吗?” 关庆云和袁宝山对视了一下,决定还是自己来替袁宝山向站长汇报。 作为行动的辅助者,他可以把整件事情说得更为客观一点,而且,作为非常看好袁宝山的师兄,他还可以趁机在站长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站长,此次行动可以称得上万无一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有信心保证整个行动大获成功。” 非常难得的,关庆云在吴启民面前唱起了高调。 “哦,这么有信心?” 吴启民饶有兴致地问道,此时他脸上展现出的是欣赏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对整个行动方案还是非常满意的。 “站长,宝山所制订的这个行动方案,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周密的一个行动方案,基本上每个细节他都已考虑到位,每个关键环节他也起码准备了三种以上的应对方案,如果这样的方案执行起来都还会出差错的话,我只能说是天意了。” 关庆云的话里满是溢美之词。 这其实是他的肺腑之言。 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一直跟袁宝山在一起,一方面是陪他一起完善整个行动方案,另一方面,是配合整个方案来安排必要的人手和资源。 结果他发现,袁宝山的思维不是一般的缜密,基本上每一个环节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考虑到位。 比如说在劫车环节中,有一个细节甚至于连他这个行动老手都忽略了的,那就是劫车成功后林家的反应。 按照正常情况,林丙申会在六点左右离开日租界,然后会在七点前回到林家大宅和家人一起吃饭。可今天行动开始后,林丙申应该是无法准时到家了的,甚至于以后都不可能回去。 如果换个人来策划本次行动,大部分人都可能忽略林丙申没准时到家后林家人的反应,从而有可能导致意外的发生。 但袁宝山不一样。 早在策划劫车方案时,他就已考虑到这个环节,并且向关庆云提出,要求派专人来处理这一细节。 这样的思维简直称得上是算无遗策。 很显然,他这一看法连吴启民都相当认同了,早已详细了解过整个行动方案的他点了点头,吩咐道:“那就开始行动吧,我等着为你们请功。” 第11章 得手 与往常一样,一到六点,林丙申就收拾好东西出了紫竹林,坐上了自己那台福特牌小汽车准备回家,负责开车的是他的司机兼保镖景成春。 按理说,以林丙申现在的身家,他理应多请一两个保镖才对,可在如今这个战乱缤纷的年代,保镖可不是那么好请的,要好吃好喝供着不说,工资也不菲,一个身手一般的的保镖,起码也得二三十个大洋一个月,若是身手好点的,五六十个大洋人家也未必来,毕竟这是卖命的活。 在林丙申看来,他在天津又没啥势力了不得的仇家,再加上徐文德又是他女婿,他在天津城内差不多可以横着走,因此城内根本就用不着保镖。 至于城外,现在到处都是驻军,根本就不会有土匪敢大规模地劫上来,再加上他往来又是坐小汽车,因此也没必要浪费钱去请太多保镖。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这么久以来,在他身上从来就没出过乱子,就算偶尔碰上点小麻烦,景成春也可以轻松搞定。 车开动了,缓缓向着城外驶去。 坐在后座的林丙申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林丙申感觉车慢了下来,然后他又听到了前面景成春的叫喊声:“喂,酒鬼,让开,你想死啊!” 他睁开眼睛一看,车速确实慢下来了,慢得跟蚂蚁爬一样,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车前面的大马路中央,此时正站着一个眼神迷离、连站都站不稳的醉汉,醉汉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差不多已经见底了的酒瓶子。 被景成春骂了一声之后,这酒鬼不乐意了,他拿起空酒瓶往嘴里倒了倒,发现没酒了后,把瓶子往旁边一摔,手指向了景成春:“你……你他妈……骂……骂谁呢?你给我……出来……老子不揍……揍死你……” 一边说着,这酒鬼还边往汽车这边走来,步履蹒跚。 林丙申皱起了眉头。 他最烦有人扰他清梦了,而且,他也不愿意把时间耗费在这烂酒鬼身上,于是他对景成春吩咐了一声:“下去赶紧把他弄晕了,直接丢路沟里。” “好的,东家。” 景成春应了一声,麻利地打开了车门,快步走向了醉汉。 林丙申也摇下了车窗,探头出去准备看热闹。 他喜欢看穷鬼们被欺负的情景,那样会让他无比兴奋,那种感觉跟吸大烟一样过瘾。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大跌眼球。 他突然发现,当景成春走下车后,原本摇晃着的醉汉却突然站定了,然后右手迅速从身后拔出了一把枪,指向了景成春:“站住,别动,举起手来。” 林丙申心里一咯噔:完了,遇上打劫的了! 就在他惊慌失措之时,车窗的侧后方也突然伸进来一支枪,抵住了他的脑门,一声低沉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别动,举起手来。” 林丙申此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还是团伙作案。 …… 连袁宝山自己都没想到,这次劫车竟然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得多。 按照他原本的设计,就是他假扮酒鬼把车逼停了下来并吸引车内人的注意,然后隐藏在路边竹林里的关庆云从后面悄悄摸上来,用枪把负责开车的保镖逼出来…… 至于林丙申那个大烟鬼,则差不多完全可以忽略,在他和关庆云两个专业特工面前,那大烟鬼根本就掀不起啥风浪。 他只是没想到景成春竟然会这么大意,大意得下车时连枪都没有摸出来,实在是太不专业、太大意了,。 那接下来就简单了。 “转过身去。” 袁宝山朝景成春命令道。 “兄弟……” “别废话,再废话一枪崩了你。” 在枪口的威逼之下,原本还想套话的景成春只能乖乖地转身,把后背留给了袁宝山。 袁宝山上前了一步,用空着的左手先从景成春身侧的枪套里把他的枪抽了出来,然后握枪的右手一挥,枪柄重重地砸在了景成春的后颈上。 景成春立即就软趴趴地瘫倒在地,彻底昏过去了。 袁宝山把枪一收,双手抱着了景成春的上半身,把他拖到到了副驾驶一侧,打开车门,把他搁到了副驾驶座上,然后又绕到了另一侧,坐到了驾驶位上。 在这个年代,会开车的人并不多,但这当然难不倒袁宝山和关庆云这样的专业特工,在他们训练过的特工专业课程里,原本就包含驾驶这一项目。 该把车驶离这里了。 如果在这里停驻太久的话,很容易引人怀疑。 不过还好,这次劫车行动确实非常顺利,从把车逼停到现在,总共也就用了不到三分钟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附近恰好又没有人车经过,这意味着袁宝山的此次行动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不过接下来还有麻烦要解决,那就是林丙申和景成春这两个累赘。 袁宝山扭头看了一下后座。 后排座位上一左一右坐着关庆云和林丙申,而关庆云手中的枪此时还顶在林丙申的脑门上,因为极度害怕,林丙申这个因吸食大烟过多而骨瘦如柴的家伙此时正在瑟瑟发抖,脑门子上也冒出了黄豆粒般大的汗珠。 这个吸血鬼的末日到了! 和关庆云对视了一下眼神后,袁宝山开动了汽车,向前跑了一小段后,趁着已逐渐昏暗的天色,拐进了路边竹林后的一片空地。 这是预先观察后,专用来处理累赘的地方。 一看到车驶离大马路,已经缓过气来的林丙申更加慌了,他战战兢兢地说道:“两位好汉……别杀我……我给你们钱……我有钱……我有钱!” 很显然,他把袁宝山二人当成劫财的土匪了。 边说着,他边从脚下小心翼翼地提起了一个牛皮手提包,递给了关庆云。 “哟,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因为右手拿枪不方便打开看,关庆云直接把包递给了前面的袁宝山。 袁宝山打开包一看,包里装着一封封已经封装好的银元,共计有八封,除此之外,大概还有三四十个散装银元,按照一封五十个来计,包里大概有四百多元的样子,这估计是紫竹林大烟馆这一阵子的收入,林丙申正好准备把它们带回家封存。 确实是意外之喜,但这个钱却买不了林丙申的命。 “下车吧。” 袁宝山把包往座位上一丢,自己先下了车。 该下狠手了。 第12章 悲天悯人 因为袁宝山和关庆云的目的很明确,因此就算林丙申拿出了不少银元来想买自己的命,那也是不可能的。 在关庆云的逼迫之下,林丙申也不得不跟着下了车。 关庆云倒也干脆,林丙申一下车,他就学袁宝山的,一枪柄就往他后脖颈砸去,直接把他给砸晕了,然后对袁宝山说:“站长交代过了,这两人就交给你来处理,让你多锻炼一下。” 袁宝山愣住了。 他明白处理两个字的意思,意思是取人性命。 说实在的,对于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取人性命这事其实已没有太大的难度,早在参加乙训班时,袁宝山就奉命去处决过犯人,他已经度过了那个心理难关。 可在袁宝山看来,现在晕厥在地上的这两个人里,林丙申就不用说了,他肯定是罪该万死,但这个司机跟保镖就不好说了,毕竟从资料里看,并没有关于他的明显劣迹。 这只不过是一个为了生存而为他人去卖命的人,虽说为一个鸦片经营者去卖命有助纣为虐的嫌疑,但也还罪不致死,若非万不得已,袁宝山并不想取他性命。 说不定这人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等着他去抚养呢。 尽管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袁宝山还是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完全冷血的人。 “师兄,这两人全权交给我来处理吗?” 袁宝山认真地问了关庆云一声。 “是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袁宝山指着躺在地上的景成春说:“这个司机我想放他一命。” 关庆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做特工这一职业,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把生死看淡,既要看淡自己的生死,更要看淡他人的生死,若是某人的生死会影响到某个重大行动,关键时候是不能有悲天悯人之心的。 一切以大局为重。 可现在,他似乎在袁宝山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不应该啊!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关庆云真的已经很认可了袁宝山的表现,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太多优秀特工必备的优良品质,比如说之前的酒鬼表演,若不是他早知道袁宝山是在演,他都真的会把那时的他当成酒鬼。 他相信,假以时日,袁宝山一定能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特工,可这种悲天悯人之心,可能在关键时刻坏事啊! 还有,这也有点不符合军统特工的行事风格,倒是有点像红党那边的作风。 这可不是好事! 他善意地提醒道:“宝山,此次行动容不得半点差池,万一这保镖中途醒来的话,很可能会给接下来的行动带来麻烦,还有,他是看到过你样子的,如果日本人事后找他调查的话,也会给你带来无穷后患。” 袁宝山沉默了片刻。 他不得不承认,关庆云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些隐患他不得不慎重去考虑。 但考虑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固执地说:“师兄,我知道,我保证他没机会影响我们的这次行动,还有,我现在是化了妆的,日本人事后调查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 确实,按照吴启民事先的吩咐,本次行动袁宝山已提前化好妆,他现在的样子和他原本的模样已经有很大的差别,而景成春只不过是在昏暗的天色下看了他一两眼,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至于景成春中途醒来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这一点,袁宝山则更不担心,他有办法解决。 “好吧,今天这行动由你做主,你说了算。” 见袁宝山一再坚持,关庆云退让了。 他这一退让,袁宝山便轻松了很多,他上前了几步,走到了昏迷中的林丙申的跟前,双手抬起了他的头,猛地用力一拧…… 林丙申头一歪,立即就没了气息。 在这一刻,袁宝山倒是表现出了他的杀伐果断。 关庆云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冷眼旁观。 在这次行动里,他除了要全力配合袁宝山以外,还有另外一个职责,那就是观察袁宝山的表现,并在事后详细地向吴启民汇报。 这是吴启民特意吩咐过的。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如果袁宝山表现出色的话,接下来真的很可能有重要潜伏任务交给他。 关庆云倒要看看,袁宝山接下来怎么处理景成春。 袁宝山的处理倒是简单。 他又走到了林丙申跟前,把他的裤腰带从他的尸体上解了下来, 同这个年代的很多人一样,林丙申系的并不是牛皮带,而是那种长长的缠腰布。 紧接着,他又如法炮制,把景成春身上的缠腰布也解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把景成春身上的衣服也拔了下来,搁到了一边。 关庆云不解地问道:“你还拔他衣服干嘛?” “我对比了一下,这人身材和我差不多,我如果装扮成他的样子的话,接下来的行动应该会更稳妥一点。” 袁宝山一边解释,一边拖着景成春走向了一根大竹子,用两条缠腰布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在了竹子上,然后把他的嘴也堵上了。 如此一来,就算他中途醒来,暂时也逃脱不了,不至于会影响整个行动。 至于到了明天,他能不能被人发现并捡回一条命,那就得看他的运气,袁宝山能帮他的也就这么多了。 拍了拍手后,袁宝山捡起了景成春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在稍稍调整了一番之后,他果然有了景成春的几分模样,在大晚上不近距离细看的话,还真不容易分辨出来。 又细细收拾了一下现场后,袁宝山向关庆云招呼道:“师兄,我们走吧。” 接下来,就该去面对更为重要的锄奸行动了。 不过在开始行动之前,这次劫车行动还有点小隐患需要去解决。 再次启动汽车,袁宝山又驾车往天津城里奔去,一进入城区后,他立即靠边停了下来,停车走向了几辆正在等客的黄包车,问道:“你们谁知道北郊林家庄林府?” 其中一个车夫询问道:“先生你指的是林丙申林老爷家吗?” 袁宝山点了点头。 有人知道就好。 他从口袋了掏出了两个银元,在手里抛了抛,问道:“愿不愿意帮我跑个腿,去跟林家打个招呼,说老爷今晚要陪个客人,要晚点才回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对于一个黄包车夫来说,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也不过是挣十个大洋左右,现在虽然已是晚上,北郊也稍稍有点远,但跑一下腿就能挣两个大洋,当然谁都愿意干。 劫车行动最后的隐患彻底解决,接下来,该上主菜了。 第13章 迷茫 至目前为止,今晚的行动一切顺利,不过相对来说,劫车行动还只是开胃菜,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接下来怎么安排?” 端坐在副驾驶座上,关庆云发起了新的提问。 他今晚的定位非常清楚,那就是当好这个行动的配合者,一切听从袁宝山的指挥。 事实上,袁宝山的表现也已获得了他的高度认可。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等时机到来。” 袁宝山平静地回道。 他的这种平静又让关庆云很感惊讶。 通常来说,在面临生死攸关的巨大行动时,就算是再训练有素的特工,也或多或少地存在一定的紧张心理,这种紧张心理越临近事前就表现得越明显,只有那些久经沙场的老江湖,才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可现在从袁宝山的表现来看,从他身上根本就看不到一丝紧张的情绪。 确实是天生的特工! 关庆云又暗暗地赞叹了一声,他对这个小师弟的能力越来越认可。 袁宝山确实没什么好紧张的。 打小起,他就在自家的杂货铺帮忙,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街头也时不时有各种学案发生,他早已见怪不怪。 至于他自己,既然已经知道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迟早会把小命给弄丢。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如果真的免不了一死的话,不如早死早超生。 当然,该惜命时还是得惜命的,但凡有一丝活的可能,他都会想尽办法去杜绝一切隐患,以尽量让自己活得更长一点。 比如说现在,他嘴里说是在静等行动时间的到来,可脑海里却在一遍一遍地过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以查看是不是还有被忽略的事情。 过了几遍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此之前,他和关庆云还意外从林丙申手里缴获了一笔银元,此时那个牛皮手提袋还静静地搁置在他身边,包里面现在除了那些银元以外,还多了一些从林丙申身上搜刮到的一些零碎东西,以及还有景成春的那支枪。 拎起那个包,他对关庆云说:“师兄,这笔银元怎么处理,总不能一会行动时还背着它到处跑吧?” 关庆云却回道:“这次行动是由你负责,这种意外的收获理应也应该由你来处置。” 袁宝山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怎么处置?” 新人就是新人,军统特务处的很多游戏规则他还不懂。 好在他碰到的是一个待他不错的师兄。 关庆云耐心解释道:“按照规矩,行动中意外收获的财富,一般由当次行动的长官或主事者来分配,通常是主事者拿大头,其他参与者按职务高低和出力多少来分一点,如果有必要的话,再给上峰孝敬一份。” 他很坦诚地把特务处的潜规则说了出来。 事实上,只要是军统特务处的老特工,但凡有点本事的,就不会有穷人,因为行动过程中时不时就会有意外之财出现,有人甚至会利用职权去故意搜刮钱财。 这毕竟是一个卖命的活,没有谁会傻傻地把到手的钱上交,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袁宝山愣住了。 在他当初参与特训班的培训时,其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学习内容就是防红党,他记得红党的政策里,就有“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内容,其中有一点就是“打土豪要归公”。 虽然他是红党对立阵容中的人,可作为曾经生活在社会中下层的小商人之子,他在骨子里却是比较认可红党的一些做法的。 若是人人都想着升官发财,那还有谁会真心来反对满清专治和列强的侵略以实现国富民强? 这种做法是严重违背孙先生的三民主义革命纲领的。 当然,这样的想法他只会埋在心里,而不会说出来,因为说出来是会没命的。 现在面对关庆云的提议,他当然也不会来故作清高,而是顺应着他的意思询问道:“那这笔钱我们分作三份,你一份,我一份,再给站长留一份?” 关庆云却回道:“你傻啊,这是一笔连站长都不知道的意外之财,你不说我不说的话,站长根本就不知道。再说,这点小钱站长也未必会放在眼里呢!” 袁宝山又愣了一下。 他又一次秒懂关庆云的意思。 按照师兄的说法,那就是这笔钱用不着孝敬站长,而是由他们师兄弟二人来分。 好吧,袁宝山现在还是个穷光蛋,他是不会嫌钱多的,再说,要想在天津这种地方混的话,确实得准备点钱在手里。 不过他却懒得费心思去分配了,他把包往关庆云怀里一塞:“师兄,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等行动完了再说。” 他这么做也是必要的。 按照之前的计划,在劫到车以后,一会制造意外的任务也是由袁宝山亲手来完成,因此为了避免暴露,从现在起,他就不能随意下车,也不能把车停在太过于显眼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包就只能交给关庆云去处理了。 “也好。” 关庆云没有拒绝。 他原本就该下车,去执行他所应承担的任务了,藏匿这个包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不过在接过了包之后,他却打开包看了一下,从里面掏过一样东西又递给了袁宝山:“这个表你先揣着,注意时间,不要耽误。” 这是一块从林丙申身上搜出来的怀表,还是金的,看起来价值不菲。 对此袁宝山没有拒绝。 作为一个行动特工,他确实需要一块表来精确时间。 在对过时之后,关庆云拎着包悄悄下了车。 看着关庆云离去的背影,袁宝山又陷入了沉思。 最为重要的行动很快就要开始了,他虽然并没有太紧张,但却有些迷茫。 他在为未来感到迷茫。 在过去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逼走向了这种在刀口舔血的生活,手上也开始沾染他人的鲜血。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但他知道,这样的生活现状还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更为艰巨的任务在等着他,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何时会是尽头,也不知自己即将走向何方。 他还知道,在现有的情况下,他无力去反抗和改变,只能一步步被动地前行。 该出发了。 袁宝山又发动了汽车,慢慢往日租界方向驶去。 第14章 行动就绪 在这个战火已暂时平息的年代,日租界入口处虽然设有森严的门岗,但检查得并不是很严,而林丙申的车上正好又贴有日租界的通行证,因此袁宝山开车进入日租界时,并没有遇到麻烦。 他顺利把车开到了须磨街靠近松岛街的交界处,然后停了下来。 在他正对面松岛街的街边,有一位在附近来回串走、向当街路人贩卖香烟的小烟贩。 脖子上挂着烟箱的小烟贩在看到袁宝山的车以后,立即就停了下来,原地掉了个头后又往回走。 一切正常! 袁宝山心里有数了。 这是他和关庆云预先越好的暗号,而那个小烟贩是关庆云专门安排来侦察动静并向袁宝山施放信号的,而在这个小烟贩的前面,还一路安排有线人,一旦徐文德的车队离开文德楼,沿路就会用特定的方式快速把消息传递到袁宝山这里。 袁宝山暂时关掉了车灯,又在车上细细检查了一遍接下来要用的道具,然后静等徐文德的到来。 此时的徐文德却还在忙碌着。 正忙碌着清点文德楼最近几天的账目。 对于徐文德来说,日租界警察总署巡长只不过是他的一份职业,有了这份职业的保护,他才可以顺风顺水地去经营他的鸦片生意。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只有两样东西能带给人安全感,一样是枪,足够多的枪,也就是实力;另一样是钱,足够多的钱。 而在这两者里面,钱是更重要的,只有拥有足够多的钱,才能壮大自己的实力。 因此,徐文德把他的鸦片生意看得非常重,尤其是涉及到文德楼的收入及账目问题,基本上不让他人插手,而是亲自过问。 毕竟对于他的鸦片生意来说,文德汽车行只不过是一个运送工具,文德楼才是最终的收钱口。 他不允许在文德楼这边出半点差错。 在他的要求下,文德楼的收支必须一天一报,相应的盈余也必须交到他手里,由他亲手锁入他在文德楼的专用办公室内的大保险柜里。 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徐文德就会把部分金条带回徐公馆,纳入地下金库秘藏。 在钱上面,徐文德永远只相信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他每晚都会在文德楼忙到起码九点后才能回家。 今晚也是如此,直到差不多接近九点,徐文德才和文德楼的账房核对完今天的收入,待账房先生走出他办公室后,看着办公桌上那些码得整整齐齐、金灿灿的大小金条和美金,徐文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文德楼的收入可不低。 因为做的是烟土批发生意,因此文德楼的资金往来是非常可观的,平均每天的营收高达数千近万大洋。 这个数字是很可观的。 比如说今天,现在码在徐文德办公桌上的,就有大黄鱼五根,以及美金二千七百美元。 按照现在的货币兑换行情,一根重达十两的大黄鱼可兑换银元330枚,一百美金可兑换银元300枚,算下来,今天的营收就高达近万银元。 这样的数字是很恐怖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统计下来,文德楼每年的营收高达三百万银元以上。 当然,这近三百万大洋也不全是徐文德的,其中还包括烟土的成本和一应开支等。 比如说向日租界当局以房租形式加公益费的名义上缴的费用就高达每年50多万元,再加上其它私人关系的打点,每年的支出也是不菲的。 可不管怎么样,一年到头算下来,属于徐文德自己的盈利起码也高达起码八九十万银元以上。 对于这个数字,徐文德是非常满意的。 在这个时局变幻莫测的年代,只有钱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徐文德希望趁自己还年轻,趁日本人在天津还得势,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再狠狠地赚几年大钱,然后带着家人移民国外,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寓公。 也正因为如此,徐文德在烟土交易上定了个规矩,那就是必须用极为坚挺的黄金和美元来结算,连银元都只能用作零头。 看着桌上的黄金和美元笑了一会,徐文德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了办公室一角的大保险柜,并将其打了开来。 每隔几天,徐文德就会将文德楼近日的收入,除了留下必要的开支之外,全部带回家。 今天又到了带钱回家的日子。 大致算了算,徐文德开始从保险柜里面往外搬金条和美元,然后连同桌上的金条和美元一同装进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牛皮公文包。 在仔细检查一遍公文包后,徐文德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朝一直值守在门口的护卫队队长陈宏中吩咐道:“备车,回家。” 因为一直身处风口浪尖上,徐文德对于自己的安全是极为重视的,不管去到那里,他身边都必定有大量可靠的荷枪保镖跟随贴身保护。 听了徐文德的吩咐后,陈宏中朝站在门口其中一个保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下楼通知备车。 作为跟随了徐文德多年之人,富有经验的陈宏中熟知老板的行为习惯,因此只需徐文德一声吩咐,他便能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无需老板过多操心。 等徐文德拎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后,陈宏中便带着其他三名保镖,前后左右把徐文德围了起来,开始小心翼翼地围着他通过专用的楼梯往楼下走。 文德楼虽然是自家的地盘,但毕竟往来这里的人还是有些杂,因此就算是在这里,陈宏中也非常谨慎。 这也正是徐文德信任他的原因。 文德楼后院楼梯口附近,正停着两台已经启动的最新款庞蒂克汽车。 这是这个年代最好的车之一。 车这里也是守卫森严,除了每台车上都坐着一名配枪的司机之外,车前还站着两名腰挎盒子炮的保镖,正一脸警惕地盯着院门口。 近楼梯口后,陈宏中快步跑了下来,先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值守的人和车,确定没问题后,这才转身迎上徐文德,把他护送上了后面的车,然后又绕到另一侧上了车,坐到了徐文德的身边。 在陈宏中的示意下,两台车一前一后离开了文德楼,然后很快又拐上了松岛街,往徐公馆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又一到手电筒光亮了起来,一连闪了两下之后,把信号传向了远方。 第15章 完美刺杀 在日租界内行动时,徐文德的车队基本是固定的,总共两台车,共八人,其中前车连司机在内一共四名保镖,负责开道,后车一前一后两名保镖再加上身手不凡的司机护卫徐文德,这样的防范足够安全。 今晚也如此。 因为走的是熟悉的老路,两台车上的人虽然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但并没有特别的提防。从文德楼到徐公馆其实也就一公里多的距离,而且还是在防范非常严密的日租界,确实用不着草木皆兵。 两台车行进得很顺利。 几分钟后,车顺利通过了最为繁忙的明石街十字路口,至此,今晚最后的行程也就剩下最后几分钟的路程。 意外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两台车缓慢经过明石街路口后,前车缓缓加速,很快又通过了十几米之外的须磨街三叉路口,而后车此时刚接近须磨街。 就在此时,一台福特T型车却突然从须磨街冲了出来,径直冲街边的一立柱冲去。 徐文德所在车的司机是非常机警的,他迅速察觉到了当前的突发状况,并立即踩下了刹车。 不踩不行。 如果不减速的话,会直接撞上那台福特车。 一个急刹车之后,徐文德的车距离那台车大概三米处停了下来,而那台福特车此时已撞上街边的大石柱,并稍稍转了点向。。 司机定神一看,说了一句:“好像是林丙申林老爷的车,失控了。” 坐在后座的陈宏中却比较警惕,他吩咐了前座副驾驶的保镖一声:“拔枪,注意警惕。” 与此同时,他把自己的枪也拔了出来。 徐文德的保镖团队的活力配备还是很强悍的,所有保镖配备的都是清一色的德国毛瑟兵工厂所生产的M1896毛瑟军用手枪,也就是国内有“二十响驳壳枪”、“大肚匣子”、“大镜面”、“自来得”、“快慢机”、“盒子炮”等多个称谓的手枪,近距离作战火力威猛,近乎无敌。 两名保镖加一名司机面对此突发状况如临大敌。 司机也很谨慎地观察着那台出事福特车的状况。 透过昏暗的街灯,可以明显看到福特车里除了司机外空无一人,而这台车在撞上街边的柱子时,司机的头似乎也随着惯性磕到了方向盘上,此时司机正用左手捂着头,尝试着打开车门。 而在此时,徐文德车队的前车已经冲出了十来米,此时也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福特车的车门终于被打开了,驾车的司机左手捂着头,摇摇晃晃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司机一看这个状况,又说了一声:“应该确实是出状况了,很可能是刹车失灵。” 陈宏中听了司机的话之后,却还是把腰间的枪抽了出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状况,认真吩咐道:“注意警惕。” 变化就发生在这一刹那间。 福特车司机在打开车门,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后,却突然抬起了刚被车门遮挡的右手,举枪就射,射向了庞蒂克车的司机和坐在前座的保镖。 一连数枪。 庞蒂克车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座的司机和保镖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陈宏中大惊,他顾不上还击,先左手把已经看呆了的徐文德按倒后,这才举枪想要还击,但他发现,开枪袭击的凶手在连开数枪之后,却一个翻滚,从福特车的引擎盖上滚了过去,躲进了街边的廊柱后。 这该如何是好? 陈宏中急了,此时车内就剩下他和徐文德两个活人,而前车又顺着惯性冲出去了起码十几米,此时才刚刚停了下来,车门都还没打开,支援完全跟不上。 在这个时候,他既想击杀凶手,又得保护徐文德,得防止凶手再次从廊柱后冲出来向他和徐文德袭击。 无奈之下,他只能举起枪,死死地盯向了凶手现在藏身的廊柱,以防止他再次冒出来袭击。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那一侧的街边此时却又冲出了两人,抬手就向他开枪射击,上十颗子弹钻入了车厢内,钻入了他和徐文德的体内。 陈宏中能听出来,枪手拿的都是近距离射击威力巨大的盒子炮。 完了,这是有预谋的大规模刺杀行动! 这是陈宏中最后的念头。 陈宏中死了,刺杀行动却还在继续。 那边的两名枪手开完枪后,没做任何留恋,迅速跑向了横在街中的福特车后,以车身为掩护,又举枪射向了前车下来支援的四名保镖。 此时,街的这一侧又冲出了关庆云和袁宝山。 关庆云举枪向庞蒂克车的后座连开数枪后,冲袁宝山吩咐了一句:“去确认一下目标死了没有,然后赶紧撤,我们来掩护。” 说完,他也迅速跑向了福特车后,去支援另外两名行动队员。 袁宝山现在倒轻松了。 可以说,此次刺杀行动的执行,和他预期的一样完美。 其实,在他开车冲出须磨街的那一刻,枪就已经在他的右手当中,在车撞上对面的廊柱后,他假装受伤,用左手遮挡了自己的额头,拎枪的右手却打开了车门,并利用车门的遮挡,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抬手就射。 这一小环节看似简单,却充分利用了人在面临突发事件时的应激反应心理。 人在面对突然发生的特殊事件时,会有短暂的失神过程。 这一短暂的失神足以致命。 事实也是如此,在这短短的几秒中之内,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射杀庞蒂克车前座的两人,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以袁宝山经过精心训练的精湛枪法,就算是盲射,也足以将两人杀死。 接下来,他没有恋战,而是从福特车头翻滚入了廊柱之后。 这一举措,其实是为了吸引车内人的注意,为对街的行动队员提供便利。 对街的行动队员一设计完毕,他和关庆云又冲出来向车内补枪。 …… 一环扣一环的完美设计。 事实证明,这一计划的执行也是同样完美。 现在,有了福特车做掩护,他根本就不用担心关庆云和另外两名行动队员的安全。 至于他自己,则轻松拉开了庞蒂克车的后门,然后看到了还在抽动的徐文德。 既然目标已确定,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 袁宝山抬枪又射。 几颗子弹钻入了徐文德身体的要害之处后,他终于停止了抽动。 该撤退了。 袁宝山枪一收,却突然发现汽车后座上还搁着一个棕色的公文包。 他没做任何犹豫,拎起公文包塞进了衣服下摆之下,趁着夜色冲进了对面昏暗的须磨街。 第16章 粉墨登场 徐文德死了,而且还是死在防范极其严密的日租界之内。 正如袁宝山所料,最先听到现场枪声的,是日法租界交界处的值勤宪兵。 听到激烈的枪声后,值勤小队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封锁日法租界的出入口,然后电话通知通知日租界宪兵中队,要求派兵至现场支援。 但由于值勤人数过少,再加上现场的枪声又过于猛烈,值勤小队根本就不敢派人去现场支援。 如此一来,就给了关庆云等人足够的撤退时间。 日租界原本就人口稠密,再加上事发时间又是大晚上,在有足够时间撤退的情况下,区区几名行动队员要想匿入人流当中实在是太轻松了,更何况军统特务处早已在日租界设立了数处用来藏身的安全屋? 至于现场这边,倒是在事发两三分钟之后,有几名当街巡逻的巡警赶到,但这些巡警就是日租界警署在当地招募的地痞、帮派分子,这些人平时维护一下治安还可以,要想让他们去追训练有素的行动特工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好现场。 又过了几分钟后,宪兵队才匆匆赶到。 在这个年代,日本在华的军队设置还比较特殊,在天津这边,在海光寺驻有一支人数近2000人的军队,叫中国驻屯军,也叫华北派遣军,隶属于日本关东军司令部。 而在中国驻屯军旗下,又有一支宪兵中队,专门在范围内承担维持维持军纪、保护要人、安保。防谍等工作职责。 现在租界内发生了严重的刺杀事件,自然是由宪兵中队来负责,因此在接到报告后,宪兵中队的中队长小林志野中佐便亲自率队快速赶往了现场。 现场的状况相当惨烈。 不算狭窄的松岛街中央,三台小汽车停驻在这里,其中一台庞蒂克和一台福特车上还弹痕累累,此外,街道中央及一台庞蒂克车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血淋淋的尸体。 “报告,死者是警署司法巡长徐文德及他的随从,其中七人死亡一人重伤。” 接到手下的报告之后,小林志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日租界,徐文德太有名气了。 别看徐文德只是一个小小的警署巡长,但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是日租界内鸦片生意的代言人,在他的金钱攻势之下,很多日租界内的权威人士早已和他关系非常密切,其中就包括小林志野。 如此重要一个人物被当街刺杀,这让大日本的脸面往哪里搁? “封锁租界,准备大搜捕。” 小林志野下达了最为正确的指令。 虽然此举有亡羊补牢的嫌疑,但却是小林志野必须做的,否则他承担不起来自各方面的怒火。 紧接着,他又开始亲自查看现场。 在确认主要死者是徐文德后,小林志野皱起了眉头。 作为一个在天津已呆了好几年的宪兵中队长,他很清楚一点,在天津范围内,如此专业的刺杀行动,只有两伙人干得出来,一是共产党的地下党组织,二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务处。 而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刺杀风格更符合军统特务处的作风。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能靠猜忌的,得找到明确的证据才行。 “封锁现场,寻找目击证人。” 小林志野又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目击证人的寻找遇到了一定的麻烦。 事发时,虽然在现场附近的人并不罕见,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中国人,这些人虽然在日租界谋生活,但并不愿意出卖国人,再加上有些人怕报复,就更是逼紧嘴巴不肯多说,生怕惹事上身。 不得已,小林志野只好下令抓人,把所有在现场的人都抓回宪兵队再说。 在武力的威逼之下,终于有人开口了,但信息却很含糊,询问了半天,小林志野只知道参与动手的人大概有四到五人,快速得手后又迅速分散离开了现场,至于凶手长什么样子、逃向了哪个方向,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麻烦大了。 从事发到现在时间已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而日租界人口又多,现在已多达五六万人,趁着这夜色,几名凶手想要匿入人流之中实在是太轻松了。 无奈之下,小林志野只能决定将事件上报。 要想全城大搜捕,光是靠宪兵队的人手是不够的,还得劳驾驻屯军派兵配合。 还有,既然此事牵涉到共产党或者是军统特务处,那还得通知另外一个单位,那就是“大日本天津陆军特务机关”。 这可是一个连小林志野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机构。 按照日军的习惯,每占领一地就会相应的成立特务机关,比如说在天津这里,这个城市虽然还没有完全占领,但因为天津是整个华北的中心,因此这个机关早就悄悄成立了,地址就在福岛街八号,对外的名称是茂公馆。 这个机关的能量可是大得吓人。 比如说1928年东北的皇姑屯事件,就是由这个机构策划完成的,主要谋划者就是现任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的土肥肾二,当年的土肥肾二还只是中佐。 又比如说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也是这个机构谋划完成的,主要谋划者还是土肥肾二。 再之后,亲自来天津说服和带走前满清皇帝,成立伪满洲国的还是土肥肾二,此时的他已经是关东军沈阳特务机关机关长,事后军衔也升至了少将。 当时为了达到目的,土肥肾二在这里还纠集上千流氓组成千余人的便衣队,在驻津日军的配合下,直接向中国军警发动武装挑衅,弄出了当年有名的天津“便衣队暴乱”事件。 这样的能耐,连小林志野都只有佩服的份。 按照分工,特务机关主要职责,就是负责当地的取缔反日抗日团体、拉拢知名人士、搜罗汉奸土匪、抓捕国共地下人员和苏联间谍、共产国际情报人员,拦截破译可疑电台信号等,派遣特务汉奸打入国军和八路军,以及反日武装潜伏,搜集军事情报。 因此,此事必须通知天津特务机关。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小林志野也巴不得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出去,他已经有一种预感,这个案子不是那么好破的。 在附近商铺找了一台电话之后,消息很快就被小林志野传递出去。 没多久,身着便衣的天津特务机关机关长松本诚也大佐便沉着个脸出现在了这里。 “小林桑,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这伙人的踪影!” 第17章 专业的松本 松本诚也的震怒是有原因的。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天津特务机关在这里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在松本诚也的老师土肥肾二的亲自指导下,特务机关在这里发展了大量的亲日分子,不仅制造了有名的“便衣队暴动”事件,还把整个天津城打造得铁桶一般,让军统特务处和共产党在这里都没了公开生存的空间。 在最近一两年,军统特务处和共产党在这里都没啥拿得出手的成绩。 为此,松本诚也颇感自豪。 可现在,徐文德的死把天津特务机关所精心经营的那个铁桶给打破了。 别看徐文德只是一个小小的警署巡长,但他却是大日本在天津精心布置的一杆枪,有了这杆枪的存在,大日本就可以通过毒品轻松来腐蚀支那人的躯体和灵魂,这比用真的枪炮来得更轻松。 松本诚也发现,在天津的支那人了,凡属抽大烟的,基本上都没啥意志可言,只要特务机关去拉拢这些人,基本上是一拉一个准。 因此,松本诚也和特务机关绝对不允许烟土贩卖这条线轻易遭到破坏。 还有另外一点,那就是此事对人心的影响。 如果徐文德被杀一事,特务机关不拿出点颜色来给对方看看的话,让那些跟随日本人的支那人会怎么想?以后还有谁敢为大日本卖力? 最为重要的是,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大日本即将在华北策动“华北自治计划”,这个计划的执行,需要拉拢很多亲日的支那人进入大日本的阵容中来,然后逐渐把华北变成第二个东北。 现在,徐文德被杀一事,对于这个计划的执行将会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 因此,现在的松本诚也很生气。 强压住怒火,松本诚也亲自查看起事故现场来。 作为一名富有经验的特务,他对于这种事件的现场处理比宪兵们更有经验。 再加上特务机关原本就是宪兵队的主管机关,而他又是现场军衔最高者,于是松本诚也直接接过了现场的指挥权。 他先看了看现场的三台车,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和车上的尸体,再看了看福特车打开的车门,又看了看身后的须磨街,开始推演整个事件的发生过程: 徐文德的车队从文德楼经松岛街回徐公馆,途径这里时,后车突然被须磨街冲出的福特车截停,枪手从福特车出来,举枪就射…… “查,这台福特车是谁的!” 松本诚也很快就找到了关键线索。 在吩咐了一声之后,他继续推演整个事发过程: 枪手开枪后,吸引了车内人的注意,然后配合的枪手突然从街边冲出来,从容射杀车内人,然后再跑向福特车后,狙击前车回来支援的保镖…… 没过几分钟,整个事发过程在松本诚也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般被推演了出来。 推演完毕之后,松本诚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刺杀计划,完美得几乎找不出任何弱点。 那么问题又来了。 天津城里啥时又冒出了这样一个善于谋划的行动高手? “查,军统特务处或共产党那边最近是不是有厉害的高手抵达天津?” 又一命令被发布了下去。 做特工就是这样的,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作为已在东北和天津呆了好几年的老牌特务,松本诚也已很清楚军统特务处和共产党在天津的底细,在过去的两年里,那两个死对头已经没有出现这么厉害的谋划高手了。 第六感告诉他,这是来新对手了。 至于怎么查到这名新对手的来头,他倒是不过于担心,情报工作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渗透和反渗透,经过这么多年的布置,不管是在军统那边,还是在共产党那边,特务机关都是有人的,只需多费点心思,就能打探到新对手的来头。 “报,福特车是紫竹林大烟馆老板林丙申的,林丙申是徐文德的老丈人,他女儿嫁给了徐文德当四姨太。” 下属的报告打断了松本诚也的思维。 第一条关键线索很快就有了答案。 松本诚也却立即皱起了眉头。 徐文德岳父的车?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又大有文章。 可新的线索一出来,他却不得不去查。 “带队去紫竹林,封锁整个大烟馆,查找林丙申和他司机的下落。” 又一条命令发布下去,两名特务率领一小队宪兵快速赶往紫竹林。 可松本诚也却再次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已发现,除了福特车来源这一线索之外,他已找不到别的有用线索来继续侦破此案。 至于全租界的封锁搜查,他基本上是不抱啥指望的,如果没有有效线索的话,这种大规模的搜查基本上是徒劳无功。 那怎么办? “带人去医院,一旦那名保镖苏醒过来,立即询问现场的情况。” 又一条命令被松本诚也发布了出去。 不过这条命令在他自己看来,应该是可有可无的。 那名保镖根本还没靠近这边,就被人射杀在地,就算他醒过来了又能提供啥有用的信息? 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无奈之下,松本诚也只能在现场等待信息反馈回来。 大概半小时后,一名穿着中式大褂的瘦小老年男子被带来了现场。 “你的,什么的干活。” 因为已经在中国呆了很多年,松本诚也已经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因此可以直接对来人进行讯问。 “报告太君,小的是紫竹林的账房,我家老爷在下午六点就已经离开紫竹林,坐车回家了。” 瘦小老年男子瞄了一眼现场的福特车,战战兢兢地回道。 “那你好好看看,这台车又是怎么回事?是你家的吗?快说,你们紫竹林是不是通匪?” 松本诚也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紫竹林账房立即就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太君冤枉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松本诚也立即又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经这么一吓,他立即就知道,这样的软骨头根本就不可能通匪,最起码一点,这人嘴里应该啥都问不出来。 如此看来,有限的线索又中断了。 没办法,松本诚也只好发布下一条命令:“立即带着他去搜查林家,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把林丙申和他的司机找出来。” 这是他唯一能抱的一丝希望了。 第18章 新的身份 是夜,整个日租界被弄得鸡飞狗跳的,始作俑者袁宝山却悠闲地躺在了东方酒店房间内的大床上。 行动一成功,接下来的撤退对他来说就没啥难度了。 因为他是第一个撤退的,因此他只需趁着夜色匿入一个早已物色好的阴暗角落,把罩在外面的车夫外套一脱,再剥下脸上的伪装,就能西装革履的,以富家公子的模样出现在街头。 这样的打扮甚至于他连劫到的公文包都无需隐藏。 很快,他就绕到了比松岛街更为热闹的宫岛街,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优哉游哉地回了东方酒店,等他步入东方酒店时,才有一队宪兵在他身后匆匆赶往案发现场。 东方酒店原本就是日租界内最为热闹的酒店之一,再加上这个点又是宾客进出的高峰期,因此他的进入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他顺利地回到了自己早就订好了的房间。 对袁宝山来说,这一敲门任务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而且还完成得非常漂亮。 可袁宝山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他有一种预感,接下来要交给他的任务,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和刀山火海。 原因很简单。 他入住东方酒店用的并非是他的真实身份,而是一个新的身份。 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新身份! 杨啸,江苏苏州富商之子,现年24岁。 一年前,因在欢场和人争风吃醋,开枪射杀了一名对手,结果被杀之人是国民党第88师一名少校团副,而且这人还是团长的小舅子,在团长带兵找上门之后,杨啸不得不在家人的掩护下外逃。 结果杨家的下场很惨,据说整个杨家都被那名团长找了个名头全灭了。 这是一个跟国民党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最为关键的是,这个身份还不是编的,而是确有其事,绝对经得起调查。 更为巧合的是,从照片来看,杨啸本人和袁宝山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年龄大了两三岁而已,袁宝山只需稍稍修饰一下妆容,就能跟杨啸一模一样,不是熟悉之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而且,真正的杨啸其实并没逃出多远,就被团长派人逮到,然后被秘密处决。 绝对的死无对证。 袁宝山服了。 他服于军统的能量之大。 这样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身份,如果不是在大量备选身份里精心挑选,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而且,袁宝山的老家无锡和苏州原本就离得不远,口音又很接近,只需好好熟悉一下杨啸的资料后,袁宝山扮他根本就没啥难度。 但袁宝山的注意力并没有杨啸的身份上,而是在另一个点上:跟国民党军队仇深似海! 天津站通过军统特务处给自己弄了这样一个身份,接下来到底准备安排自己干嘛? 只有可能是潜伏。 而且还是深度潜伏。 在天津这里,适合深度潜伏的就是日本人的阵容。 一想明白这点,袁宝山心里就一阵凄凉。 军统特工这个职业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如果再次深度潜伏,还得去当一个汉奸,就算这汉奸是假的,袁宝山也极其不情愿。 可不情愿又能怎样呢? 他能反抗吗? 叹了一口气,他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就算楼下传来宪兵巡查的喧哗声,也没把他给吵醒,他这样的表现,就像今晚的行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就算存在也跟他无关。 这其实是一种认命的心态。 既然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刀山火海,那今晚租界的封锁大搜查就不算什么了,根本就不值得担心。 确实也不值得担心。 要知道,东方饭店本来就是日本人开的,而且老板还很有背景,因此宪兵来这里例行检查也有所顾忌,根本就不会一间房一间房的来检查,而是只能通过饭店工作人员来查询行迹可疑人士。 袁宝山的新身份简直是天衣无缝,而他平时又表现得极其不起眼,因此这样的巡查根本就检查不到他头上来。 可到了半夜,袁宝山却突然惊醒了。 他是被噩梦给惊醒的。 严格来说,他是在梦中代入了新的身份,然后被新身份的凄惨遭遇所吓醒。 作为一名潜伏特工,要想不被人识破假身份,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全力来代入新的身份。 说白了,就是要做到连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新的人。 在过去的几天里,袁宝山在准备行动之余,就一直努力在干这件事情。 现在,就算有个陌生人突然在他耳边叫一声袁宝山,他也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但这种代入是有后遗症的,那就是会做噩梦。 这个杨啸实在是太惨了一点,全家被灭不说,自己也命丧黄泉,而起因就是因为在欢场争风吃醋。 一想到这点,袁宝山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如果说这个新身份对他来说有何难度的话,就在于杨啸喜欢去欢场寻欢作乐这一点。 要知道,袁宝山只是一名家境很普通的小商户之子,至今为此,他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寻欢老手? 也许,这就是他现在假扮这个新身份最大的破绽。 好在潜伏任务还没开始,而天津这地界又无人认识他,让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和适应。 叹了一口气后,袁宝山开始躺在床上发呆。 人一旦从噩梦中惊醒,是很难很快再睡去的。 该干点什么好呢? 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有点事情没有做。 袁宝山想起了从徐文德车上顺手牵来的那个公文包。 在军统特务处的行动法则里,对重要目标采取行动时,一旦碰到公文包这种可能有重要文件或资料的东西,是不能轻易放过的,因此当时在现场时,袁宝山哪怕知道这个包可能会影响他撤离,也还是顺手牵了羊。 回到饭店之后,他因为完成任务后心里太过于空落,根本就没心思去看那个包,而是顺手就丢到了桌子上,然后直接躺到了床上。 现在该打开看看了。 袁宝山一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桌子边提起了包又走回床上,然后打了开来。 接着,他立即就惊呆了。 第19章 米粒计划 松本诚也这边对徐文德事件的调查又陷入了僵局。 在事发之后,他针对现场唯一的福特车线索,派出了手下率便衣队前往北郊的林家庄,寻找林丙申和其司机的下落。 消息很快就反馈回来:当晚林丙申根本就没有回家,其家人还收到了他司机派人送来的林丙申要招待重要客人的通知信息。 如此说来,林丙申或其司机确实通匪,他的司机甚至是行动的参与者? 松本诚也一时有点兴奋。 可在细查之后,又有线人反馈回来消息:林丙申的车当天傍晚曾离开北城去往北郊方向,但不久之后又返回来了,而且还在北门附近停了好一阵。 问题又来了。 林丙申的车为啥要离开北城然后又返回来? 还有,据说林丙申本人是长年吸食大烟的大烟鬼,他根本就没体力参与这样的刺杀行动,那他又去哪了呢? 经验老到的松本诚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福特车在林丙申回家的途中被劫! 他立即就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在北城通往北郊的路上彻查,寻找林丙申的下落及一切有用的线索。” 不得不说,松本诚也确实很专业,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有效线索。 但他的命令却劳累了下属及一干便衣。 因为还没有和中国公开宣战,而北城至北郊又属于中国的地盘,为了避免矛盾公开激化,松本诚也当然不方便派军队公然去那里搜查,于是只好劳累特务机关长期收买的便衣汉奸。 好在特务机关手下的便衣汉奸人数并不少。 为了寻找一个林丙申,近百便衣汉奸彻夜未眠。 但效果还是有的,临近天明时,有便衣汉奸终于在竹林里发现了林丙申的尸体和已冻得瑟瑟发抖的景成春,并且被迅速带回了茂公馆的审讯室。 彻夜未眠的松本诚也大喜,他顾不上休息,立即就赶到了审讯室。 按照天津陆军特务机关现有的设置,机关下设【机关长办公室】、【情报班】、【行动班】、【宣传班】、【产业班】及【顾问室】等课室,整个机关现在共有近百号人,各司职明确。 按照分工,审讯工作通常是由情报班来负责的。 在审讯室里,负责情报班的上田喜久少佐早已针对景成春展开了讯问,松本诚也一抵达审讯室,他立即迎了上来:“报机关长……” 结果却让松本诚也大失所望。 据查,林丙申的车当晚确实被劫了,但因为当时夜色昏暗,幸存者景成春并没有完全看清楚劫车者的面貌,他只知道其中一人年约三十来岁,中等身材,听口音并非天津当地人,好像带点江浙一带的口音。 接下来,不管松本诚也怎么亲自询问,也无法从景成春嘴里得知更多有用的线索。 三十来岁,中等身材,带江浙口音…… 单凭这几点有限的线索,这让松本诚也如何去往下深查? 新的问题又来了。 按照他原本的判断,他是将凶手指向了军统特务处的,可按照军统的一贯风格,在行动过程中是不会留活口的,那景成春为什么又能活过来? 莫非这是共产党干的? 松本诚也对自己的初始判断产生了动摇,调查也陷入了死胡同。 天亮之后,在众多便衣汉奸的努力之下,去林家庄送信的黄包车夫终于被找到了,但他的说辞跟景成春基本上如出一辙,并不能提供更多有效的线索。 无奈之下,松本诚也只好下达了一条新的命令:派人带景成春和黄包车夫在整个日租界内进行暗访。 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无奈之举。 松本诚也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凶手应该还没来得及逃出日租界,而是藏匿了下来。 可那又怎么样? 他很清楚,整个租界的封锁和大规模的搜索对于专业的特工来说,其实是没多大效果的,只有暗访才有可能有意外的收获。 而且,对于租界的封锁也不能延续太长时间,那样会影响整个租界的正常运作,损害的反而是大日本帝国的利益。 安排好一切之后,松本诚也颇感泄气,想这种策划如此周密的刺杀行动,在他的整个特务生涯里也很罕见。 这样的案子,恐怕土肥肾二老师亲自来查办也颇感头疼吧? 在松本诚也眼中,只有土肥肾二那个级别的高手,才有可能设计出如此周密的行动。 叹了一口气,松本诚也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更让他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 日上杆头后,天津本地发行的报纸上了街头,一大叠报纸被送上了松本诚也的办公桌,包括日本人控制下的《天津日本》、《庸报》,也包括不在日本人控制下的《大公报》、《商报》、《新天津报》、《华北新闻》、《时报》、《直报》等。 在日本人控制下的报纸倒还好,这两份报纸上都只是在不起眼的位置报道了徐文德遇刺之事,可不在日本人控制之下的那些报纸,差不多都是在头版头条报道了此事。 别的不说,光是看着那些标题,松本诚也就很来气。 《烟土大亨徐文德遇刺,命丧日租界当街》; 《林丙申徐文德翁婿双双遇害,大烟经营者人心惶惶》; 《敲向烟土大亨的警钟:文德楼老板徐文德当街遇刺身亡》; …… 这些还只是在天津范围内发行的报纸,因为对大日本还有所顾忌,标题和内容相对来说还算隐晦和收敛,但也已足以让松本诚也火冒三尺。 可以想象,若是南京那边的报纸一上市,标题和内容是何等的让人惊恐。 果然,稍晚一点后,南京、上海等地的报纸上市了,这些报纸的标题和内容就没什么顾忌了,比如说: 《中央日报》的头版头条:《多行不义必自毙,天津大毒枭徐文德、林丙申的末日到来》; 《申报》的头版头条:《论徐文德当街遇刺身亡:中国坚决对烟土毒品说不》; 《民国日报》的头版头条:《新生活运动的重击:大毒枭徐文德当街遇刺身亡》; …… 可以想象,当这些报纸大规模流向世面后,对日租界范围内的那些烟馆老板以及烟土从业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确实可以用人心惶惶来形容。 松本诚也估计,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租界内这些烟土经营者的行为估计会收敛很多,至于租界外的,估计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尽量避免同日租界范围内的同行有公然的业务往来。 这不是松本诚也希望看到的。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直到下午,才有新的消息传来。 上田喜久拿着一份电报走进了松本诚也的办公室,报告道:“机关长,南京那边来电,一个多月前,军统特务处任命了新的天津站站长。还有,军统最近启动了一项名为’米粒计划‘的渗透行动。” 松本诚也总算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大日本在南京卧底终于传来了有效的消息。 军统天津站有了新的站长! 这一消息倒是在松本诚也的意料之中,在昨晚考察现场时他就感觉,这次刺杀行动的策划明显就是新风格,现在看来,应该是与这位新任站长有关。 可是,“米粒计划”又是什么? 松本诚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20章 初探欢场 身为一个资深特务,松本诚也对任何情报都持有高度的敏感性。 尽管南京那边的卧底由于身份的现在,对于高度保密的“米粒计划”所知并不详尽,可松本诚也却预感这个计划的非同一般。 “米粒之珠,也放光芒。” 松本诚也喃喃自语道。 作为一个对中国文化已有一定了解的中国通,在听说了“米粒计划”这个名字后,他立即联想到了这一成语。 还有,这是一个渗透计划…… “鱼目混珠!” 松本诚也立即又联想到了另一个成语。 “八格!” 松本诚也立即被气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计划的大致意思。 既然这是军统的一个渗透计划,那渗透的目标就只有两个,一是共产党,二是大日本,在松本诚也看来,在如今的局势下,军统往大日本这边渗透的可能性会更大。 米粒之珠也放光芒,再加上鱼目混珠的联想,这个计划岂不是在暗喻日本人只是鱼目? 这种比喻算是戳中了松本诚也不多的痛点之一。 在他眼里,大和民族是全世界最优等的民族,而中国人是下等人,现在这个“米粒计划”从命名上就在藐视日本人,这岂能不让他来气? 但松本诚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了这个计划的严重性。 一旦这个计划已开始实施,那意味着将会有大量卧底会慢慢渗透到日方阵容来,然后把各种情报源源不断地返回军统那边,这会导致大日本在中国的各种行动,包括军事的、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等全方位的,都将受到严重的掣肘。 这对大日本的侵华计划是很不利的! “启用所有能启用的棋子,严查’米粒计划‘,把所有能收集到的情报都及时反馈回来。还有,将’米粒计划‘之事电告土肥将军。” 松本诚也向上田喜久发布了新的指令。 在意识到此计划的严重性后,他觉得如此重要的情报很有必要及时上报他的顶头上司土肥肾二。 等上田喜久走出他的办公室后,松本诚也又皱起了眉头,对现在的他来说,重要的还是在徐文德被刺事件上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可问题是突破性进展的线索从何而来? 他再次陷入了烦恼之中。 同样处于烦恼之中的还有袁宝山。 他是在为手中的财富而烦恼。 在今天凌晨打开那个有些沉甸甸的公文包后,他发现里面竟然有十六根大黄鱼,以及五千美金,算下来竟然高达两万多大洋。 这么多钱,真的吓到袁宝山了,打出生以来,他还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这么多钱该怎么处理? 按理说,这是行动过程中所收获的财富,应该上缴给站里才对,可一想到昨天傍晚他和关庆云的对话,他就犹豫了。 不用说,这笔钱一旦交上去,很快就会被某些人给瓜分,根本就进不了国库以用作正途。 这不是袁宝山希望看到的。 那怎么办呢? 这么多钱在他手里,而且还是住在日本人开的酒店里,让他觉得这是烫手的山芋,很不安全。 相比刚完成的任务,他觉得这笔钱更加烫手。 他很想找个人来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笔钱,但因为租界封锁和大搜查,他估计在最近几天内,连关庆云都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再说,这事他暂时也不想让关庆云知道。 他敢确定,昨晚他在拿起这个包时,因为车门的遮挡,应该没有人看到,再加上他是先撤退的,当时关庆云等其他行动队员还在集中精力对付那几个返回来支援的保镖,应该是不清楚这笔钱的存在的。 要不先把这笔钱留下来再说? 袁宝山头一次动了私心。 他并不是对这笔钱动心,而是不甘心这么一大笔钱被某些蛀虫所贪墨,因此,就算留下这笔钱会存在一定的风险,他也还是有了这样的念头。 那就这么定了。 一旦等日租界的封锁一解除,就把这笔钱先存到英租界或者法租界的银行再说,至于这笔钱以后怎么用,那等以后再说。 袁宝山的心又定了下来。 该出去干点什么了,不能老呆在酒店里,这样的风格与杨啸有点不符,反而容易引起人怀疑。 胆子一肥,袁宝山又准备出门了。 既然知道接下来的任务应该是深度潜伏,那他就该早为此做准备了,他得尽快融入杨啸这个新的角色。 尤其是喜欢去欢场寻欢作乐这点上,他得尽快克服这个短板。 这真的有点难为他。 不过让袁宝山稍稍心安的是,杨啸喜欢去的欢场并非妓院,而是舞厅、赌场、戏院之类的地方。 说起欢场,日租界这里其实是一个很好练兵的地方。 日租界之所以被评为整个天津甚至是华北最藏污纳垢之地,是这里除了烟土泛滥之外,赌和娼也极其泛滥,小小的日租界范围内,竟然有知名赌馆四十多家,以及妓院两百多家,至于舞厅也是不计其数。 对于妓院,不管是袁宝山还是杨啸都不感兴趣的,而舞厅又适合在晚上去,因此稍作考虑之后,袁宝山决定去找个赌场熟悉一下那种地方的氛围。 说起赌场,日租界里有名的赌场真的不少,比如说东方饭店及附近的中华茶园就有大型的宝局;旭街那边同庆茶园后的同文俱乐部有以棋、牌、对诗、斗蟋蟀等娱乐项目为赌的新型赌局,闸口街那边有筛子宝、牌九、金钱摊、转盘球、摇缸子宝等宝局等。 关于这些赌局,关庆云交给他的资料上都略有介绍。 而且让袁宝山更感兴趣的是,据说这些赌场大部分都与青帮有一定的关系,严格来说,是有青帮的人在帮忙看场子,而这些青帮的人最后都指向了一个人,天津青帮四大头目之一的袁卫东。 这人既是袁宝山的本家,也是天津有名的大汉奸之一,和日本人的关系非常密切。 当然,这人也在军统特务处的刺杀名单之上,只不过因为他的防范比徐文德更为严密,而危害性又没徐文德那么大,军统这才暂时没对他采取任何行动。 要不趁熟悉赌场的机会,也开始接触一下整个中国都很有名气的青帮帮派人物? 第21章 崛起的灵感 说起袁卫东,这绝对算是天津卫的一个人物。 如果说徐文德是天津的烟土大王,那袁卫东绝对是天津的赌王,这基本上是公认的,只不过袁卫东之所有有赌王这个头衔,并不是说他的赌术有多精湛,而是指他在天津控制的赌场数量之多无人可比。 说起袁卫东的发家史,更是算得上是一个传奇。 在袁卫东之前,天津是没有成气候的青帮的,而只有土生土长的天津混混儿,年轻时的袁卫东倒是有些能耐,他很快就混成了天津混混儿中的四霸之一,开始在天津欺行霸市、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只不过没有组织没有规矩的混混儿就是混混儿,是上不了台面的。 1925年,袁卫东在带着一帮弟兄在在茶楼听曲艺时,为了争着捧一位红角,和二楼一位包厢里的陌生客人发生了口角,身为地头蛇的袁卫东当然不会客气,准备带着弟兄上去群殴。 谁知这位陌生客人的身份可不简单,他竟然是当时的直隶督军褚玉璞的干儿子李玉海,李玉海虽然是初抵天津,但因为背景太过于强大,他当然更是不肯吃亏,于是他手一挥,数名随从马弁便从二楼冲了下去,用枪逼着袁卫东等一伙人,直接把他们带回了军警督查处。 袁卫东这才意识到,他这种在街头混的底层混混儿,永远是没法跟拿枪杆子的人来比的。 他意识得好像有点晚了。 李玉海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仅仅是因为一点口角之争,他竟然就要求其干爹褚玉璞从重处治,于是褚玉璞直接向军警督查处下达了枪决的指令。 袁卫东慌了,他赶紧托人四处找关系,在外面兄弟的联络之下,终于找到了一位很有分量的人物,那就是褚玉璞的干爹、青帮第二十二代通字辈人物白云生。 白云生一出面,褚玉璞自然给面子,袁卫东等人终于逃过了一劫。 欠了大人情当然得去酬谢,袁卫东倒也干脆,他提着重礼上门酬谢时,直接提出了要拜在白云生名下的愿望。 此举正合白云生之意。 原来白云生之所以帮袁卫东,就是看中了他在天津地下世界的实力,现在天津大力发展青帮。 两人一拍即合。 就这样,袁卫东等一干兄弟成为了白云生的第一批徒弟,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青帮之人。 袁卫东真的悟了。 在吃了一次大亏之后,他终于意识到,混帮派的就算再狠,也还是玩不过拿枪杆子的,于是他又一口气拜了两个干爹,一个是军阀李景林部下的军长谢玉田,一个是日租界华捕侦缉队长刘寿岩。 袁卫东由此真正在天津崛起。 混江湖,光有势力是不够的,还得有钱,因为袁卫东自己爱赌,于是他在有了势力之后,便打起了天津赌行的主意。 袁卫东成为天津赌王的过程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简单粗暴。 他除了自己开赌场之外,还开始欺行霸市,但凡是在天津开赌场的,都得找他的人来看场子,并交纳管理费,也就是所谓的干股。 若是有人敢不从,那也简单,反正袁卫东手里有人,背后又有靠山,直接派人上去砸场子就是了,一直砸到他人认输为止。 就这样,袁卫东很快成为了天津的赌王,几乎控制了天津城及日租界范围内的大部分赌场,也有了不菲的收入。 有了经济实力的支持,袁卫东自身的实力也在快速增长,很快就成为了天津青帮的四巨头之一。 这就是袁卫东的发家之路。 不过在袁宝山看来,这袁卫东其实是一个上不了台面之人,他的眼光就局限在赌这一块,论经济实力,他应该比不上徐文德,论社会地位,也还只是一个帮派混混,永远只能厮混在社会底层。 说白了,因为眼光太浅、格局太小,连日本人都不太看得上他,没有重用他之心。 不过袁卫东的崛起倒是给了袁宝山一点灵感。 说起来,杨啸的遭遇和袁卫东还有点类似,都是因为争风吃醋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只不过袁卫东更加幸运,懂得将坏事变成好事,抓住了机会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袁宝山此时就在想,要是想利用杨啸的新身份在天津混得如鱼得水的话,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袁卫东的崛起经历? 手头有人,人脉广有背景,有经济实力……若是再加上好的头脑和大的格局的话,想不混好都很难。 袁宝山顿时就有了灵感。 虽然下一步的任务还没下来,但在他看来,要想做一个成功的卧底,就得先做一个成功之人,有足够宽的人脉,有上得了台面的身份来为卧底身份打掩护。 就这么定了! 主意一定,袁宝山稍稍收拾了一下之后,走出了房间。 不过接下来他又犯难了。 对于赌,袁宝山真的不擅长,军统的特训班里也没有这门课程,因此他就算想去体验,也是两眼一抹黑。 要不先去玩点简单的? 袁宝山记得,在他所看到的资料里面,就提到了一个新式赌场。 这是一个以枪为赌的赌场。 在日租界新明大戏院北侧,有一个由新明大戏院经理孙宝山勾结日本浪人开设的一个汽枪场,这个场名义上是玩枪,实际上却是以枪为赌,而且规模还很大,每天的收入颇丰。 在这个赌场里,墙上挂有一个画有12个属相的大转盘,把这个大转盘转起来后,会有专人用汽枪来描准射击,而下边台桌上同样也画着12个属相,赌徒们以钱任择各门押注,待汽抢打准某属相后,押1元就有机会赢11元。 玩法非常简单,但一旦压准了,回报却相当丰厚,因此每天有大量赌徒围绕在这里来玩。 袁宝山心想,这种简单的玩法倒是挺适合自己这个赌场新人去感受这种氛围的。 还有,就算自己要以杨啸这个新身份在天津正式亮相,那迟早也是得接触枪的,说不定还得暴露自己那精湛的枪法,如此一来,借这个赌场的名义来接触一下枪也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出了东方饭店之后,袁宝山立即就叫了一台黄包车,直奔新明大戏院而去。 第22章 赌场来了嚣张客 毕竟徐文德遇刺事件发生才半天多时间,因此整个日租界范围内还是戒备森严,在前往新明大戏院的路上,袁宝山一连遇到了几队日军巡逻兵,而街道两边时不时还能看到便衣在探头探脑地四处打探。 如此看来,这事还闹得真有点大。 不过袁宝山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昨晚的自己可是乔装打扮出现的,再加上又是大晚上行动,因此就算他再次去到现场,就算现场有目击证人在,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袁宝山就这么有恃无恐地抵达了新明气枪场。 作为赌场的新人,在没有熟悉游戏规则之前,袁宝山一开始当然得低调一点,他就那么悄悄地来到了赌桌跟前。 射击赌的游戏规则确实很简单。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射击点和大转盘相隔大概也就十米开外,不过在画有12个属相的大转盘转起来后,因为装盘的转数有点快,因此就算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也无法做到指哪打哪,只能碰运气。 赌场的设计倒也算公平。 十二个点,一赔十一的赔率,这意味着赌场只抽了十二分之一的水,而且,一旦枪手射到了转盘之外,赌场还负责全赔,因此这种赌法很快就被所有赌客所认可。 袁宝山安静地看了一会之后,很快就弄清楚了游戏规则。 那就试玩几把吧。 袁宝山开始往赌桌上押注。 他一次也不多押,也就一个大洋。 可十几把押下去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竟然一把都没赢! 按理说,这种玩法纯粹就是在赌运气,虽说十二个点一赔十一的赔率,这种玩法玩的时间长了,从概率上来说是必输无疑,但也不至于一连十几把都碰不中一次运气吧? 一定有问题! 这下袁宝山有点不乐意了。 别看他手里现在有一大笔钱,可这笔钱毕竟不是他的,他实际的收入一个月才30个大洋,要是一直这样输下去的话,以后他喝西北风啊? 肉疼之下,他开始认真琢磨起来。 在停止下注,又认真观察了一阵之后,他终于发现了可疑之处:这看似是一个碰运气的公平游戏,但实则上并非如此,其中好像有点猫腻。 猫腻就在射手跟荷官的配合上面。 别看那个靶盘一旦转起来会转得飞快,射中其上的十二生肖似乎只能靠运气,可实际上如果是有经验的射手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如果能精妙地把握射击时机,其实还是有较大几率射中其中特定的区域。 关于这一点,在射击上受过专业训练、并且还有一定天赋的袁宝山自信不会判断出错,他相信只要让他练习几次,连他自己都可以轻松做到。 那么问题来了。 若是负责押注的荷官和负责射击的射手预先有配合,等所有赌客下完注后,射手专往下注少的区域射,那赌场岂不是稳赚不赔? 又细细观察了几把之后,袁宝山发现果然如此,每次押注完了之后,射手都会等待荷官的发射指令,而荷官的高声吆喝却隐含了一定的奥秘,比如说: “买定离手,这把压老鼠的比较多啊,那会不会真的中老鼠呢?” “买定离手,好久没出虎了,这把该出了吧?” “买定离手,哇,这把压猴和兔子的好少,你们就这么不看好猴和兔子吗?” …… 别看这种吆喝听起来毫无规律,可精于情报学的袁宝山却知道,如果事先约定好规则的话,这种无规律就会变得有规律,这道理就跟特工的接头暗号一般。 原来如此! 袁宝山总算弄清楚了自己运气不好的原因。 那怎么办? 是闷声发点小财还是来点刺激的? 袁宝山确信,在弄清楚其中的奥秘之后,接下来他的运气应该没那么差了,甚至于还能发点小财。 可问题是他现在是杨啸而不是袁宝山,杨啸的行事风格可不是这么低调的,他在这种地方一向是很嚣张的,虽说现在落难了,但过分收敛似乎也不对。 要不来点刺激的? 可以有! “不公平,不公平,叫你们经理来。” 袁宝山直接在赌桌前嚷嚷了起来。 他虽然是赌场小白,但基本的潜规则还是懂的,别看这种场子有帮派人士看场,但在明面上却得在赌客面前摆出一副公平公正的姿态,因此别看他现在这么大声嚷嚷有闹事的嫌疑,但只要他能说出个一二三四,赌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这一举措又充分利用了人性的弱点。 在赌场这种地方,一般是赢的少输的多,因此他这么一嚷嚷,立即就有人跟着起哄。 “是啊,不公平,叫经理出来。”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我都输了几十大洋了。“ “绝对有问题,我都输惨了。” …… 袁宝山还是低估这些输红了眼的赌鬼们的脾性了,现在他一出头,这些人立即就群起而攻之。 事情闹大了。 大家一闹腾,这赌就没法继续了。 负责押注的荷官认真盯了袁宝山一眼,然后朝身边一人耳语了几句。 很快,一位西装革履的三十来岁男子来到了袁宝山身边。 西装男子叫孙明礼,是新明赌场老板孙宝山的堂弟,这个赌场一开始营业,他就在这里担任经理。 接到汇报后,他就纳闷了,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在这里闹事? 要知道,新明赌场可是很有背景的,其真正的大老板并非孙宝山,而是日本人,孙宝山在这里只是占了小股。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连青帮大佬袁卫东都不敢轻易来搞事。 难不成是来了愣头青? 在孙明礼看来,敢来新明赌场这种地方嚣张的,要么就是啥都不懂的愣头青,要么就是背景深厚的过江龙,可是在日租界这种地方,有谁的背景比日本人还大? 孙明礼决定来会会这人,于是他带着几位便衣保镖从办公室来到了赌厅,一进去,他就瞄到了那个站在荷官对面、身后围着不少人的年轻西装男子。 看衣着气质,这年轻男子不像是啥都不懂的愣头青,反而有点纨绔大少的味道。 莫非真有点来头? 那就会会他。 孙明礼先悄悄地示了个眼色,几位保镖立即就绕过人群,悄悄地围到了袁宝山的身后。 这是赌场一贯的防范措施。 在接下来的过程里,一旦孙明礼确定这人是一个故意来搞事的愣头青,只需他一声令下,保镖们立即就会找个借口把这人拿下,然后带到后面去处理。 在安排妥之后,孙明礼走向了袁宝山。 不过让他讶异的是,他一动,这年轻男子立即就看向了他,而且还扭头看了一下几个悄悄围过去的保镖,然后一脸的冷笑。 不简单。 不像是愣头青。 只不过这气焰有些嚣张啊,他凭甚么? 孙明礼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袁宝山面前,和声悦色地问道:“这位先生,您有事吗?” 不管怎么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得拿出一副公平公正好客的姿态来。 正主终于来了。 早已有所心理准备的袁宝山脸上露出了玩世不恭的表情,问道:“你是这的经理对吧?我手痒了,想代替他玩玩枪可以吗?” 第23章 枪手 想取代枪手来射击? 孙明礼被袁宝山这一听似奇怪的要求给难住了。 正如袁宝山所料,赌场在玩法上确实有猫腻,猫腻就在射击上。 首先,在靶盘的设计上,十二生肖是按顺序排列的,因此赌场把靶盘分成了大小相等的四个部分,分别是一区鼠、牛、虎,二区兔、龙、蛇,三区马、羊、猴,四区鸡、狗、猪。 在每一盘赌局中,一旦赌客们买定离手,荷官就会根据下注情况故意高声吆喝,射手一听,就立即会明白哪个区域下注多,哪个区域下注少。 在靶盘快速转动中,射手想做到指哪射哪确实不太可能,但在经过专门的训练后,射中其中四分之一的大区域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这么一来,新明赌场不仅稳赚不赔,还获利颇丰。 现在袁宝山的这一要求听似合理,但却是在挡赌场的财路。 怎么办? 孙明礼又不动声色地问道:“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杨。” 袁宝山先耐心地回了一声,却又开始突然发难:“怎么?不可以吗?难不成里面有猫腻?” 必须发难。 如果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下去,这刺激游戏就被动了。而且,太好说话了也不是杨啸这种纨绔子弟应有的风格。 人心又被他充分利用了。 他这么一咄咄逼人,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们又跟着起哄。 “怎么不答应,莫非真有猫腻?” “是啊,坚决要求换人,不换人就赔钱!” “难怪我输了这么多,原来赌场在耍诈,坚决要求赔钱。” “赔钱,赔钱。” “赔钱。” …… 赌场里立即就沸腾起来。 这下好了,场面一闹大,孙明礼想不答应都有点难了,但他还是不甘心地说道:“杨先生,你知道吗,如果射不中的话,赌场可是要包赔的。” 袁宝山“啪”地把一个装银元的小钱袋和一沓美元拍到了赌桌上,豪迈地说:“没问题,射不中的话我负责来赔。” 为了有备无患,他还是从昨晚的收获里动用了一小部分钱。 可就是这一小叠美元,立即就引起了一番小轰动。 别小看这点美元了,如果粗略一算的话,起码价值上千大洋,这么一大笔钱,在新明赌场这种地方绝对算是大手笔,一般之人很少有这样的本钱,而有钱之人又未必会来这种地方玩。 别说是普通的赌客,就算是孙明礼也被这一叠美元小小地惊到了。 富有经验的他知道,能随身带着这么多美元之人,一定不是什么愣头青,而是有背景的非富即贵之人。 这下他有所顾忌了。 而且,有这么多美元在桌,确实也不用担心对方赔不起了。 无奈之下,孙明礼松口了:“杨先生,既然你想玩,那你就试试吧。” 这确实是他的无奈之举。 身为赌场经营者,他总不能给人留下赌场有猫腻的口实,那样会严重影响赌场以后的生意的,因此他只能给袁宝山射击的机会。 孙明礼的账是算得很清楚的,虽说由袁宝山来射击的话,赌场会失去吃多赔少的赚钱机会,但不管怎么样,十二分之一的抽水钱还是不会少赚的,没必要因为计较这一时的得失而坏了赌场的名声。 有了孙明礼的许可,袁宝山从射手手里接过了那把气枪。 他细细查看起来。 说起来,从外形上看,赌场所用的气枪跟军队用的步枪差别并不大,只不过是射击原理有所不同,它是通过压缩后的高压气体把子弹推射出去的。 气枪子弹当然和步枪子弹也不一样,而现在用于射击赌博游戏的子弹跟真正的子弹更是有很大的区别。 这是一种类似于飞镖的钉子子弹,在钉子的后部还缠上了穗状的丝线,以用来稳定钉子的飞行方向。 总体来说,这种气枪的射击和步枪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弄清楚枪的使用方法后,袁宝山又朝孙明礼问道:“孙经理,我可以试射几枪吗?” 这是必要的。 就算是校正再准的枪,首次到枪手手里时,也还是得进行试射,以便枪手人为地来校正射击误差。 “可以。” 孙明礼又不动声色地回道。 但从袁宝山的这句话里,他听出了一丝高手的味道。 懂得校枪的,绝非是二愣子,而是玩枪的行家。 袁宝山没有客气,他打开了气枪,压入了一发飞镖子弹,开始瞄着靶盘旁边的墙上射击。 在试射了三发飞镖子弹后,他对这把枪的准度有数了。 该上场了。 袁宝山站到了射击位钱。 但在举枪之前,他对站在赌桌前的孙明礼说道:“帮我押一个大洋在牛位。” 孙明礼相当郁闷。 他心想,你这么多钱摆赌桌上,就押一个大洋?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吗?还有,我竟然把我当小弟使唤? 可郁闷归郁闷,他还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来,只能笑着帮忙押了一个大洋,然后吆喝道:“来来来,下注了,换了杨先生射击,说不定就转运了,大家快来下注啊!” 换了袁宝山来射击,现在赌场吃多赔少的机会没了,孙明礼可不希望赌场连抽水的钱都损失。 不过让他稍感欣慰的是,换了射手之后,现在大家押注的热情明显高涨,而且很多人还跟着袁宝山押到了生肖牛上。 孙明礼一声冷笑。 他又想,杨先生押牛你们就跟着他押牛?你们还真当他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输死你们! 孙明礼稍显郁闷的心情明显又好转起来。 果然,袁宝山的第一枪射出去了。 没脱靶。 但射到了猴位上,和牛位相差十万八千里。 输多赢少,赌场大赚。 孙明礼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突然发现,偶尔让杨先生这样的新手来充当一下射手也不错,不仅可以洗脱赌场玩猫腻的嫌疑,还可以赚得更多。 第二把。 袁宝山又压了一块大洋在牛位上,他似乎跟牛位扛上了。 这次虽然没那么多赌客跟他了,但跟的为数也还是不少。 袁宝山又举枪了。 孙明礼脸上又一次浮现了满意的笑容,因为他发现杨先生这把射中的是蛇位,赌场又是大赚。 呵呵,指哪打哪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吗? 这样玩下去输死你们! 孙明礼出声了:“哈哈,杨先生,枪法不错啊,加油,加油,说不定下把你就中牛了。” 语气很诚恳,但讽刺的味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三把。 袁宝山再次举枪。 他真的跟牛位扛上了。 当然,结果还是一样,只不过这次他射到了猪位上,离牛位稍稍进了一点。 不过在孙明礼看来,这只是运气而已。 可到了第四把,杨先生的画风却突然变了,举枪之前,他突然跟孙明礼说:“孙经理,帮我在猪、鼠、牛、虎、兔五个位上各压二十个大洋。” 孙明礼心里立即咯噔了一下,他心想:不是吧,莫非会出幺蛾子? 第24章 玩大了 原本一直一个大洋一个大洋压的袁宝山突然变了节奏,而且一押就是一百个大洋,这样的变化把所有人都给弄懵了。 绝对的大手笔! 可一直跟着他押牛的那些赌客却感到为难了,要是押一个点的话,那还比较好跟,现在一下押五个点,这本钱就大了,万一又输了呢? 因此,这一把跟风的突然一下就少了很多,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袁宝山的射击上。 孙明礼的心也提了起来。 袁宝山一下玩这么大的话,他也有点担心了。他算了一下,按照现在袁宝山所下的赌注,相当于五陪十一,万一他真押中了的话,赌场就得赔上120个大洋。 这数量还是有点多的。 按照赌场平时的利润,一天下来其实也就几百大洋的毛利,按照袁宝山这样的玩法,如果真出意外的话,几把就会把赌场今天的利润赔出去。 可能有麻烦了! 孙明礼收敛起了笑容,面色凝重地看向了靶盘。 袁宝山举枪了,然后几秒之后,他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中了,中了,不是猪就是鼠!” 靶盘还没停下来,就有眼尖之人高声叫了起来。 然后全场沸腾。 “发了,发了,杨先生这把赚大了!” “哇,看来想要赢钱,还是得下重注啊!” “奶奶的,后悔死我了,早知道就继续跟他了。” “唉,我也悔死了。不行,我下把玩再大我也一定要跟。” …… 靶盘终于停了下来,带着红尾的枪镖稳稳地停在猪位上,离鼠位只有一线之差。 孙明礼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他越是担心,他越是不希望见到的结果却出现了,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杨先生这一枪很有可能不是运气,而是他真的很有可能摸到了射击的窍门 这把赌场亏大了! 相比袁宝山的那五十个大洋,压在猪位以外的钱币少得可怜。 虽说这点钱赌场还亏得起,可若是袁宝山接下来还这么玩,而且又中怎么办呢? 赌场是不可能让某个赌客来大赢的,这等于是虎口夺食。 但杨先生的表现又让他有所顾忌,在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他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上不该惹之人。 “去,通知菊田先生。” 他悄悄地跟身边的一个保镖耳语了一声。 菊田先生名叫菊田智江,也就是新明赌场真正的大老板,一旦赌场碰上棘手的问题,还是得靠他来出面解决才行。 保镖离开后,孙明礼又把笑容挂到了脸上,十分热情地对袁宝山说:“杨先生,恭喜啊,这把大赚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是一种笑里藏刀的暗示,他希望这位杨先生是个识趣之人。 袁宝山却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说:”等会,我才刚找到感觉,再玩会再说。“ 孙明礼:”……“ 还玩一会? 这一会是多久? 再这么玩下去的话,赌场会被你玩破产了! 孙明礼有点弄不明白了,这位杨先生现在的表现到底是愣头青还是无所顾忌? 他的笑容僵住了。 看到孙明礼这副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模样,袁宝山却笑了。 他当然不是愣头青,也很清楚像赌场这种地方水一定很深,要是没点背景的话,想从这里赢钱走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算了,算了,看你这心疼的样子,今天不玩了,没劲。“ 他把枪往身边的枪手手里一塞,径直走向了赌桌,毫不客气地说道:”赔钱,我不玩了。“ 孙明礼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位杨先生不再玩了,那接下来还好商量。 ”快,把杨先生赢的钱拿过来。“ 他转身朝荷官吩咐道。 不仅如此,当荷官把银元拿出来后,他还亲自拿着那些银元,连同袁宝山的钱袋和那些美元一起向袁宝山递了过去,又笑着问道:”杨先生,能不能赏脸去鄙人办公室坐坐,一起喝杯茶?“ 他的态度又变得热情洋溢,也恭敬了很多。 这是必然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袁宝山今天的表现,足以对赌场的经营形成一定的医患。要是他天天来这里玩上这么一出的话,赌场回亏了钱不说,还会让赌客们彻底明白赌场的猫腻,会导致赌场最终无法顺利经营下去。 因此,这个隐患必须解决。 但在没有彻底摸清楚袁宝山的底细之前,孙明礼暂时只能把他来当神供着。 而且在孙明礼看来,这种隐患最好能让菊田智江来亲自处理,他得把袁宝山暂时稳住,以等待菊田智江赶过来。 在日租界,只有日本人行事才真正无所顾忌。 袁宝山愣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玩大了一点。 他原本以为自己见好就收,那赌场理应也同样识趣,不再为难他,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这茶可不好喝啊! 那怎么办? 算了,喝就喝吧,不好喝也照喝不误,反正自己走上的是一条命悬一线的不归路,没什么好怕的。 胆子一肥,袁宝山暗含机锋说道:”好啊,希望孙经理的办公室有好茶,不会让我失望。“ 收好自己的钱,他坦然跟着孙明礼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袁宝山有所不知的是,这次他确实玩大了。 从表面上来看,新明赌场只是一个以射为赌的普通赌场,但背地里可是非同一般的,它的不一般之处就在于它的幕后老板菊田智江。 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加快了对中国的渗透进程,很多负有特殊任务的特务机关开始纷纷出现在了天津的日租界,比如说原来叫青木公馆、现在改名为茂公馆,就是日本天津陆军特务机关的秘密所在地。 除此之外,还有松井公馆、和知公馆、斋藤洋行、三野公馆、菊田公馆等日本人的公馆或洋行,实际上都是负有特殊任务的特务机关。 而菊田智江就是菊田公馆的负责人,他在天津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为日军未来占领平津做情报上的准备,二是拉拢和扶植中国汉奸,为成立伪政权做准备。 因此,新明赌场对菊田智江来说,表面上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实际上还有收集情报、物色合适的中国汉奸人选的作用,这也正式一旦赌场碰到特殊情况,菊田智江必定会亲自来处理的原因。 当然,一般人是入不了菊田智江的法眼的,只有那些有背景、有来头,或者是有特殊本事的中国人,才能真正引起他的兴趣,而那些没点本事又没啥背景的人,一旦让菊田智江不爽了,他立即就能翻脸无情,变得心狠手辣。 总之,这是一个很不好惹的家伙。 现在,这个不好惹的家伙一听说赌场来了个既嚣张又有几分本事之人,立即就来兴趣了,一搁下电话,他就立即奔赴赌场。 第25章 艺高人胆大 菊田公馆距新明赌场原本就相隔不远,因此孙明礼带着袁宝山前脚刚进办公室,菊田智江后脚就到了。 作为一个长年从事秘密活动的特工,菊田智江是沉得住气的,他并不打算轻易暴露赌场幕后老板及日本人的身份,因此抵达赌场后,他并没有急于去孙明礼的经理办公室,而是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派人叫孙明礼,准备先问个究竟。 此时,孙明礼刚刚把茶泡好递到袁宝山面前。 ”杨先生,请先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一听说田先生有事找,孙明礼即刻招呼了袁宝山一声,急匆匆就往外走。 田先生就是菊田智江,在赌场里他就是以这个身份出现的,这里除了几个亲信之人以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日本人身份。 孙明礼很快就抵达了菊田智江的办公室,并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菊田先生。“ ”具体怎么回事?“ 菊田智江毫不客气地问了起来。 孙明礼稍稍花了一点时间,将之前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菊田智江立即就来兴趣了,他再次确认道:”哦,你说他第四枪就开始玩大的,而且还真中了?这么说来,此人的观察力和枪法都非同一般?“ ”我想应该是的。“ 孙明礼毕恭毕敬地回道。 菊田智江沉思了片刻。 从孙明礼的表述里,他很快就听出了很多让他很感兴趣的信息。 首先,一个第一次进新明赌场的生客,在玩了十几把之后,这么快就发现了赌场的猫腻,这人的思维和观察力绝对非同一般。 其次,在高难度的转盘射击中,第四枪就敢下重注,说明此人不仅是个玩枪高手,还艺高人胆大。 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了菊田智江面前,就算此人没有特别的背景,也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走,会会他去,还是你来对付他,我来充当你的随从。“ 菊田智江站了起来。 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会轻易出面的,而孙明礼也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风格。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孙明礼的办公室,为了保险起见,孙明礼还叫上了一名腰里别着手枪的保镖,以确保菊田智江的安全。 袁宝山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从孙明礼客气地请他过来喝茶时,他就已经知道这茶不是那么好喝的,但作为一个赌场菜鸟,为了适应杨啸这个新身份,尽快来摸清赌场这种环境明里暗里的游戏规则又是必要的,他这才大胆跟了进来。 但让他不解的是,孙明礼带他进来后却又把他晾到一边,这又是为什么? 不过还好,大概数分钟之后,孙明礼又回来了,只是他身后又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毫无顾忌地把腰间的枪给露了出来。 看来这真是一场鸿门宴。 不过袁宝山既然进来了,心里自然早已做好准备,因此,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孙明礼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杨先生,不好意思,怠慢了。“ 一坐下后,孙明礼先客气地招呼了一声,但接下来的话立即就暴露了他的马脚。 “杨公子,冒昧地问一下,你来自哪里?听你口音好像不是天津本地人吧?” 孙明礼急不可耐地开始打探袁宝山的底细。 袁宝山意味深长地看了孙明礼一眼。 他虽然是赌场菜鸟,但孙明礼这么一开口,他就知道鸿门宴已经开始了,一旦他接下来的应对稍有差池,就很可能吃大亏。 毕竟这里是赌场的地盘,他们人多势众。 稍稍斟酌后,他开口了:“怎么,就开始探我的底了?是不是因为我赢了赌场一点小钱让你不爽了?” 够直接,也够不客气。 不过也只有这样,才符合杨啸那个身份的特点。 只是这么一来,孙明礼立即就变得尴尬了,他干笑着说:“哪里,哪里,我只是觉得杨公子是个人物,鄙人想跟你交个朋友。”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示好。 袁宝山却不领这个情,又毫不客气地回道:“交朋友就算了,你这人格局太小,输不起,我对你没太大兴趣。” 这就尴尬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赌场玩猫腻这种事情原本就上不了台面,现在袁宝山如此直接地把话说破了,这让孙明礼怎么接? 而且,孙明礼可是给足了袁宝山面子,但他却如此不领情,这让孙明礼的脸往哪里搁? 此时的孙明礼很想翻脸。 可袁宝山表现得越是嚣张,他就越有所顾忌,而且,菊田智江可是站在他身后,他可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无能,于是他只好收敛起笑容说道:“杨公子,你是个明白人,照你那样玩下去的话,赌场有再大的家底也输不起,所以您还是高抬贵手吧。” 因为不爽,孙明礼也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语气中也开始隐含威胁的味道。 已有所准备的袁宝山可没打算吃这一套,他冷笑了一声,又毫不客气地回道:“孙经理,恕我直言,你们赌场的格局还是太小啊,如果我这样的小打小闹都玩不起的话,又何必开这个赌场呢?” 如果说前面的话只是不客气的话,那现在就是在赤裸裸地打脸了。 孙明礼听得脸色都变了。 要知道,赌场现在完全是他负责在打理,而现有的玩法也是他逐渐完善起来的,在此之前他还颇为自得,可今天竟然被当着幕后老板的面被打脸,这让他很是不爽。 这话没法接了。 再接下去的话,只会让他更难堪。 于是他心一横,朝站在袁宝山身边不远处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点硬的吧,反正有菊田先生在,孙明礼也不怕把天给捅破。 有了孙明礼的示意,那名保镖立即就动了,他把枪一拔,上前跨了一步,立即就把枪顶在了袁宝山的脑门上,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老实点,小心我一枪崩了你。” 剑拔弩张,终于撕破脸了。 袁宝山的脸沉了下来。 至此,他总算以自己的嚣张体验到赌场的暗规则了,但势态也进入了不好收拾的局面。 还有,被人用枪顶着脑袋的这种感觉真的很不爽,必须得化被动为主动才行。 于是他动了。 他左手一抬,快速握住保镖握枪的右手,半起身顺势一拧,右手再一接,保镖的枪立即就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典型的空手入白刃功夫。 袁宝山完全站了起来,顺手就用拿枪的手往保镖脑门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把他拍得晕头转向的,恨恨地说道:“妈的,老子这辈子最恨人用枪指我了,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左手拉起了驳壳枪的击锤,手枪进入了随时击发状态。 这也正是他敢徒手夺枪的原因。 他早就留意到了,保镖在拔枪时,根本就没有把击锤给拉开。 这表现也太业余了! 至此,局面完全扭转。 第26章 结交之心 孙明礼脸色完全变了。 当枪在自己人手里时,袁宝山就是他眼中的鱼肉,他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可当枪一到袁宝山手里,而且连枪击也被拉开时,任人宰割的立即就变成他,以及他身后的菊田智江了。 不过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孙明礼已经顾不上菊田智江了,因为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他很害怕袁宝山情绪失控,然后将枪口对准他…… 这是有可能的。 在赌场这种地方,稍微有点经验的赌客就知道,赌场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离开公众场合,就很可能性命堪忧,在这种情况下,处于困境的赌客破釜沉舟奋起反击是很正常的。 因此孙明礼现在很担心,袁宝山在情绪失控之下将枪口对准他,然后扣下扳机,那样他的小命就没了。 要知道,现在袁宝山手中的枪可是把枪击拉开了的。 孙明礼立即就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说道:“杨……杨先生……有话好说……把枪放下。” 这样子实在是太怂了。 袁宝山扭头给了他一个蔑视的眼神。 觉得他怂的不止是袁宝山,还有菊田智江。 作为新明赌场的幕后老板,更作为从事情报工作多年的日本特工,他的胆魄自然比孙明礼要大得多,他完全能看得出来,袁宝山根本就没有把事态扩大的意思。 在这一刻,他对孙明礼的表现很失望。 再加上他原本就对孙明礼的表现谈不上有多满意,于是这一刻更是失望了。 因为日本侵占中国的需要,菊田智江需要招揽中国汉奸,但他骨子里却看不起软蛋和无能之人。 他决定自己出面了。 “啪,啪,啪……” 菊田智江有节奏地拍着双手从孙明礼身后走了出来,接着说道:“杨先生,厉害,厉害,果然是豪杰。” 袁宝山愣住了。 在此之前,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孙明礼以及挎枪的保镖身上,根本就没太在意貌不惊人的菊田智江。 现在看来,自己是犯错了。 “你是谁?” 袁宝山冷静地把枪口垂了下去。 既然菊田智江表现出了如此的胆魄,他当然也不能怂到要枪口来给自己壮胆。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田智江,是这家赌场的老板。” 菊田智江的中文说得非常流利。 当然,因为他的中文是在东北学的,因此他明显带有重重的东北口音。 而且,因为已认可袁宝山的表现,他直接把自己的部分真实身份暴露了出来,当然,他的日本人身份并没有表露出来。 可他的表现已经引起了袁宝山的高度警惕。 其一,一个赌场的老板竟然甘心冒充赌场经理的随从,而且竟然还成功瞒过了自己这个职业特工的眼睛? 这绝非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其二,一个赌场老板面对这样的局面竟然会有这样的胆魄? 只有职业军人及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江湖大佬才有这样的本事,可是在袁宝山所看过的天津江湖大佬资料里,并没有眼前这位田先生的影子。 其三,在袁宝山所看过的资料里,有一部分是专门介绍在天津的日本军人及特务,在提到这些日本人时,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但凡通晓中文的日本人,多少都会带一些东北口音。 这是因为这些日本人的中文都是在侵占东北前后学会的。 虽说军统所收集的日本人资料里也没有提到过这位田先生,可这三点结合到一起的话,这位田先生的身份就呼之欲出。 “你不怕?” 心里有底后,袁宝山又故作糊涂问道。 “哈哈,有什么好怕的,在我眼里,杨先生可是一个明事理之人,否则的话,就不会在赢了一把之后果断地收手。” 菊田智江无视了袁宝山手中的枪,大笑着向他走了过来,然后很镇定地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相比孙明礼,菊田智江确实有胆魄多了。 见他表现如此,袁宝山也地把手中枪的枪击关了,很干脆地丢到了桌子上,很坦然地坐了下来说道:“田先生,你是条汉子,我欣赏你。” 菊田智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如果不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任务,他越来越欣赏袁宝山这个人了,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个有勇有谋又有胆魄之人,从内心来说,他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当然,袁宝山的勇谋也让他起了一定的提防之心,尤其是袁宝山的那一手好枪法及徒手夺枪的功夫,让他不得不怀疑袁宝山的身份和来头。 “杨先生,你的枪法和身手好像都不错哦,冒昧地问一下,这是怎么练出来的吗?” 菊田智江直接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有啥好奇怪的,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但凡条件不错的人家,都会买上几杆枪,请上几个有本事的护院以求自保,而我从小家境还不错,碰巧又遇上了一个很有本事的护院,因此就学了几手。” 袁宝山半真半假地回道。 他部分说的是大实话。 不管是在清末还是在民国,都没有太过于严格的枪支管制,因此只要是大户人家,都会有枪有护院,现在袁宝山用这个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功夫和枪法,倒也说得过去。 最起码菊田智江现在就暂时接受了他的说法,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但他紧接着又问道:“杨先生应该是刚到天津不久吧?我能再冒昧地问一句,你来天津又何贵干?” 这是在全力打探袁宝山的底细了。 只不过与孙明礼的暗暗试探相比,他的打探明显要自然和光明正大很多,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袁宝山的脸色立即就变得黯然起来,他叹了一口气,回道:“田先生,不瞒你说,我是来天津避难的。” 菊田智江立即就被这句话勾起了更大的兴致,他惊讶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袁宝山苦笑了一声:“呵呵,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呗,结果弄得我家破人亡不说,还无处藏身。” 他脸上露出了狠狠的表情。 这是入戏太深的表现,袁宝山已经完全替入杨啸的角色了。 这下好了,菊田智江的兴致完全被勾起来了。 他原本就对袁宝山的表现非常欣赏,现在一听说他还有苦大仇深的背景,立即就有了结交和拉拢的想法。 他需要有能力的中国人来帮他。 “走,杨先生,我请你喝一杯去,跟我好好说说这事。” 菊田智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27章 太好了 竟然被一个疑似日本人喝酒,这对袁宝山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挑战相比前一晚的刺杀行动,其危险性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等于是与狼共舞。 要知道,一个隐藏身份、冒充中国人的日本人,其身份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但袁宝山没得选择。 早在出门之前,他就认真想过袁卫东的崛起之路,觉得自己在卧底这条路上要想走得更远,就得先壮大自己这个假身份的实力,得有经济实力,得有人,得有靠山…… 而在日租界这个地方,有什么人比日本人更适合当靠山?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尽管袁宝山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潜伏任务具体是什么,但在他看来,这潜伏任务往日方阵容潜伏的可能性会很大,既然如此,提前结实一个疑似日本特工的人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好,田先生很对我胃口,不如我请你,咱们好好喝几杯。” 袁宝山豪迈地说道。 菊田智江笑了笑,没有跟袁宝山争买单的事,而是说道:“走,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我带你去。” 两人很快就出了赌场。 一出门,菊田智江手一招,立即就叫了两辆黄包车,吩咐道:“去松岛街东兴楼。” 准备上车袁宝山内心又是一个激灵。 菊田智江这句话一出口,又进一步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这确实是一个日本人,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一个日本特工。 原因很简单,在他所熟悉过的资料里,就有天津范围内一些日本人经常出没的场合,其中就包括东兴楼。 东兴楼在天津确实也是一个有名的地方。 在天津,凡属饭店,只要是带“楼”字的,必定是一级饭店,而东兴楼就在松岛街东方饭店附近,离昨晚的刺杀地点也只不过两三百米,袁宝山不可能不熟。 但他没有动声色,很放松地跟着菊田智江上了黄包车,直奔东兴楼而去。 大街上还是那么戒备森严,时不时就有巡逻的日本兵经过,但此时的袁宝山更加不在意了,跟菊田智江这个日本人在一起,就算碰上麻烦应该也能顺利解决。 东兴楼确实是一个大饭店。 这是一整套中西合璧的花园别墅式建筑,由主楼、配楼、庭院和库房等组成,主楼为一高达四层的长方形建筑。 袁宝山目测了一下,整个东兴楼的南北长约50米,东西宽约20米,占地面积高达近千平方。 这样的一整套大型建筑,在松岛街上是非常明显的,不过他却是第一次进里面来,因此一下黄包车后,他便好奇地打探了一番。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以前来过吗?” 菊田智江和颜悦色地问道。 因为认可和有强烈的结交之心,他现在对袁宝山的态度非常友好。 袁宝山摇了摇头:“没有,我来天津才三四天时间。” “哦,那你住在哪?” 菊田智江关心地问道。 袁宝山指了指侧前方:“就在对面不远处的东方饭店。” 菊田智江点了点头,边带着袁宝山往东兴楼楼上走,边说道:“哦,那你知不知道,昨晚在这附近发生了一桩刺杀案,动静很大。” 他又开始试探了。 作为一个资深情报人员,菊田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对于任何一个靠近他身边之人,都会反复去考证,直到彻底信任为止。 这就是与其打交道的危险之处,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露陷。 袁宝山点了点头:“我知道,昨晚的枪声太猛烈了,我在附近都听到了。还有,我今早看了报纸,听说死者是一个华人巡长,田先生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他表现得非常自然,听起来滴水不漏。 “应该是南京那边的人。” 菊田扭头回道,他一边走,一边细细观察袁宝山的反应。 “哦!” 袁宝山表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色。 这一丝厌恶立即被菊田智江给敏锐地抓住了,他追问道:“怎么?你好像对南京那边的人反应有些奇怪哦!” “我恨他们。” 袁宝山厌恶的神色表现得更明显了。 “怎么啦?” 菊田智江的好奇心又一次被勾了起来。 袁宝山却回道:“这事一会进包厢再跟你详说。” 菊田智江点了点头,带着他进入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来,好好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一坐下,菊田智江就急切地问了起来,表现得很关心的样子。 “田兄,你相信吗,我其实出身于富贵人家,说起来我还算得上是一个富家公子哥,我原本是可用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的。” 袁宝山快速融入了杨啸的身份当中,开始了杨啸身世的开场白。 菊田智江点了点头:“能看得出来,你的家境应该不会差。” “岂止不差,依我家的条件,就算不是无锡的首富,那起码也能排进前三之内。” “哦,是江苏无锡吗?那可是个富足的好地方。” 菊田智江又开始兴奋起来,他对袁宝山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无锡排名前三,这样的家底确实算得上是大富大贵之家,像这种大富之家出来之人,虽然会有一些小毛病,但眼界、格局绝对会比普通人高上几分。 在菊田智江看来,一个成事之人,首先就得有眼界有格局,否则能力再强,也会太小家子气。 比如说孙明礼,做事虽然中规中矩,对他也还算衷心,但真的不堪大用。 菊田智江现在急需有眼界、有格局、能力又强之中国人,在中国这种地方,很多事情还是由中国人出面去处理更合适。 现在看来,他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管是眼界、格局还是能力,都称得上是上佳之选,如果在其它方面没问题的话,绝对值得招揽和培养。 袁宝山又开口了:“富足又有什么用?我现在连回都回不去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 菊田智江又及时地表示出了他的关心。 袁宝山叹了一口气,以自责的语气说道:“唉,说起来也怪我,前年的时候,我在当地的荣华大戏院喜欢上了一个角,开始捧她,这一捧就是大半年,因为真心喜欢,在这半年多时间里,我连她的手都没碰一下。” 入戏太深的袁宝山完全融入了杨啸的身份,开始以回忆的状态娓娓讲述起了往事。 紧接着,他的眼神里突然冒出了一丝恨意,用极其低沉的声音接着往下述说:“谁知道,去年年后,戏院突然来了一王八蛋,一来就瞄上了她,瞄上了不算,竟然还想强行带她走,我自然气不过,就跟这家伙发生了争执,结果没控制住,不小心一枪把他给崩了。” “崩了?崩得好!强抢民女这种行为确实很可恶。” 菊田智江又附和了一句,但他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早就知道,出身于大富之家的人必定会有些坏毛病,比如说风流、纨绔、嚣张、喜欢争风吃醋之类的,现在看来,眼前的杨啸也不例外。 不过他却巴不得如此。 在菊田智江看来,如果对方是一个毫无缺点、没有弱点之人,那这人未必好招揽,他也未必敢放心使用。 “这么说来,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 菊田智江又及时补上了一句。 “是啊,我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28师的一名少校团副,而团长就是他姐夫。” 袁宝山又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充满恨意地说道:“我更没想到的是,为了报复我,那狗日的团长竟然带人灭了我全家,还给我家安了个通共匪的莫须有罪名。” 说到这里,袁宝山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充满了仇恨和杀意。 菊田智江却立即狂喜了起来,暗叫了一声:太好了! 第28章 橄榄枝 在菊田智江的眼里,什么样的中国人最可用? 当然是对南京政府充满了仇恨之人。 在完整地听完了杨啸的故事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提起南京政府事,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了。 这是必然的。 在他看来,杨啸的仇可是灭家的不共戴天之仇,虽说事情的始作俑者只是一个团长,可若是没有南京政府的纵容,一名小小的上校团长哪敢做出如此嚣张之事? 这一点可以充分利用一下! 在这一刻,菊田智江起了真正的招揽之心。 这样一个有眼界、有格局、有能力,又有仇恨之人主动送到了他面前,如果他都还不心动的话,就不是他的风格。 至于对方所说之事是否真实,菊田智江其实并不过于担心,要知道,无锡离上海并不远,而日本在上海也是有情报站的,菊田智江只需要一个电报,就能将此事核查个一清二楚。 无锡排名前三的大富之家被灭,这样的大事核实起来并不难。 “杨老弟,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招揽之心一起,菊田智江对袁宝山的称谓也改了,开始以兄弟为称,并且开始把话题往我想要的方向引。 “呵呵,还能有什么打算?我一个逃难之人,全中国都没了我的容身之地,我只有先在这里扎根下来,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实力,才能徐徐图之。” 菊田智江听了再次窃喜。 若杨啸已成一个毫无斗志的废物,那这样的人也就不堪大用了,现在看来,对方是充满了斗志和仇恨的,只不过是懂得把这种仇恨埋在心里。 一个能忍之人,绝对是一个有大格局之人,这样的人值得大用! “没错,有仇不报非君子,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相信以杨老弟的才华,用不了三五年,就能亲手报此血仇。来来来,先好好喝几杯,我们再慢慢商量。” 心情大定之后,菊田智江反而没那么急切了,趁着酒菜已上,他准备先用酒精来麻醉一下对方,让其心神松懈之后再来开始他的招揽大计。 袁宝山稍稍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演戏绝对是一件很费心神之事,尤其是在这样一位潜藏着巨大危险的日本特工面前,他必须全神贯注来表演,才能避免露出破绽而招来杀身之祸。 因此,他也巴不得能暂时放松一下。 但他也很清楚,接下来才是更大的风险,他必须在小心应对的同时,还得去克服酒精的麻醉来保持灵智的清明。 “来,田兄,我敬你,很高兴认识你。” 袁宝山痛快地举起了杯子。 酒过三巡后,菊田智江又开口了:“杨老弟,恕我直言,你这个仇可不太好报哦,对方又有人又有枪,还有南京政府的支持,你如果不想点特别办法壮大自身实力的话,冒然去报仇等于是送死。” 几杯酒下肚之后,袁宝山的脸上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潮,不过他的神智却是非常清醒的,他顺着菊田的话题配合地问道:“哦,田兄有何高见?” “你得学会借力。” “怎么借力?” 菊田智江压低声音说道:“在如今这个年代,敢和南京政府作对的,也就只有日本人,杨老弟不妨往这方面想想办法。” 菊田智江开始有针对性地进行试探。 袁宝山立即警惕起来。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可这个话真不好接。 虽然袁宝山巴不得如此,可若是表现得太过于急切的话,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再说,在没有明确自己的下一步任务之前,他也不便于太过于冒然把步子迈得太大。 因此,稍作斟酌后,袁宝山认真地盯着菊田智江,摇了摇头道:“日本人?不妥。” 菊田智江心一沉,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作为一个日本人,他很清楚中国人的心态,就算是在日租界,大部分中国人其实对日本人是没有好感的,相当一部分甚至抱有仇恨的心态。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杨啸这人可以对日本人没有好感,但绝不能有仇恨之心,否则这人再有本事,菊田智江也宁可不用。 袁宝山却说道:“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啥实力都没有,如果就这样去找日本人的话,日本人可能会用我,但绝不会重用我,更不可能帮我去报仇。” 菊田智江赞许地点了点头。 杨啸这么一说,他反倒越欣赏这人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拎不清的话,这样的人也不堪大用。 于是他立即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钱,人,势。” 袁宝山惜字如金地说出了三个字。 “怎么说?” “一个人要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就得有势力,要想有势力,就得有人手和人脉,要想有人手和人脉,就得有资金来养,因此我得尽快在天津立足,拥有自己的事业,来积累资金、人脉和势力。” 菊田智江再次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越来越欣赏杨啸了,如果抛开他日本人的身份,他其实非常认可对方的想法,一个人要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当然先得自己去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菊田智江立即就改主意了,他原本是想直接招揽杨啸的,但现在却决定随着对方的主意去徐徐导之,如此一来,他也可以趁机进一步考察杨啸的能力,看他是否真堪大用。 当然,既然他已经瞄上了对方,他是不会让对方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的。 “有具体的想法吗?” 菊田智江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袁宝山摇了摇头:“我初来乍到,这里的情况还没摸清楚,暂时也不适合轻举妄动,不过大致的想法还是有的,我会挑一个能赚大钱的门当,先赚点钱,积累一下资本,顺便积攒一点人脉吧。” 因为事情太过于突然,袁宝山确实没有具体的想法,不过好在他今天出来之前已经认真总结过袁卫东的崛起之路,现在菊田智江问起类似的问题时,他可以按照那一思路来应对。 菊田智江再一次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愈发欣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 一个人年轻有朝气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太过于好高骛远的话,那好事就会变成坏事了,那样的人也不堪大用。 很显然,杨啸身上并没有好高骛远这一毛病。 想了想,他突然说道:“杨老弟,好像你对赌这一行很有心得,要不这样,你先到我的赌场来帮忙如何?” 橄榄枝就这么被抛出来了。 第29章 难以拒绝的机会 去一个赌场给日本人帮忙? 袁宝山虽然有靠近菊田智江之心,但若只是去管个赌场的话,他真的不太感冒,那样会浪费时间。 他原本就对赌这东西不太认可。 “田兄,我虽然落难了,但还是有点家底的,因此我对去赌场拿份工资真的没兴趣。” 他很委婉地拒绝了。 “不不不,我想你弄错了,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菊田智江赶紧出言分辩。 他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的这个提议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他确实忽略杨啸的家底了,于是赶紧出言补救。 “哦,什么机会?” 袁宝山假装有点兴致地问道。 “这样,新明赌场现在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是六千大洋,我现在可以把赌场交给你来经营,你要是有本事将赌场的收入增加,超过六千大洋的部分,你我各分一半,你若是有本事将收入翻倍的话,我直接把赌场的股份给你一半。” 菊田智江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这个方案绝对称得上是大手笔,大得连菊田智江都不再征求袁宝山的意见,而是继续往下提条件。 好处当然不是白给的。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会先给你安排一个赌场副经理的职务,你得凭本事将赌场的管理权从孙明礼手中夺过来。” 菊田智江又提出了一个听似很奇怪的要求。 这才是他真正的用意。 对他来说,如果袁宝山接受这个提议的话,那他损失的其实只是一个副经理的虚衔而已,接下来不管袁宝山怎么折腾,都不会减少他从赌场所得的利益。 而要想考验一个人是否可堪大用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如此,让其单枪匹马去打下一片江山来,这样才能真正考验一个人的能力。 对于菊田智江来说,他虽然很欣赏袁宝山身上的很多点,但这种欣赏还停留在表面层次,还不足以让他对其委以重任,若想被重任的话,还得袁宝山自己来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一提议和要求的结合,绝对是最为精明的算计。 袁宝山沉默了。 他需要认真去考虑菊田智江的提议和要求。 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以拒绝的机会,一旦接受这个提议,他在日租界就有了一份正当的职业,不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游民。 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如果是游民的话,一旦碰上不好应对的盘查,他的安全就很容易出问题,而一旦有了一个正式的职业,那就等于多了一层身份保护,会让他在天津城里的活动变得没那么可疑了。 更为重要的是,这还是一个让他有有机会逐渐融入日本人的阵容的绝佳机会。 对于一个未来的潜伏特工来说,一旦错失这次机会,那下次再想创造这样的机会就要麻烦得多。 因此,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机会。 但就算是无法拒绝,袁宝山也还是不会太过于急切地表现出来的,在细细琢磨出菊田智江的考验意图之后,他平静地问道:“我怎么玩都可以吗?” 菊田智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解地问道:“你想怎么玩?” “当然是按照我想要的方式去玩。” 袁宝山开始信口开河,装出了一副内行的模样。 他这么装其实是有底气的,因为杨啸本身就是一个赌场常客,而且杨家在无锡的产业里,原本就有赌场这一项。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按新明赌场现有的这种格局和玩法,想达到你的期望是不可能的,因此如果不能按照我的思路来玩的话,我没多大兴趣。” “可以。” 菊田智江痛快地接受了袁宝山的说法,他之所以想让袁宝山来取代孙明礼,原本就希望赌场的经营模式有所改变。 “还有,我可以利用赌场来招揽属于自己的人吗?” 袁宝山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可以。” 菊田智江又痛快地答应了。 在他来看,袁宝山这是想积攒自己的实力以图去报仇,这一要求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自信的他还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并不用担心对方壮大实力坐大。 “行,那我认真考虑一下。” 尽管自己的要求已被满足,袁宝山也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缓和的余地。 “好,等你考虑好了,就去新明赌场找孙明礼,他知道怎么联系我。” 菊田智江再次痛快地答应了。 尽管他已很欣赏杨啸,但对方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小人物,在没有彻底证明其能力之前,他也没有急于求成的想法。 他相信,对于落难的杨啸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机会。 一切尽在掌握中。 两人相视一笑,又开始继续喝酒,直至半酣,才各自撤退。 回到东方饭店的房间后,袁宝山又细细琢磨起菊田智江的提议来,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难以拒绝的机会。 不过对身负特殊任务的袁宝山来说,如果仅仅是当一个赌场管理者的话,他并不甘心,因此他此时就在想,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来为自己拓展出一片广阔的天地? 但他也不敢小看这件事。 别看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可实际上难度却不是一般的大。 首先,菊田智江只是给他一个副经理的虚名,就让他去夺孙明礼的权,可这权是那么好夺的吗? 用屁股想都知道,已经营赌场很长时间的孙明礼应该早已把那里经营得跟铁桶一般,想从他手里夺权绝对不简单,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有可能。 其次,别看他今天在赌场表现得很不错,但实际上他对赌却是一窍不通的,现在菊田让他这样一个门外汉来搭理赌场,并且还提出了收益上升甚至翻倍的期望,这岂不是太为难他了一点? 这两个难度结合在一起,立即就把袁宝山的机会变成了难以完成的任务。 这要怎么玩? 在这个时刻,袁宝山很喜欢能有个人一起商量商量,给他一点指导意见。 可现在刺杀事件刚发生,整个日租界还处在封锁和严查之中,在封锁解除前,不管是关庆云还是吴启民,都是不会在这个敏感时期来跟他接头的。 这也是事前的约定。 因此,面对这样的难题,还是只能由袁宝山独自去面对。 无奈之下,袁宝山又细细思量起来。 对于第一个难题,关于如何从孙明礼手里夺权之事,他现在是不会去想太多的,在没有了解赌场的具体情况前,任何谋划都只能是空想。 他现在需要认真考虑的是如何去完善赌场的经营、提升利润,以给菊田智江一个满意的交代,让其认可自己的能力。 在这一点上,袁宝山相信只要自己多花点心思的话,应该还是有可能的,但对于他这个赌场的门外汉来说,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尽快去熟悉各式赌场的玩法和规则。 既然如此,那何不再去别的赌场转转呢? 想了想,袁宝山又走出了房间。 第30章 松本的新思路 袁宝山并没有去到太远,而是去了东方饭店一楼,这里原本就有着一个规模不小而且还相对高端的赌场。 高端和低端给人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首先就表现在装修和格调上,因为东方饭店原本就是日租界甚至整个天津最好的饭店之一,往来这里的人基本上是非富即贵,因此相对于新明赌场,这里的装修档次明显高了很多,看起来很是富丽堂皇。 估计赌客们一旦来到这种地方,赌太小的话还会觉得没脸见人、拿不出手。 最起码袁宝山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下午他去到新明赌场时,在那里一次赌上一个大洋就已经算得上是大手笔了,更多的赌客赌的是一角两角的零钱。 而在这里,押注的起码都是一个大洋起,有的赌客甚至压的是美元、英镑之类的,据说这里还有专门招待贵宾的贵宾房,在那里面就更是豪赌。 另一个不一样表现在玩法上面。 相对来讲,新明赌场就只有单调的射击赌,而且玩法还只有一种固定的玩法,非常单一。 而在这里,什么骰宝、牌九、各种扑克牌赌法都应有尽有,各种流行的赌法都能找到桌子玩。 不仅如此,赌客如果有特别的想法,还可以自定玩法来对赌,既包括玩家和玩家之间的对赌,也包括玩家和赌场之间的对赌,只要双方能达成一致,就能立即开始进行。 至于其它的,比如服务、茶点什么的,更是新明赌场没得比的。 最没得比的是氛围。 在新明赌场,因为进入的人层次相对比较低,而且又集中在一个赌桌,因此那里非常喧哗。 而在这里,相对了安静了一些,大家都在闷不做声地投注,只有在某人大中或者开出了特别的结果时,才会偶尔发出“哗”的短促喧哗声。 可相较之下,这里的气氛似乎更紧张,也让人更能有下注欲望。 …… 袁宝山快速融入了角色,开始在赌场细致地观察了起来。 他虽然是赌场的门外汉,但因为从小就在杂货铺里长大,早就掌握了一定的生意经,因此观察起来并不会感觉毫无头绪。 生意都是想通的,人心更是一致的,他需要去了解的只是不同生意的不同游戏规则及独特的门路。 袁宝山相信,凡属生意上的事情,只需要他多花点心思,应该就难不倒他。 这世上,有人笑自然就有人哭,袁宝山这边算是顺风顺水并且遇到了新的机遇,松本诚也那边却在为刺杀事件的毫无进展而烦恼。 正如他所料,租界封锁和大搜捕其实是毫无意义的,一整天下来,人倒是抓了不少,但全是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真正的凶手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陆军特务机关的任务就是取缔反日抗日团体、拉拢知名人士、搜罗汉奸土匪、抓捕国共地下人员等,这样的刺杀事件一发生,破案的任务自然就归到了松本诚也这里,他想往外推都没法推。 而天津日租界这边的情况是有些复杂的。 从管理分工的角度来说,最上面有总体负责、实际幕后控制的总领事馆,其次还有负责租界具体管理的租界局,另外还有驻华日军华北军司令部…… 能给松本诚也施加压力的机构有点多。 在刺杀事件上,租界局施加的压力也就罢了,松本诚也可以不用理会;驻军司令部那边也罢,他们主管的是军事行动,对这种案件兴趣不大;唯有总领事馆这边…… 对整个日租界进行封锁可不是一件小事。 租界封锁是有规范流程的,在封锁期间,租界所有出入口只有每天上午8时到晚上20时允许通行,就算是在通行时段,也会对进出人员、物品进行严格的盘问和检查。 这样一来,粮食、蔬菜等日常生活必需品的进出就会受到严重影响,其它货物的进出则更近乎于停滞,这么一来,整个租界的正常运转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因此,类似这样的封锁原则上时间不能太长,时间长了的话,影响的反而是日本人自己的利益。 就好比说这次刺杀事件发生后,领事馆那边就给松本诚也下了严令:租界封锁最长不能超过三天。 三天,仅有三天的破案事件! 松本诚也知道,一旦日租界的封锁解除,那这次刺杀行动的凶手就必然会趁机离开,以后短时间内都别想找到他们了。 这样一来,这个刺杀案件的破获就会变得遥遥无期,只能长时间搁置。 若是一个普通案件被搁置也就罢了,可这样一个影响相当严重的刺杀案件被搁置的话,松本诚也就会被各方质疑其能力。 这可不是松本诚也所希望的。 那怎么办? 无奈之下,松本诚也又细细推演起整个刺杀行动来,他希望通过对一些细节的推敲,能重新找出有用的线索。 可是不管他怎么推演,还是无法找出破绽来。 如果非要说要破绽的话,那就是刺客在劫车时竟然留下了景成春这个活口,并且露面去见了黄包车夫。 这是唯一能顺藤摸瓜的点。 可问题是这得让两位目击者能见到刺客才行啊! 这些刺客会藏身于何地,会不会出来活动呢?出来活动的话,又会去那些场所呢? 松本诚也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说实在的,他对封锁和明查其实是不抱任何指望的了,这种茫无头绪的搜捕,就算是真的挖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出凶手来。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带着两位目击者的暗访上面了。 灵感突然就这么来了。 松本诚也立即就电招上田喜久。 “传令下去,停止大规模搜查,把重点放到暗访上,带着两位目击者重点查访各娱乐场所。” 这是一个很让上田喜久很是不解的命令,他疑惑道:“停止搜查?那租界封锁呢,要不要解除?” “笨蛋,当然不能解除!” 原本就比较烦躁的松本诚也训斥道。 挨了一顿训斥之后,上田喜久终于开窍了,他惊喜地问道:“机关长,这是准备明松暗紧,把这些凶手钓出来?” 松本诚也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的新思路。 要想让那些刺客从藏身之处跑出来,就得先帮他们把明面上的威胁给解除。 所以松本诚就在想,既然明查根本就没啥效果,那何不干脆撤销呢? 灵感一来,松本诚也又找到了破案的希望。 第31章 宣战 有了新思路的可不止是松本诚也,还有袁宝山。 经过一夜的考察,在充分了解了东方赌场的豪华、奢靡和暴利之后,袁宝山对新明赌场的改造经营倒是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他相信,这些初步的想法只需通过进一步印证和完善,就应该具备实施的可行性。 但因为动机不一样,袁宝山的思维可不止是局限在新明赌场上,而是放到了和菊田智江的关系上。 他不会忘记的是,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是深度潜伏,和日本人建立深度的信任关系,而不是局限在发财和积攒自己的实力上。 说白了,就算他想发财想积攒实力,也得建立在有强大的背景并且得到靠山的大力支持才行,因此,得到菊田智江的信赖和高度认可才是最为重要的。 经过一夜的细细思考,他发现自己昨天对菊田的应对还是有一定的瑕疵,瑕疵就出在他对菊田智江的身份反应上。 非常明显,在天津日租界甚至是整个天津城内,只有三类赌场可以安然无恙地大发横财,一是有青帮大佬袁卫东罩的场子,二是有日、法、英背景的场子,三是前军阀大佬的场子。 而在这三类场子里,后面两类的背景都属于袁卫东惹不起的,才会在没有青帮人看场的情况下安然生存。 而新明赌场是没有帮派人士看场的,这一点每一个常去那里玩的赌客都清楚。 还有一点,昨晚菊田在请他喝酒时,就有过让他投靠日本人的提议,这样的提议,真正的中国人是不会去跟一个初识之人轻易去提的。 这是两个明显的漏洞。 这样的漏洞如果袁宝山不能及时“发现”,并且迅速推断出菊田真实身份的话,那只能证明他蠢,这样对严重拉低菊田对其的评价。 袁宝山觉得应该对自己昨天所犯的错误进行及时的补救。 不仅如此,他还对如何跟菊田建立良好和密切的关系有了新的想法。 因此第二天一早,在饭店内吃过早餐后,就准备继续外出考察赌场,为和菊田的第二次见面做些铺垫。 不过在出酒店前后,他就发现了今天的一些异乎寻常。 在前几天时,他在酒店的出入几乎是无人关注的,但今天在出门时,不管是在楼层时,还是在出饭店饭堂时,总感觉有那么一两双眼睛有意无意地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莫非有人在盯自己的梢? 有这个可能。 难道是自己的身份败露了? 袁宝山很快就排除了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因为刺杀行动而败露了身份,那按照日本人的行事风格以及这件事所带来的重大不良影响,理应应该是立即采取抓捕行动,而不是盯梢才对。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菊田在观察自己。 袁宝山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反正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是以杨啸这个身份去考察赌场而非跟关庆云去接头,那就不怕被人盯梢。 想明白后,袁宝山坦然出了酒店,并没有采取任何的防范措施。 上了街之后,他又发现了异常。 他发现,大街上原本密集往来的日本兵又没有了,街上的秩序又恢复到了刺杀事件之前的模样,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少了很多紧张感。 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关庆云他们被抓到了? 这倒让袁宝山稍稍有些担心起来,虽说他的存在在整个军统天津站还只有关庆云和吴启民两人知晓,但一旦关庆云招供的话,那他就危险了。 因为担心,袁宝山放慢了脚步,开始认真考虑起对策来。 可他想来想去后发现,对此他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就听天由命吧。 袁宝山很快又想通了。 没办法,如果关庆云真的被抓而且还招供了的话,那等待他的只能是束手就擒,在封锁严密的日租界范围内,孤立无援的他将会插翅难飞。 既然如此,那还担心什么呢? 反正自从自己被逼成为军统特工那天起,他就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心理准备。 在想明白之后,袁宝山又变得坦然起来,开始在日租界范围内的各大赌场开始转悠,因为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考察而非赌,因此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只是偶尔小小地下一两次注,然后就快速离开。 他就这样在各个赌场转悠,一直转悠到下午晚些时候,这才走向了新明赌场。 该再见见菊田智江了。 不过对于新明赌场的孙明礼等一干人来说,袁宝山已经是一个不受欢迎之人。 他一到,昨天那个被他砸了一家伙的保镖先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就去叫孙明礼。 孙明礼到了后,也是一脸警惕地问道:“杨先生,您有事吗?” 语气非常冷漠。 袁宝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怪菊田有想让自己取代这人之心,孙明礼的心胸和格局确实是太小了一点。 不过他却知道,越是这种小心眼的人,就越是难以相处,如果真老老实实在他手下当赌场副经理的话,估计会被他用各种小花招给玩死。 对付这种人,不能太客气,也没必要客气。 在袁宝山眼里,这种心眼小、能力又一般般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放在眼里。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说:“帮我联系田先生。” 他连一个“请”字都懒得说,态度看起来很倨傲。 这一倨傲的态度,在孙明礼听来却很不是滋味。 说实在的,因为昨天袁宝山表现得相当心狠手辣,因此孙明礼对他还是有些畏惧的,可当着菊田先生和下属的面被吓得那么怂,还是让他很觉没面子,让他现在有点想把场子找回来。 因此,袁宝山一倨傲,他也就不客气了:“杨先生,抱歉,新明赌场不欢迎你,田先生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在孙明礼看来,现在袁宝山手中无枪,而他背后又有菊田撑腰,他用不着怕对方。 袁宝山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如果孙明礼识趣的话,他还先跟他和平共处一段时间后再徐徐图之,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因此他直接用蔑视的语气说道:“你确定?如果你敢不联系田先生的话,小心他一枪崩了你。” 他用手指冲着孙明礼比划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这是他向孙明礼释放的无声的宣战宣言。 孙明礼一下又被吓得脸色发白,如果袁宝山真的是和菊田先生约好的话,他要是不通知误事,那菊田先生还真不会轻饶他。 用颇为复杂的的眼神看了袁宝山一眼,孙明礼又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第32章 朋友的认可 在等菊田到来的空档期,袁宝山毫无顾忌地新明赌场附近逛了起来。 既然要准备提升赌场的档次,那他就得好好考察一下环境,看看这里具有多大的提升空间。 说起来,这里的大环境其实还是不错了,跟东兴楼一样,这里其实是由主副楼两栋建筑组成的一个大院落,其中主楼用来开新明大戏院,副楼用来开赌场,中间还夹着一个不小的院落。 从位置和空间来看,这里其实还是不错的,而且副楼的规模也不小,占地面积挺大不说,还有三层楼高,如果有需要的话,还是有较大拓展空间的。 细细看了一遍后,袁宝山心里有数了。 正好,此时菊田智江又匆匆赶了过来,他便跟着菊田往办公室走去。 “杨老弟,这么快就有决定了?” 一坐下,菊田智江就笑着亲切地问了起来。 很显然,他对于自己所开出的条件还是颇为自信的,因此他对于袁宝山再次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其来得的比他想象的要快一点而已,不过对此他还是挺开心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果一旦动心,那就应该果断决定,拖拖拉拉吊胃口反倒不是他所喜欢的态度。 不过袁宝山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外。 “田先生,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日本人?” 菊田智江的表情立即就凝固了。 尽管他在日租界并没有太过于刻意隐瞒自己的日本人身份,但并没有大肆宣传,他反倒是经常以中国人的身份出现的。 而在袁宝山这边,他也原本是想晚点再公开自己身份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菊田智江没有否认,而是疑惑地问了起来。 “很简单,我昨晚到今天逛了一圈的赌场,发现所有赌场要么有青帮人的身影,要么就有军阀背景,只有新明赌场没有。” “还有,联想到昨天你要我找日本人帮忙的提议,我就推测出了你的身份。” 袁宝山直接把自己的推理思路直接说了出来。 很显然,这一答案又是稍稍出乎菊田智江之意料的,尽管他昨天已得出袁宝山智商不低的结论,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低估对方了。 这么快就由一些不相关的线索推断出正确的结论,这可不是智商一般高的人能做到的,只有那些智商非常高的人才具备这样的推断能力。 菊田智江喜欢跟高智商的人打交道,因为他自己也是高智商的人,他觉得,只有和高智商的人打交道,才能真正找到共同语言。 现在,他在袁宝山身上找到了同类的感觉。 但这种同类的感觉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没错,我确实是日本人,真名叫菊田智江,你介意跟日本人交朋友吗?真正的朋友!” 既然袁宝山如此直接,菊田智江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高智商之间的人对话,再拐弯抹角就没意思了。 他也直接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只有袁宝山接受其日本人的身份,两人才有可能真正做朋友,否则一切免谈。 说完这句之后,他认真地盯着袁宝山,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发自内心的答案。 袁宝山也认真跟他对视起来。 过了数秒,袁宝山这才非常认真地表态。 “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分两种,一种是纯粹的利益关系,另一种是真正的友谊。” “对于你日本人的身份我倒并不介意,我介意的是我们将会是那种关系。” 菊田智商也短暂地沉默了下来。 说实在的,高智商之间的人认真对话是有些烧脑的,因为智商对等,所以对对方的每一句话都需要认真思考,才能避免自己的应对犯错。 此时,菊田智商就在考虑正确的应对。 他不得不承认,袁宝山此时又说得非常直接,而他的回答很可能会决定两人未来的相处模式,因此回答起来需要特别慎重。 因为不太好回答,他决定以退为进:“你希望是哪一种方式?” 锅又甩给了袁宝山。 因为早就已有心理准备,袁宝山的应对却轻松多了,他立即就回道:“我当然是希望能两者兼得。” “哦,为什么这么说?” 菊田智江颇有兴致地问道。 在很多时候,聪明的提问也是一种极佳的应对方式。 “很简单,纯粹的利益关系是不能长久的,而只是一种简单的利用关系,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而真正的友谊,既需要相互的认可,又需要时间来建立和考验,从我现在的条件来看,我暂时是没资格来要求拥有你真正的友谊的,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希望我能凭我的能力向你证明我的价值,然后再来拥有你的友谊。” 袁宝山非常认真地解释了自己的说法。 他这一说法立即又得到了菊田智江的高度认同。 从内心来说,作为一个日本人,他其实是看不起中国人的,他对那些中国人所表现出的友谊,其实只是一种利用关系。 但袁宝山已开始得到他的真正认可了。 这是一个懂自己、知进退的高智商之人,再加上他的有勇有谋、有格局等其它有点,想不得到菊田的高度认可都很难。 如果这不是一个中国人,菊田真想立即就告诉对方:你值得拥有我真正的友谊。 “很好,我等着你获得我真正的友谊。” 菊田智江给出了发自自己内心的回应。 有了这一句,就意味着袁宝山在他心里已经不再是一种纯粹的利用关系,而会获得一定的尊重,当然,这是在袁宝山表现出自己价值的基础上。 袁宝山表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当然能听出菊田话里的深意,而这也正是他真正想要的。 这一笑,立即又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那么,你接下来是不是准备开始你的新工作了呢?” 菊田智江笑着把话题引向了他更为关心的事。 既然他对袁宝山已是高度认可,那这样的人才更是要好好利用才对,而在真正的重用之前,则是袁宝山来证明自己能力的一个过程。 对此,菊田智江很是期待,他想看看接下来袁宝山会怎样从孙明礼手里夺过赌场的管理权,又能将赌场发展成什么样子。 袁宝山笑着向菊田说道:“菊田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33章 想要安个家 孙明礼万万没想到,昨天还是赌场捣乱者的袁宝山,今天却突然成为了赌场的副经理,这让他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可这一决定是菊田先生亲自下的,他又不敢公然反对。 那怎么办? 孙明礼决定采取一点预防措施,因此,等菊田智江和袁宝山一走,他就把赌场的人一个个往自己办公室里叫,细细吩咐起来。 他这是准备将新明赌场打造成为一个水泼不进的铁桶阵了。 在一家赌场,有两点是最为重要的,一是财权,二是人权,一个赌场管理者只要把这两点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那别人就别想渗透进来。 而在新明赌场,财权一直就在孙明礼自己手里,袁宝山想抢也抢不走。 至于赌场的人事权,因为赌场现有的这些人都是孙明礼亲自招进来的,因此他只需要提前打好预防针,也不怕袁宝山渗透。 其实新明赌场的人并不算多。 如果是一个正规的大型赌场,一般需要配备先生、上手、快手这三种不同等级的人,这三类人在赌场的司职各有不同。 先生算是赌场的管理层,包括经理、副经理、账房、赌场安全监管、外联总管等。 上手则是赌场的中层核心,具体包括以下几类人: 1)宝官:赌桌的具体负责人; 2)楂牌:赌桌的唱牌人; 3)看碟:核算输赢胜负之人; 4)银台:负责检验银元、钞票、金银珠宝等财物真假及估算价值之人。 有了这四类人的存在,一个赌场就能保证良好的运转。 当然,光是有先生和上手这两个级别还是不够的,快手也是赌场不可或缺的一类人。 所谓快手,是指那些为赌场望风、维护赌场秩序、报信、护送现金入库等底层工作之人,这些人的存在,则更能保证赌场能安全顺畅地运转。 而在新明赌场这边,因为仅有一张赌桌,因此在人员结构上就精简了很多,整个赌场加起来也就十来号人。 孙明礼相信,只要自己把这十来号人的思想统一了,那袁宝山就算挂着副经理的名号来赌场,也只能喝喝茶看看报纸打发时间。 铁桶阵就这么有针对性地布下了。 已经离开赌场的袁宝山倒是没太在意孙明礼的小动作,对于这一点,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也没把这些放在眼里。 他现在重点考虑的是安家问题。 要知道,他现在住的可是每天花费不菲的东方饭店,虽说这个钱是站里出的,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竹竿巷那边那个安全屋,如果袁宝山用的还是他原本的身份,那等租界封锁解除后,那倒是还可以住一阵,可从前几天起,他就已经是杨啸了,以杨啸富家公子的身份,当然不适合住在那种贫民区。 因此,他得给杨啸在日租界安个家,而且还不能太差的那种。 不过这个家却不是那么好安的。 从1920年起,日租界就已经发展成为了整个天津城最好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的道路规划有序,水、电、下水道等公共设施也一应俱全,其市政之美、人口之多、便利性等都不输于隔壁的英法两租界。 正因为繁华,也因为安全,这里成为了寸土寸金之地。 自民国建立以后,因为国内的战乱局面并没有结束,天津的中国城区经常因兵燹、战乱而遭殃,租界则因治外法权的保护,反而成为一片“安宁”之地。 于是,很多在华界开设店铺的中国商人和富裕人家,为躲避战乱也纷纷涌入租界。日租界因紧邻华界,成为中国商民的首选区域,很多天津的老字号商铺、饭店、妓院、烟馆等也纷纷迁入了这里。 大量中国富人的迁入,以及近年来日本移民的增多,导致这里的房屋成为了天价,因此,就算杨啸曾经是无锡富翁之子,但以他落难后的身家,也未必能在租界轻松买得起房。 既然买房不行,那就考虑租。 一回到酒店,袁宝山就没有再出门,而是拿着地图和报纸研究起来,想要物色一个合适的安家位置。 日租界的分布其实是很有序的。 比如说临近海河一带的旭街,因为靠近码头,交通便利,因此这一带主要是商业区,大量华人、日本人开设的商店、洋行都集中在这一带。 而临近旭街的荣街,也因为地理位置相当优越,则成为了最早进入日租界的中国官僚、士绅和商人的宅邸,也就是日租界内的华人富人区。 有华人富人区,当然也有华人普通区,华人普通区离富人区自然比较远,到了日租界中部偏下位置,距海河的位置相对较远。 有华人区自然就有日侨区。 按照日本人的习惯,他们是不屑于跟华人混居在一起的,而且为了管理和安全起见,也必须尽量跟华人区隔离,因此日侨区设在了离海光寺驻军点的日租界西南部。 袁宝山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安家的位置。 华人富人区暂时就不用想了,那里基本上都是独门独院的大宅院,租金不菲不说,袁宝山一个人住也没必要。 他主要考虑的是华人普通区和日侨区。 按理说,袁宝山是华人,租住的当然也应该是华人普通区,但他还有别的考虑。 一来,以杨啸的逃难身份,其实是不应该选择相对鱼龙混杂的华人普通区的,那里会让他缺乏安全感不说,也不符合他曾经的富家大少的身份。 二来,袁宝山还有另一个问题要解决,那就是他的日语问题。 早在浙江警校时,所有的学员就有外语必修课,可选英语和日语,而当初袁宝山选的就是日语,而且学得还不错。 现在他估计,既然接下来他要打入日方阵容,这日语他迟早得用上,因此他需要找个借口来早点“学”日语,免得以后用起来太过于突兀。 因此,思来想去之后,袁宝山还是打算将新家安在日侨区。 别看日侨区是日本人聚居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也是混居了少量华人的,尤其是那些和日本人走得比较近的华人,则是会首选日侨区安居。 从袁宝山现在的情况来说,因为他跟菊田的关系,因此他挑日侨区为首选定居点也是没毛病的。 那就这么定了。 第34章 杀鸡骇猴 第二天一起床,袁宝山又准备离开酒店去新明赌场。 从这一天起,他就得以新明赌场副经理的身份去履职,尽管他安家的事情还没解决,但先去赌场报个到是应该的,最起码得去刷一下存在感。 可一出房间的门,他又发现了异常。 通常来说,楼层的服务员一般是不会长时间呆在走廊的,可他门口附近就呆着一个穿工作服的女人,一看到他出门,就立即假装在扫地,可地上明明很干净。 这是在盯他的梢,只是这种盯梢在袁宝山这个专业特工面前显得太业余了一点而已。 为什么这么业余? 把自己当成了非专业特工? 如此说来,他们盯梢的目的只是为了留意自己的行踪,而并非为了别的? 袁宝山更加确定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些盯梢者是菊田智江派来观察他行踪和行为的,但因为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特工身份,才安排了如此不专业的盯梢? 下了楼以后,他的这一猜测又得到了印证,他发现,前台的服务员就盯上了他,时不时地瞟上几眼,他的眼神一对过去,立即又把眼神移开。 还是太业余了,不可能是专业的特工。 袁宝山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他原本还担心刺杀行动的其他队员有人被捕,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应该是多余了。 没事就好。 这种担忧一去除,他原本一直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心情立即又变得愉悦起来。 很可惜,这种愉悦只是短暂的。 一抵达新明赌场,他又发现了不对劲,昨天菊田智江明明当着所有赌场员工的面,宣布他出任赌场的副经理,可今天他抵达后,赌场里的人对他的反应却很怪异。 不仅没一个人跟他打招呼不说,他一走向谁,谁就会故意走开并远离他,像是躲灾星似的。 这是在故意排挤他? 袁宝山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让他很是有些生气。 尽管他没把孙明礼太过于放在眼里,但并没想过要采取啥过激的手段来对付他,可现在对方采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排挤他,还是让他很不爽。 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袁宝山开始物色杀鸡骇猴的目标。 有了,他眼睛一转,就看到了前天被他砸了一家伙的那个保镖,这家伙一见到他,就畏畏缩缩地往后躲,想要避开他。 “你,站住,过来。” 袁宝山立即就呵斥了一声。 郑长东暗叫了一声倒霉,不得不停下了转身离去的脚步,站定了下来。 说实在的,经过前天挨了那么一下之后,他就早已发现,这位杨副经理绝对是一位狠人,不管是枪法还是搏斗,自己都不是其对手,而更让其感到害怕的是此人的心狠手辣。 这是一个他再也不想惹之人。 可现在他感觉有点难办了,就在昨天,孙明礼明明白白地警告了每一个人,谁敢去接近、迎合杨啸,那这人就会被冷落,会被他派最重的活,会被扣工资福利…… 这就让下面的人难做了。 不过一边是根深蒂固的经理,另一边却只是一个挂着副经理名号的外来户,郑长东相信大家都明白该如何做选择。 远离杨啸,这是每个人都懂得去避嫌的事。 郑长东也想避嫌,可现在他却倒霉地被叫住了怎么办? 无奈之下,他只好站定了,用非常冷漠的语气问道:“杨副经理,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冷漠让袁宝山更加不爽了。 袁宝山原本就想抓个典型来杀鸡骇猴,现在郑长东摆出这么一副态度,他就更不用客气了。 “你叫什么名字?” “郑长东。” “干什么的?” “任安保队长一职。” 哦,没想到随便抓一个人竟然还是个小头目。 袁宝山盯着郑长东看了几秒,心想,接下来该找个什么名头来搞点事出来呢? 干脆硬来吧,这是一个不错的目标。 “跟我出去一趟。” “对不起,我有我的工作,没孙经理的安排,我不能擅离岗位。” 无奈之下,进退两难的郑长东只能把孙明礼拉出来当挡箭牌。 袁宝山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他眼睛一眯,阴阴地问:“如此说来,我这个副经理是指挥不动你了咯?” 郑长东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事实上,这话他也不知该怎么接,从级别上来说,杨啸这个副经理当然有权力指挥他,可孙明礼那边又不能得罪,所以他现在真的是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因此只能用沉默来默认或者抗议。 袁宝山又冷笑了一声,他稍了一眼四周表面上正在忙开业准备、实际上却在悄悄关注这边的其他人,慢悠悠地上前了一步,来到了郑长东跟前。 突然,他抬起脚,猛地就踹在了郑长东的肚子上,一脚就把他踹到在地,摔了个脸朝天。 所有人立即就惊呆了。 这也太暴力了吧! 这一脚如果是踹在了自己身上,能受得了吗? 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脸惊讶地看向了袁宝山。 袁宝山环视了一眼四周,又冷笑了一声。 鸡杀了,该骇猴了。 “你们给我听着,不管孙明礼跟你们说了什么,但好歹我也是田先生亲自任命的副经理,谁要是敢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那你们就掂量一下,问问自己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只有一种人可以不听我的话,那就是比我狠比我厉害的人,你们谁要是不服,我随时都给你们机会,向我发起挑战,跟我干一场,把我干趴就可以了。” 所有人又全愣住了,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了还躺在地上的郑长东。 论功夫,论武力值,赌场里没人能比得过郑长东,因此要是有人敢向这个霸道的副经理发起挑战的话,别无他人,只有郑长东。 面对这样的暴君,没有一定把握的话,没人敢出这个头。 郑长东也不敢。 其实袁宝山刚才的这一脚踹得其实并不重,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可郑长东却不想爬起来,他怕一起来又挨踹。 三天之内被踹了两次,还挨了一家伙,面对这样的狠人,他哪敢有挑战之心? 郑长东不动,其他人则更是不敢动,这么一来,袁卫东的杀鸡骇猴算是达到目的了。 可袁卫东还是不满足,他又冷冷地说道:“既然没人敢挑战,那我就先走了。对了,你们谁跟我向孙明礼转告一声,他要是敢再在背后对我玩小动作,我对他也是照踹不误。”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缓缓往外走,给大家留下了一个酷酷的背影。 大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孙明礼都敢踹? 这人得多暴力?又多有恃无恐? 碰到一个这么不讲理的副经理,这让大家还怎么玩? 第35章 奇怪的要求 一口气算是出了,可走在外面的袁宝山心里却并不轻松。 他知道,有了今天这一遭之后,赌场里的人应该不敢明里跟他对着干了,但因为背后有孙明礼玩小动作,对他阳奉阴违的事应该做得出来。 那怎么办? 接下来就把时间和精力耗在这种内斗上? 这不是袁宝山所希望的。 或者说真的使用暴力,直接把孙明礼干趴,让他不敢再玩阴招? 袁宝山也不想这么干。 这么干的话,控制赌场的目的虽有望达成,可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一旦传到菊田智江的耳朵里去,一定会降低他对自己的评价。 这样得不偿失。 那怎么办? 袁宝山突然冒出了另起炉灶唱对台戏的想法。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在夺过赌场的管理权之后,为了达成提升赌场收益的目标,是会将赌场的服务差异化的,就像东方赌场那样,既有普通区,也设有贵宾区。 这样一来,普通区专门面对普通赌客来玩小额赌注,贵宾区则面向富人阶层服务更优、赌注更大的服务,以实现新明赌场的差异化服务。 袁宝山其实是算过一笔账的,别看普通区看似热闹,但每天的收入却远远比不上环境更好、更为安静的贵宾区,而按照有钱人的心态,他们是不屑于和一般穷鬼混在一起玩的。 因此,在新明赌场设置贵宾区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设置贵宾区的场地问题他也无需担心,在昨天考察新明赌场的环境时他就发现,新明赌场二楼就有一个巨大的闲置会议室,里面摆上数张赌桌,再弄上两三个靶位完全不成问题,只需好好装修一下,就能弄出一个像样的贵宾区来。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袁宝山决定,等一会把住的房子租下来,他就去全力推进此事。 想清楚以后,袁宝山快步走向了日侨区。 从位置上来说,日侨区虽然是在整个日租界的下部,可相距新明赌场其实并不远,也就是七八百米的距离,顺着松岛街往下走十来分钟,就可抵达日侨比较集中的淡路街。 在这里租房也不算件难事。 其实在日侨区也是分富人区和普通区的,只是这两个区分割得并不明显,唯一的区别就是富人区是独栋的日式洋馆,而普通区是一栋栋规划有序的砖建公寓,外观相当漂亮。 对于独栋洋馆,袁宝山暂时是不想的,他的目标是独立公寓。 租房真的不费劲,在松岛街和淡路街的交界处,就有一家非常显眼的松岛房屋租售公司,专门提供日侨区的房屋租售服务。 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在天津日租界置业了的日本人,也会因为回国或者去往异地而将房屋出租或出售。 一进入松岛房屋租售公司,立即就有一位身着廉价西装的华人雇员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袁宝山鞠了个躬问:“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租房。” “请问需要多大的?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我需要二楼的一居室,最好是装修精致一点的,设施齐全的、临街的。” 在研究过报纸上的租售广告后,袁宝山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具体需求。 他有研究过,在日侨区这边,公寓基本上是四到五层的套间式公寓,分为一居室、二居室、三居室不等,所谓一居室,是指带有一个卧室、一个客厅、厨卫齐全的小套房。 因为只有一个人住,袁宝山租赁一个一居室就够用了。 而作为一个职业特工,他当然不能选楼层太高的,只有选二楼临街的那种,才能在万一出现问题时方便跳窗逃生。 华人职员细细看了一下登记表后,又恭敬地问道:“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姓杨。” “杨先生是华人对吧?” 袁宝山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他确实有点纳闷。 无论如何,从他的长相、衣着、姓氏,以及一口流利的中文都明确表明了,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华人,他不解这位华人职员为啥还要特意确认一下。 “杨先生,是这样的,日侨区的房屋,有很多房东是特意强调过不能租给华人的。” 袁宝山听了立即就有点无语。 这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 不过身处日租界,他却不能表示出任何不满或者是愤怒的情绪,只好耐着性子问道:“那有适合我要求的房子吗?” “有的,而且还有一套特别适合杨先生。” “怎么说?” 袁宝山又有点纳闷了。 “是这样的,出租房子的深田喜子小姐特意强调,这套房子只租给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中国人。” “哦?” 袁宝山更加纳闷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 在这个华人饱受日本人歧视的年代,为什么会有日本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呢? “我之所以说这套房子特别适合杨先生,是因为这套房子的月租只需要二十个大洋,而附近类似的房子起码都要25到30大洋一个月。” 华人职员开始游说,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很优惠的条件。 袁宝山却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一套房子月租得25-30个大洋! 这差不多等于他一个月的薪水。 看来,在寸土寸金的日租界想要租一个稍稍像样一点的房子还真不便宜,要是只靠他的薪水的话,他根本就住不起,可若是按照杨啸的身份来说的话,这样的房子都已经有点拉低他原本的层次了。 好在杨啸现在是个落难之人,稍稍节约一点也说得过去。 也好在现在有一套只需要20大洋的房子,这让袁宝山内心的压力又稍稍小了一点。 虽说他手里现在有一大笔钱,可这笔钱毕竟不属于他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暂时不敢轻易动用。 “哦,还有什么特别条件吗?” 虽说袁宝山已对这套便宜的房子有了一定的兴趣,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得先把问题问清楚。 “是这样的,深田小姐自己就住在这套房子的隔壁,她希望先生住进去以后,有空的话,能偶尔教教他中文。” 又是一个很奇怪的要求。 不过袁宝山听了后却是立即大喜。 这叫瞌睡来了送枕头,他原本就想找个人来“教”他日文,现在房东想跟他学中文的话,他岂不是也可以趁机跟她“学”日语? “带我去看看。” 第36章 枪证 房子确实没得挑的,袁宝山细细看了一下,发现房子虽然不大,大概四十平方左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生活必用品都有,一看就是原来的住客是个生活得很精致之人,整个房子看起来非常整洁、干净。 “就这里吧。” 袁宝山确实对这里非常满意,就干脆地确定了下来。 “杨先生,签约的话还要再等等,深田小姐就在附近的淡路日本小学校当老师,但她要等中午或下午下班后才能回来。” “哦。” 袁宝山应了一声。 看来此事还要稍稍费点周折。 不过他心里却没有太在意,只要房子能定下来,再跑一趟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不仅不在意,相反,在得知女房东的职业后,他反而又有些窃喜。 作为一名潜伏在敌对阵容中的特工,虽然与复杂人群打交道是正常的事,可若是身边之人的身份太过于复杂或者是身份不明的话,风险会更大。 现在袁宝山就在想,如果这位女房东只是一名很普通的日本小学老师的话,应该不会太复杂吧? “行,那我傍晚再来一趟吧。” 袁宝山痛快地答应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能帮忙联系到不错的装修公司吗?” 他想起了赌场贵宾区装修的事。 与其自己再大费周章去寻找合适的装修公司,还不如把此事委托给这家中介公司帮忙联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房屋中介和装修勉强也算是同行,房屋中介这边肯定有熟悉甚至是合作的装修公司。 “哦?请问杨先生想装修什么呢?” 华人中介的兴致果然更浓了。 “赌场,新明赌场,要好点的装修公司,最好能接近东方赌场那种装修规格的。” 袁宝山又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后,袁宝山离开了中介公司,迅速回到了新明赌场。 既然要另起炉灶,那就得先把场地的事情给敲定,这事还得先获得菊田智江的首肯才行。 让他稍感惊讶的是,菊田智江此时竟然在赌场等他。 这样更省事。 “田先生,我有一个想法,需要得到你的支持。” 袁宝山直入话题。 “哦,说说看。” 菊田智江之所以会出现在赌场,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作为一个老奸巨猾之人,他当然不会全然放心把赌场交给孙明礼来打理,而是在赌场内另外安排有线人。 就在袁宝山的杀鸡骇猴事件发生后没多久,线人就迅速将此事报告给了他。 这下立即又勾起了菊田智江的兴趣。 因为欣赏,菊田智江将列为了可培养目标,并且还交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去考察他。 对于菊田智江来说,考察的结果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年轻的袁宝山对待此任务的过程,只有通过细节才能看清楚一个人的能力。 因此,今天的杀鸡骇猴事件一发生,菊田智江的兴致又来了。 这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这种人确实是能成大事的! 在听了线人的汇报后,暂时无所事事的菊田智江立即就赶来了赌场,一来,是想亲自观望一下事态的下一步发展,二来,是必要时给袁宝山撑撑腰,给孙明礼一些警示。 给孙明礼一些警示也是必要的,菊田智江不喜欢下面的人对自己的命令也阳奉阴违。 当然,他更有兴致的是了解袁宝山下一步的想法。 “说说看。” “我需要这栋楼的整个二楼。” “哦,你想用来做什么?” “我想把他装修成赌场的贵宾区,用来接待高端客户。” 袁宝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用意。 “哦?” 菊田智江的兴致更浓了,他细细了解起袁宝山的用意来。 为了避开掣肘,他竟然准备另起炉灶跟孙明礼打擂台! 菊田智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很有创意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实施,确实有可能大幅度提升新明赌场的档次,也很有可能轻松达成收入翻番的目标。 他不得不承认,杨啸不愧是富商之家出身,在商业方面确实很有头脑。 “你就不怕贵宾区弄好了,孙明礼有样学样,照搬你的思路再来跟你打擂台吗?” 菊田智江问出了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田先生,中国有句成语叫‘东施效颦’,如果这里和这里不行,他怎么学都只能学到皮毛,我并不担心。” 袁宝山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摸了摸胸口,自信满满地回道。 他指的是孙明礼不管是在思维上还是格局上,都太有局限性了,根本就成不了大器。 菊田智江接受了他的看法。 稍稍思索后,他回道:“场地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可装修的投入……” 狡猾的老狐狸又抠门起来了,他把主意打到了杨啸的家底上。 这也是正常的,赌场贵宾区的装修投入可不是一笔销售额,在没有得到具体的回报之前,菊田智江并不想花自己的钱去冒这个风险。 对此,袁宝山颇为有些无奈。 如此看来,又只能动用自己手中的那笔不义之财了。 “钱的问题以后再说,我手里还有点钱。” 既然想通了,袁宝山也懒得再在此事上跟老狐狸纠缠。 相比任务,钱财只不过是身外之物,袁宝山相信,就算以后站里知道了这笔钱的存在,也不会因此而太过于责怪自己,更何况这笔钱暂时还无人知晓。 “行,那你看着办吧。” 菊田智江也痛快地给出了他的承诺。 只要不用从他口袋里掏钱,什么都好商量。 袁宝山却还不满意,他又开口了:“田先生,我还有个要求。” “你说。” “赌场现在这些人不堪大用,我想招募自己的人来负责贵宾区的经营。” “可以。” “为了保证赌场的安全,到时还可能需要田先生帮忙办几张枪证。” 袁宝山提出了自己的真正用意。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在钱的事情上太过于纠缠,原因就在于此。 枪证,这是袁宝山在日租界迫切需要的一样东西。 对于一个在刀口上舔血的卧底来说,能在日租界随身携带一支合法枪支是非常有必要的,有了枪在身,不仅可以防身以应对意外,还可以在关键时刻来处理某些麻烦问题。 因此,袁宝山所提的这个要求,表面上是为赌场着想,可真正的意图却是为了方便他自己。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意图,那就是通过此事来摸菊田智江的底。 他早就看出来了,菊田智江绝非一个普通的日本人,那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他在日租界内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这是袁宝山迫切想弄清楚的。 知己知彼,方能轻松应对。 第37章 意外之人 这是一个枪支管制极其不严的时代。 因为历史的原因,此时的中国正经历长期战乱、盗匪横行,百姓被迫组建民团自卫,民间非法枪支泛滥。 1927年,国民党在南京成立中央政府之后,国民政府对“人民持枪”这件事,实行了“执照”政策:人民可以持枪,但是必须事先向政府提出申请、领取“持枪执照”。 此时,国民政府的枪支管理办法接近美国现行规定,但因为此后国内还在持续经历内忧外患的战争,此管理办法根本就无力施行,导致民间各种枪支泛滥。 但这种泛滥,并不包括租界范围内,尤其是在日租界。 因为日本人对于中国的侵略行为,绝大部分华人对日本人是极其仇视的,为了避免日本人在租界范围内被泛滥的枪支枪杀,日租界对枪支的管理是极其严格的。 虽然说,日租界范围内也存在不少黑枪,可若是无证携带枪支被查获,后果会非常严重,没一定背景的话,分分钟有可能把小命弄丢。 因此,袁宝山要想在日租界范围内合法携带枪支,就必须向日租界当局申请特有的持枪证。 这一枪证可不是那么容易申请的,就算是日本人也不容易,只有那些身份特殊、背景深厚的日本人才能做到。 所以他的这一要求对菊田智江来说其实是一考验。 袁宝山想通过这事来考验他的背景、身份。 “这事好说,你先推进赌场贵宾区装修的事。” 菊田智江含糊其辞地回道。 其实说起来,办枪证这事推菊田来说根本就不是难事,但这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杨啸的身世及来历是清白的,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隐患。 关于杨啸的身份核查,菊田智江已委托上海那边的日本特务机关去完成,他自己也暗中安排人留意了对方的行踪,看其在日租界范围内是否有诡异的行为及与可疑人士往来。 总体来说,杨啸目前是可信的,但想要菊田完全信任他,还得等上海那边返回详细的调查信息,因此,菊田并没有急于答应这一要求。 “走,陪我去看看赌场,再上二楼看看场地,具体说说你对场地的安排计划。” 菊田智江站了起来,带着袁宝山往外走。 他这是想明摆着为袁宝山撑腰了。 尽管袁宝山现在准备的是另起炉灶打擂台的计划,但这一计划一旦实施成功,他是打算将孙明礼调离,将整个赌场交给袁宝山来负责的,因此为其撑腰也是必要的,以避免无谓的内斗,那样损失的是他自己的钱财。 意外就出现在这个时候。 两人离开菊田的办公室后,还没进入赌场,就看到三个便衣之人从院门口往赌场走来,其中两人看到菊田后,愣了一下之后,立即就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你在这等我一下。” 菊田智江吩咐了袁宝山一声后,立即走向了三人,然后拉着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到一边低声嘀咕起来。 袁宝山隐隐约约地听到,两人是用日语在交流。 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菊田和那人身上,而是在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上。 此人竟然是景成春! 因为亲手绑过他,又心软放过了他,袁宝山自然一眼就能认出这个林丙申曾经的司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又会跟日本人在一起? 袁宝山内心犯起了嘀咕。 此时的他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时不该心慈手软,导致留下了这样一个隐患。 他心里很明白,景成春跟日本人一起出现,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充当眼线来查访那一夜的绑匪,也就是袁宝山。 这确实成为了一个隐患。 尽管当时的他化过妆,样貌与此时已大有不同,但他的身高、体型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声音更是没有本质的不同,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对方认出。 麻烦大了! 尽管袁宝山还是相信自己不会一眼就被对方认出来,心里还是隐隐地起了一丝担忧。 当然,他是不会把这种担忧写在脸上了。 景成春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目光移到了他身上,然后认真地审视了几秒。 不过还好,景成春的目光很快又从他身上移开,好奇地看向了菊田智江。 菊田智江和那名日本特务的交谈很快就结束了,在目送三人进入赌场之后,他向袁宝山招了招手,示意他继续跟上。 袁宝山陪着菊田在赌场转悠起来。 菊田智江确实有为袁宝山撑腰之心,他在赌场的转悠看似毫无目的,但对袁宝山却显得很亲密,时不时还跟他低声嘀咕几句。 这是做给赌场所有工作人员看的。 这样的亲密,连孙明礼以往都无福享受。 可袁宝山此时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他虽然表面镇定,还在跟菊田有着必要的回应,但他心里却是在打鼓,因为他有留意到,混入赌场人群中的景成春正在认真地分辨赌场内的人,眼神时不时还瞟向了他和菊田这边一两眼。 他很可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作为一个专业特工,袁宝山并不觉得景成春的瞟只是一种好奇。 那怎么办? 趁对方完全认出来之前找借口离开? 按照特工的生存法则,一旦察觉到自己有暴露的风险,那就得想办法及时脱身,哪怕正在进行的任务被搁置。 袁宝山立即就否定了这一想法。 对方应该还没有确认自己就是那晚的劫匪,顶多也就是稍稍起疑而已,此时若突然离开的话,反而让对方起疑心。 还好,景成春和两位便衣在赌场内转悠了几圈之后,并没做太多的停留,而景成春在离开时,也没表现出其它异常。 这一关暂时算是过了。 可接下来呢? 从刚才景成春对自己的反应来看,他必定是产生了一定的疑心,只是因为不敢确定,才不敢有任何表示。 袁宝山看了一眼身边的菊田智江。 他意识到了一点,景成春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一来,估计跟他不敢太过于确定有关,二来,还很可能自己跟菊田表现如此亲密,导致他有所顾忌。 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袁宝山不敢确定也无法想象。 麻烦真的大了,他当时的妇人之仁终于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第38章 深田喜子 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袁宝山内心的担忧一直都无法平息,这种担忧甚至连菊田智江都察觉到了。 “你怎么啦?” “哦,我在考虑贵宾区装修布局的事。” 袁宝山反应了过来,迅速找借口应付了一声,紧接着,他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田先生,我刚才去日侨区看了一下房子,顺便联系了一下装修公司,很可能很快就会过来看场地进行装修设计。” “日侨区看房子?很好!” 菊田智江赞许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他对袁宝山能选择日侨区安居很满意,这是亲近日本人的表现。 袁宝山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敢确定,凭借之前那两位带景成春一起来的日本特务在菊田面前毕恭毕敬的表现,菊田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很可能是一位老牌的资深特务。 而景成春的突然出现,竟然让他在很长时间内乱了分寸,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有及时推断出来不说,还差点在这位老牌特务面前犯了大错。 这样真是要不得。 在自己心神不宁的情况下,为了避免继续犯错,袁宝山决定暂时离开菊田。 “田先生,我想再去其它赌场看看,好完善一下贵宾区的设计方案。” 他向菊田提出了离开的理由。 “好,你去吧,有事随时跟我联系。” 菊田智江不疑有它,痛快地答应了,在他看来,袁宝山现在呆在新明赌场意义并不大,而他还另外有事,也准备撤离了,既然这样,不如放任袁宝山去折腾。 袁宝山终于得以脱身。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一次开始在日租界里的各大赌场开始转悠,在某些赌场内,他偶尔还会玩上一两把,可他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 他还是在想景成春的问题。 他在想,景成春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他。 他还在想,如果真的已经怀疑到他了的话,景成春会不会立即带日本人来抓他? 他想不清头绪。 此时的他很想逃,可日租界还是在封锁状态,没有日本人的特别通行证,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他现在根本就逃不出去。 此时的他是无助的。 他很想有个人来给他出出主意,可是日租界的封锁一日不解除,吴启民和关庆云就不会联系他,就算封锁解除后,接头也不会安排在日租界范围内。 那怎么办? 正当袁宝山感到彷徨时,他又看到了一位熟悉之人:那名接受他跑腿任务的黄包车夫。 在民生赌场这种高档场所,面带菜色的黄包车夫被两名便衣一带进来就显得与赌场内的人格格不入,更何况袁宝山的记性是非同一般的,他立即就把那名黄包车夫认了出来。 看来,别看大街上的巡查撤销了,可日本人却暗地里带着景成春和这名黄包车夫在到处搜寻,目标就是他。 那怎么办? 袁宝山心一横,干脆故意慢悠悠地朝黄包车夫的方向迎面走去。 他倒是想看看,这名黄包车夫到底能不能认出他现在的模样来。 结果让他松了一口气。 当他从黄包车夫跟前走过时,黄包车夫的目光仅在他身上停驻了一下,然后立即就无视了他,看向了赌场内的其他人。 看来,一般的人是认不出他现在的模样的,毕竟现在的他和行动那晚的他反差太大了。 袁宝山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就算景成春对自己已经起了一丝疑心,在没有足够把握的前提下,也还是不敢直接把目标对准自己的。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反正自己走的就是一条不归路,迟早会把小命弄丢的,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袁宝山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开始继续在赌场内晃悠。 一直到傍晚时分,他才离开了赌场,再次向淡路街那边走去。 该把租房的事情敲定下来了。 让袁宝山稍感意外的是,深田喜子这名女房东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深田喜子长得还非常清秀,精致小巧的五官搭上皮肤白皙的脸庞,再加上一头带着刘海的过肩黑长直发,给人一种邻家小妹的清纯感觉。 深田喜子的个子也不低,目测之下大约有一米六的样子,她那略显消瘦的身材在和服的包裹之下看起来很苗条。 这样的个头,在日本女性中已经算是高的了。 “嗨,杨先森,认识立,很高心。” 见到袁宝山后,深田喜子微微一鞠躬,用一口很不流利的中文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弄得袁宝山稍稍费了一点劲才听明白她所说的。 不过她的声音有点脆,听起来又柔柔的,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深田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袁宝山微微一躬,也还了一个礼。 接下来的洽谈很顺利。 看来,深田喜子对袁宝山这名房客也是非常满意的,没有过多的询问,便和袁宝山达成了一致。 不过袁宝山发现,深田喜子的中文不仅不流利,能说的词句也非常有限,很多时候她和他的交流还需要通过那名华人雇员来“翻译”。 当然,袁宝山是能直接听懂她所说的日语的。 接下来是签约、交付租金押金。 两按一租,这是日侨区这边租房的规矩,双方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 终于,一把钥匙交到了袁宝山的手里,他的新家算是定下来了。 “杨先森,你何时绊进来?” 搞定好一切之后,深田喜子又稍带期待地问了一句。 看来,她是迫切想学中文了。 “再过几天吧,我还需要添置一些东西。” 袁宝山回了一句。 他确实不适合立即搬进来,他必须等日租界解除封锁,和关庆云联系上并告知他具体情况,才能往这边搬,否则很容易导致失联或者发生其它意外。 “那好,再见。” 深田喜子准备转身离开。 “深田小姐,请稍等。” 袁宝山却又突然叫住了她,然后说道:“我能不能有幸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 “共进晚餐?” 很显然,深田喜子对于这一稍显突兀的邀请稍感惊讶。 “是这样的,既然我们已经认识了,而且还要成为邻居,不如趁早熟悉一下,希望深田小姐给我这个机会。” 袁宝山给出了解释。 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托词。 对他来说,之所以突然发出这样的邀请,真正的原因有二。 其一,作为一个潜伏者,他必须尽快摸清深田喜子的底细,以确保自身的安全。 其二,既然东方饭店有人盯他的梢,那他不如带个漂亮的日本女性去亮亮相,这样更加符合杨啸的纨绔身份。 深田喜子听了莞尔一笑,又是冲着袁宝山微微一鞠躬:“那就谢谢杨先森了。” 第39章 五省自治计划 深田喜子的身世其实很简单。 她来自于日本京都的一个普通家庭,因哥哥几年前来了中国,怀着对中国的向往,当她去年在京都府立女子专门学校毕业后,也踏上了来中国的旅程。 在哥哥的安排下,她在天津日租界安顿了下来,并且在这里的日文小学校当了一名老师。 有了哥哥的照顾,她在这里虽然人生地不熟的,但生活得还算不错。 可惜好景不长,一个多月前,她的哥哥突然被调往了上海,把她独自丢在了天津。 不久前,她将哥哥住过的那套房子放了出来,希望能遇上一个不错的华人租客,一方面能收租补贴一些收入,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学习中文。 她就这样遇上了袁宝山。 在深田喜子不能使用日文的情况下,袁宝山和她沟通是一件很累的事,袁宝山不得不时不时纠正一下她的发音,再教会她正确的表达顺序。 这很是需要一点耐心。 不过袁宝山还真没法对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子不耐烦,尽管她是一个日本女人。 深田喜子确实单纯。 她年龄原本就不大,再加上在日本时上的又是女子学校,跟外界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接触,跟异性的接触更是近乎为零,这使得她在日本的经历非常简单。 而到了天津之后,她又在哥哥的严密保护之下,同样也没有太过于复杂的经历。 这样的她想复杂都难。 这使得袁宝山虽然对日本人没好感,但却无法对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子心生恨意。 不过他也庆幸遇上了这么一位单纯的女房东,这么一来,他的潜伏又安全了很多。 开始上菜了。 东方饭店虽然是日本人开的饭店,但针对的却是天津或来津的有钱人,因此这里提供的餐饮主要是高端的中餐。 地地道道的天津菜! “这怎么说?” 深田喜子拿起了筷子,带点小兴奋地指着刚上的一盘精致的菜问。 “炒青虾仁。” “操青下忍?” 深田喜子的中文发音确实很不标准,尤其是语调上是个大问题。 袁宝山不得不耐心地纠正她:“来,跟我念,炒……青……虾……仁……” 他提前进入了中文老师的状态。 不过袁宝山倒是乐在其中,在身处敌群中,时刻要提高警惕的紧张状态下,稍稍放松一下,与一位很单纯的女子说点不用动脑的话,其实是很惬意的。 他这边很惬意,日本人那边今晚却很紧张。 对于在津的日本驻天津各主要机构的负责人来说,这是一个特别的夜晚,大家齐聚领事馆会议室内,共同商讨一件特别重要的大事。 今晚参加会议的人,身份没一个简单的。 城仓和卫,日本陆军华北驻军少将司令官。 松本诚也,日本陆军天津特务机关机关长,大佐。 菊田智江,日本陆军特务机关天津菊公馆负责人,大佐。 小林志野,日本陆军天津日租界宪兵中队中队长,中佐。 小宫喜久,天津警察总署警部长。 …… 可以说,今晚这里集中了日本驻天津各重要机构的主要负责人,身份稍次的根本就没资格参加。 而主持会议之人更是了不得,直接是天津日租界日本总领事馆总领事石村茂。 这样一群位高权重之人扎堆在一起,商量的绝非是小事。 华北五省自治,就是今晚会议的主要内容。 继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之后,尝到了甜头的日本侵略军加快了侵略中国的进程,很快又制订了华北五省自治计划,妄图将河北、山东、山西、察哈尔、绥远华北五省变成第二个东北。 1933年初,已侵占中国东北三省的日军又向华北进犯,在热河、长城一带入侵华北,但因中国军队的奋起反击,日本侵略军改变了策略,与忙于内战的国民政府进行了谈判,并签署了《塘沽协定》。 《塘沽协定》签订之后,日本暂时将对中国“武力鲸吞”的露骨侵略方式转变为有序推进的“渐进蚕食”方式,即企图一口一口啃噬掉中国。 1935年,日本侵略军加快了华北五省自治计划的执行。 1935年1月中旬,日军首先制造了“察东事件”,迫使南京政府承认察哈尔沽源以东地区为“非武装区”。 1935年5月初,天津日租界内发生了亲日分子《国权报》社长胡某和《振报》社长白某被暗杀的“河北事件”,日本华北驻屯军又接机挑起事端。 在日本人的军事威逼之下,南京政府又与日本侵略军达成了所谓的《何梅协定》,从中国军队从河北撤退,取消河北省内的国民党部,撤换河北省主席和平、津两市市长等。 由此,日本帝国主义实际取得了对华北的控制权。 1935年5月30日,“河北事件”之后,日本侵略军紧接着又谋划了“张北事件”,南京政府又一次妥协,与日本侵略军达成《秦土协定》。 《秦土协定》后,察哈尔省内也撤出了国民党机构及中国驻军,让冀东也成为了非武装区。 可以说,至目前为止,日军的华北五省自治计划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现在只差最为关键的一步了,那就是华北五省自治,在华北五省成立类似东北三省的伪汉奸政权。 这最后的关键一步可不是这么容易的,需要日本在华各主要机构的通力配合,今晚开的就是通力配合的协调会,来回报各机构各自任务最近的进展,以及安排下阶段的行动。 在座的个人里面,松本诚也和小林志野是最为坐立难安的,这是因为在华北五省自治计划执行的最为关键阶段,他们负责的这一块出现了大问题,长年为日本人服务的大汉奸徐文德竟然在日租界内当街被刺,而且凶手迟迟还没被抓获,案件的破获也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作为租界范围内的军事及治安负责人,宪兵中队长小林志野当然难辞其咎。 而作为整个华北防共防国,负责渗透与反渗透工作的日本陆军天津特务机关的负责人,松本诚也对案件的破获更是负有直接的责任。 会议一开始,总领事石村茂便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两人。 “松本君,小林君,你们告诉我,徐被刺事件你们啥时候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 第40章 备用方案 徐文德被刺一案何时能侦破? 对于这一结果,松本诚也暂时已不抱任何指望,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他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该用到的资源也用足了,可案件的侦破就是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这一刺杀行动的策划实在是太周密了,周密到让他找不到任何能取得破案进展的有效有效线索。 现在,面对石村茂的质问,他不得不低头:“石村阁下,抱歉,这次我们真的碰上了非常强劲的对手,这次刺杀行动的计划太过于周密,让我们无法找到任何破绽。” 松本诚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尽管这种失败会给在座所有人一种无能的感觉。 不过还好,总领事石村茂是一个个性比较温和的人,在松本诚也虚心承认自己的失败之后,并没有太过于为难他,而是说道:“不管怎么样,租界的封锁必须尽快解除,这已经严重影响到整个租界的正常运转了。” 确实,日租界一封锁,不仅是人只能进不能出,各种物质的运输也大受影响,长此以往,不仅凶手可能抓不到,整个日租界的利益也会大受影响。 “石村阁下,请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傍晚,我会准时撤除租界的封锁。” 无奈之下,松本诚也只好给出了最后的承诺。 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石村茂没有再理会松本诚也,而是问在座的诸位:“大家对这次刺杀事件有没有特别的想法?” 站在石村茂的角度来说,徐文德的被刺事件能不能破案其实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通过此事件让日本过获得更大的利益。 就好比“河北事件”一样。 但这次他要失望了。 虽然没被点名批评,但在刺杀事件没有任何表现的小林志野不甘心的问道:“可不可以再派出军队,对中国政府进行威胁,逼迫他们再次在某些问题上做出让步?” 他话音刚落,菊田智江立即就出声了:“愚蠢,你觉得此事适合出动军队吗?还有,你觉得现在再出动军队对于推动华北五省自治计划有帮助吗?你觉得南京政府真有那么蠢,会主动送上让我们出动军队的借口吗?” 这是一连串质问式呵斥。 菊田智江有资格也有理由来呵斥小林志野。 从军衔上来说,两人同属日本陆军关东军,但菊田智江是大佐,而小林志野只是中佐。 从职责分工来说,小林志野负责的是天津范围内的维持治安、武装巡逻、侦破抓捕抗日分子等,而菊田智江负责的是更为重要的占领情报工作准备、拉拢和扶植中国汉奸成立伪政权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次刺杀事件已严重影响到了菊田智江的工作,他再去拉拢成立华北伪政权需要的汉奸时,很多中国人都会开始有顾忌。 这也正是菊田智江现在毫不客气地呵斥小林志野的原因。 当然,因为在座有着太多的军政方重要人士,菊田智江觉得有必要将他呵斥小林志野的原因稍稍解释一下。 “诸位,徐文德的被刺事件之所以不适合出动军队,原因在于他的一个身份是烟土贩卖者,在全世界都在对烟土及毒品说不的情况下,日本军队为他出头必然会遭到国际舆论的攻击,这是对大日本很不利的。” 石村茂赞许地点了点头:“没错,此事确实不宜出动军队,南京政府这次算是挑了一个很合适的下手目标。” 菊田智江又接着解释道:“还有,华北五省自治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现在重要的是成立伪政权,而不是出动军队再次陷入拉锯战的漩涡,那样反中了民国政府的奸计,会被他们打断我们的节奏。” 他的看法立即就得到了华北驻军司令官城仓和卫的支持:“菊田君说得对,我们的军队暂时还没完全准备好,如果冒然出动的话,只会让我们陷入无尽的战争漩涡中,反而影响自治计划的顺利执行。” 石村茂又赞许地点了点头:“南京政府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有这一的行动,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打乱我们的节奏,此时就算出动军队,也未必能逼迫中国政府做出关键性的让步。” 至此,此次徐文德被刺事件算是有了定论:不出动军队。 石村茂将话题转向了最为关键的问题上:“菊田君,针对宋的工作进展如何?” 对于日本人来说,“华北五省自治计划”确实是一个经过周密策划、环环相扣的大计划。 计划的第一步是是谋划建立“蒙古国”。 为达到这一目的,作为侵华急先锋的关东军和华北驻屯军,公开摆出一副武力外交的架势,在华北各地制造了一系列事件,压迫中国退让、撤兵,为其开展“自治运动”创造条件。 通过在察哈尔的“张北事件”,日本逼迫中国南京政府在1935年6月27**签《秦土协定》,“割让”察东6县于“满洲”,二十九军撤出察哈尔境内长城以北地区,国民党党部也撤出察省。 紧接着,计划的第二步瞄上了河北、平津。 1935年7月,日本又通过“河北事件”,再次逼迫南京政府签订了臭名昭著的“何梅协定”,承诺国民党党部和中央军完全撤出河北、平津,撤换平、津两市长,取缔一切抗日组织活动,并且凡是日本认为有反日嫌疑的中方势力都不得重新进入河边和平津范围内。 这样一来,日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扶植河北平津“地方人士”作为傀儡,实施其“自治”阴谋。 计划该进入第三步了,那就是在华北五省建立伪政权。 不过计划在接下来稍稍出了一点意外。 1936年6月,原本驻扎在丰台的宋哲元的第二十九军,因为与驻扎在丰台的日军发生冲突,突然整部从丰台撤退,开进了北平,这么一来,反倒让二十九军成为了中国在华北平津的主要军事力量,给“华北自治”事件造成了曲折。 为了弥补这一意外,日军调整了计划,他们原本是极力排斥宋哲元的,现在却改成了胁迫、拉拢,想让其成为伪政权的负责人。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步好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并非南京政府的中央军嫡系,并不被南京政府和蒋委员长所重视,确实存在反水的可能。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宋哲元不管是名气还是实力,都足以担任这个伪政权的首领。 正因为如此,具体负责策反工作的菊田智江在土肥肾二的指示下,最近正全力配合土肥肾二针对宋哲元进行策反。 现在,菊田智江的这一工作也没有取得有效的进展。 他摇了摇头说:“事情还有点麻烦,宋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他很清楚自己是孤立无援的,无法独自抵挡我们大日本的军队,但他又有较大的顾虑,不肯痛快地答应我们的条件,一直在采取拖延战术。” 石村茂皱起了眉头。 华北自治计划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现在就卡在这一关键问题上了。 这是不可以的。 想了想,他吩咐道:“有必要的话,各部门通力配合,立即启动备用方案,逼迫宋就范。” 在石村茂的主持下,众人开始细细协商起备用方案来。 第41章 好大一条鱼 经过三天的煎熬,日租界的封锁终于解除了,袁宝山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在刚过去的这一天里,他最为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景成春并没有带日本人再次进入他的视线。 而当他当晚回到东方饭店附近时,就在一个预先约定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暗号。 这是关庆云留下的。 按照事先的约定,一旦日租界的封锁解除,他和关庆云就得离开日租界,再次赶到英租界的利顺德大饭店314房间,去和站长吴启民见面。 一看到这个接头暗号,袁宝山更是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关庆云他们也是安然无恙的。 只要日租界的封锁解除,接头对袁宝山来说是没啥难度的,第二天起来后,他先去新明赌场逛了一圈,立即就以继续考察赌场为名,动身前往法租界。 抵达法租界后,他装模作样地在法租界的赌场逛了一圈,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他立即就赶到了英租界,并顺利见到了吴启民。 当然,因为他稍费了一点周折,关庆云早已先赶到一会了。 “怎么来这么晚?遇到麻烦了吗?” 一见到袁宝山,关庆云便先关心地问了起来。 吴启民也一脸关切地望向了他。 “哦,麻烦倒没有,只是有些别的事情耽搁了一会。” 袁宝山连忙解释。 这是必要的,如果他真碰上麻烦了,那他出现在这里就很可能把麻烦也带给吴启民和关庆云,然后导致多人暴露,被敌人一锅端。 这是做情报工作的大忌。 “什么事情?” 因事关整个情报站的安全,吴启民却不肯罢休,继续追问起来。 无奈之下,袁宝山只好细细解释起来:“这几天我闲得无聊,就到处逛了逛,结果被人瞄上了,让我去赌场当了个副经理,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身份掩护机会,就暂时答应了,所以我今天来之前,先去赌场报了个到。” 吴启民和关庆云的嘴巴立即就张得大大的。 按理说,作为刺杀行动的主要执行者,在刺杀完成后应该尽量潜伏以避免暴露才对,袁宝山倒好,他竟然大摇大摆的四处闲逛。 这胆子得有多肥? 闲逛也就罢了,他还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得到了别人的赏识,给他安排了一份好像职位还不低的工作,这…… 袁宝山这也太有生存和适应能力了吧? 先不管这份工作是否合适,但这份能力又一次证明了他身上确实具备优秀特工的潜质。 因为这次完美的刺杀行动,吴启民原本就对袁宝山十分欣赏,而现在袁宝山所表现出来的,则更是让这种欣赏又加多了几分。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特工! 和关庆云一样,吴启民也对袁宝山有了这样的赞叹和高度认可。 当然,因为特工身份的特殊性,这用来做掩护的工作也不是说找就找的,还有很多讲究,更应该顾全整个情报站的大局。 因此,赞叹之余,吴启民问起了他更为关心的问题:“能说说看,这赌场是什么背景吗?” 对一个特工来说,工作虽然是对真实身份的绝佳掩护,但这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保证这份工作对特工本身的安全不存在太大的隐患,因此了解这份工作的相关背景是很必要的。 “这家赌场叫新明赌场,其真正的老板叫菊田智江……” “等等,你等等,你是说新明赌场和菊田智江?” 袁宝山才刚开始汇报,他的话立即就被吴启民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吴的情绪看起来非常激动。 “对啊,怎么啦?” 袁宝山不解地问。 吴启民又急急地问道:“那你知道菊田智江是什么身份吗?” “哦,据我观察,他应该是一个日本的资深特工,而且身份很可能还不低。” 袁宝山不以为然地回道,语气非常平静。 吴启民顿时就无语了。 他为袁宝山的不以为然感到无语。 菊田智江的身份岂止不低? 长期以来,军统特务处一直在和进入中国境内的日本特工在斗智斗勇,双方在不停地进行渗透和反渗透,以打探对方的情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打探对方重要特工的身份,以力求做到知己知彼。 对于军统特务处来说,对于进入中国范围内的日方重要人士,尤其是对日方驻华重要军政机构的负责人,都已建立重要的档案,其中就包括在战争中担负重要角色的特工。 在天津站这边,对于松本诚也、小林志野这种已浮出水面的重要特工,他们的档案已经是相当详细的。 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菊田智江。 对于日方“华北自治计划”的存在,南京政府当然早就知晓,中国这边也早已知道,最近一年多才长驻天津的菊田智江在其中担负着重要的使命。 但由于菊田智江来津时间并不长,菊公馆的行事风格也极其隐秘,再加上菊田智江原来在东北那边也从未公开过身份,导致其在军统特务处的档案近乎空白。 最近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在意识到菊田智江身份的重要性后,军统特务处包括北平和天津的情报站,都在尝试派人接近菊田,但无一成功。 可现在,袁宝山这个军统新人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这…… “你跟菊田本人有个接触吗?” 吴启民有急急地问道。 “有啊,我这个副经理位置就是他给的,他还说我如果表现好的话,还打算将整个赌场都交给我来负责。” 吴启民:“……” 好大一条鱼! 袁宝山这是踩了狗屎运吗? 为什么北平和天津两大情报站费尽了周折都没法办到的事,他袁宝山却是如此轻而易举? 如果只是有了接近菊田智江的机会也就罢了,可他还得到了菊田的赏识并准备重用! 这…… “你知道菊田的真正身份吗?你知道他对我们的重要性吗?” 因为太过于兴奋,吴启民又急不可耐地问了起来。 袁宝山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军统新人,他虽然能推测出菊田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但对于“华北自治计划”及菊田的身份却是一无所知的。 看着袁宝山一连茫然的样子,吴启民有些无语了。 好吧,这家伙确实是踩了狗屎运了! 因为一条大鱼突然撞入网中,吴启民开始改变这次碰头的正常流程,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在接下来的任务还没明确之前,为什么会接受新明赌场副经理这样一份可能会影响你行动的工作呢?” 第42章 皇后蝶 吴启民确实很好奇。 在他的认知里,大部分新人在刚加入军统特务处时,一般都是乖乖地按照上级的指示去行动,很少有人自作主张地去做一下决定。 对于一个特工来说,不自作主张绝对是一个好习惯,这样可以避免少犯错误。 但任何事情都是有其两面性的,一个不自作主张的特工,很可能就缺少主动性、创造性。 因为特工职业的特殊性,这份职业其实是需要更多的主动性、创造性,尤其是在联系不到上级的特殊情况下,更是需要特工来独断专行。 因此,就算这次袁宝山并没有请示就接受了一份用作身份掩护的工作,吴启民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更为欣赏这种具备主动性和创造性特点的下属,这次能意外网获菊田智江这条大鱼就是一个证明。 但也正因为收获太过于巨大,他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想知道袁宝山这次是不是真是踩到臭狗屎了。 “站长,我的新任务是不是潜伏?而且还是往日方阵容这边潜伏?” 对于吴启民的问题,袁宝山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出了心中早已琢磨很久的疑问。 吴启民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忍不住立即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吗?我杨啸的这个新身份,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准备了很久的,如果只是临时用一下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既然这个身份准备得如此殚精竭虑,那接下来的任务一定不简单,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潜伏。” 在自己人面前,袁宝山的心情是非常放松的,他用不着有太多的顾忌,可以把内心的想法很直接地说出来。 吴启民又一次被袁宝山的轻松语气给打败了。 他发现,袁宝山虽然只是新人特别,但他的推断能力却远远超出大部分老特工,很多事情只需在他面前稍露端倪,在他这里就很难有秘密可言。 这是一种非常恐怖的能力。 不过这种能力对军统特务处及天津站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不愧是王牌新人! 如此看来,他之所以能快速网获菊田智江这么一条大鱼,其实并非真是踩了臭狗屎,而是本身的能力使然,依他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估计很快能从王牌新人发展成为王牌特工。 这样的王牌是值得珍惜的。 “很好,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你的新任务,我就把你的新任务明确告诉你,你的新任务确实是潜伏,深度潜伏!” 吴启民开始给袁宝山讲述新任务的具体内容。 袁宝山的新任务就是潜伏。 从1935年起,因为日本人在华北的一系列有针对性的行动,国民政府更加意识到了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因此在蒋委员长的提议下,军统特务处开始秘密策划了这一针对日本人的深度潜伏计划。 这一计划,便是之前松本诚也得知过一丝消息的“米粒计划”。 为了避免暴露,这一计划所物色的潜伏人员,相当一部分是新人,以及一部分从未暴露过身份的特工,准备安排他们深入日方内部,从零开始慢慢发展,以图后用。 米粒之珠,也放光芒。 因为大部分都是新人,因此军统特务处并没有期待这些人立即就发挥大效用,而是给他们自由成长的空间和时间,以其在关键时候收获意外的惊喜。 这就是这个计划命名的来由。 也正因为接下来会深度潜伏,因此袁宝山抵达天津后,吴启民并没有安排他跟站里的其它同仁见面,而是只给他安排了关庆云这一联络人,关庆云也就是他以后唯一的单线联系人。 除了吴启民和关庆云,军统天津站没有其他人知道袁宝山的存在。 “从今天开始,你的代号叫皇后蝶,你的本名不再使用,你杨啸之名也不再出现在军统内部,你的个人档案也将纳入处里的绝密资料库,除了处座以外无人可以翻阅……” 吴启民开始给袁宝山交代跟他有关的任务细节。 “皇后蝶?” 既然早已猜测到自己的新任务会是深度潜伏,那这个任务对袁宝山来说就没什么好恐惧的了,他唯一不解的是,为啥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很具女性化的代号? “你的代号是处座亲自帮你挑的,据我所知,皇后蝶是中美洲加勒比海域内的一种大海螺,其所产的珍珠极其稀少而珍贵,由此可见处座对你的期望吧?” 吴启民耐心解释道。 因为袁宝山意外网获了一条大鱼,因此这次接头的内容并没有顺序来,但吴启民知道,戴处长之所以为袁宝山选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代号,除了他原本就是王牌新人之外,还因为他在这次刺杀行动中的出色表现。 这虽然是一个通讯还极为不发达的年代,但军统特务处在情报工作上是极其高效的,徐文德被刺当晚,吴启民在核实刺杀结果后,立即就将刺杀结果上报了军统特务处。 正如菊田智江所料,徐文德这一刺杀目标确实是通过精挑细选的。 关庆云和袁宝山这种底层情报人员可能很难理解为啥会挑徐文德,但吴启民和军统特务处的高层却知道,在这个日本人频生事端的时候,刺杀目标的挑选,既不能让日本人找到再生事端的借口,又要能给其他准备或已经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巨大的警告。 在这样的前提下,从事烟土贩卖的毒枭徐文德就成为了最为合适的人选。 因此,刺杀成功的消息一传回南京,南京政府那边便如获至宝。 自今年以来,日本军队在华北频生事端,国民政府为平息事态,先后跟日本人签署了《何梅协定》及《秦土协定》,但这两份协定签署后却被社会各界抨击为丧权辱国,这弄得南京政府这边压力很大。 徐文德被刺杀成功后,南京政府便就此事大肆宣扬了一番,以平息怒火及挽回国民政府在社会各界中的形象。 在这样的背景下,徐文德被刺事件便成为了军统特务处近期的头等大功,而主事者袁宝山自然也得到了戴处长的特别赏识,亲自为其挑一个重要的代号也就成为了很自然的事。 “宣:国民政府奖励状。” 当袁宝山还在发愣时,吴启民却又突然出声了。 这是要论功行赏了。 第43章 晋升中尉 有功自然得赏。 既然徐文德被刺事件是军统特务处近期的头等大功,既然此事被南京政府用来平息社会各界的怒火,这奖励自然也不能太寒酸。 作为行动的策划者及主要执行者,袁宝山此次的奖赏自然是最为丰厚的:军衔晋升一级,五等云麾勋章一枚,现金奖励若干。 在军衔方面,按照规定,警校及特训班毕业的袁宝山一加入军统,授予的便是少尉军衔,此次晋升一级,自然就升为了中尉。 在国民党军政系统内,中尉军衔是不值一提的,在军统特务处的中尉更是比比皆是,可是袁宝山这晋升速度却是够快的了。 比如说他的师兄关庆云,进入军统特务处已经熬了两年多了,在此之前也还只是一个中尉,好在这次作为刺杀行动的主要协助者,在加上之前的军功积累,这次也成功晋升了一级,升为了上尉。 正式加入军统还不到两个月,便立下大功晋升中尉,这样的晋升速度在整个军统特务处都算罕见。 相比之下,另一项奖励也是很了不得的,那就是五等云麾勋章。 按照国民政府1929年5月15日公布的《陆海空军勋章条例》,为奖励保家卫国、抵御外侮的有功军职人员,国民政府会为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军职人员授予勋章,此次设定的勋章包括大名鼎鼎的青天白日勋章和宝鼎勋章,每种勋章都分为一到九等。 因青天白日勋章和宝鼎勋章的获得条件实在是太过于苛刻,1935年6月15日,国民政府又公布了修正过后的《陆海空军勋赏条例》,又新增了云麾勋章、忠勇勋章、忠勤勋章等。 按照规定,凡陆海空军军人,对于国家建有勋绩或“镇摄内乱立有功勋者”,均得颁给云麾勋章。此外,非陆海空军军人或外籍人员对于战事建有勋功者,也可颁给之。 按重要程度,云麾勋章的等级在同等宝鼎勋章之下、忠勤勋章之上。 作为非一线战斗人员,军统特务处的情报人员要想获得青天白日勋章和宝鼎勋章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唯一有可能获得的高级勋章也就只有云麾勋章。 比如说袁宝山在此次的刺杀行动中,他的行为就符合云麾勋章授予条件中的好几条: 1)筹划作战允洽机宜因而致胜者; 2)临阵勇敢率先夺取军械及捕获叛党与匪首者; 3)破获国际阴谋扰乱机关证据确凿者; 4)办理困难或危急事件甚切机宜者。 …… 也正因为如此,这次他被授予了五等云麾勋章。 按照云麾勋章的授予规定,将官颁给一至四等,校官颁给三至六等,尉官颁给四至七等,准尉及士官颁给六至九等。 因袁宝山只是尉官,因此他这次能获得五等云麾勋章,已经是相当高的奖励了,尉官要想获得四等云麾勋章,除非立下非常重大的战功,或者刺杀身份非常重要的敌首或者大汉奸。 比如说在这次行动中,主要辅助者关云山也获得了云麾勋章,但他的云麾勋章只是尉官所能获得的最低等级七等。 至于其他参与行动的行动队员,获得的只是现金奖励。 说到现金奖励,这次南京政府和军统特务处也没小气,一次性给天津站奖励了五千大洋,由站长吴启民来论功欣赏。 当然,按照军统特务处的规矩,这钱是不可能全部奖给所有行动人员的,作为整个行动的领导者,站长吴启民当然得拿大头,站里的相关后勤人员,比如报务员、财务人员等也得雨露均沾,剩下的才会分给行动人员。 作为行动策划者和主要执行人,袁宝山这次能拿到的也不算少,有一千大洋。 对此,袁宝山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他的薪水才三十个大洋一个月。 不过这可是卖命的钱,袁宝山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这样的钱还是少拿为妙。 “宝山,既然你已经开始了潜伏,那竹竿巷那边就别随便回了,改天我让庆云找机会把奖金和行动经费给你送过来。” 在宣布完奖励内容后,吴启民关心地吩咐起来。 因为已经把袁宝山当成了整个天津站的宝贝,他对袁宝山的称呼也变得亲热起来,彻底放下了上司的架子。 “对了,既然你已经在日租界有了新工作和新身份,那你尽快在日租界找个不错的房子安顿下来,别担心花钱,费用站里来出。” 吴启民又顺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因为杨啸可是富家之子,他担心袁宝山出手太过于寒酸而暴露身份。 一提起安顿之事,袁宝山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事没有向吴启民汇报。 “哦,站长,房子我已经找好了,就在日侨区,房子不大,但很不错,只是租金得20个大洋一个月。” 袁宝山弱弱地说道。 这又是一件未经请示又先擅自决定之事,而且费用还不低,作为军统的新人,他说话底气当然不足。 吴启民又愣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袁宝山的节奏了。 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这家伙刚完成一件重大的刺杀行动,却立即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还往了一条大鱼,接着又连安顿的房子都找好了…… 这效率得有多高? 对于吴启民来说,房租那点钱根本就没放在他眼里,他关心的是袁宝山的安全问题,作为天津站最有潜力的一枚重要棋子,他可不希望袁宝山因为经验不足而暴露。 因此他又关心地问道:“在日侨区啊?那里的人可是很复杂,你为什么会考虑安顿在那里呢?” “站长,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我现在的身份是逃难之人,那远离华人区是不是更符合逻辑一点呢?” “还有,既然我现在已开始跟日本人接触,那我所学的日语迟早也得用上,因此我得找个日语老师假装学日语,正好我的女房东是个日本小学老师,背景我了解过了,非常简单,没太大的风险。” 袁宝山认真地解释起自己选择原因来。 细细想过后,吴启民立即又认可了袁宝山的想法。 他发现,这位王牌新人确实称得上是天津站的宝贝,这逻辑思维也太缜密了一点! 但这次在袁宝山的话里,他终于抓住了一个疑点,他立即警觉地问道:“女房东?日语老师?年龄多大?” 第44章 掏心窝子 在军统特务处,关于情报人员的男女之事是有非常严格的特别规定的。 比如说早在情报人员培训时,就规定参训的女学员不得与非军统的人结婚,之前已有男朋友或者是婚约的,必须得毁约,以后要嫁也只能嫁军统之人。 此外,军统还规定,情报人员想结婚必须得提前申请,经过严格审查后才允许结婚,而在战时,若非任务或工作需要,更是不允许结婚。 至于情报人员和敌对方异性发生情感或肉体关系,则更是大忌。 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当然是因为情报人员的身份非常特殊,必须谨防被敌方拉拢、腐蚀、策反。 因此,当吴启民一听说袁宝山的房东是女性日本人时,他立即就起了警惕之心。 “站长,女房东叫深田喜子,是一位来自日本京都的年轻女性,现在才20岁,来天津才一年之间,我了解过了,她过往的经历非常简单,人也很简单,应该没有太大的安全隐患。” 袁宝山细细介绍起深田喜子的情况来。 可吴启民一听说深田喜子才20岁,就更是担心了,这年轻男女原本就热血冲动,若是朝夕相处不小心把火点起来了的话,那还了得? “宝山,我可提醒你,咱们站里可是有规定的,你可千万不要跟日本人产生真正的感情,更不能跟对方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否则后果很严重。” 袁宝山愣了一下。 要不是吴启民提醒,他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 他连忙解释道:“站长,你放心吧,我的任务这么危险,哪有心思去谈什么感情?再说,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日本人呢?日本人可是我们的死敌。” 吴启民稍稍松了一口气。 既然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让袁宝山另找地方以远离这日本女人,再说,身处敌营之人,怎么可能完全不接触他国异性呢? “那行,你千万要时刻提醒自己,在这方面要多加小心。” 吴启民又非常谨慎地吩咐了一句。 要说他现在对袁宝山的潜伏还有什么担心的话,那就只剩下男女之事了。 袁宝山实在是太年轻。 不行,以后还得想点别的办法来盯着他这方面才行! 吴启民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在再次细细吩咐了袁宝山和关庆云一番后,此次接头已接近尾声。 在一起出了吴启民的房间后,袁宝山低声跟关庆云说道:“师兄,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最后喝一杯吧?” 最后一杯! 袁宝山的语气里稍稍有些伤感。 从今天起,他就要正式开始他的潜伏生涯,在今后的很长时间内,袁宝山这个身份即将从这个世界消失,还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而在天津这个地方,他真正认识并可信赖的也就关庆云这位师兄,两人又刚一起共过生死,袁宝山希望利用这最后的机会,以袁宝山的身份来再跟关庆云喝上一杯。 “好,就在下面要个小包房吧。” 关庆云痛快地答应了。 在此时此刻,他当然能理解这个小师弟的心情,他也希望能利用这最后的时刻来光明正大地跟袁宝山喝上一杯。 可两人在包厢坐下后,关庆云却不知该跟袁宝山说什么。 “宝山,我敬你一杯,珍重。” 无奈之下,他只好举起了杯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关庆云确实不知该说什么,如果说情报人员过的是刀口浪尖上的日子的话,那潜伏人员则直接是置身于刀山火海之中,随时都有丧命的风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 “干杯。” 在情绪特别的情况下,袁宝山也不想多说。 直到数杯之后,借着一点酒兴,关庆云终于有了说话的欲望。 “宝山,师兄呢比你虚长几岁,比你进入这一行也早了两年,今天我想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师兄你说。” “说实在的,你是我见过的干这个最有天赋的人,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别这么说。” 袁宝山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表示谦虚。 “是真的,我们认识虽然才几天,但通过这次行动,你的表现真的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师兄自愧不如。” 袁宝山连忙又谦虚道:“师兄,至于吗?” 酒劲稍稍有点上头的关庆云却固执地说:“我没夸张,真的,我不瞒你说,上次针对胡某和白某的行动我就是参与者,这两次行动一对比,称得上是天渊之别。” “哦?” 原本还想继续谦虚的袁宝山立即就被勾起了兴致。 他知道,关庆云嘴里的胡某和白某,指的是发生在今年5月初的《国权报》社长胡某和《振报》社长白某被刺事件,之后立即引发了“河北事件”,国民政府被逼签署了《何梅协定》。 此事发生时,袁宝山还正在杭州参加甲训班的培训,对具体的刺杀过程知之并不详细,现在听说关庆云是参与者,立即就来了兴致。 “说实在的,刺杀胡某和白某其实没什么难度,跟这次的徐根本就没法比,可你知道吗,那次行动差点就导致了整个天津站的覆灭,我也差点活不到今天。” 关庆云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他开启了吐槽模式。 看得出来,就算是现在他再提起此事时,也还心有余悸,由此可想而知,那次行动的后续会有多惊喜。 “宝山,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晚上你说要饶那司机一命时,我其实很想制止你的,因为干我们这一行的,根本就不能有半点侥幸心理,否则后果很严重,这可是有血的教训的。” 借着酒兴,关庆云开始细细讲述胡白事件的后续。 胡某和白某的刺杀确实没什么难度,两拨行动队员往《国权报》和《振报》门口一蹲,一到下班的点,两拨队员几乎同时得手。 问题出在日租界封锁后的大搜捕。 和这次一样,那次刺杀事件发生后,日租界立即就是大封锁加大搜捕。 只是那次没这么幸运,一名公开露过脸的行动队员因为大意,没有严格执行隐匿指令,因此事发后很快就被抓到并投敌,之后就是整个行动小组的成员一个个被挖了出来,差点就导致整个天津站被连锅端。 “宝山,你知道我明知有隐患,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制止你吗?” 关庆云真的准备跟袁宝山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了。 第45章 不一样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随时都身处最为复杂的环境中,在各势力相互渗透与反渗透的情况下,谁也不清楚身边之人到底是值得信赖的伙伴,还是他方潜伏在身边的卧底,因此,情报人员很快就养成了话说三分的习惯,很少跟人掏心窝中。 今天的关庆云算是一个例外,若不是他今天喝了点酒,若不是袁宝山马上就要开始最为危险的潜伏生涯,估计袁宝山还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不过现在关庆云提起的可是景成春的事,一说起这个司机,袁宝山可是心里发怵的,毕竟前两天他还见到了那个司机和日本人在一起,在满世界地寻找他。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确实有妇人之仁,抱有了侥幸心理。 “为什么?” 压制住发怵心理,袁宝山不动声色地问了起来。 “可能是我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工吧,在很多时候,我很难做到真正的冷血,我并不希望我们的行动会牵扯到无辜之人,因此我明知道有风险,最终也还是没有阻止你。” 关庆云开始自嘲。 袁宝山总算弄明白了关庆云当初不制止自己的原因,听得出来,自己的这位师兄其实和他一样,还是一个良知未泯的人。 不想做一个完全冷血的人! 也许这正是自己对这位师兄莫名感到亲切和信赖的原因,从师兄的身上,袁宝山明显能感知到一种同类人的气场。 受关庆云的感染,袁宝山决定也稍稍向师兄掏点心窝子。 “师兄,实话告诉你吧,当时那事缺失造成了隐患,就在前天,我就亲眼看到了那司机带着日本人在满世界找我,只是他没有认出我来。” 因为自己有错,袁宝山原本是想将此事藏在心底的,可现在却忍不住说了出来。 关庆云立即就眼睛瞪得大大的,酒也醒了几分,立即就警惕地问道:“你确定?你确定没危险?” 由不得关庆云不紧张。 做情报工作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一个人暴露,很有可能就会牵扯出一大串,如果那名保镖真的认出了袁宝山,而袁宝山又经不起拷问的话,那接下来被扯出来的就是他关庆云。 袁宝山赶紧说道:“师兄,放心吧,我确定他没认出我,除他以外,我看在别的地方看到了那个黄包车夫,他们根本就认不出我现在的样子。” 关庆云听后,认真地盯着袁宝山凝视了几秒,然后问道:“宝山,我问你,如果这事再发生一次,你还会放过那个司机吗?” 这是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 尖锐得连袁宝山都不敢轻易作答,他稍稍思索了一会后,这才说道:“我想我还是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也跟师兄一样,也不想做个完全冷血的人。” 袁宝山彻底掏出了心窝子里的话。 在这一刻,他对关庆云没有丝毫的隐瞒。 每一个从事情报工作的人都心知肚明,在自己身边是没有真正可以绝对信赖的朋友的,可是在这一刻,可能是因为马上要进入潜伏状态,袁宝山迫切想要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因此他还是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气氛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关庆云认真地盯着袁宝山看了几秒,像是在分辨他言语的真假。 过了好一会,关庆云这才说道:“宝山,你的这种仁慈可能会害了你,但我却支持你。” 说完这一句,他立即就话锋一转,问道:“你怎么看待现在的中日形势?” 袁宝山又愣了一下。 莫谈国事! 这是所有情报人员的共同认知,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与你交谈之人是何背景何目的,如果你向其掏心窝子的话,很可能就被其抓住话柄,给你带来无穷的后患。 “依现在的形势来看,中日之间迟早还会有一场大战。” 袁宝山很谨慎地回道。 这段时间以来,中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矛盾和冲突,而因为国民政府的退让和软弱,社会各界又开展过各式各样的抗日救亡运动,媒体上也对此曾大肆报道甚至是抨击。 因此,就算袁宝山还年轻,就算他只想做一个明哲保身、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也无法真正做到对此充耳不闻,更何况他身份的特殊性更是让他必须时刻关注这方面的动向,因此,对于外来他当然有自己的看法。 但他的看法并不敢轻易完全表露,哪怕面对的是他值得信赖的师兄。 在军统特务处内部,对于思想的管制是非常严格的。 但关云山却像是真的在掏心窝子,他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接下来的任务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想要出色的完成任务,你首先就得取得日本人的信任,你要想取得日本人的信任,你就得先成为日本人对付中国人的工具……也就是说,你要想很好地完成任务,你就得先成为一个让所有中国人痛恨的大汉奸。” 袁宝山呆滞了。 说实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军统新人,而这段时间又是一直被任务驱赶着被动地往前跑,根本就没时间停下来好好想想前方的路。 大汉奸! 有了关云山的提醒,他这才意识到,这个连他自己都深恶痛绝的名号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一个让所有有良知的中国人唾弃的人。 这才是这个任务真正的为难之处。 难怪关庆云掏心窝子的话是从良知和冷血说起的,对于一个有良知和不冷血的特工来说,被无数同胞误解,可能才是内心最难以抑制的煎熬。 果然,关庆云又提醒道:“所以宝山,从现在开始,你要做好被所有同胞误解和仇恨的心理准备,好好保护自己。” 说完这句之后,他又从身上摸出了一个信封,推到了袁宝山面前:“宝山,这些钱你拿着。” 袁宝山对此稍有不解,他回绝说:“师兄,不用,我有钱。” 他手里确实有钱。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应该连站里都无人知道徐文德有一大笔钱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 “你别推辞,接下来你的身份可是富家子,出手不能太寒酸。还有,这笔钱也不是我给你的,而是林丙申手上的那些银元,为方便你携带,我帮你换成了美金。” 袁宝山呆住了。 他当然知道那笔钱的存在,那天晚上就是他把那笔钱交到关庆云手里,让他去分配的,可现在听关庆云的意思,是准备把这笔钱全部给自己? 他打开信封一看,果然如此,信封里装着大概一百多美元,正好与那笔银元的数额相当。 在这一刻,袁宝山真的感动了。 他不是为钱而感动,而是为情所动。 袁宝山发现,自己的这位师兄似乎与军统其他的人不一样。 他有良知。 他不贪! …… 第46章 温柔乡 离开关庆云和英租界后,袁宝山并没有急着回新明赌场,而是回了东方饭店。 他想静静。 从现在起,袁宝山将正式从这个世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杨啸。 从现在起,他踏上的是一条充满了荆棘和唾沫的险路,前方看不到尽头。 他需要点时间来适应。 回到饭店的房间后,他直接把自己和衣砸到了床上,啥也不想,就那样沉沉地睡去。 也许只有沉睡才能让他忘记过往。 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下午近四点,他才悠悠醒来。 他一醒,立即就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饭店,前往日侨区自己所租的那套房子。 既然已开始新生,那就没必要再对过去有任何留恋。 接下来他做的全部是一些不需要动脑的事:买被褥床单毛巾牙刷等生活必备品、收拾屋子…… 也许只有这种不需要动脑的事情,才能让他慢慢适应新身份的转变。 “杨啸君,你来啦?” 正当袁宝山在慢慢地收拾屋子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 是深田惠子下班回来了。 “嗯,来了,你放学了啊?” 袁宝山回头淡淡一笑,温和地回了一句。 在此时此刻,他已完全融入了杨啸的身份,开始带着一个面具来开始他的人生。 “杨啸君,你等等,我来帮你。” 深田喜子说了一声,然后急急往隔壁房间跑。 她应该是想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然后过来帮袁宝山收拾屋子。 这姑娘有些热情! 袁宝山终于意识到吴启民要特别提醒他小心陷进去了。 他知道,深田喜子之所以表现出如此热心,并非是对他有别的想法,而是这姑娘真的简单,习惯以一颗善心去对待他人,再加上哥哥又不在身边,她可能需要一个能说话的人。 可就是这种朝夕相处,才是最危险的。 会日久生情。 袁宝山暗暗提醒自己,必须时刻提高警惕,以免自己陷入温柔乡。不仅如此,自己似乎还得刻意做点什么,不给这简单的姑娘任何误会和期望。 深田喜子很快就回来。 “杨啸君,抱歉,我应该收拾好,等你来。” 一回来,她就忙不迭地用不流利的中文来道歉,似乎在为没提前收拾干净而很感歉意。 其实屋子里一直保持得很整洁,杨啸只不过是习惯性地在入住前收拾一下,以让自己住得更舒服一点而已。 “你不必抱歉,屋子很干净,我只不过是随便擦擦而已。” 为了方便深田喜子听懂,杨啸以极其缓慢的语速回道。 可就算是这样,袁宝山也还是得逐字逐句地来解释其中的意思,然后深田喜子就用日文来猜测其中的意思。 这样的沟通稍稍有点累,但却便于两人快速进入学习状态。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尽管袁宝山一直在提醒自己保持和深田喜子的距离,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内心其实挺享受这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别看深田喜子年龄不大,干起家务活来却是一把好手,什么铺床单、套被套、叠衣服之类的,有了她在,根本就不需要袁宝山插手。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姑娘。 估计她哥也挺享受这种被照顾的感觉! 袁宝山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忍不住问道:“喜子小姐,你这么能干,你哥一定很幸福对吧,他是做什么的呢?” “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从不跟我说,我也不问。” 深田喜子的回答稍稍让袁宝山有些吃惊。 连做妹妹的都不知道哥哥是干什么的? 什么工作需要这么保密? 为什么在天津呆得好好的,却又被突然调往上海? 一个较为可怕的结论从袁宝山心中冒了出来。 只有特工才会如此神秘! 袁宝山没想到,自己随便租一个房子,就很有可能又碰上了一位日本特工的家属。 这种可能性真的非常大。 在这个年代,活跃在中国范围内的日本人,要么是军人,要么是无孔不入的特工,要么就是来中国捞金的商人、浪人等,而在这三种人里面,唯有特工的身份最为神秘,连家人都不肯告知。 不过这似乎也更加证明了深田喜子身份的简单性,如果她的身份也不简单的话,就不会这么随意地把她哥的神秘说出来。 袁宝山停止了继续发问。 既然深田喜子她哥的身份如此特殊,那他就更是得抑制自己想去了解更多的欲望,如果显得太过于好奇的话,反而容易暴露自己。 “喜子小姐,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请你去吃饭吧。” 袁宝山发起了新的提议。 单身生活就是这点不好,一到饭点,就得为吃饭而发愁。 深田喜子却说道:“杨啸君,时间还早,我们自己做吧。” “自己做?太麻烦了一点吧?” 杨啸颇感为难地说道。 确实有点麻烦。 在这个年代,要想做饭的话,除了得有食材以外,还得先花时间来生火。 比如说袁宝山现在的房子内,就有一个可以用来生火做饭的小煤炉,但他要想把火生起来,还得先去买一些木炭或煤饼回来才行,就算有了木炭或煤饼,把火生以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不是一般的麻烦。 “算了,还是出去吃吧。” 袁宝山又突然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些霸道或大男子主义,会让人不舒服。 身处敌营的他,虽然偶尔陷入并且挺享受这种温柔乡,但吴启民警示他的话确实起到了较大的作用,他知道,一旦连做饭都跟深田喜子都在一起的话,那就跟一起居家过日子没啥分别了,这样很容易让自己陷入进去。 必须得时刻和她保持距离! 不能表现得太过于绅士,免得让她喜欢上自己! 袁宝山暗暗提醒自己。 说完这句之后,他转身就往门口走,根本就不给深田喜子反驳的机会。 深田喜子愣了一下。 她似乎有点不解袁宝山这种态度的变化,但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跟上了。只是之后她的言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树欲静而风不止。 菊公馆内,菊田智江手里正拿着一份档案陷入了沉思。 这份档案是关于杨啸的。 早在前几天他致电上海日方情报机构后,因为菊田在日方特务机关的身份非同一般,上海那边非常重视,立即就派专人至无锡,将杨啸的资料挖了个底朝天,然后又迅速派人专门坐火车送到了天津。 菊田手里现在拿的就是这份档案。 除了这份档案外,还附有天津日租界本地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汇报资料,这些资料有些来自于东方饭店,有些来自于日侨区,也都是跟杨啸有关的。 在这些资料里,都提到了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深田喜子。 看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后,菊田智江突然眼前一亮。 他在想,是不是可以利用深田喜子做点文章? 第47章 菊田的新念头 前一晚领事馆内的会议,感受到了压力的除了松本诚也和小林志野以外,还有菊田智江。 在目前的情况下,所有日本驻华机构的头等大事便是华北五省自治,而在这个大计划里,菊田智江和他的菊公馆就担负着重任:物色及策反合适的汉奸来成立伪政府。 伪政府可不是这么好成立的,它需要一整套人马来维系其运作。 光是有足够的人手来维持整体运作也还不行,还得听日本人的话。 说白了,得有足够多的有能力又听话的人。 菊田智江现在烦恼的就是可用的人不多。 在用人这个点上,菊田智商是有其成熟并独到的思路的,在他看来,可用之人有几点是必须的,一是有能力,二是可信赖,三是可控制。 这三点缺一不可。 可是在华北五省伪政权的主事人选上,因为时间太过于仓促,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只能从现有的中国人中选择合适的人来策反。 这些人要么是旧军阀,要么是满清遗老,要么是在南京政府这边不怎么得志的人……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具备很高的社会名望。 可社会名望太高之人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容易摆架子、不真心听话,很难被日方真正控制。 菊田智江打心眼里不喜欢也不信任这种被策反的人,他喜欢自己培养和扶植可信赖、有潜力的人选。 正因为如此,杨啸才会进入他的视线,而且还是他很看好的潜力新人。 既然是潜力新人,在大力培养和扶植的基础上,适当加以控制也是必要的。 现在,他一看到深田喜子这一名字,立即就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可以通过喜子来监控甚至是控制他? 什么样的人更值得信赖? 当然是自己人。 杨啸虽然是中国人,但若是他能变成日本女婿呢? 那怎么也能算半个日本人了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再从菊田的脑海里消失。当然,这还只是灵光一闪的想法,要不要具体实施,还得看杨啸是否能表现出值得菊田如此去做的价值。 菊田放下了手中杨啸的档案,把思维回到了华北五省自治的问题上面。 他在再次思考伪政权的组成问题。 一个政权的组成,是需要涵盖很多方面的,比如说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这大项下面又涵盖很多细项,要想这个政府能流畅地运作,就得在每一项都有人,而且是有能力、能撑起一片天的人。 而在菊田看来,有能力是不够的,还得可靠、可控。 日本需要自治后的华北五省能牢牢地在大日本的控制下,否则的话,自治就会变得没有意义。 想要绝对掌控是没那么容易的。 比如说在天津这里,无处不在的帮派成员就很让日本人头疼,这些上不了台面,但在底层影响力巨大的一大帮人,如果不稍加控制,就能搞出很多让日本人头疼的事情来,若是这些人被国民党或者共产党掌控,那后果更是严重,很可能在整个天津甚至是华北弄得日本人永无宁日。 这种失控是菊田所不允许的。 可在现有的情况下,想完全掌握或者说较大程度掌握青帮还不是一般的难,在这一方面,日方也做过尝试和努力,比如说刚死的徐文德、号称赌王的袁卫东都是亲日的。 可徐文德和袁卫东这些人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了,徐文德一心盯在烟土和钱上,袁卫东则沉迷于赌…… 菊田根本就找不到可堪大用之人。 要不要在这一方面好好做点文章? 一个新念头又从菊田智江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一出来,他立即又想到了杨啸。 菊田又细细思考了起来。 …… 菊田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先亲自去了一趟淡路小学,进了校长室。 很快,深田喜子就被带来了校长室。 “喜子小姐,最近还好吗?” 等校长室只剩下菊田和喜子两人后,菊田开启了话题。 深田喜子有点不明白菊田的用意。 对于这位日本同胞,深田喜子是有印象的,在她哥带她参加的一个派对上面,她曾见过菊田,而且她还知道菊田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因为她哥对他非常尊敬。 “挺好的,谢谢菊田桑。” 深田喜子稍显拘谨又恭敬地回道。 菊田智江感觉到了这种拘谨,他和颜悦色地说道:“不用紧张,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请问。” “听说喜子小姐把深田君住过的那套房子租给了一个叫杨啸的中国人对吗?” 见深田喜子还是无法去除拘谨,菊田没有再勉强,而是直接说起了来意。 “是的,有问题吗?” 深田喜子更加紧张了。 “没问题,只是因为杨啸君是在我的射击场做事情,所以我想通过你侧面了解一下。” 为了不吓到深田喜子,菊田连忙解释了一番。 “哦。” 深田喜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很有礼貌地回道:“菊田桑请问吧。” “杨啸君已经住进去了对吗?” “对的,昨天下午住进去的。” “你和他接触多吗?” “还好,我在跟他学中文,他也在跟我学日文。” 几句简短的对话之后,菊田智江听到了两个让他很感开心的消息。 杨啸在学日文! 在菊田看来,杨啸能主动学日文,这表明他在积极向日本人靠拢。 这绝对是一个好现象。 还有,既然两人经常在一起互相学习语言,那说明两人的亲密关系很快就能建立起来。 这对菊田来说也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就在昨晚,他还想过让深田喜子刻意去接近杨啸。 “可以说说你对杨啸君的看法吗?” 压制住喜悦,菊田发起了新的话题。 这才是他今天来找深田喜子的真正来意之一。 深田喜子细思了片刻。 尽管她还是有点不明白菊田的用意,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回答:“杨啸君挺好的,他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在给了一句正面的评价之后,她又说道:“但他大多数时候很平静很安静,好像心里藏着不开心的事。”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还有,他的脾气有时候好像有点捉摸不定,但他克制得很好。” 深田喜子这是想起了昨晚的事。 在菊田面前,她没做任何隐瞒,而是把自己对杨啸的观点如实说了出来。 菊田智江微微点了点头。 他今天之所以来找深田喜子,并没期待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惊爆内容,而只是为了更好地从侧面来了解杨啸这个人,现在他的这一目的已经达到了。 深田喜子一口气能说这么多客观的评价,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毕竟深田喜子认识杨啸的时间还太短。 接下来才是重点。 菊田智江突然说道:“喜子小姐,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请说。” “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帮我认真观察杨啸君,一旦发现任何特别之处,请立即和我联系。” 说完之后,他立即又非常慎重地加了一句:“记住,这是大日本帝国的需要。” 第48章 又一新身份 (注:为方便阅读,从本章起,袁宝山之名暂停使用。) 在离开淡路小学后,菊田智江没有做任何停留,立即就奔新明赌场而去。 该再去见见杨啸了。 他很顺利地在赌场见到了杨啸。 “杨老弟,跟我来,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一见到杨啸,菊田便热情洋溢地招呼起来,热情得连杨啸都感到惊讶。 这其实是正常的。 在拿到杨啸的档案之后,菊田智江反反复复核对了好几遍,发现调查出来的结果基本上和杨啸自己所讲无差别,可以确定这确实是一个跟国民政府苦大仇深之人。 既然如此,那这人就可以放心使用了。 当然,在正式启用之前,菊田也还有些小小的疑惑需要解决,也正因为这些小疑惑,菊田在来见袁宝山之前,还特意去了躺淡路小学向深田喜子旁敲侧击来打听。 “田先生……” 杨啸不解地招呼了一声。 菊田智江认真地盯着杨啸看了一会。 细细看过之后,菊田再次确认了这确实是杨啸本人。 从上海送过来的档案里,还有一张杨啸上学时候的照片,那可是日本特工费尽心思从杨啸上过学的学校弄来的,尽管照片里的杨啸还略显稚嫩,但菊田能看得出来,现在的杨啸和档案里的那张照片差别不大。 “跟我来,我带你去玩枪,玩真枪!” 菊田又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往外走。 这就是今天菊田来找杨啸的用意。 既然杨啸是一个可用之人,那菊田就得为他装备上武器,以让他成为自己手中强大的棋子,而在为他配备武器之前,菊田想亲眼看看杨啸的枪法能好得何种程度。 两人出了赌场,分别坐上了一台黄包车往海光寺方向而去。 在海光寺那里,有一个专供军官们练习的小型室内射击场,作为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的重要人物,菊田当然有资格来这里。 一进入射击场,菊田便招了招手,一名便衣立即就端上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打开看看。” 菊田笑着对杨啸说道。 杨啸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把崭新的手枪。 一把崭新的勃朗宁M1911。 杨啸终于明白菊田所说的礼物是什么了,他立即把枪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喃喃地说:“这枪我原来也有一把,可惜后来弄丢了。” 杨啸的反应没有出乎菊田的意料。 档案里显示,这位曾经的富家公子,其中最大的一个爱好就是玩枪。 “试试看。” 菊田从身边的便衣手里接过一盒子弹,递给了杨啸。 杨啸拿着枪和子弹走向了射击位,但并没有急于装子弹,而是拉开了枪栓、卸下了弹夹,细细检查了一遍之后,这才一粒粒地往弹夹里装子弹。 装满子弹后,他麻利地把弹夹塞进了枪柄,然后坚定地举枪。 数声沉闷的枪声响起。 “啪啪啪……” 菊田的掌声也及时地响了起来。 尽管靶位的成绩还没报过来,但菊田能看得出来,杨啸确实是一个玩枪的行家。 要知道,M1911的后座力可是不小的,如果不是行家里手的话,根本做不到连续射击还不失水准。 果然,靶位那边的成绩很快就报过来了。 30米的射击距离,7发子弹连续射击,总共67环。 这样的成绩,就算是专业军人也不一定能做到。 “杨啸君,我挺好奇,你这么好的枪法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菊田又故作热情地问道。 杨啸平静地回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碰上了一位很不错的老师,再加上不差那点子弹钱,慢慢就喂出来了。” 菊田智江立即就释然了。 没错,枪法这东西,除了要有点天赋之外,更为重要的是需要多加练习,练得越多,枪法就越精准。 作为一个爱枪的富家子,杨啸自然不缺那点子弹钱,因此枪法比职业军人还好也就很好理解了。 菊田也巴不得杨啸有好枪法。 他的枪法越好,对菊田就越是有用。 欣喜之下,菊田立即说道:“杨老弟,宝马配英雄,从现在起,这把枪就是你的了。” 他之所以带杨啸来这里,原本就是要把这支枪送给他。 当然,送枪只是一种投其所好的借口,重头戏还在后面。 “跟我来。” 菊田把杨啸带到了射击场旁边的一个休息室,招呼杨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杨啸君,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可以为我释疑吗?” 菊田智江的语气变得正式起来。 就在昨天晚上,菊田在细细想华北自治问题时,他就冒出了很多念头,其中之一就是正式启用杨啸,让其成长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而在正式启用之前,他还有几个小疑点需要去问清楚。 “请问。” “据我所知,你原本是一个很喜欢玩的人,怎么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呢?” 这确实是菊田智江心中的一大疑点。 据调查显示,原本的杨啸可是一个喜欢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可根据他在日租界这几天的表现来看,杨啸除了会去赌场转转之外,其它声色场所却很少光顾。 这有点反常。 杨啸心里立即就咯噔了一下。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尽量去融入杨啸这个新身份了,可两个人在出身、性格上存在着较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间很难适应过来。 不过好在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田先生,此一时彼一时也,在以前,我是一个衣食无忧之人,什么都不用我管,我当然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如果再肆意妄为的话,我的大仇何时能报?” 因为太过于投入,杨啸的神色变得黯然起来。 菊田听罢,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理解杨啸的改变了。 若是一个苦大仇深之人还再沉迷于声色犬马的话,这样的人跟废物也就没啥区别,也就不值得他去欣赏。 “很好!” 杨啸这么一说,菊田反倒更加欣赏他了。 就算是招揽一名汉奸,菊田也希望这个人是一个明白人,而不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 菊田智江又朝一直守在门口的便衣招了招手。 又是两样东西送到了菊田的手里,菊田翻看了一下,先把其中一份递给了杨啸。 这是一本贴着杨啸照片的持枪证。 有了这本枪证的存在,杨啸就可以在日租界甚至整个华北合法持枪。 “谢谢。” 杨啸原本黯然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菊田笑了笑,又把手中的另一本证件推到了杨啸的面前:“你再看看这个。” 杨啸接过一看。 他的表情立即就呆滞了。 这是一本日本特务机关菊公馆情报室的特务证书! 第49章 更难的任务 杨啸早已料到,自己迟早会成为日本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汉奸,可他还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真的来得太快了一点! 前一天他才正式接受任务,还刚开始做下心理准备,准备去接受和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可这种转变竟然在今天就这么突兀地来了。 “这是……” 他故作不解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正式介绍一下,我真正的身份是大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特务机关派出机构菊公馆负责人,在华北担任着特殊的任务,我诚挚地邀请杨啸君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菊田智江非常郑重地说道,向杨啸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杨啸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尽管心里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却不想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把手中的证件搁到了身前的茶几上,非常认真地问道:“菊田先生,如果我接受了的话,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为我们去做一些我们不方便出面去做的事情。” 菊田智江把话回得很含糊。 杨啸又认真地考虑了几秒,这才说道:“菊田先生,要我加入可以,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他摆出了一副讨价还价的架势。 “请说。” “你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我是个中国人,因此我希望菊田先生能稍稍照顾一下我的感受,不要派我去做一些会让我被所有中国人戳脊梁骨的事,不管怎么样,我还想给我们杨家留下一分脸面。” 菊田智江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明白杨啸的意思: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这并不是菊田所希望的。 如果换做是另外一个中国人,他会直接一巴掌拍过去,但考虑到杨啸的身世和经历,再加上对他能力的认可,菊田决定暂时先答应他。 “可以,我不会让你去做让你感到难堪的事。” 在菊田看来,这可是一条不可能回头的路,只要杨啸踏出第一步,以后就未必能由得了他了。 因此,这是一种权宜之计。 杨啸却松了一口气。 对他来说,不管这是不是权宜之计,有菊田这句话就够了,要是万一以后碰上不愿意干的事情,他还能找到拒绝的理由。 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不管怎么说,他的这个汉奸身份是假的,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国人,因此他不希望在接下来的假冒汉奸生涯里,真帮日本人去干一些背叛国家和民族大义之事,比如说向正直的同胞下手之类的。 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他不再表示纠结,痛快地说道:“那行,我接受了。” 他把茶几上的证件收了起来,揣进了自己兜里。 没必要再讨价还价,再提条件的话,就显得贪得无厌了。 菊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亲切地提醒道:“注意,这个身份不要轻易暴露,否则可能会对你不利。” 这也是必须提醒的。 菊田智江之所以把杨啸日入菊公馆,可不是想把他当成一个日本人来明着用,而是用作一名暗中的棋子。 杨啸点了点头:“我明白,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菊田智江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轻松,很多话用不着说得太明白,就能一点就通。 他对杨啸越来越满意了。 “杨啸君,赌场这边你得尽快理顺,然后把精力投入到别的更重要的事情上去……” 菊田智江对杨啸低声吩咐起来。 杨啸脸上再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没想到,自己加入菊公馆后真正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这个:打入帮派,在天津拉人马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然后整合帮派。 这几乎又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甚至于说,这一任务比他在军统特务处接受的敲门任务更加不可能完成。 整合帮派! 天津的帮派岂是这么好整合的? 比如说现在,天津的帮派人物里,光是青帮就有八大天王,除了死去的徐文德以外,还剩下七大天王,这些天王各自为政,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关系,骨子里却谁也不服谁。 至于青帮之外的形形色色混混,也没几个省油的灯。 “菊田先生,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杨啸自嘲地问道。 “不要担心,很多事情我都会帮你安排妥,你放心大胆去干就是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成为天津地下势力中的新王者。” 菊田智江给杨啸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又细细吩咐了一番。 然而,这颗定心丸还是没法让杨啸安定下来,离开海光寺后,他还在想,这个任务该怎么完成? 真不好完成。 一个外来户,刚来天津还没几天,菊田就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混成天津地下世界的大佬,这可能吗? 在回往新明赌场的路上,杨啸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个任务该怎么去完成? 这个任务真不是那么好完成的,别说成为地下世界中的王者,就算是想成为帮派中的大佬级人物也不容易。 首先,他得先成为帮派中的人物。 而且辈分还不能太低的那种。 这个问题倒还好办,菊田说过,这事交给他去安排,不用袁宝山担心。 其次,得具备一定的实力。 这里的实力,既包括经济上的实力,也包括人手上的实力,还得有一定的靠山…… 靠山倒还好说,必要时拉日本人撑一下腰,只要不太过了的话,那就没人敢轻易惹,可这个经济和人手上的实力,就得靠杨啸自己慢慢去积累。 再有,得慢慢树立起一定的名声和威望。 这更不是一件可以一撮而就的事,既需要时间,也需要浴血奋战去打拼。 …… 这可如何是好? 杨啸原本还想先守着新明赌场这一亩三分地,给自己一点缓冲时间后再徐徐图之,可现在心急的菊田根本就没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 一提到赌场,杨啸这才又想起来,在开始新任务之前,这个麻烦也得尽快解决。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在二楼另起炉灶来和孙明礼分庭抗礼,慢慢再往回吞并孙明礼的人马,可菊田在这事上也等不及了,让他快刀斩乱麻,尽快把赌场的事情理顺,好腾出手来干大事。 那就先把这个麻烦解决再说! 心定之后,杨啸气势汹汹地朝赌场走去。 第50章 狗汉奸 如何快速将新明赌场掌控在手? 在回赌场的路上,杨啸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菊田交给他的新任务,他必须加快掌控新明赌场的进程了。 新明赌场的掌控倒是没什么难度的,在出身商家的杨啸看来,要想做到这一点,其实指需要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说话算数。 比如说在他家的杂货铺,就是他爹说了算,他爹一旦定下来的事,谁都不能违背。 就这么简单。 可对杨啸来说,他现在想要达到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掌控新明赌场这么简单。 既然菊田交给他的任务是成为天津地下势力中的王者,那他就得奔着那个目标去,而新明赌场仅仅只是他发展自身势力的一个起步平台。 快速发展自身势力,这才是杨啸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接下来他要行点非常之事。 进了赌场后,杨啸往门口一站,向正在赌场巡视的郑长东招了招手。 一见到杨啸,尤其是看到他又是一脸严肃的样子,郑长东立即又开始心里发毛。 他真的被这个活阎王给踹怕了。 “去,把孙明礼给我叫来,然后通知赌场暂时关门停业。” “关……关门?” 郑长东直接被杨啸的这一命令弄蒙圈了。 杨啸脸一沉,阴阴地问道:“怎么,你有不同意见?” 郑长东一激灵,立即转身就跑。 他觉得在这个活阎王面前,就算自己心里再有不同看法,也还是不要忤逆他为妙,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孙明礼顶着。 他转身就去了孙明礼的办公室,快速汇报起杨啸的不正常来。 一听说杨啸竟然要让赌场关门停业,孙明礼立即就急了,气急败坏地冲郑长东吼道:“这个混蛋,他又想干什么?”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背着杨啸来说,一旦到了杨啸跟前,他也跟郑长东一样,不敢轻易去触那凶神恶煞的霉头。 这也正是孙明礼近期最为烦恼的地方。 他发现,自从杨啸来到赌场之后,他就开始诸事不顺了,感觉赌场正在慢慢失去控制。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杨啸似乎还深得菊田的信任,在他面前从不假以辞色的菊田,竟然会当着赌场很多人的面称杨啸为杨老弟,这样的亲密关系很是让他有所顾忌。 一个既嚣张的副手该怎么对付? 按照孙明礼原本的想法,是在财权和人权上全力对杨啸进行封锁,让他在新明赌场啥事都插不让上手,只能乖乖地在这喝茶看报纸。 可他发现这一套似乎不太好用。 得到了菊田全力支持杨啸,以嚣张跋扈的态度、简单粗暴的方式,轻而易举就打破了他精心布置的铁桶阵,让他的所有努力都变得徒劳无功。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在杨啸面前,孙明礼心生了如此的无力感。 他也想过找名义上的股东、堂哥孙宝山来为他出头撑腰,但孙明礼知道,堂哥的股东身份其实只是挂羊头卖狗肉,只不过是因为向菊田提供了场地而被用来当成对外的挡箭牌而已,在赌场并没有说话的权力,甚至于他在菊田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奈之下,孙明礼只好做出退让,他再次交代赌场的人,只要杨啸不干涉赌场的正常运转,小事情就由他折腾去。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不知足,今天直接干涉起赌场的运转来。 一家正在营业的赌场直接关门停业? 这损失谁来承担? 孙明礼原本还想着尽量避免与杨啸有正面冲突的,可现在他终于坐不住了,在郑长东面前发泄完自己的不满后,他气鼓鼓地离开办公室,往赌场走去。 “杨副经理,你到底想干嘛?” 一见到杨啸,气鼓鼓的孙明礼顾不上还有赌客在场,直接冲着他吼了起来。 气急之下,他已经收不住了,暂时忘记了对杨啸的畏惧心理。 “孙经理,你安排一下,从现在开始,赌场暂时停业,我有事要安排。” 杨啸面无表情地回道。 一看到杨啸这冷血的样子,孙明礼又开始犯怵了,但他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停业?你知道停业一天要损失多少钱吗?这个损失谁来承担?” “损失?当然是我来承担。” 杨啸的语气还是平静而冷漠。 “我不同意!” 孙明礼高声叫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赌场名义上的经理,赌场的事还是得由他说了算。 “抱歉,我正式通知你,从现在开始,赌场的事由我负责,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都得听我的。” “对了,我现在还给你一点时间,你可以打电话跟田先生确认一下。” 孙明礼一下就傻眼了。 从现在起,赌场由杨啸负责?听他这意思这还是菊田先生的授意? 这是什么鬼? 但一牵扯到菊田智江,孙明礼又不敢怠慢了,他立即有转身往办公室冲。 事关重大,他必须得跟菊田先生确认。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孙明礼以极其恭敬的态度报告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来,汇报到最后,孙明礼还加上了一句:“菊田先生,如果继续任由他这么胡闹的话,赌场的损失会很大。” 电话那头的菊田智江也愣住了。 要知道,半小时之前他才刚刚跟杨啸分开,那时杨啸可没提对赌场的打算,谁知半小时之后竟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这是在搞什么鬼? 菊田智江也有点弄不明白杨啸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抱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斟酌过后的菊田智江很干脆地回了一句:“听他的。”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 手握着被挂断的电话,孙明礼陷入了呆滞状态。 听他的! 这三个字听似简单,可孙明礼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菊田先生明知道杨啸这样的决定是在瞎胡闹,但还是不加干涉,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对杨啸是绝对的信任! 赌场要变天了,他的日子难过了。 孙明礼意识到了这一点。 说实在的,如果有得选择,他宁愿管着他的是菊田这个日本人,菊田再怎么可怕,但起码还会对他维持着表面的尊重和礼貌,但杨啸那个嚣张跋扈的家伙就未必了。 真正对中国人狠的,还是那些变成了狗汉奸的中国人。 对,那家伙一定是当了狗汉奸,否则菊田先生不可能这么信任他! 孙明礼突然就想明白了。 然后他愤怒了。 “狗日的狗汉奸……挨千刀的狗汉奸……断子绝孙的狗汉奸……” 孙明礼在关着门的办公室内气急败坏地吼叫了起来。 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孙明礼也是在为日本人做事,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汉奸。 于是他气愤了。 严格来说是妒忌了。 孙明礼妒忌杨啸能得到菊田如此的信任,他妒忌杨啸能被菊田看上,有了当汉奸的资格。 这种妒忌的情绪一滋生,孙明礼内心就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我得想办法让全天津的中国人都知道,天津卫又出了一个叫杨啸的狗汉奸! 第51章 底气 全力接手一家小赌场而已,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关门停业吗? 这确实有点瞎胡闹的味道。 可在杨啸看来,这是有必要的,他就是想让全赌场的人都知道,就算他是瞎胡闹,菊田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这叫狐假虎威。 深谙人心的杨啸知道,他这么闹腾一次之后,以后他怎么折腾都不会再有人提出质疑。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效果。 既然菊田在任务上给了他这么大的压力,那他就得快刀斩乱麻,用点非常的手段先来解决赌场的问题。 他耐心地等到了孙明礼的回来。 “孙经理,这个电话打得有点久啊!要是你做事情这么磨蹭的话,你就准备收拾好东西滚蛋吧!” 一见到孙明礼,他就用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训斥起来。 孙明礼又傻眼了。 让我准备收拾东西滚蛋? 这是在训孙子吗? 尽管在再回赌厅之前,他就做好了被杨啸虐的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不客气。 接下来的日子难熬了! 可孙明礼又不甘心就真这么卷铺盖走人,毕竟在天津这个地方,他再想找这么一份位置高待遇好的工作并不容易。 忍了! 想明白后,孙明礼立即压制住了内心的愤怒,低声下气地回答:“杨先生,我明白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过他这种态度的转变实在是太突兀了一点,突兀得让全赌场的工作人员都瞪大了眼睛。 “孙经理就这么认怂了?那接下来怎么玩?” “不是吧?连孙明礼都服软了,那我们在这个活阎王面前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完了,赌场要变天了,接下来的日子难熬了。” …… 所有工作人员顿时就有了不妙的感觉。 为孙明礼这种态度转变感到突兀的还有杨啸。 他也没想到,前后一个电话的时间,孙明礼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这变脸的速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孙明礼的态度转变实在是太突兀、太反常,这反倒让杨啸心生了警惕之心,他立即就皱起了眉头。 说实在的,如果他现在手头有可用之人的话,他绝对不会用这种变脸太快的墙头草,因为他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藏着一肚子的坏水,迟早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问题是他现在手头无可用之人,而他自己又有重任在身,无法将精力投入在赌场上。 那怎么办? 必须得立即招人,建立自己的班底了! 杨啸心里立即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却还是得利用孙明礼打点赌场的一切。 那就先用一段时间吧。 他立即就吩咐道:“那行,立即安排赌场关门停业,我有事情要吩咐。” 杨啸的关门停业决定看似在瞎胡闹,可实际上,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等二楼装修好以后,在二楼的贵宾房全面按他的想法来实施他的经营策略。 但现在没必要了。 既然情况发生了改变,一二楼直接合二为一了,那不如现在就将他的经营思路贯彻下去。因此,关门停业其实是很有必要的。 有了孙明礼的配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快,赌场内的赌客就被请了出去,门口也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赌场的所有员工也很快被集中到了杨啸面前。 可能是之前的暴力行为给大家留下了极其恐怖的第一印象,现在十几个人站在杨啸面前,竟然动都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 这效果不错。 因为是快速接手,杨啸需要这样的震慑力。 “宣布几件事情。” 杨啸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训话。 他开始给大家灌输他的经营思路:“从现在开始,赌场开始装修改造,以便扩大经营,改造后的一楼为普通区,二楼装修成为贵宾区……” 听着杨啸站在前面侃侃而谈,众人的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在大家的印象中,杨啸就是一个暴力狂,现在听了他谈赌场的改造经营思路,大家这才发现,他除了暴力以外,其实还是挺有想法的,最起码在魄力上确实要比孙明礼钱多了。 杨啸的改造思路其实很简单。 按照他的思路,赌场将在两个方面进行大的改变。 一是分级经营。 在赌场改造完成后,赌场将分为普通区和贵宾区,针对不同层次的赌客提供差异化服务。 二是丰富赌场的经营项目和玩法。 以现在的一楼赌场为例。 按现有的玩法,赌场仅有一个靶位、一个赌台,玩法也只有唯一的一种,所有赌客来到这里后,全部集中在一张赌台上,看起来很热闹,但实际上却很单调、缺少变化。 而杨啸对一楼的改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充分利用现有的场地,将靶位扩充成为三个,赌台也对应改成三个,不同赌台设计不同的玩法。 因为一楼面向的还是普通赌客,因此改造的难度并不大,只需增加靶位和赌台,再对场地稍稍装饰一下,很快又可以开门营业了,并不会停业太长时间。 可一旦改造完成后,玩法就丰富了,这么一来,这里的收入理应也会大幅度增加。 一点小改变就有可能让赌场的收入翻番,这样的能力并非单纯的暴力狂所能具备的。 此时,连孙明礼都在想:这么简单的思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至于二楼的贵宾区就更不用说了。 按照杨啸原本的思路,二楼只是增加一个类似于一楼的贵宾射击赌厅,可得到菊田智江的支持后,现在整个二楼都将调整出来,经营的项目除了大厅的射击之外,还有多个小包房提供其它各种小规模的赌博服务。 这么一来,整个赌场的服务项目就丰富了。 大家可以想象,装修改造过后的新明赌场将会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在大家的惊讶中,杨啸开始分派具体的任务:“装修改造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具体的装修方案由孙明礼跟装修公司去协商,最终交给我来定夺。” 早在当初租房时,杨啸就通过租房中介公司联系了装修公司,装修公司也及时派人过来考察了场地,现在正在设计初步的装修方案。 此事杨啸原本是打算亲自去跟的,可现在因为他有了更为重要的任务,不得已,就只能将此事丢给孙明礼去具体跟进,就当是废物利用。 孙明礼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杨啸在狠压过他之后,却又立即委以他重任。 只要不被边缘化就好! 他立即媚笑着问:“杨先生,那装修费用的事……” 杨啸立即就打断说:“费用的事情由我负责,以后我才是赌场的大股东。” 孙明礼立即又赫然。 他终于明白杨啸的底气来自于哪里了。 赌场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改造,这费用可不止是一星半点,估计没个两三万大洋未必能拿下来。 难怪菊田先生这么大方,将赌场完全交给了这个粗暴的家伙,原来是这家伙砸了重金。 有钱真好! 孙明礼开始感慨命运的不公。 第52章 班底 赌场的装修改造投入真的不少,经装修公司粗略估算了一下,全部弄下来估计得两到三万大洋,也就是说,就算杨啸把从徐文德手里的那笔不义之财全部砸进去,也还不一定够。 在这一点上,杨啸是冒了一定风险的,万一到时候钱不够的话,他还得去另想办法。 杨啸原本是不打算玩这么大的,可他没想到,菊田在听了他的新思路后,竟然将整个二楼都给他弄了下来,让他把步子迈得更大一点。 这样其实很容易扯到蛋! 若是杨啸真是家底丰厚的富家子也就罢了,这点装修的钱还不至于难倒他。 可问题是他是假的。 他总不能跟菊田说:其实我很穷…… 杨啸就这样被逼着上了梁山。 不过让杨啸感到幸运的是,在赌场的利益分配上,菊田智江并没有打算占他的便宜。 按照菊田原本的想法,是只要能将赌场的收益翻倍,就将赌场的一半股份送给杨啸。 现在赌场经营思路发生大的调整后,因为杨啸会有较大的投入,因此菊田又承诺,等赌场装修后并全面营业后,到时再根据具体情况来协商赌场股份的是,他保证不占杨啸的便宜。 杨啸知道,菊田之所以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期待,一方面可能是对自己多方面的认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现在迫切需要有用的棋子。 关于后一点,一开始就交给自己这么艰巨的一个任务就是证明。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给杨啸的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一旦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并运作成功,他就能快速壮大他自身的实力,让他在天津这个地方又多了一层强大的保护壳。 这也正是杨啸再三斟酌之后,还是决定冒着风险跟菊田玩这么大的原因。 他很清楚,虽说他现在算是得到了菊田的欣赏,可这种欣赏未必能一直长久维持下去,若是他接下来的表现得不到菊田的认可,这种欣赏很可能随时就会消失。 他和菊田之间的关系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利用和被利用,只有他表现出足够的利用价值,才有可能得到菊田真正的信任和重任。 因此,杨啸必须抓住一切机会来快速壮大自己的实力,他的实力越强,从菊田这里得到的机会就越多,他的潜伏也就更有价值。 确实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实力了。 在安排妥赌场的装修之事后,杨啸开始安排下一件事。 “第二件事情,立即安排人去报纸等广告,开始大规模招人。” 孙明礼又不解地问道:“招人?招什么人?招多少?” “各种富有经验的赌场专业人士,荷官、唱牌、银台、巡风、服务员等都要,尤其是有本事的巡风多多益善。” 杨啸特别强调了后一句。 既然赌场开始扩大经营,那相应的人手当然也得提前准备。 更为重要的是,杨啸可是打算发展和壮大自身实力的,既然如此,他就得从现在开始打造属于自己的值得信赖并具备一定能力的班底,这个班底的组成,既包括经营上的,也包括武力上的。 而他之所以特别强调要多找巡风的,实际上是为了打造自己的武力班底。 这是非常必要的。 如果说他仅仅只是一个潜入敌人内部的情报人员,那他可以单打独斗,可问题是现在菊田交给他的任务是逐步发展成为天津地下势力的王者。 单枪匹马能成为天津地下势力的王者? 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杨啸得大量招人养人,得具备在街头血拼、震慑他人的实力。 这也是得到了菊田认可的思路。 可问题又来了。 大量养人可不是那么好养的,尤其是养武力班底,成本可不是一般的低,也只有像徐文德那种日进斗金的大毒枭才有资本来大量养人,像林丙申那种开烟馆的,就算收入还不错,也不舍得养太多的武力人员。 得有收入稳定可观的正当产业,才能量力来养人,而杨啸现在的行为很是有拔苗助长的味道,倘若他真是一个家底丰厚的富家子也就罢了,可他是假冒的,囊中羞涩。 因此,他得向上级去求援。 在细细安排妥赌场之事后,杨啸又离开了新明赌场,动身前往法租界,准备向关庆云和吴启民发送接头暗号。 这是必要的。 虽然他前一天才跟吴启民接过头,但事情已发生了新的变化,他得及时将这种变化向吴启民汇报,以便军统天津站能及时掌握他的动向并作出相应配合。 为了确保能跟他安全接头及传递情报,吴启民那边也是煞费了苦心。 按照正常的接头流程,是接头发起者先通过电话、电报、信件、暗号、第三方等方式向另一方发起接头请求,然后双方在确定安全后,在预先约好的地方接头见面。 这样的接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确保双方的安全,尤其是要确保潜伏者不被发现而暴露。 因为是潜伏在日租界这种日本人密集的地方,想要在接头时确保杨啸的安全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比如说发放接头信号。 因为杨啸身份的特殊性,跟的直接是日本大特务头子菊田智江,因此常规的电报、电话、信件等暗号传递方式都会变得很不安全,很容易被截获。 至于标记接头暗号、第三方传递信息等,也不能经常性地使用,否则一旦被有心之人盯上,发现其特殊性,也还是容易暴露。 因此,为了能让杨啸畅通地和组织接头,在昨天碰面时,吴启民就临时启用了约定的接头方式,那就是前往日租界隔离的法租界来发送接头请求暗号。 因为杨啸的富家子身份,吴启民为他设计的临时信号传递模式还算巧妙,那就是前往法租界的华资交通银行的一个特定账号内存入一笔约定好数额的钱。 作为富家子,经常性地出入银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杨啸估计,交通银行内也一定有军统特务处的自己人,否则这笔钱的存入信息未必能及时传递到吴启民或关庆云的手里。 进入法租界,确定身后没尾巴后,杨啸大摇大摆地拐进了交通银行。 第53章 果然不简单 连杨啸都没想到,菊田智江的办事效率竟然那么高。 第二天上午,正在新明赌场的他就接到了菊田的电话,约他到东兴楼见面,说是引荐的问题解决了。 菊田这里所说的引荐问题,是指向青帮大佬引荐拜师的问题。 想要成为天津地下世界的王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就得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这个身份不是指别的,指的是在江湖中的辈分。 江湖是一个很讲辈分的地方,如果一个人的辈分过低,那他再有能力和实力,碰到其他大字辈的人物也还是得低头,否则很容易被所有江湖人士抨击,说其不讲规矩不敬老。 因此,菊田智江要想杨啸成为地下世界的王者,那就先给他物色一个辈分比较高的师父,让他有一个很高的起点。 在天津帮派中谁的辈分最高? 当然是赌王袁卫东等天津青帮大佬的师父白云生,在整个天津,通字辈的人物也就只有白云生一人。 菊田智江的胃口真大,为了便于杨啸以后行事方便,他为杨啸瞄准的师父竟然直接就是白云生。 想拜白云生为师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若是在早些年,当白云生刚来天津时,因为有着现在天津为青帮开枝散叶的想法,所以袁卫东这样的地头蛇还有机会拜他为师。 现在可不一样了,时至今日,青帮在天津早已发展成为了说一不二的大帮派,白云生已经成为了帮派中的太上皇,当然不可能再轻易开山收徒。 因此当菊田之前提出这一想法时,杨啸就很好奇他会怎样来解决这个难题。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对白云生进行武力威胁,二是请德高望重之人来当说客。 以日本人在天津的势力,武力威胁白云生确实很简单,他要是还想在天津混的话,估计只能乖乖就范。 但这样是有后遗症的。 越是在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就越是爱惜自己的名声,像白云生这样的人,虽然不至于和日本人对着干,但绝不会轻易明着去投靠日本人,否则就很容易被所有中国人诟病,彻底毁了自己的名声。 还有,若是白云生真是被日本人逼着收徒的话,那杨啸汉奸的身份立即就会暴露无遗,这消息一旦传出去,那他在江湖也就没那么好混了。 这可不是菊田智江所希望的。 他现在之所以把新明赌场完全交给杨啸来打理,自己不再插手那里的事,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在明面上摘清和杨啸的关系。 在这样的考虑下,他当然不会采取武力胁迫这种低级的手段。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帮杨啸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中国人来当说客。 现如今,他之所以通知杨啸去东兴楼见客,当然是这个“德高望重”之人已经找到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 那这个德高望重之人到底是谁? 杨啸这边,他一搁下电话后,立即就开始琢磨起这个问题来。 必须琢磨。 从表面上看,菊田智江所找来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为了帮他牵线去拜白云生为师,可杨啸知道未必会有这么简单。 道理很简单。 如果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中国人,那他一定会很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样的人就算不会跟日本人去直接对着干,也一定会尽量和日本人保持距离,以免被千夫所指。 如果一个德高望重之人真愿意帮日本人做事的话,那说明这人已经倒戈,变成了一个大汉奸或者即将成为大汉奸。 一个大汉奸有多可怕? 因为有着广泛的人脉,又知晓国情,因此一个大汉奸真心卖国的话,其所能给中国带来的损失,远比菊田这样的日本人还要大得多。 因此,在军统特务处的主要职责里,察奸、锄奸是所有情报人员的重要工作之一,杨啸当然不能大意。 而更值得他重视的是,现在正处于日本“华北五省自治计划”执行的关键时期,在前天的接头中,吴启民就曾细细向他讲述过此事的重要性。 因此杨啸知道,但凡在近期内和日本人接触密切的中国人,很有可能就是即将成立的华北伪政权的重要组成人员。 华北自治计划对目前的中国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稍有不慎,华北就会沦为第二个东北,成为日本人的盘中餐,这可不是南京政府所希望看到的。 因此,在蒋委员长的亲自嘱咐下,军统特务处天津站、北平站近期的工作重点之一,就是挖掘华北伪政权组成的重要汉奸名单,并加以阻拦、破坏。 也正因为如此,杨啸更是不敢怠慢,稍稍准备之后,他立即就动身前往东兴楼。 当杨啸抵达东兴楼时,菊田早已在包房和人喝茶,两人还相谈甚欢。 这是一位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得浓眉大眼,看起来仪表堂堂的样子,言行举止之间既带着浓烈的军人风范,又有着文化人的儒雅。 气度不凡! 尽管杨啸并不认识此人,可他进去稍稍一打量,就能感觉到此人应该不简单。 “杨啸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白武洲白先生。” “白先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忘年交杨啸杨老弟。” 杨啸一进入包房,菊田便站了起来,开始热情地为两人相互引荐。 白武洲? 这是何方神圣? 在面对白武洲的这一瞬间,杨啸的思维又快速转动起来,开始在脑海里搜寻关于此人的线索。 但很遗憾,因为他还年轻,也因为他还是军统新人,他脑海里并没有储备关于此人的任何信息。 太遗憾了! 尽管遗憾,但杨啸还是不动声色地主动向白武洲伸出了右手:“白先生好,很高兴认识你。” “杨老弟好,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能被菊田先生引为忘年之交。” 可能是因为菊田智江的隆重介绍,白武洲虽然比杨啸年长,但还是表现得很热情。 杨啸立即就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他有留意到,白武洲对他虽然稍显热情,但态度上其实是不卑不亢,似乎在矜持着以免让自己掉价。 由此看来,这人原本的身份确实不简单,甚至是大有来头。 唉,如此一位相貌堂堂之人,竟然倒向日本人做汉奸了,真是可惜。 杨啸在心里暗暗惋惜了一声。 正当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菊田的声音又在杨啸耳边响起来了:“杨老弟,白先生的身份可不简单,吴佩孚将军知道吧,白先生当年可是吴将军的‘小内阁’,在华北一带相当有名望。” 听了菊田的进一步介绍,杨啸心里顿时一喜。 果然不简单! 又来大鱼了! 第54章 过河卒 为了培养杨啸这颗重要的棋子,菊田智江确实算得上是煞费苦心。 不过在菊田看来,这是值得的,也是必须去投入的。 菊田智江明白,一颗棋子要想让其成长并最终发挥巨大的作用,就得在前期舍得投入。 这个道理就像是中国象棋中的过河卒一样,只有在前期花大精力,力保卒子过河,才能让卒子具备更大的威力,关键时候就能发挥大效用。 深谙中国文化的菊田非常认可这一道理。 为了便于他在中国更好地开展工作,菊田已经物色了很多颗卒子,并在进一步观望和培养中。而在菊田看来,杨啸就是其中最值得培养的一颗。 他真的很看好杨啸的智商和能力,更为看重他那苦大仇深的身世,因此他愿意在杨啸身上加大投入。 这种投入,既包括新明赌场的大胆放手,也包括现在全力帮他物色引荐人去拜名师。 这个引荐人可不是那么好物色的。 其实在天津,尤其是天津日租界范围内,有名望的中国人其实并不少。 因为历史的原因,中国先是经历了辛亥革命,满清政府被推翻,导致相当一部分满清遗老选择来天津当寓公,其中就包括清朝末代皇帝溥仪。 在此之后,中国又经历了北伐战争,导致一大批旧军阀被迫下野,这些旧军阀很多也选择了来天津租界当寓公,比如说大名鼎鼎的段祺瑞就居住在天津日租界内。 按理说,这么多有名望之人齐聚天津,这些人中随便挑一个出来名望都会比白云生高得多,因此菊田从中挑一个来做这个引荐人根本就没难度。 但这事其实没这么简单。 菊田知道,别看这些曾经很有名望的寓公居住在天津,相当一部分都在享受着日本人的庇护,但越是有名望之人,就越是不那么好使唤的。 这些人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他们生怕和日本人有太过于密切的接触,从而被所有中国人当成汉奸,被千夫所指。 而且,为了避免杨啸的日本情报员身份暴露,这个引荐人也是不能随便找的。 正当菊田在为这个引荐人头疼时,白武洲主动送上门来了。 白武洲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白武洲,河北人,年少时就颇具文采,18岁便中了秀才,之后又考入天津法政学堂,成了一名现代学子。 民国初年,白武洲政法学校毕业后,先后当过记者和政府低级僚属,期间,因自身颇具学识,与他与其他有识之士交游甚广,并一起创办了法政杂志《言治》,开始在政界小有名气。 有了名气之后,白武洲的仕途很快就变得一帆风顺,先后担任过广西都督陆荣廷、江苏督军李纯的幕僚。 到1922年,声名渐起的白武洲更是得到了当时红极一时的直系军阀吴佩孚的赏识,开始担任他的幕僚,先后担任过军总部政务处长、两湖巡阅使署、直鲁豫巡阅使署政务处长,极受吴的倚重。 1924年,白武洲更是担任了第二次直奉战争吴军总参议之职,坐镇中军调兵遣将,出尽了风头。 正因为如此,他获得了吴佩孚“小内阁”之美名,成为了一时的风云人物。 吴佩孚曾亲自他许诺,打败奉军后,将保荐他担任新组政府的内阁总理。 很可惜,由于冯玉祥的倒戈,直系败北,组阁之梦化为泡影,其后又遇上国民党北伐,吴佩孚彻底失败,白武洲也被迫下野。 因为他身上已经烙上了深深的吴佩孚烙印,因此白武洲就算再有才、有抱负,他也很难得到南京政府的信任,以获得卷土重来的机会。 无奈之下,白武洲只好在天津当上了一名寓公。 从垂手可得的内阁总理到无权无势的寓公,这种巨大的落差让白武洲很是不甘。 在落寞了好几年之后,心有不甘的白武洲从日本人身上闻到了腥味,他开始主动向日本人靠拢。 很可惜,白武洲虽然曾经小有才名,可他曾经的身份只是吴佩孚的一名幕僚,手上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强大班底,因此他在日本人这里也很难一下子得到重任。 在天津这个地方,比他有名望有实力的寓公实在是太多了一点。 在多番打探和努力之后,白武洲终于瞄上了开始在华北显山露水的菊田智江,他终于意识到,在天津这个地方,只有得到了菊田的赏识,才有可能让他再次拥有施展其才华和抱负的用武之地。 对于白武洲这种主动靠过来并有过相当声望之人,菊田当然是持欢迎态度的,但这种人能否被重用,还需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 正好,当白武洲找上门来时,菊田智江正在为物色引荐之人而发愁,就顺带提了一嘴。 菊田原本是不在此事上对白武洲抱希望的。 原因很简单,白武洲曾经是吴佩孚之人,属于北洋时期的直系,而白云生作为曾经的直隶总督褚玉璞的干爹,属于奉系。 直奉两系可是在1922年至1924年之间大战过两场,理应算得上死敌。 但菊田智江没想到的是,在1926年,为了对付支持孙中山的冯玉祥,曾经是死敌的直奉两系又开始联手,共同向冯玉祥发起了进攻。 在那段时间里,白武洲作为吴佩孚的亲信,负责的正是和奉系的联络工作,因此和张作霖的得力手下褚玉璞有过亲密接触,还同褚玉璞建立了相当不错的私交。 因此,他和褚玉璞的干爹白云生也有过数面之缘。 菊田智江听了大喜。 这叫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既然白武洲和白云生是旧识,再加上他原来的声望也不算低,因此这事对白武洲来说应该没难度。 白武洲是很识趣的,稍稍了解之后,他便主动拍胸脯揽下了此事。 因为事情有了着落,菊田立即就通知了杨啸。 按照菊田的行事风格,他就属于雷厉风行的那种,什么事情都不喜欢拖延。 菊田还有一个风格,那就是事情一旦确定,他就喜欢放手,不想管得事无巨细。 因此,他现在准备撤了。 这样的事情既然有了白武洲出面,他就不需要出面了,他出面越少,他和杨啸之间的关系就越不容易暴露。 还有,对于白武洲这种中途投靠之人,他并不想一下就把关系拉得太近,以免对方有过高的期望。 必须得吊着。 因此,等杨啸和白武洲相互认识之后,菊田就立即站了起来,跟白武洲招呼道:“白先生,此事就拜托给你了,具体需要怎么配合,你直接跟杨老弟沟通,我另外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 菊田起身告辞。 杨啸立即就心领神会,配合地说:“那好,我留下来请白先生喝几杯,正好向他请教请教。” 他巴不得如此。 因为白武洲这条大鱼的出现,他巴不得能有机会单独跟白武洲接近一番,看能不能从他口中获知一些更有用的信息。 第55章 冠冕堂皇 对于菊田的离去,白武洲是有些不情愿的,他原本还希望能在饭桌上跟菊田套套近乎,好拉近两人的关系,但因为关系还不到位,他也无法勉强,于是他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杨啸身上。 他开始有些羡慕眼前这位年轻人了。 按道理来说,以他的资历,像杨啸这样的年轻人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他根本就不用跟对方客气,可因为菊田的关系,他却不得不开始重视杨啸。 他能明显感觉出来,菊田对杨啸的态度非同一般,“忘年交”、“杨老弟”这种话从一个位高权重的日本人嘴里冒出来,听得白武洲都有些妒忌。 这样的态度,有点类似当年吴佩孚对待他的态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老弟,看来你跟菊田先生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两人一坐下来后,白武洲就开始拉近乎套话。 这是必须的。 既然不能迅速拉近和菊田之间的关系,那他就得采取曲线救国的办法,尽可能先和菊田的身边人拉近距离。 杨啸立即就秒懂了白武洲的意思。 说到套话,杨啸比白武洲更想套对方的话,因此,白武洲一开口,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杨啸立即就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还可以吧,我跟田先生算是聊得比较来的。” 既然已经察觉到白武洲套话的用意,在没有弄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之前,杨啸当然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 “田先生?” 白武洲不解地问道。 杨啸惊讶地盯着白武洲看了一眼。 从白武洲的这一句来看,他可以基本判断出来,白武洲跟菊田的关系应该不是太熟,否则的话白武洲不会连菊田的这点顾忌都不知道。 “哦,菊田先生在外人面前喜欢叫他田先生。” 杨啸稍稍解释了一下,立即又反问道:“白先生刚跟田先生接触?” 白武洲立即就有点尴尬。 他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不仅没从一个小年轻嘴里把话套出来,反而被这小年轻把话给套出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尴尬地承认道:“嗯,我跟菊田先生刚接触不久。” 让他更为尴尬的是,杨啸似乎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又追问说:“哦,这么说来,你应该是打算从菊田先生这里寻找一些机会?” 这下真的尴尬了。 要知道,早年的白武洲可是一个典型的民族主义者,当年他之所以能被陆荣廷、李纯、吴佩孚等将领赏识,就是因为当年的他发表过很多很有民族大义的政见文章。 从一个民族主义者到一个向日本人靠拢的汉奸,这样的转变连白武洲自己都感到脸红,更别说说给外人听。 白武洲的这一丝尴尬立即又被杨啸抓住了。 杨啸立即就开始给白武洲打气:“白先生,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相信你也不会轻易走出这一步,实话跟你说,以我跟菊田的关系,我也是迟早要给他做事情的,在这一点上,咱们算是同类。” 这话算是戳中白武洲的心思了。 是啊,如非迫不得已,他白武洲怎么可能会轻易走出这一步呢? “杨老弟,你这话说得没错,想当年,我也算得上是军政界的才子,还颇得吴大帅的赏识,谁知时势弄人,一场北伐战争就让我们这样的人彻底失去了机会,你说我还这么年轻,怎么甘心就这么当一个寓公,无声无息地老去呢?” 因为被戳中了痛点,白武洲竟然向一个小了他二十岁的年轻人开启了吐槽模式,一口气说了很多。 杨啸立即暗自“呸”了一声。 他心想,你一个堂堂的中国人,仅仅是因为怀才不遇,就想到了投向日本人当汉奸?你一肚子书读到哪里去了?你的民族气节被狗吃了吗? 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人。 当然,他的这种厌恶是不会写到脸上来的。 不仅不会显露出来,他反而装作黯然道:“是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走出这一步呢?” 白武洲立即就惊讶道:“哦,这么说来,杨老弟也是有故事的人?” “当然有故事,真要说起来,我的故事未必比白兄你的简单。” 杨啸立即又进入了表演状态,在白武洲的追问下,他简单地讲述起了杨家的故事。 这一讲,讲得连白武洲都愤慨起来:“杨老弟,老蒋手下的这些兵油子确实是太可恶了,啥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再这么弄下去的话,咱们这个国家迟早会被他们糟蹋光。” 当然,白武洲的这番话也有着严重的表演成分,甚至于是在借机给自己投靠日本人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又接着说道:“所以啊,摆在我们这种人面前的路没有别的,就是借日本人之手,先把老蒋和他的腐败政府给推倒,然后再慢慢来建立一个崭新的中国。” 杨啸忍不住又暗暗“呸”了一声。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能把卖国行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也就只有这种不要脸的家伙了。 唉,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别看这家伙一副仪表堂堂、正气凛然的模样,肚子里却是包裹了一肚子的坏水和自私自利。 暗自叹息了一声之后,杨啸又赞同地说道:“没错,白兄,我可跟你说,田先生在日本人里也算是很有能耐的人,你只要跟紧他了,得到了他的认可,绝对大把机会。” 一番深谈之后,两人早已开始称兄道弟,杨啸虽然小了白武洲起码二十岁,可这白兄的叫法也越来越自然了。 这也正是白武洲所希望的。 他虽然比杨啸痴长很多岁,经历和名望也远远强于杨啸,但奈何杨啸是菊田亲近之人,他不得不折节下交。 连菊田都称杨啸为杨老弟,他总不能在他面前托大吧? “杨老弟,此事还得拜托你多在菊田先生面前帮兄弟我美言一番啊,到时必有重谢。” 见两人的距离已拉近,白武洲顺势把自己的期望说了出来,并且还许下了重诺。 杨啸闻言窃喜了一下。 按道理来说,现在是他在求白武洲帮忙,理应他感谢对方才对,谁知他只不过是借了菊田的名头稍稍说了几句,这势态立即就反转了。 如此最好,这样还省得他事后花大价钱去酬谢白武洲。 “白兄,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同是患难之人,理应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杨啸客套了一句后,立即又追问道:“白兄,在菊田先生这边,你有没有具体的想法,有机会的话,我帮你去说叨说叨。” 他又抛下了一个诱饵。 这是准备更深层次地套白武洲的话了。 第56章 套话 情报工作真的不是正常人能干的活,干这工作得会演,会接受各种违心的事。 比如说现在,因为白武洲的没节气还要冠冕堂皇,杨啸明明已对他厌恶到了骨子里,却还是得装作一副知己、志同道合的模样来敷衍他。 这种话其实很假,假得连杨啸自己都想吐。 可是没办法,为了获取重要的情报,他却不得不如此。 杨啸一主动,白武洲的兴致立即就被勾起来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杨老弟,你听说过没,日本人正在华北执行一个重要计划,叫‘华北五省自治’,准备将华北变成第二个东北。” 杨啸想打探的话题就这么轻易地从白武洲的嘴里冒了出来。 这就是杨啸想从白武洲这里套话的原因。 不管白武洲以前的经历有多辉煌,可他毕竟是旧军阀出身,在敏感话题上根本就没有严格的防范意识,再加上他现在又把杨啸当成了知己,因此很多有用的信息都有可能从他嘴里慢慢漏出来。 若是碰上菊田智江那种老特工,敏感话题杨啸根本就不敢轻易涉及,否则很容易就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华北自治计划?没听说过。” 杨啸立即就摇头否认。 必须否认。 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可是杨啸,对于军政方面的情报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来源,在菊田没有跟他提起这个话题之前,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他这一摇头,白武洲稍稍露出了一丝失望的表情,但他立即又说道:“杨老弟,这对你我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好机会,你要是又想作为的话,可得好好把握啊!” 白武洲这是准备把杨啸当枪使了。 他相信只要杨啸重视,找机会跟菊田提的话,说不定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可杨啸当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并不想被白武洲当傻瓜来忽悠。 在沉思了片刻后,他开始自己来主导话题。 “白兄,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可这种机会却未必是你我能抓住的啊,不管你我再怎么努力,顶多就是能喝点汤而已。” “这话怎么说?” 白武洲不解地问道。 “你想啊,东北三省满洲国现在的头是谁?清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对不对,由此可以类推,能当华北政权的这个主事者,其身份也一定不同凡响对不对?” 杨啸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白武洲立即就不以为然地说道:“话倒是没错,可这个新政府的组成远不止一个主事者,像咱们这种级别的,太高的位置暂时就不想了,能捞一个位高权重又实惠的位置就不错了。”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在白武洲看来,杨啸虽然是出身于大富之家,可毕竟没有从政经历,因此就算他和菊田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被委以太高的位置。 反倒是他,曾经的身份虽然只是吴佩孚的幕僚,但怎么说也是差点接近内阁总理位置的人了,运气不错的话,捞个重要部门的主管职位还是很有可能的。 当然,这得看日本人对他的赏识程度。 杨啸却立即反驳说:“白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国人向来就有拉帮结派的习惯,如果这个组阁的主事者不把你当成自己人,那咱们获得重要位置的机会就小了很多啊!” 白武洲听了立即就赫然。 他不得不承认,杨啸这话是很在理的,他自己之所以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对他来说八字还没一撇,因此还没来得及去细想。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话竟然能从年轻、还没有过从政经历的杨啸嘴里说出来。 由此看来,这并非是一个无脑的纨绔子弟,也难怪他能够得到菊田的欣赏! 一想到这些,白武洲立即打了一个激灵。 他大致明白菊田如此慎重地推进杨啸入青帮的原因了。 一个有影响力的帮派成员适合做什么? 能做的多去了,比如说治安管理、市场和经济管理核查、商业管理等,凡是与地方有关的事,资深帮派成员都可以插手。 如此看来,这杨啸是菊田先生亲自布置下去的一颗重要棋子啊! 白武洲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 这稍稍让他有些妒忌,但也让他对杨啸有了真正的结交之心。 一个能让菊田亲手去安插的棋子,其未来的前景一定不可限量! 于是白武洲真正放下了架子,虚心地问道:“杨老弟,那依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啊,把咱们自己人搬出来主事啊,你不是吴大帅的心腹之人吗?你要是能把吴大帅请出来的话,以他的身份来当这个主事之人足矣。” 杨啸趁机拉出了一个大人物:吴佩孚。 这才是他套白武洲话的真正目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白武洲的来头虽然不简单,虽然还算有名望,但以他的资历,在华北自治计划里还只能算得上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还隐藏在后面。 杨啸希望能从白武洲身上顺藤摸瓜,挖出一些潜伏很深的大鱼。 他首先要确定的就是吴佩孚。 毕竟白武洲曾经是吴佩孚的心腹之人,若他是吴佩孚派来跟日本人接洽的话,这麻烦就大了。 要知道,在闲赋在华北的这些人里,吴佩孚不管是在声望上还是人脉上,绝对称得上是顶级之人。 民国时期著名的军事家、爱国者、中国国民革命军一级上将、官至直鲁豫两湖巡阅使、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吴佩孚的这一系列身份一摆出来,华北这一片几乎无人可以同他抗争。 要是吴佩孚真有心出来当这个傀儡的话,那以他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国民政府的麻烦就大了。 白武洲却立即摇了摇头:“吴大帅?他是不可能出山的了。” “为什么?” “这些年我有经常性地去探望他,但我发现大帅现在已沉迷于养花、养鸟、研究佛学,早已没有了复出之心,而且我还知道,大帅一向对日本人不感冒,因此想请他出山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 因为有了结交之心,白武洲开始跟杨啸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 当然,他还是有所保留的。 其实,白武洲根本就不敢在吴佩孚面前开口,请他出山来给日本人做事,依他对吴大帅的了解,要是吴佩孚知道了他将铁了心给日本人干事,说不定会立即就把他给崩了。 吴佩孚对日本人真的不感冒,他宁愿住北平,也不愿住更为安全的天津租界来就是证明。 唉,唯一的靠山靠不住了啊! 白武洲的神色忍不住黯淡起来。 就在这时,杨啸却突然又说道:“白兄,如此看来,你得多花点心思去打探打探,看谁最有可能主政华北啊。” 白武洲听了又是一个激灵。 对啊,既然原来的靠山已经靠不住了,那为啥不能去物色和投靠新的靠山呢?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日本人身上啊! 白武洲立即就有了新的灵感。 第57章 虚惊一场 正如杨啸所料,军统特务处确实在交通银行安插了情报人员,他的接头请求一发出,吴启民很快就收到了线报。 吴启民这就纳闷了。 不是前一天刚接完头吗?怎么时隔一天又有了接头的请求?这也太快了一点吧! 按照他和杨啸的约定,潜伏正式开始后,杨啸就该进入深潜状态,在没有获得菊田的完全信任并重用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而在深潜状态下,接头是应该尽量避免的,以免暴露。 因此,杨啸一旦发出了接头请求,基本上只有两点可能,一是碰到了自己难以决断的大事,二是获取了非常重要的情报,为了避免延误战机,需要冒险当面汇报。 现在时隔一天之后,杨啸又发起见面请求了。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快? 收到线报后,吴启民并没有怠慢,立即就重视了起来,但在决定接头之前,他得认真考虑各种可能性。 在他看来,杨啸这么快又发起接头请求,除了可能是有无法自行决断的重大决策和重要情报以外,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杨啸背叛了,在通过接头来对他和关庆云进行诱捕。 这并非是吴启民多想。 实在是杨啸的这个接头请求来得太快太突兀了,而前几天又刚刚发生了徐文德被刺事件,日本人还在全力抓捕凶手…… 万一杨啸真是因为暴露而背叛,而他吴启民又没能有所防备的话,那这对军统天津站的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 那怎么办? 这头肯定是要接的,毕竟杨啸可是军统特务处的王牌新人,最近刚立下了大功,他的潜伏代号还是戴处长亲自为他挑的,这样一颗重要棋子的请求不能不予理睬。 但这次的接头得做些改变。 充分准备之后,吴启民又派出了关庆云,前往日租界预先约定的点标记了特定的接头暗号。 杨啸从东兴楼和白武洲分开后,一回到新明赌场附近,立即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接头暗号,那是一个标记在新明赌场附近一堵墙上的一个涂鸦记号,往来之人就算看到,也只觉得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的信手涂鸦。 看到这个记号后,杨啸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在约自己去利顺德大饭店接头,具体的房间号还是314。 没做任何犹豫,他往前继续走了一小段之后,立即就掉头,然后招手叫黄包车。 可不知为什么,从看到记号到叫黄包车的过程里,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有意无意地盯着他,可他一转头,这种感觉却又立即消失了。 有人在盯梢? 杨啸变得敏感起来,上了黄包车后,他并没有立即去英租界,而是让黄包车去了法租界,然后在法租界转悠了一大圈,直到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消失后,他这才换了一辆黄包车,去向了英租界。 到了英租界以后,他也并没有直奔利顺德大酒店,而是很远就停了下来,开始在街头慢慢闲逛,最终确认被盯梢的感觉消失后,这才慢慢地向利顺德大饭店走去。 殊不知,杨啸这一谨慎,差点就把另一个人给折腾坏了。 这人就是关庆云。 按照正常的接头流程,关庆云在标记完街头暗号以后,就会去接头点耐心地等候杨啸的到来。 可这次因为吴启民的要求,他在标记完接头暗号以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隐匿在附近等待杨啸的出现。 当杨啸出现后,他也并没有露面,而是开始跟踪。 想要确定一个卧底有没有背叛的方式有很多,其中最简单的一个,就是看他在看到接头信号以后,有没有再跟其他人联系。 在这一点上,杨啸是经受住了考验的,他在看到接头信号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就叫黄包车奔法租界就是证明。 只是让关庆云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位小师弟的第六感竟然会如此灵敏,为了避免暴露,他的跟踪明明离得很远,可杨啸在法租界一转悠,他就立即明白自己的跟踪被发现了。 明白这一点后,关庆云立即就放弃了跟踪,再继续这么转悠下去的话,他不知何时是尽头。 反正他知道杨啸的目的地在哪里,于是他干脆转身前往英租界,在利顺德大饭店门口附近隐匿了下来。 大概十来分钟后,杨啸终于抵达利顺德大饭店门口,关庆云立即跟了上去,靠近杨啸身边后,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 这也是吴启民特意吩咐的。 按照正常的安排,这次接头还是在利顺德大饭店的314房间,可因为吴启民起了疑心,因此他又临时改变了接头地点。 这也是一种有效防范背叛的手段。 因为利顺德314这个接头地点是预先约定的,如果杨啸真已背叛的话,他在接头之前根本就无需联系日本人,只要提前派人盯住314就可以抓获吴启民。 因此,在有疑点的前提下,临时改变接头地点是必要的。 可以说,为了以防万一,为了自身及天津站的安全,吴启民为这次接头算是费尽了苦心,设置了一层层的安全保障。 做情报工作就是这样的,但凡只要出现一丝有违常理的地方,就得小心提防,否则很容易导致灭顶之灾。 这是这么一折腾,把杨啸也弄得紧张兮兮的了。 杨啸想不紧张都很难。 早在日租界动身时,他就感觉有人跟踪,为了确保这次接头安全,他不得不在法租界转悠了一大圈,直到差距跟踪不在了时,才转往英租界。 可到了利顺德大饭店之后,还没进去,就被关庆云中途截停,这搞得他的心一下又被吊起来了。 为什么要临时改变接头地点?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出状况了。 结合到一开始的被跟踪感觉,弄得杨啸立即又神经兮兮的了,他明明看到关庆云走在前头,却不敢跟得太近,直到关庆云走出很远,他细细观察没异常后,才远远地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到了新的接头地点:皇宫饭店。 让杨啸感到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跟着关庆云上了楼进了房间后,他发现房间内除了他和关庆云外再无他人。 这情况明显又不正常。 要知道,在他和吴启民之间,关庆云所起到的作用只是联络,遇到大事真正能做主的还只能是吴启民。 可现在吴启民竟然不在。 杨啸忍不住惊讶地问道:“师兄,站长呢?” 关庆云现在也是一脸狐疑。 按照吴启民的吩咐,这次接头,他必须得确定杨啸没问题后,才能带他去见吴启民,现在杨啸这么一问,他也有些蒙圈了。 “你先别问站长,我问你,为啥这么快又发起接头请求?” 关庆云沉着个脸,单刀直入地发起了问题。 为了确保安全,他现在采取的是一种防御姿态,他的双手自然下垂着,稍稍靠后,一旦杨啸的反应异常,他就能迅速从后腰迅速拔枪。 他这一防备姿态把杨啸搞得更为紧张了。 不过在杨啸认识的人里,他最为信任的就是关庆云,因此他很直接地问道:“师兄,是不是发生什么情况了?为什么改变接头地点?为什么站长没来?还有,我在看到你的街头暗号时,好像有人跟踪,是不是真出什么问题了?” 因为信任,此时他在关庆云面前完全放松了,把心中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关庆云瞪大了眼睛。 通过他的细细观察,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杨啸的言行中只有坦荡和真实,没有半丝不正常。 莫非是虚惊一场? 他立即就问道:“你真有急事要见站长?” “当然,要不是有重要情况,我这么急着见站长干嘛?” 第58章 福将 为了自身的安全,吴启民确实做足了准备工作,杨啸直到通过了关庆云的审核后,才在皇宫饭店的另一个房间见到他。 “什么,菊田安排你打入青帮内部,让你发展成为地下世界的王者?” 杨啸汇报的第一件事就把吴启民吓了一跳。 按照吴启民原本的预计,杨啸就算是得到了菊田的认可,要想被真正得到重用起码还得要一段时间,他万万没想到,菊田竟然这么快就给杨啸派以了重任。 和白武洲一样,作为一个在军政一线工作了很多年之人,杨啸一跟他提这个任务,吴启民立即就明白了这个任务意味着什么。 杨啸这是被菊田在当重要棋子在培养! 一旦他表现良好,他未来在日本人那边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杨啸这是走了狗屎运吗? 吴启民的心里又一次冒出了这样的感觉。 “很好,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尽力做得最好。” 因为经验丰富,吴启民甚至能推断出杨啸的未来在哪里。 如果杨啸真能在日本人的扶持下成为天津地下世界中的王者的话,那就算日本人的华北自治计划成功,那杨啸也一定能在未来的伪政权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一席之地。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那杨啸这颗米粒之珠真的会发出耀眼的光芒,这对整个军统甚至是中国都是一件大好事。 因此,欣喜之下,吴启民立即就以非常肯定的语气对杨啸表示了鼓励。 “站长,我也想好好把握机会,可是我现在遇到难题了。” 杨啸立即就顺杆子往上爬。 “什么难题?” “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为什么?” “因为菊田真把我当富家子了,把新明赌场完全交给我了,让我扩大经营,把那里弄成我的发展基地。还有,他安排我去拜白云生为师,拜师礼也需要一笔费用。” 杨啸简明扼要地讲明了要用钱的地方。 吴启民沉默了。 这一情况属于他估计不足的地方,他没想到,杨啸这个富家子的身份,竟然还会带来如此的后遗症。 “需要多少?” “起码三万银元。” 一个大致的数字从杨啸的嘴里冒了出来。 他虽然手里还有一笔钱,可这笔钱是见不得光的,他可不希望用了之后,到时再被吴启民怀疑,那就不好解释了,所以,既然现在开口向吴启民要钱了,那不如一次性要个够。 只不过这个数字真的把吴启民吓了一条。 三万大洋是什么一个概念? 以装备军队为例,按现在的行情,一支中正式步枪配上子弹大约需要50个大洋,这意味着三万大洋可以装备一支600人的部队。 可现在杨啸一个人一开口就需要三万大洋,这让吴启民如何是好? 虽说军统在情报工作上一贯舍得投入,但这种投入也是有限度的。 就以天津站为例,天津站人最多时,人数多达近两百人,现在也有差不多一百号人,如果每个人都像杨啸一样,一开口就要三万大洋,这让吴启民如何受得住? 可现在杨啸遇到了这么好的机会,一旦抓住了,真的就能让一颗米粒之珠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难不成真能因为因为钱的问题而放过这样的机会? “好吧,我向处里去申请一笔特别经费,等上头批了,我再答复了。” 无奈之下,吴启民只好采取了拖延战术。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拖延战术,碰到这样的难题,上报军统特务处去审批才是正途。 “好的。” 杨啸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对他来说,只要吴启民没有明确拒绝就是好事。 接下来他还有事情要汇报。 “站长,为了帮我跟白云生牵线,菊田介绍了一个人给我认识,这人叫白武洲……” “白武洲?你说的是吴佩孚手下的白武洲?” 杨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启民急急地打断了。 吴启民不可能不心急。 别人可能不清楚白武洲是谁,但吴启民却不可能不清楚,为了防范在华北的重要人士倒向日本人,军统特务处早已把在北平和天津的那些重要寓公统计得清清楚楚,并做了重要的防范。 和杨啸当初所想的一样,白武洲这个人一冒出来,吴启民立即就联想到了吴佩孚,若是吴佩孚真倒向日本人,那问题就严重了。 如此严重的后果,当然让吴启民无法不心急。 “是的,是那个白武洲,不过我问过了,吴佩孚并没有出山的想法,他甚至一直在躲着日本人的拉拢。” 杨啸秒懂吴启民的担忧,立即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确定?” “确定,我亲自从白武洲嘴里套出来的。” 杨啸赶紧把他跟白武洲见面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因为刚跟白武洲见过面,因此他将所有的细节都描述得很清楚。 吴启民松了一口气,他的心情也立即由阴转晴。 对军统天津站来说,只要能确定吴佩孚不会出山当这个傀儡,大家肩上的压力就会少上很多。 “很好,你这一情报很重要,如果你能顺着白武洲这条线把日本人准备拉拢的主要目标挖出来,那又是大功一件。” 吴启民兴奋地说道。 这就是他的心情由阴转晴的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啸这次能把白武洲挖出来,这对天津站来说本身就是一个重要情报。 而且,杨啸在和白武洲交往的过程中,处理得非常高明,给自己留下了继续顺着这条线挖掘更为重要情报的机会,若是接下来真有机会挖掘出重要人士,那这份功劳就更加了不得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功劳之大,将远远超出上次的刺杀事件。 真是一名福将! 望着一脸平静的杨啸,吴启民又忍不住暗自发出了感叹。 他想不感叹都不成。 一名刚安插下去的新人棋子,时隔一两天,不仅获得了重要的发展机会,还带回来了如此重要的情报,这闪光速度之快,在吴启民的情报生涯中都实属罕见。 他相信,有了这样一个重要情报的存在,那帮杨啸申请经费的事情也要容易得多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 一名重要情报人员的存在,如果发挥好了,其价值可抵三军。 吴启民不信处理会因为舍不得花钱而放任这样的机会错失。 “杨啸,以后很多事情你放心大胆去做决定就是了,不必再事事请示。” 欣喜之下,吴启民开始给杨啸放权了。 第59章 绝妙的主意 吴启民不可能不给杨啸放权。 他发现,别看杨啸还是一个军统新人,但他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都很有智慧和非常老到,比如说上次的刺杀事件,以及这次面对白武洲的应对,都完美得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他相信就算是自己这个情报老手出马,也未必能比杨啸做得更为完美。 既然如此,何必再用一些条条框框去把杨啸给框住呢? 对于杨啸这种极具天赋的情报人员,只有大胆放手,才能让其有更好地发挥他的才华,也才有机会来收获更多意外的惊喜。 而且还有一点,以杨啸现在的机遇,估计他以后会碰到更多需要大胆决策的事,如果每件事都来征求他吴启民的意见,两人频繁接头,那反而会给两人带来暴露的风险,那样也会得不偿失。 因此,给杨啸放权是必须的。 接头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既然出现了新的变化,那就需要针对这些变化有新的对策和进一步的准备。 “杨啸,对于白武洲此人的处置你有什么想法?” 吴启民问出了第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根据他对上头的了解,等稍后他向军统特务处汇报今天的事时,上头必定会问他对相关问题的处理意见,其中就包括对白武洲的处置意见。 按照军统特务处的风格,一旦有白武洲这种主动向日本人靠拢,并且可能对国家和民族造成大的破坏的话,军统的第一反应往往是锄奸,这样既能防止恶果的产生,又能向其他有靠拢日本人之心的人发出警告。 以儆效尤! 按理说,在军统天津站这边,所有的事决策权都在吴启民手里,他完全可以独断专行,但现在他却很慎重地征求起杨啸的意见来。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对杨啸的高度认可,另一方面,是因为白武洲的存续跟杨啸的下一步行动有一定的关联,他必须征求杨啸的意见。 杨啸稍稍思索了片刻。 “站长,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再手,既然白武洲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那不如等我榨取完他的剩余价值再说,等完全失控了再下手吧。” 好一个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再手。 吴启民又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发现,杨啸的思维果然非常缜密,很多问题他都能考虑得非常全面。 如此看来,大胆放手的确是非常英明的决定。 “关于招兵买马这一块,你有什么样的考虑?” 吴启民问出了第二个关键的问题。 “站长,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觉得站里可以安排一些背景干净的人进来。” 杨啸直接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招兵买马这件事上,他现在正发愁的就是身边正缺少能干有可信赖之人,如果军统能派人进来相助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吴启民又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发现,任何问题一到杨啸这里,他就只剩下点头的份了。 明眼人都知道,一旦杨啸得到了菊田的重用,那他手下的干将势必也会逐渐放到重要岗位上去发挥重大作用。 而对于军统的米粒计划来说,最大的难度是什么? 当然是找到合适的潜伏嵌入点。 很多新人努力上数月甚至是数年,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潜伏嵌入点。 而在杨啸这边,有了他冲在前面,只需他好好安排一下,就大把合适的潜伏嵌入点。 “那你的安全问题怎么考虑?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哦!” 吴启民半带考究性质地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很简单,我可以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但这些人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杨啸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指的是他皇后蝶的潜伏身份。 吴启民再次点了点头。 杨啸的考虑是对的,在现有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颗棋子比他更重要,因此就算要牺牲,也只能牺牲他人来保全杨啸。 吴启民再也无问题可问,他只能善意地提醒道:“杨啸,在招人这事上,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小心共党的人混进来。” 他这一顾虑也是对的。 按照杨啸现在的发展趋势,他在天津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而他和日本人的关系迟早会被曝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会被越来越多的有心人给瞄上,这其中势必就包括共党。 而在敌我关系上,国民党向来就把共产党当成死敌,对共产党的防范甚至严过于日本人,作为杨啸的直接领导,吴启民当然要提醒杨啸全力防共。 “站长,我会注意的。” 杨啸立即就积极表态。 作为受过专业训练之人,他当然明白军统对共产党的仇视,因此不管他内心怎么想,他都得先把态度拿出来,否则很容易惹祸上身。 一番细细协商之后,此次接头又一次接近了尾声,吴启民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杨啸:“这些钱你先拿着,临时顶一下急用,经费的事情我立即向处理请示,一旦批下来,我立即做出妥善的安排。” 信封里装的是杨啸上次任务的奖金和近期的活动经费,这笔钱吴启民原本是准备让关庆云来转交的,现在趁接头他直接交到了杨啸手中。 只是因为意外的变故,这笔钱却只能临时来顶用一下杨啸近期必要的开支了。 唉,富家子的身份真不是那么好冒充的! 吴启民忍不住又有如此的感慨。 他再次善意地提醒道:“以后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话,这种接头还是尽量避免吧,你大胆做决定就是了。” 这还是为了自己和杨啸的安全着想。 不过这也提醒了吴启民。 随着杨啸的位置越来越重要,原来安排的情报传递渠道似乎有些单一和不够用了,信息的传递也不够及时…… 如此一来,是不是该考虑再安排可靠之人去杨啸身边协助,专门负责情报传递呢? 似乎有这个必要。 这么一想,吴启民又想起了另一个他曾经想到的重要隐患,那就是深田喜子这颗定时炸弹的存在。 为了防止杨啸被日本女特务勾引,是不是该给他安排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助理呢? 一个绝妙的想法就这么从吴启民心里冒了出来。 第60章 准了 从吴启民那里离开后,杨啸又跟着关庆云去了他的房间。 关庆云似乎还有话想跟他说。 “师弟,你现在的发展越来越好了,照这样发展下去,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师兄我帮不到你什么了,我想提醒你的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就是关庆云把杨啸留下来的目的。 根据他对杨啸的认知,他知道这个小师弟的胆子不是一般的肥,啥事都敢干,啥风险都敢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这样可以让杨啸获得更多的机会,这一点,从杨啸现有的发展就得到了证明。 可任何事情都是有其两面性的。 胆子肥也有其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会导致更大的风险,而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来说,自身的安全应该摆在第一位,这样才能有更长远的发展和更长久的收获。 这正是关庆云想提醒杨啸的地方,他可不希望这个天才情报人员因为冒进而过早的夭折。 “还有,你的妇人之仁对你来说也是一大隐患,这很容易给你带来致命的危险。做咱们这一行的,有时就得心狠一点,这种心狠,不是要让我们做一个无情和冷血之人,而是学会牺牲局部去顾全大局。” 关庆云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这种苦口婆心又一次很让杨啸感动。 他发现,自己这位师兄的确与他所见过的其他军统同仁都有所不同,他是真正关心自己的,而不是只想着从自己身上得到某些好处,比如说借东风升官发财之类的。 这是一个真正值得信赖的人。 “师兄,谢谢,我会注意和反省的。” 这是一句发自内心的感谢。 因为关庆云的提醒,他忍不住又一次想起了景成春之事。 那一次,他确实是有了妇人之仁,放了景成春一条生路,可事实证明,这样确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差点就导致自己被暴露。 假若自己真的暴露了的话,那自己真的能扛得起日本人的严刑拷打吗? 他不确定。 如果自己真扛不住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严重了,很可能真的会导致整个军统天津站的覆灭。 从这个角度来说,妇人之仁虽然让自己心安,可的确会给整个国家和民族带来很大的损失。 因为关庆云的提醒,杨啸开始真正反省自己的行为。 反省之余,他忍不住又想,若是自己再次碰上类似的问题,又会怎么做呢? 还会跟原来一样吗? 他不确定。 杨啸这才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才是对人性真正的考验。 “师兄,我先走了,保重。” 尽管感激,但杨啸还是不愿意去多想,只好提出告辞。 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留给时间和事件去证明。 有了这次接头,杨啸这边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吴启民那边却有得忙了。 这次接头,不管是杨啸被菊田重用的机会,还是杨啸所带回来的关于白武洲的情报,吴启民都不能等闲视之,他得尽快向上头汇报。 这毕竟是事关全局之事。 因此,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后,吴启民立即就招来了天津站电讯科的科长,准备起草向处里汇报的电报稿。 要汇报的内容有点长,吴启民得好好斟酌一番才能理清思路。 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一封长长的电报发了出去。 好在现在天津名义上还是南京政府控制的地盘,天津的中国城还处于日本人的管辖范围之外,否则这么长的电报一发送,很容易就会暴露发报机所在位置。 这封电报一发出去,吴启民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他开始耐心等待处里的回复,并开始细细琢磨杨啸所汇报的一些事项。 接下来该忙碌的是军统特务处那边了。 按照军统特务处现有的设置,设有情报科、行动科、刑讯科、电讯科、总务室、书记室、人事室等相关职能部门。 在这些科室里,负责收发电报的当然是电讯科。 在收到天津站的长电报后,电讯科科长谷仲恺根本就不敢怠慢,立即就拿着电报译码敲开了戴处长办公室的门。 戴处长可不是好侍候的,谁要是敢延误军情,他绝对会六亲不认,分分钟就让你掉脑袋。 拿着天津站发来的这份电文,戴处长愣住了。 皇后蝶! 这个名字他当然熟悉,早在前几天,他亲自为某个立下大功的年轻情报人员挑选了这个代号。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熟悉的代号竟然这么快就有情报返回,而且还是返回到他这位军统特务处最高领导人的手里,这说明了这份情报的重要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米粒计划开始执行后,最快返回重要情报的一位潜伏特工。 距正式潜伏开始不到三天! 不愧是军统的王牌新人! 没有辜负他亲自为其挑选代号的期望! 戴处长迅速回想起了皇后蝶的相关资料。 带着愉悦的心情,戴处长快速浏览起电文的内容来。 皇后蝶竟然这么快就获得了日本重要人物的信任,交给了他打入青帮内部、成为华北地下世界王者的任务! 青帮! 又一个让戴处长感到亲切的词映入了他的眼帘。 早在1921年,当戴处长还在上海的赌场里打流时,他就在机缘巧合下结实了上海青帮的大佬杜月笙,两人还结成了异性兄弟,要不是他志不在江湖,他本人也差点就加入了青帮。 可以说,在军统内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湖地下世界的王者能量到底有多大,甚至于说,连蒋委员长都和某些帮派人士是莫逆之交。 皇后蝶的这个新任务有点意思,后续发展空间很大! 还没看下文,戴处长就先对这个任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至于下文里吴启民提到的五万大洋专项资金,他想都没想,就冒出了一个词:准了! 狡猾的吴启民在杨啸的资金请求上稍稍加了一点码。 这样一笔钱在吴启民眼里是一笔大数目,可在戴处长眼里却是一个小数目。 五万大洋,在上海或者天津租界还买不到一栋像样的宅子,用来培养一个后续作用巨大的王牌特工绝对值。 至于后续的关于白武洲的情报,对戴处长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只是让其对皇后蝶的能耐进一步增加了良好的印象,在细细看过天津站的处理意见后,他没有额外干预的想法。 很快,他在电文后面写下了“批准”两个字,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61章 游说 一枚重要棋子的作用有多大? 它的存在能调动整个棋局。 杨啸这名棋子的存在,不仅调动了军统特务处上下,还调动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白武洲。 因为这是菊田智江亲自委托的任务,白武洲根本就不敢怠慢,就在和杨啸分开的当晚,他就拎着礼物亲自拜访了他的同宗白云生。 说句实在的,要是放在过去,这样的一件小事根本就用不着白武洲亲自登门,他只需派个副官象征性地登门拜访一下,就能轻松将这样的小事搞定。 但时过境迁。 当年的他是华北一带有名的“小内阁”,是人见了他得敬仰几分,可现如今他却成为了一名在野的闲赋寓公。 而当年的白云生只不过是褚玉璞名义上的干爹,并没有具体的实职,可白云生现在却是天津地下世界的太上皇。 因此,白武洲必须给足白云生这个面子。 还好,因为曾经的数面之缘,白云生也给足了他面子,他一登门拜访,已不轻易见客的白云生竟然亲自迎了出来。 “白老,我今天前来拜访,是有一件事想请您相助。” 在寒暄过后,白武洲直接提起了来意。 “白处长请说。” 白云生称的还是白武洲原来的官称。 两人虽是同宗,但白云生比白武洲大上了差不多二十岁,而且白云生还是褚玉璞曾经的干爹,算起来辈分比白武洲要高,但他又不能把白武洲当晚辈,因此只好继续称他的旧官称。 “是这样的,我有一故友之子,因家里出了点问题来了天津,他想在道上打拼一番,我想向白老求个情,能不能再收个弟子?” 白武洲直接提起了杨啸的事。 以他的身份,没必要把话说得拐弯抹角。 可白云生脸上立即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白处长,要是早几年的话,你推荐来的人我二话不说就得给你面子,可是你知道的,我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好几年没收徒了,所以……” 尽管白云生把话说得非常委婉,但拒绝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他这话听似有点道理,因为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年龄确实不小了,不再收徒也说得过去。 可白武洲知道,这是已经开枝散叶有了江湖地位的白云生开始把架子端起来了。 说起来,这也跟白武洲自己已下野没了身份地位有关,换做是以前,他有胆子拒绝自己? 唉,手里没权,放屁都不响啊! 在这一刻,感觉受辱的白武洲更加有了再次崛起之心。 可他要想获得再次崛起的机会,他首先就得将此事办妥才行。 必须得换招了。 白武洲脸色一沉:“白老,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年龄确实大了,可是你这眼界却是越来越浅了啊!” 因为不爽,他的话里也开始夹枪带棒。 “此话怎讲?” 白云生也表露出了些许不悦。 “白老,想当年,当褚将军在世时,你是何等的风光?” 白武洲开启了游说模式。 作为吴佩孚曾经的心腹幕僚,既然白武洲能获得“小内阁”之美称,其嘴上功夫自然也了得,他一开口便戳中了白云生的痛处。 话题直接戳到了褚玉璞身上。 说起来,褚玉璞也算得上一时的风云人物,他的发迹史就称得上是一段传奇。 土匪出身的褚玉璞是山东省人,他于1913年率数百土匪投靠了军阀张宗昌,之后跟随袁世凯在镇压国民党发动的二次革命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职位上得到了大幅度升迁。 1921年,褚玉璞跟着和张宗昌转投了奉系大军阀张作霖。 此后,在两次直奉战争中,他一路从团长、旅长往上爬,在1926年爬到了直鲁联军第1军副军长兼前敌总指挥。 在击败冯玉祥的国民军后,他更是被任命为直隶军务督办兼直隶高官。 这应该是他最为风光的时候。 作为备受褚玉璞尊敬的干爹,白云生自然也一荣俱荣,在褚玉璞担任直隶高官时,当然也是他最为风光的时候,在整个直隶不管谁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的。 那样的风光当然是现在没得比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1928年,奉系军阀在同北伐军作战中败北,褚玉璞自此下野。 此后,不甘心退出政治舞台的褚玉璞开始在山东胶东一带活动,企图东山再起,却不幸被抓获然后被枪杀。 褚玉璞的死,也让白云生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也幸亏他当年在天津收了那么多徒弟,让他有了青帮太上皇的名号,这才没有跟着倒霉,可现在跟褚玉璞在世时相比,那地位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混江湖的,不管混得有多风光,也还是上不了台面,碰上政客、军阀之类的,永远也得低头做人。 看着白云生神色一下就变得黯然,白武洲又开口了:“再说说现在,别看你有那么多徒弟,可是你的这些徒弟当中,又有几个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又有谁真正把你敬在心里?” 他这一开口,又戳中了白云生的痛处。 确实,白云生收的徒弟虽然不少,但勉强能上得了台面的,也就一个袁卫东,然后还有就是刚丧命的徐文德,这两人一个赌一个毒,其实也是骂名多过美名。 更让白云生心寒的是,褚玉璞一死,他的这些徒弟也不怎么拿他当一回事了,虽说逢年过节还是会来拜他,可大部分都只是把他敬在了嘴里而非心里,已没有几个真正听他话的了。 再次被戳中痛处的白云生脸色完全耷拉了下来。 白武洲却没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你再想想,要不是这后辈的来头有点不同凡响,会值得我拉下脸来这里求你?实话告诉你,人家之所以托我来求你,看中的只是你的辈分,而不是你的能耐。说起能耐,以后谁能罩着谁还不一定呢!” 话说得这个份上,白武洲已经非常不客气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曾经有身份的人,当然不甘心这么被白云生如此打脸。 这话终于起到效果了。 白云生惊讶地问道:“如此说来,这年轻人很了不得?” “当然,连吴大帅都看重之人,你说能差到哪里去?” 因为菊田嘱咐过,不能轻易暴露杨啸和他的关系,因此白武洲干脆直接搬出了吴佩孚的名头。 这下好了。 白云生之前之所以拒绝白武洲,当然是因为白武洲风光不再,他用不着再给他太大的面子,所以故意把架子端了起来。 可现在白武洲一把吴佩孚搬出来,他岂敢再拒绝? 虽然说吴佩孚现在也是下野之人,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吴佩孚的能耐,真要对付他白云生的话,捏死他是分分钟的事。 “白处长,刚才得罪了,你让那年轻人来见见我吧。” 白云生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第62章 推一把 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传承的大帮派,青帮的拜师当然是有着一套完备的入帮程序的。 首先,申请入帮者首先得邀请一位介绍人,这位介绍人可以是帮中人士,也可以是帮外人士,但最好能具备一定的身份或声望。 比如说白武洲担任的就是杨啸的介绍人身份。 经介绍人引荐,一旦师父同意收徒,介绍人就得代申请人投“小帖”,也就是所谓的拜师贴,上面记载着申请者的年龄、籍贯、职业、家庭背景等履历资料。 拜师贴的内容必须真实,不得作假,不得抵赖。 现在,白云生的语气一软,白武洲就知道,这事基本成了,白云生之所以说想见一见杨啸,其实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废话了,直接从包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拜师贴,递给了白云生。 白云生没有拒绝,他接过杨啸的履历细细看了起来。 杨啸的履历倒是挺简单,白云生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忍不住问道:“这杨啸到底有什么来头?” “无锡巨富之子,你说他的来头能简单吗?白老,我可跟你说,别看他来天津的时间不长,名义上也只是一个赌场经理,可他的人脉和背景都可不简单。” 因为杨啸的真正背景不方便透露,白武洲干脆直接搬出了他的家世。 无锡巨富之子? 白云生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从家庭背景上来说,这杨啸倒是真值得一收,因为他白云生一生收徒无数,却还没收过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子为徒。 原因很简单,在帮派混的,底层之人大多数是脚夫、码头工人、黄包车夫等,出身高贵之人一般不屑于与这种底层人士来起步。 “白处长,这杨公子真的有心来混帮派?” 尽管意动,但白云生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我说过,这杨公子是有大图谋的人,他的行事思路与普通的富家子当然是不一样的,要不怎么会连吴大帅都对他赞不绝口呢?” 白武洲继续打着吴佩孚的旗号来糊弄。 对他来说,有些话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完成任务让菊田满意。 “好吧,帖子先留下,至于收不收的事等我亲自见见他再说。” 白云生的口气再一步松动了。 不过这架子一旦端了起来,是不能轻易放下的,否则一传出去的话,会被人笑话,说他白云生是怕了白武洲才答应的,所以白云生不能答应得太痛快。 但白武洲的面子可以不给,吴佩孚的面子却不能不给,为了不让吴佩孚对自己有意见,白云生又解释说:“白处长,你知道的,收徒是讲究心性和资质的,所以我得先看看人,看看这位杨公子配得上何等规格的香堂。” 白云生这是变相地答应了。 开香堂! 这是青帮拜师的第二步。 不过香堂也是有区别的,分为小香堂和大香堂。 所谓小香堂,是指规模教小、不太正式的香堂,上的也是小香,因为小,收的徒弟也只能是记名弟子,还不具备“开法领众”(收徒)的资格。 而大香堂是广而告之、非常正规的香堂,在大香堂里,徒弟上的直接是大香,上过香后,就会立即成为师父的正式弟子,直接具备了收徒的资格。 而大香堂也是分规格的,一共分为三个规格,分别是正式大香堂、特别大香堂、特别满香堂。 师父的身份、辈分不同,香堂的规格自然也不同。 以白云生在天津青帮的身份,这香堂要么不开,一开的话,最起码都是正式大香堂。 至于杨啸能配得上何等规格的大香堂,这就得看他怎么过白云生这一关了,白云生对他越赏识,开的香堂规格就越高,来的重要人士也就越多,影响力也就越大。 这影响力一大,杨啸的起点就高了,以后在江湖就越好混。 因此,接下来杨啸和白云生的见面,既是杨啸的机缘,但也是对他的一个小考验。 不管怎么样,白武洲可以功成身退了。 接下来,他得去通知杨啸亲自前来拜见白云生,然后做拜师准备,等事情彻底成了,就到了白武洲向菊田邀功的时候。 白武洲之所以如此卖力,为的就是得到菊田的赏识,因此他一刻都不想耽搁。 当然,因为时间不早了,就算他想向杨啸报喜讯,也得等到第二天。 杨啸是第二天一早接到白武洲电话的。 为了避免见白云生时犯错出幺蛾子,他当然得再和白武洲见上一面。 “杨老弟,真心不容易啊,这次差点就被打脸了。” 一见到杨啸,白武洲直接就倒起苦水来。 这当然是白武洲在邀功,目的是为了让杨啸记住这个人情,多帮他在菊田面前说说好话。 在这个时刻,杨啸表现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稳重,他直接开启了倾听模式,耐心地让白武洲把整个见面过程诉说了一遍。 为了邀功,白武洲故意夸张地把整个游说过程说得艰难无比。 对于这一点,杨啸自然是心知肚明,但他也不会去说破。 他只是在想,这白武洲还真的算得上是个人才,只是很可惜,为了满足自己对权力的那丝贪欲,他不择手段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既然如此,那就再推他一把! 杨啸开口说道:“白兄,如此看来,大丈夫还是不可一日无权啊,你要是大权在握,哪里还会遭遇如此冷遇?” 这话又让白武洲对杨啸刮目相看。 他发现,杨啸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对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也没对白云生这位未来的师父表示不敬。 说得太有水平了,简直是滴水不漏! 这种有水平的话真是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的吗? 还有,他发现,年轻的杨啸虽然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履历,可在他这位曾经的“小内阁”面前,却始终没有半丝迎合之意,甚至于还隐隐带有一丝上位者的气度和优越感。 莫非这就是出身不凡所拥有的气度? 难怪连菊田也那么赏识他! 感慨之余,白武洲主动为杨啸的表现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不过白武洲已经很满意了,他明显听出来了,杨啸的话里明显有想帮他找机会上位的意思。 这就够了。 “杨老弟,老哥我的前程可就指望你了,有机会还得请你多在菊田先生面前帮忙说说好话。” 白武洲趁机把话给挑明了。 “白兄,你放心,既然咱们是兄弟,你的忙我当然得帮。” 杨啸及时地表达出了他的义气。 可因为对白武洲发自心底的厌恶,他又不想过多地去敷衍他,于是他立即主动转移话题:“对了,去见白老的话,我需要准备什么注意什么?” 第63章 他又来了 两人的话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杨啸给转移了,而且还并不显突兀。 原因很简单,白武洲之所以今天邀杨啸见面,除了邀功之外,目的就是帮杨啸完成拜师这一任务,好让他能去菊田那里邀功。 因此,这样的话题转移并不会让白武洲感到不舒服。 “首先第一点,一旦白云生提起吴大帅时,你学会打太极就是了,别把话说太绝对。” 为了充分博得杨啸的好感,白武洲认真地提醒起来。 不得不说,这人如果不走歪路的话,其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能把问题的关键点把握得很准确。 “其次,你在他面前的表现,将决定他对你的态度,你表现得越好,越能得到他的认可,这香堂的规格就越高,以后你的发展就越顺利。” 第二个关键点也被白武洲指了出来。 道理很简单,在江湖混,讲究的除了实力,其次就是人脉。这香堂的规格越高,来的有身份的人就越多,杨啸就可以利用白云生的关系获得更广的人脉。 为了让杨啸放心,白武洲又说道:“你也无需过多担心,你只要稍稍准备点见面礼,我再陪你走一趟,保证不会出幺蛾子。” 这叫送佛送到西。 为了顺利地帮杨啸完成任务,白武洲打算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亲力亲为。 当然,他的目的还是为了博得菊田的欢心。 不管怎么样,这对杨啸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他求之不得。 在离开白武洲后,杨啸又回到了新明赌场。 接下来的他会很忙。 在得知他是新明赌场新的大老板后,赌场上下包括孙明礼都不敢明着跟他对着干了,因此他的任务一分派下去,立即就被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比如说招兵买马这件事,昨天他吩咐完后,孙明礼立即就联系了天津范围内的保证去刊登了招募广告,这些广告今天一大早就刊登了出来,进入了天津市民的视线。 可以预见,从今天开始,就会陆续有人来新明赌场应聘。 在招兵买马这件事上,因为招募的是自己未来的打拼班底,因此杨啸必须得亲力亲为。 只是让杨啸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然是他。 景成春! 当杨啸回到新明赌场时,郑长东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说有人在他办公室等他。 杨啸这就纳闷了,在天津这个地方,他认识的人原本就很有限,有谁会无缘无故地上来找他? “是来应聘的?”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郑长东的这一回答让他更让他纳闷了。 按理说,按照他原本的安排,如果是上来应聘的,那得先通过孙明礼或郑长东的初步甄选,基本条件合格了,才有资格来见他。 “为啥这么说?” 郑长东弱弱地回答:“他啥也不肯说,只说找你有事要谈,我不敢擅自做主,就只好让他在会客室等。” “哦?走,看看去。” 杨啸跟着郑长东走向了会客室。 可他现在更加摸不准头脑了。 主动找上门来,却不肯说要干什么,还指定要见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怪的事? 无奈之下,他只能去看个究竟。 可在走入会客室的那一刻,杨啸立即就有了转身就跑的想法。 这人不是别人,是被他放过一命的景成春。 尽管杨啸暂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他一眼就认出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他。 糟了。 麻烦真的来了! 杨啸知道,既然对方这么笃定地找上门来,还说认识他,那他一定是真的认出他来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人的来意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什么陷阱。 按照情报人员的生存法则,是需要在发现任何一丝安全隐患时,就应该立即撤离的,因此在看到景成春以后,杨啸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跑。 但他立即就克制住了。 克制的原因,就在于景成春是独自出现在这里的,而且表情看起来还相当放松,没有太过于紧张的表现,这说明他并不一定是带人来抓他的。 那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在这一刻,杨啸很想去将这个问题探个究竟,与此同时,他也在告诫自己,绝不能跑,一跑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杀手了,这样一来,他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刹那,景成春也看到了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向了他。 这眼神真坚定、真执着! 在这一刻,杨啸可以确定,这人真的是认出他来了,否则表情不会如此笃定。 既然都已经认出他来了,还敢独自来见他? 这人的胆子这么肥? 他带地想干什么? 杨啸的脑海里又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越是这样,他就越想把事情弄个明白。 当然,该装的还是得装的。 于是他假装纳闷地问道:“你找我?” 其实杨啸不该出声的,他一出声,被对方认出的可能性会更大,可现在他却不能不出声了。 不仅得出声,还不能使用变音变调技巧,否则就会被身边的郑长东怀疑。 景成春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杨啸,并没有接话。 “你认识我?” 不得已,杨啸又问了一句。 景成春还是没有接话,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看了一眼杨啸身边的郑长东。 杨啸明白他的用意了。 他想单独跟他谈。 “来吧,跟我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自从他被确认为赌场的管理者之后,菊田就把他原来使用的那间办公室腾给了杨啸,这样一来,杨啸在这里不仅有了独立的办公室,还有了电话。 确实,就算杨啸想弄明白景成春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也还是得找个相对私密的地方才对。 景成春没有犹豫,立即就跟上了杨啸。 就在杨啸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后,景成春终于开口了:“是你!果真是你!” 他这一开口,立即又让杨啸心里一咯噔。 这语气是在是太笃定了! 杨啸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再一次确定,他确实是被对方认出来了,不存在任何侥幸。 那……这要怎么玩? 第64章 我是一名军人 景成春的一句“是你!果真是你”,立即就将杨啸送入了深渊。 对于一个深潜的卧底人员来说,身份被暴露是非常严重的,不仅会将自己置身于死敌,还会导致整个组织前期为卧底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 妇人之仁果然坏事! 在此时此刻,杨啸终于领悟到,当初关庆云的警告是对的。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既然对方说得如此确定,那继续否认是没有任何意义了的。 那就干脆承认? 可承认以后呢? 既然错已经犯下,杨啸只能尝试来挽救。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杨啸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要知道,当初他可是化了妆的,而且天色也已经昏暗,当时他之所以敢放景成春一命,就是确信自己不会被认出来。 现在看来,这种自信明显过头了。 很明显,上次景成春带人来赌场时,其实就已经把他认出来了,只是当时没说穿而已。 景成春开口了:“我这人有一项本事,那就是认人,只要是我见过之人,不管他再怎么变,我都有七八成把握把他认出来。” 杨啸瞪大了眼睛。 哇靠,这简直是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又好奇地问了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不管你怎么化妆,你的眼神是变不了的。” 景成春说出了他识人的秘密。 好吧,杨啸承认,就算是这样,这也是一项很了不得的本事,最起码现在的他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没有向日本人举报我?” 杨啸问出了第二个关键问题。 “我傻啊!我可是中国人,你们杀的又是徐文德那种祸害了无数中国人的大毒枭,我拍手称快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向日本人出卖你?” 这是一个很出乎杨啸意料的回答。 有了这个回答,他担心暴露的风险又稍稍降低了一点。 “再说,你当时饶我一命,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以怨报德。” 景成春又说出了第二个理由。 由此看来,这是一个拎得清、懂得报恩之人。 但杨啸不敢轻易相信对方的话。 他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已投靠日本人,然后日本人假装没认出自己,再派这人来接近自己,想放长线钓大鱼,以挖出整个军统天津站。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在谍报战里,这样的手段是经常会用到的,杨啸所学的专业知识里就有过类似的案例。 因此他得继续排除这种风险。 “哟呵,想不到你一个给大烟馆老板卖命之人,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觉悟。” 为了深挖,杨啸以嘲笑的语气讽刺起对方来。 这话立即就起效果了。 “屁话,我一无依无靠之人,还上有老下有小的,除了会玩枪会点功夫会开车以外,别的啥也不会,我不给人卖命我还能干啥?再说,在天津卫这个地方,请得起保镖的不是开大烟馆的,就是开赌场的,或者是开妓#院的,我给谁卖命都不是一个样?” 景成春气鼓鼓地一口气就说了一大通。 杨啸细细看他神情,不像是在作伪,而且,对方的话似乎在道理上勉强也说得通。 莫非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既然你不愿意跟日本人举报我,那还来找我干嘛?” 杨啸不死心,又换了一个角度来挖。 景成春愣了一下,说道:“你不是把我好好的工作弄没了吗?你得赔我啊!” 杨啸顿时就傻眼了。 他心想,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我饶你一命还饶出问题来了?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饶出问题来了。 他只好没好气地问道:“你想我怎么赔?” “你这里不是在招人吗?既然我们认识,你总不能不招我吧?还有,既然我没有出卖你,你总不好意思给我太差的待遇吧?” 又是一个很强大又很让杨啸哭笑不得的理由。 他感觉自己好像遇上奇葩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招人?” 杨啸继续发问,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报纸上看到的啊!” “那你又怎么能确定是我负责?” “这还不简单,像你这样的狠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混得太差对吧!还有,我那天看到你跟那个日本人关系很亲密,如果你真是在这里的话,那职位肯定不低,所以我就找过来试试。” 景成春又说了一长串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理由。 但杨啸的脸立即就沉了下来,他衣襟一掀,立即就从腰间把枪拔了出来,对准了景成春,还顺势拉开了枪栓,呵斥道:“说实话!” 剑拔弩张。 如果接下来景成春敢再来半点虚的,那杨啸绝对会一枪毙了他。 原因很简单。 景成春的这番话听似有道理,但细细推敲起来却是疑点重重。 首先,对方明知他杀了徐文德,还敢找上门来,说明这人胆子很肥。 其次,这人仅凭一个照面,就能猜出菊田的日本人身份,说明他的观察力不弱。 还有,这人能说出刚才这么一番听似很有道理的话来,说明他并不傻。 能具备这三个特点之人,绝非一个啥都不懂的二愣子。 一个并非二愣子之人,竟然会冒着风险找上门来,就是为了找杨啸敲诈一份好工作? 这是把杨啸当傻子在糊弄吧? 面对着黑黝黝的枪口,景成春终于把双手举了起来,连忙说道:“别激动,我说实话。” 他终于不再油嘴滑舌了。 “好吧,我承认,我之所以来找你,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继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军统的人对吧?” “继续。” “你在这里的身份应该是假的对吧?你之所以跟日本人关系这么近,应该是在卧底对吧?” “继续。” “我想过了,我与其再为那些伤天害理的家伙去卖命,那还不如跟着你来干,这样说不定反而能安全点。” 在杨啸的逼问之下,景成春终于以较为真诚的态度说出了一连串稍稍站得住脚的理由。 杨啸又细细思考起其中的破绽来。 他立即又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你不会的,上次你能饶我一命,说明你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这也是我愿意来找你卖命的原因之一。” 景成春非常笃定地回道。 杨啸不得不承认,这番话里他已经很难找出明显的疑点和破绽来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杨啸又问道:“你竟然会良心发现?” 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疑点。 可能是这句话击中了景成春的痛点,他终于不再淡定了,苦笑着说:“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果再不醒悟的话,难不成非要把小命弄没了才知道后悔吗?” 这一次,杨啸明显能感觉到,这应该是他的肺腑之言。 难不成这人真是在死了一次后懂得幡然醒悟了? 正当杨啸还在感到疑惑时,景成春又开口了:“再跟你说句实话吧,我曾经也是一名军人,一名有过振兴中华、保家卫国理想的军人!” 第65章 不省油的灯 景成春也算得上是一个有故事之人。 1902年,景成春出生在河北沧州的一个武术之家,其祖上曾是义和团成员,曾给家族弟子留下过“反清灭洋、振兴中华”的祖训。 1920年,景成春十八岁,成年了,到了那时,满清算是灭亡了,但洋人却还在中国境内横行。为遵循祖宗的遗愿,景成春毅然报名参军,成为了当时驻占在河北的直系军阀吴佩孚手下的一名大头兵。 进了军队后景成春才发现,此时的军队已完全不是他想象的样子,他们的职责并非是保家卫国,而是在开始无穷的内战,在直系军中,景成春先后经历了两次直奉战争,并且因战斗英勇而升至了连长。 可让景成春心灰意冷的是,他的军功是在中国人打中国人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而不是他所希望的保家卫国,这让他很是苦恼。 1926年,在又一次内战中受伤的景成春留在了天津受伤,并在这里认识了一位姑娘。 正好,不久之后,广东国民政府开始了北伐,连连失败的吴佩孚之部只好疯狂逃窜,导致景成春与部队失联了。 原本就对连连内战已心灰意冷的景成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当了一名逃兵,和心爱的姑娘在天津隐居了下来,开始过上了结婚生子的安逸生活。 当然,这种安逸也只是相对的,为了养家糊口,景成春不得不干起了保镖,开始为那些有钱人卖命。 说实在的,为那些伤天害理之人卖命,景成春一开始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为了养家糊口,他又不得不这么干,时间久了以后,他就慢慢麻木了。 直到他遇上杨啸。 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之后,他终于意识到,再这么助纣为虐的话,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他的命没了没关系,可家人怎么办? 还有,当他听说徐文德当街被杀,凶手还是打晕了他并饶了他一命之人时,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竟然冒出了一阵阵快感。 他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也曾有过热血卫国的梦想,现如今,这梦想却被饶他一命之人在慢慢实现着。 因此,当他被日本人逼着搜寻凶手时,他只是被动地应付着,压根就没想过要出卖这些人。 这也正式杨啸明明被他认了出来,却还能安然无恙的原因。 让景成春更感幸运的是,因为他已在天津居住多年,家底很“清白”,长期干的又是为日本“友人”保命的活,因此在大搜捕过后,日本人并没有过分为难他,在要求他有线索必须随时汇报之后,把他给放了。 景成春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景成春的命算是保住了,可他却变得迷茫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么干了,要是继续助纣为虐的话,迟早会遭报应。 可是不干卖命的活的话,他又能干什么呢?这么多年下来,他除了会玩枪、会点功夫、会开车之外,别的啥也不会。 真要他去卖苦力的话,他又下不了那个决心…… 迷茫中,他恰好看到了新明射击会所招人的广告,他立即就为之一动。 细细想了一番之后,他胆子一肥,又找上门来了,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非常难得地,杨啸耐心地听景成春讲完了他的故事。 在听完整个故事后,他一直吊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如果景成春这番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都是编的话,那这个人的演技就实在是太高明了。 再说,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以杨啸的军统背景,想要调查清楚并不难。 因此在这一刻,他选择相信了景成春。 “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打算跟我混了?” 杨啸玩味地问道。 他的神经一放松,整个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对啊,跟谁混都是混,干嘛不干脆跟你混呢?” 景成春也松弛了下来,又开始有点油腔滑调起来。 杨啸估计,这样的油腔滑调应该是多年下来慢慢养成的,想想也是,一个旧军阀中厮混多年的兵油子,再加上又在天津底层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厮混了多年,想不油都很难。 “你不知道跟我混很危险,随时会送命吗?” 杨啸问出了很关键的一句。 说实在的,听了景成春的故事后,他真有点想收这个人了。 他现在原本就缺人,尤其是缺有点能耐的人,像景成春这种有点本事,又有点头脑,还对天津很熟悉之人,他简直是求之不得。 而且,既然对方知道了他的底细,那就更应该把他留在身边,这样相对会更安全一些。 可也正因为景成春知晓自己的底细,杨啸就不能把他当普通人来用了,得当成亲信来用,如果调查没问题的话,最好还把他拉入军统队伍中,这样才能彻底弥补他当初犯下的错误。 因此,他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是吧?你还真准备把我往死里用啊?” 景成春还在继续油。 这可不是杨啸所希望的。 他干的可是玩命的活,而且他还是纪律严明的军统出身,当然不允许手下有吊儿郎当之人存在。 于是他脸一沉,很不客气地问道:“不然呢?如果你不能真心为我所用的话,你觉得我会任由你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存活在这世上吗?” 气氛立即又变得凝重起来。 看杨啸的神情不像是作伪,景成春尴尬地说道:“喂,来真的啊?” 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多年养成的习惯并不是立即能改过来的。 杨啸正色道:“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刚才说的一切经不起我们的审查,那等待你的将是你前老板林丙申一样的下场。所以你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一是规规矩矩跟我干,二是去日本人那里举报我。” 景成春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能听出来,杨啸这话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如果他选择不当的话,很有可能再次把自己往地狱里送。 是哦,对方可是军统的人,以传说中军统的一贯作风,这种事似乎还真干得出来。 这么说来,自己这次再主动送上门来,好像是在飞蛾扑火? 那怎么办? 在经过了一番心里斗争之后,景成春终于说道:“死就死吧,反正我都死过一次了,我这条命原本也是你留给我的,真要是跟着你干一点有意义的事再死的话,我这辈子也算是不会愧对老祖宗了。” 在这一刻,他终于又想起了老祖宗的遗训。 杨啸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如果景成春真能归心听命于他的话,他手中终于有可用之人了,这应该是将坏事变成了好事。 可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一点。 这时,刚答应了下来的景成春却又突然说道:“要想让我真心为你卖命也可以,你得先跟我干一架!” 杨啸立即又头大起来。 他算是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第66章 玩大点 “你就这么想跟我干一架?” 就算是用屁股想,杨啸也大致能想到这家伙为啥这么想跟自己干一架,估计是上次被自己用枪逼着砸晕,心里还一直不服。 当兵出身的基本都有这臭德性。 有点本事的兵油子这臭德性就更明显。 “对,就是要干一架,不过你放心,不管输赢,我都跟你混了。” 景成春固执地说道。 他还生怕杨啸不答应似的,竟然预先许下了承诺。 这下杨啸没得退了。 如果这样他都不答应的话,估计这老油子就算跟了他,也未必会心悦诚服。 可要是干输了呢? 估计这兵油子以后更加不好管教了吧? 那就干吧! 从景成春的描述来看,他应该是一个练过家传武术的练家子,但杨啸并不怵。 早在浙江警校和军统特训班时,杨啸就是同期的搏击冠军,同期也有过不少练家子,但没人能从他手里占到太多便宜。 杨啸很清楚,传统武术虽然套路多,看起来很厉害,可实用性却远不如军中搏击术高。 军中搏击术练的可都是一招致命的招数。 因此,杨啸虽没把握一定能赢景成春,但并不怂。 而且,他现在原本就还年轻,若不是职业需要他必须保持低调,他早就到处找人去一试身手了。 “跟我来。” 杨啸冲景成春说了一身,转身就往外走。 在这一刻,杨啸的斗志彻底被景成春给激起来了。 他的斗志一起来,就有点收不住了,他竟然走到了正在装修之中的赌场,朝留在赌场轮值的郑长东说:“把人叫其,到院子里来看热闹。” 这是准备把场面搞大的节奏。 因为赌场正在装修之中,因此杨啸非常难得地给原有的工作人员放了个假,只留下了少数人留下来轮值,但赌场内此时也还有着四五人。 很快,在郑长东的召集之下,留下来轮值的几人都来到了院子里,甚至于连孙明礼都赶了过来。 这下倒是把景成春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杨啸所料没错,景成春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原本已经抱定了跟杨啸混的想法,只是作为一个练家子,他对上次自己被杨啸用枪逼着击晕的确不服,这才有了跟杨啸一较身手的念头。 还有,他可是曾经当过连长的人,就算已打算要跟杨啸混,那也不能被对方看轻,让其随便把自己当阿猫阿狗来用。 因此,他想趁还没开始之前来向杨啸发起挑战,一来是想挽回面子,二来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要不要这么高调?要是你输了的话,会不会很没面子?” 出于习惯,景成春又开始油腔滑调地问起杨啸来。 很显然,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颇为自信的。 杨啸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朝郑长东等围观的人说道:“这人叫景成春,今天主动找上门来毛遂自荐,说自己身手了得,想来我们赌场做巡场队长,既然如此,我就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身手到底如何。” 景成春一下就有点蒙了。 他心想,我只不过是说要跟你混而已,啥时候说过要做巡场队长? 一时之间,他有点摸不透杨啸的真正用意,但因为知晓杨啸的真正身份,因此现在的他虽然蒙圈,但却没有出言反驳。 杨啸这话让在场的郑长东也有点蒙。 要知道,现在赌场的巡场队长可是他,如果这个队长之位被这新来之人取代了的话,那他做什么? 郑长东的脸色立即就变得难看起来。 似乎察觉到了郑长东的郁闷,杨啸突然玩味地问道:“郑长东,他要挑战的可是你的位置哦,你要不要先上去跟他较量一下?” 郑长东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我不行,我不行。” 他虽然郁闷,可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记过几次被踹之后,他知道自己远远不是杨啸的对手,可现在景成春竟然敢向杨啸发起挑战,这让他如何敢上? 他虽然跟景成春不熟,但天津日租界就这么大,他还是知道这人曾经是给紫竹林大烟馆老板做贴身保镖的。 他知道,这种做贴身保镖的,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一般都身手了得,远远不是他这种看场的混混能比的。 因此,他岂敢上场受虐? 杨啸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他之所以要把大家召集起来看这场比拼,目的其实有两个。 一是为了摘清景成春和自己的嫌疑。 要知道,景成春一来这里,就指明了要见他,接着两人又密探了很久,以景成春作为徐文德被刺事件知情者的身份,如果这事被有心之人留意并传出去,就很容易引起日本人的猜疑。 因此,他要为景成春的到来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二是为了打造自己的班底着想。 说句实在的,对于赌场现有的这班人马,包括郑长东在内,基本上没有一个人能入他法眼的,因此这些人的位置迟早会被新人所取代。 既然迟早会被取代的话,那还不如早让他们有所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再出幺蛾子。 杨啸的思路很简单,那就是凭本事说话,如果你郑长东真不服的话,那很简单,跟取代者来干一场就是了。 又是简单粗暴的方法,但很有效。 比如说现在,就算郑长东心里不舒服,但也无话可说。 杨啸站到了院子中央,朝景成春招了招手:“来吧,你能不能当上这个巡场队长,就看你的真本事了。” 经过细细琢磨之后,景成春终于大致弄明白了杨啸的用意,最起码一点,他知道杨啸这是在给他一个上位的机会。 他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在上次,虽然他是被杨啸用枪逼着砸晕的,但从他晕厥的时间来看,他知道对方的手法一定很专业。 而且,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他是练家子,还这么自信满满地站在了场地中央,说明杨啸对自己的身手一定也很自信。 想想也是,军统专业出身之人,又是当街刺杀徐文德的主事者,岂会是善茬? 景成春立即就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沉稳地走向了杨啸对面,缓缓拉开了架势。 大战一触即发。 第67章 见好就收 沧州自古就习武成风,其习武之风的大规模兴起,可以溯源至明朝,而到了清朝乾隆年间,武术之乡之美名已名扬国内,到清末时,则更是声扬海外。 景成春就出生在武术之乡,而且家学渊源,从小起,他就练就了一手刚劲威猛、技击性强的通臂拳,刀枪棍棒也样样精通,因此,站在杨啸面前的他是自信满满的。 杨啸则不同,他小时候并没有武术基础,只是身体素质相对很不错,只是进了浙江警校后才开始学习自由搏击和擒拿术,然后在乙甲两届军统特训班里又进行了高水平的强化。 在多次和擅长传统武术的同学交过手后,杨啸逐渐摸清楚了传统武术和自由搏击的区别。 在他看来,传统武术更注重基本功以及套路的训练,在比试起来一招一式看似有模有样的,但太过于注重招式反而导致了其实用性偏差,而且拳手往往也缺少有效的防范意识。 而自由搏击则不一样,其比较注重力量和速度的训练,他的抱架、攻防、躲闪、移动也更为讲究简单有效,很具有目的性,不允许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因此实用性更强。 因此,就算明知景成春是从小就开始的练家子,杨啸也并不犯怵,在两人抱拳见礼后,他进入了看似随意实则很机警的防御架势,脚下也踩起了小碎步。 这是搏击中标准的松弛躲闪姿势,在这种姿态下,可攻可守,可以根据对方的动作来做出各种快速反应。 不过在摸清楚景成春的套路之前,杨啸是只会守,不会攻的。 景成春原本也不想主动进攻的,但因为他是挑战发起者,因此就算他年龄比杨啸大,就算他自以为功夫应该比杨啸好,也只能由他主动发起进攻。 两人在试探性地转了几圈后,景成春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一出手就是一记冲拳。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通臂拳和搏击还是有一定相似之处的,同样讲究讲求式无定式、法无定法,实战中同样讲究虚实相间、防中突变打、打中突变防、拳腿并进等,只是在发力方式上有较大的不同。 因此,景成春的这记冲拳也是虚实相间,会根据杨啸的应对来采取后续的变化。 可景成春发现,杨啸根本就没接招,他只是轻轻一闪,脚下灵活的一个交叉小跳,就轻松地避开了他这一拳。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简单的一次试探,景成春便察觉到对方的躲闪很灵活,这让他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他意识到,今天的这一架可能不那么好打,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于是他立即就变得认真起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试探。 禅手、劈拳、劈山炮……更多的通臂拳招数慢慢被他使了出来。 他的攻击越来越凌厉。 可景成春发现,不管他怎么攻,杨啸仅凭灵活的步伐和灵巧的躲闪,就轻松避开了他的全部攻击。 这也太能躲了一点吧? 这样下去的话,他就算是累死也未必赢得了啊! 景成春有点泄气了,他立即就停了下来,不满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躲,来点真格的啊?” 杨啸也停了下来,冲景成春笑了笑。 经过刚才的这一番试探,他发现景成春的功夫其实还是挺具实战功效的,确实算得上有几把刷子,只是在速度和灵活性上和他比稍有不如。 那就试试他的防御吧。 “那你准备好了,我准备攻了。” 在招呼了一声后,杨啸架起了双拳,将姿势切换成了攻防姿势,紧接着,他动了,开始出拳。 他一动,便是一连串虚中带实的组合拳,中间时不时还夹上一两记忽高忽低的鞭腿。 这攻击来得太迅猛了,如暴风骤雨般的,一下就把准备不足的景成春弄得手忙脚乱的,慌乱间赶紧连番招架起来。 可不管他怎么招架,身上还是挨了一两记,好在他基本功扎实,卸掉了对方相当一部分力道,才没有造成大的伤害。 麻烦了! 景成春领略到了杨啸的厉害之处。 他发现,杨啸除了速度很快之外,力量也不低,而这种虚中有实的迅猛攻击方式又是他从未碰到过的,让他很是有些不习惯。 这样下去的话……自己真有可能会输! 景成春心里头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 可就在此时,杨啸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对他说道:“行了,不用打了,你过关了。” 还没等景成春反应过来,杨啸竟然扭头就走,又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景成春一时又有点蒙。 对方明明有机会赢,为啥突然收手了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怎么突然不打了?” 杨啸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景成春,带点不屑地问:“你赢得了我吗?” 在杨啸的眼神里,景成春看到了一丝不屑。 这是一种上位者的不屑。 景成春不得不承认,再继续打下去的话,他别说赢,能不输就不错了。 很显然,杨啸也试探出来了他的底细,而他之所以突然收手,其实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留面子。 “谢了。” 景成春双手一抱拳,很干脆地领了这个情。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当众输掉比试不仅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还会影响到他在这些人面前的威信,因此他不得不承这个情。 杨啸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相信,经过这一战之后,景成春应该是心服口服了,理应不会再在他面前持技而骄。 这就足够了。 刚才这一战对他来说,虽然他有一定把握最终赢得这场比试,可他知道,在他不能使用杀招的前提下,这可能会需要耗费较长的时间,实在没必要。 对于一个卧底之人来说,输赢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还是确保自身的安全,因此,他不能底牌尽出。 而经过这一战,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景成春确实是有几分本事之人,如果他能归心的话,理应能帮他的大忙,成为他的得力臂助。 这才是这一战他最为满意收获。 该跟景成春好好谈谈了。 第68章 定义新规则 杨啸现在确实迫切需要帮手。 可用并可信赖的帮手!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为了真正获得菊田智江的信任,他必须尽快拉起一帮人马,然后全力向成为天津地下世界王者的目标进发。 想要实现这样的目标,仅靠他自己来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景成春的出现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景成春确实可用。 这人除了油一点以外,不管是头脑还是身手,在杨啸看来,都属于可堪大用之人,而其就军阀中连长的经历,更是让其具备了一定的领导经验,更能帮到现在的杨啸。 当然,前提是这人归心,愿意真心实意跟着杨啸来干。 这可能会有点难度,杨啸需要跟他好好谈谈。 一回答办公室坐下,杨啸又发起了话题,他问道:“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不就是帮你在赌场看个场子吗?这有什么好难的,你放心,我保证帮你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景成春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过在经过刚才这一战后,他在语气上明显对杨啸恭敬了很多。 杨啸立即就摇了摇头:“不,这个赌场的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我们要干的事远不止这么简单。” 景成春愣了一下,问道:“那要干什么?” “混帮派。” “你疯啦?帮派有啥好混的?” 景成春立即就惊叫了起来。 这倒是让杨啸有点惊讶,他突然想起来,以景成春的身手和头脑,如果去混帮派的话,绝对会比给人做保镖卖命要让他获得滋润,可他为什么没去混呢? 其中必有隐情。 于是他立即问道:“怎么,你对混帮派有看法?” “你知道帮派在古时候被叫成什么?叫黑道!而我们这种习武之人,走的是堂堂正正的白道,黑白自古就不相容,你说我会沦落到跟你去混黑道吗?” “你再看看帮派中人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开大烟馆,开赌馆,开妓院,在码头、脚行、集市欺行霸市,欺压底层老百姓,你说我能跟着你去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 “我不干!” 景成春的情绪立即就激动起来,大有一言不合转身就跑的意味。 杨啸忍不住乐了起来。 从景成春的这番反应来看,这个人的嘴虽然油一点,但人品却是很正的,不会去干一些伤天害理之事。 这也正是杨啸希望看到的。 他笑着问道:“谁说混帮派就一定得去干伤天害理的事?” 景成春愣了一下,立即又问道:“那你还去混帮派干嘛?闲的蛋疼啊?” “我不干都不行啊,因为这是日本人交给我的任务。” 因为已打算将景成春发展成自己人,因此杨啸并不介意适当地透露一些信息给景成春。 可景成春还是固执地说道:“我不干,要干你自己去干。” 杨啸忍不住乐了。 听得出来,景成春对于混帮派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 可这事已经由不得他了。 杨啸又说道:“你还有得选吗?自从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这是军统的纪律。” 此话说得相当霸道,不过杨啸说的却是大实话。 按照军统的行事风格,既然景成春已经威胁到了杨啸的生存安全,那他就只剩下了跟着杨啸干这一条路了,否则很快就会被灭口。 他知道的太多了! 景成春沉默了下来。 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个人的力量再强,在军统这种国家机构面前也屁都不是。他知道,如果他真干跟杨啸对着干的话,真的很可能小命不保。 他开始有点后悔来见杨啸了。 沉默间,杨啸又开口了:“其实干帮派也未必是坏事,帮派在别人手里干的是伤天害理之事,但到了我们手里,就可以按我们的思路来,我们换一种玩法。” 他这是在耐心向景成春解释。 这也是必要的。 虽然说,他可以凭背景来硬逼景成春就范,可那样逼得了他的人,却收不了他的心。 那并不是杨啸所希望的。 “怎么玩?” 景成春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我们完全可以按照我们的规则来玩,等我们玩大了,就可以来定义新规则,建立新秩序。” 杨啸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虽然在混帮派方面,杨啸还是个外行,但并不代表他任何想法都没有,再接到菊田智江的任务之后,他就一直在研究帮派,在琢磨这任务该怎么玩才能玩好、玩出他自己想要的效果。 想来想去,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定义新规则,建立新秩序。 杨啸的这一说法倒是让景成春没那么反感了,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又说道:“混帮派名声毕竟还是不好听,要是我跟着你混黑道的事传回我老家去的话,会被乡邻耻笑的。” 这就是他仍然有所顾忌的原因。 杨啸又开口了:“何谓白?何谓黑?行之正即白,行之歪即黑,只要我们不干伤天害理之事,到了最后谁敢说我们是混黑道的?” 景成春还是沉默不语。 很显然,杨啸的这番话还是不足以真正说服他。 那就继续。 “别忘了,我的真正身份是一名中国军人,混帮派只是任务而已,等我功成身退了,我就是保家卫国的功臣,谁敢说我是黑道之人?” “可我……” “你也一样。” 随着杨啸斩钉截铁的这一句,景成春又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也会成为你们的人?” “当然,你既然知道了那么多,我不把你拉进军统用规则来约束你的话,我怎么敢放心?” 这一句彻底打动了景成春。 在他的骨子里,其实一直是有着保家卫国的军人梦的,只是过去的经历太让他失望,他不愿意再去干中国人之间自相残杀的事,他才无奈放弃了这一梦想。 现在,杨啸又给了他一个重新实现梦想的机会,而且还是跟让他痛恨的日本人对着干。 景成春立即就心动了。 是啊,如果有机会以一名堂堂正正的中国军人的身份回到家乡,倒是还有谁敢说他是混黑道之人? “我干了!” 在这一刻,他彻底归心了。 第69章 精兵思路 景成春一归心,杨啸心里顿时就感觉轻松了很多,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相助,他顿时就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 景成春确实是一个可用之人,这人嘴虽然油一点,但却是一个有着梦想的人,以他不错的身手、相对不笨的头脑、旧军阀军官的经历、丰富的社会阅历,确实在很多方面都能帮到杨啸。 当然,他到底能发挥多大效用,就看杨啸具体怎么来用他了,这需要一个长期的了解和熟悉过程。 “先交给你一件事,从明天起,你就驻扎在这里帮我招人,挑选一批能打能拼的人给我带出来。” 在细聊了一番之后,杨啸交给了景成春第一个任务。 既然景成春有身手、有带兵经历,那招人、训练人这事交给他就再适合不过了,这样可以让杨啸省很多事情。 效果立即就出来了。 一谈到正题,景成春立即就严肃了很多,他认真思索了一阵之后,开口说道:“既然你让我招人带人的话,有些事情我得先问清楚。” “问吧。” “你说你想定义新规则、建立新秩序,有具体的发展思路吗?”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定义新规则、建立新秩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不容易的,杨啸既然有了这方面的想法,那当然有了初步的思路,只是这一思路还有待大幅度的完善。 他知道,混帮派是一个讲究实力的领域,这实力既包括武力上的实力,也包括经济上的实力,还包括靠山给予的力量和扶持。 在这三者里面,杨啸现在还只有在靠山这块勉强拿得出手,那就是他明面上有菊田智江这个大特务头子的扶持,暗里地有军统的支持,至于武力和经济实力这两方面,暂时还是一片空白。 因此,按照他的想法,是在拿到帮派身份后,立即就开始武力和经济方面的力量发展,尤其是武力方面必须走在前头。 “武力方面怎么发展呢?” 在大致了解了杨啸的想法后,景成春又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人贵精不贵多,在前期,我想采用精兵策略。” 杨啸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他看来,现在天津的很多帮派大佬手下虽然人多,可大多是乌合之众,这样的乌合之众在发生冲突时,用人海战术来吓人是可以的,真正干起来就未必管用了。 养人可是要花钱的,杨啸可不想花钱养一堆无用之人。 他毕竟是军统出身,军统之人相对于国民党的军队来说,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因此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就是精兵策略。 对于他的这一思路,景成春也是颇为认同的,或者说,他更为有体会。 早在吴佩孚的部队时,他之所以能迅速从大头兵中脱颖而出,一直混到连长,原因就在于他的身手,他打心眼里就瞧不上那些毫无战斗力又贪生怕死的战友。 “如果你真想采用精兵策略的话,我并不认为你这样能招到真正有用的人。” 深思之后,景成春直接说了一句大实话。 “为什么?” 杨啸不解地问。 “很简单,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愁找不到工作的,他们有的是大把人请,根本就用不着看报纸来找工作。” “还有,主动找上门来的,就算有点真本事,但这些人在社会上厮混久了,身上早就有了一大堆臭毛病,恐怕没那么好管吧?” 景成春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你不就是看报纸找上门来的吗?” 杨啸忍不住先调侃了一句。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景成春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就算是景成春这个有几分本事之人,身上也有着油腔滑调这样的毛病了。 景成春一下被咽住了。 他心想,要不是知道你这混蛋在这里,我会来新明赌场这种小地方当打手? 唉,原本是想来出一口恶气的,没想到却上了一条贼船。 正当景成春感到尴尬时,袁宝山却笑了,又说道:“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我可以想办法去联系一些以前有几分本事的战友,还有,我可以托人带信去老家,看看老家那边有没有人愿意过来。” 景成春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其实景成春也是有些小私心的。 他心里虽然抱怨说自己上的是一条贼船,但细细思量过后,他知道,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其实才是一条真正的正道。 道理很简单,从表面上看,他现在是跟着杨啸在混帮派,走的是黑道,可因为杨啸的真实身份,这条道迟早有由黑转白的一天,到时候,他就真成了国家的功臣,既有了身份也有了声誉,让他能成为光宗耀祖之人。 既然是这样的好事,与其便宜别人,那还不如便宜过去的兄弟和家乡人。 再说,如果是自己熟悉的人,他用起来也放心多了。 杨啸大喜。 正愁无人可用的他巴不得景成春能拉一些可用之人过来,至于景成春拉来的人会不会不服他管教这个问题,他根本就不担心。 在军统,向来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要把景成春拿捏在手里,就不怕景成春拉来的人出幺蛾子。 但他也不是没顾虑的。 他直接说道:“这个思路不错,但有一点,我的身份仅限你知道,不可以再透露给第二个人,包括你老婆。” 紧接着,他又强调了一句:“这是纪律,要命的纪律!” 这正是他的顾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身份是属于绝密的,就算是在整个军统特务处里,也只有戴处长、吴启民和关庆云知道,这次在景成春面前暴露实属迫不得已,要是再外泄的话,隐患就大了。 景成春立即就头大了。 他之所以有把握去拉人,原因就在于杨啸的真实身份,可现在这张牌却没法打了,那怎么办呢? 细细想了一番之后,他问道:“那待遇呢?待遇能不能给高点?” “当然,我保证让你们满意。” 杨啸自信满满地回道。 想要马儿跑,得让马儿先吃草! 既然他早已考虑的是精兵策略,那杨啸在这方面自然也早有考虑,至于养人要花钱这事,他也不会太担心。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商人子弟出身,只要有靠山有人手,他就不信自己弄不到钱。 想了想,他又说道:“主动找上门来的你也好好挑挑,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从报纸找人这条路确实也不能停,要是停了,军统安排的人怎么进来呢? 不管怎么样,在有了景成春的加入后,杨啸确实能省心很多了,最起码在人手这一块,就帮他解决了大问题。 如此一来,他可以把精力集中到其它事上去了。 第70章 顾问 在人手问题的解决有了眉目之后,杨啸接下来还有个小难关,那就是面见白云生。 这天傍晚,他又和白武洲聚到了一起。 第一次上门拜访未来的师父,杨啸当然不要指望能去白云生家里蹭到饭吃,因此他得和白武洲先一起吃个晚饭,然后晚点再前往白云生府上登门拜访。 “你准备就这么空手上门?” 一见到杨啸,白武洲就惊讶地问了起来。 因为他有看到,杨啸手里除了一个公文包之外,其它啥都没有了。 杨啸没有多话,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木小盒,当着白武洲的面打了开来,问道:“用这个就可以了吧?” 几道耀眼的金光差点就亮瞎了白武洲的眼睛。 他定睛一看,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三条大黄鱼。 靠,一份见面礼就出手四条大黄鱼,不愧是富家子,真有点败家! 白武洲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三条大黄鱼看似不多,但好歹也价值一千左右大洋,见面礼有了这样的出手,足以称得上大手笔了。 要知道,按照白云生这个级别的拜师规格,如果是别人去拜师,见面礼顶多是一两封大洋,再外加一些精致的点心特产。 不过想想也是,杨啸好歹是富家子身份,出手太寒酸了的话,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够了,够了,足够了。” 白武洲忍不住赞了一句。 杨啸抿了抿嘴,摆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他的心却是在滴血。 从白武洲的反应来看,他就知道,自己准备的这份见面礼似乎有点过了,实际上用不着这么多。 杨啸立即就肉疼了。 要知道,现在的他到处都等着花钱,他还在为如何去弄钱来养人而发愁,而现在为了见一次白云生,就花了价值他三年薪水的三条大黄鱼,他想不肉疼都很难。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要知道,他现在用的可是杨啸的富家子身份,出手太寒酸的话确实说不过去。 再说,他出手大方点的话,说不定白云生一开心,今晚的这一关就容易过一点,还有,只要白云生开心了,那接下来的香堂规格说不定就高了,这对杨啸来拓展人脉绝对是件大好事。 “够了就好,我还担心不够。” 杨啸故作大度地说道,同时合上了装金条的盒子,又把它装回了公文包里。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麻烦白兄再细细指点一番。” 杨啸又故作虚心请教道。 这确实是必要的,上午见面时白武洲就提醒过他,今晚这次见面白云生应该有考究他之心,他表现越好,以后在白云生这里获得的好处就会更大。 因此,杨啸当然希望准备充分一点,以求能以最好的表现尽量获得白云生的高度认可。 白武洲稍稍思索了片刻。 因为他也有求于杨啸,因此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很用心的。 想了想,白武洲开口了:“还需要注意什么我倒想不出来,但我可以给你讲讲一下白云生这个人,可能对你会有些帮助。” 为了能帮到杨啸,白武洲开始挖空心思来想办法。 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能被多名旧军阀揽为幕僚,他在思维上确实有独到之处,比如说现在,在无法直接帮到杨啸的情况下,他就懂得换角度去思考和解决问题。 “在我看来,白云生这一辈子最引以自豪的事,应该是收了褚玉璞这名义子,据说,褚玉璞不仅是白云生的义子,还是他最早的徒弟之一。” 白武洲开始给杨啸讲起了白云生和褚玉璞之间的故事,重点放在了他更加了解的褚玉璞身上。 辉煌时官至直隶军务督办兼直隶高官的褚玉璞出身有点意思,据白武洲说,其年轻时其实就是一个小混混,拜是师父就是白云生。 与其他小混混不同的是,褚玉璞是个有志向的人,因为喜欢玩枪,他的志向在军队上面,为此,在早年间,他隐瞒其帮派身份参加过两次两次军校招考,遗憾的是两次都未能被录取。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走曲线救国的道路,上山去当了一名土匪,开始招兵买马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在他当土匪期间,他又一次得到了师父白云生的支持,白云生安排了不少伸手不错的帮众去给他当帮手,让褚玉璞的实力得以快速壮大。 1913年,已具备一定实力的褚玉璞终于找到了实现梦想的机会,他带队投靠大军阀张宗昌,成为了上海光复军的一名营长,后来又跟随袁世凯参加了镇压国民党发动的二次革命,官职也一路上升,开始走红发迹。 褚玉璞这人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在他成为上海光复军的营长后,立即就找到了白云生,要拜他为干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成为了军人的褚玉璞不方便再将其曾经的帮派身份示人,所以换了一种方式来对白云生感恩。 “这就是白云生为啥是褚玉璞干爹的由来,从他暗自写着褚玉璞当土匪这件事情来看,他应该是一个做事没原则、没底线、行事不择手段但又沽名钓誉之人。” 白武洲在杨啸面前侃侃而谈,不仅流畅地讲述了白云生和褚玉璞之间的故事,还非常准确到位地通过此事分析点评了白云生的为人。 杨啸不得不再次承认,白武洲这人虽然已沦落成为汉奸,但其才华确实相当出众。 难怪能被多名大军阀欣赏并揽为心腹幕僚! 可惜了! 杨啸又暗自惋惜了一声。 “白云生的这一特点,从他到天津后收袁卫东、徐文德之流为徒也可以反映出来,他收徒看重的并非人品或能力,而是这人能给他带来什么,我觉得你去面对他时,可以从这个角度去和他应对。” 白武洲继续侃侃而谈,把他的结论和建议讲述了出来。 杨啸又一次对白武洲的才华赞叹不已。 有了白武洲的这一番点评,他确实对今晚的见面有底了。 要是我身边也有一个这样的军师或幕僚就好了! 正感孤立无援的杨啸忍不住如此感叹。 他突然为之一动,一个主意立即就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他在想,虽然白武洲是汉奸,可我现在的表面身份不也是汉奸吗?为啥就不能榨取他的剩余价值呢? 于是他立即开口说道:“白兄,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小弟佩服不已。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请白兄做我的顾问,不知小弟有没有这个荣幸?” 白武洲立即就愣住了。 顾问? 不就是幕僚吗? 他没想到,自己混来混去,一直都是给人当幕僚的份。 当幕僚也就罢了,可以前咱好歹也是给独霸一方的将军级别的大人物当幕僚,为啥到现在会沦落到给你一个小年轻来当幕僚了呢? 此时此刻,白武洲的心情很复杂。 第71章 几句话搞定 在和白武洲愉快地共进了晚餐后,在白武洲的引领下,两人叫了个黄包车前往英租界白云生的府邸。 因为早已有预约,两人顺利地见到了白云生。 这是杨啸第一次见到这位名扬天津地下世界的太上皇,从外表上来看,白云生年约六十来岁,个子不算高,还有些偏清瘦,但精神矍铄,看起来很有上位者的气势。 “白老,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杨啸杨公子,很难得的青年才俊。” “杨老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白云生白老,你未来的师父。” 刚答应杨啸答应当其顾问、并和杨啸愉快地达成了更为亲密关系的白武洲现在心情相当不错,他很尽责地为两人引荐起来。 “见过白老,久仰大名,冒昧拜访,还请勿见怪。” 杨啸顺势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那个精致的红木小盒子。 “不必多礼。”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白云生以不冷不热的语气客套了一声,但却很干脆地接过了盒子,稍稍掂量了一下后,转手就递给了站在一边的管家。 因为还不熟络,他的架子果然还是端着的。 关键时刻,又是白武洲发挥了积极作用,他开口调节氛围道:“白老,杨老弟不愧是大家子,他这出手可不小气哦,盒子里面可是装着三条大黄鱼,你也不看看?” 因为白武洲原来的身份并不低,因此他在白云生面前说话无需有太多的顾忌。 经他这么一调侃,白云生一脸严肃的表情不得不缓和下来,又以相对和善的语气说了一声:“哦,杨公子太客气了。” 紧接着,他又扭头同管家吩咐道:“给白处长和杨公子看座。” 白云生的架子终于落了下来,估计这既是看在白武洲的面子上,也是看在那三条大黄鱼的份上。 沟通终于进入了一种正常的氛围。 看在几条大黄鱼的份上,白云生没有过多的废话,而是直接发起了话题:“杨公子,以你的身世,理应有更好的选择才对,为啥会瞄上江湖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地方?” 对杨啸的考究就这么直接地开始了。 “白老,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因此,我从不觉得江湖是上不了台面的地方,只要我心在这里,我就有信心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成就一番伟业。” 因为早有准备,白云生的问题根本就难不倒杨啸,他很轻松就说出了自己的应对。 这一应对让白云生满意至极。 白云生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他跟眼前这年轻人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从这个青年身上,他似乎又看到了褚玉璞年轻时候的影子。 不对,当年的褚玉璞也远远比不上他! 想当年,年轻的褚玉璞也是这么的意气风发和自信满满,但他当时的格局也就是混个名声出来,然后后来一门心思想去当军人,至于他之所以有后来的成就,白云生自认为自己早年对他的扶持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至于白云生后来收的那些徒弟,比如说袁卫东之流的,虽然说他们现在混得也还算不错,可在白云生看来,还是眼界太浅、格局太低,确实上不了台面。 确实上不了台面。 比如说袁卫东,虽说他现在有赌王之名,可除了赌,他啥都不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正式身份都没有,整个人的名声在江湖也很糟糕,连同门都对他很是不满。 至于刚死去的徐文德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他有日警署华人巡长的台面身份,可真正的身份却是烟土大王,是一个千夫所指的身份,白云生别说想沾他光,不顺带着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就不错了。 至于其他徒弟……有哪个拿得出手呢? 白云生忍不住摇了摇头。 有了眼前的杨啸做对比,他顿时就觉得,自己以前所收的那些徒弟,除了一个褚玉璞之外,其他的都算是白收了。 “很好,不管做什么,都得有大志。” 感慨之余,白云生忍不住赞了一声。 紧接着,他又问起了第二个问题:“你准备怎样来成就一番伟业呢?” 这是从杨啸的说辞里顺势提出的问题。 这就更加难不倒杨啸了,他没做任何犹豫,立即又开口了。 “成伟业者,有几点必不可少,一是得有想法有格局,二是得有实力有财力,三是得有人脉有靠山,实不相瞒,我自认为在这几方面都还有一定的基础,现在只欠东风,东风就是老爷子您。” “很好!” 白云生忍不住又赞出声来。 没办法,杨啸的这番话太对他胃口了,他发现,以他一个老江湖的身份,都无法从这番话里挑出任何毛病来。 更让他欣赏的是,杨啸在说这番话时,他的神情是无比自信的,这说明这年轻人不仅有格局,而且确实还具备相当不错的实力和人脉。 难怪白武洲说,连吴大帅都很欣赏这个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确实值得让人欣赏! 白云生忍不住又想,这会不会第二个褚玉璞呢? 真的非常有可能。 比眼界,比格局,杨啸比年轻时的褚玉璞只高不低,比实力,比人脉,他比年轻时的褚玉璞要强多了,如果有了这样一个徒弟,只要他白云生再助力一把,何愁他没有大出息? 在这一刹那,白云生已经动了收徒之心。 当然,他也还是有所担心的。 白云生很明白一点,杨啸之所以托白武洲找上门来,看中的其实是他在青帮中的辈分和地位,以及在天津江湖中的人脉,否则的话,以杨啸自身的实力,他完全有可能从零开始,打出一片江山来。 他是来借东风的! 这也正是白云生有所担心的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袁卫东、徐文德这些后来收的徒弟,其实都是来借他东风的,这些徒弟都有一个让白云生不太舒服的共同点,那就是像白武洲所说的那样,这些徒弟都只是把他敬在嘴里,而不是敬在心里。 现在资质这么好的杨啸摆在他面前,他可不希望只是再收一个名义上的徒弟。 “你怎么看待师徒关系?” 一个很突兀又很有目的性的问题就这么问了出来。 杨啸愣了一下。 为了今晚的这次见面,他可是做足了准备,已经备了很多问题来等着白云生问,可从白云生现在的这个问题来看,好像对他的考察已经走入了尾声的节奏? 这么轻易就过关了吗? 那就先回答完这个问题再说。 “老爷子。” 杨啸及时地换了一个称呼,然后接着表述自己的观点。 “咱们中国是有名的礼仪之邦,关于师徒关系有一句古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因此,在我心里,一旦成为我的师父,我是准备把他当父亲来敬的。” “还有,据我所了解,青帮帮规的第一条,就是不准欺师灭祖,因此老爷子请放心,如果我能有幸当您的徒弟,我一定以父礼待之,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我就没资格谈什么格局,谈什么成就伟业了。” 杨啸一口气讲述了自己的观点。 这个一个近乎完美的回答,完美得又让白云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不仅挑不出毛病,他还从中听到了让他彻底安心的内容。 是啊,一个人如果连尊师重道都做不到的话,哪来资格谈格局和伟业? 也许这就是杨啸、褚玉璞和袁卫东之流的区别吧! 如此看来,这个徒弟无可挑剔。 必须收了! 第72章 特别满香堂 白云生对杨啸的考察确实就这么结束了。 按照正常的逻辑,一个师父在决定是否要新收一个徒弟时,会多角度的去盘问很多问题,以充分了解这个人的能力、潜质、心性等。 但白云生的思维与很多人是不一样的。 在收徒弟这件事上,他最为看重的其实只有三个点,一是有没有实力,能给他带来什么,二是有没有潜力,值不值得投资,三是重不重情义,混出来后会不会孝敬他。 在这三个点里,只要满足其中的一点,这个徒弟他就可以收,要是具备第三点外加另外两点中的任何一点,他就舍得去投入,在前期大力扶持。 凭着这样一种收徒逻辑,白云生是尝到了甜头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今天。 收一个重义又有潜力的褚玉璞,并且在前期大力扶持之,让他后来收获了直隶高官干爹的身份,让他在天津站稳了脚跟并获得了尊重。 收袁卫东等原本就具备一定实力的混混儿为徒,让他有了天津青帮太上皇的身份,让他在天津更是备受尊敬。 现如今,一个同时具备三点的优质徒弟摆在了他面前,他还需要去做更多的盘问吗? 没必要。 过多的盘问就是不信任,是刁难,会伤感情的。 既然收徒弟也是一种投资,那他就得及时拿出自己的诚意来,不要给对方留下心结,这样才更容易让对方感恩戴德。 “上茶。” 在想定之后,他就立即扭头吩咐了管家一声。 能成为天津青帮的太上皇,白云生当然是有魄力之人,他一旦有了决定之后,会非常果敢。 只是他的这种果敢让还在等着盘问的杨啸有些不习惯。 杨啸原本正集中注意力,在等着白云生的继续盘问,谁知他竟然很突然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立即就纳闷了。 上茶? 为什么突然要上茶,我们不是在喝着茶吗? 因为经验不足,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弄明白白云生这句话的意思。 有经验的是白武洲。 他一看杨啸还愣在那里,立即就出声提醒:“杨老弟,恭喜,恭喜获得良师,成为白老的新徒弟。” 杨啸这才反应过来,考察真的就这么通过了,而且白云生还做出了立即收徒的决定。 他立即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白云生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耐心地等管家递茶过来。 在他的认知中,拜师的流程就是这样的。 可他的这一举措,却又让白云生很感诧异。 一个很有实力的富家子,竟然这么干脆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这有点出乎白云生的意料。 不过这也让他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这个新徒弟跟别的富家子不一样,不骄纵,不倨傲,有一片赤诚之心,确实是成大事之人! 白云生忍不住又得意了。 他得意自己的看人之准。 作为一个活了几十年、在江湖也厮混了几十年,又见过了形形色色人等的他来说,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现在,他的眼光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杨啸就那么跪在那里,一直等到管家端过茶来,双手接住,稍稍低头,恭恭敬敬地把茶举在了额头前说道:“师父,请喝茶。” 白云生接过茶嘬了一口,又把茶搁下,柔声说道:“起来吧。” 拜师礼就这么成了。 因为两人已是事实上的师徒关系,白云生语气立即就变得亲切了很多。 感情投资就这么开始了。 待杨啸重新坐定后,白云生又开口了:“啸儿,接下来你有什么具体打算?” 扶持也准备开始了。 具体该怎么扶持,白云生需要先了解杨啸的想法和计划。 盘查又开始了。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是为了考察杨啸,而现在是为了帮助杨啸,目的完全不一样,因此白云生的态度当然也不一样。 杨啸稍稍理了理思路。 因为变化太快,他现在需要融入一个新的角色:白云生的爱徒。 说实在的,从内心来说,他对白云生这种只看利益、做事没有原则和底线的人实在没有好感,可因为潜伏和任务的需要,杨啸却必须去接受他。 就像他必须去接受白武洲并和其出成莫逆之交一样。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既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种挑战,也是对演技的一种挑战。 做足准备后,杨啸开口了。 “师父,我刚来天津不久,所以很多事情都还在准备之中,不过已经从一日本人手里接手了一个赌场,正开始用那里当基地,准备招兵买马,先招揽一些可用的人手再做打算。” 杨啸开始有意识地透露一些“秘密”出来。 关于他和菊田的关系,迟早是瞒不过白云生这个师父的,因此还不如提前透露出一点信息来,这样会显得更坦诚。 而且,据他对白云生的了解,他感觉对方应该不至于太反感这一点。 果然,白云生直接就把日本人给忽略了,而是警觉地问了一句:“赌场?那可是你另一个师兄袁卫东的生意哦。” 他似乎在担心杨啸会和袁卫东起冲突。 “白老,我跟你说,和杨啸成莫逆之交的这位日本人可不是一般人物哦,在整个天津甚至是华北都可以横着走的那种,因此他袁卫东就算再牛,以后见到杨啸也得躲着走。” 代替杨啸回答的是不甘寂寞的白武洲。 作为杨啸的新任顾问,他也惊讶于这拜师考究完成得如此顺利,更惊讶于白云生的重视,再这个关键时刻,他决定适当发挥一点顾问的作用。 尽管他不明白杨啸这么快就把菊田扯出来的用意,但他知道白云生的担忧,因此他需要给白云生吃一颗定心丸,让他更重视杨啸。 “哦,这位日本人很有来头?” 白云生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 “嗯,很有来头,就算是吴大帅见到他,也不敢怠慢的那种。” 白武洲又把吴佩孚拉出来抬了一下菊田的身价。 白云生立即就震惊了。 连吴大帅都不敢怠慢的日本人? 那这日本人的身份该有多尊贵? 杨啸竟然和有这等身份的日本人是莫逆之交? 这新徒弟的背景也太牛了一点吧! 果然,和杨啸所料一致,白云生对于和日本人合作并不反感,在他看来,一切能壮大实力的关系都在可利用之中。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无视了他的另外两个徒弟袁卫东和徐文德同样和日本人交好的事实, “太好了,啸儿,我稍稍准备一下,择日给你开特别满香堂。” 因为杨啸这一特别牛的靠山存在,白云生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第73章 又走狗屎运了 特别满香堂! 这是一个连白武洲都没预料到的香堂规格。 按照青帮的规矩,正式收徒是要开香堂昭告同门和天下的。 师父身份的不同,以及对新徒弟重视程度的不同,这香堂的规格也不同。 从规格上来说,香堂分大小两种,再细分的话,共有五种不同档次的规格,分别如下: 1)临时小香堂。 这是最为简便的收徒香堂仪式,仪式举行时,不论香堂大小和徒弟人数的多寡,可以随时随地举行,只要用香烛一份,上供三家祖师牌位一座,按规矩行礼把流程走足就行。 当然,因为仪式太为简单,收下的徒弟也只能是记名弟子。 这种规格的香堂仪式往往是在比较紧急的特殊情况下采用。 2)正式小香堂。 和临时小香堂相比,正式小香堂组织略具规模,香堂开启时,除了有师父在,还须有引进、传道两师在场,然后照规定仪式举行。 正式小香堂收的也还是记名弟子,徒弟暂时还不具备收徒资格。 3)正式大香堂。 这种规格的香堂组织规模宏大、布置庄严,执事人员也多,乃为帮中大典。 通常来说,具备一定身份和资历的青帮重量级级人物收徒,就会采取这种非常正式的香堂仪式。 4)特别大香堂 组织与正式大香堂略同,所不同的仅仅是多设几炉香,多供几位祖师,多行几次参礼,多用几位执事,多唱几次歌词。 与正式大香堂不同的是,有资格开特别大香堂的,必定是青帮名扬一方的大佬级人物,香堂开启时,也会有很多重量级人物来见礼。 5)特别满香堂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其组织规模极为夸张、极尽辅张之能事的超级大香堂。 首先,香堂设有如下12个执事:当家师(收徒者自任),讲经师(传道师兼任),陪堂师(引进师兼任),执法师,护法师,巡堂师,执堂师,散香师,抱香师,福德师,知客师,站堂师。 其次,香堂开启时会有极其隆重的拜祖仪式,拜祭的祖师牌位包含了达摩始祖、历代佛祖、慧可祖师、僧璨祖师、道信祖师、慧能祖师、金祖、罗超、陈祖、林祖、陆祖、翁祖、钱祖、潘祖等所有与青帮有关的祖宗前辈。 可以说,特别满香堂是整个青帮最大的仪式,这种香堂的开启,也只有白云生这个级别的人才有资格,香堂开启时,所有能来的青帮重要人士都必须到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帮外重要嘉宾来捧场。 按照白武洲原本的估计,白云生这次收杨啸为徒,能开特别大香堂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谁知他开的竟然是规格最高的特别满香堂。 这也太隆重了一点吧? 在白武洲的印象中,白云生来天津后,似乎还没开过特别满香堂吧? “杨老弟,还不快谢谢白老?特别满香堂,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担当得起的高规格哦!” 白武洲及时提醒了还在发愣的杨啸。 杨啸反应过来,立即站了起来,抱拳一躬身:“谢谢师父。” 白云生却装作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师父老了,再也没精力收徒了,不如把你收为关门弟子,隆重地来一次吧。” 这逼格又有点高了。 白武洲再一次震惊。 关门弟子! 竟然是关门弟子,难怪要开特别满香堂,如此看来,白云生这是准备把最后的宝都往杨啸身上压了吗? 他准备培养第二个褚玉璞? 在这一刻,白武洲终于摸清了白云生的真正用意。 说实在的,他现在又有点羡慕杨啸了。 这个年轻的家伙,菊田先生对其是如此重视,现在白云生也对他如此重视,这家伙是在走狗屎运吗? 杨啸确实又走狗屎运了。 不过这狗屎运走得其实是有因果关系的。 因为他在菊田面前的出色表现,让菊田开始赏识他,准备把他当成重要棋子。 因为菊田的赏识,白武洲开始卖力在白云生面前推荐他。 为了推荐杨啸,白武洲还把吴佩孚抬了出来,刚才又把菊田的身份之高透露了出来。 …… 在白云生看来,杨啸既是有格局有能力的富家子,还有吴佩孚以及位高权重的日本人当靠山,这样的徒弟他还不高规格对待的话,他何时能再碰上一个这么值得投资的徒弟? 因此,白云生准备赌他人生的最后一把,希望倾全力来打造第二个褚玉璞。 白云生确实准备倾全力了。 在做了开特别满香堂的承诺之后,他又细问起来:“啸儿,在人手这一块,你手头现在有可用之人吗?” “在谋略方面,白兄已答应做我的顾问。” 杨啸先指了指白武洲。 这一句,又让白云生内心起了波澜。 他在想,这白武洲虽然下野了,可他毕竟曾经是吴大帅的幕僚啊,现在竟然给杨啸当起幕僚来了? 看来自己这个新徒弟的图谋果然不小啊!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把真的赌对了! 白云生看了一眼白武洲,开始沾沾自喜。 杨啸继续说道:“在其他人手方面,我已安排人去招揽一些枪法好的旧军人,以及一些身手好的练家子,等这些人到位后,算是有些可用之人了吧。” 他又把景成春这一块稍稍透露了一点。 “枪法好的军人?” 白云生又惊讶地问道。 在天津这边混帮派,枪可不是一般人敢随便玩的,就算是在他现有的那些徒弟中,也只有死去的徐文德因为和日本人合作经营鸦片,手下才有一批持有枪证的枪手,其他就算是袁卫东,手下也没几个有枪证之人,就算有,那也是枪法业余的帮众。 现在听杨啸的意思,他是准备养专业的枪手? 他这是准备玩多大? 杨啸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腰间的勃朗宁:“嗯,我可以从日本人手里弄到枪证,所以准备弄点有真本事的人来以防万一。” 白云生又是赫然。 枪证。 他竟然能从日本人手里轻松弄到枪证! 如此看来,他确实是图谋盛大! 这个徒弟确实值得他白云生来豪赌人生的最后一把! 白云生兴奋了,立即说道:“啸儿,你放心大胆去干,我这边也帮你物色一些可用之人,交给你去使唤。” 这又是一个让白武洲很感惊讶的承诺。 可想而知,以白云生的身份,他所安排的人,一定是熟知天津、在青帮很有人脉之人,这等有分量的人交给杨啸去使唤,杨啸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家伙确实走狗屎运了! 第74章 吴启民的烦恼 连杨啸都没想到,自己的潜伏生涯竟然会如此的顺利。 菊田的赏识,白武洲的示好,白云生的扶持,景成春的归顺……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想起了一句俗话,那就是“花花轿子人人抬”。 他发现,自从他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之后,后面的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似乎真是这样的。 在搞定了白云生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本一直发愁的人手问题似乎立即就迎刃而解了。 景成春可以拉一批人过来。 白武洲在答应做他的顾问之后,也表示可以帮他介绍一些原来吴佩孚部下的人过来。 现在白云生又答应要再支援一些通晓帮派事务的人手过来。 如果再加上军统再安插一些人手进来…… 杨啸估计,自己的精兵思路应该不用太发愁了。 带着愉快的心情,杨啸跟白武洲离开了白云生府上。 一出门,白武洲就急不可耐地邀起功来:“杨老弟,今晚可是大收获啊,特别满香堂,这样的规格恐怕整个天津青帮也只有你有这个荣幸享受了,这么大的喜讯,是不是该跟菊田先生分享一下呢?” 对白武洲来说,向杨啸邀功是次要的,他真正想邀功的是菊田,因此他很委婉地提出了见菊田的要求。 杨啸秒懂他的心思,很爽快地回道:“行,我明天约一下田先生,争取大家一起吃个饭。” 为了最大程度地榨取白武洲的剩余价值,杨啸决定给他点甜头尝尝。 两人愉快地分手。 杨啸这边算是有了不错的收获,吴启民那边也不差。 为了配合杨啸的新任务,吴启民可是给戴处长发去了一封长长的电报,不出意外,戴处长不仅爽快地批复了,还没打任何折扣。 这就是手中有王牌的好处。 有王牌在手,各种大功都有望纷至沓来。 当然,对于吴启民提出的多项请求来说,戴处长的批复只是让他拿到了通行证,真正去落实还得靠吴启民亲自联络军统特务处的各相关科室。 因此,在过去的这一天里,吴启民都在为杨啸的事而忙碌。 要忙碌的事很多。 首先是请款。 因为杨啸的需求,吴启民可是向处里申请了五万大洋的特别经费,这笔特别经费到手后,除了满足杨啸的需求,天津站还可以截留一部分用作它用。 因此,在得到戴处长的批复后,吴启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总务科请款。 这事倒没太多麻烦,几封电报一发,总务科的回电很快就来了:即日拨款。 戴处长的指令还是很管用的,有了他的批复后,无人敢延误军机,那可是会掉脑袋的事。 最关键的钱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接下来的事情却有点麻烦。 首先是潜伏人员的安排问题。 既然杨啸获得了菊田的高度认可,有了这么好的机会,那天津站这边再安排一些得力的人手去协助他,既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如果杨啸发展好的话,这也是绝佳的潜伏机会。 可这个潜伏人手的安排却让吴启民头疼了。 为了达到较好的效果,潜伏人手的安排必须满足几点要求。 一是必须是生面孔。 道理很简单,既然杨啸才是军统的王牌潜伏,那其它所有的潜伏都必须围绕他来进行,确保他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新进的潜伏人员就必须是新面孔,得保证整个天津都无人知晓其军统身份,包括自己人。 二是必须懂江湖。 要知道,杨啸现在的任务是成为天津地下世界,也就是所谓江湖的王者,而江湖的游戏规则和情报工作是有很大区别的,因此新入的潜伏者除了通晓情报工作技巧之外,最好还能懂一点江湖的游戏规则和玩法,这样才不容易出意外导致暴露。 三是得具备一定的能力。 为了保证杨啸的绝对安全,这样的潜伏必须是单向的,也就是杨啸可以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但这些人却不能知道杨啸的存在。 因此,为了能让杨啸名正言顺地重用他们,以便以后派往重要的岗位,那这些人本身就得具备相当的能力,能在和杨啸其他手下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否则的话,这样的潜伏是没太大意义的。 综合而言,符合以上三点要求的潜伏人员就不那么好找了,吴启民思来想去,都无法在天津站物色到合适的人。 无奈之下,吴启民又只能电告军统特务处请求支援。 还有一件更让吴启民头疼的事,那就是如何防范杨啸沉迷美色和温柔乡,被日本人拉拢和策反。 也就是防止杨啸和深田喜子日久生情。 为了防范这一点,吴启民还特意亲自跑去了日租界,去悄悄观察了深田喜子一番,这一观察,更是让他担忧了。 如果深田喜子是一个艳丽的、奔放的女子,吴启民反而没那么担心,因为身为情报人员,杨啸理应对那样的女子保持高度的警惕心。 可深田喜子偏偏是一个单纯、干净得像小白兔一样的女子,身为过来人的吴启民知道,这样的女子才是最难防范的,才更容易让杨啸那样的小年轻不知不觉陷入温柔乡。 因此,在偷偷见过深田喜子之后,吴启民更加确定,必须尽快安排自己人去杨啸身边当他名正言顺的情侣,让其担负起监视、提醒、掩护杨啸的职责,以免酿成大祸。 对于如此重要的一名王牌潜伏者,这么安排是十分必要的。 可这个人选却又让吴启民头疼了。 和其他潜伏人员相比,这个潜伏者的要求会更高。 首先,这个人在颜值、气质、素质等方面都要求很高,否则既配不上杨啸的富家子身份,又比不过深田喜子。 其次,这人必须对党国绝对忠诚,还得坚贞不屈,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卖杨啸。 这是必须的,因为这个潜伏者与其他潜伏者不一样的是,她是得知晓杨啸的军统身份的。 再有,这个人的出现和靠近杨啸必须得名正言顺,不能让任何人感到突兀,否则就很容易引起有心之人的疑心。 至于其它的,比如说掌握必备的情报技能等,那也是必要条件。 这么多条件综合到一起,导致这个潜伏者比其他潜伏者更难找。 无奈之下,吴启民又只能向军统特务处请求支援。 可以说,为了让杨啸这个王牌潜伏者更好地发挥效用,把吴启民弄得头都大了,在他的情报生涯里,还从没碰到过如此麻烦之事。 不过这是值得的,吴启民相信,这样的付出比如会换来巨大的回报。 第75章 无声的反抗 深田喜子也有烦恼。 那就是菊田智江带给他的烦恼。 早在上次见面时,菊田就跟她提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监视杨啸并及时汇报。 深田喜子这就纳闷了,杨啸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而已,有必要对其进行监视吗? 对于菊田的身份,深田喜子其实是能猜到一些的,她知道,菊田和她哥一样,都是日本军队系统的特工。 喜子虽然单纯虽然年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啥都不懂,她只是不去关心那些与她无关的事而已,也从不去过问那些她不该过问的事。 她就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女人,当一个好妹妹、好老师,以及未来的好妻子、好妈妈,过着平平淡淡但很温馨的生活。 可现在,她的这种平静似乎要被打破了,来打破它的就是菊田这个连她哥都很敬畏的日本特工。 就在今天上午,一个她不熟悉的日本女人又出现在了淡路小学,这个叫岩本美加的女子又在校长室单独约见了她。 在亮明了日本特务机关菊公馆情报室的证件之后,岩本美加告诉喜子,从今天起,她将担任她的领导者兼联络人。 接下来发生了很多让深田喜子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 在自我介绍完毕后,岩本美加拿出了一份表格,让深田喜子认真填写。 “这是什么?” 深田喜子不解地问。 “从今天起,你将正式成为日本特务机关菊公馆情报室的一员,相关履历资料你必须详细填写。” 深田喜子呆滞了。 她心想,你们让我监视杨啸,我监视就罢了,何必再强加给我这样一份身份呢? 打心眼里,渴望平静的深田喜子并不想成为一名特工。 “我可以不加入吗?请放心,你们交给我的任务我会认真完成。” 深田喜子弱弱地反抗了一声。 “不可以,这是大日本帝国的需要,身为日本人,你必须无条件向天皇陛下尽忠。” 岩本美加厉声呵斥道。 相比菊田的温和,岩本美加明显要强势太多,她根本就不容深田喜子有任何反驳。 好吧,大日本帝国的需要,为天皇陛下尽忠的需要,这样的大帽子一扣下来,让深田喜子无力反抗。 无奈之下,她颇感憋屈地接受了这一新的身份。 这还只是憋屈的开始。 在深田喜子填写完表格之后,岩本美加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从今天起,你必须尽心尽责接近和监视杨啸,一旦发现重要情况,必须及时向我汇报。还有,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必须做好牺牲自己的心理准备,和杨啸发生亲密关系,让他迷恋上你。” 这是一个让深田喜子倍感屈辱的要求。 在深田喜子心里,爱情和男女关系是一件非常美好和神圣的事情,是容不得被其它非情感因素所玷污的,尽管她并不反感和中国人产生感情,也对杨啸并不反感,可深田喜子并不想带着目的去靠近他。 感情的事不应该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吗? 深田喜子很是想不通,也很难接受这样一个要求。 可不管她怎么憋屈,她也无力去反抗。 岩本美加又说道:“从今天起,我会陆续教你一些相关的技能,包括情报工作人员必备的基本技能,也包括魅惑男人的技能。” 深田喜子傻眼了。 魅惑男人的技能! 岩本美加竟然说要教她这样的技能! 一种无比屈辱的感觉立即就涌上了深田喜子的心头。 她觉得,如果自己去学习这样的技能并对待他人的话,这不仅是对神圣爱情的玷污,也是对人间真情的玷污,她不屑为之。 可是,她有反抗的能力吗? 没有。 因此,在接下来的过程里,她没有做任何反抗,岩本美加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这天放学后,深田喜子早早地就回了家,连晚饭都没做,就静静地坐在家里,耐心等待杨啸的回来。 只是这一天杨啸回来得比较晚,直到晚上十点左右,她才听到门外的动静。 深田喜子想都没想,立即就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然后看到了隔壁正在用钥匙开门的杨啸。 “杨啸君……” 深田喜子欲言即止。 尽管她很感憋屈,却不知该跟杨啸说什么。 “喜子,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抱歉,今晚我有点事,去拜访一位长辈了,没及时赶回来。” 杨啸见到很晚还没休息的深田喜子后,还以为她是在等自己回来教她中文,于是赶紧解释并道歉。 他的道歉让深田喜子更感惭愧。 在深田喜子的认知里,杨啸这人虽然偶尔会有难以捉摸的情绪波动,但总体来说,这是一个很有教养,也很尊重她的人,对她也只是一种很纯粹的互相学习关系,没有任何的邪念。 关于这一点,深田喜子深信自己的感觉。 这也是一个干净、内心纯粹的人。 因为这样,深田喜子在第一眼见到杨啸时,就有莫名的好感,也没有太多的防备心理。 可这一刻,深田喜子深感自卑了。 她为杨啸真诚的道歉而深感自卑。 他并不欠她什么,他有他的自由,他无需为自己的晚归而向她道歉。 可他道歉了。 态度是如此的真诚。 而自己却背负起了监督他、诱惑他的重任。 深田喜子为自己的不再纯洁而深感自卑。 对比之下,她决定做点什么。 深呼了一口气,深田喜子说道:“杨啸君,我有话跟你说。” “哦?” 今晚的深田喜子似乎有点反常,但杨啸并没多想,他在打开门后,立即又说道:“那进来说吧。” 进门后,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并耐心等深田喜子进门,然后搬了一张凳子,想请她坐下来。 为了避嫌,他并没有去关门的想法。 可让他讶异的事,深田喜子一进门后,却立即关上了房门。 大晚上的,她这是想干什么? 杨啸有点紧张了。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吴启民的提醒。 “喜子小姐……” “杨啸君,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的话。” 杨啸刚一开口,立即就被深田喜子给打断了。 能听得出来,她似乎比自己更紧张。 深田喜子确实紧张,紧张得她无法让自己的言语停顿下来:“杨啸君,抱歉,我对不起你,我接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任务,菊田桑命令我来监视你。” 因为紧张,深田喜子已经有些思维混乱了,她磕磕巴巴地把让她深感惭愧的事说了出来。 杨啸立即就傻眼了。 尽管深田喜子说的是日语,但杨啸当然能听明白。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两人一会说日语,一会说中文,已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表达和沟通模式。 第76章 惹麻烦上身 深田喜子刚才的这一句,绝对颠覆了杨啸对于人的认知。 她傻了吗? 连这样的话都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 可因为在一起已经有些日子了,又经常一起互相学习语言,杨啸知道,深田喜子绝对不傻,她只是单纯而已。 这么说来,她是因为愧疚而把这种不该说的事给说出来了? 天底下竟然会有内心如此干净的姑娘? 在这一刻,杨啸真的很感惊讶。 “菊田先生让你监视我?” 杨啸以中文掺杂日语的方式,及时地把这种惊讶表达了出来,但换了一个角度。 因为同样是惊讶,因此他的表现非常自然,自然得让深田喜子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深田喜子点了点头。 把内心让她感到愧疚的话说出来后,她终于平静了一点,然后忐忑地看着杨啸,等待他的下一步反应。 杨啸安静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必须尽快理清思绪,然后做出正确的应对。 这有点难。 要知道,深田喜子已明确告诉他,菊田智江派她在监视他,因此他在应对之前,必须好好去琢磨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把握准了,才能避免犯错误。 杨啸的思维快速转动起来。 说实在的,对于菊田派人监视他,他其实并不感到惊讶,早在东方饭店时,他就已经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他只是没想到新的监视人物换成了深田喜子。 监视就监视吧,估计菊田是想把自己摸透了,才敢放心大胆使用。 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杨啸很快就想清楚了第一条关键逻辑。 接下来该琢磨的是深田喜子的真正用意了。 她之所以把这么隐秘的事告诉我,到底是因为愧疚,还是故意设的一个陷阱? 从内心来讲,杨啸更愿意相信这是前者,但作为一个特工,他却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那该如何应对? 想了想,他开口了:“没关系,监视就监视吧,我现在和菊田先生是合作关系,估计因为我是中国人,他还对我不放心才有如此安排的,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就按他的吩咐去做吧,免得惹麻烦上身。” 在杨啸看来,这应该是最为稳妥的应对。 道理很简单,既然他现在扮演的是杨啸的角色,那就从杨啸的角度来看待所有的事情,那就对了。 稍稍费了一番功夫之后,深田喜子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大段话的意思。 这下好了,深田喜子更感愧疚了。 在她看来,杨啸这是在体贴地为她着想,以免她惹祸上身。 深田喜子一愧疚,立即又控制不住了,她立即又颇为激动地说道:“他还让我色诱你。” 只是这话一出口,她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 作为一个未婚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羞人了! 深田喜子顿时就整张脸都羞得通红。 杨啸立即就傻眼了。 他没想到,深田喜子竟然会连这种事都说出来。 她这真的是简单吗? 应该是傻吧! 在这一刻,他对深田喜子的认知又有所调整,但看着她那羞涩的样子,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简单的姑娘其实傻得有点可爱。 确实有点可爱。 杨啸静静地看着她,内心泛起了一丝波澜。 可他立即又警醒了过来。 关键时刻,他又想起了吴启民的警告:绝不能沉迷进日本人的温柔乡! 杨啸立即就正色道:“喜子,这你可不能听他们的,咱们之间就是纯粹的朋友,不应该走向那一步。” 深田喜子立即又更感羞愧。 在她看来,杨啸的话里虽然没有说出“玷污”这个词,但他一定是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很纯洁的。 他果然比我高尚! 愧疚之下,她有点无所适从地嘟囔道:“可是……” “没事,他们一问起来,你就说我这人意志太坚定了,不受你的诱惑。” 杨啸立即就打断了深田喜子的话。 这是迫不得已的事。 如果单纯的深田喜子执意要执行菊田的命令来色诱他的话,那就麻烦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经得起这种色诱。 无奈之下,他只能主动把责任扛下来。 如果菊田真要问起此事来,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可他这么一说,反倒让深田喜子有些失落了。 对于一个容颜还算漂亮的女孩子来说,最大的挫败感,莫过于她竟然对她所欣赏男人毫无吸引力。 现在深田喜子就有这种深深的挫败感。 她忍不住问道:“杨啸君,你不喜欢我吗?” 很多时候,越是简单的姑娘就越是直接,心里根本就藏不住话。 杨啸顿时又傻眼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会惹麻烦上身。 我喜欢她吗? 杨啸立即就问自己。 当然谈不上喜欢,顶多是有些好感而已! 因为身份的原因,他就算再欣赏一个日本女人,也不可能去喜欢她。 这可是大忌。 因此,他根本就没有把两人的关系往男女关系方向去想,也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可这种话能直接说吗? 好像不合适,那样会伤害一个单纯的姑娘。 于是杨啸只能换一种说辞。 他立即就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喜子,抱歉,我从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这是一种较为委婉的拒绝。 可深田喜子不干了,她执拗地问道:“为什么?” 杨啸叹了一口气。 碰上这么一个单纯却执拗的姑娘,确实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他开始有点理解吴启民的苦衷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准备应付菊田的那一套说辞搬了出来。 “喜子,真的很抱歉,在我大仇未报之前,我是不可能去谈感情的。” 因为快速融入角色,此时的杨啸表现得很伤感。 深田喜子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不甘心,才有这么一问,但却没想到竟然勾起了杨啸的伤心事。 “大仇?” 深田喜子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既然杨啸的伤心事是被她勾起来的,现在她尝试着去补救,想了解更多一点,以想方设法来安抚杨啸。 这又是一个伤心故事的重现。 只不过这一次的故事重现却为难到杨啸了。 为了逼真,在整个表述过程里,他必须时刻保持着伤感的情绪,保持伤感也就罢了,他还得用中文加日语词汇的方式来表述。 这可真把杨啸为难死了。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对深田喜子太好了一点,结果招惹了这么一个大麻烦上身。 看来以后得和她保持一点距离了。 “喜子,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磕磕巴巴地把故事讲述完后,杨啸下了逐客令,不再给深田喜子安抚自己的机会。 确实不能再给了,否则麻烦会更大。 第77章 又见菊田 痛并快乐着,这就是杨啸现在的感受。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杨啸先是得到了菊田的欣赏和认可,后又得到了景成春这一臂助,然后又招揽了白武洲这位顾问,最后又拜了大名鼎鼎的白云生为师…… 这使得他的潜伏生涯在短时间内就步入了正轨。 都说万事开头难,可杨啸的这一良好开头却顺利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对于一个身处敌营、身负重任的潜伏者来说,顺利绝对是一件好事,这可以让原本感觉压力山大的杨啸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让他变得身心愉悦。 短时间内就能取得如此顺利的进展,这绝对能让杨啸很有成就感,因此,现在的他是快乐的。 可也有让他稍感烦心的事,那就是深田喜子这颗炸弹的存在。 是的,在经过今晚的对话之后,杨啸对深田喜子的定位改变了,他将她重新定义为了身边一颗随时都有可能引爆的炸弹。 这样的重新定义是必要的。 按照原本的关系,杨啸和深田喜子之间就是很纯粹的房东和租客,再加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可在昨天之后,这种纯粹的关系真的变了。 监视者和被监视者,这是一种被深田喜子主动暴露的新关系。 尽管杨啸嘴里跟深田喜子说正常监视正常汇报就是了,可实际上,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导致他以后在深田喜子面前必须得小心谨慎、慎言慎行,否则的话,一旦有不妥的信息传入菊田耳中,就会出大问题。 从轻松自在到慎言慎行,这种相处模式完全变了。 还有,深田喜子竟然如此直接地问他是否喜欢她,这让两人以后如何自然相处? 尽管杨啸并不认为深田喜子这么快就喜欢上他了,可男女之间的相处,有些话是不能说破的,一说破就尴尬了。 绝对不能让她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能对她产生任何情愫! 这是杨啸对自己的警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把深田喜子定义为让他颇感头痛的炸弹。 痛并快乐中,杨啸觉得需要再好好理理自己的思路了。 他感觉自己又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了。 首先是向军统这边汇报自己的最新进展。 要汇报的事情很多,包括景成春的情况和招揽他进军统的想法,也包括拜师成功之事,还包括聘白武洲为顾问之事,以及深田喜子监视自己之事等。 他必须及时地将这些动态让吴启民掌握,以便他给予自己必要的指导和协助。 尽管吴启民让他大胆做决定,但因为经验不够,杨啸还是觉得自己经常会有些茫然,缺少方向感。 其次就是再次联络菊田。 要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按照菊田的指示去做的,为了让菊田满意,相关进展他更需要及时向菊田汇报,以获取他更多的支持。 还有,他已经答应了白武洲,不仅要帮他在菊田面前说好话,还得想办法帮他约菊田一起吃个饭。 既然答应了,就得努力去兑现。 除了这两件事之外,他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比如说人手招募的事他得继续跟进,还有下一步的发展他也得去考虑等。 在花了一点时间后,杨啸终于理清了思路,想了想,他决定把联络菊田的事放在首位。 不管怎么样,从明面上来说,他现在是菊田的人,因此他得第一时间向菊田汇报他的最新进展。 因此第二天一早,当杨啸抵达新明赌场后,他所干的第一件事便是致电菊田。 “哦,这事这么快就搞定了?” 杨啸一提及昨晚见白云生的结果,就让菊田稍稍吃了一惊。 很显然,连菊田都觉得此事顺利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而结果之好,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是的,在这件事上,白武洲花了大心思,他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杨啸及时地把白武洲搬了出来。 花花轿子人人抬,既然白武洲在全力帮他,那他也得适当拿出自己的诚意来。 “哦?” 菊田智江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 从这一反应看来,他应该对白武洲没那么重视。 这是为什么? 在杨啸看来,像白武洲这种有阅历、有头脑、有人脉之人,理应得到菊田的赏识才对,可现在看来,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就试探一番吧。 杨啸又说道:“田先生,白武洲之所以这么卖力,好像是为了得到你的赏识,他还很委婉地委托我,希望能有一次跟你共进午餐的机会。” 杨啸直接把白武洲的心思跟菊田说了出来,没做任何隐瞒。 在他看来,一个人要想获得另一个人的信任,最好的方式就是尽量实话实说,不要做太多隐瞒。 尤其是在菊田这种聪明人面前。 “哦?那你怎么看待这事?” 菊田又“哦”了一声,没做任何表示不说,反倒问起杨啸的意见来。 这也算是一种小考验。 杨啸想了想,回道:“中国有句俗话,叫‘想让马儿跑,得让马吃草’,因此我觉得,既然他表现得那么积极,还是得稍稍奖励一下他。” 杨啸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那行,你通知他中午十二点赶到东兴楼,至于你,十点到吧,我们提前聊聊。” 菊田没有反对杨啸的意见,而是在此基础上补充了自己的想法。 很显然,他有事单独跟杨啸聊。 菊田确实有事要跟杨啸单独沟通。 当杨啸准时抵达东兴楼后,菊田没作过多寒暄,直接就把话题往正题引:“杨啸君,连我都没想到,白云生竟然也如此欣赏你,看来我真没看错你。” 这是一种委婉的赞赏。 菊田话里意指的是白云生准备给杨啸开特别满香堂的事。 “来,好好给我说说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在赞过之后,菊田开始直入正题。 这就是菊田之所以要提前见杨啸的原因。 在菊田智江看来,培养一颗重要棋子,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在前期就彻底懂这个人,只有懂了之后,才能在以后有掌控自如的感觉。 懂一个人是讲究方式方法的,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表象去看细节。 因此在菊田眼里,杨啸说什么没那么重要,做什么也没那么重要,很多事情的结果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言行背后所隐含的真相。 正因为如此,为了彻底懂杨啸,菊田下了很多功夫,包括派人去监视他,也包括经常性的与他交流。 菊田要的就是具体的细节。 通过细节,菊田可以得出真正正确的结论。 第78章 上眼药 对于菊田的心思,杨啸是不可能知道那么清楚的,但他可以做到一点,那就是彻底融入杨啸的身份,事无巨细地跟菊田讲。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比如说现在,他可以跟菊田讲白武洲,讲白云生,讲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白武洲,讲征服白云生的思路和细节,但他不会讲景成春。 因为他和景成春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微妙,因此他自动忽略了。 这种忽略是完全站得住脚的,与白武洲和白云生相比,景成春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就算以后菊田知道后问起来,他也有的是解释的理由。 菊田又一次被震撼了。 在听杨啸讲述之前,菊田也觉得杨啸的收获有运气的成为,可在听了杨啸的讲述之后,他这才明白,他的大收获其实是一种必然。 任何一个细节他都处理得太合理、太妙了。 比如说白武洲的存在,换做另一个人来处理此事,很可能就单纯地把其当成了引荐者。 可杨啸呢,他先是充分利用了他和自己的关系,迅速跟白武洲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之后又灵机一动,把白武洲聘为顾问…… 这么一来,白武洲想不用心都过意不去了。 然后到了白云生那里,他又提起做足了准备,对白云生其人做了充分的了解,然后又充分利用了各种可利用的关系,有针对性地进行了应对…… 可以说,在整个过程里,他把所有能利用的资源都利用到了极致。 果然是聪明人! 这样的人,想不成功都很难! 听完之后,菊田又是感慨不已。 与此同时,他也为自己的眼光感到骄傲。 是他自己发现了这位天才,然后把他送上了一条正确的轨道! “杨啸君,你怎么看待白武洲这个人,又怎么会想到请他当顾问呢?” 感慨之余,菊田开始问起一些关键问题。 这些问题,既是他想以此去更好地了解杨啸的,也是他想跟杨啸去交流探讨的。 因为智商对等,他并不纯粹地把杨啸当成一名部下或棋子,更多时候,他更乐意跟对方去探讨一些问题,以从杨啸那边获取灵感。 对于这个问题,杨啸稍稍斟酌了片刻。 他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 可以有。 但需要稍稍修饰一下。 杨啸很快就有了决定,他说道:“关于白武洲这人,应该分开去看。” “哦?” 杨啸的这一说法立即就勾起了菊田的好奇心。 “从可不可用的角度来说,白武洲其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有着丰富的经验、不错的头脑、很好的口才、相对不错的名气和人脉,用好了的话,能发挥不错的效用。” 杨啸先很客观地把白武洲的优点表述了出来,没打任何折扣。 菊田智江点了点头。 杨啸的这一观点跟他的是基本吻合的,只是杨啸的评价相对更高了一点,可能是这几天了解更深的缘故。 “但这个人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立场不够坚定,很容易摇摆,过于在意自己的感受和看重个人利益,因此用起来需要谨慎,不能太过于信任。” 杨啸又较为客观地表述了第二部分观点。 但在这一部分观点里,他很巧妙地用措辞稍稍上了点眼药:谨慎使用! 他的这一观点又得到了菊田的高度认同。 “杨啸君,你是对的,正因为这个人的摇摆,我不敢轻易使用他,因为个人利益,他今天可以倒向我们,到了明天,他又可以倒向南京政府,只要南京政府给出足够的好处。” 因为高度认同,菊田智江也如实说出了他对白武洲的评价。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直对白武洲采取若即若离的态度。 在用人方面,菊田还是更喜欢用值得信赖的人,比如说杨啸这种他一手培养的。 “那依你看,这人该怎么用?” 菊田开始咨询杨啸的意见。 这是一个稍稍有点难度的问题。 杨啸想了想,说道:“先有限使用,然后适当给他安排一些让他无法回头的任务。” 他出了一个馊主意。 这确实是一个有一定风险的骚主意。 按道理来说,无法回头的任务,通常指的是背叛国家和民族、伤害中国人的万恶不赦的任务,这样的任务一旦开始,受损失的将会是中国,依杨啸的真实身份,他是不应该出这种主意的。 可杨啸的想法是不同的。 在他看来,为了更好地取得菊田的信任,那他就得彻底融入杨啸的身份,从杨啸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至于这个馊主意所带来的隐患,杨啸倒不太过于担心,既然他既和白武洲交好,又和菊田是莫逆之交,那他就有把握提前将白武洲的行动计划掌握在手,然后通知军统那边提早做必要的防备。 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不管白武洲怎么折腾,等待他的将只有各种失败和挫折。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个大胆至极的绝妙骚主意,先不说以后会怎么样,最起码在现在,他的这一说法又得到了菊田的高度认可。 菊田认可的并不完全是杨啸的主意,而是他的态度。 在菊田看来,杨啸能提出这样的建议,说明他的心已经是完全倒向日本这边的,已经放下了他中国人的身份。 这应该是因为仇恨的缘故! 对于这一结果,菊田当然高度满意,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在培养的棋子,他当然不希望杨啸在立场上出问题。 “嗯,我好好考虑考虑。” 菊田主动结束了关于白武洲的话题。 他又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你现在正在大力招募可用的人手,那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菊田开始关心起杨啸的下一步进展。 “我是这么想的,想要成为天津地下世界王者的话,有几点是必须做到的,一是手中必须有足够强的实力,也就是得有可用的人手,二是得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这样才能维持健康的运转并图谋更好的发展。” “因此,在人手到位后,我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适当插手一些有利可图的生意,把经济实力也提升上去。” 杨啸又和盘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一次,菊田却没有急于附和他,而是沉思起来。 按理说,棋子的培养是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的,可杨啸的进展快得有些出乎他的想象。 既然如此,他觉得他原本的计划又可以适当加速了。 放着这样的人才不最大限度地去发挥他的效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想了想,菊田说道:“你先把人手的事情安排好,再好好琢磨一下经济方面的发展问题,在适当的时候,我再来助你一臂之力。” 菊田又准备拔苗助长了。 第79章 这是命令 菊田确实又有了拔苗助长之心。 要知道,他之所以要安插下杨啸这样一颗棋子,让其尽量去成为天津地下世界的王者,真正的目的当然没这么简单。 其真正的目的还是在自治后的华北五省上面。 一个地方政权的治理,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广了,除了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大领域外,细化下去,还包括工业、商业、交通运输、能源、治安、教育等方方面面。 在大领域方面,政治的事可以招揽有名望的大汉奸来实施,军事则主要交给日本军队,文化教育也可以交给大汉奸,而经济这一块,则必须细分下去。 这一块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一点,而且还和大日本的利益息息相关。 除此之外,治安这一块也是任重而繁琐的,需要很多具体的人手去实施。 因此,在经济和治安这一领域,菊田必须提前准备可靠的人手,而且,为了不被中国的普通老百姓强烈抵触,这些人最好还得是中国人。 这正是菊田在到处物色和培养棋子的原因。 而他之所以安排杨啸先打入青帮,成为帮派势力中有影响力的人物,是因为在天津甚至是华北这些地方,帮派势力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是无孔不入,在很多行业都有其踪影。 要想华北自治后不失控,菊田就得把帮派势力也掌握在手中,并多在细节方面做文章。 这才是菊田的真正目的,说白了,虽然杨啸这颗棋子近期的任务是打入帮派,可最终的目的还是为自治后的华北伪政权准备的。 现在,既然杨啸这边的进展原本预先的要顺畅,那为什么有些事情不可以让他提前涉入呢? 比如说经济方面。 在菊田看来,杨啸原本就是富商之子,因此他在经济方面应该是有相当基础的。 “杨啸君,你好好准备人手,等你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开心之余,菊田智江卖起了关子。 在两人的细细洽谈下,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临近了中午。 白武洲如约而至。 “田先生,幸不辱命,杨老弟的事已经妥了。” 一见到菊田,白武洲就是一鞠躬,急不可耐地表起功来。 “嗯,杨啸君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事你办得不错,请坐。” 菊田智江面无表情地回道。 他的话听似很有礼貌,但还是给人一定的距离感。 很显然,在态度上面,他对待白武洲和对待杨啸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是必要的,对待白武洲这种墙头草,就不能一下子对其表现得太亲近,只有吊着他,给他压力,才能逼其更加卖力。 白武洲却已经很满意了。 对于他来说,能有机会跟菊田同桌吃饭,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进步,这意味着他有了更进一步靠近菊田的机会。 “杨老弟,谢了。” 白武洲冲杨啸一抱拳以示感谢。 在他看来,能有跟菊田一起吃饭的机会并得到菊田的表扬,当然是杨啸起了重要的作用。 等白武洲坐定后,菊田智江又开口了:“白先生,我听杨啸君说,你还同意了担任他的顾问?” 这个问题把白武洲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忐忑中,他只能毕恭毕敬地回了一声:“是。” “很好!” 让白武洲颇感讶异的是,菊田智江竟然在此时高声赞许地叫了一声好。 这声好,明显比之前的肯定更多了几分赞许的味道。 白武洲一下又纳闷了。 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在菊田看来,长期帮杨啸比完成一个具体的任务还重要? 如此看来,当时我折节下士选择接受了这个顾问职位竟然还选择对了? 白武洲暗叫了一声侥幸。 “田先生,这是应该的,杨老弟可是青年才俊,我跟他又成为了好朋友,在我能力许可的范围内,尽力帮帮他是应该的。” 侥幸之下,白武洲连忙客套了一番。 菊田智江点了点头,又开口了:“这样很好,白先生,既然你已经成为了杨啸君的顾问,那我再拜托你一件事。” “请吩咐。” 白武洲毕恭毕敬地回道。 他心里一喜,心想,重用的机会终于来了。 菊田又说道:“接下来的时间里,请白先生尽量去杨啸君那里办公,帮他出谋划策,把你所懂的尽量教给他,如何?” 白武洲一下就傻眼了。 他没想到,他所期待的重任竟然是这个。 这是让我去给杨啸当保姆吗? 在这一刻,白武洲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在他看来,自己在资历、阅历、人脉、经验等方面,都要强上杨啸一大截,如此说来,自己理应比杨啸更加得到重用才对。 可是,以现在菊田的安排来看,他明显是把杨啸当成了宝,而把自己当成了草,这才让自己去辅佐杨啸这样一个小年轻。 这怎么能让白武洲想得通? 一时间,因为太过于失落,白武洲竟然忘记了去控制情绪,让失望写到了他的脸上。 “怎么,你不愿意?” 菊田智江的脸沉了下来,闷声问道。 这是准备翻脸的节奏。 白武洲反应过来,立即懦弱地回道:“田……田先生,我觉得……” 因为不情愿,白武洲还想挣扎一番。 可他的话立即就被菊田智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白先生,这是命令。” 白武洲顿时就傻眼了。 从菊田的这一句可以听出来,这是一个不容讨价还价的命令,不管他乐不乐意,他都得不折不扣地去执行,否则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是,保证完成任务。” 无奈之下,白武洲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他一答应,菊田智江的脸色立即又阴转晴,再次和颜悦色地说:“白先生,你先尽力去帮杨啸君,等杨啸君走上正规后,我会择机给你安排更为重要的任务,给你立功表现的机会。” 听了这话,白武洲的心情立即又好转了很多。 他算是想明白了,菊田这是在采用打一棒子再给个胡萝卜的御下手段,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并不是看不上他,而是更看重杨啸而已。 那他为什么会这么看重杨啸? 白武洲一时还是有点想不明白。 接下来的氛围稍稍有些沉闷,好在此时正好上菜了,三人开始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安静地进餐,杯盏交错中,倒也慢慢化解了这种尴尬。 第80章 白武洲的妥协 “白先生,杨啸君,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告退了。” 在吃了点东西,喝了几杯之后,菊田智江又提起告退了。 也许是这种气氛太过于压抑的缘故,对于菊田的这次提前告退,白武洲竟然没有感到遗憾,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需要在一种没有压力的情况下来调整自己的心情。 他的情绪变化早就被杨啸给察觉到了。 菊田一走,杨啸立即就开口说道:“白兄,抱歉,我也不知道田先生为啥会突然有这样的安排,委屈你了。” 为了让白武洲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卖命,杨啸有必要对其进行安抚。 他又说道:“还有,其实在你来之前,菊田先生有跟我聊到过对于你的使用,他对你其实是有重用的想法的,但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你需要再耐心等等。” 白武洲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杨啸这么一说,他心里倒是立即又舒服了很多,从杨啸的这句话可以听出来,刚才菊田的安排应该与杨啸无关。 而且,从杨啸现在的态度来看,虽然他现在得到了菊田的高度重视,但并没有因此而倨傲,而是在继续对他保持着一贯的尊重。 这是一种让白武洲感到很舒服的态度。 “杨老弟,不必客气,要是真能帮到你的话,这也是我的荣幸。” 白武洲先客套了一句。 他心里一舒服,情绪也立即变得冷静了,这让他可以更为理智地去思考问题。 他很快就接受了一个事实:在菊田的心里,杨啸确实比他要重要得多。 这是一个让人沮丧,但白武洲却不得不去接受的事实。 既然得接受,那就赶快调整自己的思路吧。 再次理了理思路后,白武洲又开口了:“杨老弟,我有一种预感,在不久的将来,你将成长成为华北一颗耀眼的明星。” 这是发自白武洲内心的恭维。 作为一个老牌政客,白武洲的情绪还是调整得很快的。 “白兄,严重了,以我的能耐,能在帮派这一块混出点模样就能不错了,我哪敢期望成为华北的明星。” 杨啸客气地回道。 “杨老弟,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依菊田先生对你的重视程度来看,他对你是抱有很高期望的,因此你得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尽快成长。” 调整了心态的白武洲立即就进入了角色,开始承担起一个合格幕僚的职责。 白武洲真的想通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很好地履行杨啸专职保姆的这一职责,他就很难获得菊田的真正信任,也就很难得到重用的机会。 人必须得认清和接受现实。 不仅如此,白武洲此时就在想,既然菊田如此重视杨啸,杨啸的前途又是如此的无量,那自己是不是也该安插一些真正有用的人手进来呢? 说不定以后这些人就能发挥大效用呢! 头脑一清醒,白武洲立即又有了新的决定。 这也是必要的。 如果杨啸的未来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角色,那白武洲就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过多的资源,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杨啸的未来明显非同一般。 因此,白武洲必须及时改变策略,在杨啸身上投入更多的资源以图后报。 “哦,这话怎么说?” 杨啸及时摆出了请教的姿态。 其实,对于菊田刚才这一突兀的安排,他也很感意外,但作为当事人及受益者,他很快就大致明白了菊田的用意。 菊田之所以安排白武洲到自己身边来,除了希望他帮自己出谋划策以外,还希望他能把他在政场、社会的丰富阅历和经验教给自己,以帮助自己快速成长。 这确实是准备重用自己的节奏。 但作为一个表面上的新人,杨啸就算弄明白了这一点,他也得装糊涂,否则的话就容易惹白武洲怀疑。 “你想啊,如果菊田先生只是希望你在帮派这一块混出点成绩的话,怎么会安排我来协助你呢,论帮派之事,应该是白老的人更拿手才对啊!” 白武洲开始了细致的分析。 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确实是颇具才华,没用多久,他就把菊田的真正用意给杨啸分析了个透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分析确实比杨啸自己悟到的要具体得多。 杨啸又开始偷着乐了。 对于菊田刚才的这一安排,他原本是弄不清是好是坏的,因为有白武洲这样一个老江湖长期呆自己身边的话,等于身边又多了一个眼线,会导致自己的言行受限。 可现在看来,如果自己小心谨慎一点的话,有白武洲这样一位资深政客在身边,自己确实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这对自己的成长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白兄,来,我敬你一杯,能得到你的帮助实在是我的荣幸,希望我们的友谊长存,共同进步。” 杨啸又及时地表达了自己的敬意,及时地结束了今天的话题。 有了今天这一突然的变故,他向吴启民的汇报又多了一项,他得尽快想办法把他这边的情况及时汇报才行。 不过这联络渠道实在是太不畅通了,如果不是吴启民主动的话,杨啸根本就没有稳妥的方式去给吴启民发消息。 这是个大问题。 为这个问题头疼的不止是杨啸,还包括吴启民。 吴启民发现,杨啸的步子迈得实在是太大太快了一点,快得让他这个老特工都跟不上节奏,才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导致他原本的很多安排都满足不了现在的需要了。 对于一个重要的情报人员来说,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安全畅通的情报传递渠道。 要知道,情报是很具时效性的,稍稍一延误,就会严重延误战机。 可相对情报传递渠道的畅通,安全也是同等重要的,一个不安全的情报传递渠道,不仅有可能导致潜伏人员暴露,还有可能导致整个组织的覆灭。 这样的事,在情报史上已经不止发生一次了。 因此,刚解决一系列烦恼事的吴启民,又在为在他和杨啸之间建立一个安全又畅通的联络渠道而烦恼。 杨啸的情况确实是太特殊了。 从活动范围来说,他的主要活动范围大部分局限在日租界,那里既防范严密又人多眼杂。 还有,随着杨啸的进展越来越快,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复杂,导致杨啸的一言一行都得极为谨慎才不至于引起他人的猜忌。 这两点导致了这个情报传递渠道的建立有了非常高的难度。 想了很久,吴启民还是没想出头绪。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把关庆云叫了过来,两人开始细细商量起来。 第81章 死信箱 “站长,我觉得应该围绕杨啸来建立一整套安全的联络方式。” 很显然,在如何联络杨啸这一问题上,关庆云也是有过深思熟虑的,当吴启民说出自己的难处后,他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他的建议又让吴启民犯难了。 一整套安全的联络方式! 这工作量是不是大了一点? 在与情报人员相关的联络方式上,牵涉到的内容点很多,比如说联络人、联络点、联络暗号、情报传递渠道、死信箱、专用密码等等。 如果单纯为了某个情报员建立一整套独立的联络方式的话,在人手、物质方面的投入可不是一般的大,比如说专门的联络点、一对一的联络人等。 而且,一整套联络方式中,单一的联络方式也是不够的,还得有多个备用方案和多个渠道,这样才能真正保证安全畅通。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 吴启民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站长,当然有必要,随着杨啸的重要性越来越大,我们在他身上的投入也会越来越大,如果不尽早建立一整套安全有效的联络方式的话,稍稍出点意外,就会导致我们前功尽弃,那样损失反而更大。” 关庆云讲述了自己的理由。 吴启民点了点头。 说到在杨啸身上的投入,别的不说,这次光是前期启动资金就多达三四万大洋,以及大量配套的人手也在准备中,这种投入确实不少,预计后期的投入也还会不断增加。 这么一来,为杨啸建立一整套独立的联络方式确实很有必要。 “好,我们来细细商量一下,先把一些安全畅通的情报传递渠道给建立起来。” 吴启民下定了决心。 一整套联络方式的建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但有些交往简单容易的工作却是可以先做的,比如说死信箱的建立。 从现在和杨啸的联络来看,死信箱的建立是最为迫切的。 从现有的情报传递方式来看,电话是不安全的,杨啸那边暂时也没配备电报机,因此他要想向军统这边传递情报,除了接头以外,就只能通过死信箱来存放密文信件。 因为时间太过于仓促,再加上日租界又很不安全,之前根本就还没来得及为杨啸设立专用的死信箱,这导致杨啸那边就算有情报也无法及时传递出来。 这是不可以的。 “关于死信箱的建立,你有什么建议?” 吴启民又问起了具体的问题。 关庆云稍稍斟酌了一下。 他明白吴启民的意思。 死信箱的建立是很有讲究的,因为杨啸身份的特殊性,再加上他又身处到处都是眼线的日租界,因此这个死信箱的设立不仅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要便于杨啸安全合理的出入以存取情报。 很显然,在日租界范围内设置死信箱是不安全的,在杨啸现在经常合理出没的范围内,暂时都物色不到安全的位置。 合理出没! 关庆云顺着这个思路想了起来。 他突然眼睛一亮:“站长,有了,我们何不利用银行的保险柜来充当死信箱?” 吴启民顿时也是眼前一亮。 银行保险柜确实是一个用来当做死信箱的好地方。 十七世纪中,英国的银行机构率先向它们的客户提供了一种独特的金融保障服务,那就是保险箱服务。 与柜台的存取业务不同的是,保险箱业务是非常独特的。 首先,银行会开辟一块独立又私密的专门区域,然后在这片区域内设置大量的独立保险柜,客户凭证件、印鉴、密码申请保险箱业务后,银行便会为其在保险库提供一个独立的保险箱,以供其存放个人贵重物品。 客户存取属于自己的贵重物品时,只需按原留存签字(或图章、密码)签署申请表,连同本人有效证件一起交银行职员查验相符后,即可入库开箱存取物品。 因为在整个存取过程中是没有银行职员跟随的,保险箱也是由客户凭自己的钥匙来打开,银行无权去打开,因此,存在保险箱内的个人财物是非常安全的。 安全加私密这两大特点,很快就受到了银行客户们的欢迎,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客户,都喜欢在银行租下一个保险箱来存放贵重的财物。 吴启民立即就接受了关庆云的这一建议。 确实,如果在银行保险库内设置死信箱,那应该是再安全不过了,还有,以杨啸富家子的身份,他经常性的出入银行也不容易引起人怀疑。 “就这么定了,你即刻联络杨啸,一起把这事落实。” 吴启民即刻吩咐道。 在银行保险库内设置死信箱虽然是个绝妙的主意,但操作起来却稍稍有点复杂。 想要进入保险库的话,有一个很重要的先决条件,那就是申请进入者首先得在银行申请了保险箱,并预留了相关证件和图鉴资料。 而一个死信箱建立后,是需要联络双方都能进入并开启的。 这么一来,在银行保险库设置死信箱,就需要稍稍用到一点技巧,那就是联络双方都去同一家银行申请保险箱,这样双方都有了进入的权力。 至于开箱,那也简单,一般来说,一个保险箱,银行会给客户配备两把钥匙,这样一来,只要进入了保险库,联络双方都可以打开同一个保险箱。 “你让杨啸也申请一个保险箱,两个保险箱最好在一起,这样用起来更隐秘一点。” 吴启民又吩咐了一句。 在有了关庆云的提醒后,他顺着这条思路想得更细,连杨啸开启保险箱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都考虑到了。 关庆云点了点头。 作为杨啸的联络人,这个死信箱的开启肯定是由他来负责,因此他立即就接受了吴启民的意见。 这么一来,杨啸那边往死信箱里存放情报却是会更隐秘,也更安全。 吴启民又拿出了一个信封,推到了关庆云面前:“把这张支票也一并交给他,他需要的经费已经到位了,你让他放开手脚去干。” 关庆云领命而去。 随着这个死信箱的建立,双方的情报传递渠道终于要稍稍畅通了。 第82章 卫嘴子 杨啸这边一直在为再次接头在做准备。 在过去的这几天里,在他身上又发生了好几件相当重要的事,他又必要将这些事及时报备军统特务处,有些事甚至还需要特务处那边的配合处理。 因此在和白武洲分开后,他一回到办公室,就关上门开始情报的撰写。 按理说,情报信件的撰写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为了避免信件被截获后暴露重要情报,因此信件的内容必须使用密文,联络双方必须预先约定译码本和编译规则来写和读情报。 但因为时间太过于仓促的关系,杨啸和吴启民那边还没来得及约定密码本和编译规则,因此他暂时只能用明文来编写情报。 这是迫不得已的事,因为杨啸这边的进展实在是太快,导致军统天津站那边很多后勤工作根本就跟不上。 而按照吴启民的要求,为了避免杨啸暴露,他们之间还是要尽量减少见面的次数,因此杨啸暂时只能采用明文信件来传递情报。 杨啸要汇报的事情又有点多。 最重要的是关于景成春的事。 说实在的,景成春的再次出现其实是上次刺杀事件所遗留的一个隐患和后遗症,而犯错的始作俑者就是杨啸,如果有可能的话,杨啸其实并不想将这个错误暴露给军统那边。 可现在没办法,景成春的再次出现,导致杨啸必须把其招揽进军统才能确保安全,而这事已不在他自己的解决范围之内,他必须依赖军统来完成。 可这事该怎么写呢? 如实汇报? 好像不妥。 依杨啸对军统特务处的了解,按照军统特务处的行事风格,这样的事情发生后,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军统那边惯用的手段就是让景成春意外死亡。 这可不是杨啸所希望的。 就像他上次和关庆云所聊的那样,尽管他某些妇人之仁的行为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较大的安全隐患,但他还是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冷血之人。 为了自己的安全,就一定得去牺牲景成春一条性命? 杨啸还是做不到。 在和景成春深聊过后,杨啸发现,尽管景成春这人有点油,但他骨子里却是一个有着强国梦的军人。 对于这么一个骨子里还有着爱国情怀的人,杨啸当然不能放任他死于非命。 那怎么办? 杨啸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要发展景成春进军统,以对他的行为加以限制的话,杨啸倒是可以将此事隐瞒下去,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为了避免酿成更大的错误,杨啸却不得不走出这一步了。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让其自然发展吧。 杨啸开始写景成春之事。 不过在信里,杨啸选择了简而言之,并没有将他和景成春之前的因果写太具体,只是把重点放在了要求调查景成春的背景、发展其入军统上面。 这应该是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杨啸知道,关于景成春的存在,军统那边还有关庆云知道内情,而关庆云又是他的联络人,因此杨啸可以先跟关庆云打个招呼,关庆云就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在这件事上,他选择了相信关庆云。 景成春之事写完之后,其它事倒是好写多了,杨啸很快又把拜白云生为师、将开特别满香堂、聘白武洲为幕僚等事一一在信里做了汇报。 就在他信件快写完时,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杨啸一边把信往抽屉里塞,一边说了一声:“进。” 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已正式入职的景成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长大褂、年约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有客来访了。 在景成春到职后,杨啸便调整了赌场内相关人员的工作,他把人员招募、来访接待的事通通都交给了景成春。 这是必要的,在整个赌场内,唯一真正知晓他部分底细的只有景成春,而且他又有招揽景成春进军统的打算,因此,他唯一真正信任的暂时也只有景成春。 所以,他把景成春当成了挡在他前面的一道防线,一旦有人来访,或者赌场内有人有事汇报,都会先被景成春挡一挡,以给他缓冲的时间。 就好比说今天,他之所以敢在办公室写情报,就是这个原因。 在这一点上,景成春还是干得挺尽职的,他毕竟是保镖出身,大部分事他都知道怎么做。 “老板,有人找,说是白老爷子派他过来的。” 景成春先汇报了一声。 在有他人在场的场合,景成春对杨啸还是很恭敬的,完全不见了他油嘴滑舌的那一面。 这也正式杨啸不忍心让其死于非命的原因。 “进来吧。” 杨啸招呼了一声,开始打量起景成春身后之人来。 白云生派来的第一人! 这人能被白云生第一个派过来,一定是有些门道的,那他有些啥本事呢? 杨啸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根据杨啸对白云生的了解,他知道,白云生既然有在他身上下注的意思,那派来的人应该不是来吃干饭的,而是能真正帮到他之人。 既然如此,那就得打探一番这人的本事了。 景成春把人带了进来,然后静静地站在了一边,开始担当起护卫的职责。 “杨二爷,小的方同文,白老爷子说您这缺人,特让我先过来听您调遣。” 在进了门之后,中年男子立即就上前了几步,来到了杨啸办公桌前面,双手抱拳一躬,便开始自我介绍。 一口地道的天津话。 杨啸微微皱了皱眉。 这方同文一开口,他便感知到了一股浓烈的江湖气息。 杨二爷,小的,这是典型的天津市井称呼。 按天津这边的规矩,有一定身份或地位的人物是不能称老大或大爷的,因为那是骂人的称呼,因此只能降格称之为二爷。 而以方同文的年纪,一来就称杨啸为杨二爷,显然是因为杨啸关门弟子的身份。 方同文这是把他当主子在对待。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这状态是不是进入得太快了一点? 杨啸立即就想到了一个词:卫嘴子。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的勾腿子…… 这是一句在华北流传很广的话,意思是说京城人很油,而天津卫的人嘴巴最能说,河北保定一带的人很会使绊子。 卫嘴子的能说会道是全中国都有名的。 在方同文的身上,杨啸就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卫嘴子味道。 不过这倒是一件好事。 杨啸现在缺人。 尤其缺对整个天津都很熟、也熟悉天津江湖事的地头蛇。 这方同文很可能就是这么一个人。 那就先盘他。 第83章 刨根问底 杨啸虽然年轻,但在用人之道上还是有一定心得的,他父亲从小就教了他很多道理。 别看他父亲只是一个杂货铺老板,可这个杂货铺的规模却算小,七七八八的人加起来也有近十号人,多年打理下来后,他父亲也算是有些心得。 “这新人进门,首先就得盘,盘个底朝天,把他祖宗八代都挖出来,才能放心使用。” 杨啸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他父亲当年跟他说过的这句话。 话粗理不糙。 杨啸现在就准备盘方同文了。 “师父派来的?说说看,你都会些什么?” 杨啸稍显倨傲地问道。 他就任由方同文站在那里,并没有招呼他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来。 方同文暗叫了一声苦。 作为一个老江湖,他知道,杨啸这是在给他下马威了。 这话问得太倨傲、太直接了。 要不是白云生白老爷子同他细细讲过杨啸的来头,他差点就要把这年轻人当成啥都不懂的二愣子了。 可正因为了解,他才不敢大意。 白老爷子可是说过,这杨啸可是富家子,来头很不一般,将来很有希望成为第二个褚玉璞,让他全力去辅佐这位关门弟子。 白老爷子的关门弟子! 第二个褚玉璞! 对于白老爷子的这番交代,方同文一开始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的,但因为对白老爷子的信任,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来了这里,准备迎接他这一辈子重要的一次机会。 他想见识一下这褚玉璞第二到底是怎么样子。 到现在,这杨啸是不是褚玉璞第二还不好说,但这种倨傲,绝对是比褚玉璞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吧,也许这人确实有倨傲的资本,而他方同文不具备这种得罪的能耐。 因此,在稍稍斟酌之后,方同文开口了:“小的没啥特别擅长的,但很多事都知道一点,懂的略微有点杂。” 这是一个进退有据的回答。 杨啸却不依了,追问道:“比如呢?” “比如……对赌场这一块的门道,小的就略懂一二。” 稍稍斟酌之后,方同文报出了第一项他所擅长的事。 当然,因为在社会上厮混了太多年,他回复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虚。 杨啸听了立即一喜。 这又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杨啸知道,在赌场的经营这一块,他其实就是一个门外汉,经营方面的很多事情他只能硬着头皮摸索着来进行,这样可不是长久之计,稍有不慎,就很容易露陷。 现在好了,白云生第一个派的竟然是一个擅长赌场经营之人,这怎能让他不喜? 看来,这位师父没白拜。 窃喜之余,杨啸又面无表情地追问道:“你打理过赌场?打理过哪一家?” 盘问还在继续。 不把他问过底朝天,就算方同文再有本事,杨啸也是不敢放心使用的。 “这……” 这个问题一出,方同文却面露尴色地支支吾吾起来。 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啦?不方便说?” 杨啸却毫不客气地追问起来。 现在的杨啸很是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这种气势立即就给方同文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叫苦不迭。 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因为这个问题恰好戳到了方同文的痛处。 见过穷追不舍的,没见过这么穷追不舍的! 在这一刻,方同文稍稍感觉有些不爽,可因为对方是一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因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小的不才,原来经营过一家叫同文会所的赌场,后来赌场没了,就一直跟着白老爷子在做事。” 在说这句时,方同文脸上难以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杨啸的眼神立即就亮起来了。 咦,有故事! 他敏感地抓住了这一点。 “同文会所?以前很有名?你自己经营的?怎么没了的?” 杨啸表现出很有兴致的模样,又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这是打算刨根问底的架势。 方同文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见面就碰上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而且这个主还不能随便得罪,也算是他倒霉。 无奈之下,他只好干脆地说道:“在十几年前,同文会所在天津这一片还算小有名气吧,不过后来没了,现在变成了袁卫东名下的产业。” 方同文的这一句说得很平静,可从他的语气里,杨啸能明显听出一丝怨气。 同文会所,现在成了袁卫东的产业! 而且,从方同文的嘴里,听不到半点对于袁卫东这个青帮大佬的敬意。 由此看来,这里面确实有故事。 杨啸忍不住又想起了袁卫东的发家史。 据他所了解,袁卫东在成为白云生的徒弟,并且勾搭上日本人之后,就开始在天津的赌场这一行开始了肆无忌惮的巧取豪夺,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快速成为了整个天津的赌业大王。 “哦,莫非你在袁卫东手里吃了大亏?” 杨啸又直接问了出来。 方同文立即就愣住了。 从见到杨啸到现在,他终于领教到了杨啸的厉害之处。 如果说杨啸之前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倨傲、无礼,但这一连串无礼的问题问下来后,方同文发现,自己最不愿意提的事情就这么被对方问了出来。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智慧? “杨二爷,能不能问点别的?” 方同文本能地想回避这个十分敏感的话题。 杨啸却说道:“直接跟你说吧,想跟我做事的话,跟我玩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是没任何意义的,只有坦诚、忠诚的人才会得到我的重任,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方同文直接就傻眼了。 让我回去? 还没开始就让我回去?就算是在白老爷子面前,他也不会这么对我吧? 在这一刻,方同文有一种极其受辱的感觉。 可是…… 他真的就这么转身离去? 真要是那样的话,让他怎么跟白老爷子交代? 想了想,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又硬着头皮回道:“是,我跟袁卫东有不共戴天之仇。” 因为深深的怨恨,方同文说这句话时,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杨啸的刨根问底终于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可在这一刻,杨啸却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这袁卫东可是白老爷子在天津的大徒弟,是整个天津都鼎鼎有名的江湖人物,他第一个派来的人却是袁卫东的死对头,这是几个意思? 有意思! 第84章 剑指袁卫东 杨啸真的有点琢磨不透白云生的用意了。 在他的认知中,他虽然是白云生的关门弟子,可袁卫东却是白云生在天津的大徒弟,现在白云生却给他派来了一个跟袁卫东有恩怨之人,这真的没别的用意? “师父知道你跟袁卫东的恩怨吗?” 杨啸又继续刨根问题。 “知道,当然知道,当年若不是我机灵,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去投奔了白老爷子,恐怕我早已没了葬身之地。” 关于这个问题,方同文回答得很快,可是在他说这一句时,他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 由此可想而知,这事在他心中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杨啸愣了一下。 单从方同文的这一句,他似乎又听出了一些特别的信息。 当年的方同文被袁卫东逼得走投无路后,却是白云生收留了他? 白云生为啥要这么做? 他有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于是他又继续深挖道:“关于这事,师父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方同文立即就摇了摇头:“没有,他一直只是教我忍,但承诺保我平安。” 杨啸沉默了片刻。 接着,他又问道:“那这次过来,师父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没有?” 这下轮到方同文沉默了。 在这次过来之前,白云生跟他说了很多很多,但他想不明白,到底哪句是杨啸想知道的。 想了半天,他才想起来一句有可能的:“白老爷子说,让我一切听你的,也请我转告你,一切都无需有太多顾虑,手段可以狠一点。” 杨啸愣住了。 从这一句里,他算是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无需太多顾虑,手段可以狠一点,这两句话再结合上方同文的遭遇,怎么听起来似乎有点很不一样的味道呢? 莫非白云生很乐意见到自己和袁卫东之间同门相残? 似乎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于是他立即又问道:“袁卫东现在跟师父的关系如何?”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袁卫东和白老爷子的关系?呵呵,要说在褚大帅过世之前,那称得上是毕恭毕敬,可到了褚大帅死后,呵呵……” 方同文一连冷笑了几声。 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 杨啸心里有数了。 他已经敢确定,白云生之所以第一个派跟袁卫东有死仇的方同文过来,绝非偶然,恐怕另有深意。 “师父还跟你交代过什么?” 杨啸又继续追问。 既然发现了问题,那他不弄个明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最起码一点,他得保证自己不会被当成枪使。 方同文此时又平静了许多。 但面对杨啸的刨根问底,他又稍稍纠结了一下。 作为跟随过白老爷子多年之人,方同文能被白云生第一个挑来辅佐杨啸,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对于这么一个重要帮手,白云生当然也有一番交代的。 可按照白老爷子的本意,有些话可不是直接说给杨啸听的,而是让方同文到他身边去慢慢影响他。 可现在……杨啸继续这么挖下去的话,这些话还能藏得住吗? 就算藏得在,方同文也不敢藏,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还没摸清脾性的倨傲之人,要是现在隐瞒他,他以后却知道了呢? 他会不会翻脸无情? 方同文不敢赌。 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回道:“白老爷子说,杨二爷要想在天津卫站稳脚跟,首先就得找准一条来钱的门路。” “哪些门路来钱?” 杨啸立即就追问道。 对于白云生的这一意见,他当然是认可的,他自己也认真考虑过这一点,但既然白云生慎重其事地跟方同文说这事的话,说明他们那边也是有看法的,那就不妨听听。 方同文认真回道:“来钱最快的门路有四,一是烟土,二是赌,三是娼,四是日本人管制的紧俏物质贩卖,杨二爷可以在这四点里面做文章。” 杨啸沉默了片刻。 刨根问底到现在,他总算是听出点门道来了。 方同文确实是带着白云生的指示来的,至于具体的目的在哪,还得继续深挖。 “那依你看,我应该挑哪条门道呢?” 方同文的表情立即变得凝重了很多,脸上不复那种带着浓烈迎合味的小人姿态,而是认真盯着杨啸说道:“要说最为容易的,当然是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要知道,徐文德才刚死,这一大块肥肉又成了无主之物,就看杨二爷有没有本事拿下。” 这是一种试探。 杨啸冷笑了一声。 烟土生意! 确实,徐文德死后,烟土贩运这一块又成为真空,因为其中所蕴藏的巨大利润,估计很多人都在盯着这块肥肉,但又没人敢轻举妄动。 这块肥肉可不是那么容易啃的,那么多人盯着,没点过硬的实力的话,谁也不会轻易答应。 可就算是有实力之人,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别忘了,烟土生意虽然利润丰厚,但这却是国民政府眼中的大忌,连徐文德都因此而丧命,谁又敢轻易以命去犯险? 至于杨啸,连徐文德都是他亲手干掉的,难不成他自己又再去沾染这块,去祸害中国人不成? 虽说他现在是卧底,为了任务,他的行事可以适当的无所顾忌,但这烟土生意是绝对沾不得的。 于是他立即就冷笑了一声,冷冷地问道:“烟土生意?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师父的意思?你们这是嫌我活得不够长吗?” 方同文立即就被梗住了。 他不得不再次叹服于白老爷子的先见之明,在来之前,白老爷子就分析过,说以杨啸的胸襟和格局,必定不会轻易选择这一行当,如果他是如此急功近利之人,也不知道高看了。 现在看来,白老爷子确实没料错。 无奈之下,方同文只好讪讪地说道:“白老爷子跟我都没这层意思,但最终的决定权在杨二爷手里,我只是把这条门路提一提而已。” “第二选择呢?” 杨啸没有得理不饶人,继续深挖。 “第二选择就是赌了,相比烟土生意,这一块来钱也很快但风险却没那么大,而且,杨二爷现在干的就是这一行,不知道您有没有想把这一块做大的想法。” 真正的用意终于表露出来了。 方同文的语气里,试探的味道终于没了,问完之后,他也没有继续多话,而是静静地等待杨啸的答案。 杨啸也安静了下来。 他开始摸到白云生的用意了。 白云生竟然让他以赌起家,而众所周知的事,在整个天津,赌这门生意可是袁卫东的盘中餐,其他人只能小打小闹,在夹缝中求生存。 而杨啸要想把这一块做很大的话,势必就会跟袁卫东发生冲突。 白云生竟然有意让他跟袁卫东同门相残? “这是师父的意思?” 杨啸又追问了一句。 “没错,白老爷子说,你要想快速壮大,就不能有太多的顾虑,得有虎口夺食的魄力。” 这一次,杨啸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第85章 同文会所 狠,真狠,不愧是青帮的太上皇,这心不是一般的狠! 杨啸忍不住由衷地赞叹了白云生一声。 这真正的用意一出,杨啸立即就大致推测出了其中的缘由。 褚玉璞一死,已经坐大的袁卫东成白眼狼了,开始对白云生不恭,变得很不听话了,这让白云生很不舒服,于是准备借自己这个据说背景很强的关门弟子之手来对其进行打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算得上是同门相残,只是矛盾的冲突不会来得那么快而已。 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白云生确实有把杨啸当枪使的味道。 可杨啸会拒绝吗? 根本就不会。 别说白云生有这层意思,就算是没有,杨啸自己也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打算。 原因很简单,杨啸要想做大,就得有稳定可观的收入来源来养人、来打点各路关系,也正如方同文所说的,在来钱快的门路里,最快的就莫过于黄赌毒。 在烟土这一块,杨啸绝对是不会去沾的,因为这门生意利润虽大,却会直接损害国人的身体和灵魂。 而在娼这一块,如果有机会的话,舞厅等娱乐场所杨啸可以适当考虑涉足,但妓院这一行当他是绝对不会去干的,那种生意已经触及到了他自己的道德底线。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赌这一门行当了。 赌这一行确实是可以为之的。 从表面上来看,赌也是国民政府主张禁止的行当之一,可杨啸知道,在现有的形势下,这种禁其实只是禁在表面上,不管国民政府口号喊得有多响,可赌这门行当在全国范围内还是大行其道。 既然如此,这钱与其让被人赚去,还不如来便宜杨啸。 当然,就算杨啸在这方面有想法,那也得徐徐图之。 “坐。” 杨啸指了指沙发。 他准备礼遇方同文了。 这叫一拍即合。 既然杨啸有在赌这条线上发展的想法,而方同文又带来了同样的意愿,那双方在这事上就有得商量了。 一个能帮到杨啸之人,当然是可用之人,那杨啸对他就不能太苛刻。 方同文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的这位新主子给人的压迫感还真不是一般的强,自己这种老江湖刚才被他这么一盘问,竟然也差点被压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压力山大!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来想去,突然发现,这位年轻的主子虽然倨傲,但基本上每句话都问在了点子上,正是这种很有效的压迫式问法,才把他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厉害! 方同文由衷地赞叹了一声,然后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杨啸也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亲自倒了一杯茶,摆到了方同文面前,然后自己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才又开口说道:“说说你跟袁卫东之间的恩怨吧。” 方同文又愣了一下。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杨啸的礼遇,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怎么这人又开始不依不饶地揭起自己的伤疤来了? 不带这样玩的! “杨二爷,都过去很多年的事了,不提也罢吧。” 方同文本能地想逃避。 杨啸却开口说道:“你不是想把我当枪使吗?你不把恩怨跟我讲清楚,我怎么帮你来出这个头?” 方同文:“……” 我啥时候说过要把你当枪使了? 不过他却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如此痛快地答应白老爷子来帮杨啸,就是在听了杨啸的强大背景后,对复仇一事又有了些许期望。 可这位新主子就这么直接地把他的心事给说破,这样真的好吗? “杨二爷,小的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这袁卫东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我岂敢把爷往沟里带?” 方同文赶紧矢口否认。 杨啸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于方同文的那点小心思,他其实心知肚明,他也知道方同文现在之所以否认的顾虑,对于这种老江湖,他真不能要求对方这么快就对他掏心掏肺。 那就给他打点气吧。 “放心吧,一个袁卫东还不至于被我放在眼里,谁要是敢挡我路的话,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一句霸气无比的话从杨啸嘴里冒了出来。 他当然有这个底气。 这种底气,既来自于菊田对他的赏识,也来自于他的军统背景。 说实在的,如果袁卫东真要是敢成为他的障碍,那这人真的是活腻了,江湖人士实力再强,在面对官方势力时,也还是弱得跟渣一样。 关于这一点,看徐文德的下场就可想而知。 当然,不到万一的话,杨啸是不会轻易利用军统的力量的。 至于日本人这边,能用的话为啥不能用呢? 因此不管怎样,他都真没太把袁宝山当一回事。 可他这话却把方同文给镇住了。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种有底气的话岂是一般人敢说的? 若不是白云生早跟他透了杨啸的底,他简直怀疑杨啸这是在吹牛。 可不得不说,杨啸的这句话确实是给了方同文很大的希望,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开始讲述他和袁卫东之间的恩怨。 这确实是一个巧取豪夺的故事。 方同文是天津本地人,他家在当地虽然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但却还算家境殷实,他从小也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方家为了躲避战乱,便早早地结束了家里的生意,在相对较为安全的日租界置办了产业,一家人安心地在日租界当起了寓公。 1920年春,刚成年的方同文不甘寂寞,利用自家在松岛街和春日街的交汇处的一处院子,把那里弄成了一家俱乐部,名字就叫同文俱乐部。 在成立之初,同文俱乐部其实只是一个以文会友,专供文人墨客聚会的娱乐场所。 从经营上来说,这样的俱乐部是不可能有太好的收益的,但因家底不错,再加上当年的方同文自己又喜好舞文弄墨,因此他并没太过于在意收入的事。 转变发生在那年秋天。 一天晚上,会所来了一位新的客人,这位新的客人是位初抵天津的日本人,名叫大岛直平。 方同文初次见到大岛直平时,对方还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但却对中国的文化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方同文便热情地接待了他。 两人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 方同文到了后来才知道,大岛直平的真实身份非同一般,他竟然是日本华北驻屯军的新任参谋长。 大岛直平的到来成为了同文会所的转折点。 因为同文会所的生意一向冷清,大岛直平便向方同文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将会所的很多项目改成赌的方式来吸引人气。 同文会所就这样走上了赌之路,在方同文的精心设计下,会所里的棋、牌、对诗、斗蟋蟀等娱乐项目,慢慢地都变成了可赌的项目。 这样的项目有了彩头的刺激,会所的生意确实很快就好起来了,而且,因为前来会所的都是一些条件相对不错的高端人士,因此这里的很多项目经常会赌得很大。 方同文突然发现,原来赌竟然如此赚钱,他从中抽取的“水子”头钱,每天收入相当大。 尝到了甜头的方同文收不住了。 在大岛直平的支持下,方同文将筛子宝、牌九、转盘球、摇缸子宝等常规项目也引入了同文会所,就这样,同文会所很快就被他经营成了日租界最大最火的赌场之一。 第86章 灭门血案 财帛动人心。 一家赌场生意太好、利润太丰厚的话,是很容易招人妒忌的,可当时的方同文无惧,因为他有大岛直平这个强力靠山的支持,整个天津都无人敢来触犯他。 可惜好景不长,1925年冬,大岛直平突然被调离了天津。 这立即就把方同文弄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的毕竟年轻,原本就心高气傲的他,在有了大岛直平的支持后,就更是不把很多人放在眼里,因此得罪过不少人。 大岛直平这么突然一走,隐患立即就爆发了。 1925年,刚被褚玉璞饶了一命,又拜了白云生为师的袁卫东开始涉足赌业,当时的袁卫东不仅有了白云生和褚玉璞当靠山,还在日租界这边结识了一位叫小宫喜久的日本警察头子,实力很快就变得相当雄厚。 刚失去大靠山的方同文就这么被袁卫东给瞄上了。 急于快速发展壮大的袁卫东可是狠人,在赌业这条路上,他一开始采取的就是巧取豪夺,现在大岛直平一走,同文会所就等同于一块大肥肉摆在了他面前,他岂会放过? 袁卫东当即就派徒弟给方同文送信,让他把同文会所转让给袁,而且开价还不是一般的低,差不多相当于白取。 方同文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时的他手下也是养了一帮人的,因为不肯把嘴中的肥肉吐出来,于是和袁卫东约定择日武力相斗。 方同文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在决斗之日,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多势众的袁卫东的对手,双方打手一交锋,他这边便落了个惨败。 惨败还不是关键的,他这边一败,日本人的警察也赶了过来,找了个借口直接把他的手下全逮了起来,而袁卫东那边的人却平安无事。 很明显,这是袁卫东和日本人预先勾结预谋的。 方同文就这么吃了个闷亏。 这还只是方同文吃亏的开始。 接下来,因为得力手下都被抓,手头缺人的方同文根本就保护不了同文会所,袁卫东开始派人去会所滋扰,今天砸个场子,明天打个人,让同文会所根本就无法继续正常经营。 无奈之下,方同文只好托人向袁卫东求和,愿将同文会所低价转让给他。 可贪心不足的袁卫东却不干了。 他图谋的不止是同文会所,还有方同文的家产,他直接在江湖放言,方同文要是不赔偿他巨额损失,他绝不会放过方同文。 心高气傲的方同文又怒了。 他心想,袁卫东实在是欺人太甚,你图谋我的会所就算了,还想要巨额赔偿? 门都没有! 于是他心一横,也不跟袁卫东谈了,干脆将同文会所关了门,学他父亲当起了寓公。 当时他就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反正我钱已经赚够了,我不开门做生意了的话,你袁卫东还能怎么闹?难不成还敢杀上门不成? 他错了。 心狠手辣的袁卫东真敢。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伙蒙面人趁黑摸进了方家。 在那一夜,方家被洗劫一空不说,一家八口人,包括方同文的父母、妻儿、佣人在内,全部死于非命,若不是那天方同文正好出门访友,他也难逃一劫。 见到家中的惨状,闻讯赶回来的方同文呆滞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凶残到这种程度,竟然会凶残到灭我家满门。” 说到这里时,方同文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的他已是泪流满面。 由此可想而知,就算此事已过去近十年,也依然是他心中无法忘却的庝。 杨啸终于明白,为啥之前一提起这个话题,方同文就表现得支支吾吾了,原来这是一个不能被轻易触及的伤疤。 他也这才知道,现在这个看起来谨小慎微的老江湖,之前竟然是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原来是经历了一场人间惨剧,才导致了他性情大变。 确实够惨的。 杨啸向方同文施以了同情的眼神,但同情归同情,他却没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伤疤既然揭了,那就干脆揭再狠一点吧。 杨啸故意刺激道:“你确定这是袁卫东干的?” “呵呵,这还用想?除了他还能有谁?” 受了刺激的方同文立即就冷笑了一声,语带不屑地反问道。 可他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又开始解释。 “你知道吗,此事发生后,日本人的警察上来转了一圈,就再也不理会了,你说这样一件事关八条人命的惨案,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日本人会如此置之不理吗?能打这个招呼的,除了袁卫东还能有谁?” 因为还在情绪中,方同文就算是在解释,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连串带质问性质的反问。 这其实是无容置疑的,不用方同文解释,杨啸也知道,这必定是袁卫东干的。 确实是心狠手辣。 为达到目的,杨啸也会有心狠的时候,但他绝不会干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来,他当初之所以放景成春一命,就是不愿意自己人性泯灭而伤及无辜。 可从这件事来看,袁卫东为了夺人资产,竟然不把八条无辜的性命放在眼里,这种狠辣,连杨啸这个局外人听了都义愤填膺。 “继续说,这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强压住愤怒,杨啸又继续揭伤疤。 “还能怎么解决?要不是我求到白老爷子门上去,我自己这条贱命也保不住了。” 伤疤被彻底揭开后,方同文的情绪反倒平静了一下,他稍带愤怒地说起了后事。 一口气灭了方家八口人、搜刮了不少钱财的袁卫东还没满足,等事态稍稍平息后,他又放话了,说方同文要是不把同文会所送出来,再赔上一大笔损失的话,他袁卫东绝对不会放过他。 为了谋财,袁卫东直接在江湖发布了追杀令。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方同文只好低头,他求上了白云生的门,求其帮自己一把。 因为当时正是褚玉璞得势之时,那时的白云生在袁卫东面前还是很有威望的,在白云生的调解之下,方同文拿出了同文会所,换了自己一个平安。 光是换一个暂时的平安是不够的,为了能长久活命,方同文干脆投到了白云生门下,帮其搭理起门下的生意来。 这叫忍辱负重。 这一忍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里,原本心高气傲方同文彻底改变了自己,慢慢变成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的卫嘴子。 第87章 又一位臂助 “说吧,想让我对付袁卫东的话,我该怎么做?” 在听完方同文的故事后,杨啸把话问得很直接。 以杨啸现在的年龄,正是正义感爆棚的时候,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听到后立即就有替天行道之心,再加上袁卫东原本就是军统想锄奸目标之一,那杨啸就更有想法了。 原本陷入极度悲愤之中方同文立即就愣住了。 “对付袁卫东?你确定?”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为什么不?既然我选择了赌业这一门当,那袁卫东迟早就是我的拦路虎,迟早会有一争。既然迟早会发生冲突,那为什么不早点做准备呢?” 杨啸很平静地回道。 在这一刻,他似乎又有了一点灵感。 混江湖,想要快速扬名立万的最佳方法是什么? 不是一点一点地去打拼,而是踩着成功者的尸体上位。 江湖就是这么残酷。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自己本身得具备踩他人的绝对实力,这种实力,既包括人手上的,也包括背景上的。 在这两点上来说,杨啸对于自己现在的背景当然是有信心的,有军统加大日本特务头子的扶持,这样的背景整个天津有几人能比? 至于人手上的实力,那就看他接下来怎么运作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因此杨啸觉得,在他现有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把目标定得高一点、远一点。 方同文沉默了下来。 现在的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 要知道,太大的伤疤被人血淋淋地揭开,是很痛很痛的,因此在刚才的过程中,他一直带着强烈的悲愤和恨意,这样的情绪来述说往事可以,用来做计划就不行。 冷静,冷静,复仇的机会终于出现了,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痛恨这样的绝佳机会。 方同文暗暗提醒自己。 等自己心情真正平息下来后,方同文又开口了:“杨二爷,想要对付袁卫东,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 “说。” “想要压住他,首先得有比他更强大的背景。” 方同文说出了一个很关键的点。 他认真想过,他当年之所以吃这么大的亏,在出了血案之后之所以求告无门,原因就在于他自己没有了强大的靠山,而袁卫东的靠山却无人敢惹。 “袁卫东现在最大的背景是什么?” 杨啸问了一句。 其实在他看过的资料里,关于袁卫东的很多信息都已经调查得相当清楚,他现在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他现在最大的靠山,应该还是小宫喜久,当年的小宫喜久只不过是天津日本警察总署的治安巡长,现在却已经是整个警署职位最高的警部长了。” 方同文把袁卫东目前最大的靠山摆了出来。 杨啸皱了皱眉。 对于小宫喜久这个名字,他是有点模糊印象的,因为不管是在徐文德的资料里,还是袁卫东的资料里,都曾出现过这个人的影子。 一个赌,一个毒,青帮的两大巨头都是受此人的操控? 如此看来,这个日本人在天津可谓是坏事干净了? 杨啸这一皱眉,倒是让方同文误解了,他忍不住有所失望地说了一句:“知道袁卫东为啥在天津这么肆无忌惮了吧,就是这个小宫喜久没人敢惹。” 因为失望,方同文的情绪立即又低落了下来。 “怎么,小宫喜久很牛?比原来的大岛直平还牛?” 就在此时,杨啸却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倒不至于,当年要是大岛还在,他袁卫东敢动?” 方同文有些激动地回道。 小宫喜久虽牛,可若是跟大岛直平比的话,那就差远了,在当时的天津,比大岛还牛的恐怕找不出几个来。 “那不就得了?小宫喜久虽牛,可在天津城内,比他牛的人很多,知道吗?” 杨啸又很不屑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说的倒是大实话。 小宫喜久虽牛,可要是跟菊田智江比,那就差太远了,这个道理就像是中国的警察局长见到军统的人就得当孙子是一个道理,更何况菊田智江还是大特务头子,这可比一个警察署的警部长那可是要牛多。 正因为这样,杨啸还真没太把小宫喜久放在心上。 “真的?” 方同文立即又惊喜地问了起来。 在刚才的这一段时间内,他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不过杨啸倒是理解他的心情。 对于一个有着血海深仇之人来说,他对于复仇的渴望,应该就像沙漠中的旅者对水的渴望一般,心情很容易因为海市蜃楼的出没而起落。 算了,既然他这么可怜,那就给他吃颗定心丸吧。 杨啸又开口说道:“师父没跟你提过吗?白武洲知道吧?就是吴大帅原来的小内阁,他现在是我的顾问知道吗?你说我要是连一个小宫喜久都搞不定的话,像他那样的人岂会屈尊来为我卖命?” 按照杨啸的风格,他原本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但现在为了给方同文吃定心丸,却不得不把白武洲扯出来当大旗了。 方同文立即又是喜出望外。 他立即就很认真地说道:“杨二爷,你要是真能帮我报了此仇,我这条命这辈子就卖给你了,还有,我手里还有些资产,您要的话,随时拿去。” 为了能复仇,方同文开始下重注了。 杨啸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同文现在的表现,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见到就想死死抓住不放。 这样的心态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杨啸真是像袁卫东那等不择手段之人的话,方同文很容易就会老底都会被掏空。 很可惜,这种落井下石之事杨啸干不出来。 于是他立即说道:“那倒不必,你用心帮我就够了,不过有时间的话,你倒是可以好好想想,怎样把袁卫东给套进来。” 杨啸给方同文下达了第一份旨意。 他知道,在经过刚才这番对话之后,他应该又收获了一位臂助。 而且还是一位他很急需的臂助。 他相信,方同文因为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定会对自己尽心尽力,无需自己再多费心思去让他归心。 第88章 虎口夺食 方同文的到来对杨啸来说,绝对是一急需的臂助。 在武力方面,他已有景成春可用,在谋略方面,他已得到了白武洲这位前小内阁,唯有在赌场经营和江湖经验方面缺人,现在方同文的到来,终于填补了这块空白。 这三人都是能在具体事务上能帮到他的能人。 对于方同文的使用,当然不能局限在对付袁卫东上,那只不过是一个还没正式启动的战略计划而已,真正该用的,应该是他在赌场经营以及江湖事务打理方面的能力和经营。 杨啸站了起来,指着景成春对方同文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景成春,我旗下战力方面的事务暂时由他负责,有时间你们好好熟悉一下,以后你们得通力配合。” 他开始为两位臂助之间建立良好的关系而搭线。 这是必要的,要攘外先安内,如果内部的干将都不能通力配合的话,怎么能集中力量一直对外。 景成春愣了一下。 他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在刚才的整个对话过程中,他一直是安静地在当一个旁听者,可整个过程却听得他非常震撼。 震撼之一来自于方同文。 在带方同文进来时,景成春其实是对这个人不怎么上心的,在他看来,这个一见到他都会点头哈腰的中年油腻男,一定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江湖老油子。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中年油腻男竟然曾经是同文会所的老板,还和日本华北驻屯军的参谋长是莫逆之交。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这意味着,眼前这个中年油腻男曾经是整个天津的顶层人物之一。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 震撼之二来源于杨啸。 景成春虽然迫不得已归顺了杨啸,但在他眼中,年轻的杨啸只不过是身手了得而已,其它方面其实没啥了不起的。 可经过刚才的这一幕,立即就让他对杨啸的认知又有了颠覆性的改观。 他竟然有本事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让一个曾经的王者对他心悦诚服,这样的本事岂是一般人能具备的? 最起码景成春自己做不到。 在这一刻,景成春对于自己这位新上司更加信服了。 震撼之三还是来源于杨啸。 他竟然将践踏的目标直接对准了袁卫东! 袁卫东可是实力雄厚的青帮顶级大佬级人物,现在如日中天的他在天津的地下世界可以只手遮天。 杨啸这心得有多大? 不过景成春又不得不承认,杨啸是有这样的底气的,别忘了,另一个实力并不在袁卫东之下的青帮大佬级人物徐文德就是死在他手里。 景成春唯一心里没底的是,他不知道这一次杨啸会怎么玩,据他估计,以杨啸那很具压迫式的行事风格,很可能会把相当一部分责任压到他身上来。 这让他立即就压力山大。 不行,得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否则杨啸那家伙到时又会翻脸不认人。 反应过来了的景成春立即向前了一步,主动向方同文伸出了右手:“方先生,很荣幸能和你共事。” 因为已知对方的大来头,景成春对方同文的态度恭敬了很多。 这是必要的。 景成春知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将会长期和方同文共事,甚至在很多时候,自己还是配合者甚至是辅佐者的角色,他不能在方同文面前倨傲。 方同文也有点一时反应不过来。 在此之前,杨啸对他的态度是倨傲的,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感,可现在对他的态度却十分的随和,随和得就像一个邻家少年,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正当方同文发愣时,杨啸又开口了:“方先生,景成春也是很了不得的,他曾经是吴大帅手下的连长,身手非常了得,希望你们以后能通力合作。” 方同文反应了过来,立即就握住了景成春的手。 正如杨啸所料的,因为把毕生复仇的希望寄托在了杨啸身上,因此方同文确实有了归顺之心。 如果杨啸真能帮他报仇的话,他连命都能给,真心帮他做事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就算杨啸现在对他再随和,他也不会大意。 “景老弟,很高兴和你共事。” 在跟景成春招呼了一声后,他立即又跟杨啸说:“东家,您放心,我保证不让您失望,您有事尽管吩咐。” 因为发自内心的尊敬,方同文的态度更为恭敬了,还把对杨啸的称呼也改了。 这是真心奉杨啸为主子了。 “做事用心就好了,态度上用不着这样,这样累得慌。” 杨啸很随意地摆了摆手。 对于年轻的他来说,确实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 紧接着,他又跟方同文说:“跟我来,我带你看看这里,以后赌场经营的事就交给你负责了,你好好琢磨一下,看怎样把这里的生意先弄起来。” 杨啸又给方同文派了一个新任务。 这是必须的。 既然方同文是赌场经营方面的行家,那将赌场交给他来打理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杨啸原本就因为对孙明礼极其不满意,这才被迫在很多事上亲力亲为。现在好了,有了方同文在,他就可以在很多事上当甩手掌柜,以把精力投放到重要任务上去了。 “好的。” 方同文跟上了杨啸,开始考察整个新明赌场。 为了便于他更好的了解,杨啸边带方同文看环境,边跟他讲起了整个赌场的经营思路。 “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设想,具体是否合适还不一定,你才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希望你能拿出你的想法来。” 在看场地的过程中,杨啸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虽然整个新明赌场的整改思路是杨啸自己提出来的,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对的,在这方面,真正的行家才明白其中的决策,因此他并不介意方同文有不同的想法。 方同文稍稍思索了片刻。 “东家,你这想法是很对的,提供差异化服务,丰富赌场的经营项目,都是将赌场做大做强的正确方式。” 方同文开始从专业的角度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先认可了杨啸的思路。 但作为一个骨子里有着自我想法的人,在他真正奉杨啸为主之后,也不再是一味的迎合。 紧接着,他又说道:“很可惜,这里的场地还小了一点,不管再怎么弄,也还是没法做得很大。” 言语中,他稍带着遗憾之意。 很显然,在赌场经营方面,方同文确实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的格局导致他并不太满足于新明赌场的规模。 对于这一观点,杨啸也是认可的,这里毕竟只是新明大剧院的副楼,条件确实有限。 那怎么办? 一个大胆的想法又突然从杨啸脑袋里冒了出来。 “要不这样,我们想办法把同文会所给要回来如何?” 方同文立即又傻眼了。 东家这是准备虎口夺食吗? 第89章 憎恨 在时过十年之后,同文会所早已不是当年的同文会所,而是成为了袁卫东手中的赌业大本营:旭日会所。 从袁卫东手中把他的大本营再要回来? 这不是虎口夺食是什么? 这可能吗? “东家,这同文会所恐怕没那么容易要回来了。” 在心情坐过了过山车之后,方同文已经没了之前的冲动,他变得冷静了很多。 “没事,你先把新明赌场给打理好,同文会所的事,等我细细琢磨过后再说。” 杨啸执拗地回道。 以他的性格,要么就没想法,这想法一旦有了,他就会去细细琢磨其实现的可能性。 当然,他也不是一个盲目自信之人,不会凭一时的冲动而乱来。 因此,就算他现在有了这一奇妙的想法,也还是需要去细细的琢磨,并且同菊田那边商量一番,才知道这事是否真的可行。 但杨啸觉得,他的这一想法,很可能就是一个让袁卫东入圈套的绝佳诱饵。 此事确实可以从长计议。 打定主意后,杨啸又把方同文带回了一楼赌厅,又一次把赌场内的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 在这里,新的赌桌和靶位已经到位,接下来只需等临时装修的收尾工作一完,又可以重新开业了,因为大家都在做重新开业前的准备工作,所以原本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已经回归。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方同文方经理,以后新明赌场的大小事务由他说了算,大家都听他的。” 等大家汇聚齐后,杨啸冷冷地丢下了这么一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同文,方经理! 杨啸的话里虽然只透露了这么一点简单的信息,但对于新明赌场的那些老员工来说,却太突然了一点。 大家发现,自从杨啸入主新明赌场之后,这里似乎一直在变,先是赌场突然停业开始装修,还准备分级经营,接着是景成春这位安保队长的加入,现在又有了新的经理…… 这种变化快得让大家有点无所适从。 大家忍不住看向了原来的经理孙明礼。 孙明礼心里当然不是滋味。 在此之前,虽然赌场经历了话事者由菊田变成了杨啸的这么一个过程,但孙明礼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那么变,只不过他把汇报者由菊田变成了杨啸,杨啸的想法更多了一点而已,赌场大部分的具体事务还是由他在负责。 因此,此前的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的。 可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位方经理来具体管事,那他做什么呢? 就在此时,郑长东却突然惊叫了一声:“方同文?同文会所的方老板?” 郑长东的这一声惊叫,立即就点醒了在场的很多老天津。 “同文会所?那不是十年前很牛的大赌场吗?” 又有人失控惊叫了出来。 尽管同文会所之事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可当年的同文会所实在是太有名了,当年的血案也是轰动了整个天津,因此一说出方同文的名字,像郑长东这样的老天津自然就能联想起来。 这下弄得方同文又有些尴尬。 不过因为他的伤疤刚被揭过,因此也不至于太难堪,他立即就摆了摆手:“都过去的事了,无须再提。” 因为还有杨啸这个活阎王在,现场总算又安静了下来,不过大家都意识到,这个新人的经理来头好像非同一般,需要小心应对了。 唯有孙明礼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如果方同文没什么来头的新人,那他还可以跟对方玩玩权力游戏,可现在一听说对方在十年前就是大赌场的老板,跟对方一比,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重量级的,这让他还怎么玩? 他开始期待地看向了杨啸。 就这么突然空降了一位新经理,那我呢?总该对我有所安排吧? 在这一刻,他只能再将希望寄托回杨啸身上。 可让他失望的是,杨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又同方同文吩咐道:“这里就交给你和景成春了,有事再找我。” 说完之后,他竟然直接转身离去,还是没看孙明礼一眼。 孙明礼心里顿时就拔凉拔凉的。 望着杨啸离去的背影,他露出了一丝憎恨的目光。 杨啸却没想这么多。 对他来说,他的精力是有限的,因此他只会把有限的精力放在那些他觉得重要的人身上,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他当然是直接忽略。 他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忽视,让孙明礼对他产生了强烈的憎恨之意。 不过杨啸现在也理会不了这么多。 他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点。 对他的潜伏生涯来说,因为前期发展得太快太过于顺利,导致每天都可能有新的人出现或者新的事发生,弄得他连向军统那边汇报都来不及。 比如说现在,因为方同文的出现,又导致他将自己快速崛起的新目标对准了袁卫东,这么大的决定,这么有影响力的敌对目标,他不可能不向军统那边报备。 所以接下来,他还要在情报上补上这一段内容。 不过在下笔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先将思路理一理。 袁卫东确实是一个能让他快速扬名立万的好目标,可真要对付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难度绝不是一般的大。 要面对的难点有很多。 首先是靠山的问题。 别看杨啸在方文山面前夸下了海口,可他知道,就算菊田智江比袁卫东的靠山小宫喜久要牛得多,但袁卫东和小宫喜久之间必定会牵扯到太深的利益关系,这样的关系,绝非菊田几句话就能轻易打破的。 而且,据杨啸估计,袁卫东之所以在整个天津都敢如此横行霸道,和他有利益关系的绝非只有小宫喜久这一个日本人。 因此,此事要想真正实施,还得提前去征求菊田的意见才行。 其次是袁卫东本身的实力问题。 虽然说在杨啸眼里,袁卫东手下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只是一些滥竽充数的普通混混,可这种混混一多,破坏力也是相当可观的,因此他战术上可以藐视之,但在战略上却决不可轻视。 此事的实施还是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理清楚思路后,他又从抽屉里拿出情报,开始在上面补充起新的内容来。 他已经迫切需要跟军统那边取得联系了。 第90章 奇怪的建议 在做好充分的准备后,关庆云又在预先约定的地点标记了接头暗号,暗号标记好后,他直接去了英租界,再次在利顺德饭店已提前订好的房间住了下来,然后耐心等待杨啸的到来。 这是之前约定的联络点和联络暗号,关庆云并不担心出问题。 只是他这一等,就等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杨啸才匆匆赶来。 “怎么现在才来?” 关庆云纳闷地问了一句。 联络暗号他是昨天下午标记在新明赌场附近的,按理说,杨啸昨晚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唉,别提了,我已经被人监视了,晚上不方便出来。” 杨啸无奈地回道。 他确实是在昨天傍晚就见到了期待已久的联络信号,按理说,早就盼着接头的他应该第一时间就来见关庆云,可现在他却有顾虑了。 深田喜子这名菊田安插的眼线终于起效果了,最起码一点,她的存在已经严重限制了杨啸在晚间的行动。 说起来,这其实跟杨啸近期的活动规律也有关系。 为了尽快让自己的日语能派上用场,也为了尽快摆脱深田喜子这一隐患,因此杨啸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到傍晚,就会离开新明赌场,然后哪也不去,就回家开始跟深田喜子学习日语。 这样一种很有规律的生活习惯的养成,会有一个大好处,那就是让深田喜子的监视变得毫无内容可回报,也让菊田对他无法起任何疑心。 但这种规律话的生活,也给杨啸带来了不便,那就是晚上不能随便活动,一活动就必须有合理的解释,否则就很难向深田喜子那边交代。 也正因为如此,让杨啸放弃了连夜去跟关庆云接头的想法。 “什么?你被人监视了?” 关庆云立即就压低声音惊叫了出来。 这反应看似有些过激,但却代表了关庆云对杨啸的担心。 一个潜伏者最怕的是什么? 怕的是身份暴露,而被敌方猜忌并派人监视往往就是暴露的开始,所以由不得关庆云不反应过激。 杨啸愣了一下。 在他的意识里,相比他身上所发生的其它事情,被深田喜子监视这种事情反倒不算什么了,因此他觉得关庆云的反应稍稍有些神经质。 但他还是连忙解释道:“师兄,你放心,我是安全的。” 他开始解释起深田喜子的事来。 “什么?这是深田喜子亲口告诉你的?” 关庆云又低声惊叫了起来。 尽管他已经有了近三年的情报工作经验,也算得上是老特工了,但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倒是第一次碰上。 监视还没开始,监视者就向被监视者兜底? 这其中的怪逻辑是什么? 关庆云开始细细琢磨起来。 这是必须的。 因为年轻没经验,关庆云允许杨啸在这种事情上大意甚至是犯糊涂,但作为杨啸的联络人以及一个资深特工,关庆云却有责任帮其排除一切隐患。 但这其中的怪逻辑还不是那么好琢磨的,因为不是当事人,关庆云需要更多的线索。 于是他问道:“她知道你真实身份了吗?” 杨啸立即就摇了摇头。 作为当事人,他当然敢确定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关庆云更加纳闷了,紧接着又问道:“那她喜欢你,所以故意向你透露此事以博取你的好感?” 这下杨啸有点头疼了,一时之间,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了想,他回道:“好感的成分应该有,但还不至于到喜欢的程度,而且据我观察,这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她应该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博我的好感。” 这一下,关庆云总算听出点什么了,他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日本女人是因为太过于单纯,心里过意不去才告诉你的?” 杨啸点了点头,开始细细跟关庆云讲起深田喜子来。 对于深田喜子的存在,上次接头时,关庆云是听到过的,但和吴启民不同的是,当时他没吴启民那么敏感,因此忽视了深田喜子的存在。 但现在不同了。 短短几天时间过去,原本的小学老师却变成了日本特工,还开始监视其杨啸来,这让他不得不重视。 这特工太不专业了! 这是关庆云听完整件事情后的第一感觉。 真有这么单纯的日本女人? 跟吴启民的反应不同的是,一重视深田喜子的存在后,因为跟杨啸接触得更多,更为了解这个小师弟,他倒不怎么担心杨啸被日本女人策反,他想的是别的。 “小师弟,有没有可能策反这个日本女人?” 杨啸立即就愣住了。 卧底和反卧底,策反和反策反,这都是情报工作中的常事,但因为深田喜子的单纯,他却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好吧?深田喜子太单纯了一点,心里藏不住事,我觉得不适合策反。” 他立即就反驳道。 这是杨啸真实的想法,他之所以没想过策反深田喜子,确实是这个原因,他怕策反不成,反把自己给暴露了。 关庆云立即点了点头。 杨啸这么一说,他也立即接受了这一说法。 确实,如果一个人简单到连心里话都藏不住的话,这种策反的风险确实是太大。 那怎么办? 就这么放弃? 关庆云有点不甘心。 在他的印象中,绝大部分来中国的日本人,都是居心叵测,对中国心怀不轨的,一个个也唯日本利益为重,很少出现深田喜子这种善良、不仇视中国人的日本人。 一个这样的日本女人摆到了眼前,就这么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样,你尽量多跟深田喜子接触接触,最好能成为朋友。” 一个很奇怪建议摆到了杨啸面前。 杨啸愣住了。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过一段时间,当他的日语可以名正言顺地用出来后,他就找个理由搬离深田喜子,以脱离监视,也脱离被深田喜子喜欢上的风险。 可现在,关庆云却提出了一个跟他想法完全背离的建议,这让他如何是好? “为什么?” 杨啸直接问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深田喜子暂时确实不适合策反,但你可以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地在思想上去影响她,说不定以后就会发挥大作用。” 关庆云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杨啸开始深思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关庆云确实比他要想得更周密。 做潜伏工作就是这样的,要想在潜伏中取得更好的成效,就得不断地在敌营中去扩充自己的人脉,以获得更多的情报来源。 可是……要是深田喜子真喜欢上自己了怎么办? 矛盾之下,杨啸又开始头疼起来。 第91章 艰难的说服 对杨啸来说,他碰到头疼问题时的解决方式很简单,那就是将问题暂时搁置,所以他在头疼了一会之后,他决定让关庆云也头疼一下。 “师兄,我再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景成春回来了。” “景成春?哪个景成春?” “就是景成春那个司机。” “什么?” 说景成春这名字也就罢了,可当杨啸一提及景成春就是林丙申的那个司机时,关庆云立即就炸雷了,又压低声音惊叫了起来。 他不可能不炸雷。 早在上次接头,当杨啸提起见到了景成春时,他就一直在为杨啸提心吊胆,生怕景成春会成为杨啸暴露的一颗地雷。 谁知道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才几天过去,景成春竟然真的再次出现在了杨啸的身边。 这绝对是另一种方式的暴雷。 “他来做什么?” 炸过雷后,关庆云又紧张地问了起来。 “他来找我,说想跟我干。” 为了省得关庆云多想,杨啸把景成春原本有的那丝敲诈他的意图略去了。 “跟你干?那你是怎么想的?” 关庆云又紧张地问了起来。 “很简单,我答应他了啊。” 杨啸故作不以为意地说道。 “什么?这样不行!” 不出杨啸所料,关庆云又一次炸雷了。 “怎么啦?” 杨啸故作不解地问了起来。 他其实知道关庆云在担心什么。 他知道,如果不是他找到了合适的应对办法,景成春就是一颗随时都有可能导致他暴露的炸弹,关庆云担心的应该就是这个。 但景成春的事能否如他所愿去解决,接下来主要得靠关庆云去周旋,因此杨啸现在需要稍稍用点策略先去说服他。 “怎么啦?你还不知道咱们的行事准则吗?” 关庆云没好气地问,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杨啸笑了笑。 军统的行事准则! 对于这一点,刚受过长期专业训练的他当然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军统特工的行事准则中有很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在任务过程中一旦发现潜在的风险,就必须得全力去排除,不能留任何后患。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这一准则来行事,不管是他还是关庆云,亦或是吴启民,第一反应就是立即找个机会将景成春杀了灭口。 只有死人才不会暴露那么多秘密。 为了顾全大局,杨啸理应这么去做,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师兄,景成春不能杀。” 杨啸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为什么不能杀?如果你不方便动手的话,交给我来办。” 关庆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为了杨啸的安全,他甚至愿意将这个大麻烦主动揽下来。 可这真不是杨啸想要的,他立即就解释道:“师兄,你想啊,日本人已经知道了景成春的存在,现在他一接触我,立即就死于非命,那岂不是反而容易引起日本人的怀疑?” 关庆云冷静了下来。 细细一想,他觉得杨啸说的确实也有一定道理,但他还有不同意见,于是他又问道:“不杀他又怎么样?日租界的封锁一解除,他就立即来找你,不是同样容易引起日本人的怀疑吗?” 这正是关庆云现在纠结的地方。 想想也是,景成春这个隐患一出现,就导致杨啸和军统这边都很被动,弄得杀他也不是,不杀他也不是。 关于这一点,杨啸当然已经慎重考虑过,于是他立即说道:“师兄,这你倒不必担心,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他低声在关庆云面前解释起来。 听了杨啸的应对办法后,关庆云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我提醒你,等风头过后,你还是得尽快把他解决掉,以绝后患。” 他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还是要干掉他? 那怎么行? 杨啸立即反驳道:“师兄,那可不行,景成春不能杀!” “又怎么啦?” “这人对我有大用,我还打算把他当成我的左臂右膀来用呢!” 关庆云立即又愣住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杨啸这是想玩哪出? “他很厉害?” “没错,功夫不比我差多少,还当过吴佩孚手下的连长……” 杨啸开始细细介绍起景成春来。 为了凸显景成春的重要性,他把他身上能想到的优点都一一列举了出来,包括景成春帮他招人管人的事。 关庆云安静了下来。 听杨啸这么一说,他大概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他知道,孤军奋战的杨啸实在是缺人,所以这才看好具备一定能力的景成春,想揽其当帮手。 可这样风险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要知道,因为杨啸潜伏身份的重要性,以及未来不可估量的发展潜力,所以现在整个军统内部,也就戴处长、吴启民和他三人知晓他的存在。 可现在这么一弄,等于又多了一个知情者,而且这个知情者还是一个呆在他身边、又没受过专业训练之人。 就算将景成春招进军统,他也还是一颗地雷,不知啥时候引爆,就会危及杨啸的安全,以及破坏整个军统的大计。 “你的这一要求恐怕很难得到站长的同意,戴处长那边恐怕更难通过。” 思索良久后,关庆云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因为已经很懂杨啸了,所以他不再劝说杨啸采取极端的手段去对待景成春。 “师兄,这事你得帮我,我接下来的压力非常大,我还指望景成春带队来帮我去打拼,你要知道,接下来我的主要战斗队伍还指望他来发展和维护。” 杨啸又一次强调了景成春的重要性,并且把难题丢给了关庆云。 关庆云沉思起来。 他理解杨啸的苦衷,也欣赏他身上的人味,所以对于这样的请求他根本就没法拒绝。 想了想,他说道:“站长那边,我尽量帮你去做工作,但景成春那边你也得提前去打好预防针,就算站长同意了,接下来很可能也会针对他有一些特别的措施和手段。” 这是一种很隐晦的提醒。 按照军统的行事风格,像景成春这种半路进来之人,如果是牵涉到关键位置时,往往会对其家人采取一定的措施,以尽可能保证其不会背叛。 关庆云提醒的就是这一点。 杨啸点了点头。 他知道,关庆云的提醒是对的,为了确保情报人员的忠诚,军统特务处在这方面行事确实有些不择手段,让很多情报人员敢怒不敢言。 唉,景成春那边确实得想办法提前安抚一下,否则很容易炸雷。 可不管怎么样,只要关庆云答应了此事,他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杨啸理了理思路,又开始跟关庆云讲述其它的事情。 第92章 特殊译码本 在景成春这件事上,杨啸算是轻松了,可关庆云的压力却大了,在接完头后,他还得想方设法去帮杨啸说服吴启民。 那可能会有点难。 但让他开心的是,接下来杨啸却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一系列好消息接踵而来。 顺利拜白云生为师,还将开特别满香堂! 请白武洲为顾问,还被菊田命令白武洲必须听杨啸的! 方同文到来,杨啸又多一位臂助! 这一系列好消息听下来,关庆云的心情立即就变了,他开始明白杨啸为啥这么看重景成春了。 从现在杨啸那边的人手配置来看,他文有方同文,武有景成春,谋有白武洲,再加上军统、日本特务机关、青帮白云生的幕后支持…… 这简直是接近完美的发展基础。 如此看来,景成春真的已经成了这个组合中不能缺少的角色。 “师弟,你放心,景成春我一定帮你保下来。” 关庆云开始打包票。 杨啸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师兄,还有一件事,你也得帮我去站长那边好好商量一番。” 因为接头时间紧迫,杨啸顾不上多想,又说起了下一件重要事情。 “什么事?” “等人手到齐后,我准备动一动了,下一个目标是袁卫东。” “袁卫东?” 关庆云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你又准备干掉袁卫东?为啥啊?” “因为袁卫东是挡在我面前的拦路虎,也是我在青帮崛起的最好的垫脚石。” 杨啸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哦,这样啊?” 关庆云皱着眉头想起其中的逻辑来。 他知道,按照菊田分派给杨啸的任务,是要尽快在天津的帮派中占据一席之地,逐步成为天津地下世界的王者级人物。 可问题是,杨啸要不要一下子又玩这么大? 要知道,袁卫东可是号称天津青帮的四大金刚之一,而杨啸之前不久才干掉的徐文德,也是青帮的四大金刚之一。 杨啸还没开始真正混江湖,就已经干掉了一大金刚,现在又瞄上了另一大金刚,他这是准备成为青帮四大金刚的掘墓人吗? 不过细想也是,以杨啸的真实背景和综合实力来看,弄帮派中那些阿猫阿狗还真没多大意思,既然袁卫东成为了他前进路上的拦路虎,把他当目标人选也是合理的。 “这样吧,袁卫东交给我吧,我带人把他给干了。” 关庆云又开始大包大揽。 这对他来说是很正常的想法。 要知道,袁卫东原本就是军统准备锄奸的目标之一,只是他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不如徐文德,军统才没有急于对付他而已。 现在既然他已经成为了杨啸的拦路虎,那军统出头把他干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这算是组织对杨啸的支持。 而且,在关庆云看来,别看袁卫东的实力比刚死去的徐文德要大,但在刺杀难度上却远不如徐文德,关庆云相信,这样的目标就算是他带人出手,成功的几率也非常大。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让还没在敌营站稳脚跟的杨啸去为难了。 杨啸却摇了摇头:“袁卫东不能这么快死,他一死,天津的整个赌行就乱了,这样反倒不利于我采取行动。” 他开始细细解释起其中的缘由。 确实,从表面上看,直接把袁卫东干掉是解决这只拦路虎的最好办法,可问题是这并不是杨啸真正想要的。 对杨啸来说,他要想在青帮崛起,有三点是不可或缺的,一是拥有强大的武力,二是有稳定可观的经济实力,三是逐步在江湖建立威望。 在这三点里,强大的武力杨啸可以慢慢积累,经济实力的建立却得往成为某一行业霸主的这个方向去想,因此他瞄准正是袁卫东的赌行霸主之位。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得抽丝剥茧般的一点一点去侵蚀,如果袁卫东突然死了的话,就会导致各方面的实力都盯上这块大肥肉,然后大家开始混战。 混战模式对杨啸是不利的,如果一个一个干过去的话,会让他树敌太多,那样反而不利于以后他的发展。 以他现在的实力来看,一点一点的去蚕食袁卫东的地盘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在蚕食袁卫东的过程中,他的威望也可以逐步树立起来。 这种方式才是一举两得的谋略。 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适合由军统出面来灭袁卫东。 “好吧,那就那你说的办。” 关庆云终于完全明白了杨啸的思路和计划。 至此,本次接头杨啸这边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轮到关庆云了。 关庆云从自己包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杨啸:“你读一读,看看能不能读懂。” 杨啸接了过去,细细读了起来。 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看不懂,这是啥意思?” 关庆云笑着问道:“你是温州永嘉人对吧?” 杨啸点了点头。 “那你用家乡话来读试试。” 杨啸立即试着读了起来:“中国国民党,系总理孙中山先生创立,历经艰难险阻,领导国民革命,建立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 奇怪的事发生了,当杨啸用地道的温州永嘉话来读这封信时,信的内容立即变成了国民党的党章。 “这是译码规则!我们之间要启用暗语来传递情报了?” 杨啸惊喜地问道。 关庆云点了点头。 他这次来跟杨啸接头,除了给杨啸送支票、建立死信箱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来约定新的情报传递方式:暗码情报。 暗码情报,这也是军统和杨啸之间整套独立联络方式的重要内容之一。 在特工的情报传递过程中,情报内容分为明码和暗码两种方式,比如说杨啸这次写给吴启民的情报内容就是明码,也就是明文。 明文有一个很大的隐患,那就是情报一旦被敌方截获,那所有的情报内容就会暴露无遗,很容易导致己方的溃败。 因此,如果具备条件的话,重要的情报必须要用暗码来写。 暗码和明码之间是需要翻译的,担当翻译工具的就是译码本。 比如说,军统特务处和天津站之间的电报往来,就需要采用军统预先设定的电码本来翻译。 而现在,杨啸和上线之间的联络也将采用一种特殊的译码本,那就是温州永嘉话。 这是一种难以破获的特殊译码本! 第93章 玩阴的 之所以说这是一种很难被破译的特殊译码本,这是因为温州话的特殊性。 温州话,是吴语的一种次方言,在民间又称为瓯语。 温州话真的很特别,温州虽然地处江浙范围内,温州话也属吴语的一种,但其在发音、用词和语法等方面都与其它吴语有着极大的区别,跟现在国内较为流行的北方官话更是有着天渊之别,根本就无法沟通。 就算是在温州范围之内,随着局部地域的不同,两种温州话在语音和词汇上也有略有偏差,以至于两种不同温州话之间的通话有时也很吃力。 “三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这是对温州方言纷繁复杂程度的形容,因此温州话被称之为中国最难懂的方言,没有之一。 试问,用如此难懂的方言来密写情报的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译码规则,并且碰巧又有人懂温州永嘉方言的话,这样的情报谁能翻译得过来? “厉害了,连这样的译码本都想得出来。” 杨啸由衷地赞了一声。 确实厉害了,有了这样的特殊译码本存在,他暴露的风险又小了很多。 关庆云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之所以得意,是因为这特殊的译码本就是他向吴启民提的意见,当然,为了能让这特殊的译码本发挥功效,吴启民又不得不特意找来了一位温州永嘉人来担任翻译。 现在,杨啸手里的这封信,就是那位翻译用温州永嘉话撰写的,用来检验这特殊的译码本能否发挥实效。 检验通过了。 “从现在起,我们之间的情报传递就采用这种特殊的暗码吧。” 得到吴启民授权了的关庆云立即就敲定了此事。 紧接着,关庆云立即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杨啸:“准备去银行吧。” 这是一张三万大洋的支票,也就是杨啸所申请的特殊活动经费。 因为杨啸的优异表现,在这方面吴启民一点折扣都没打。 “太好了!” 杨啸及时地把他的喜悦表达了出来。 随着他各项计划的快速推进,钱早就成了最让他头疼之事,现在好了,有了这三万大洋的存在,他终于又可以喘一口气了。 “接下来,我们该去趟银行了。” 关庆云又出言提醒道。 他指的是建立死信箱的事。 因为杨啸这边要沟通的事情有点多,而且两人还聊得很细,因此本次接头已耗费了相当长时间,而接下来还要一起去银行办保险箱,那耗费的时间就会更长。 这样不太好。 按照情报工作守则,接头讲究的是短平快,耗时太长会容易暴露。 杨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立即就收拾好东西,跟关庆云一前一后离开了利顺德大饭店,去向了同在英租界范围内的交通银行。 当杨啸正在为下一步的计划而忙碌时,有人却在为给他制造麻烦而忙碌,这人就是对他怨恨很深的孙明礼。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而杨啸却因为忽视,却把孙明礼这样一位小人给得罪狠了。 孙明礼心里确实是憋这一口气,很深的一口气。 他原本在新明赌场干得好好的,谁知突然却杀出个杨啸,开始取代不怎么管事的菊田来把控了新明赌场的话语权。 杨啸把握了新明赌场的话语权也就罢了,那口气孙明礼忍了,可让他无法容忍的是,他竟然又空降来了一位经理,还没对他这位原经理做任何安排…… 试问这口气孙明礼如何能忍? 实在忍不了那就想办法出这口恶气。 怎么出? 孙明礼知道,明着跟杨啸斗的话,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那就玩阴的! 小人的逻辑就这么简单。 孙明礼把突破口放在了新来的经理方同文身上,他敏感地意识到,一个曾经在天津叱咤风云的赌场大老板,竟然肯屈就新明赌场这样一个小地方来当经理,其中必有漏洞可挖。 因此,在当天下班后,他立即就拉上了郑长东去喝酒,然后在喝酒的过程中巧妙地把整个同文俱乐部的故事挖了出来。 方同文的仇家竟然是袁卫东! 孙明礼大喜。 他立即就知道该怎么去出这口恶气了。 身为赌行之人,孙明礼当然知道袁卫东在整个赌行的地位,他还知道,当时新明赌场刚开业时,袁卫东还曾经派人来打过主意,想以罩场子的名义来收干股,只是因为菊田的背景太大才没让他得逞。 现在机会来了。 新明赌场现在不是杨啸成为大股东了吗? 如果自己再去袁卫东那边稍稍挑拨一下,袁卫东是不是又可以上门来找点麻烦呢?当然,因为菊田的影响还在,袁卫东明着来砸场子要干股估计是不敢的,可袁卫东未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还有,现在方同文不是来新明赌场了吗? 如果自己在这上面做点文章的话,说不定就会有大戏上演! 为了能出口恶气,为了能恶心到杨啸,为了给自己制造再次上位的机会,孙明礼准备玩狠的了。 今天一早,孙明礼还是先到了新明赌场,可当他发现杨啸这个活阎王没来时,他立即就坐不住了,准备出门去实施他的计划。 当然,现在他头上压着的可不止杨啸这活阎王,还有方同文这位新任的经理,因此孙明礼想出门的话,必须要请假。 这也是让他很不爽的地方。 原本自由自在的他,现在却被多人管制,这种日子怎能让他忍受? 越是这样,孙明礼就越想尽快出这口恶气。 当然,心中有数的他自然沉得住气了,为了麻痹对方,他规规矩矩地去找方同文请假:“方经理,赌场的装修上还有些杂事,我出去跑一跑。” 孙明礼的态度非常的恭敬。 说实在的,他这种恭敬的态度其实是有些反常的。 这样的反常,方同文这样的老江湖当然能察觉出来,但不管方同文再有经验,他也想不到孙明礼肚里竟然包藏祸心,而且这么快就会去实施。 因此,方同文很友好地同意了:“孙经理,去吧,辛苦你了。” 孙明礼窃喜,他一出新明赌场,立即就直奔旭日会所而去,他知道,那里是袁卫东的大本营,他想挑拨离间的话,得从那里下手。 第94章 大肥羊 以孙明礼的身份,想直接见到袁卫东这种大佬是有点难的,但孙明礼根本就没想过去找袁卫东。 对孙明礼来说,杨啸他惹不起,袁卫东他更是惹不起,现在他要在袁卫东和杨啸之间挑拨离间的话,其实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此事得智取! 因此,孙明礼想找的并不是袁卫东,而是袁卫东手下的得力干将,旭日会所的经理鲁山。 对于鲁山,孙明礼当然不陌生,当初袁卫东想打新明赌场主意时,负责出面的就是鲁山,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 可孙明礼到了旭日会所后,也还是没有直接去找鲁山,而是在旭日会所的赌桌上玩了起来。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为了避免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了避免惹不必要的麻烦上身,孙明礼必须把这事办得不露痕迹。 不出孙明礼所料,鲁山很快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哟,孙经理,稀客啊,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玩了?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是不是看不起兄弟我啊?” 一见面,鲁山便开始抱怨孙明礼不够意思。 当然,这是客气的说法。 虽说旭日会所比新明赌场的规模要大上很多,可跟新明赌场打过交道的鲁山知道,新明赌场的背景有点不太好招惹,所以他面子上得跟孙明礼客客气气。 鲁山有点弄不明白的是,孙明礼也是干这个的,明明知道十赌九输的道理,为啥今天却来旭日会所赌上了呢? 这正是他出现在孙明礼面前的原因。 孙明礼却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兄弟我都快成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了,哪还是什么大忙人?” “怎么啦?” 鲁山好奇地问道。 “唉,兄弟我现在是有苦难言啊,算了,还是不说了。” 孙明礼又叹了一口气,故作郁闷地卖起了关子。 他这么一来,反倒把鲁山的好奇心更加勾起来了,他立即就揽上了孙明礼的肩膀说:“来来来,别玩了,去兄弟办公室坐坐,我让人上几个菜,咱们好好喝上一杯。” 毕竟是大赌场,旭日会所的服务比新明赌场上档次得多,这里还向赌客提供餐饮服务,因此鲁山想让孙明礼酒后吐真言的话,根本就不用去别的地方。 孙明礼窃喜,他半推半就地从了鲁山。 两人很快就在鲁山的办公室喝上了。 “唉,兄弟我现在真的是有苦难言啊!” 几杯酒下肚之后,孙明礼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怎么啦?跟兄弟好好说说。” 鲁山非常配合。 “兄弟,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的新明赌场已经不是以前的新明赌场了,换老板了,准备玩大的了!” 孙明礼故意先透露了两点鲁山很感兴趣的消息。 换老板了! 准备玩大的! 这两个消息确实勾起了鲁山的兴致,他立即就故作好奇地问道:“换老板了?准备玩大的?” “嗯,新明赌场改朝换代啦,新老板换成了一个叫杨啸的外来富家子弟,他一来,立即就把赌场关了,开始改造装修,准备把规模弄大。” 孙明礼又装作借着酒意吐露了一点很有效的信息。 当然,为了把水搅浑,让袁卫东没了顾忌,他故意没提菊田智江还是赌场股东的事。 孙明礼的计谋是很有效的。 鲁山一听到这一信息后,心里立即就打起了小算盘。 外来富家子! 准备砸钱把新明赌场玩大! 这样的信息一摆到鲁山面前,跟一块大肥肉摆到饿狼面前没啥区别。 袁卫东是靠什么混到现在的模样的? 靠巧取豪夺。 尤其是在赌场这一块,没点背景的人要是没得到袁卫东的许可就想涉足这一块的话,基本上就不会有好下场。 作为袁卫东的心腹,鲁山当然知道袁卫东的行事风格,因此在他看来,一个不知深浅的外来富家子,敢不识好歹地在赌行玩大的,这跟送上门的大肥羊有啥区别? 这样的大肥羊绝不能轻易放过! 这是鲁山现在的想法。 当然,这样的想法他是不会轻易在孙明礼面前表现出来的,而且,为了确定这是不是大肥羊,他还得继续从孙明礼这里挖有用的信息。 “新明赌场准备扩张?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看来要不了多久,新明赌场就会赶超我们旭日会所了,我以后再见到你,也得叫你孙大经理才行了!” 为了从孙明礼这里打探到更多有用的信息,鲁山开始故意刺激他。 这正中孙明礼下怀。 “唉,还孙大经理,说不定再过几天,我连这份工作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孙明礼故意开启了倒苦水模式。 “怎么啦?” “还不是杨啸那个败家子,不知怎么就看我不顺眼,还没来几天,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叫方同文的人,把我经理的位置给取代了。” 孙明礼把最为重要的一点信息给透露了出来。 “方同文?他跑新明赌场当经理去了?” 一听到这个十分敏感的名字,鲁山立即就警觉了起来。 他不可能不敏感。 作为一个很早就跟着袁卫东之人,鲁山对于袁卫东和方同文之间的恩怨再清楚不过了,他也很清楚他现在管着的旭日会所的来由。 “怎么?你认识这个叫方同文的?” 孙明礼继续装不知情。 鲁山却停了下来,没有立即接话。 他在评估继续应付孙明礼的必要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袁卫东和方同文之间的恩怨,其实是上不了台面的,因此鲁山也没脸大张旗鼓地来宣扬这段往事。 还有,在鲁山看来,孙明礼如果没了菊田这座靠山,然后又在新明赌场失势的话,那这人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垃圾货色,根本就没资格跟他来平起平坐,更别说还要自己用好酒好菜来招待他。 那就没必要继续应付了。 “孙经理,关于方同文的来头,你随便找个天津的老人就能打听到了,我就不同你多说了。还有,一会袁爷还要见我有要事吩咐,可能今天就没时间陪你继续喝了。” 鲁山干脆搬出了袁卫东来下逐客令。 他说的其实是半真半假。 袁卫东要见他是假,他要见袁卫东是真。 既然他从孙明礼口中获知了如此重要的信息,那鲁山当然得在第一时间里向袁卫东汇报。 一个大仇家和一只大肥羊搅和到了一起,这么重要的信息马虎不得。 孙明礼立即就腹诽了一句:势利眼。 他再次体会到了失势的残酷。 不过此时他的内心却是在狂喜:这挑拨离间之计终于成了,杨啸,你就等着吧! 第95章 讲规矩 在打发走孙明礼之后,鲁山第一时间就去了袁卫东的办公室。 早在十年之前,当袁卫东得手同文会所后,第一时间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大本营,并在这里设置了豪华的办公套间,因此鲁山去见他并不费周折。 “袁爷,我有方同文的消息了。” “方同文?他不是躲在老不死身后做事吗?” 因为鲁山是跟了他十几年的亲信,袁卫东在他面前说话根本就无需顾忌。 老不死指的是白云生。 从表面上来看,白云生是袁卫东的师父,可袁卫东当初之所以拜师,完全是冲着褚玉璞那座靠山去的,白云生其实并没有帮到他太多什么,也没教过他啥特别本事。 这种建立在利用关系上的师徒感情当然谈不上有多深。 而且,白云生还有让袁卫东很不爽的地方,那就是他仗着自己的师父身份,喜欢经常性地对他指手画脚,让他去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比如说庇护方同文。 这种严重违背袁卫东意味、有损他利益的事一多,袁卫东当然不爽,若是褚玉璞还在的话,袁卫东也就忍了,可褚玉璞一死,那袁卫东还用得着真的对白云生毕恭毕敬吗? 因此,白云生和袁卫东的师徒关系早就只维持了一个做给别人看的名分,一转身,袁卫东就称白云生为老不死的。 “我刚才听孙明礼说,他到新明赌场当经理去了。” 鲁山赶紧把消息来源透露了出来。 “哦,他胆子又变肥了?不怕我要了他的小命?” 袁卫东皱起了眉头。 在袁卫东的这一辈子里,扎他心的事其实并不多,第一件是被褚玉璞抓,差点把小命都弄没了,第二件,应该算是方同文之事了。 在袁卫东看来,方同文的存在,是自己崛起路上的一大耻辱。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当初方同文作为他在赌行崛起之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他原本可以将此事处理得更加漂亮的,可因为白云生的介入,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一大半。 别看他最终还是得手了同文会所,也搜刮过方同文的家,可袁卫东知道,方同文资产的大头应该是存在银行。 那可是四五年赌场巨额财富的积累,外加方家的老本,价值远比同文会所要大得多。 可因为白云生的介入,让袁卫东错失了巨额财富。 错失巨额财富其实是次要的,以袁卫东现在的身家,他已经不太把方家那点资产看在眼里了。 重要的是方同文的存活。 只要方同文还存活在这世,他就在提醒大家,袁卫东的发家史是见不得光的。 这才是袁卫东最不爽的地方。 因此,方同文一直是袁卫东的心头刺,若不是白云生的庇护,袁卫东早就取他小命了。 “听说新明赌场换老板了,新老板是一个外来的富家子弟。” 明白袁卫东心意的鲁山又加了一句。 “哦?” 袁卫东立即就真正动容了。 听了这一句话后,他不可能不动容。 在没听到这句之前,袁卫东就算知道方同文去了新明赌场,他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因为他知道,新明赌场的幕后老板菊田好像比白云生更不好招惹。 关于这一点,早在他当初派人去试探新明赌场就已经知道,在当时,他最大的靠山小宫喜久就曾郑重其事地警告过他:如果不是嫌命长的话,就不要去招惹新明赌场。 菊田是一个连小宫喜久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因此,有菊田在,就算袁卫东明知方同文到了新明赌场,他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袁卫东立即问道:“换老板了?老板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 “新老板叫杨啸,才二十来岁,听说是江苏人,刚来天津不久。至于其它的,我还没打听到,孙明礼也就知道这么多。” 这些内容鲁山早就从孙明礼嘴里挖了出来。 袁卫东立即又皱起了眉头。 他在琢磨杨啸的来头。 按道理说,以他袁卫东现时在天津赌行的地位,他人想在天津涉足赌行时,必须来他这里拜码头,征得他的同意才行的。 那杨啸为啥没来? 这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二愣子? 还是他有可以不把他袁卫东放在眼里的大靠山? 因为消息太有限,袁卫东有点琢磨不透,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杨啸竟然会是他的同门师弟。 这其实是正常的。 关于杨啸拜白云生为师之事,毕竟才过去两天,杨啸自己这边还从未对外说起过,而白云生那边,也还正在帮杨啸筹备人手,同样还没有对外正式公布。 因此,这事仅有有限的几人知道。 这几人里当然不包括早已和白云生貌合神离的袁卫东。 这就有意思了。 那边杨啸正在打袁卫东的主意,而这边袁卫东也瞄上他了。 正如孙明礼所料,一听说杨啸是个新抵天津的富家子,一向巧取豪夺惯了的袁卫东立即就心痒痒的了。 外来富家子。 大肥羊! 再加上方同文的存在,就更是让他按捺不住了。 袁卫东立即就吩咐道:“你派几个人去一下新明赌场,跟他们讲讲规矩。” 讲规矩! 这是袁卫东对同行巧取豪夺的一贯试探做法。 巧取豪夺也是讲究方式方法的。 袁卫东虽然是天津赌行大佬,在天津赌行有很大的话语权,但他也还是无法做到只手遮天,一旦碰上那种背景深厚的人物,他也还是只能绕着走。 如何确定对方背景是否深厚? 派人上去讲讲规矩就知道。 所谓讲规矩,就是当袁卫东盯上一家赌场时,他就会先派人上门拜访,跟对方谈看场子要干股的事。 没有谁愿意把口中的肥肉吐出来。 如果对方真有背景的话,面对袁卫东的无礼要求,对方当然会在第一时间把背景亮出来,如果对方的背景强到连袁卫东也招惹不起的话,他知难而退就是了,那样还不至于伤了和气。 如果对方没背景,或者背景不够强大的话,那就对不起了,要么乖乖地交出干股或交保护费,要么就等着赌场被砸。 这叫先礼后兵。 凭借这种方式,袁卫东很快就积累了巨额的财富。 “是,我亲自带几个人去谈谈。” 因为知道方同文对袁卫东的重要性,鲁山主动揽下了这件他很久没干过了的小活。 他决定亲自去会会杨啸。 鲁山很快就带着四名打手出现在了新明赌场。 第96章 来者不善 真的有点巧,当鲁山带人出现在新明赌场的院子门口时,杨啸也刚从英租界坐黄包车返回。 大家就在院子门口遇上了。 鲁山其实看到了杨啸的存在。 但杨啸的样子太过于普通了,他虽然是西装革履的,可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因此鲁山只是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在鲁山看来,既然新明赌场的新老板是富家子,那出行必定是随从、保镖无数。 因此,鲁山直接无视了他身后的杨啸,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带人踏进了新明赌场。 杨啸原本是准备回办公室的,看到这来势汹汹的一幕后,立即就改变了主意,也慢慢地跟着往赌场门口走去。 鲁山等人在赌场门口并没遇到任何阻拦。 新明赌场的一楼此时刚装修完毕,还在做重新开业的准备工作,因此门口暂时无人据守。 碰巧景成春此时就在一楼赌场内。 在天津城内,景成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但鲁山却算得上是一个人物,在日租界内更是有很多人都认识他。 景成春当然也认识鲁山。 他知道,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所以他立即就迎了上去:“鲁经理,欢迎大驾光临。” 景成春表现得有礼有节。 可在鲁山看来,景成春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当然不屑于跟这样的小人物讲客气,于是他立即就倨傲地说道:“你们老板呢?让他出来见我。” 这态度稍稍有些无礼。 他一无礼,景成春也就没那么客气了,立即也不咸不淡地回道:“鲁经理,我们老板不在,您找他有事吗?” 鲁山虽然不太好惹,可已经已知晓杨啸底细的景成春并不怎么怵他,因此立即采取了标准的拦客方法。 一来,杨啸此时还没进赌场的门,景成春确实不知他已回来。 二来,就算杨啸在,那也不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景成春必须问明来意才行。 鲁山稍稍有点不爽了。 他为景成春的态度而不爽。 如果对方不认识他,那这种不咸不淡的拒客方式还可以理解,可对方明明认识他。 认识他还敢这么无礼? 这人胆子有点肥! 如果是在别的场合,鲁山碰上有不起眼的小人物敢这么无礼对他的话,他肯定会发飙,立即就会让手下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可今天不同。 今天他是来讲规矩的,因此气势可以摆出来,但在见到正主并摸清楚对方的背景之前,却不宜轻易起冲突,因此他皱了皱眉,立即就板着个脸说道:“那你们孙经理呢?叫他出来见我。” 鲁山这是在表示对景成春的不屑。 他也故意假装不知方同文的存在,转而找上了新明赌场原来的经理孙明礼。 在鲁山眼里,起码要孙明礼这一级别的人才有资格跟他对话。 “孙经理也外出了,要不您下次再来?” 景成春的语气也更冷了,他甚至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他当然不会太客气。 在方同文出现后,景成春已经知晓了方同文跟袁卫东之间的恩怨,也已经知道了杨啸有对付袁卫东的打算,因此他当然没必要去热脸贴鲁山的冷屁股。 还有,他本能地察觉到,鲁山突然带人来这里,很有可能是冲方同文而来的,因此他也故意没搬出方同文来应付。 气氛就这么僵住了。 景成春的不客气立即就把鲁山弄得尴尬至极,让他进退两难。 就这么走了? 那样会弄得他完不成任务不说,还很伤面子。 要不直接发飙? 好像也不妥。 他今天是来讲规矩的,在没摸清楚新明赌场新老板的底细之前,轻易发飙的话,万一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太好收场了。 那怎么办? 鲁山又皱了皱眉,很不爽地问道:“孙明礼还没回来?一个多小时前他可是从我那里离开的,说是要回来处理事情。” 无奈之下,鲁山只好将孙明礼给卖了。 他说的倒是大实话,在一个多小时前,他把孙明礼打发走时,孙明礼确实说过要回新明赌场的。 “抱歉,孙经理确实还没回来。” 对于鲁山刚才这一句,景成春倒没多想,他只是固执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说的又是大实话。 听到鲁山这句话的可不止是景成春,还有一直站在门口偷听的杨啸。 因为发现了鲁山一行人的来势汹汹,因此杨啸当时立即就跟了过来,只是他并没有立即进赌场,而是站在门口偷听了起来。 关于鲁山和景成春之间的对话,他差不多听了个完整。 这一听,他立即就听出了一些问题来。 首先是关于鲁山的来头。 尽管他还不知道鲁山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这人应该算个人物,在天津这里有点身份和影响力。 这一点,他从鲁山来势汹汹的气势和他对景成春的倨傲就能推断出来。 但他也知道,鲁山虽然有身份有影响力,但名声一定不怎么样,否则的话,景成春对他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由此可以推断出:来者不善! 这就让杨啸纳闷了,他来天津后,基本上还不认识什么人,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那这几个人为啥会来者不善,还指明了要找自己? 莫非是来敲诈勒索的? 可问题是,谁活腻了,胆敢来菊田的场子敲诈勒索呢? 除非对方知道换老板了,这场子不再归菊田管了。 那对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听了鲁山刚才的那句话,他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原来是孙明礼干的好事! 尽管杨啸并不知道孙明礼跟鲁山说过什么,但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唉,看来自己对人还是不够狠,让那些阿猫阿狗敢背地里兴风作浪啊! 杨啸感慨了一番,又耐心等待事情的后续发展。 此时,鲁山的不爽已经到了极致。 在天津这个地方,敢给他脸色看的,只有日本人,以及少量大佬级人物,其他人见到他后,只会笑脸相迎、毕恭毕敬的,哪敢如此不咸不淡的冷落他? 不爽之下,鲁山准备撤了,他不想继续在这里自讨没趣。 但走之前,面子是要找回来的。 “等你们老板回来了,立即让他去旭日会所见我,否则后果自负。” 鲁山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对于他来说,这话已经算很客气的了,如果不是还没摸清楚杨啸的底细,依鲁山的脾性,会直接飙狠话,甚至是直接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在鲁山看来,他这样已经是给对方留面子了,对方理应识趣才对。 但这次他却错了。 景成春平时虽然低调,但骨子里却是一个很自傲的人,再加上他现在又有点有恃无恐,因此根本就不想吃鲁山这一套。 “抱歉,我们老板很忙的,未必有空去见你,鲁经理如果真有事的话,请晚点再来。” 景成春的话还是这么不冷不热。 可他这种不冷不热的话在鲁山听来,却是极不给他面子的,一向骄横惯了的他哪里忍受得了? 忍不了就无需再忍。 冷冷地盯着景成春看了一眼后,鲁山的嘴里终于飙出了一个字:“砸。” 第97章 敲竹杠 江湖是一个很讲面子的地方,尤其是像鲁山这种在社会上已经有了一定名声的帮派之人,啥都可以丢,但面子不能随便丢。 尤其是现在。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代表袁卫东而来,如果今天这事一传出去,丢的可不止是他的面子,还有袁卫东的面子。 他的面子丢了倒也罢了,袁卫东的面子是随便能丢的吗? 因此,忍无可忍之下,鲁山终于下了砸场子的命令。 当然,跑去别人的地盘砸场子,是要有底气的,稍有不慎,就容易吃大亏。 但鲁山自信他有这个底气。 袁卫东凭啥有今天的名气和地位? 当然是靠打出来、砸出来的,在袁卫东崛起的过程中,他的人砸过的场子可不在少数,而鲁山作为跟随他最早的亲信,曾经是带人砸场子的主力,只是后来位高权重了,才很少再亲自去干这种事。 鲁山并不觉得砸个场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换做是在七八年之前,他们砸场子时偶尔还会遇到一些不开眼的反抗,最终还需要费番周折才能摆平,可到了后来,当袁卫东声名在外后,就很少有敢反抗的了,一个个只能乖乖就范。 反抗的后果很严重。 因此,就算鲁山只带了四名打手过来,而新明赌场内的人看似不少,鲁山也是无惧的。 随着鲁山的这声令下,他带来的四名打手动了,其中一名抄起了他附近赌台旁的一张椅子,狠狠地向赌台砸去,另外三人则走向了更远处的赌台、收银台,准备把里面砸个稀巴烂。 可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 是枪声! 与此同时,刚才砸过赌台的那名打手,此时却突然捂着自己的右胳膊大叫了起来,鲜血也立即从他捂伤口的左手指缝里冒了出来。 所有人立即就停住了,都扭头看向了门口。 鲁山也扭头看了过去。 他立即就脸色大变。 因为他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西装革履的他手里正举着一把枪,而枪口的方向正是指着他。 是他! 惊恐中,鲁山认出来了,这是他在门口碰到过的那名下黄包车的年轻人。 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鲁山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开始思考如何来应对眼前的局面。 对方手里有枪,而且保险还是打开的,随时有可能再次开枪。 对方敢开枪吗? 敢! 刚才的那一枪就是证明。 如此看来,对方是一个很嚣张、行事无所顾忌的人。 这就麻烦了,如果对方真敢再次开枪的话,那他的小命就没了。 必须先震住他! 鲁山立即就开口了:“敢伤袁卫东袁爷的人,你胆子不小。” 关键时刻,他只能扯袁卫东的大旗来唬人。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枪响。 鲁山的话音刚落,门口的西装青年手一摆,枪口一转,另一名手里还拎着椅子的枪手又中枪了。 “哐当”一声,椅子从打手的手里跌落到了地上,那么打手立即也捂住自己的手腕大叫了起来。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又一幕,鲁山立即就傻眼了。 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袁卫东的名声也唬不住他。 这是个狠人。 不是一般的狠! 就这么两下,他带来的四名手下立即就废了两人。 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对方的枪口又指向了他。 鲁山的脸色顿时就变得苍白,到了这个时候,他不敢再随便开口说话了。 就在此时,门口的青年开口了:“敢来砸我杨啸杨爷的场子,胆子不小。” 鲁山更是无语了。 杨啸,杨爷!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他要找的正主,而且这名正主似乎还没把袁卫东放在眼里。 关于这一点,从对方把他说过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就是证明。 这简直就是对袁卫东的藐视。 还有,对方手里有枪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对方敢肆无忌惮地开枪。这可是在日租界范围内,没点背景的人有枪也不敢随便开,否则会有大麻烦。 莫非今天真踢到铁板了? 鲁山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的不安是对的。 对杨啸来说,当他听到鲁山叫他去旭日会所时,他就已经听出来了,来者是袁卫东的人。 太好了! 他原本就有拿袁卫东来当垫脚石之心,只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他才没开始行动而已,现在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他岂会错失这个机会? 因此,当鲁山发出“砸”的指令后,他立即就拔枪出现在了赌场门口。 这是一种保护场子的本能反应。 要知道,赌场一楼现在刚装修完毕,原本是打算收拾收拾,然后后天重新试营业的,如果就这么让人给砸了的话,这还怎么营业? 还有,东西被砸坏了是小事,可若是名声被砸了呢? 以后还怎么让杨啸在江湖混? 于是杨啸本能地拔枪了。 可当他站在门口的那一刻,他却冷静了下来。 他原本是有机会阻止对方砸第一下的,可他却故意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砸了下去,把新购置的赌台砸出来一个大窟窿才开枪。 这场子要是不被砸,他怎么有机会去找袁卫东的麻烦? 这又是一种本能的思维。 杨啸知道,他要想找袁卫东麻烦的话,就得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为了这个借口,他得没事找事,小事搞大。 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这两声枪声一响,整个赌场的人都被惊动了,除了原本在一楼的少量赌场工作人员外,方同文、郑长东等在二楼盯装修的人也听着动静赶了过来。 眼前的这一幕让所有人震惊。 袁卫东的得力干将,旭日会所的经理鲁山竟然被杨啸用枪指着,吓得脸色发白,除此之外,现场还有四个打手也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其中两个还受了伤。 这活阎王真彪! 所有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唯有方同文看到这一幕后,眼睛里散发出了亮光,一脸期待地看向了杨啸。 杨啸瞟了方同文一眼。 他原本还在想接下来该怎么玩,可看到方同文后,灵感却突然来了。 袁卫东不是喜欢巧取豪夺吗? 自己是不是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起身呢? 这场子被砸了,总不能被白砸吧? 得让袁卫东付出点代价才行。 于是他立即把枪口垂了下来,转向了景成春,下令道:“搜身,把他们关起来,谁敢反抗就直接把手脚打断。” 接下来,他准备敲竹杠了。 第98章 把水搅浑 杨啸这敲竹杠之心一起,立即就难以抑制。 怎样来钱最快? 当然是巧取豪夺。 经营赌场利润虽大,但以新明赌场现在的规模,如果单是凭一楼的经营收入的话,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能有个万把块大洋就很了不得了。 巧取豪夺不一样,嘴皮子轻轻一张,说不定就是巨额财富,就好比说当初的袁卫东,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同文会所就轻松到手了。 这种财富来得实在是太快! 不过对杨啸来说,他的真正用意却并非是纯粹的为了敲诈勒索,而是想借这个机会来试试天津的这潭水到底有多混。 袁卫东是那么好敲诈勒索的吗? 当然不是。 这可是一个在天津混了十几年、已树大根深的江湖大佬,而杨啸只不过是一个刚抵天津、还毫无实力的新人,虽说他背后有菊田撑腰,可袁卫东背后就没人吗? 如果杨啸真的狂妄得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的话,那他一定是个短命鬼。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原因很简单,一潭并不清澈的水,要想知道水深水浅,那一定得亲自试过才行。 因此,杨啸想通过敲竹杠这种方式,来试很多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想试菊田的能耐和影响力到底有多大,对他有多支持。 他想试袁卫东的实力和背景,以及对此事的反应和态度。 他想试天津的各路牛鬼蛇神对此事的态度。 …… 能不能敲成竹杠,这一结果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过程中的各种反应,只有把水搅浑了,杨啸才明白自己下一步该去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所以,他又准备玩大的了。 只是杨啸这么一玩,又把鲁山给吓到了。 谁敢反抗,直接把手脚打断! 这样的命令,就算是他这种混了很久江湖之人,也不敢随意去下这样的命令。 要知道,对方明知道他们是袁卫东的人,再下这种命令的话,摆明了是没把袁卫东放在眼里。 对方这么牛、这么彪? 此时此刻,鲁山开始后悔下达砸场子的指令了,他没想到,那个指令一下,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发展到了他无法收场的地步。 看来,这个亏今天是吃定了,如果对方真的很有背景的话,这个场子以后能不能找回来还不好说。 唉,在天津混了这么就,没想到今天却在阴沟里翻船了。 鲁山顿时心里一阵凄凉。 景成春倒没多想,在他看来,杨啸如果不这么彪才是不正常,于是他立即向郑长东等赌场护卫招了招手,开始执行杨啸的命令。 杨啸之前的那两枪及刚才的那句话起效果了,尽管对被搜身这种方式很感屈辱,鲁山也还是不敢有任何不合作或抵触反应,生怕杨啸又抬枪射他。 至于他所带来的四名打手,则更是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了。 两支枪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快从五人身上搜了出来,其中一把还是从鲁山身上搜出来的。 事实证明,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有枪没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可怕,还得看拿枪的人,如果拿枪的人胆子不够肥、人不够狠的话,枪其实就是废铁一团。 很显然,在刚才的这场交锋中,鲁山败给了杨啸的狠。 等几人被搜完身后,杨啸挥了挥手,又指着鲁山说:“把他带我办公室去,其他人关起来。” 接下来该实施具体的敲诈行动了。 不过在开始敲诈之前,杨啸还要解决一件事情。 在之前鲁山的言语中,杨啸听出了一点问题,那就是新明赌场出了内奸,可能是心存怨恨的缘故,孙明礼好像把他给卖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若不是孙明礼把他给卖了,袁卫东和鲁山怎么会知道新明赌场换了老板?鲁山怎么会这么快又这么肆无忌惮地找上门来? 内奸! 这是做特工的人最不能容忍的,杨啸必须先弄清楚这件事,以绝后患。 “走吧,鲁经理。” 景成春皮笑肉不笑地对还在呆滞中的鲁山说了一声,此时的他心里颇感痛快。 无奈之下,鲁山木讷地跟上了景成春。 杨啸却朝方同文说道:“你也来。” “是,杨爷。” 方同文心里一喜,立即就跟上了。 要问刚才这一幕发生后谁最开心?当然是方同文。 要知道,方同文之所以死心塌地来跟杨啸,目的就是想赌一把,赌自己能从杨啸身上找到报仇的希望。 谁知才过去一天时间,杨啸就以实际行动在向他证明,无人敢惹的袁卫东在其眼里啥都不是。 这鲁山是什么人? 当年代表袁卫东来向他索要同文会所的主凶之一,也很可能是方家灭门惨案的主凶之一,这个人方同文化成灰都认得。 可就是这么一个让方同文默默地容忍了很多年的狠人,如今在杨啸面前却吃了瘪,乖得像只兔子似的。 这样的场面怎能让方同文不开心? 更让方同文开心的事,现在杨啸准备进一步处理鲁山时,又把他叫上了,并没打算避开他。 这说明什么? 杨啸这是在向他表明态度,坚定地为他撑腰。 “爷,小的无以为报,只能为您做牛做马了,有任何事您尽管吩咐,决不推辞。” 因为感激,方同文又凑到杨啸身边压低声音开始表忠心了。 杨啸却停了下来。 他有点不习惯方同文这种奴颜卑膝的态度。 他在想,是什么让一个曾经心高气傲、意气风发的才子、赌场大老板变成现在这模样? 是大仇未报的忍辱负重吗? 这种奴颜卑膝并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郑重地说道:“方同文,你搞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个低声下气的你,而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方同文,只有那个方同文才能真正帮到我,你记住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 方同文愣住了。 确实,在过去的这近十年里,被袁卫东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为了留着自己的小命来寻找复仇的机会,他开始改变自己去小心翼翼地对待每一个人,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小心翼翼的时间一长,他也就慢慢习惯了,可今天他发现,自己好像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样真的不好吗?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又跟上了杨啸的脚步。 他知道,接下来应该会更精彩。 上架感言 意外接到编辑通知,说本书今天得上架,既然要上架了,照例得来个上架感言。 这通知确实有点意外。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老黑第一次写谍战文,在严重缺乏经验的前提下,本书虽然有过慎重的构思,但还是出现了前期铺垫比较多、剧情推进得比较慢的问题。 受此影响,本书前期也没啥推荐,到目前为止收藏数也才可怜的三四百,以这样的收藏上架,成绩的惨淡可想而知。 成绩好不好老黑倒没太在意,按老黑的想法,就是将本书按原有的构思认真写下去,先免费写个三四十万字,等剧情更精彩再考虑上架问题。 唉,谁知上架通知就这么突然来了。 算了,上架申请编辑已经报上去了,想撤回都撤不了啦,那就这样上架吧。 抱歉,喜欢本书的朋友以后得掏点小钱了,还望大家继续支持。 请相信我,精彩在后头。 第99章 攻心为上 在情报工作中,审讯也是一门学问。 在这方面,杨啸绝对是专业的,因为这不仅是警察专业的必修课程,在他所经历的两届特工特训班中,更是重点训练内容之一。 现在,他就要“审讯”鲁山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山现在算是他的俘虏,但他也知道,在他跟袁卫东彻底撕破脸之前,对于鲁山这种重量级的人物,是不适合采用严刑拷打等极端手段的。 但这难不倒他,因为杨啸知道,审讯讲究攻心为上。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人是什么来头?” 一进办公室,他就指着鲁山问景成春和方同文。 杨啸虽然在赌场门口偷听了好一会,但只听了个大概,并不完全清楚鲁山的具体身份。 “他叫鲁山,是袁卫东的得力干将,也是旭日会所的经理。” 回答他的是方同文。 在杨啸刚才点拨过他一次之后,现在方同文的态度终于有所变化,语气里不再带有奴颜卑膝的味道。 杨啸点了点头。 方同文的这一句听似很平淡,但却隐含深意,最起码杨啸能听出来方同文对这人的恨意。 不是好东西! 杨啸心里有数了,他开始考虑接下来应该怎样从鲁山口中套话。 还是攻心为上吧。 他立即就转向了鲁山,说:“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鲁经理,怪不得敢这么嚣张,敢来砸我的场子。” 鲁山现在很纠结。 按照正常的逻辑,此时他就算落难了,成为了杨啸的“俘虏”,那也还是得表示出江湖人士的“硬气”,在言语上不能服输,否则一传出去就会很没面子。 毕竟他是袁卫东手下的大将,他丢面子的话,同样会抹了袁卫东的面子。 但他现在却不敢说狠话。 开玩笑,面对这种动不动就拔枪往人身上招呼的家伙,他哪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要不服软? 那也不行。 他一开口服软的话,更加会抹袁卫东的面子。 无奈之下,他只好要紧嘴皮子,啥也不说。 他不开口也是没用的。 杨啸又问道:“怎么,现在觉得很憋屈?” 鲁山还是紧闭嘴唇,尽管他确实觉得憋屈,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憋屈就对了!你以为新明赌场是这么好砸的吗?难道袁卫东没有告诉过你,这里的老板连他也惹不起吗?” 杨啸抛出了很关键的一句。 这下鲁山真的有点憋不住了。 从杨啸的这句话里,他似乎听出了一些不对。 这里的老板连袁卫东也惹不起?可他明明是袁卫东派过来试水的啊! 问题出在哪呢? 于是他冷笑了一声,开口试探道:“连袁爷也惹不起?你太高看自己了吧!” 既然杨啸愿意跟他讲道理了,鲁山倒也不那么担心对方再动不动就拔枪了,所以出言又开始稍稍放肆起来。 “我?我倒是一般般,虽然我不把袁卫东当一回事,但他暂时还不至于怕我。” 杨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为了能顺利从鲁山嘴里套出他想要的话,他又准备把菊田搬出来了。 这是必要的。 在此之前,他一直有一个问题想不通,那就是鲁山哪来的胆子敢砸新明赌场的场子?当菊田不存在? 想来想去,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鲁山被人蒙蔽了,以为新明赌场彻底转手了,菊田不再是这里的老板。 而根据之前的信息,蒙蔽他的很可能就是孙明礼,这也正式杨啸想确认的,因此他必须把菊田搬出来攻心。 还有,一会他要想顺利敲竹杠的话,也还是得把菊田搬出来扯大旗。 只是杨啸这么一扯,又把鲁山给弄糊涂了,他纳闷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告诉你这里只有一个老板的?” 鲁山立即就傻眼了,他疑惑地问道:“你是说菊田先生……?” “没错。” 杨啸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鲁山立即就傻眼了。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这里真换老板了,那新老板杨啸再牛,凭袁卫东的身份和地位,那也还有挽回的可能,可若是菊田还是这里的老板的话,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菊田可是袁卫东根本就不敢惹的存在。 麻烦了! 鲁山立即就惊叫了出来:“不可能,孙明礼明明说这里换老板了的!” 杨啸想要的答案就这么轻松得到了。 他也不废话,直接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给菊田拨了过去。 “菊田先生,赌场被人砸的,是袁卫东派人来干的。” …… “嗯,具体情况我晚点再跟你说。” 在知会了菊田智江一声后,杨啸很快就挂了电话。 鲁山的脸色立即就变得苍白。 他终于明白杨啸之前为啥敢如此有恃无恐地开枪了,原来他有菊田撑腰。 真的麻烦了! 这事一惊动菊田的话,就真不好收场了,若是把菊田惹怒了的话,恐怕他小命不保,就算不死,恐怕也得脱层皮。 在天津混了这么多年,鲁山知道日本人的狠辣和残忍,如果菊田真发怒了的话,袁卫东根本就保不住他。 别说保他,到时不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就很不错了! 鲁山深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的惶恐立即就被杨啸准确地抓住了。 “说吧,孙明礼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杨啸又开始深挖他想知道的内容。 对他来说,竹杠是要敲的,但吃里扒外的内奸更是要处置,在处置之前,他必须弄清楚所有的细节,这样才能有理有据地去惩罚孙明礼,用杀鸡骇猴的手段,去防止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为了彻底攻破鲁山的心理防线,他又加了一句:“这可能是你拯救自己的唯一机会,要不了多久,菊田先生就会赶来这里亲自处理此事了。” 鲁山立即就崩溃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袁卫东被孙明礼给愚弄了,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自己跳进来。 后果很严重! 他知道,如果菊田一来,看到场子被砸后一暴露,说不定就直接拔枪崩了自己。 这种事日本人绝对干得出来! “我说,我说……” 鲁山立即像爆豆子一样,把孙明礼在旭日赌场跟他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第100章 调起高了 这么快就招了? 这也太让人没成就感了吧?尽管这只是一场非正式的审讯,那也我职业生涯的第一次啊! 随着鲁山的快速开口,杨啸忍不住有些许的失望。 不过想想也是,在审讯方面,他算是专业的,而鲁山只不过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的烂泥,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江湖人士,让他们欺负弱小挺在行的,可一旦碰上他这样的专业人士,哪里是对手? 唉,没劲! 杨啸朝景成春挥了挥手:“先带走吧。” 孙明礼的事一问清楚,杨啸确实没啥好问的了,至于别的,他暂时也不想多问,以免打草惊蛇。 鲁山立即就慌了。 他刚犯下大错,如果现在不极力挽救的话,很可能就会小命不保,于是他“扑通”一声,立即就跪到了地上,求饶道:“杨爷,我错了,求您放过我吧,我愿意赔偿。” 看着鲁山这软蛋模样,杨啸皱了皱眉。 他发现,这种所谓的江湖好汉,别看平时在外面耀武扬威的,可一旦遇上强人,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却立即就变成了软骨头,怂得不要不要的。 太怂了! 他算是见识到了所谓江湖人士的真面目了。 杨啸不耐烦地问道:“怎么,难不成你想亲自跟菊田先生亲自谈谈?” 鲁山立即被又梗住了。 他现在之所以没那么怕杨啸了,是因为杨啸已经收了枪,愿意跟他谈了。 可他敢跟菊田去谈吗? 他不敢。 在日租界混了那么多年,他不止一次见过日本人动怒的可怕情景,那简直不把中国人的性命当回事,拔刀就砍,拔枪就射,这种事不知发生了多少回。 日本人一旦凶起来,远比杨啸要可怕多了。 惊恐之下,鲁山又连连求饶:“不敢,不敢,杨爷,小的这是上了孙明礼的当,才犯下大错,还得劳烦您多解释解释,小的愿意赔偿。” 杨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走,带走!” 他已经不想继续应付这种人了,他怕自己恶心。 再说,他现在确实也没时间继续应付鲁山了,因为他需要为接下来的博弈做好充足的准备。 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是一场大交锋。 杨啸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之所以意识到这一点,原因在于,当他刚才给菊田通电话时,菊田立即就吩咐他:什么都别做,等他过来。 菊田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在挂了电话之后,杨啸一边在听鲁山讲孙明礼的事,一边就在琢磨这件事情。 慢慢地,他琢磨出了一丝味道。 在日租界内,砸个场子问题不算大,只要砸场子的人有控场能力,那不会有太过于严重的后果。 但开枪是不同的。 在租界范围内,虽然携枪的人不少,但敢随意开枪的人却不多,因为日租界当局为了确保日租界的安全,对于动枪是管制得相当严的。 在之前,有恃无恐的杨啸为了震慑鲁山,没想太多,就毫无顾忌地开了两枪,现在想来,这还是有点不妥的。 杨啸估计,他刚才的这两声枪响一传出去,就算赌场内无人报警,那也还是会有日本人的警察或宪兵闻讯赶来查看情况。 日警察或宪兵来了会怎样? 严重的后果倒不至于发生,因为杨啸是菊田的人,他身上还有菊田给的特务证书,大不了把证一亮,就应该能轻松过关。 可就这么轻易暴露自己的这一身份真的好吗? 还有,此事一旦被日警察或宪兵盘查,立即就会把袁卫东给牵扯进来,如此一来,此事很快就会惊动袁卫东,以及他背后的靠山,甚至于其他各路牛鬼蛇神等。 如此一来,原本是一件砸场子的小事,很快就会演变成各路牛鬼蛇神的大博弈,变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细思极恐。 正因为如此,杨啸才需要立即腾出时间来,等待菊田的到来,然后先说服菊田,和他联手将事态往他希望的方向引,以占据先机。 正因为如此,杨啸这才把敲竹杠的想法丢到了一边,准备先迎接菊田的到来。 接下来该怎么跟菊田交代? 在景成春带着鲁山离开后,杨啸一边往院子走去,一边在考虑这个问题。 稍稍有点难办。 如果给杨啸充足的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有把握说服菊田,让他接受自己把袁卫东当成垫脚石的想法。 可现在时间却有点仓促,因为杨啸知道,用不了多久,各路牛鬼蛇神就会粉墨登场。 牛鬼蛇神们来得比杨啸想象的还要快。 他刚走到院子没多久,就听到院子外的马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是军靴跑起来的声音。 看都不用看,杨啸就知道,这是日本宪兵来了。 果然,一小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立即就出现在院子门口。 宪兵竟然来得比菊田还快! 不过让杨啸稍稍安心的是,当这队宪兵到了之后,并没有立即往院子里冲,而是立即开始分散,在院子门口开始戒严。 他们似乎还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紧接着,院子外面又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很快,一辆雪佛兰小汽车直接驶进了院子,停了下来。 车门开了,菊田从车里钻了出来。 杨啸发现,最近的菊田似乎比以前高调了不少,原来的菊田出行是相当低调的,经常是单独坐较为平民化的黄包车出行,现在竟然开始坐小汽车出入了。 这是受了徐文德被刺事件的影响,开始注意自身的安全了? 或者是随着华北自治计划的浮出水面,他即将正式在天津的政治舞台公开亮相? 杨啸一边琢磨着,一边迎向菊田。 但还有人比他更快。 他刚动脚,日本宪兵小队的一名带队军官就小跑向了菊田智江,“啪”地行了个军礼。 “封锁整个院子,没我允许,任何人不许进出。” 菊田智江用日语向宪兵军官下达了命令。 杨啸彻底松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这队宪兵应该是菊田叫过来的,而不是因为开枪而来找他麻烦的。 不过他又有点纳闷。 他在想,这里只不过是被砸了一张赌桌而已,而且砸场的人又已经被我控制了,咱们又没吃亏,菊田至于把动静弄这么大吗? 这动静确实是有点大,大得有些夸张。 杨啸开始反省:是不是一开始咱的调子就起高了? 第101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杨啸的调子确实是起高了。 事实证明,菊田的反应是对的,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跟具体搭话,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哨音由远而近。 这是日警署的治安巡警特有的警哨声,这应该是因枪声而来。 当杨啸还在好奇地往院子外面望去时,菊田却一脸淡定地跟他说道:“走,不用管它,先带我去看看现场,再好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如此看来,菊田对于此事其实是并不怎么担心的,他之所以叫宪兵队来,只不过是为了挡其他牛鬼蛇神,给他和杨啸充足的沟通时间。 姜还是老的辣! 现场其实没啥好看的,因为制止及时,整个赌场也就一把椅子以及一张新订做的赌台被砸坏了,只不过这么一来,赌场一楼的重新开业估计又得延后几天了。 “袁卫东的人为什么要来砸场子?” 在粗略看过现场之后,菊田直接问起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我问清了,主要是孙明礼搞的鬼,但总体说来,应该跟袁卫东的贪欲,以及另一桩恩怨有关系。” 杨啸谨慎地回道。 在菊田的询问下,他言简意赅地说起了方同文和袁卫东之间的恩怨,以及孙明礼挑拨离间的事。 菊田智江皱起了眉头。 在接到杨啸的电话之后,他一直就在琢磨一件事情,那就是袁卫东为什么会来砸新明赌场的场子,现在总算知道了原因所在。 原来这里面竟然还牵涉到一桩恩怨! 但身为一个老狐狸,菊田又本能地意识到此事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要想理清楚其中的条理,似乎要抽丝剥茧才行。 比如说,白云生明知方同文和袁卫东有仇,为啥还要把方同文派到杨啸这里来? 再比如说,杨啸明明已经拜白云生为师,他和袁卫东之间已经算是师兄弟,因此对于此事的处理,他其实只要把白云生或他搬出来,就可以简单化解,那他为啥还要开枪? 以杨啸的智商,理应不会这么鲁莽、被人当枪使才对啊! 这其中必有原因。 一时之间,菊田想要知道的很多很多,但他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想了想,他决定先问最为关键的。 “你为什么要开枪?这样岂不是会把事情弄复杂吗?” 这是他现在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如果杨啸的表现真的是如此鲁莽的话,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我故意的。” 杨啸一脸镇定地回道。 “故意的?为什么?” 菊田立即就被杨啸这话弄糊涂了。 在他看来,虽然他给杨啸的任务是让他在帮派之中混出点名堂来,但从现在的力量对比来看,杨啸完全不是袁卫东的对手,他现在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在帮派斗争中,同门相残往往是大忌,一般人很少会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那杨啸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袁卫东是一块最好的垫脚石,就算今天这事没发生,我也有拿他开刀的想法。” 杨啸很直白地回道。 他这一回答又把菊田智江给吓了一跳。 一个帮派新人,竟然想拿青帮最为有实力的大佬级人物来当垫脚石! 如果不是菊田已经对杨啸有所了解,他一定会认为这个想法无异于异想天开。 “拿袁卫东开刀?你确定你有把握?” 菊田皱着眉头问道。 杨啸点了点头:“如果把方方面面的关系运作好了,我有把握采用蚕食的方法,一点一点地把肉从袁卫东身上啃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来壮大自己。” 他又接着说道:“当然,这一计划我需要得到你的首肯和支持。” 菊田沉默了下来。 他又需要时间来琢磨和消化杨啸话里的意思。 把方方面面的关系运作好! 蚕食! 从这两点关键信息来看,杨啸并非他想象的那么鲁莽,而是事先有了细致的了解和调查,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了这么大胆的决定。 那这一计划到底可不可行? 这对菊田来说绝对是一个难题。 原因很简单,菊田对袁卫东此人虽然不感冒,觉得此人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日本在中国之所以大力推行烟、赌、娼,除了经济上的考虑以外,还有以此来腐蚀中国人灵魂的目的,因此袁卫东在天津主导赌行,其实也是在为日本人服务的。 因此,如果菊田支持杨啸去打压袁卫东,其实也算是在变相支持内部残杀。 还有,任何事情一旦牵扯到巨大的利益,其中的关系必定是错综复杂的,对付一个袁卫东,势必会牵扯到其他与此有利益关系的重要人物。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么做到底合不合适? 菊田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衡量其中的利弊,也需要综合考虑更多的因素。 似乎在印证菊田的观点,负责带队的日本宪兵军官又快步走了过来。 “报菊田大佐,小宫喜久警部长求见。” 袁卫东的靠山这么快就来了! 其实这是必然的。 按照惯例,负责治安巡逻的日警署巡警听闻新明赌场传出枪声后,立即却赶过来摸查情况,谁知到了这里后,竟然被日本宪兵挡在了门外。 这其实是正常的,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有日本宪兵插手的案件,日警署是无权过问的,只能避而远之或者按要求进行辅助。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的是,辅助巡逻的日巡警比较机灵,他一听说菊田智江在亲自过问此事,就不敢怠慢,立即找了个电话向上汇报,层层汇报之后,消息传到了小宫喜久那里。 按理说,如果只是普通的枪击事件,小宫喜久是不会亲自过问的,但现在不同。 要知道,日租界刚发生了徐文德被刺事件,这事一怪罪下来,弄得负责日租界治安的小宫喜久压力也很大,现在他一听说租界内又发生了枪击事件,而且还是菊田智江在亲自过问,他就吓得立即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 小宫喜久不敢不过来。 若是租界内发生了大案要案,而作为日警署最高长官的小宫喜久竟然一无所知的话,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而且,随着华北自治计划的浮出水面,负责在天津主持此计划的菊田智江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连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城仓和卫对其都要敬重几分,现在小宫喜久一听说菊田亲临案发现场,他岂敢不立即赶过来。 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第102章 细谈 “小宫喜久来了,他是日本警察总署的警部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想事情绝对是一件烧脑的事情,尤其是在时间比较紧迫的情况下,思绪很容易乱,因此菊田干脆把难题丢给了杨啸。 这也有再一次考究杨啸的意味。 “很简单,打太极,先不理他们,把事情推给我来处理。” 杨啸早已有应对之策。 菊田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这事其实算不了什么大事,根本就不值得劳师动众的,更没必要把菊田和小宫喜久摆到前台来斗法。 “好,你跟我走,我们换个地方,跟我好好聊聊你的想法。” 菊田准备采用逃遁大法。 确实,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吸引更多的人注意,那样反而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菊田立即就带着杨啸往院子外面走去,准备给小宫喜久一个简单的交代。 “小宫君,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袁卫东的人来砸了一下这里的场子,起了点小冲突而已,你先回去吧。” 面对小宫喜久,菊田故意把话说得很平静。 确实,如果抛开其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今天这事确实没啥大不了的,根本就不值得劳师动众。 可菊田这话却吓了小宫喜久一小跳。 因为日本宪兵的封锁,小宫喜久到了这里后,一直还没弄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一听说这里被砸场子了,来砸场子的还是袁卫东的人,这如何是好? 早在很久之前,小宫喜久就知道了菊田跟新明赌场的关系,并且警告过袁卫东,让他不要对这里有任何侵犯或不敬的行为。 那为啥今天还会发生这样的冲突? 确实,砸个场子不算什么大事,可一旦牵涉到菊田,这事就比大事还要麻烦。 菊田的场子是这么好砸的? 看菊田现在对他的态度,小宫喜久就知道。别看菊田的语气很平淡,可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冷意,此事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收尾。 小宫喜久暗叫了一身糟糕。 因为袁卫东是他的人,他还想试图来缓和一下其中的矛盾,于是说道:“菊田桑……” 可菊田立即就摆了摆手,打断他说:“小宫君,这事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菊田根本就没打算给小宫喜久任何分辩的机会。 这让小宫喜久相当郁闷。 他知道,菊田这是在甩脸子给他看。 他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来这里砸场子的袁卫东是他的人。 袁卫东那混蛋,怎么又给自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呢? 小宫喜久忍不住腹诽起袁卫东来。 他也只能骂骂袁卫东而已。 别看他是天津日租界的最高治安官,可从级别上来说,他差菊田可不止一点点,像菊田这种级别的大特务头子,根本就不是他能随便招惹的。 该怎么收这个场呢? 小宫喜久开始考虑这个让他头疼的问题。 菊田却没管那么多,他立即就吩咐带队的宪兵小队的队长:“留下两个人守这里,其他人撤吧。” 吩咐完之后,他看都没看小宫喜久一眼,又带着杨啸返回院子上了他的车,然后又快速离开了新明大院。 为了避免被那些因枪击事件跟过来的各种人所骚扰,菊田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来跟杨啸好好聊聊。 “去东兴楼。” 菊田吩咐了司机一声。 跟人谈事情,他还是喜欢去东兴楼,那里既安全、清静,还可以边喝茶边聊,会让菊田思维更清晰。 上了车后,菊田却安静了下来,并没有急于同杨啸交流。 他还在考虑如何来跟杨啸来谈。 在他看来,杨啸刚拜了白云生为师,还没真正涉足帮派,就急于那袁卫东这样的帮派大佬开刀,似乎有冒进的嫌疑。 这不是菊田希望看到的。 既然杨啸是他所看好的人,那在杨啸发展的前期,他就有引导的义务,让杨啸少走弯路,才能让这颗棋子走得更远。 一直在抵达东兴楼,在包厢里坐定下来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为什么选择袁卫东?” 菊田开始主导话题。 对于这一问题,杨啸早已有所准备,他回道:“我仔细想过了,要想在帮派之中尽快混出名堂,有三点是必不可少的,一是得有人脉和人手,二是得有属于自己的地盘,三是得有稳定可观的经济收入来源,这三点缺一不可。” 菊田点了点头。 对于杨啸的这一说法,他是非常认可的。 但这还不够,还需要杨啸的进一步解释。 杨啸又开口了:“在人脉和人手这一块,我可以慢慢积累,但是在地盘和收入来源这一块,却是我急需的,我想来想去,还是在赌这一块做文章最适合。” “所以你就瞄上袁卫东了?” 菊田立即接话道。 聪明人之间说话,是不要说太明白的,杨啸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知道,以杨啸的性格,应该是不甘于人后的,现在既然他准备在赌这一行大力发展,那身为赌行大佬的袁卫东自然就会成为他的目标。 菊田倒是不反对杨啸把袁卫东当成目标,因为江湖和帮派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一个大佬的崛起,往往就伴随着另一个大佬的陨落,大家就是在你争我夺中发展。 菊田不希望的是杨啸过早树大敌。 杨啸点了点头。 “如果采用蚕食策略的话,我并不觉得袁卫东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我有把握把他当成垫脚石,一点一点来吞并他。” 杨啸也明白菊田的担心,他立即又强调了一遍蚕食策略。 看着自信满满的杨啸,菊田又陷入了沉思。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对话,但他已经明白,杨啸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应该并不是头脑发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这事可为? 对于袁卫东此人,菊田其实谈不上有什么好感,在他看来,袁卫东虽然跟小宫喜久走得近,也算是日本人的走狗,但菊田觉得这人太过于贪婪,格局也太低,根本就不堪大用。 既然如此,如果杨啸能取而代之,成为青帮加赌行新的大佬级人物,那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说说你的具体想法。” 菊田决定细听一下杨啸的计划,然后再来决定给予他何种支持。 第103章 棋无定势 该如何来跟菊田谈自己的蚕食策略? 杨啸现在的思路也有点乱。 这种乱,并非他没有成熟的想法,而是他想趁此机会跟菊田谈的事情太多。 想了想,他决定先跟菊田谈他对混帮派的认知,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往下延伸。 “田先生,对于如何混帮派,我是做过一定研究的,在我看来,要想在帮派中快速混出名堂来,一是得自己有背景、有人脉、有实力,二是得懂得去立威,对他人形成震慑力,三是得成为某一行业的霸主,有巨额的收入来源去支持整个体系的运作……” 杨啸开始侃侃而谈。 就像之前跟关庆云谈的那样,他开始向菊田灌输自己的发展思路。 不得不说,他的这一套思路确实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连菊田这样的资深老特工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而是只能顺着杨啸的思路去深挖。 “和袁宝山斗,是需要人手和实力的,这一块你怎么解决?” 杨啸还没来得及细谈人手的事,菊田就率先问了出来。 这样正好,杨啸便开始跟菊田谈起了他的精兵思路。 “人不贵多,贵精,有一帮敢打敢拼有本事的精英,就足以给对手们形成巨大的威胁力,因此我会把重点放在培养和招揽精英上面。” “至于人手来源,一方面白武洲答应我,他会从旧日同僚里物色一些枪法好、身手好、有胆魄的人推荐过来,另一方面,我还招揽了一个得力手下,他也可以拉一帮人过来,我的核心队伍将围绕他来打造。” 杨啸趁机不露痕迹地把景成春抛了出来。 对杨啸来说,景成春就是一颗埋在他身边的炸弹,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日本人的怀疑,因此他需要提前做好铺垫,把这种隐患给排除。 “哦~” 菊田智江的眼神亮了。 因为重视,他对杨啸的话听得非常认真,从杨啸的这番话里,他听出了几个重点。 一是精兵政策。 这没啥好说的,菊田也赞同这一策略,他可不希望杨啸拉起来的是一帮乌合之众。 二是他要的是枪法好、身手好、有胆魄之人。 菊田留意到了,杨啸把枪法好是放第一位的! 混个帮派而已,手下人要那么好的枪法干嘛? 三是杨啸又招揽了一个得力手下。 除了方同文之外,他还有别的得力手下,要是再算上自己、白云生、白武洲的协助,那他岂不是真能飞起来了? 对于这一点,菊田也是颇感欣慰的。 不过和杨啸的初衷有点不相符的是,在听完之后,菊田把重点放到了第二点上,也就是持枪的问题。 这一点是有大问题的。 按照正常的逻辑,当政者对于帮派成员是有着强烈的戒备之心的,为防止组织较为严密的帮派成员聚众闹事造反,一般不允许帮派成员拥有太多的枪支武器。 比如说袁卫东,他虽然是青帮大佬和赌行大佬,在整个天津都势力很大,可在日租界内,发放给他手下的枪证也是少得可怜的,要是他的手下敢在日租界内无证持枪,日本宪兵就会找上门,毫不留情地抓走。 这是底线,就算小宫喜久出面也不管用。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刚被刺的徐文德,他的手下就有为数不少的枪支,但那是烟土押运的需要。 现在很明显,杨啸也是准备大量玩枪的,菊田就在想,这么干合不合适? 除非…… “你准备给你手下的精英都配枪?” 菊田开始就这个问题深挖。 杨啸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菊田的注意力竟然会先盯在枪上,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是他未来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同样也需要争取菊田的支持。 因此,在稍作斟酌之后,他理所当然地回道:“对啊,我还指望有朝一日能带一帮人回去复仇呢,在如今这个年代,光是身手好是没用的,只有手里有枪,才能成大事。” 他的这一回答有点二愣子的味道,似乎很不懂规矩,但菊田听了反而却释然了。 原来他是对复仇念念不忘,这倒好理解了! 那要不要成全他? 菊田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棋无定势。 菊田虽然把杨啸当成了棋子,但在他看来,一个高明的棋手,不应该去框死一颗棋子的走势,而是应该根据总体的局势去做必要的引导。 因此,当他了解到杨啸有大量养枪手的想法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想表示反对,而是想着顺着杨啸的这一思维做新的引导。 “你知道袁卫东手下有多少条枪吗?” 菊田发起了新的问题。 杨啸立即就摇了摇头。 菊田举起了一只手,五指张开:“在日租界范围内有枪证的,顶多也就五六人。” “这么少?” 杨啸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这一点确实是他所没预料到的,他没想到,堂堂的青帮大佬兼赌行大佬,手下那么多人,手下竟然只有五六条合法的枪。 这么说来,他今天一不小心就拿下了其中的两条? 杨啸清楚地记得,之前在对鲁山及其手下搜身时,就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两条枪。 “在日租界范围外肯定不止,但就算有,大多也是见不得人的黑枪,至于在日租界范围内,他敢带进来的也就五六条有牌的枪。” 菊田进一步证实了他的说法。 杨啸皱起了眉头。 如果按照菊田的这一说法,似乎在暗示自己,这枪牌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那就麻烦了。 如果他不能拥有足够多的枪手,在武力上对他人形成足够的震慑力,那他原本的计划就有点走不通了,最起码不会像他预想的那么顺利。 就在此时,菊田却又开口了:“你要想大量养枪手也不是不可以,但得师出有名。” 听起来像是峰回路转,杨啸连忙问道:“怎么个师出有名法?” 菊田开口了:“如果你有接下徐文德那一摊子的打算的话,我可以帮你去争取实现你的这一愿望,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在各方面给予你大量的扶持。” 杨啸立即就傻眼了。 接手徐文德的那一摊子? 让自己去当新的烟土大王?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徐文德正是因为贩卖烟土才死在自己手里,现在菊田竟然想让自己成为新的烟土大王? 这是报应吗? 第104章 冲击 徐文德的被刺,对于整个天津甚至是华北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原因就在于他是整个华北的烟土大王。 徐文德一死,整个华北的烟土市场就乱了。 当徐文德在的时候,整个天津的烟土起码有五成是从他这里过手的,整个华北的烟土批发生意他也起码占据了三成,确实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烟土大王。 可现在他死了。 徐文德的死,并不会影响大烟鬼们对烟土的需求,只是这供货渠道就又乱了。 众所周知,烟土生意绝对是暴利,但这门生意却不是谁都能做的,要想做到徐文德那样,必须具备几个前提条件。 一是得有好的进货渠道。 众所周知,在烟土领域,最上等的是“洋土”,“云土”次之,其次是“川土”、“贵土”、日本人垄断的“红土”等。 可不管是哪种土,从原产地到中国内地,都需要经历一个繁琐的运输过程,在这个军阀割据、兵荒马乱的年代,很难有那么一个人,能把烟土从原产地一帆风顺地运抵目的地。 因此,烟土的贩卖,其实是一个中间商层层赚差价的过程,任何一种“土”,从原产地到售卖地,其价格都翻了无数倍。 可就算是这样,烟土生意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进货渠道,就算有钱也未必能拿到有利可图的货。 其次就是安全的运输渠道。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两黄金也就价值30个大洋左右,而一两质量上佳的“洋土”价值也有五六个大洋,可以说,烟土的价值堪比黄金。 因此,对于如此贵重之物,在运输过程中会有很多人盯着,比如说割据地方的军阀、土匪、烟土贩卖者等,他们无时不刻在想着做无本生意,也就是打劫。 这么一来,对于烟土贩卖者来说,如何保证烟土从进货地到目的地的安全也就成为了难事。 再有就是在售卖地的垄断实力。 但凡是暴利的行业,就相当于一块大肥肉,必定有群狼盯着,谁都想从中来啃上一口,因此烟土贩卖者就算是手中有货,但在售卖地不具备震慑群狼的实力的话,也随时有可能出问题。 正因为如此,烟土大王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其必须有足够的实力和人脉来保证进货渠道、运输渠道、售卖渠道的畅通。 之前在整个天津,也就只有徐文德慢慢具备了这样的实力。 等徐文德一死,整个烟土行业就乱了。 进货渠道乱了,价格也乱了,时不时还有你争我抢的恶性事件发生,但暂时没人能取代徐文德的位置。 这不是日本人所希望看到的。 当徐文德在时,因为他的运输公司和烟土行都是在日租界,而徐文德又是日本人扶持的走狗,因此整个天津甚至是华北大部分的烟土生意其实相当于掌握在日本人手里。 现在徐文德一死,烟土行业一乱,日本人也就失去了相当一部分烟土行业的控制。 因此,日本人迫切想要扶持新的烟土大王。 可这个新烟土大王是那么好扶持的吗? 想成为新烟土大王,首先这人得具备一定的实力,这种实力既包括经济上的,也包括武力上和人脉上的。 这样的人在天津其实并不多,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更为重要的是,徐文德可是因为烟土而死,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就算有实力之人,谁敢去出这个头? 杨啸也没想到,一直对他很器重的菊田竟然会有让他成为新烟土大王的想法,这不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送吗? 杨啸觉得有必要把这种不满及时地表达出来。 “菊田先生,据我所知,徐文德就是因这个死的,现在你还让我去玩这个,是嫌我小命活得不够长吗?” 这话相当的不友善,大有一言不合就翻脸的节奏。 菊田却笑了。 在他看来,杨啸能直接把不满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这是没把他当外人或利用者的表现,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稍安勿躁。” 菊田立即笑着出言安抚。 接着,他又玩味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接下徐文德那一摊子的,就很有可能会跟徐文德一样死于非命对吗?” “难道不是吗?” 杨啸反问道。 菊田却摇了摇头:“徐文德之所以死,不是因为他是烟土大王,而是因为他不会玩,有些关系没打点好。” 听到菊田这个不同的说法后,他愣住了。 要知道,徐文德就是被他杀的,在任务开始之前,吴启民可是好好地跟他谈过为啥要把徐文德当成目标。 在他的认知里,徐文德之所以该死,是因为他干的是万恶不赦的烟土生意,损害了无数国人的灵魂和躯体,跟国民政府的禁烟政策严重相违背。 可现在听菊田的说法,似乎却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另有隐情? “为什么这么说?” 杨啸直接问了出来。 菊田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徐文德最大的上家是谁吗?” 杨啸摇了摇头。 “是上海青帮的大佬杜月笙。” 一个让杨啸稍稍有些意外的答案从菊田嘴里蹦了出来。 对于杜月笙其人,身为江浙人的杨啸当然是听说过的,他知道此人是上海滩有名的青帮大佬,但他毕竟年轻,对杜的事所知不多,更不清楚他竟然是比徐文德更大的烟土贩卖者。 菊田又说道:“你杜月笙还有一个身份是什么吗?” 杨啸又摇了摇头。 他其实并不是啥都不知道,比如说他就知道,杜月笙跟他所熟悉的戴老板就是莫逆之交,据说两人还拜过把子,而且他还知道,杜月笙在蒋委员长那里也是座上宾。 但这些事并不适合对菊田说出来,因此他只能安静地听菊田的下文。 菊田又笑着说道:“如果我跟你说,上海滩的烟土大王杜月笙竟然是国民政府禁烟委员会的三大常委之一,你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杨啸顿时就傻眼了。 听到这一消息后,他岂止是惊讶? 简直就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要知道,别看杨啸现在是军统的王牌新人和优秀潜伏者,可在他正式开始这份职业之前,他的经历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并没有见识过这个社会太多的阴暗面。 可现在菊田却告诉他,一个烟土大王竟然是禁烟委员会的三大常委之一,杨啸忍不住就在想,这是发生在他所熟知的那个国民政府中的事吗? 要知道,他之所以和关庆云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徐文德,是因为国民政府正在轰轰烈烈地开展新生活运动,口口声声说要禁烟、还国民一个健康的体魄和灵魂。 可现在…… 杨啸的认知似乎被颠覆了,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倍感冲击。 第105章 巨大的诱惑 在这一刻,杨啸是失神的,因为巨大的冲击,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浙江警校及军统特训班的往事。 因为是蒋委员长钦定的、戴老板的嫡系,浙江警校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它吸收学员时,虽然是在全国范围内公开招生,可对学员的政审却特别严格。 学员被录取之前,要有详细的履历表,要经过严密的考核审查,包括体格审查、家庭成分调查等,还要有铺保人保,要保证学员的思想纯正,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及国民党以外的其他党派等。 至于军统的特训班,对政审更是严格,学员所有的社会关系几乎要调查个遍,确保没任何才会被录取。 然后在浙江警校以及特训班里,除了各项专业技能学习及训练外,政治训练则是其中的重点,学习的内容包括三民主义、国父遗教、领袖言行、反共抗俄论、政战总论、中国近代史、中共问题等。 经过长期的政治训练后,在杨啸的认知中,三民主义是伟大的,国民政府虽有瑕疵,却是在为振兴中华、驱除外地而努力的。 可现在,菊田却告诉他,国民政府明面上在禁烟,背地里却在启用一个烟土大王来当禁烟委员会的常委…… 这是在搞笑吗? 蒋委员长和戴老板眼瞎了吗? 杨啸很是有点想不通。 “你在想什么?” 看到杨啸的表情有所异样后,菊田智江出言打断了他。 杨啸从沉思中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机智地回道:“哦,我在想,既然南京政府连杜月笙贩卖烟土都视而不见,那为啥要杀徐文德呢?” 这一解释是合理的。 菊田不疑有他,又回道:“我说过,徐文德不会玩,他太贪,不懂得利益均沾,没有花大价钱去打通南京政府那边的关系,所以被当成了新生活运动的替罪羊。” 杨啸又安静了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菊田智江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怎么样,有兴趣接手这一块吗?这一行的利润可是比赌行还有大得多哦!而且,只要你答应涉足这一块,那你手下配枪的事也就不成问题了。” 菊田又开始诱惑杨啸。 杨啸苦笑了一声:“田先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你觉得我有本事接下这一块吗?” 这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从杨啸的内心来说,为了任务,他可以涉赌,甚至会向着赌王的目标进发,因为赌对国民的害处没烟土那么大。 而烟土这门生意,他是决计不想涉足的,在他看来,他真要是接手了徐文德这一块的话,那就真是千夫所指、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了,永远也别想再洗白。 菊田却又说道:“你错了,徐文德的生意接下来远比你想象的要容易,比你去跟袁卫东斗要容易得多。” 他开始给杨啸解释烟土生意的诀窍。 简而言之,烟土生意的三个重要环节,一是货源,二是安全运输,三是出货。 在这个三个环节里,如果杨啸自己能搞定货源的话,那另外两个环节就没啥难度了,因为他一旦获得了日本人的支持,那最为关键的运输环节就可以走日本人的轮船公司,从货源地经海运直抵天津日租界的海运码头。 在如今这个年代,有谁敢打日本人的主意? 连南京政府也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出货这一环节,对于杨啸来说也没啥难度,有了日本人的支持,他完全可以在日租界范围内安全地分销他所运来的烟土。 “货源的问题也不难办,你可以去一趟上海找杜月笙合作,如果你能得到他的认可的话,你想要什么货都有。” 菊田又提醒道。 杨啸继续保持沉默,没有立即接话,说实在的,他根本就不想接这个活。 菊田又误会了,他问道:“是不是对搞定杜月笙没把握?” 他紧接着又说道:“这方面我可帮不到你,杜先生哪都好,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对大日本帝国不够友善,他拒绝同我们的人接触。” 杨啸又惊讶地抬起了头。 说实在的,当他听到菊田说杜月笙是上海的烟土大王时,他对这个人的观感立即就不好到了极致。 哪怕杜月笙是戴老板的结拜兄弟,跟他勉强算是自家人。 可现在菊田这么一说,他对这个人的观感又有所改变了。 一个青帮大佬外加烟土大王,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民族气节? 杨啸有点犯糊涂了。 他顿时就想起了一句话: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如此看来,人真是太复杂了! 杨啸还在暗自感慨,菊田又开口了。 “不过据我所了解,杜先生特别欣赏有思想、有才会、有格局的年轻俊杰,我相信依你的本事,只要你愿意跟他去接洽的话,应该有很大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这是在给杨啸打气。 为了能说动杨啸,菊田又说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愿意接手这一块的话,我还可以想办法帮你把徐文德的运输公司和文德楼给你弄过来,让你有更好的发展基础。” 一个巨大的诱饵被菊田抛了出来。 徐文德的运输公司还有文德楼,这对任何人来说,绝对都算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而菊田之所以愿意把这么大的诱饵抛出来,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日本人想把天津及华北的烟土生意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像现在那样一盘散沙。 烟土生意一乱,日本当局不仅很难从中收获巨大的经济利益,也不利于他们来掌控局面。 至于徐文德的运输公司和文德楼,日本人只不过是实行拿来主义而已,实际上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因此菊田智江也乐于做这个人情。 杨啸又愣住了。 这又是他所没想到的,他没想到,徐文德一死,原本把他当走狗的日本人竟然会如此无情,竟然会连他的产业都要去剥夺。 他顿时又想起了一个词:人走茶凉。 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要答应菊田? 杨啸为难了。 说实在的,这个诱饵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大,可对杨啸来说却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他呆在天津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任务。 他压根就不想碰烟土生意。 可是,菊田都把话说这份上了,他能拒绝吗? 第106章 奉命敲竹杠 “给我点时间考虑吧,我需要细细谋划一番,看看我有没有把握吃得下来。” 无奈之下,杨啸只好采取拖延战术。 没办法,这事实在是干系太大,这么大的事,已经超出了他的决策范围,他必须得向军统那边汇报,等待上头的指示后才能再做应对。 菊田智江露出了些许吃惊的表情。 很显然,杨啸的这一回答稍稍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他都抛出了这么大的诱饵,杨啸竟然还不咬钩。 他真的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这确实是一个常人难以拒绝的诱饵,菊田稍稍估算了一下,不管是谁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若是能恢复到徐文德的规模,那一年下来的收益起码是几十近百万大洋。 而有了徐文德的运输公司及文德楼做基础,再加上有日本人的支持,不管是谁接手,只要这人不是太笨,那将烟土生意恢复到徐文德时的规模其实也不算是难事。 当然,这事也不是谁想接就能接的,菊田并不傻,他不可能随便把如此巨大的好处便宜某个人。 他之所以瞄上杨啸,除了看中杨啸的能力之外,还有另一层想法,那就是让杨啸以此为敲门砖,帮他去拉拢和腐蚀国民政府中的重要人物。 这才是菊田的真正目的。 也正因为如此,菊田之前才点醒杨啸,说徐文德不会玩,不懂得利益均沾才丢了小命。 说白了,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坑。 很可惜,杨啸没有轻易上这个钩。 不上就不上吧,菊田愿意给杨啸时间,他就不信,杨啸真的经得起这种巨大的诱惑。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菊田又更加欣赏杨啸了。 一个经得起诱惑之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能保持冷静之人,才是真正有大格局之人。 这样的杨啸更让菊田欣赏。 “好吧,你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联系我。” 菊田痛快地给了杨啸考虑的时间,紧接着,他开始转移话题:“对了,袁卫东这边,你还打算把他当成垫脚石来蚕食吗?” 话题又回归到了原点。 杨啸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事只要菊田给他时间,那就还有缓冲的余地。 至于袁卫东还要不要弄? 当然得要! 一来,袁卫东可是杨啸精心谋划过的目标,按照杨啸的风格,他一旦开始了,就不会轻言放弃。 二来,经过详细的了解后,杨啸本身就对行事不择手段、凶悍残忍无人性的袁卫东已经很不爽了,让他有了替天行道之心,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别忘了,方家七八条人命的大案还等着他去伸张正义呢! “当然,不管怎么样,袁卫东这一目标我都不想放弃,因为我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来当我的磨刀石。” 杨啸点了点头,坚定地给了菊田一个很能站住脚的理由。 菊田智江又赞许地点了点头。 磨刀石! 他很喜欢杨啸的这一说法,在他看来,杨啸的这一想法与中国的另一句古话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玉不琢,不成器。” 年轻的杨啸要想成长为威力巨大的过河卒,确实需要好好打磨一番。 “好吧,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对了,袁卫东的那几个手下你准备怎么处理?” 菊田准备结束今天的会面,在结束之前,他准备对今天这事做一个了结,因事情是因新明赌场而起的,这事该怎么处理,他还是得尊重杨啸的意见。 杨啸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在之前和菊田的交流中,因为烟土生意这事实在是干系太大,远超了他的想象,结果弄得他一直在高度紧张中小心应对。 现在这话题一结束,他终于又暂时有了轻松的感觉。 他这一轻松,语气也变了。 “很简单,我准备打着你的旗号,先敲袁卫东一大笔竹杠再说。” 杨啸直接说出了早已盘算好的想法。 他这话说得大大咧咧的,很是理直气壮,活脱脱一个江湖小混混、小无赖的模样。 “打我的旗号敲袁卫东竹杠?” 菊田忍不住被杨啸这种突然的变化给逗乐了。 在菊田的工作当中,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和他打交道的人,要么是一脸严肃、说话刻板的上司,要么就是毕恭毕敬、说话拘谨的下属,还有就是那些刻意来迎合他、巴结他的献媚者,很少有人能像杨啸这样在他面前说话无所顾忌。 可不知为什么,菊田反而觉得杨啸这种说话的方式更让他开心。 也许这种率真让他感觉更真实。 于是菊田笑着问道:“那你准备敲他多少?” “起码两万大洋吧!” 杨啸竖起了两个手指头,张口就报出了一个让菊田颇感吃惊的数字。 “多少?两万大洋?” 菊田立即就惊叫了出来。 因为被杨啸所感染,此时的他也没有收敛自己的情绪,直接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菊田确实有点吃惊,要知道,新明赌场被砸的现场他是去看过的,砸的只不过是一张赌台,算下来顶多值几十个大洋,按照菊田的想法,顶多就是索赔个千把大洋,然后再警告一番就差不多了。 可现在杨啸张嘴就说要敲两万,算起来差不多翻了几百倍,这……是不是有狮子大开口的嫌疑? 这下轮到杨啸有点不解了。 他突然发现,菊田这人虽然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老狐狸,可他对于江湖、帮派里那些耍无赖的手段好像并不太熟悉。 得好好教教他! “你觉得多吗?不多,真不多!” 杨啸准备给菊田洗脑。 “你想啊,从表面上看,新明赌场虽然只损失了一张赌台,可被砸的却是新明赌场的招牌和你的面子,你想想看,新明赌场的招牌值多少钱?你的面子又值多少钱?” 第一个理由被杨啸抛了出来。 这个理由似乎挺有道理,菊田只能点头表示认可。 “再说,袁卫东是什么人,那可是名震天津的赌行老大,身家起码上百万大洋,咱们如果要少了,岂不是看不起他?” 第二个理由又被杨啸丢了出来。 这个理由也让菊田挑不出任何毛病。 “还有,袁卫东当初敲诈方同文时,啥理由都没有,张嘴就要起码价值上十万大洋的同文俱乐部,与他相比,咱们是不是太厚道了一点?” 第三个理由也出来了。 这个理由一出,菊田立即就感觉自己太仁慈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两万大洋太少,起码敲他三万吧!” 杨啸听了立即窃喜。 有了菊田这话,他接下来这竹杠就敲得名正言顺了。 “没问题,这事就叫给我了,我保证敲得他肉疼,让他记住这次教训。” 在准确地抓住了菊田开心的情绪后,杨啸更加戏精上身,表现出了更浓的江湖味道。 “好吧,需要我怎么配合?” 菊田配合地问道。 “很简单,不管谁来找你求情,你都往我这里推就是了。” 杨啸笑着说出了他的想法。 当砸场子事件发生后,他早就细想过这竹杠该怎么敲,无论如何,菊田是他手中最大的王牌,从打牌的战术来说,这种王牌最好是一直握在手中,不要轻易打出来,才能对他人构成最大的威胁。 因此,此事最适合出名的是他,而不是菊田这张王牌。 菊田也巴不得如此。 对他来说,这种敲竹杠之事属于烂事,杨啸可以玩,他确实是不便于明目张胆地去伸手。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连菊田都开始期待,杨啸的这次敲竹杠能不能成功,他到底能从袁卫东这位青帮大佬手里敲到多少大洋。 第107章 完美解释 “还有别的事吗?” 在协商完敲竹杠之事后,菊田准备撤了,毕竟随着华北自治计划的推进,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忙人,没太多时间耗费在杨啸身上。 杨啸却不想就这么快就放他离开,对他来说,还有重要事情想跟具体谈。 那就是景成春之事。 相比敲竹杠之事,杨啸这次见菊田,更想解决的其实还是景成春这一隐患。 这真的很重要。 他如果不提前做铺垫,将景成春的出现合理化的话,日后被菊田知道了,反而会引起这老狐狸的猜疑。 可这事要怎样提才能听起来合理呢? 杨啸稍稍斟酌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田先生,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麻烦你一下。” “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手下人办一个枪证。” “没问题,你把他履历表、照片给我就可以了,不过你得注意,一定要保证他并非来历不明之人。” 办一个枪证而已,这对菊田来说是小事,因此他痛快地答应了。 杨啸却又说道:“他的来历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他的情况有些特殊。” “哦,什么情况?” 菊田好奇地问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刚招揽了一个人,叫景成春,还挺有几分本事的,用好了的话,应该能成为我的臂助。” 杨啸小心翼翼地抛出了景成春。 他又接着说道:“之所以说他的情况有些特殊,是因为他原本是有枪证的,不过他原来的枪已经丢了,因此我重新给他配枪的话,可能需要换一下枪证。” 为了不引起菊田的怀疑,杨啸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信息一点一点往外抛。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引起了菊田的警觉,他问道:“枪丢了?具体什么情况?” 菊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杨啸知道,最为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没有忘记,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日本资深特工,嗅觉非常灵敏的老狐狸,接下来只要他的应对稍稍出点错,就很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可杨啸更清楚的是,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就越是要表现得轻松随意。 “嗨,说起来,他丢枪的事跟徐文德被刺事件还有些关系呢。” 杨啸的语气更随意了,像是在跟菊田唠家常。 “哦?” 菊田又哦了一声,认真等待杨啸的下文。 菊田认真的态度让杨啸也有些紧张,但他暗暗提醒自己:别慌。 “还记得不?上次你到新明赌场时,有两个你的手下也带着一名中国人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杨啸又装作不经意地抛出了一个细节。 “哦?” 菊田再次哦了一声,开始回想上次的事。 他终于想起来了,杨啸现在所提的,应该是指徐文德被刺后、日租界封锁的那次,当时确实有两名日本特工带着一名中国人出现在了赌场。 不过跟杨啸的说法稍稍有些出入的是,那两名特工并非是他的手下,而是松本诚也手下的人,只是其中一人认识他,所以稍稍跟他提了一下。 菊田清楚地记得,当时那名特工跟他说,他们是带目击证人过来搜寻枪手的,还请他多包涵。 “你的意思是说,景成春就是那天的那名中国人?” 稍稍思索后,菊田便明白了杨啸话里的意思,主动把自己的推断问了出来。 “没错,就是他!” 杨啸果断地确定了这一推断,没有任何犹豫,他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听说,原来他是一个姓林的大烟馆老板的司机加保镖,出事那天,枪手就是抢了他的车,然后驾车把徐文德给杀了。” 杨啸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继续笑谈徐文德被刺之事。 可能是因为信任的缘故,再加上杨啸又是主动提起此事,因此菊田对他倒是没有产生怀疑。不过作为一个资深特工,菊田却敏感地意识到这事似乎还是有些太过于凑巧。 他开始怀疑景成春的动机。 于是他立即问道:“哦,那他怎么会找上你?” 面对菊田的警惕,杨啸暗暗叫苦。 他早就知道菊田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但他还是没想到会这么难缠。 幸亏他早就细思过,做了面对最坏局面的准备。 “哈哈,说起来,这还是托您的福。” 杨啸哈哈一笑,以更加轻松随意的态度开始讲故事。 “你应该知道,但凡这些做保镖的,都是拿钱帮人卖命的,关键时刻得舍命保君子。可这景成春倒好,他老板的命没了,他自己却是活得好好的,只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却坏了,没人再愿意请他。” “而且,作为徐文德事件的目击证人,景成春还一直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怕南京政府的人来杀他灭口,因此,他开始琢磨自保的问题。” “他琢磨来琢磨去,结果就瞄上了新明赌场。” “哦?怎么说?” 菊田对杨啸的说法越来越好奇了,他需要杨啸更进一步的解释。 “还别说,这景成春其实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人,他在报纸上看到新明赌场的招聘广告后,立即就想起了那天在新明赌场看到的那一幕。” “他跟我说,就凭那天带他来的那两人对你毕恭毕敬的态度,他就知道,你一定是一位很了不得的大人物,新明赌场的背景一定也很了不得,应该能护他周全,所以走投无路的他立即就找了上来。” 杨啸的表述越来越流畅,流畅得连菊田这样的老狐狸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是必然的,因为杨啸的表述原本就是景成春的真实想法,他并没有添加任何虚假的内容,只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而已。 菊田不疑有他,又问道:“这么说来,这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所以你才收了他?” 虽然说杨啸的讲述很符合逻辑,但仅凭本能,菊田还是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劲,于是他继续把目标对准了景成春。 “嗯,这家伙的口气很狂妄,一见到我,就说要当赌场的护卫队长,还要求我给他高工资,于是我便先试了试他的身手。” “还别说,这家伙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因为从小就习武,他竟然跟我打了个旗鼓相当。” “更牛的是,这家伙竟然还在吴大帅手下的直系军中当过连长,打过仗,枪法也很了得。因此我稍稍一琢磨,便把他给收了。” 杨啸一口气将景成春的事讲了个大概。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菊田还是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又追问道:“哦,那这人表现如何?” 杨啸再一次暗暗叫苦。 他发现,干潜伏工作最为困难的不是别的,就是应付菊田这样的老狐狸,他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不能出任何差错。 “表现还行,一开始有点油,被我收拾了两次之后老实多了,办事还挺踏实。” 杨啸又很客观地给予了评价。 他心想,为了景成春的事,他可是费了半天口舌,在有了他的这番完美解释之后,菊田总该松口了吧?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菊田在斟酌了一番之后,竟然说道:“这样,枪证的问题先缓缓,我先安排人去调查一番,等确认没问题后再说。” 杨啸又暗自连连叫苦不休。 他没想到,在经过这么一番完美的解释后,竟然还是没能顺利地说服菊田。 难不成干特工的本性都是多疑的? 他不禁又想起了和关庆云的交流,当时他提起景成春时,关庆云也是一片质疑声。 现如今菊田也是如此。 唉,看来景成春接下来要面临军统和日本人的双重调查了,可能会有点罪受,得提前给他打打预防针才行。 第108章 可怕的人 眼巴巴地急赶到新明赌场,却被菊田当众拒之门外,小宫喜久觉得很丢脸。 可在小宫喜久看来,丢脸是小事,丢职位、丢命才是大事。 因此,在菊田扬长而去之后,他有点急了。 这真的不是危言耸听,凭小宫喜久对菊田的了解,他知道,真有那样的可能。 菊田是什么人? 关于这个问题,别人可能不太了解,但绝不包括小宫喜久。 小宫喜久第一次见到菊田,是在1933年,那时菊田刚到天津,开始筹备设立菊田公馆。 那时的菊田很低调、很神秘,他除了跟领事馆、华北驻屯军的少数人有往来以外,基本不跟其他日本人发生往来。 可这么一个低调之人,到天津后才一个多月后,就干了一件让所有在津日本人都胆战心惊的事,他竟然把小宫喜久的前任武内悠江,也就是当时的日本天津警察总署最高长官送进了宪兵队。 很快,武内悠江的警部长职位被剥除不说,还把命也给弄没了。 而据小宫喜久所知,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武内悠江自持在天津根深蒂固、人脉深厚,对刚抵天津的菊田智江不太重视,没有积极配合他的工作。 太狠了! 也正因为这样,小宫喜久才坐上了警部长的位置。 因为前任的凄惨遭遇,小宫喜久不敢怠慢,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托朋友去打探菊田这尊瘟神的来头。 消息很快就反馈回来,这尊瘟神确实有些来头。 菊田智江,男,1919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立即被派往中国东北,成为了刚成立的日本关东军中的一员。 1920年5月,关东军开始设立奉天特务机关,菊田因为熟知中文、通晓中国文化,很快就被挑中,在经过专业的特务训练后,成为了奉天特务机关中的一员,开始了其在中国的特务生涯。 在此后的十来年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菊田,凭借其扎实的功勋,一路从少尉升到了中佐,逐渐成为了日本特务机关中的重要一员。 在此期间,菊田因办事扎实得力,加上又和时任奉天特务机关长的土肥肾二同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开始深得土肥肾二的信任,成为了土肥肾二的得力干将。 1933年2月,菊田被土肥肾二派至天津,筹备成立菊田公馆,开始为华北五省自治计划做准备。 据介绍,菊田此人有几大特点。 一是不合群。 早在关东军时,菊田就是出了名的不合群,他和任何人都可以保持客客气气的关系,但从不随意和人特别亲近,在关东军的十几年时间里,和他真正称得上朋友的屈指可数。 二是不贪财不好色。 菊田此人极重个人操守,与其他日本军官不同的是,他很少出没艺妓馆等声色场所,也很少接受他人好处和贿赂。 三是翻脸无情。 据说,菊田此人对天皇陛下极其忠心,办事很有原则性,他平时不招惹谁,也不怎么跟人计较,可谁要是触碰到了他的原则和底线,那他绝对会翻脸无情、六亲不认。 在过去的十来年里,有不少日本军官及政客栽在了他手上。 在获知菊田的来头后,小宫喜久吓坏了,他知道,菊田此人就是一只笑面虎,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突然来咬你一口。 关于这点,他的前任武内悠江就是前车之鉴。 正因为了解,因此在天津,小宫喜久谁都不怎么怕,最怕的就是菊田。 可现在,他手下的走狗袁卫东竟然把菊田的场子给砸了,这让小宫喜久怎能不胆战心惊? 因此当菊田一离开新明赌场,小宫喜久就急眼了,他立即就赶回了警察总署,先在电话里将袁卫东臭骂了一通,然后让其立即赶到警察总署商量应对之策。 小宫喜久真的有些怕怕。 要知道,在天津呆久了的他,屁股底下绝对是不干净的,谁真要是想抓他的把柄,绝对一抓一大把,而身处要职的菊田这人又是那种翻脸翻得比翻书还快之人,岂能让他不胆战心惊? 接到小宫喜久电话的袁卫东也有点懵。 在此之前,因为消息封锁,他并不知鲁山去试探新明赌场竟然试探出问题来了,因此接到小宫的电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他才意识到,好像出问题了。 他这就纳闷了。 鲁山不是说他只是去试试新明赌场新老板的水吗,怎么竟然还砸起场子来了呢? 还有,不是说新明赌场已经换老板了吗,怎么又把菊田给砸出来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袁卫东百思不得其解。 但对于小宫喜久的召唤,他是丝毫不敢怠慢的,于是他立即就赶到了小宫的办公室。 “八嘎,你个混蛋,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你活腻了是吧!” 一见到袁卫东,压力山大的小宫喜久又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下袁卫东彻底被骂糊涂了。 早在两年之前,小宫喜久就警告过他,不要随便去招惹新明赌场,因为那里的老板不好惹。 对于小宫喜久的话,袁卫东是绝对听从的,因为小宫是他最大的靠山,他在日租界甚至是整个天津范围内,一旦出了问题或惹了麻烦,就得靠小宫去摆平。 随着小宫喜久的官越做越大,在天津范围内已经很少有他摆不平、招惹不起的人了,除了那几个,比如说驻屯军的司令和参谋长,再比如说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松本诚也等。 至于菊田,因为他太低调的原因,袁卫东并不知他为啥不好惹,他也曾向小宫喜久打听过原因,可小宫并没有细说,只是让他躲着走。 因此两年多下来,袁卫东跟菊田并没什么交集。 袁卫东这就纳闷了,他心想,你小宫喜久好歹也是日租界的最高治安长官了,用得着对一个公馆的主人怕成这样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鲁山真把新明赌场给砸了?问题很严重?” 袁卫东这么一问,原本情绪有点失控的小宫喜久反倒冷静了下来。 问题严不严重? 小宫喜久不知道,但他知道,今天菊田是笑着跟他说没事的,一想起菊田那笑面虎的称呼,他立即又感觉毛骨悚然。 可害怕又能怎样呢? 他之所以叫袁卫东过来,是想解决问题来着,而不仅仅是为了发泄的。 可现在问题该怎么解决? 带着袁卫东上门去找菊田求情? 小宫喜久不敢。 尽管谁都知道,袁卫东是他的人,他每年也会从袁卫东手里收获大量的钱财,可这种事情是上不了台面的,绝对不能把这种关系摆到明面上来。 尤其是在菊田面前。 让袁卫东自己去赔礼道歉? 袁卫东能不能见到菊田还难说。 据小宫喜久所知,菊田的真正身份绝对是高度机密,在整个天津除了少数人清楚以外,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而且,因为事关重大,知情者也没谁敢轻易将菊田的身份轻易泄露给无关人士知道。 因此就算是在袁卫东面前,小宫喜久也只能打马虎眼。 那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小宫喜久觉得,这事只能袁卫东自己想办法去擦屁股了,实在不行的话,他都得做好壮士断腕的心理准备了。 在有了决定之后,小宫喜久更加冷静了,他冷笑了一声,这才说道:“严不严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再这么不知收敛的话,你可能会活不长了。” 袁卫东立即就傻眼了。 自从他认识小宫以来,他从未听过小宫说这么严重的话。 他忍不住紧张地问道:“怎么,这菊田真的不好惹?” 小宫喜久又冷笑了一声。 看在多年的关系以及钱的份上,他决定再给袁卫东一丝忠告。 “我再次警告你,你最好记住,菊田先生是我惹不起的人,更是能要你命的人,所以你最好小心点。还有,今天这事,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你都给我摆平,不要连累到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袁宝山彻底懵了。 翻脸无情! 他和小宫喜久认识已经超过十年时间了,在他的印象中,小宫喜久从没有说过这么绝情的话。 为什么会这样? 是这个他所不熟悉的菊田让小宫喜久感到恐惧? 不应该啊! 据袁宝山所知,小宫喜久这人虽然贪婪,但他在打点上上下下方面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游刃有余,这一点,他能在天津稳呆十几年,从一个小小的巡长做到现在的警部长就是证明。 现在,擅长于处理各种麻烦事、打点人际关系的小宫竟然搞不定一个菊田? 小砸了一个场子而已,根本就不算什么太严重的事啊! “要不,我再花点钱,请你去打点一下?” 袁卫东不死心,又厚着脸皮问小宫喜久。 为避免麻烦,袁卫东准备破点财了。 因为这么多年的利益关系,已属于同一条线上的蚂蚱,袁卫东虽然尊重小宫,但其实已并不怎么怕他。 “要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你最好祈祷这钱能花得出去。” 让袁卫东倍感惊讶的是,小宫喜久脸上竟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问题真的严重了! 第109章 敲竹杠是个技术活 这竹杠该怎么敲? 在和菊田分开后,杨啸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说实在的,如果只是单纯地敲竹杠的话,不管是两万大洋还是三万大洋,杨啸都觉得没啥难度,他只需要把菊田一搬出来,估计袁卫东就得乖乖就范。 关于这一点,杨啸是有充分信心的。 别看袁卫东是青帮大佬、天津赌王,可读过一点书、在军统看过大量案卷的杨啸知道,这样的江湖大佬在民间还可以作威作福,可一旦面对正统的力量,就只有被拿捏的份。 类似的例子在历史上很多。 比如说宋朝闻名后世的梁山好汉,就算豪杰无数,可一旦对上朝廷,还是只有惜败、被招安的名。 又比如说上海滩有名的青帮大佬杜月笙,他在上海滩可以呼风唤雨,可在蒋委员长、戴老板这样的正统力量面前,他还是只能当一个很听话的小弟。 而在天津,菊田就等同于正统力量中的顶级人物,杨啸不信袁卫东还敢挑战这样的权威。 可杨啸想要的真不止是两三万大洋这么一点点,他图谋的是袁卫东的命,以及他长年累月所积累下来的产业和江湖地位。 对于这种毫无人性的家伙,他没啥好客气的。 那这竹杠到底该怎么敲? 带着这个问题,杨啸回到了新明大院。 这里除了门口还有两名宪兵在站岗外,其它一切看起来已回归平静。 当然,这种平静只是表面的,精彩还在后头。 “老板。” “杨爷,您回来啦。” 杨啸一进院子,方同文和景成春便立即从赌场门口走了出来,快速迎上了他。 很显然,这两人也知道好戏才刚刚开锣,他们也期待下一步的行动。 “老板,接下来怎么弄?”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景成春。 他一见到杨啸,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这是一个好斗的家伙,估计在憋了很久之后,他野性的一面又慢慢被杨啸激发出来了。 相对来说,方同文就要沉稳了许多,虽然说,复仇心切的他其实比景成春更期待,但十年的忍辱负重不是白等的,他已经相当沉得住气。 “走,去我办公室。” 杨啸平静地回了一句。 这竹杠到底怎样才能敲出新高度,他还想听从一下他人的意见,而在新明赌场这里,能给他出主意的也就只有方同文和景成春两人了。 “孙明礼回来没有?” 一回到办公室,杨啸并没有急于谈敲竹杠之事,而是问起了他所关心的另外一个问题。 背叛者! 孙明礼就是一个背叛者。 对于任何一个情报工作人员来说,最为见不得的就是背叛者,杨啸也是如此,如果非要让他选择,他宁可不敲竹杠,也要先处罚孙明礼。 “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一回来就到办公室睡着了。” 回答他的是景成春。 杨啸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就好,那他倒是不急于立即去处罚他了。 “派人去盯着,没我的同意,他哪也不许去。” 杨啸扭头同景成春吩咐了一声。 景成春回道:“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守着了,他哪也去不了。” 杨啸点了点头。 由此可以看得出来,景成春在这些具体事务的处理上还是挺细致的。 他立即又问道:“鲁山他们怎么样了?” “还关着呢,他那两个手下,我临时找了个医生来给他们包扎了一下。” 回答他的还是景成春。 不过在回这话时,他似乎有些忐忑,好像担心自己的自作主张会被杨啸怼。 杨啸倒不介意这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山等人现在算是他的俘虏,但俘虏也是有人权的,虽说在这个年代人命不值钱,鲁山及他的那些手下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还不至于得流血而死,因此临时找医生给他们包扎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杨啸没有理会这点小事,直接问起了正题:“你们说,如果接下来我想敲袁卫东一笔,该怎么敲?” “那还不简单,派人通知袁卫东,让他带钱来续人。” 最先发表意见的还是景成春。 不得不说,景成春这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总体的思维还是武夫思维,喜欢直来直去。 杨啸直接无视了他的意见,扭头看向了方同文。 方同文倒是沉稳多了。 他并没有急于回答杨啸的问题,而是问道:“杨爷的真实想法,恐怕不止是敲竹杠这么简单吧?” 果然是读过书的聪明人,杨啸这么一问,他立即就能往远处想。 杨啸点了点头:“没错,敲竹杠只是第一步,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蚕食袁卫东,然后取而代之。” 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 在景成春和方同文面前,他谈袁卫东之事是无需太多顾忌的,这两人一人同袁卫东有血海深仇,另一人将是他军统的同僚,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方同文立即眼神一亮。 在明白杨啸的真正意图后,他就有话说了。 “一方势力想取代另一方势力的话,方法有很多种,包括直接斩首、离间计、内部分化、折其威风、正面冲突直接硬拼等,杨啸要想对付袁卫东,可以从多个角度去下手。” 方同文一口气就报出了很多种方法,可以听得出来,他为这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 杨啸立即就喜上心来。 有了方同文的提示,他就知道这竹杠该怎么敲了。 “去,带鲁山上来。” 他又吩咐了景成春一声。 杨啸原本还有很多事要跟这两人协商的,可他决定还是先把敲竹杠的事解决再说。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又有很多很多,如果全堆在一起的话,反而会影响他的思维,不如一件一件解决再说。 鲁山再一次被带到了杨啸面前。 此时的他威风不再,而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对鲁山来说,刚过去的这两个多小时,确实是一种煎熬,这种忐忑不安的煎熬,在他前半生还从未经历过。 人在什么时候最惶恐? 是对一切充满未知的时候。 因为未知,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从而让人产生强烈的恐惧心理。 比如说鲁山,在被关押的这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暴怒之下的日本人会不会随时冲进来,然后一枪把他给崩了? 因为强烈的担心和恐惧,他的心一直是吊着的,身体也一直是在颤抖着的,哪怕屋外传来一丝脚步声,也能让他把心提到嗓子眼上。 当然,在此过程中,他也希望袁卫东能带人来解救他,可他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等来袁卫东的踪影。 这让他既惶恐,又无比的失望。 他知道,自己这次应该是栽定了。 因此,当他再次被带到杨啸面前时,他还是惶恐的,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 看着鲁山还在微微发抖的模样,杨啸却不急于敲竹杠了。 他决定再攻攻心。 “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杨啸以非常平静的语气开口了。 可他的这种平静,却更是让鲁山胆战心惊,在鲁山想来,杨啸之前开了两枪,伤了他的两个人,在过了这么久后还能如此淡定地出现在他面前,就足以说明一切。 说明袁卫东和小宫喜久都拿他没招! 这是一个让鲁山很沮丧的推断。 他终于意识到,指望袁卫东来救他基本上是不可能了,要是能救的话,早就救出去了。 “我可以告诉你,小宫喜久已经来过了,但有菊田先生在,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连院子都进不来。” 无需鲁山回答,杨啸就说出了他想知道的内容。 当然,结果是让他失望的。 鲁山的心沉到了谷底。 小宫喜久来了,可他竟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样的消息真的让鲁山感到绝望。 这么久以来,一直跟着袁卫东混的鲁山,因为有小宫喜久撑腰,他一直是有恃无恐的,可现在他突然发现,原来他和袁卫东的大靠山竟然也有搞不定的事情。 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的绝望还只是开始。 杨啸又开口了:“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在过去的两个多小时里,你以为很了不起的袁卫东袁爷,连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这又是一句很扎心的话。 不等鲁山开口,杨啸又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鲁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杨啸笑了笑,他知道,鲁山这一开口,就意味着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攻破了。 那就再接再厉。 “因为他不敢来这里,他怕把自己的小命给弄没了!” 又是一句很扎心的话。 为了能让鲁山听得更明白,杨啸开始自己翻译:“说白了,为了保自己的小命,在他眼里,你的命一文不值,他随时有可能把你当成弃子。” 这是一句能把鲁山的心扎透的话。 此时的鲁山确实有种透心凉的感觉。 是啊,自己跟着袁卫东混了这么久,为了帮袁卫东打江山,可以称得上是上过刀山下过火海,可到头来,当自己落难时,袁卫东却连面都不敢露一个,岂不是很让人心寒? 听到这里,鲁山泄气了,立即就瘫坐在了沙发上,眼神开始呆滞。 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与之不同的是,一直在边上听着的方同文眼神却亮了起来。 方同文忍不住偷赞了起来:杨爷厉害! 第110章 敲出新高度 杨啸这一手确实玩得有点高,高得连方同文都忍不住赞了起来。 方同文确实听明白了,杨啸现在正在玩的就是离间计,离的是鲁山跟袁卫东的心。 这就厉害了! 方同文之所以觉得杨啸厉害,并不是因为他刚跟杨啸提过离间计,杨啸就能立即玩出来,而在于杨啸刚才的那几句话。 短短的几句陈述事实的话,就让鲁山对袁卫东产生绝望之心,这样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算是方同文自己,他也不觉得能做这么好。 真的厉害了! 方同文发现,自己似乎还小看了这位新的主子。 接下来肯定还有好戏! 方同文屏住呼吸,开始期待好戏连台。 好戏确实才刚刚开始。 在彻底击溃鲁山的心理防线后,杨啸准备进入正题:正式敲竹杠。 “鲁山,你说吧,你把我们的场子给砸了,这事怎么解决吧?” 原本瘫坐在沙发上得了鲁山愣住了。 他心想,我都成你的阶下囚了,在袁卫东又没打算来救自己的情况下,还不是任你宰割? 不过从杨啸的这句话里,他似乎又听到了一丝希望。 他立即就坐了起来,连连道:“杨爷,我认赔,我认赔!” “你赔得起吗?” 杨啸以不屑的语气问了这么一句。 鲁山一愣,连忙道:“该赔多少我就赔多少,您尽管说。” 如果钱能换来不吃苦和活命的机会,鲁山当然愿意花这个钱。 可杨啸却又接着问道:“那你自己说,你砸的可是新明赌场的招牌和菊田先生的面子,该赔多少合适?” 鲁山立即就傻眼了。 他很清楚,如果只是赔新明赌场的损失,那翻个上十倍他也赔得起,因为新明赌场就被砸坏了一张赌台和一把椅子而已。 可现在杨啸这么一说,他能赔得起吗? 新明赌场的招牌也就罢了,可菊田先生的面子……一个连小宫喜久都惹不起之人的面子值多少钱? 鲁山不敢想,更不敢随便开口,他怕一开口又得罪人。 关键时刻,杨啸又开口了:“这样吧,我知道你只是一个跑腿的,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跟你的主子袁卫东说,让他在三天之内送三万大洋过来,这事就这么算了。” “三……三万?” 一听到这个数字,鲁山立即就傻眼了。 不用说,这绝对是在敲竹杠,而且还是狮子大开口。 “怎么?你觉得菊田先生的面子不值这个钱?” 杨啸又用不屑的语气问道。 鲁山根本就不敢接话。 “这样吧,我不是给了你们三天时间吗?在三天之内,你让袁卫东发动他所有的关系去向菊田先生求情,如果这个情能求得下来,这笔赔偿就此作罢。” 杨啸又给出了一个听似很优厚的条件。 但他知道,因为他已经给菊田打过预防针,那这个条件其实是相当于没有。 鲁山却是喜出望外。 他心想,只要给求情的机会,那他去袁卫东那边也好交代了。 “谢谢,谢谢杨爷。” 鲁山连连作揖。 杨啸却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 “什么?” 鲁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就这么逃过一劫了? 以为听错了的不止是鲁山,还有方同文。 在刚才的这番对话里,他又听到了精彩的一幕:敲竹杠。 三万大洋! 这个数字大得连他都觉得意外。 但让方同文觉得很爽的是,杨啸敲的可是袁卫东,向来只有他去敲诈别人的袁卫东! 原来袁卫东也有今天! 等袁卫东听到这一消息后,不知他会不会被气得吐血呢? 虽然大仇还未报,可当方同文亲耳听到袁卫东也有被人敲诈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爽。 只是方同文同样纳闷的是:有这样敲竹杠的吗,不用留人质? 杨啸却又用很不屑的语气问道:“怎么,难道我还怕你们跑了不成?实话告诉你吧,若是三天之后我跟菊田先生没看到三万大洋,他袁卫东就等着被灭吧!” 看着杨啸无比自信的样子,方同文又恍然大悟。 原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高,真的高! 方同文忍不住又一次赞起杨啸来。 鲁山又愣了一下,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啊,有连小宫喜久都不敢惹的菊田先生在,杨啸哪里用得着跑自己和袁卫东跑呢?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谢谢杨爷,谢谢杨爷。” 鲁山连忙站了起来,又是连连作揖。 在谢过之后,他开始小心翼翼地退着往门口走,一边退,一边看着杨啸,生怕他反悔。 可当他快退到门口的时候,杨啸却又突然叫了一声:“你等等。” 鲁山又愣了一下,连忙站住了,又紧张地看向了杨啸。 他真的有点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年轻老板了。 “这样吧,看在你态度还算不错的份上,我送你一点福利吧。” 杨啸又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接着说道:“你这次来这里,应该是把事情搞砸了,估计回去不太好向袁卫东交代,我就送你个人情吧。” 鲁山心里一喜。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问题,他这次来新明赌场,确实是因为他不够冷静的缘故,结果把事情搞砸了,他还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袁卫东交代,也不知会承受袁卫东什么样的怒火。 如果杨啸真能送他一个人情,让他跟袁卫东有所交代的话,他又得千恩万谢了。 “我知道,你们今天之所以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原因其实在于上了孙明礼的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像孙明礼那种吃里扒外玩阴招的小人,我是不会再用了的,一会我就会把他给撵出去,你要不要找他算算账,你自己看着办。” 一样特别的礼物就这么被杨啸送了出来。 为了让鲁山放心,杨啸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只要孙明礼出了新明大院的门,他就不再是我和菊田先生的人,他的生死不再与我们相干。” 他这是在给鲁山吃定心丸。 鲁山听了大喜。 确实,正如杨啸所说,他今天之所以吃这么大一个亏,源头就在于孙明礼的挑拨离间,要不是孙明礼,他根本就不会来新明赌场,那就不会折两个手下,更不会害得袁卫东还要损失三万大洋。 现在好了,有了孙明礼当替罪羊,他也好向袁卫东交代一点了。 这确实是一份大人情。 “谢谢杨爷,谢谢杨爷。” 他又站在门口连连向杨啸作揖。 杨啸扭头吩咐了景成春一声:“你带他去把他的人领走吧。” 看着鲁山千恩万谢着离去的身影,方同文又忍不住又一次暗暗称赞:高,真的高! 他回想了一下,在刚才这番对话里,杨啸不仅达到了敲竹杠的目的,还不露痕迹地一连用上了反间计、不战而屈人之兵、借刀杀人三计。 小主子这水平……未免也太高了一点吧! 傻傻地看着杨啸,方同文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就在此时,杨啸却同他说道:“方经理,你准备一下,等袁卫东把那三万大洋送过来了,你就把他被我敲竹杠之事在江湖传出去,传得越远越好,传得越难听越好。” 方同文立即就彻底傻眼了。 靠,小主子这是准备折袁卫东的威、坏他的江湖名声了! 原来真正的厉害之处在这里! 这竹杠敲得,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高度啊! 第111章 孙明礼的末日 在把方同文也打发走之后,杨啸顿时就心生心力憔悴的感觉。 做卧底就是这样的,因为身处敌营,时刻需要以高度警惕的姿态去应对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小心处理各种复杂的事情,想不心力憔悴都很难。 而对杨啸来说,因为他的步子迈得实在是太快、太大,导致他更是要多加小心,时刻维持大脑高速运转,才能尽可能地避免扯到蛋。 这么一来,他比别的卧底就更是要累多了。 心累! 此时的他,闭着眼睛瘫坐在办公椅上,很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什么都不再去想,什么都不再去做。 可是不行。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静不下来。 虽然说,敲袁卫东竹杠之事暂时算是告一段落,可接下来还有更为让他头疼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那就是要不要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之事。 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 之前在跟菊田在一起时,对于此事,他一直只能被动地去听,根本就来不及去细想,现在一静下来,他想不去想都很难。 实在是这事不仅事关重大,还颠覆了他的认知。 上海滩的烟土大王竟然是国民政府禁烟委员会的常委? 如果不是菊田告诉他此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他知道,菊田在这事上面不会骗他,因为这事只需稍稍一查,就能证明是真是假。 这么说来,国民政府的禁烟其实跟禁赌一样,其实都只是做给老百姓看的?是在做表面文章? 细思极恐! 要知道,杨啸之所以愿意来当这个军统特工,表面上看是因为迫不得已,可实际上他之所以干得如此卖力,是因为他是一个中国人,心中也有着一个强国梦,愿意为国家为民族献上自己的微薄之力。 可现在他来,他一直所信任的这个国民政府,似乎有着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这不禁让他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值得。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杨啸生怕自己的信念被动摇,一旦信念动摇,他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中继续坚持下去。 那该怎么办呢? 想了想,他决定将此事汇报上去,交给上头去决策。 他相信,从上头反馈回来的信息里,他应该能看出一些东西。 他拿出信纸,开始埋头在办公桌上写了起来。 有了特殊的译码后,他写起情报来可以放心大胆多了,此时就算有人闯进来,也只能看到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在练字,而看不懂他写的到底是啥。 确实会有人闯进来。 杨啸刚写了没多久,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景成春推门走了进来。 “老板,孙明礼醒了。” 景成春说了这么一句话,坏笑了一下,又说道:“被我用水泼醒的。” 杨啸发现,这就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估计这家伙一听说孙明礼将被撵出新明赌场,行事就更加无所顾忌了,巴不得吃里扒外的孙明礼早点受到惩罚。 “算了,你把他带去赌场大厅,召集所有人宣布孙明礼的罪行,然后把他给撵出去。” 杨啸原本是打算亲自惩罚孙明礼以儆效尤的,可现在他已经用上了借刀杀人之计,再加上现在又没啥心思去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干脆就委托给了景成春。 他相信,景成春不会让他失望的。 景成春确实不会让杨啸失望。 早在来汇报之前,刚打发走鲁山一伙的他就对孙明礼无法容忍了,立即就弄了一大桶凉水,把还在酣醉中的孙明礼淋了个透心凉,并用绳子把他五花大绑起来了。 论起对吃里扒外的家伙的痛恨,他并不比杨啸弱。 现在,当他获得杨啸的授权之后,更加兴奋了,立即就召集所有人到了一楼赌场,然后把五花大绑的孙明礼推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今天中午,咱们赌场被砸了,可是你们知道赌场为啥会被砸吗?” 景成春开始当众宣布孙明礼的罪行。 他指了指孙明礼:“就因为这无能的家伙不甘心自己的经理位置被取代,跑去袁卫东的旭日会所挑拨离间,想借袁卫东之手来让新明赌场开不下去。” “很可惜,他太高估袁卫东的能耐了,也太小看咱们老板的本事了,因为老板力挽狂澜,孙明礼的阴谋不仅没能得逞,还把他自己的丑恶嘴脸暴露了出来。” 不得不说,景成春虽然是一介武夫,可毕竟是当过连长的人,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三言两语就把孙明礼干的龌龊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你们说,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我们该怎么处罚?” 全赌场的人面面相觑。 在不久之前,孙明礼作为这里的经理,很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在大家面前耀武扬威。 可现在的他,全身湿漉漉的,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歪歪扭扭地站在那里宛如一条丧家犬一般。 这反差不是一般的大。 唉,也不能完全怪他,这样的反差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糊涂啊,明知杨啸是活阎王,还跟去做这种龌龊事,不是找死吗? 孙明礼该死,你这么弄,不是想砸大家饭碗吗? …… 看着孙明礼可怜的模样,大家心里冒出了各种各样的心思,可不管怎么样,孙明礼都曾经是这里的经理,大家曾经的上司,所以一时之间,也没人愿意当出头鸟,来轻易发表意见。 景成春不干了。 虽说杨啸的命令是让他把孙明礼撵出去,可若是不给孙明礼一点惩罚的话,怎么防范赌场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他懒得废话了,抬起脚,一脚就把孙明礼踹翻到了地上,然后下令道:“来,大家揍他,谁敢不动的,就立即收拾家伙跟他一起走人。” 非常简单粗暴的命令。 可对于这种厮混在底层的人来说,越是粗暴的命令就越管用,现在大家一听说孙明礼将会被赌场撵出去,再加上不动手还会丢自己的工作,就没什么顾忌了。 大家一窝蜂上,开始对孙明礼拳打脚踢。 好一阵之后,景成春才令人拖起了奄奄一息的孙明礼,往大院外面走去,直接把孙明礼丢在了大街边上。 他有留意到,街边不远处很快就开过来了一台车,迅速地把孙明礼往车上一抬,很快就疾驰而去。 应该是鲁山的人早就在等着了。 景成春相信,孙明礼的末日应该到了,一旦落入到袁卫东手里,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112章 连吃闭门羹 为了解决今天这一麻烦事,袁卫东可谓是费尽了周折。 在日警署时,袁卫东可是被小宫喜久弄得郁闷得不行,他没想到,自己每年向小宫孝敬那么多钱,竟然也还会这样吃瘪。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在走出日警署的那一刻,袁卫东忍不住愤愤地骂了一句。 不过骂归骂,袁卫东也知道,一定是小宫喜久太过于害怕菊田,才会如此连帮他上门说情都不敢。 菊田有这么可怕吗? 袁卫东一边纳闷,一边思考对策。 他知道,连小宫喜久都紧张成这样的话,这事恐怕真不能等闲视之,否则可能会有大麻烦。 想来想去,他决定先去新明赌场看看,先把情况弄清楚一点再说。 可当他的车开到新明大院附近时,却突然发现院子门口竟然站着两名宪兵,还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的车。 他立即就改变了下车进去问问情况的想法。 与此同时,他也更加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只不过是砸了一个赌场而已,菊田竟然就调动了宪兵来值守看场子? 日本宪兵是他自家养的? 从这一点上,袁卫东终于意识到了菊田的非同一般。 至于他之所以不下车进新明赌场,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此事必须找到正主才行,而且,在天津厮混了多年的袁卫东知道,这些宪兵是蛮横不讲理的,别说是中国人,就算是日本人,这些宪兵也是该抓就抓、该杀就杀,行事从无顾忌,也很少讲关系讲道理。 据说,被日本宪兵抓进去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很少有囫囵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他袁卫东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他不想去冒那个险、丢那个人。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因此,他立即就吩咐了一声,他的车拐去了菊田公馆。 他准备试着去找找正主,也就是菊田这个阎王,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不仅想解决今天这点小误会,还想搭上菊田智江这条线,给自己在天津增加一道保险。 一个能让小宫喜久都如此顾忌之人,如果他能搭上的话,绝对能让他如虎添翼。 在车上,他拿起了一个沉甸甸的檀木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里面搁着五条大黄鱼,这原本是他准备好交给小宫来帮忙打点关系的,谁知小宫根本就没给他送出去的机会。 给菊田送多少好呢? 袁卫东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要知道,一条大黄鱼可是价值三百多个大洋,相当于一家小型赌场半个月孝敬给他的保护费,也相当于起码三十个以上工人一个月的薪水。 大黄鱼很值钱的! 至于五条大黄鱼,那就差不多相当于一千六七百个大洋了,如果一下子就送出去的话,会让袁卫东肉疼。 要不要送这么多呢? 咬了咬牙,袁卫东从檀木盒子里取出了一块,然后再重新合上了盒子。 第一次登门,送四条大黄鱼足矣,否则容易把对方胃口给养刁! 车很快就抵达了菊田公馆。 袁卫东把盒子交给了一名随身保镖,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下了车,缓缓往公馆门口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袁卫东还没走到门口,旁边隐蔽处却突然闪出一人,呵住了他和他的保镖。 这是一名荷枪便衣,袁卫东能看到,此时便衣的手正摸在腰间,看起来只要他轻举妄动,对方很可能会拔枪就射。 看着这名眼神冰冷的便衣,袁卫东突然意识到,菊田公馆的戒备似乎比日警署还要森严,这名便衣似乎比日本宪兵也更可怕。 “我来找菊田先生。” 袁卫东不敢怠慢,立即毕恭毕敬地回道。 “菊田先生不在。” 回答他的是便衣冰冷的声音。 “我可以进去等他吗?” 袁卫东不甘心地问道。 “不可以,快离开。” 让袁卫东郁闷的是,这名便衣根本就没有同他商量的意思,在毫不客气地回了这么一句之后,便用冰冷的眼神阴森森地看向了他,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袁卫东就这么吃了闭门羹。 他不甘心,于是又回到了车里,让车退到了菊田公馆门口不远处,想耐心等待菊田智江出现。 没办法,他已经想不到别的辙了。 不过还好,他并没有等太久,就看到一台雪佛兰车开了过来,然后公馆门口停住了,一名中年男子在一名便衣的护卫下走了下来。 是菊田智江! 袁卫东虽然没跟菊田直接打过交道,但人还是认得的。 他心里一喜,立即就下车小跑了上去,嘴里轻声呼道:“菊田先生……” 可还没等他靠近,他立即就被那名便衣保镖给拦住了,让他恐怖的是,这名便衣手里还拿着一支枪,黑黝黝的枪口正对准他。 袁卫东被吓得立即就止步。 不过还好,他看到走在前面的菊田已停了下来,并且转过身来看向了他。 “菊田先生,我是袁卫东。” 袁卫东又轻呼了一声,用乞求的眼神看向了菊田,又指了指身后保镖手里的檀木盒子。 “袁卫东?” 刚跟杨啸分手回来的菊田没想到,袁卫东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不过在分开前,杨啸可是跟他打过预防针的,于是他瞟了一眼那个檀木盒子,立即又说道:“我跟你没啥好说的,不要再来打搅我,就这样。” 因为杨啸已经准备大敲竹杠,菊田还等着看好戏,因此他根本就没打算给袁卫东套近乎的机会。 像袁卫东这样的人,在他眼里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菊田转身离去的背影,袁卫东彻底傻眼了。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金条竟然会送不出去。 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不贪财的人? 袁卫东怎么也想不通,也有点不知所措,小宫喜久可是跟他交代过,一定让他想办法把此事摆平,否则后果很严重。 可是,接连吃了闭门羹的他该怎么去摆平此事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回了旭日会所,进了办公室,拿起电话一个个地拨了起来。 在天津混了这么久,在他的金钱攻势下,袁卫东认识的可不止是小宫喜久这么一个靠山,只是他和其他人的关系不像和小宫喜久那么密切而已。 可在拨了近个把小时电话后,袁卫东却瘫坐在了椅子上。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忍不住气得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下。 袁卫东万万没想到,他打了这么多电话,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到他,那些人要么是直接拒绝,要么很快就回复他:菊田不见他。 而这其中,就包括拿过他不少好处的松本诚也,也很委婉地告诉他:帮不到他。 没想到菊田这么难搞! 连连吃了闭门羹的袁卫东有些丧气,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弄。 就在此时,有手下来报:“鲁经理回来了。” 第113章 裂痕 “鲁山回来了?他不是被扣住了吗?”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后,原本情绪极其愤怒加沮丧的袁卫东大吃了一惊,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紧接着,他立即吩咐道:“快让他滚进来!” 鲁山回来得正好,忙得一头雾水的袁卫东正好想问个究竟。 很快,鲁山出现在了袁卫东面前。 “爷,事情办砸了。” 一见到袁卫东,鲁山就畏畏缩缩地说道。 看到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袁卫东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的印象中,自从他发达起来后,鲁山一向也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很少有今天这种窝囊样。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就还在气头上袁卫东直接吼了起来。 他不气才怪。 按照袁卫东原本的意思,他只不过是让鲁山先去新明赌场摸摸新老板的底,结果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弄得一发不可收拾,而其中的罪魁祸首就是鲁山。 只是他这一吼,却让鲁山感觉有些心寒。 没错,今天是他鲁山把事情搞砸了,可他鲁山好歹也跟了袁卫东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他出生入死地帮袁卫东打下了这片江山,不仅有苦劳也有功劳,完全算得上袁氏江山的大功臣。 可现在袁卫东不仅没问他有没有伤着、吃亏受罪什么的,反而是冲他吼了起来,这让鲁山怎么想? 他不禁想起了杨啸说过的话。 “在你被关在这里的两个多小时里,连袁卫东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在他眼里,你的命一文不值,为了保自己的小命,他随时有可能把你当成弃子。” 他果然只在意自己和利益,根本就不把兄弟当人看! 鲁山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当然,因为熟知袁卫东的脾性,知道他的心狠手辣和翻脸无情,鲁山当然不会把这种心思表露出来。 不过他这念头一起,反倒没那么怕了,稍稍斟酌一下后,他开口了:“袁爷,我上了孙明礼的当了,原来菊田先生还是新明赌场的老板。” 鲁山知道,今天这场子是栽大了,接下来的损失不仅他承受不起,就算是袁卫东也得大出血,因此,为了避免袁卫东暴怒,他得先把孙明礼这只替罪羊给推出来。 袁卫东皱了皱眉。 在连番碰了那么多次壁之后,他当然知道菊田还是新明赌场的老板,他也能想象得出来,今天他之所以吃这么大的亏,应该是跟孙明礼有关,但他还是觉得罪魁祸首是鲁山。 是鲁山把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的! “别废话,说,你去新明赌场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当了一下午的受气包,袁卫东的情绪还是有些难以控制,因此语气中还是带着暴戾的情绪。 鲁山偷偷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如果不先把事情解释清楚,袁卫东的气是很难消的了。 那就说吧,大不了挨上一刀。 鲁山决定豁出去了。 理了理思路后,他开口了:“我去到新明赌场后,并没有立即见到他们的新老板杨啸……” 他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起事情的经过来,一口气就讲到了砸场子那里。 讲到这里,鲁山觉得有必要把自己当时的心情讲述一下。 “说实在的,当时对方的人实在是太气人,不仅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说,还不把袁爷你也当一回事,我一气,就下了砸场子的命令,我当时就想,我没面子不要紧,总不能连袁爷的面子都丢那里吧。” 为了能缓解自己的罪责,鲁山把重点放在了保护袁卫东的面子这一出发点上。 事实上,他当时也是那么想的。 可这话听在袁卫东耳朵里却没那么舒服了。 要是这场子没砸出问题的话,事后袁卫东一定会夸鲁山办事得力,然后还给他一些小奖赏。 可问题是现在砸出大问题来了。 于是心火难熄的袁卫东冷笑了一声:“呵呵,为了保全我面子?” 嘲讽式地反问了一声后,他突然又高声骂道:“鲁山,你真是比猪还蠢,简直是蠢得要死!” 鲁山的脸顿时就憋得通红。 在过去的十来年里,袁卫东虽然对其他人粗暴无礼,但却从未骂过他这么难听的话,这让他一时很是难以接受,心里产生了极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不舒服,他干脆闭上了嘴巴,也懒得去反驳。 看到他这样子,袁卫东更来气,可毕竟是跟了多年的亲信,他强按下心中的怒气,试图去解释一番。 “你不服气?” “你说,你都明知对方的人如此有底气,如此不拿我当一回事,你还让人砸场子,你是不是蠢?” “出去时我怎么跟你说的?试探一下,试探一下!我有让你去砸场子吗?” 一连蹦出好几句之后,袁卫东还是觉得不过瘾,他又加了一句:“真是蠢得要死!” 鲁山有点无语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骂蠢,绝对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人,更何况骂这话的还是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大哥? 他承认,袁卫东的这番解释有一定道理,但不绝对,或者叫事后诸葛亮,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说敢不拿袁卫东当一回事的就一定是有底气之人? 二愣子不行吗? 用心不良之人不行吗? 鲁山就不信,如果是袁卫东自己亲临新明赌场,在如此被抹了面子的情况下还忍得住。 恐怕比自己更忍不住,更暴跳如雷吧! 腹诽了一番后,鲁山根本就懒得解释了。 这是深深的失望。 他这种无声的抗议,倒是让袁卫东稍稍冷静了下来。 袁卫东也意识到,自己在连连吃瘪后,火气有点难以控制,说出这样的话好像是有点过分了,鲁山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兄弟。 因此,他再次强按住心中的怒火,又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鲁山原本是不想说了的,可是袁卫东一问,他却没办法不说。 毕竟袁卫东是老大。 于是他也按捺下心中的不满,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开始继续说后面的事情。 他开始讲杨啸的出现,以及他毫无顾忌地开枪的经过,一直讲到他被杨啸控制和关押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鲁山没有再说太多,只是简单地讲述事实,甚至于某些可能会让袁卫东不舒服的事他都干脆忽略不讲了。 他不想再勾起袁卫东的怒火,免得让自己再次挨骂。 鲁山的目的达到了。 这一次,袁卫东听了后确实没有发火,只不过他没发火的原因,并不完全是鲁山隐瞒了部分事实的缘故,而是杨啸的表现让他震惊。 杨啸明知是他袁卫东的人,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开枪,这人到底有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意图? 在知晓部分情况后,袁卫东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第114章 怎么不去抢?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更容易感到恐惧并情绪失控? 是在面对未知的压力时。 因为未知,一点点压力就会导致人胡思乱想,从而引发情绪失控。 之前的袁卫东就是如此。 在砸场事件发生后,小宫喜久立即就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而尚未弄清楚具体情况的袁卫东在连番碰壁之后,一见到导致压力出现的始作俑者鲁山,当然把他当成了情绪发泄口,一股脑地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发泄了出来。 当然,因为多年的关系,袁卫东在言语上还是有所收敛的。 现在,袁卫东终于冷静下来了。 冷静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情绪已经部分得以发泄,另一方面,是他已经掌握了相当一部分信息,了解了事情发生的详细经过,让他不再对压力产生的原因完全无知。 一个人只有在冷静下来时,才能更为有效地去思考问题。 袁卫东现在就闻到了一丝让他感觉不安的味道。 一个年轻的新来者,在明知是他的人竟然还跟如此肆无忌惮地开枪?明知鲁山是他的得力干将也敢毫无顾忌地关押? 这人胆子好肥! 莫非是条过江龙? 可就算是过江龙,他也该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吧? 单凭这些难以理解的行为,袁卫东确实闻到了一丝让他感觉不安的味道。 袁卫东不傻。 他之所以在那么高调、那么嚣张的行事方式下,在天津厮混了这么多年,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而且越活越滋润,当然不是侥幸。 这其中的原因,除了他自身有实力、外部有靠山以外,还在于他有不错的头脑以及深谙江湖的游戏规则。 可现在,杨啸的行事风格明显不符合逻辑。 大家同在赌行,杨啸就算有菊田当靠山,那也没必要如此肆无忌惮地来跟他这位赌行前辈、江湖大佬、地头蛇直接产生冲突,除非他另有图谋。 确实有这个可能! 袁卫东立即就联想到了方同文的出现。 莫非是他想替方同文出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 一想明白这一点,袁卫东就立即皱起了眉头。 如果杨啸只是一个普通的过江龙,也敢在他面前嚣张的话,他袁卫东分分钟就可以弄死他,可问题是他背后还有一个让袁卫东很顾忌的菊田。 别说是他,就算是小宫喜久也无比顾忌。 这就让人头疼了! “那他为什么又把你给放了?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在茫无头绪的情况下,袁卫东又开口了,他得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更为全面的考虑应对之策。 这个问题让鲁山有些难以回答。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杨啸也跟他说了很多话,可鲁山知道,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给袁卫东听的。 想了想,他开口了。 “后来,听说菊田先生很快就来了,还带了很多宪兵。” 鲁山开始挤牙膏。 “再后来,听说小宫先生也到了,但他连新明大院都没能进。” 听到这一消息,袁卫东再次皱起了眉头。 在见小宫喜久时,他确实已感觉到了小宫喜久的畏惧和内心的惶恐,只是他没想到,以小宫的身份和地位,竟然在菊田面前也连见面协商说好话的机会都没有。 菊田果真那么恐怖? 确实有这个可能。 袁卫东又想起了自己跟菊田见面时让人窒息的感受,以及后来的一连番电话碰壁。 这让他更加头疼了。 “还有呢?” 袁卫东皱着眉头问道。 “后来听说菊田先生带杨啸出去了,杨啸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 鲁山又开始挤牙膏。 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会让袁卫东再次暴跳如雷。 可不管怎么挤,这牙膏的关键部分总得挤完。 停了停,鲁山硬着头皮说道:“杨啸回来后,向我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让我带话给你,让你赔偿损失。” 鲁山挤出了比较关键的一句。 “赔偿损失?” 袁卫东没想到,杨啸之所以这么轻易地放鲁山回来,竟然是这么一个原因。 不过这个要求算是合理的。 既然他的人砸了对方的场子,而自己这边又压不住对方的话,赔偿损失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也是袁卫东乐于接受的方法。 袁卫东心里为之一轻,较为愉悦地问起了关键问题:“赔多少?” “三万大洋。” 鲁山硬着头皮报出了这个让人窒息的数字。 袁卫东确实窒息了。 一听到这个数字后,袁卫东的脸瞬间就憋得通红,久久都说不出话来来。 三万大洋? 只砸了一张赌台就让他赔三万大洋? 把他袁卫东当什么人了?当软柿子还是当银行? “他怎么不去抢?” 憋了很久,袁卫东终于大吼着憋出了这么一句。 这是发自内心的狂怒。 在这个时候,鲁山原本是应该避其锋芒以免触霉头的,可鲁山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能避,因为不把话说清楚的话,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相比之下,他觉得喜怒无常的杨啸比袁卫东更为可怕,因此他必须得把话带到。 “杨啸说,杨啸说,我们砸的不是新明赌场的场子,砸的是新明赌场的招牌和菊田先生的面子,就算新明赌场的招牌不值钱,菊田先生的面子可不是随便能砸的。” 鲁山非常平静地说出了这一句。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他知道,就算袁卫东再暴跳如雷,那也还不至于要他的名。 可如果他没把话带到,那杨啸那边可不一定了,鲁山也已经意识到,有菊田做靠山的杨啸未必是袁卫东能压得住的。 砸的是菊田先生的面子! 这句话又让袁卫东彻底冷静了下来。 既然他已经意识到了菊田的可怕之处,那对方的要求虽然有狮子大开口的嫌疑,可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可问题是三万大洋真的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袁卫东不差这点钱,可也还是感到无比的肉疼。 难怪他抱着几条大黄鱼主动送上门,菊田都看不上,原来他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 四条大黄鱼跟三万大洋相比,差不多相差了二十倍,这怎能不让袁卫东肉疼? “你个混蛋,都是你干的好事!” 袁卫东又冲鲁山吼了起来。 这是不得已的事。 菊田那边,他袁卫东惹不起,连骂都不敢轻易骂,他怕话传到菊田耳朵里就糟了。 而杨啸那边,他还没真正摸清楚底细,再加上杨啸跟菊田又是一伙的,他也不敢随便骂。 如此一来,他只好又将火气往鲁山身上撒。 鲁山越来越觉得心寒。 他不喜欢面对一个情绪完全失控的袁卫东,更不喜欢好心办坏事的自己被袁卫东当成出气包。 那怎么办? 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临别时杨啸送他的那份大礼。 “杨爷,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孙明礼,我们都上了他的恶当。” 关键时刻,鲁山及时推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替罪羊。 第115章 透心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山还真的挺感谢杨啸送给他这只替罪羊的。 袁卫东有多狠?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跟了他很多年的鲁山绝对一清二楚。 他知道的还不止一点点。 他知道,每次袁卫东一生气,就必定有人会倒霉,这种倒霉,还不止是破财这么简单,而是会要人命。 这么多年下来,死在袁卫东手里的人可不止是几个或十几个,而是起码几十个。 这些死的人,也不仅仅是仇家、对手,还包括自己人。 这真不是危言耸听。 早在很多年前,当时的鲁山才跟了袁卫东还不到一年,那时的旭日会所还没拿下来,袁卫东的人马还集中在袁公馆办事。 有一天,鲁山刚从外边办事回到袁公馆,立刻感觉到袁公馆的气氛十分紧张,一排人站在大厅两边,大气不敢出。 当时的袁卫东就坐在中间的太师椅椅子上,看起来十分愤怒。 鲁山赶紧小心地站到了队伍的一边,心里想:应该是出大事了。 就在这时,袁卫东发话了:“哪个做了家贼,自己站出来,要等到让我查出来,那后果你们心里清楚。” 说完后,袁卫东环视一圈。 此时,静的吓人,众人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疑惑,就是没人站出来。 袁卫东一看这情况,反而平静了许多,大手一挥:“行了,都去做事吧。” 众人解散后,他留下几个心腹,吩咐道:“不要对外声张,你们给我暗地里查。” 留下的人里就包括鲁山。 鲁山这才知道,原来是公馆里失窃了,失窃的是两条刚收回来的大黄鱼。 正因为这样,就出现了大厅里袁卫东大发雷霆的一幕。 这事儿发生后,一连几天,袁公馆里都是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唯恐自己被怀疑为那个家贼。 好在没过几天,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原来,有个跟着袁卫东干了好多年的老人,自家兄弟从乡下来看他,没想到,他的兄弟见财起意,趁着众人不备,就顺了两条大黄鱼。 此人回到乡下后,立即就用这两条大黄鱼买了新房子,还娶了新媳妇。 失窃的事情发生后,此人也怀疑过自己的兄弟,但他又一想:一个乡下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为了保险,他专门托人回去了一趟,帮忙问清此事。 所托之人很快就回来了,并告诉他:“你兄弟刚买了新房子,还娶了新媳妇。” 他一切都明白了,吓得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为了自保,他赶紧把此事报告了袁卫东,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替自家兄弟求情。 没想到,袁卫东微微一笑:“既然不是家贼,那我就不算塌台,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情,这事就算过去了吧。” 这事儿过后,袁公馆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可过了个把月后,那位兄弟突然失踪了,两天后,有人在海河边发现了那位兄弟的尸体。 对此,袁卫东的解释是因为意外,可鲁山知道,这是袁卫东让人下的黑手,原因就在于那两条失窃的大黄鱼。 从那以后,鲁山行事一直就小心翼翼的,他生怕自己也被意外。 今天这事,他就有被意外的可能,因此他确实需要孙明礼这只替罪羊。 “孙明礼?这人确实该死!” 这只替罪羊的推出是有效的,一提到孙明礼,原本还暴跳如雷的袁卫东立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恶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 趁袁卫东还没反应过来,鲁山赶紧又加了一句:“爷,孙明礼已经被我带回来了。” 袁卫东立即就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被你带回来了?他不是新明赌场的人吗?杨啸会同意你把他给带回来?” 鲁山能听得出来,袁卫东的情绪里明显带着一丝紧张。 原来他也怕! 鲁山忍不住暗自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袁卫东这是担心因孙明礼又生出新的事端。 “爷,你放心,杨啸也知道这事是孙明礼搞的鬼,所以让人把他狠揍了一顿,然后逐出了新明赌场,因此孙明礼现在是一条没人要了的丧家犬。” 鲁山赶紧解释道。 为了能“捡”到孙明礼,他特意安排人在新明大院外等了好一会,一直等到孙明礼被带回来,他才壮着胆子来见袁卫东。 “你确定?” “我确定,这是杨啸亲口跟我说过的。” “杨啸亲口跟你说的?” “是的,他说,场子虽然是我们砸的,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孙明礼,因此他把人撵出来,我们想怎么样就随我们的便。” 听了鲁山的解释后,袁卫东皱起了眉头。 确实,要不是孙明礼从中挑拨离间,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么一遭,更不会害得他可能会损失三万大洋的严重后果。 他也知道,杨啸之所以把孙明礼交给他们来处置,表面上看是颁给他们一个安慰奖,实际上却是想借刀杀人。 可他知道了会怎样呢,他能拒绝这个出气包吗? “把他给看好了,一会我要去扒他的皮!” 袁卫东恶狠狠地说道。 鲁山偷偷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袁卫东每次生大气,都需要找一个人出气,出完后心情可能就会好一些。 因此,有了孙明礼这个替罪羊,他暂时就不用担心被意外了。 “杨啸还说了什么?” 袁卫东又问道。 他还在惦记那让他肉疼的三万大洋的事。 “他还说,给您三天时间,在这三天时间里,您可以托人去找菊田先生说情,要是菊田先生点头了,这三万大洋就免了。” 鲁山赶紧回道。 “说个屁!” 袁卫东又恶狠狠地说道。 要是能找到人说情的话,他刚才还会连连碰壁? 也就是说,杨啸的这句话其实就是一句废话。 三万大洋啊! 想想就肉疼。 向来只有他袁卫东敲诈别人,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人给敲诈了。 袁卫东真的很不甘心。 想了想,他又说道:“你明早再跑一趟新明赌场,告诉杨啸,明晚我在得月楼请他吃饭,请他赏光。” 袁卫东准备亲自会会杨啸了。 一来,他想好好了解一下杨啸这条过江龙,二来,他想跟杨啸好好谈谈,看看这笔大洋能不能减少一点。 不等鲁山反驳,他又说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最终赔多少钱,这笔钱我出一半,剩下的一半由你来掏。” 无奈之下,他把减少损失的主意打到鲁山头上了,没办法,别人的主意他暂时打不到。 “是。” 鲁山低头应了一声。 此时的他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 别看他跟了袁卫东那么多年,可袁卫东对兄弟们其实并不算大方,顶多也就比对下人强那么一点,因此这么多年下来,鲁山虽然在天津买了房娶了媳妇,也有了些存款,但数额并不算太多。 他估计,这次真要他赔一半的话,他的积蓄基本上就全没了。 唉,跟了这样的大哥…… 第116章 泼冷水 临下班时,杨啸原本打算走人,回住处去跟深田喜子再应付一下日语学习之事的,没想到方同文和景成春却又一同走了进来。 “爷,我想请您吃个饭喝杯酒。” 方同文很诚挚地说道。 杨啸知道这是为什么。 应该是今天所发生的事让方同文觉得很解气,因此他想借机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杨啸原本是觉得没必要的,但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应该领这个情,既然自己把这两人当成了自己人,那就不能随便拂他们的意伤他们的心。 再说,他也还有些事想找这两人说说。 “行,你安排地方。” 杨啸痛快地答应了。 三人在方同文的带领下,去了法租界的一家酒楼,要了个包房坐了下来。 “爷,谢谢你,十年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刚上菜,方同文就毕恭毕敬地举起了杯子,要敬杨啸的酒。 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谢意和敬意。 这是可以理解的,杨啸知道,对于一个忍辱负重十年的人来说,复仇路上一点点小的进展,都足以让其内心激荡。 没过多客气,杨啸随他干了这一杯。 但方同文似乎有点过于激动,他竟然一连敬了三杯,大有一醉方休的势态。 这可要不得。 杨啸立即就制止道:“你慢点喝,我还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他打算趁此机会,把将袁卫东取而代之这一策略完善下来,因为在帮派事务上,他还只是一个摸索着前进的门外汉,因此他需要方同文和景成春的帮助。 “爷,您尽管吩咐。” 在今天又一次见识到杨啸的厉害之处后,方同文对杨啸更加恭敬了。 “你们都好好想想,如果我想尽快将袁卫东取而代之,接下来该怎么做?” 杨啸直接抛出了一个很泛的话题。 方同文心里一喜,立即就认真思索起来。 倒是景成春在喝了几杯酒之后,又开始管不住自己嘴巴了,他大大咧咧地说道:“老板,不是我说你啊,你好像有点飘了,袁卫东哪是那么好对付的啊?你想占点小便宜还行,想快速取而代之基本不可能。” 很明显,景成春这是在泼冷水。 泼冷水杨啸倒不怕,他怕的是自己考虑不周,对事情的未来走向想得太乐观,于是他立即就问道:“这话怎么说?” 景成春没有客气,很直接地说道:“比靠山,袁卫东确实可能比不过你,可是比实力,你跟他差了十万破的话,那就未必管用,要是按江湖规矩来行事,那就更是没那么管用。 那人员实力上的差距又怎么解决呢? “你的那些人什么时候能到位?” 杨啸立即就扭头问景成春。 在过去的几天里,景成春已经连续发出了很多信件,邀请他老家的习武子弟来天津发展,同时也向一些旧日同僚发出邀约,但暂时还没人到场。 “应该这几天就会陆续赶到吧。” 景成春喝了一口酒,很随意地回了一声。 杨啸又皱起了眉头。 虽然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景成春这边会带来一些人手,白云生那边也会再帮他物色一些人过来,再加上白武洲这几天也在到处帮他拉人,估计很快他手头就有一批可用之人了,让他人手短缺的问题能暂时得以缓解,可跟袁卫东一比,这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一点。 那怎么办? 他立即就想起了一个词:挖墙角。 第117章 把墙角挖穿 只要锄头挥得勤,没有墙角挖不穿。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杨啸在遇到敌我实力明显悬殊的情况时,本能地想到的就是策反、分化、拉拢,以达到弱化敌人、增强自己的效果。 可具体要怎么做呢?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鲁山此人。 要知道,他今天可是对鲁山刚使用过离间计,已经把分化鲁山和袁卫东的种子给埋了下去,他相信,只要事情朝着他所设计的方向发展,这颗种子迟早是会发芽的。 一个和袁卫东离心离德的鲁山,又曾经是袁卫东左臂右膀,无疑是策反的最佳对象。 “方经理,你对鲁山这人怎么看?” 杨啸询问其方同文的意见来。 在策反之前,还是要对目标有充分的了解,可对杨啸来说,他对鲁山此人完全是陌生的,因此他只有求助于方同文。 他相信,既然方同文和袁卫东有这样的血海深仇,那他对袁卫东的得力助手应该也有所了解。 “鲁山?” 方同文愣了一下。 他还有点不习惯杨啸的跳跃性思维。 但他对鲁山确实是做过调查的,于是他立即就回道:“据我所知,鲁山是河北人,早年来天津讨生活时,就跟了袁卫东,是袁卫东手下最早的一批人之一。” 袁卫东手下的元老! 杨啸抓住了第一个重要信息。 方同文继续说道:“早年间,鲁山这人办事很踏实,对袁卫东也很忠心,啥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因此很快就获得了袁卫东的高度胜任,慢慢地成为了他的得力干将。” 对袁卫东很忠心! 这点倒不是杨啸希望听到的,他倒希望这“忠心”二字是打引号的。 方同文又说道:“据我调查,鲁山可是帮袁卫东干过不少脏活、缺德事,我严重怀疑,我家当年的灭门惨案就是他带队干的,只是我一直还没找到证据。” 方同文说出了他最想说的一句话。 他今晚之所以兴奋得要请杨啸喝酒,原因就在于他亲眼看到了灭门仇人被杨啸压得瑟瑟发抖。 方家的仇人? 听到这一点,杨啸立即就皱起了眉头。 如果鲁山真是方同文的仇人的话,那就麻烦了,要知道,一旦鲁山被策反过来,就算得上自己人了,这样方同文会没意见? 如果非要在方同文和鲁山之间做选择的话,杨啸当然选择方同文。 那怎么办呢? “方经理,你说我们把鲁山从袁卫东那边拉拢过来怎样?” 杨啸试探性地问道。 “拉……拉拢过来?” 方同文惊讶地问道。 一看他的反应,杨啸就知道,这是不情愿的表现。 “怎么,你不乐意?” 杨啸故意问道。 “没……没有。” 方同文否认着,但他脸上却明显流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不情愿的。 唉,算了,点拨点拨他吧。 杨啸笑道:“放心吧,就算是拉拢过来,也只会是假重用,我不可能真把他当臂助的。再说,他一旦控制到了我们手里,想怎么处置他还不是由你吗?” 这一矛盾的解决其实是没什么难度的。 对于杨啸来说,就算把鲁山拉拢过来,对于这种作恶太多之人,他也不可能会真用的,一旦事成之后,必定会找个机会除掉,以为民除害。 因此,他之需要说服方同文接受这种方案即可。 方同文听了眼神立即就亮了起来。 他听明白了杨啸的意思。 确实,如果能把鲁山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话,那以后就随便拿捏他了。 “谢谢爷,谢谢爷。” 方同文又开始千恩万谢,还主动端起了酒杯灌了自己一杯。 “注意一点,以后在他面前别露陷。” 杨啸提醒道。 “爷,你放心,我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了,再忍个几年又何妨?” 方同文拍着胸脯下了的保证。 “那好,策反鲁山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找机会好好跟他聊聊,先让他当我们的卧底,把袁卫东那边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这样我们就主动了。” 杨啸又吩咐道。 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当好一个领导者,因此挖墙角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去亲力亲为,在现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这事情还是交给方同文去干更合适。 “爷,这一招高!” 方同文的眼神又亮了起来,还向杨啸竖起了大拇指。 他有所不知的是,杨啸就是专业干这个的,在敌人内部发展间谍就是他的本职工作,因此真谈不上高不高。 笑了笑,杨啸又说道:“再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袁卫东那边还有哪些人可以拉拢的,你你都一一试探一下,不要怕花本钱。” 对杨啸来说,光是策反一个鲁山是不够的,要想弱化袁卫东的实力,得把策反任务当作一件长期工作来抓。 “爷,你放心,我保证办到。” 方同文拍起了胸脯下保证。 对他来说,只要能搞倒袁卫东,再艰巨的任务他也愿意接。 紧接着,他又试探性地问道:“爷,这事能不能跟白老爷子也通个气,他那边可能也有些资源。” 杨啸点了点头。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白云生那边应该是有意让他去打压袁卫东的,因此这事对白云生没啥隐瞒的,如果真能把白云生的力量也拉过来的话,说不定还有奇迹发生。 挖墙角的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方同文一兴奋,又拉着杨啸连干了几杯,弄得杨啸都稍稍有点酒意上头了。 这对一个情报人员来说,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可杨啸今天却有意稍稍放纵自己一下。 当卧底真的是太累了,尤其是像他这种步子迈得太大的卧底,有太多的窝心事没地方发泄。 借着酒意,杨啸想趁机跟方同文和景成春聊点别的。 “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看待烟土生意?” 杨啸很突兀地问出了这个相当难受的问题。 在要不要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这事上,他虽然已经把情报准备好,等待上级去审批和决策,但他内心有一种不妙的预感,那就是军统特务处很可能会让他接受菊田的这一安排。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对杨啸来说绝对是一种煎熬。 他将成为一个毒害国人躯体与灵魂的大毒枭! 这样的结果,杨啸的内心实在是接受不了。 第118章 又是温柔乡 “老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我可跟你说,这可不是啥好生意,能不沾就千万别沾。” 率先有反应的景成春。 今晚的景成春同样喝了不少,舌头都有点大了,说话也变得随意起来。 杨啸倒不在意他的随意,反而颇有兴致地问道:“为啥这么说?” 在这个问题上,给林丙申当过几年司机加保镖的景成春绝对是有发言权的,他想都不用想,就能把他在紫竹林大烟馆的见闻说出一大堆。 “我跟你说,大烟这东西绝对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只要沾上它,整个人就废了,时间长了以后,一个个都瘦得跟个鬼似的……” 景成春开始现场说法。 “你知道紫竹林每年要死多少人吗?起码十来个,都是抽大烟抽死的。这些人死在紫竹林后,林丙申怕惹祸,也不通知家人来收尸,而是安排人把尸体偷偷往海河里一丢就完事了。” “抽大烟也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有的人原本家底丰厚的,可一沾上这东西,很快就把老本抽光了。抽光了怎么办?为了再抽一口,就开始卖儿卖女卖老婆!” “你知道天津的妓院里妓女为啥多吗?都是抽大烟抽的!很多女的一沾上这东西,没钱抽了,就只能去卖自己。” …… 景成春这一开口,就根本就停不下来,说得杨啸的脸色都绿了也没发现。 倒是方同文心细,他偷偷捅了景成春一下,然后开口问道:“爷,你怎么啦?” 杨啸沉默了片刻。 在喝酒这件事情上面,军统的特工都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为了避免“酒后吐真言”这种可怕现象发生,特工都得学会在多次醉酒后三缄其口,不透露关键信息才能过关。 因此,杨啸现在虽然酒意上头,但他还留有一丝意识去判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这事可不可说? 可以说! 反正这事迟早会被这两人知道的,不如现在就透露出来,看看他们的反应。 杨啸很快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最为关键的是,这事憋在他心里真的是不吐不快。 “你们知道菊田今天跟我说了啥吗?” 杨啸就这么开口了。 不等另外两人发问,他又接着说道:“他跟我说,想让我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如果我答应的话,他还帮我把徐文德的运输公司还有文德楼给我要过来。” 这是一个非常突兀的消息,突兀得连景成春的酒意都醒了一小半,他惊讶地问了一声:“什么?” 接着,他陷入了呆滞状态。 方同文的反应倒是不一样,他愣了一下后,立即就惊喜地说道:“爷,好事啊,如果真能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那你就发了,到时想拿捏袁卫东,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杨啸听了顿时就一声叹息。 通过此事,他算是看出来了,方同文此人虽然可用,但也已经是一个没了民族大义的家伙,这样的人也只能假用,不能真用。 他原本还想着,到了一定时候,将方同文也偷偷发展成军统特务的,现在看来这一想法可以放弃了。 这一结果真的很让杨啸失望。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景成春这家伙总算没让他失望,在这件事情的反应上挺让他满意,证明他当时确实没看错人。 可接下来的反应却又吓了杨啸一大跳。 接着酒意,反应过来了的景成春开始表示不满:“老板,这事你可不能干啊!你是很清楚徐文德是怎么死的……” “闭嘴!” 杨啸赶紧喝止道。 他没想到,这家伙一喝点酒就变得口无遮拦,差点把不该暴露的秘密当着方同文的面暴了出来。 关庆云说得没错,这家伙还真是一颗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的炸弹。 唉,真不省心,看来得找机会好好跟他谈谈了。 还好,杨啸这一厉声喝止,景成春意识到了不对,立即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而方同文这边,还以为杨啸是不喜欢听反对意见,立即就出言劝慰道:“景老弟,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啊,你可不能在这事上面拖杨爷的后腿。” 很显然,他还是很希望杨啸抓住这一难得机会的。 杨啸又是一声叹息。 这事一出,弄得他聊性全无了,于是他站了起来,挥了挥手:“散吧,散吧,回家睡觉。” 临走之前,他还很严厉地吩咐道:“管好你们的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景成春听的。 如果这家伙真的管不住自己嘴巴的话,那为了任务和安全,他真的可能只能忍痛割爱了,任由军统对其进行处理。 在严厉地看了景成春一眼后,杨啸转身走人,出了饭店后,立即就招手要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回住处。 夜晚的凉风一吹,他又有些酒意上头了,回到公寓时,他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在经过深田喜子门口时,他还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簸箕,弄出了很大声响。 深田喜子闻讯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 她一看到杨啸那摇摇晃晃的模样,立即就走了过来,闻了闻后,关心地问道:“杨啸君,你喝酒啦?” “喝了一点。” 杨啸回了一声,然后从兜里摸出了房门钥匙,想去开自己房间的门。 只是在酒意上头的情况下,他捅了几次都没能对准钥匙眼。 “杨啸君,你别动,让我来。” 深田喜子从杨啸手里取过钥匙,快速把门打开,然后主动搀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房间卧室里扶。 “你先在床上坐一下,我去打点水来。” 进了卧室后,喜子又麻利地把杨啸扶到床上坐了下来,然后又走向了外间,准备拿盆和毛巾给杨啸擦脸醒酒。 深田喜子这一连串温柔而贴心的表现,又让杨啸感觉像是进了温柔乡,要不是他还保持着几分神智清晰,他简直怀疑自己会对她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作为一个热血的正常青年男子,这样的温柔乡确实有点难以抵挡。 面对深田喜子的温柔,杨啸又忍不住想起了吴启民和关庆云。 对于深田喜子存在,吴启民说,要尽量远离,避免陷进去,可关庆云却说,要尽量跟她搞好关系,争取把她策反过来。 这是两种完全对立的意见。 我该听谁的? 扭头看着温柔地端水进来的深田喜子,杨啸又陷入了沉思。 第119章 同病相怜 “杨啸君,你今晚怎么喝了那么多?” 一边给杨啸擦着脸和脖子,深田喜子一边关心地问了起来。 在她的印象里,杨啸很少喝酒,就算偶尔喝一点,也很少会喝成今天晚上这样。 “我不开心。” 杨啸随口回道。 事实证明,一个人不管再怎么经过专业训练,在喝高了的情况下,还是很难完全控制自己的嘴巴,杨啸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心事吐露出来了。 “你怎么啦,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吗?” 深田喜子又关心地问道。 这确实是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此刻对待喝高了的杨啸显得特别有耐心。 “我……” 杨啸刚想开口,但立即又停住了。 他原本是想跟喜子再聊聊烟土生意之事,顺便吐吐槽的,但他立即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深田喜子虽然简单,可毕竟她身上担负着菊田给她安排的监视他的任务,如果杨啸什么事都实话实说的话,虽说喜子未必有害他之心,可某些话难免有可能会传到菊田耳朵里。 如果杨啸稍不注意,说了不该说的,那就会惹来大麻烦。 这么一想,杨啸的酒意立即又被吓醒了一两分。 唉,连个说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杨啸又有点郁闷,此刻的他,迫切希望身边能有一个真正的自己人,可以让他吐吐槽、说说心里话。 要不尝试把喜子变成自己人? 杨啸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在这一刻,吴启民和关庆云对于喜子的建议又一次冒了出来,但关庆云的意见却占据了上风。 可以试一试! 杨啸决定,借着酒意上头的机会,来一番“酒后吐真言”,一方面,从心理上拉近和深田喜子的距离,另一方面,也试着入深入了解一下她。 “唉,喜子,你知道吗,我现在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顺着喜子的话题,杨啸又一次进入了表演状态。 事实证明,人在喝了酒的情况下,会变得更有表演天赋,此时的杨啸又拿他的伪装身世说事了,这一次,他都不需要再酝酿情绪,就很自然地融入了角色,开始表演起来。 影帝级别的发挥。 “为什么?” 深田喜子好奇地问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深田喜子的中文越来越好了,日常的对话听起来基本已没问题,只是在表达时还经常需要掺杂一两句日语。 “因为我,我的家人全部被人害了……” 杨啸以缓慢地语气,跟深田喜子说起了他的凄惨“身世”。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之前他只说给菊田听过,连白云生、白武洲、景成春、方同文等人都还不知道他这一“身世”的凄惨。 深田喜子听得非常认真。 以她的单纯,当然分辨不出来杨啸这是在表演,更不会去质疑这到底是真是假。 听着听着,眼泪竟然开始从她的眼里冒了出来。 一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杨啸开始有点慌。 虽然说他这是为了任务,可是用谎言去骗取一个单纯女子的眼泪,他还是感觉有些卑鄙。 “你怎么啦?” “杨啸君,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我的家人了。” 抹了一把眼泪,深田喜子哽咽着说。 看着杨啸疑惑的眼神,她又补了一句:“我父母在好几年前也已经过世了,我家里现在就剩下我和我哥了。” 原来是感同身受! 杨啸明白深田喜子为啥掉眼泪了。 这让他更是有点内疚了,因为他的哀伤是演出来的,他没想到自己的演,竟然会引出喜子真的哀伤。 “那你是不是想你哥了?” 于心不忍之下,杨啸赶紧转移话题。 “嗯,有点。” 深田喜子停止了哽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她确实有点想哥哥了。 自从她父母过世后,深田喜子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就只剩下她哥了,因此她才在大学毕业后就毅然来了天津,只是她没想到,她来没多久后,她哥又调去了上海。 一个人是孤独的。 虽然说,深田喜子在日本小学校里认识了很多同事,但那些来天津的日本人,基本上都是有家室的,上班时还好,她还可以跟同事们聊聊天,可一到下班,她又变成了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因此,杨啸刚才一提起他的身世,立即就让深田喜子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不过还好,毕竟他父母已经过世了好几年,当她现在再提起此事时,虽然还是有些忧伤,但不至于再伤心欲绝。 “你哥是干什么的?他怎么不回来看你?” 杨啸顺着话题问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去问深田喜子的私事。 平时两人在一起时,双方都比较克制,除了相互学习语言外,很少去打探对方的私事。 这个问题倒是让深田喜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按照她哥的吩咐,是让她尽量不要在外人面前提他的职业。 可不知为什么,深田喜子却不想瞒杨啸。 而且她转念一想,既然杨啸也是跟着菊田先生做事的,那稍稍透露一点应该也无妨,于是她比较含糊地回道:“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他应该是跟着菊田先生他们做事的。” 杨啸立即又被小小的吓了一跳。 哇靠,一不小心竟然跟一个日本特工的妹妹搅和到了一起。 这是不是太危险了一点?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租这里,就是看中了深田喜子的简单,觉得跟这样的人近距离相处会相对比较安全,可没想到她哥竟然是个日本特务。 一个资深的日本特务,必定敏感的、多疑的、心狠手辣之人,而以深田喜子跟她哥的感情,很可能会无话不说,如此一来,自己要是在她面前乱说话的话,日后很容易露出马脚。 好险! 按照杨啸的想法,他原本还想按照关庆云的吩咐,跟喜子套套话、拉拉近乎的,可现在他却决定放慢脚步。 这事急不得了。 于是他立即说道:“喜子,我没事了,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 深田喜子微微一鞠躬,准备告退离去。 她也知道,男女有别,她和杨啸不适合在大晚上一起呆太久。 不过当她准备转身走人时,她却又迟疑了一下说:“杨啸君,我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可不可以麻烦你。” “请说。” “后天是礼拜天,不知你有没有空带我去书店逛逛,我想买些中文书。” 深田喜子说出了她的请求。 跟杨啸在一起后,她的中文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杨啸有时会忙得比较晚才回来,因此她想尝试去买些中文书开始自学。 “好。” 杨啸痛快地答应了。 这算不得什么大要求,正好,他也很久没去逛书店了。 第120章 鸿门宴? 过去的一天对鲁山来说,是无比煎熬的一天,可接下来的一天他还得接受煎熬。 他得为昨天犯下的错误继续擦屁股。 按照袁卫东的指令,他今天得再次去拜会杨啸,邀请其赴袁卫东晚上的约。 这让鲁山又有点忐忑不安。 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对杨啸却没那么怕了,是昨天他大度地送了自己一只替罪羊的缘故?或者是说,和袁卫东相比,杨啸还算讲道理的原因? 一想起孙明礼这只替罪羊,一想起袁卫东的狠,今天的鲁山都还有点不寒而栗。 在昨天傍晚,气没地方出的袁卫东说要拔孙明礼的皮,而到了晚上,他果真就那么干了,应袁卫东的要求,鲁山就亲眼见证了这惨无人道的一幕。 那种惨状,就算见惯了各种惨烈场面的鲁山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想吐。 真的是太残忍了! 现在想起来,与袁卫东相比,杨啸虽然狠,但确实算是讲道理的了。 心一定,鲁山的车很快又抵达了新明大院。 接待他的还是景成春。 “景先生,我又来拜见杨爷杨老板。” 与昨天相比,鲁山的姿态低了很多,而且,为表示诚意,今天的他还是独自进新明赌场的。 “鲁经理,我们老板不在。” 昨天的一幕仿佛再次重演,鲁山的姿态虽然低了,可景成春还是那么不冷不热的。 这里的人都是怪人。 鲁山腹诽了一句,又赔笑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我在这等他一下?” “请便。” 面对景成春的臭脸色,鲁山又有些尴尬,他一时间不知该在哪里等杨啸。 此时恰好方同文走了过来。 他一见到鲁山,脸上还是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但他立即想起了昨晚杨啸讲过的话,立即调整好心情走了过去。 “鲁经理,有事吗?” 鲁山更加有些尴尬了。 要知道,十年前的方家惨案,鲁山确实是参与者,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是方同文的仇人。 要是在过去,当方同文还没跟杨啸的话,鲁山是无惧见方同文的,甚至于他还可以在方同文面前趾高气扬的。 可现在不同了。 因为惹不起杨啸,因此鲁山根本就不敢再给方同文脸色看,他怕惹祸上身。 不敢给他脸色看,那自己岂不是得看他脸色? 这就是鲁山尴尬的原因。 可现在方同文一主动,鲁山却不得不接话了,他硬着头皮回道:“方经理,我家袁爷一听说杨爷的威名,就特别敬仰他,今晚特意在得月楼订了一桌,想请杨爷赏脸。” 鲁山干脆把来意说了出来。 “袁卫东请我们老板赴宴?鸿门宴吧!” 听了鲁山的话以后,站在一边的景成春又开始冷嘲热讽,再次把鲁山弄得很尴尬。 是鸿门宴吗? 鲁山不好说。 以他对袁卫东的了解,他知道,今晚的宴绝对不会风平浪静,很有可能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具体结果会怎样,还得看杨啸的表现。 “景先生说笑了。” 鲁山尴尬地回道。 关键时刻,还是方同文出来化解这种尴尬,他说道:“我们也可能还要一会才能回来,要不鲁经理先去我办公室坐坐?” 方同文的这一邀请,又把鲁山弄得很惊讶。 他惊讶地想:他竟然会邀请我去他办公室?难道他不知道我是他的仇人?不应该啊! 惊讶归惊讶,对于方同文的邀请,他却无法拒绝,否则的话,就反而显得他心里有鬼。 “也好。” 鲁山硬着头皮答应了。 他也不得不答应,因为这是袁卫东的邀约,他光是把信送到是不够的,他必须等杨啸回来,得到确切的答复才能回去复命,否则的话,说不定又会引得袁卫东暴跳如雷。 这几天的袁卫东不是那么好惹的。 而在新明赌场这里,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似乎方同文这个仇家比景成春更好打交道一点。 鲁山跟着方同文进了他的办公室。 可当两人坐下来后,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对于过去的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谁也不好主动来说破。 “鲁经理,今晚的宴恐怕确实没那么简单吧?” 最终还是方同文发起了话题,不过他却又把话题引回了今晚的宴会上。 这其实是必然的。 既然方同文成为了杨啸的副手,那他就有义务来为杨啸排忧解难,现在既然清楚今晚的宴不是好宴,那他就得想办法先打听打听。 这个问题问得鲁山有点为难。 如果不是“老相识”的话,可现在发问的是方同文这种知根知底之人,鲁山再说假话的话,就显得他太没诚意了。 不仅如此,如果现在他说了假话,而晚上又发生了点让杨啸不高兴的事的话,鲁山又担心杨啸记恨他。 被这尊瘟神记恨也不是好事。 在鲁山心里,杨啸和袁卫东一样不好惹,他根本就得罪不起。 “方老板,咱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袁爷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肯定不是安分的人。不过我个人认为,以杨爷的身份,倒是无需过于担心,袁爷应该不敢真对他怎么样。” 无奈之下,鲁山终于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倒让方同文稍感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鲁山就是袁卫东的死忠走狗,向来只会向着袁卫东说话,今天这么说反倒显得反常了。 确实有点反常。 鲁山的话虽然说得很委婉,但话里却暗暗对袁卫东的性格给了不太好的评价。 这么说来,鲁山真的对袁卫东有意见了?杨啸昨天的离间计这么快就起作用了? 方同文决定把这事弄个明白。 “呵,袁卫东敢对杨爷怎样?借他几个胆!” 方同文先说了这么一句。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战术,方同文想告诉鲁山,就算是袁卫东,杨啸也不是他惹得起的人。 鲁山听了又暗暗心惊。 经过昨天那一幕后,他已经知道,杨啸确实不好惹,可若是连熟知袁卫东的方同文都说得如此有底气的话,那就不得了啦。 这说明杨啸很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鲁山惶恐间,方同文又开口了:“鲁经理,昨天回去后,袁卫东没有为难你吧?” 又一个让鲁山很感尴尬的问题。 他发现,自从杨啸出现在新明赌场后,这里的人好像都不好惹了,杨啸如此,景成春如此,现在方同文也是如此。 为什么会这样? 鲁山似乎闻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第121章 肠子都悔青了 正当鲁山和方同文在闲聊时,又有一人进了新明赌场,这人就是失踪了好几天的白武洲。 其实也算不上是失踪。 因为菊田的严令辅助杨啸,白武洲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因此他急需拉一帮人马过来进入杨啸的阵容,以图日后能分一杯羹。 因此,在征得杨啸的同意后,他便短暂离开了天津,四处去找他的旧同僚旧部下去了,一直到昨晚才返回天津,然后今天又急急赶来新明赌场报到。 一抵达新明赌场后,他便从景成春嘴里得知,杨啸暂时还没回来,只有方经理在。 方经理? 再一问,白武洲才知道,这里换经理了,新经理是方同文。 在十年前的天津,方同文绝对算是个人物,白武洲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因此一听说方同文到了这里,白武洲便立即来了方同文办公室,想跟他续续前缘。 而在方同文办公室内,鲁山正在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要不要如实回答方同文的问题? 就在此时,白武洲来了。 “哟,白处长白顾问,好久不见,欢迎欢迎。” 白武洲一到,方同文直接把鲁山丢在了一边,起身去迎接。 坐在一般的鲁山又有些好奇了:能让方同文如此客气之人,这又是何方神圣? 他好奇地打探起来人。 这一看,鲁山又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在这个年代,天津其实并不算大,经常活跃在天津地界的名流其实也不算太多,而作为一家高级赌场的经理,鲁山当然也认识了相当一部分,这其中就包括去过几次旭日赌场的白武洲。 白武洲白处长。 吴大帅的小内阁! 这可是曾经跟褚玉璞一个级别的大人物,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鲁山一时又有点懵。 “方老板,好久不见。” 白武洲先热情地握住了方同文的手。 在白武洲刚认识方同文时,方同文不仅是同文俱乐部的老板,还是日本天津驻屯军大岛直平参谋长的坐上宾,因此当初两人是平辈论交的,现在一听说方同文又成为了自己的同僚,因此白武洲还是沿用了旧日的礼节。 在跟方同文握上手后,白武洲的视线扫上了坐在会客沙发上的鲁山。 他立即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来得毕竟仓促,此时的白武洲还不清楚昨天所发生的冲突,因此当他在方同文办公室里见到鲁山时,当然会感到很惊讶很突兀。 这两人不应该是仇家吗? 现在怎么坐到一起了? 惊讶归惊讶,他嘴里立即又客气了一声:“有客人啊,没打搅你们吧?” 紧接着,他又冲鲁山打了个招呼:“鲁经理,好久不见。” 这是一种礼节性的招呼,相比之下,这一句的热情明显要淡上了几分。 这是必然的。 如果来人是袁卫东,白武洲的语气可能还会像热情一点,可鲁山毕竟只是袁卫东的手下,在白武洲眼里,这跟自己还不是一个档次的。 “白处长好。” 鲁山连忙站了起来,稍显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没事没事,白处长请坐。” 方同文也热情地回应道,引领白武洲走向了另一张会客沙发。 白武洲的到来,让房间里陷入了另一种奇妙的氛围。 三人此时是各怀心思。 鲁山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此时在想,白武洲来了也好,最起码他可以不用再继续尴尬地面对方同文那些尴尬的问题了。 而方同文这边,则有了另外的算计。 要知道,他之所以暂时摒弃仇恨来应付鲁山,是因为杨啸交给了他策反鲁山的任务,在此之前,他还想着怎样来攻鲁山的心,现在白武洲一到,他立即就计上心来。 至于白武洲,他则是好奇方同文和鲁山在聊什么。 这三人一旦各有心思,这气氛就有些怪异了,谁也不知该怎样来发起新的话题来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 最终,还是身为主人的方同文先开口了:“鲁经理,白处长你应该是认识的,我再特别给你介绍一下,现在白处长是我们杨爷的特别顾问,也算是我们新明赌场的人,因此你不必太客气。” 这话立即又把鲁山吓了一大跳。 白武洲竟然成了杨啸的顾问? 那杨啸到底是何方神圣? 由不得他不震惊。 要知道,早在很多年前,白武洲就已经是吴佩孚的心腹幕僚,还获得过小内阁的美称,绝对算得上大有来头的人物。 可现在这样一个大人物竟然心甘情愿地当了杨啸的顾问,这岂不是说在白武洲眼里,杨啸起码是吴佩孚那个级别的? 细思极恐。 因为震惊,鲁山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倒是心细如丝的白武洲,一听到方同文这稍稍有些奇怪的介绍之后,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便好奇地问了起来:“你们在聊什么?鲁经理有何来意?” 因为方同文已经介绍了他的身份,白武洲开始名正言顺地以主人身份自居了。 这是正常的。 身为杨啸的特别顾问,再加上之前的身份又不低,在杨啸不在场的情况下,白武洲自认为有资格凌驾于方同文之上,充当这里的主人。 鲁山这下又尴尬了。 他现在是肠子都快悔青了。 鲁山心想,昨天要是白武洲在,或者是他早知杨啸也这么大的来头,他岂敢下令砸这个场子? 这种糗事真的是没脸提啊! 无奈之下,他只好讪讪道:“抱歉,昨天我们跟杨爷这边发生了点小误会,因此袁爷命我来请杨爷今晚赴宴,想跟他赔礼道歉。” 鲁山的语气又变了。 在此之前,他说的是袁卫东敬仰杨啸,想请他喝一杯,现在白武洲一出面,为了避免惹来更多的麻烦,鲁山只好拂袁卫东的面子,将说辞改成赔礼道歉了。 可就算是这样,白武洲还是开始瞪眼了。 “什么?袁卫东竟然敢来招惹杨啸杨兄弟?他活腻了吧!” 换做是之前,落魄的白武洲可能还会对袁卫东这种江湖人物表面客气一番,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白武洲可是把自己当成了菊田智江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武洲是官,袁卫东是贼,官在贼面前岂不会耍耍官威、打打官腔? 打官腔,这已经是白武洲的一种本能。 唉,这新明赌场的人越来越难惹了! 鲁山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第122章 回头是岸 鲁山真的尴尬极了。 他自己干过的糗事,要让他自己再来复述一遍的话,岂不是相当于自己打自己脸?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接话时,方同文开口了:“白处长,昨天确实发生了点小误会,受孙明礼的挑拨,鲁经理带人来砸了这里的场子,结果起了点小冲突……” 方同文以极其平淡的语气,简单讲起了昨天所发生的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同文这算是帮鲁山解了围,而且让鲁山颇感舒服的是,方同文更多地把责任推到了孙明礼头上,语气里并没有太多责怪他的意思。 这是一种出乎鲁山意料的友善。 正当鲁山为方同文的友善感到意外时,白武洲又开口了:“孙明礼?那个混蛋竟然吃里扒外?他人呢?” 毕竟是从官场出来的人,与方同文的友善相比,白武洲的话明显压迫感要强上很多,强得连方同文都不得不问鲁山:“对了,孙明礼人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又是一个让鲁山很不好回答的问题。 孙明礼人去哪了? 就在昨天半夜,等袁卫东过足瘾后,孙明礼早已奄奄一息,因此袁卫东命人把他用麻袋一装,丢进海河去了,估计现在早已见了阎王爷。 可这事又该怎么跟人说呢? 虽说在这个年代,人命真的不值钱,在海河里几乎天天都可以看到浮尸,可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毕竟是见不得光的,袁卫东可以做,但绝对不适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想了想,回道:“不知道啊,像这种吃里扒外的短命鬼,估计是掉海河淹死了吧。” 这话说得相当含糊,但方同文跟白武洲听了却是秒懂。 对方同文来说,孙明礼的下场怎么样他其实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怎样离间鲁山和袁卫东,先把鲁山争取过来,而对白武洲来说,他只不过是借机发泄一下,刷一下存在感,因此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鲁山算是又过了一关。 下一关就未必那么好过了。 方同文突然又开口问道:“鲁经理,我们杨爷现在正准备大展拳脚,正是大量需要人才的时候,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给杨爷帮忙啊?” 这对鲁山来说,绝对是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见过挖墙角的,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挖墙角的,方同文这是没把袁卫东放眼里吗? 鲁山很尴尬地回道:“方经理,我倒是想啊,可是……我毕竟是袁爷的人……” “你这是准备跟着袁卫东一条道走到黑是吧?” 鲁山的话立即被方同文冷冰冰地打断了。 此时的方同文,跟之前那个客客气气的方同文已经有些不一样了,显得很是咄咄逼人。 这又让鲁山很感惊讶。 方同文确实没打算客气了,为了能在杨啸的离间计基础上迫使鲁山生二心,他决定玩点特别的。 稍稍一斟酌,方同文又突然说道:“实话跟你说吧,跟袁卫东混是没前途的,迟早有一天会栽沟里去。” 这是一记强烈的暗示:袁卫东基本上已经混到头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因为按照杨啸的计划,这次敲袁卫东竹杠并不是结束,而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一环接一环地针对袁卫东。 因此,方同文现在含糊其辞地暗示一下鲁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白了,杨啸玩的是阳谋,用不着太过于遮遮掩掩。 只是这么一来,可是把鲁山给吓到了。 鲁山当然不傻,从方同文刚才的这句话里,他明显听出了一丝火药味,他开始推测一种可能:方同文准备开启复仇之路了? 真的有可能。 若不是这样,方同文就不会这么巧合地出现在新明赌场,成为杨啸的人。 若不是这样,昨天的杨啸就不会如此不客气,一连伤了袁卫东两人不说,还狠狠地敲了这么一大笔竹杠。 想明白这点,鲁山脸都白了。 这是一个让他不想去面对的结论。 原因很简单,方同文一旦开启复仇之路,他作为当年方家惨案的参与者,必然也会牵扯进去。 这是鲁山不想面对的。 要知道,方同文背后可是站着杨啸,一个连袁卫东也未必惹得起的杨啸! 袁卫东确实未必惹得起! 鲁山立即又意识到了这一点。 道理很简单,在杨啸的背后,鲁山昨天已知道了菊田智江的存在,而今天白武洲的突然出现,似乎又揭示了一点什么,鲁山此时就在想,杨啸背后会不会还站着一个吴佩孚吴大帅? 细思极恐。 如果杨啸背后既有菊田智江又有吴大帅的话,那对付袁卫东就跟捏虱子一样简单。 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现在怎么办? 回去赶紧提醒袁卫东,让他提前做防备? 可是…… 正当鲁山在纠结时,方同文又开口了:“鲁经理,回头是岸啊!” 鲁山再次被吓了一跳。 如果说方同文之前的话还只是一种暗示的话,这句话里警告的意味就非常明显了,方同文在警告他:给你一次回头的机会,看你要不要把握住! 那要不要把握住呢? 又该怎么把握呢? 鲁山陷入了更深的纠结之中。 他万万没想到,他今天只是来送个信而已,竟然也会送出这么大的问题。 如此看来,这新明赌场果然变成龙潭虎穴了啊! 鲁山苦笑了一声,问道:“方老板,我这头该怎么回呢?” 这是一种试探。 鲁山也必须进行试探。 从表面上来看,他鲁山是袁卫东的人,理应是袁卫东的死忠,可鲁山知道,他之所以一直跟着袁卫东,其实只是一种惯性,以前他别无选择。 他很清楚一点,袁卫东根本就不是那种值得他以命效忠之人,昨天袁卫东对待他的态度就是证明。 因此,一旦出现更好的机会,他当然得认真考虑考虑。 这就是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方同文又开口了:“很简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鲁山的眼神立即就亮了起来。 他听懂方同文的意思了,方同文这是在告诉他,接下来他什么都不需要改变,只需要暗中通消息就可以了。 这个似乎可以有! 稍稍考虑之后。鲁山心里立即就有了选择。 顿时,他的心情立即又变得轻松起来,他笑着向方同文伸出了右手,说道:“方老板,谢谢你不计前嫌。” 他这是在委婉地表明态度。 方同文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也没想到,一次意外的谈话,竟然让他如此顺利地完成了杨啸交给他的第一项重要任务。 当然,鲁山是不是真的回头了,接下来还得好好考验一番。 一笑之下,方同文也伸出了右手,和鲁山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就在此时,景成春敲门走了进来,说道:“老板回来了。” 第123章 墙头草 杨啸今天之所以迟到,当然是因为寄情报去了。 把死信箱设在银行保险库安全是安全,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只能在银行上班时间去收放情报。 当他从法租界的银行归来,一回到新明大院,景成春就上来告诉他,鲁山又来了,白武洲也到了。 鲁山又来了? 他这么急又跑来干嘛? 纳闷之下,他让景成春去通知,自己先回了办公室。 方同文等三人很快就过来了,一到杨啸的办公室,方同文就上前一步,附在杨啸耳边低声耳语起来。 鲁山竟然答应投诚了? 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可杨啸转念一想,这投诚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点,会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啸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似乎有问题,但他一时又想不出来问题在哪里。 不管怎么样,对于鲁山的投诚,他是必须拿出自己的态度的。 于是他立即站了起来,先同白武洲打了个招呼后,向鲁山伸出了右手:“鲁经理,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 握着杨啸的手,此时的鲁山是百感交集。 在昨天,他还是杨啸的阶下囚,今天却变成了自己人,这种变化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 “杨爷,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吩咐。” 鲁山以稍显急切的语气说道。 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新加入的人是要给投名状,才能真正获得新主子的真正信任的,因此他干脆主动点。 杨啸却摇了摇头:“你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先做好现在的你,保证好你的安全再说,安全为上!” 不仅如此,他还扭头吩咐方同文等三人:“关于此事,仅限我们在场的几人知道,谁也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否则我拿你们是问。” 鲁山立即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见风使舵、改换新主其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毕竟袁卫东的实力也摆在那里,因此在事情没有彻底明朗之前,他其实是不想暴露自己的,以免自身的安全出问题。 在此之前,鲁山在两难的情况下,迫不得已答应了鲁山,就是看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投诚模式下,可不管怎么样,他内心还是在担心此事被透露出去,然后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现在杨啸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安全为上! 这简单的四个字,代表了新主子对下属的一种态度,在这点上,袁卫东完全是没法比的。 鲁山开始窃喜。 作为一个江湖老油子,鲁山的投诚当然不会太简单,从表面上看,他是良禽择木而栖,可实际上鲁山却是另有所图的。 他真正的意图主要有两点。 一是脚踏两只船。 从方同文的话里,他明显感觉到了杨啸有想对付袁卫东的意图,而杨啸的背景又很是让他忌讳,因此他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当然,想脚踏两只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不暴露,而杨啸的这番话,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二是图利。 因为袁卫东的不厚道,鲁山被要求承担一半的损失,也就是一万五千大洋,这让鲁山很不甘心。 现在,他从杨啸身上看到了减少这笔损失的希望。 哈哈,太好了,杨啸狠是狠,可毕竟太年轻,比袁卫东那种老狐狸应该好对付多了。 窃喜之下,鲁山开始琢磨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来减少他的那笔损失。 想了想,鲁山又开口了:“爷,袁卫东说想请你今晚去得月楼喝酒,请您赏光。” 他直接提起了来意。 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对杨啸的称呼改了,对袁卫东的称呼也改了,把自己当成了杨啸的人。 说完之后,鲁山又开始静静等待杨啸的反应。 殊不知,他的立场越是变得快,就越是让杨啸感觉不真实,杨啸立即就以稍带嘲讽意味的语气问道:“哦,他这么好心?” 确实,杨啸还是年轻了一点,还不太会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 鲁山听了又是一喜。 他立即又说道:“好心肯定是不会有的,据我估计,他请你应该有几个目的,一是想就赔偿金的事情跟你讨价还价,二是想借机摸摸你的地,三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杀杀你的威风。” 为达到自己的目的,鲁山彻底把袁卫东给卖了,没有任何保留地把袁卫东的真正用意说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顺势说起了昨天袁卫东的反应。 他说得非常详细。 不一会功夫,袁卫东昨天的所有表现都被他如实透露了出来,其中就包括扒孙明礼的皮、丢孙明礼入海河这事。 可以说,昨天的袁卫东被他卖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席话,算是表示出了鲁山的诚意。 这诚意真的足够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虽然乱,管制没那么严,可不管是在华人区还是日租界,律法都还是存在的,因此杀人灭口这种事必须得做得隐秘,否则很容易有麻烦上身。 鲁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这么一说,立即就把整个房间的人听了个目瞪口呆。 扒皮、灭口,这么残忍的事,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就算在场的各位都是见惯了生死之人,也还是震惊于袁卫东的残忍。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杨啸也颇感震惊。 虽然说,他对于孙明礼此人并无好感,也因为孙明礼的吃里扒外,才故意把孙明礼交给鲁山带回去当替罪羊,可他并没有想过要让孙明礼去送死。 当时他认为,既然他们这边知道人是鲁山带走的,那袁卫东行事应该还是会有所顾忌,顶多教训孙明礼一顿,比如打断个腿什么的。 他万万没想到,袁卫东竟然行事如此无所顾忌,不仅要了孙明礼的命,还扒了他的皮。 这得有多残忍? 在这一刻,他更是有了替天行道之心。 可与此同时,他也惊讶于鲁山的表现。 这么快就把旧主子给卖了?还卖得如此彻底?一个念旧情的人应该干不出这种事吧? 此人必定是个墙头草! 杨啸立即就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墙头草是不值得信任和重用的,不过好在杨啸也没打算真的重用鲁山。 于是他压制住内心的惊讶,立即装作开心和欣赏的表情说道:“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鲁山又是窃喜。 他再一次感慨,年轻的新主子就是好忽悠,这么快就取得了他的信任,如此一来,自己接下来可以尝试去减少损失了。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故作感慨说:“爷,这袁卫东还真不是东西啊,我跟了他十几年,算是瞎了眼啦。” “怎么啦?” 杨啸故作好奇地问道。 “唉,他竟然跟我说,让我必须承担一半的赔偿金。” 鲁山开始装可怜。 他又接着说道:“要知道,他平时对我们抠得要死,我辛辛苦苦跟了他十几年,脏活累活帮他干了不少,好处却没捞几个,这不,我好不容易有点积蓄,这下又得全赔光了。” 紧接着,他又感慨了一句:“真是让人寒心啊!” 说完之后,他期待地看向了杨啸。 鲁山心想,既然我现在是你的人了,这笔赔偿金你应该帮我面了吧? 好精的算盘! 第124章 此事可为 鲁山确实是给杨啸出了个难题。 从逻辑上说,既然鲁山投诚了,接下来还将担当他的卧底,去帮他挖袁卫东的墙角,那确实成为了他杨啸的人,这么一来,杨啸确实应该免了他的这笔损失。 可问题是,已经咬到了嘴里的肉,再让杨啸吐出一半来,杨啸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要是鲁山真的是可用之人,杨啸为其免掉这一万五千大洋的赔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这笔钱是他敲诈来的,没什么成本。 可问题是鲁山明明是唯利是图的墙头草,哪边有利就往哪边倒,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而且,这种人一旦胃口被养刁的话,是很容易得寸进尺的。 杨啸不想这么痛快地答应他。 他虽然年轻,但绝不是省油的灯,因此他立即就说道:“这就难办了,这笔赔偿可是菊田先生要求的,我不好擅自做主。” 杨啸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在经过多次实践之后,他的演技越来越出色了,出色得连在场这么多老狐狸都听不出来。 与之相比,鲁山的演技明显就差多了,他脸上立即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这也不是杨啸想要的,他立即就说道:“这样吧,这点钱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你真心跟我,我包你分分钟把这笔损失找回来。” 杨啸直接采用了拖延战术。 这是必须的。 对于鲁山这样的墙头草,他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对方的胃口满足,鲁山要是想挽回这笔损失的话,还得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鲁山犹豫了一下,立即有毕恭毕敬地说道:“谢谢爷。” 对于这一结果,鲁山其实是有点失望的,但他也知道,这毕竟是一万五千大洋,可不是小数目,因此他也不能指望杨啸一口就免了它。 那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鲁山倒也不担心杨啸给空头承诺,道理很简单,杨啸要想真心让他办事的话,那必须得给他点甜头尝尝。 想要马儿跑,得让马儿先吃草,这个道理鲁山清楚得很。 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于是他立即又问道:“爷,关于今晚赴约的事,我该怎么跟袁卫东回复?” “告诉他,我会准时到。” 杨啸毫不犹豫地回道。 宴无好宴! 虽然说,从鲁山的嘴里,杨啸已经得知,今晚的宴会没那么简单,但他并不惧怕,因此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他也正想借此机会去亲自会会袁卫东这块垫脚石。 就在此时,一直在旁听的白武洲突然插嘴说:“这样吧,你跟袁卫东说一声,今晚我陪杨老弟过去,我也去蹭杯酒喝。” 他这也是担心今晚是鸿门宴,想帮杨啸去撑场子。 杨啸笑了笑,没有表示反对。 鲁山是识趣之人,他立即就站了起来,请示道:“要不,我这就回去复命?” “好,接下来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方经理联系。” 杨啸痛快地答应了,并为他指定了接头人。 不管鲁山是不是真心投靠,他都得把此人的价值利用到极致,而他作为领导者,当然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因此制定方同文作为鲁山的联络人,是最好的选择。 他相信,既然鲁山是方同文的仇家,那方同文一定不会轻易被他所蒙蔽。 鲁山走后,办公室内就剩下真正的自己人了,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爷,你真答应鲁山,把他那一万五千大洋的损失找回来?” 最先发言的是方同文。 很显然,他也是明白人,从鲁山的话语里,他也看出来了,鲁山的投靠不那么单纯。 “为什么不可以呢?有投入才有回报,我在他身上投入一万五千大洋的话,起码得收回十五万大洋的回报才行。” 杨啸毫无保留地说道。 作为一个生意人之子,他的账算得很清楚,当然不会做亏本生意。 想了想,他又接着说道:“你准备一下,咱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先把同文俱乐部给收回来,你好好利用一下鲁山,看看这事怎么操作。” 一个新的目标立即就被他抛了出来。 既然是蚕食计划,那当然得步步为营,既然敲竹杠行动已到了尾声,那下一目标也可以启动了。 方同文大喜。 对他来说,等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在过去的十年里,他做梦都希望同文俱乐部能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他立即就说道:“爷,同文俱乐部真要是弄回来了,那就是你的,不仅如此,我在日租界还有一栋老宅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也把他送给您。”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方同文又开始许重诺了。 对他来说,经历过家庭的重大变故之后,钱不钱的他已经完全看淡了,重要的是复仇。 白武洲完全听懵了。 在过去的几天里,因为他外出物色人马,已经错过了太多事情,所以今天他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 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听你们的意思,是准备把袁卫东给玩死?” 作为菊田钦命的顾问,白武洲准备行使职权了,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被蒙在鼓里。 杨啸点了点头。 “没错,白兄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正好,杨啸也想就很多事跟白武洲探讨探讨,这么有经验的一个顾问摆在他面前,他可不想浪费资源。 要是把小内阁闲置不用,那真的是严重的资源浪费。 杨啸的这个问题算是给白武洲出了一点小小的难题。 白武洲没想到,自己才出去几天,杨啸这边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 对付袁卫东,把赌王踩在脚下。 这计划够疯狂的! 更让他吃惊的是,从昨天到今天,就出现了砸场子、敲竹杠、投诚等一幕幕精彩大戏,这节奏发展得不是一般的快。 因此,就算他是幕僚之神,也很难这么快就理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就问。 “这事菊田先生怎么认为?” 白武洲问了一个他认为很关键的问题。 “他听我的。” 杨啸的回答也很简单。 接下来,他静静等待白武洲的继续发问。 谁知,白武洲接下来的一句话竟是:“此事可为。” 杨啸立即就傻眼了。 哇靠,才问一个问题就能得出结论? 这到底是幕僚之神还是大忽悠?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第125章 顾问之神 考验白武洲顾问水平的真正时刻来了。 答应当杨啸顾问已经过去了好多天,白武洲除了帮其搭上白云生的线以外,还没真正起到顾问的作用。 白武洲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知道,如果他不能表现出他应有的作用,那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很可能会被慢慢淡出杨啸的核心价值圈。 幕僚是干什么用的? 是靠脑子和嘴巴吃饭的。 因此,接下来是白武洲的表演时间。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古话你应该听说过吧?” 杨啸点了点头。 他虽然是军统出身,可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个有文化之人,基本的古文还是学过的。 “仅凭这一句话,我就可以判断此事可为。” “怎么说?” 在杨啸的追问之下,白武洲开始具体解释他的判断。 “其一,你自己有信心,敢做如此大胆的决定。” “其二,能得到菊田先生的认可,说明此事在菊田先生的控制范围之内。” “其三,白老先生能把方老板给你派过来,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其四,鲁山昨天来砸个场子,今天就决定投诚,既说明了他对你的胆寒,也说明了袁卫东的失道。” “有了以上四点,我都无需再问细节,就知道此事可为。” 白武洲干净利落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杨啸佩服之极。 他不得不承认,白武洲能成为吴佩孚的心腹幕僚,并博得小内阁的美名,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佩服,佩服。” 杨啸及时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敬意。 白武洲稍稍露出得意之色,接着问道:“此事具体你有什么计划?” “敲山震虎,步步为营,蚕而食之。” 受白武洲的影响,杨啸也变得文绉绉起来,用十二个字概括了自己的计划。 “妙!” 白武洲也及时送上了自己的赞赏。 他也发现,菊田智江之所以如此欣赏杨啸,其实不是没原因的,杨啸虽然年轻,但办事果断,也很有头脑,口才也非常了得…… 这让白武洲对杨啸越来越有惺惺相惜之心了。 此时他忍不住想,自己在杨啸这个年龄时有这么厉害吗? 似乎还差那么一丝丝。 如此看来,杨啸的前途果然无量,自己降低身份来给他当顾问,这步棋应该算是走对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发挥自己的作用吧! 他接着问起细节:“昨天这事,是意外发生的?还是你故意为之?” “是意外发生。” 杨啸开始具体讲述事发的详细经过。 从方同文到来讲到孙明礼的不满,再从孙明礼的不满讲到鲁山上门,然后到他的开枪和事后的安排,一一讲了出来,讲得非常详细。 当他讲到安排方同文准备江湖放言,大肆宣扬袁卫东吃瘪赔偿时,白武洲又忍不住赞道:“妙!” 他这声“妙”稍稍有些大声,大声得连杨啸都有些脸红。 “确实秒!” 白武洲又拍手称道。 “愿闻其详。” 杨啸只好摆出了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你的这一安排,和白老爷子的安排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武洲先说出了自己赞“妙”的原因。 “你想啊,白老爷子为啥要给你开特别满香堂?目的是为了给你造势。” “混江湖,这个‘势’字是很重要的,一个人想在江湖混好,光有实力和背景还不行,还得有势,这势一起来,众人争相捧之,这势要是没了,就墙倒众人推。” “而你这一绝妙的安排,等于是在借袁卫东来造自己的势,同时也顺带倒了袁卫东的势,确实是高。” 白武洲口若悬河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杨啸不得不承认,经白武洲这么一说,他立即就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 说实在的,他当时之所以有那么一安排,纯粹是灵机一动,根本就没想那么多,谁知经白武洲一分析,竟然暗合了“道”意。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杨啸忍不住又想起了白武洲刚才说过的这一句,这似乎又给了他一些灵感。 以后决策行事的灵感! “谢谢白兄点拨。” 杨啸又及时地送上了自己的敬意。 这是必须的。 不管他是否认可白武洲这人的民族气节,但他不能否认白武洲的才华。 对于有才之人,他就得及时表达出自己的敬佩和欣赏,这样才能符合“道”意。 “谬赞了。” 白武洲露出了得意之色,先谦虚了一句。 紧接着,他又说道:“哈哈,我开始期待今晚的鸿门宴了,我有一种预感,今晚我能看到一场精彩的交锋,你和袁卫东的交锋!” 他这么一说,弄得在场的另外两人也心痒痒的了。 方同文还好,他和袁卫东毕竟是仇人,仇人见面会分外眼红,因此他就算想去见识这场交锋,也得按捺住。 景成春就不同了。 他很委婉地说道:“老板,今晚可是鸿门宴哎,总不能就你和白先生单刀赴会吧?不行,我得跟去保护你们的安全。” 这是借保镖之名,行观战之实。 杨啸笑了笑,没有表示反对。 对于今晚的宴会,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不管袁卫东出什么幺蛾子,他都有信心面对。 不过既然景成春想去,那就去吧,他也不怕带多一两个人。 他再次转向了白武洲,说道:“白兄,还有一件事,我也想好好请教请教。” 他想请教的还是那件让他头疼的事:接手徐文德烟土生意的事。 这事他昨天想来想去,也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现在既然有白武洲这顾问之神在,那就不妨向他讨教讨教,希望他还能给自己指点迷津。 “请说。” 白武洲又秒进顾问之神的状态。 “昨天见菊田先生时,他突然给了我一个提议,问我有没有兴趣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 杨啸一五一十地讲起菊田的提议来,包括那些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讲完后,他期待地看向了白武洲。 白武洲此时的表情很精彩,他先是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紧接着,惊愕又变成了狂喜,然后他又说道:“此事可为!” 还是那句同样的话。 可现在,白武洲的声音非常大,大得差点震聋了杨啸的耳朵。 第126章 黑幕(一) 此事可为! 又是这四个字。 在前一次,当杨啸听到这四个字时,是非常开心的,他得到了被肯定、被认可、被欣赏的感觉。 可这一次,但他再听到这四个字时,心里却凉了半截。 这其实是正常的,当一个人心里认定某事不可为时,他再找人咨询,其实大部分时候求的是一种认同感,当别人给出不同意见时,其本人根本就不会认同,甚至于连给不同意见的人都会被其否定掉。 除非,这个人能给出让其足够信服的理由。 现在杨啸就是如此。 当白武洲说出“此事可为”四个字时,他不仅不接受,反而在内心又鄙视起白武洲的气节和民族大义来。 他原本就鄙视白武洲的,现在这种鄙视又加剧了。 当然,他也不是仅凭几个字就全盘否定某个人之人,因此,他决定再给白武洲一个说服自己的机会。 “哦?白兄为何这么说?你可是知道的,徐文德就是因为贩卖烟土而被军统的人给刺杀的。” 杨啸又搬出了徐文德来说事。 在场的这些人里面,有人是知道底细的,他这么一说,景成春脸上立即就浮现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杨啸立即就瞪了他一眼,景成春这才有所收敛。 这小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杨啸觉得,该尽快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谈。 还好,白武洲并没察觉到异常,他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准备再次高谈阔论,以在杨啸面前体现他的价值。 “此言差矣。” 白武洲先把杨啸的话给否定了。 “徐文德之所以死,其罪并不在于其贩卖烟土,而在于其贪心。” 让杨啸惊讶的是,白武洲的开篇差不多跟菊田智江类似,若不是两人根本就没机会凑一起去,杨啸简直要怀疑他们是商量过的。 他心里顿时又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莫非白武洲也会拿杜月笙来说事? 果然,白武洲又开口了:“上海滩青帮大佬杜月笙知道吧?” 这一开口又是杜月笙。 只是接下来的故事有些不一样。 白武洲又问道:“杜月笙也号称上海滩的烟土大王,你知道他是怎么成为烟土大王的吗?” 杨啸摇了摇头。 他知道,白武洲即将说一个长长的故事。 这是他乐于听的,他也想知道上海滩青帮大佬兼烟土大王杜月笙的发家史,看看能不能给自己一些启发。 “至于杜月笙如何跟黄金荣起家,又如何开始烟土生意的故事我就不说了,我想说他真正成为烟土大王的这段事。” 白武洲开始说起了一段他所熟知的往事。 自辛亥革命以来,中华民国就响应国际号召,在中国境内严令禁烟,民国元年3月2日,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就发布了有名的《严禁鸦片通令》。 可法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因为执行的人阳奉阴违,再加上中国国内形势复杂,在此后的数年时间里,鸦片不仅没有在中国境内消除,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其中,上海这座中国著名的城市,竟然慢慢有了“鸦片之都”的恶名。 1918年底至1919年初,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新任北洋政府大总统的徐世昌不得不再次下令,在上海禁烟,并且派出了为官相当清廉的禁烟专员张一鹏。 张一鹏到上海的第一天就宣布:鸦片一日不绝,本大臣一日不回。 上海烟土界大为一震。 在当时的上海滩,最大的烟土贩子是英租界的探长沈杏山,其利用职务之便,在英租界里大肆贩卖烟土,规模非常非常大。 除沈杏山外,上海滩还有大烟土行十几家家,小烟土店数十家,烟馆上百家。 而此时刚在上海滩打出名气的杜月笙,才开了一家小小的三鑫公司,烟土生意规模还相当小。 张一鹏到上海的前一天,上海滩最大的烟土贩子沈杏山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用来“烧香拜佛”的“香烛”,准备腐蚀张一鹏。 这是沈杏山惯用的手段。 谁不爱钱,跟钱过不去? 作为上海滩烟土界的扛把子,沈杏山见过的太多,这样的事情遇到的更多,他知道,用钱可以逢凶化吉。 这不只是沈杏山一个人的想法,其他叱咤上海滩烟土界的大小老板们都是这么想的。 可这一次他们都失算了,张一鹏果然清廉,他根本就分文不收、油盐不进。 唯有杜月笙思想独特,另辟蹊径。 早在张一鹏到上海之前,杜月笙就下了十足的功夫,对张一鹏的过往做了细致的研究,他很快就掌握了张一鹏真正的弱点。 张一鹏虽然清廉,可他好色! 于是,等张一鹏到了之后,杜月笙带着当时上海滩最红的交际花曼蕾小姐上门了。 杜月笙大获成功。 沉迷于曼蕾小姐美色的张一鹏直接把杜月笙引为知己,在杜月笙的引导下,他不仅给三鑫大开方便之门,给足了好处不说,还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沈杏山。 就这样,轰轰烈烈的禁烟行动,杜月笙不送钱财送美人,愣是被他实现了完美的弯道超车,让三鑫公司后来居上,也让他逐渐成为了上海滩新的烟土大王。 “听了杜月笙在烟土界崛起的故事,你有什么感悟没?” 在讲完第一个故事后,白武洲暂时停了下来,准备以总结的方式给杨啸指点迷津。 “有,干这一行,上头得有人。” 杨啸配合地说道。 白武洲却摇了摇头:“还不够。” “请白兄指点迷津。” 为了能完整地听到白武洲的观点,杨啸又进入了表演状态,装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这故事说明了三点。” “其一,想把烟土生意做大,上头确实得有人,但上头光是有日本人或英国人是不够的,沈杏山的下场就是证明,徐文德的下场也是证明。” 白武洲先纠正了杨啸说法中的不完善之处。 紧接着,他又问道:“你知这是什么原因吗?” 杨啸再次摇了摇头。 “因为这是在中国境内,想在中国境内把烟土生意做大,光是打点好日本人是不够的,这才是徐文德真正的致命的原因。” 杨啸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不得不承认,白武洲又分析得很有道理,他这小内阁之名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但杨啸也有一种预感,那就是白武洲接下来的分析可能会更让他震惊。 这分析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127章 黑幕(二) 白武洲的分析确实才刚刚开始。 为了让杨啸理解更透彻,他还准备暂时停止分析,再啰嗦几句。 “所以你看,同样是做烟土生意,杜月笙的规模做得比徐文德要大得多,那为啥徐文德死了,杜月笙却没事?” “原因就在于杜月笙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打点得很好,而徐文德只打点了日本人。” “只打点日本人怎么行呢?徐文德的货可是会覆盖整个华北的,他夺了他人的利,却不打点相应的关系,不招人嫉恨才怪!” 这是一番让杨啸极其不舒服的分析。 他一向以为,自己的刺杀代表的是正义的惩罚,可经白武洲这么一说,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所谓的正义,只不过是利益之争的遮羞布。 可让杨啸郁闷的是,对于白武洲的这番话,他竟然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白兄分析得极是。” 为了继续听白武洲的“高见”,杨啸又只好掩饰自己的情绪,违心地恭维道。 对此,白武洲十分满意,他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准备继续分析。 “其二,现在中国这帮官员都烂透了,没有谁会真心来禁烟。” 白武洲的话题回到了故事的领悟解析上。 为了便于杨啸理解,他又开始解释。 “不管是以前的北洋政府,还是现在的南京政府,旗下的官员其实都是一个德性,一个个嘴上说为了民族大义,为了拯救中国,可实际上却是尸位素餐,只图名和利。” “比如说张一鹏,名义上清廉、正气,可一旦沉迷女色,就所有的伪装都被剥掉了,把家国大义完全抛到了脑后。” 又一杨啸不愿接受的事实被白武洲赤裸裸地剖析了出来。 杨啸很想去质疑这番话,说现在的南京政府的官员们不是这样的,可是他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具体的例子来反驳。 白武洲又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杨啸又摇了摇头。 要知道,白武洲的分析其实是在赤裸裸地揭示这个社会的黑暗面,而这种黑暗,对于杨啸这种有点小志向的爱国青年打击是非常大的。 现在的杨啸已经被打击得不愿意动脑筋去想,他怕越想越糟心。 “原因在于这帮当官的大多是来自于大富大贵之家,他们这些人的思想早已烂透了,他们当官为的是名和利,根本就没什么理想和信仰。” “这样的人一多,整个官场的风气就坏了,这就导致原本那些还有些理想和信仰的官员很快就被同化了,开始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白武洲的分析还是那么准确到位,到位得让杨啸找不到任何质疑或反驳之处。 可杨啸却越听越心惊。 他严重怀疑,自己再继续听下去的话,很可能彻底颠覆自己的认知,让自己对这个社会严重不信任。 确实,现在白武洲所说的,跟他在警校、军统特训班所接受的教育完全是相悖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反倒觉得白武洲所说的更真实,更接近如今的社会现实。 很恐怖! 当然,杨啸也有可质疑的地方。 他现在就在想,你白武洲一个劲地抨击现在这些官员的黑暗和尸位素餐,那你自己呢?你接近日本人又怎么解释? 似乎读懂了杨啸的内心,白武洲又问道:“知道我为啥要向菊田先生靠近吗?” 杨啸摇了摇头。 “说实在的,我现在对南京政府已经失望透顶,对现在的这帮官员也失望透顶,这样一个腐朽的政府已经彻底没救了,而我自己的力量又很有限,因此我只能借用日本人的力量,先把这个腐朽的政府给推翻,然后在推倒的基础上再来重建一个崭新、健康的新政府,只有这样,中国才能真正有救。” 听了白武洲的这番曲线救国的理论,杨啸惊呆了。 这番说辞实在是太冠冕堂皇了。 如果不是他不是有着自己正确的认知,他差点就信了白武洲的这一派胡言。 借用外敌的力量来重建一个新的中国? 先卖国再救国? 有这样的逻辑? 这跟先当婊子再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杨啸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观点的,可是他现在是个卧底,从表面上看和白武洲根本就没啥区别,因此他就算再鄙视白武洲的民族气节,也没法说出来。 那就姑且听之吧。 杨啸没有出声,而是耐心等待白武洲下一步的分析。 看着杨啸的沉默,白武洲又有些得意洋洋,他还以为自己的理论已经成功影响到杨啸。 那就继续给他洗脑! 再次喝了口茶,白武洲又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其三,政府的所谓禁烟,其实是做给别人看的表面文章。” 一听这个结论,杨啸就知道,白武洲接下来又有惊世骇俗的言论,可能再次颠覆他对南京政府的认知。 但他却很想听。 有比较才有真相。 通过白武洲前面的分析,杨啸已经感觉,自己在警校和军统特训班所接受的那些关于国家、民族、政府的观点,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经过保证的,有对学员洗脑的嫌疑。 现在,他迫切听听白武洲的观点,在经过对比之后,好让自己形成对这个社会真实的认知。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白武洲再次以提问的方式来为自己的深度剖析做铺垫。 杨啸再次配合地摇了摇头。 “道理很简单,不管是过去的北洋政府还是现在的南京政府,如果真的是有心禁烟的话,就必须做到令行禁止、一视同仁、不给任何人留余地。” “可是你看现在的南京政府,一边在各地设立禁烟督察处,对烟土贩卖进行管制,一边却实行所谓的鸦片专卖,以管制加专卖的来收取专管特税收入,大肆捞钱,这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什么?这跟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说,这个政府真的是烂透了。” 又是一番让杨啸很感震惊的解释从白武洲嘴里冒了出来,还是让杨啸找不到任何质疑和反驳的地方。 杨啸真的听得快要怀疑人生了。 可是对白武洲来说,他的说辞还只是刚刚开始,为了说动杨啸接手烟土生意,接下来,他准备说些更劲爆的。 第128章 黑幕(三) “知道杜月笙的烟土是怎么进入上海的吗?” 白武洲再次用提问的方式开始了新一轮的话题。 杨啸还是只有摇头的份。 “不管是云土、贵土、川土,杜月笙的货之所以能顺利地从原产地运抵上海,是因为有南京政府各路军队的配合,是因为有戴雨农在其背后为他撑腰、打点关系。” 一个足以真正颠覆杨啸认知的大黑幕就这样被白武洲给爆了出来。 杨啸直接傻眼了。 这一黑幕,不仅涉及到了国民政府的军队,还把他真正的大老板给牵扯了进来,如此劲爆的消息,不让杨啸傻眼才怪。 “不可能吧?” 杨啸立即就质疑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 白武洲立即反问道。 因为杨啸毕竟年轻,说到兴头上的他已经没那么注意语气了,他又接着问道:“你知道养一支军队得多少钱吗?” 不等杨啸回答,他又开始自问自答。 “现在的南京政府穷得很,蒋光头170万部队,哪来那么多钱养?” “他的那些嫡系部队还算好,最起码的军饷、给养还能保证,可若是非嫡系,那就只能自己解决了。” “那些杂牌军怎么解决军饷和给养问题?” “还不是靠贩卖军火和大烟?” “比如说李宗仁的广西兵,号称双枪兵,指的就是那些当兵的身背一杆大枪,手拿一支烟枪。” “你说当兵的都抽大烟,贩卖大烟又有什么奇怪的?” 白武洲通过这一连串自问自答,一连爆出了国民党部队一连串残酷的现实,立即就把杨啸说得目瞪口呆。 杨啸知道,白武洲的这些说法其实是无容置疑的,因为他本身就出身于旧军阀,很多昔日的同僚就是现在国民党的杂牌军,消息来源绝对准确。 当兵的竟然贩大烟甚至是抽大烟! 这一连串残酷的现实把杨啸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他所效力的国民政府的认识。 可是,白武洲的惊天大黑幕爆料才刚刚开始。 他又问道:“再说戴雨农,他手下养着那么一大帮特务,每年的开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么多钱又从哪里来?” “实话告诉你,戴雨农的军统特务处,相当一部分开支是杜月笙帮他解决的,如果没一点好处,杜月笙那么傻?帮他解决这么大笔开支的问题?还不是戴雨农帮他打点关系,解决烟土运输渠道的问题?” 一个直接与杨啸相关的惊天大黑幕又被白武洲爆了出来。 原来我所花的军统的钱,竟然又相当一部分跟贩卖烟土有关! 这一残酷的事实更加让杨啸难以接受。 作为一个军统特工,杨啸虽无大志,但其实还是挺自豪的,为自己有机会为民族为国家出一份微薄之力而自豪。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所效力的国民政府跟他所想象的并非一回事。 太黑了!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也很想去质疑、去反驳,可他根本就质疑和反驳不了,因为他知道,白武洲说的应该基本是事实,他没有理由捏造事实去骗他。 这真的很残酷。 杨啸突然发现,自己在警校,在军统特训班所接受的那些党国教育,相当一部分都是经过包装的,根本就与现实不符。 自己被洗脑了! 被自己所效力的国民政府、军统特务处给洗脑了! 那么,自己所接受的那些教育,还有多少是跟真正的现实相悖的呢? 杨啸很想去弄清楚这个问题。 他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给国家、为民族效力,但却不愿意被愚弄。 被愚弄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可是,该怎么去弄清楚这些问题呢? 多跟白武洲聊? 这是一个办法,可杨啸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多发掘一些了解的渠道,多听听别人的不同看法和意见,只有从多方面获得消息来源,多作比较,才能不被愚弄,才能获知真相。 也许……还该多看看书。 此时的杨啸突然又想起了明天陪深田喜子去逛书店的承诺。 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多看看书,以多掌握一些理论方面的知识,才能更好地看清这个世界。 因为被打击,杨啸开始沉默不语。 杨啸的沉默又让白武洲很得意,他还以为自己的这番话已经说动了杨啸。 他决定再接再厉。 白武洲又问道:“你知道菊田先生让你接手徐文德的生意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关键问题,沉默中的杨啸不得不打起精神,配合地问道。 “意味着他在给你一个巨大的发展机会。” 白武洲又开始了他的分析。 “一旦你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你就有了巨大的收入来源,有了这笔收入来源,你就能养更多的人,甚至于可以养活一支军队。” “而你要想把这笔生意做好,你就得去打点上上下下的人脉关系,包括打点日本人,也包括打点华北政府和军队的人,甚至是打点南京政府的那些腐败高官们。” “在这个年代,人脉就意味着巨大的财富和机会,等你有了足够的人脉和声望,菊田先生又可以委派你更为重要的任务。” 白武洲不愧为顾问之神,单从一个小小的提议,他就准确地分析出了菊田智江的真正用意。 是的,菊田智江作为一个资深老特务,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有着更为深远的目的和动机的,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杨啸差点就被说服了。 如果他真是大仇未报的杨啸,而非军统特工袁宝山,有了白武洲的这番分析之后,他一定会为这一巨大的发展机会而欣喜若狂。 很可惜,他是袁宝山,一个讲点民族大义的袁宝山,他并不想以毒害万千同胞灵魂和躯体的方式去升官发财。 因此,不管白武洲有多神,都无法真正说动他、说服他。 不过,在有了白武洲的这番分析之后,他已经不对军统的下一步指示抱任何希望了,他知道,军统的指示必定是让他按菊田智江的吩咐去做。 “谢谢白兄。” 不管杨啸有多难受,可作为一个专业的特工,他还是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情绪,来演好现在的角色。 但他知道,自己又夜不能寐了。 第129章 江湖规矩 “怎么样?杨啸答应了吗?” 鲁山一回答旭日会所,袁卫东便瓮声瓮气地问道。 经过一晚上的发泄,袁卫东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已经能较为平静地来考虑各种问题了,在静思过后,他本能地闻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味道。 三万大洋的赔偿! 小小的一个砸场事件,让他伤了两个人不说,还得赔上这么大一笔钱财,这真的让袁卫东很不甘心。 钱是小事。 以袁卫东现在的身家,这点钱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事,他完全赔得起。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是菊田亲口跟他说,让他送上这么一笔钱财,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给送上。 可问题是,这笔钱是被敲的。 而且,出面敲他的还不是菊田本人,而是杨啸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面子是大事。 被人敲,就是被人踩。 混江湖的,讲的就是一个名声,他袁卫东身为天津青帮威震一时的人物,向来只有他踩人家,几时被人踩过? 如果此事一旦被传出去,这名声就不太好听了,他的江湖威望也得受损了,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混? 他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他得摸清楚这其中的门道。 因此,他特别看重今晚的这场宴会。 通过这场宴会,他得弄清楚一些事情。 通过这次宴会,他还得想办法找回一些面子。 “答应了,他说今晚准时赴约。” 鲁山先谨慎地回了一句。 因为突然成为了杨啸的卧底,此时的鲁山心里是有鬼的,因此他面对袁卫东时会更加小心翼翼,好在他也是一个混了十几年江湖的人,倒还不至于露出太大的破绽。 紧接着,他又支支吾吾地说道:“只是……还有一个人可能会一起来。” “还有谁?” 袁卫东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啥,他有点不喜欢现在这个说话吞吞吐吐的鲁山。 不过袁卫东也没有多想,在他看来,鲁山的稍稍不正常,应该是刚犯了错误胆怯的缘故。 “白武洲白处长。” “谁?” 相比经常在旭日会所抛头露面的鲁山,袁卫东与外面的人打交道反而少一点,因此当鲁山报出白武洲的名字时,他一时还没对应上人。 这也跟白武洲在华北的政场上沉寂了太久有关。 “吴佩孚吴大帅之前的心腹幕僚,有小内阁之称的那位。” 鲁山这么一说,袁卫东立即就对应上人了,他眉头又是一皱,有点不高兴地问道:“他来干什么?” “我听说,他现在是杨啸的特别顾问。” 鲁山谨慎地回道。 身为杨啸的卧底,他现在跟袁卫东说话当然不能像以前那般了,把什么都透露出来,而是得有所保留,去分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袁卫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他来说,这又是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白武洲。 吴佩孚的心腹。 现在成为了杨啸的顾问! 这里面的信息量又有点大,也让袁卫东琢磨不透。 作为一个在褚玉璞手里吃过大亏之人,袁卫东对于当兵的是非常忌讳的,他知道,就算他在天津混得再牛,也不能轻易去招惹那些手里拿枪的人,否则人家分分钟就带兵来把他给灭了。 而且,最近徐文德的事,也算是又给他提了个警醒。 那么,杨啸跟吴佩孚又是什么关系呢?他是不是拿枪(当兵)的? 白武洲的突然冒出,立即又让袁卫东多了几分忌讳。 他怕杨啸是吴佩孚的人。 说实在的,今晚的这场宴会,按照袁卫东原本的想法,就算他明知杨啸是菊田的人,他也打算玩点特别的,来向杨啸亮亮他的獠牙。 原因很简单,江湖是讲规矩的,就算某人有很强的靠山,可一旦到了宴会这种场面上,就得按江湖的规矩来,不能仗势欺人,否则坏了规矩的话,就等于坏自己的名声,以后在江湖就没那么好混的了。 可现在他却有所顾忌了。 江湖规矩这东西,在一类人面前是没任何意义的,那就是拿枪杆子的。 一个是兵,一个是贼,当兵的会跟贼讲规矩? “你可打探到了杨啸的真正来头?” 无奈之下,袁卫东又只好问鲁山。 鲁山立即摇了摇头。 他确实还不太清楚,就算打探到了,此时的他也未必会再全盘说给袁卫东听。 袁卫东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想了想,他吩咐道:“通知兄弟们,准备摆刀枪阵。”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亮獠牙来试杨啸的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玩,他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六点多。 因为约定的宴会时间是晚上七点,因此在新明赌场这边,杨啸他们得做赴宴的准备了。 对今晚的宴会更为上心的反倒是白武洲。 自从白武洲得知菊田有意让杨啸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后,白武洲对杨啸更加上心了,他知道,菊田对杨啸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视,否则的话就不会给杨啸这么好的机会。 看了看时间,白武洲立即同方同文说:“方经理,走,再去见见杨老板,你给他稍稍讲讲江湖规矩。” 白武洲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他知道,青帮却是一个很讲江湖规矩的江湖帮派,而杨啸已拜白云生为师,因此杨啸和袁卫东都是青帮中人,而且两人都还是师出同门的“悟”字辈师兄弟,因此某些规矩必须得讲究。 方同文点了点头,他又叫上了景成春,三人再次来到了杨啸的办公室。 “宴会的规矩?” 杨啸皱了皱眉头,显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色。 此时的他确实开心不起来。 在跟白武洲聊过烟土生意的事后,他就一直是这种状态,干啥都有点打不起精神来,因此他干脆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去考虑赴宴的事了。 宴无好宴,这必定是场鸿门宴,可他却得去面对。 赴个宴还得讲规矩? 他突然又有点烦。 确实,青帮是一个很讲规矩的帮派,有着很多讲究,在过去的这几天里,他一直跟着方同文在学那些规矩、切口什么的,只是因为他之前根本就不是江湖中人,因此这些繁琐的规矩他还学得不够熟悉。 “我不跟他讲狗屁规矩行不行?” 杨啸突然带点戾气问道。 今天情绪不好的他,确实有点不想讲规矩。 方同文愣了一下。 师兄弟首次见面,竟然连青帮的规矩都不讲?这样真的好吗? 但他想了想后,立即回道:“可以不讲,毕竟你拜白老爷子为师的事还没公开,也还没开香堂,因此暂时任性一下也无妨。” “那就这么定了。” 杨啸果断地说道。 今晚不开心的他,准备再拿袁卫东出出气了。 第130章 吴大帅私生子? 袁卫东之所以把宴会地点选在得月楼,是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他的产业,在自己的产业里设宴自然更方便。 为了今晚的这场宴,袁卫东可谓是做足了准备,为了不出幺蛾子,他干脆让得月楼今晚闭门谢客,以专门来接待杨啸一行。 只是这接待的阵势有点大。 当杨啸带着白武洲、景成春赶到得月楼时,鲁山作为迎客司仪早已等候在外面,只是在他的身后,整整齐齐地站着两排彪形大汉,总共起码有数十人。 这些大汉着装整齐,前面的数人腰间别着手枪,后面的人则是手握大刀撑地,看起来煞是威风,他们依次排列,一直从得月楼门口延续到酒楼内。 杨啸三人一到,其中一人一声令下,所有持刀人立即就把手中的大刀往头顶斜上方一举,架成了一个刀阵,然后所有人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地看着杨啸,想要让他难堪。 这就是袁卫东口中的刀枪阵,也叫杀威阵。 一见到这阵势,杨啸又很不爽了。 他今天原本就很不爽了,现在一看到这种场面,哪里还忍受得了? 于是他脸一沉,立即朝站在阵前迎接的鲁山说道:“怎么?还跟我玩这个?袁卫东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吧!”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如此不客气的话,当着袁卫东这么多手下说出来,这不是袁卫东在杀他的威,而是他在抹袁卫东的面子。 彪形大汉们的脸立即就憋得通红。 这是被气的。 自家主子在自家门口当着这么多自家人被打脸,想要这帮人不气都很难,若不是鲁山早已严令过他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恐怕一场冲突就会因此而起。 最为尴尬的是负责迎宾的鲁山。 作为明袁暗杨之人,他现在是夹在中间最难做人的,在现有的情况下,他如果不出言维护袁卫东的面子,那他事后在袁卫东那里就没法交代,可他要是维护袁卫东的面子,惹杨啸不高兴了又怎么办? 唉,这位新主子真不好侍候啊,他这也太不给袁卫东面子了一点吧? 鲁山暗暗一声叹息。 其实刀枪阵的存在,在青帮由来已久,经过很长时间的演变后,其真正的作用已经不是杀威,而是秀主人的实力,赴宴者稍稍给点面子的话,直接通过就是了,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杨啸这么一说,实在是太不给袁卫东面子了,这让鲁山怎么接话? 还好,杨啸又开口了:“去,给袁卫东说一声,再跟我玩这些虚头巴脑的,那我就走了,过两天直接带宪兵上门去找他。” 鲁山:“……” 这新主子真彪,这么玩,还能好好说话吗? 不过有了杨啸的这句,他反倒松了一口气,立即掉头就往酒楼里跑。 酒楼大厅内,所有的桌子都已清空,唯有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大大的桌子,袁卫东此时正端地坐在主位上严阵以待。 鲁山跑了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 袁卫东猛地一拍桌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非常的难看,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不仅是不给面子,还有点欺人太甚,这样一弄,袁卫东的脸挂得住才怪。 见势不妙,鲁山赶紧出言劝慰道:“爷,息怒啊!” “息怒个屁,这小兔崽子如此不讲江湖规矩,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混?” 袁卫东直接朝鲁山吼了起来。 鲁山倒是不急,他又说道:“这杨啸好像不像是江湖中人,不按规矩来也算是在情理当中,再说,这人好像不太好惹啊!” 鲁山这么一劝,袁卫东倒是安静了下来,他重新往椅子上一座,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他在想为什么会这样。 说实在的,面对今天这样的杀威阵,但凡是在社会上混过的,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也知道得给主人留几分面子。 除非是那种啥都不懂的二愣子,或者那种有恃无恐的纨绔子弟,才会不按规矩乱来。 比如说当年的李玉海,就不按规矩乱来,结果让袁卫东吃了个大亏,差点还把他的小命弄没了。 可李玉海毕竟是褚玉璞的干儿子,人家有资本乱来啊,他杨啸又凭什么? 一想到这,袁卫东立即就打了个激灵。 他想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可能。 一种让袁卫东胆战心惊的可能。 惊恐之下,他立即又问鲁山:“你说,这杨啸有没有可能是吴大帅的私生子?” 这就是袁卫东现在担心的。 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在他袁卫东面前都敢如此嚣张的,如果不是二愣子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有着非常恐怖的背景。 要知道,现在的袁卫东早已不是当年的袁卫东了,凭他现在的江湖地位,就算是李玉海再生,再碰上他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绝不敢如此轻易地抹他面子。 这么一比较,岂不是说杨啸比李玉海更牛? 在整个华北,比直隶总督还要牛的人有谁? 不多。 袁卫东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吴佩孚。 吴佩孚确实够牛。 作为当年的直系军大帅,吴佩孚就算现在下野了,在整个华北也还是无人敢惹。 没人惹得起。 原因在于,吴佩孚现在虽然不掌兵了,可他原来的那些部下一个个都还很牛,很多都还在国民党的政府或军队中担任要职,比如说时任国民党河北省主席的于学忠,就曾是他的心腹大将。 此外,天津现在还广为传言,说日本人准备在华北搞五省自治,要把华北变成第二个东北,而未来的华北五省最高长官的人选,很可能就是吴佩孚吴大帅。 这么牛的吴大帅,试问他袁卫东哪惹得起? 吴大帅一出手,分分钟就捏死他。 而袁卫东之所以会把杨啸往吴佩孚的私生子方面想,原因就在于白武洲的突然出现。 试问,如果杨啸不是吴佩孚的私生子,他哪来资格让白武洲来做他一个小小的赌场老板的顾问,还让白武洲如此重视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早就被李玉海吓破过胆的袁卫东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给吓住了。 同时被吓破胆的还有鲁山。 袁卫东这么一问,鲁山一呆,立即就回道:“有这个可能。” 第131章 一巴掌接一巴掌 “撤,立即让他们撤。” 胆子一破,袁卫东立即就吓得吩咐鲁山赶紧撤杀威阵。 不撤不行。 开玩笑,敢让吴佩孚的私生子过杀威阵,他袁卫东这是想杀杨啸的威?还是想杀吴佩孚的威? 敢杀吴佩孚的威,他是不是活腻了? 不仅这杀威阵得撤,袁卫东自己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鲁山一出门,袁卫东便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衫之后,往酒楼门外走去。 他准备亲自去迎接了。 袁卫东一走出酒楼门口,就看到酒楼外面的空地上站着三人,为首的是一名中等身材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长得倒还算端正,身材也挺健硕,一看就带有几分英气,像个练家子或拿枪的,只是他的脸上此时却带有几分戾气,横眉冷对千夫指刚走出酒楼的袁卫东,表现显得相当倨傲。 确实像个纨绔子弟,和当年的李玉海像极了! 在看了看安静地站在这个年轻人身后的白武洲,袁卫东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这一定是吴大帅的私生子! “杨公子,怠慢了,还请见谅。” 袁卫东立即又上前了几步,向着杨啸一抱拳,接着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想要同杨啸握手。 杨啸愣了一下。 因为自己的不爽,他刚才的话有没事找事的嫌疑,但他觉得自己是有分寸的,在袁卫东有求于己的前提下,应该可以逼得袁卫东撤了那刀枪阵。 但他没想到的是,袁卫东竟然会亲自迎了出来,还主动赔礼道歉。 这也太贱了一点吧? 打了他右脸一巴掌,他竟然还把左脸送了上来? 这好像不是袁卫东的风格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就继续打! 杨啸原本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之人,现在袁卫东的表现一反常,他就更不想按套路来了。 “袁卫东,今天这个狗屁宴会,是你求我来的,所以少跟我玩那一套,知道吗?” 杨啸直接无视了袁卫东伸出的右手,冷着个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叫得理不饶人。 这对袁卫东来说,又相当于脸上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好在他的手下已经被鲁山通知撤了,否则的话,他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可在他看来,杨啸越是如此无礼,就越是表明了其身份非同一般,才会如此的倨傲。 于是他立即又赔笑道:“是是是,是小的考虑不周,还请杨公子原谅。” 袁卫东真的被李玉海给弄怕了,他生怕再遇上一个蛮横不讲理的贵家公子,再一次把他给弄进大牢。 要是杨啸真是吴佩孚的私生子,那他要是被吴佩孚给惦记上了的话,这次绝对是求告无门,所以他现在只能小心地侍候着。 杨啸现在是爽并纳闷着。 打人脸是很爽的,尤其是打袁卫东这种江湖大佬的脸,一巴掌接一巴掌下来,确实让他原本郁闷着的心情好上几分。 可他弄不明白的是,为啥在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打脸之下,袁卫东不仅没生气,反而自称小的,降辈分来迎合自己呢? 这真的让他很纳闷。 同样纳闷的还有白武洲。 要知道,袁卫东现在是天津有名的青帮大佬和赌界王者,不管是江湖地位和个人实力都非常了不得,就算是他自己,现在也得对袁卫东客客气气的,因此在出发之前,他还特意让方同文给杨啸讲讲江湖规矩,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可他真的没想到,杨啸竟然真的不按规矩来,不按规矩来不说,还如此嚣张,直让他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可他更没想到的是,袁卫东在一次又一次被打脸的情况下,反而会有如此贱的表现。 这是为什么? 他也觉得这很反常。 杨啸纳闷归纳闷,但他却不管那么多了,袁卫东越贱,他就越要倨傲。 于是他还是没理袁卫东,拔腿就往得月楼里走,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他真的有恃无恐。 把袁卫东得罪狠了又怎样? 袁卫东真要是把他给惹急了,大不了他给吴启民去一封情报,说袁卫东严重妨碍了自己的任务,让关庆云带人把这家伙给灭了。 反正袁卫东早已在军统的制裁名单上。 杨啸这一走,袁卫东就更是尴尬了。 按常理来说,客随主便,今晚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因此在他迎了出来的情况下,杨啸就算是要入席,也得由他这个主人陪同进去才对,哪有客人把主人甩在身后,自顾自的往里走的? 唉,贵家公子惹不起! 无奈之下,袁卫东只好干脆又停了一步,等上了跟在杨啸后面的白武洲,小声地打招呼道:“白处长,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这也算是袁卫东自己给自己解围。 反正以白武洲的身份,也值得他以平等姿态去以礼相待。 “袁老板,好久不见,今晚叨扰了。” 白武洲微笑着回应了一声。 他之所以笑,是因为今晚的怪异表现。 就算是他这种见惯了大场面之人,也从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场面,杨啸这样一个江湖无名之辈,竟然弄得袁卫东这样的江湖大佬折节下腰,这岂不是很有意思? 因此他也乐得静观其变。 跟白武洲搭上话了的袁卫东心里终于轻松了一点。 说实在的,被人打脸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可因为顾忌杨啸的身份,他必须得忍着,现在,一跟白武洲搭上话,他就舒服多了。 连白武洲都乖乖地跟在杨啸后面,他还有什么好想的? 不过他还真有想头。 关于杨啸的身份,他是不敢直接跟杨啸去打听的,可他可以在白武洲这里套话啊! 于是他又边走边问:“吴大帅最近可好?” “挺好挺好,吴大帅现在种种花、养养鸟、写写著作、研究一下佛学,挺悠闲自得的。” 因为不清楚袁卫东的用意,白武洲很随意地回道。 袁卫东又愣了一下。 曾经叱咤风云的吴大帅,竟然能安心过这种平淡日子? 他不信。 他立即就想到了蛰伏两个字。 只有蛰伏,才能麻痹他人,以图东山再起。 袁卫东立即又想起了坊间的传言,又笑着低声说道:“吴大帅恐怕悠闲太久了吧?我看杨公子前脚一到天津,吴大帅恐怕后脚立即就得跟上。” 这还是在套话。 可这话却把白武洲弄糊涂了。 他心想,这哪跟哪啊?杨啸和吴大帅有什么关系? 不过白武洲也是一个有着七窍玲珑心之人,袁卫东这么一问,他立即就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家伙之所以如此顾忌杨啸,莫非是把杨啸和吴大帅想到一块去了? 有这个可能! 之前他为杨啸去白云生那里当说客时,就扯过吴大帅的大旗。 原来如此! 白武洲立即就想通了。 想通了就想通了,白武洲现在跟杨啸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当然不会去说破。 于是他脸一板,也跟着不客气地说道:“别瞎说啊,这种事胡说不得,你也别瞎打听。” 这叫故弄玄虚。 他这么一说,袁卫东就更是认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嘿嘿一笑,停止了套话。 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宴会大厅。 先到的当然是杨啸。 打脸上瘾了的他一看到大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心一横,直接就往主位上走去,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袁卫东又一次尴尬了。 我靠,还在打我的脸。 第132章 终于开口了 袁卫东之所以安排今晚这场鸿门宴,其目的有三,一是砍价,看看能不能把三万大洋的赔偿砍下来一点;二是摸杨啸的底,以做到知己知彼;三是亮亮自己的獠牙,好让杨啸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不要得寸进尺。 可经过刚才的杀威阵受挫之后,袁卫东现在对这三个目标的实现一点信心都没了,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玩。 继续亮獠牙? 獠牙刚才已经亮了一下,可这一亮,差点就反噬到了自己,再继续亮的话,岂不是再自讨没趣? 跟杨啸砍价,谈降赔偿金的事? 可对方若真是吴大帅的私生子,这价还怎么砍? 万一又把对方给惹火了,又跟自己翻脸,向自己敲诈更多怎么办? 真的有这个可能。 袁卫东突然想起来,昨天鲁山去新明赌场砸场子时,听说这家伙是一言不发,直接拔枪就射,根本就不管这是不是在日租界。 这是有恃无恐。 那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袁卫东觉得只剩下一个目标还可以继续试试了,那就是继续摸杨啸的底,尽量把这家伙的底摸个一清二楚。 这是必须的。 这么大一尊神到了天津,玩的还是赌场这一行,又跟自己有了正面冲突,袁卫东不把杨啸的底摸个一清二楚怎能安心? 可这个底又该怎么摸呢? 畏惧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吃着、喝着的杨啸,袁卫东又头疼了,他真的不敢轻易去招惹这尊瘟神。 那就采用曲线救国的办法。 想了想,袁卫东端起了酒杯,转向了坐在自己旁边的景成春。 现在的坐法挺有意思的,偌大的一个桌子,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可桌子上就坐了四个人,在杨啸毫不客气地坐了主位后,袁卫东只好坐在了杨啸的右边,当上了主陪,白武洲则坐在了左侧,而景成春则坐在了下首。 至于鲁山,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在一边为四人充当服务生。 杨啸这是典型的以客欺主。 而菜上来之后,杨啸也根本就不按规矩来,既不干杯,也不敬酒,只是自顾自地吃喝自己的,根本就不考虑袁卫东的感受。 无奈之下,袁卫东也只能乱来了,端起杯子找上了旁边的景成春。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景成春。” 景成春也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家伙,他既当过军官打过仗,自身武艺又不错,因此也不太把袁卫东这种草莽英雄当一回事。 他原本就是一个性子比较冷之人,再加上杨啸又起了一个不太好的带头作用,因此面对袁卫东这位江湖大佬的热情,虽然不至于像杨啸那样不理不睬,但也回答得不卑不亢。 对此,袁卫东又是暗暗吃惊。 昨天,他在鲁山的嘴里就听说过景成春,知道这人是新明赌场的安保队长,现在充当的应该是杨啸的马弁。 一个马弁都这么拽! 此人也必定有来历。 于是他又问道:“景兄弟一定是当兵出身的吧?” 这又是在开始套话。 不过袁卫东确实看出了景成春身手不凡,毕竟他也是习武出身,又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嗯,十年前,在吴大帅手下当过一名小小的连长。” 因为问的是自己得意之事,景成春这次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 可他无意中的多嘴,却又让袁卫东暗暗吃了一惊。 又是吴大帅手下的人! 十年前就是连长,要是他继续在军队混,岂不是早已是团长师长了? 难怪他也敢在自己面前拽,确实有点资本! 可这么有资本的人,竟然也甘心跟着杨啸后面来当马弁,这又说明了什么? 看了看景成春,又看了看白武洲,一想到这两人都是吴佩孚曾经的手下,他就更是印证了自己之前的判断:杨啸一定是吴大帅的私生子! 就算不是私生子,也一定是吴大帅特别看重的后辈,否则他就不会安排如此重要的部下来跟谁杨啸。 被吓破了胆的袁卫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接下来,他一连向景成春敬了三杯。 他原本还想多从景成春嘴里套套话的,奈何景成春是个闷葫芦,袁卫东根本就从他嘴里套不出啥有用的信息来。 无奈之下,袁卫东又转向了白武洲。 “白处长,你这次重出江湖,一定是准备再次大展拳脚吧?” 他还是在套话。 还好,白武洲原本就是健谈之人,再加上他跟袁卫东也算是旧识,因此他对袁卫东不会像杨啸和景成春那么冷,袁卫东一开启话题,他就立即来了聊性。 “哈哈,看吧,我现在是跟着杨兄弟和菊田先生混,希望在杨兄弟的带领下,有朝一日再能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因为菊田对杨啸的重视,再加上他又刚得知了菊田准备要杨啸接手烟土生意,白武洲现在对杨啸也越来越重视了,不仅平辈相称,还把他推到了自己前面。 没办法,闲赋太久,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可他的这番话更是把袁卫东给吓了一跳。 杨兄弟! 白武洲年龄比杨啸大这么多,竟然与杨啸平辈论交。 不仅平辈论交,还说要跟着杨啸干出一番大事。 这么说来,杨啸不是吴大帅的私生子才怪! 试问,有那个小年轻够资格让吴大帅的小内阁都如此尊重? 袁卫东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了。 至此,他觉得没必要打听杨啸的真实身份。 事情太明显了! 但他想套话的目的并没有中止。 接下来,该打听打听他们要干的是什么大事业了。 这对袁卫东来说也很重要,他必须打听清楚,以免自己再次跟对方起冲突,继续吃大亏。 于是他哈哈一笑,说道:“那是,以白处长的才华,必定很快又能再次扬名华北。” 他先顺势恭维了白武洲一声。 接着,他又说道:“白处长,能不能稍稍透露一下,你们准备干啥大事业?看看我能不能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发点小财?” 可这次他失算了。 一旦涉及到核心问题,白武洲的警惕心就起来了,他毫不客气地回道:“袁老板,这事你不该问啊,这可是机密来的。” 关于这个问题,白武洲确实不能随便说,因为这会牵扯到菊田智江,若是他敢随便透露机密,一旦被菊田得知,那他就完蛋了。 这就尴尬了,袁卫东原本还想深挖一下的,可白武洲以机密为由相拒,这还让他怎么挖? 不过这也难不倒袁卫东。 不让我问机密的,那我问点不机密的总可以吧? 于是他又问道:“白处长,有件事我有点好奇,新明赌场原来不是菊田先生的吗?听说现在变成杨公子的了,这事是真是假啊?” 他再次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式,想打探杨啸在赌行这一块到底有多大的心。 “你很好奇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当白武洲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在吃喝的杨啸却突然开口了。 袁卫东立即心里一喜。 这尊瘟神终于开口了! 袁卫东等了这么久,都还没能和杨啸说上几句话,这让他很是不甘心。 若是杨啸一晚上都不开口的话,那他精心准备的这场宴会岂不是白准备了? 现在好了,杨啸一开口,他立即就觉得机会来了。 他在想,杨啸虽然难侍候,可他毕竟年轻,应该比白武洲这样的老狐狸更好对付,因此自己只要小心翼翼地套套近乎,说不定能套出不少秘密不说,还能拉近和他的关系。 瘟神也是神,得敬着。 第133章 穷追猛打 对于一个情绪不正常之人来说,大吃大喝绝对算是一种有效的情绪疏导方法。 最起码对现在的杨啸来说,这一方法是有效的,在一个人闷头吃饱喝足之后,他又有了些许说话的欲望。 就算是再不想说,也得说说了。 要知道,他之所以答应来参加这个宴会,真正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装逼耍酷打袁卫东的脸,而是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来会会袁卫东这个对手,以做到知己知彼。 因此,扮酷耍拽玩嚣张其实只是他用来摸袁卫东底的一种手段,现在,在冷眼旁观了这么久之后,他对袁卫东这个人已经有所了解了,接下来,他准备换一种玩法,看看能不能还有意外的收获。 于是在关键时刻,他接话了。 在新明赌场的所有权这个问题上,他觉得由自己来回答,能更好地把控大局。 他这一开口,欣喜的袁卫东立即就顺杆子往上爬。 “杨公子,这次受孙明礼那小人的挑唆,我们之间发生了点误会,因此,我希望能把事情的原委弄个明白。” 袁卫东小心翼翼地接上了话。 因为顾忌杨啸的身份和脾气,他只能把话说得非常委婉,生怕再触犯杨啸的霉头。 但这确实是他真实的想法。 就算是栽了,他也想栽个明白。 杨啸却摇了摇头:“袁老板,你这样的行事风格真是要不得。” 这是一种高高在上、教训的语气。 袁卫东尴尬地笑了笑。 杨啸又冷着脸问道:“你是不是一听说新明赌场换老板了,就派人上来欺负我这个新人,想捏软柿子?” 俗话说,看破不说破,可杨啸就这么把话给说破了,把袁卫东那点龌龊心思直接揭了个底朝天。 这又说得袁卫东无比尴尬。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责任往鲁山头上推:“哪里,哪里,我让鲁山上门,原本只是想认识一下杨公子,好交个朋友,谁知鲁山鲁莽,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不愉快。” 很可惜,杨啸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在经过了刚才的一番观察之后,杨啸发现,袁卫东似乎对自己非常畏惧,尽管他还不了解这种畏惧的具体原因在哪里,但他觉得这种畏惧心理是可用充分利用的。 于是他又摇了摇头:“袁老板,你在天津好歹也算个人物了,可你现在的表现却很让我失望啊!” 这还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教训姿态。 可杨啸越是这样,袁卫东就越不敢出言冒犯,只好讪笑着问:“这话怎么说?” “你做人太没担当了,做事敢做不敢当。” 杨啸说出了自己失望的原因。 不等袁卫东辩解,他又说道:“你以为我对你袁卫东没点了解?这些年来,你为了成为赌行霸主,对同行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又是活生生的打脸。 袁卫东脸上的笑容立即就僵住了。 无论是谁,被人这样打脸的话,脸上怎么也挂不住,更何况袁卫东已经是天津的成名人物,这些年一直是在他人的迎合下活着,哪里还习惯这样被人打脸? 看到他想翻脸却又不敢翻的样子,杨啸心里更加有数了。 在言语交锋中,有一种策略叫步步为营,就是通过言语一点一点地来摧垮对方的心理防线,以占据绝对的话语权。 在杨啸所学过的审讯课程里,就有这方面的内容。 现在,杨啸准备给袁卫东的心理防线来最后一击了。 “怎么,不服气?想跟我翻脸?” 杨啸又一次说破了袁卫东敢想不敢做的小心思。 不等袁卫东反驳,他又冷笑了一声,以极其不屑的语气说道:“借你几个胆子!” “你以为手下有几只阿猫阿狗就很了不起?还跟我来玩什么杀威阵!要不,你动我一根寒毛试试?” “实话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保证菊田先生立即就把天津翻个底朝天,灭你家祖宗八代!” 杨啸就这么突兀地爆发了,把袁卫东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种爆发是在是太突兀了,袁卫东立即就被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训斥弄得一脸懵逼。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哪里又犯了错,把这尊瘟神给再次得罪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白武洲,也被杨啸这突如其来的翻脸给弄糊涂了,他不知杨啸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整个宴席的气氛凝固了片刻。 此时此刻,袁卫东的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说实在的,像他这样的成名人物,却被一个小年轻如此训斥,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的很想豁出去,一枪崩了杨啸。 可是他真的不敢。 在杨啸的这番话里,他算是听出来了,菊田智江对杨啸真的是非同一般,为了保证杨啸的安全,真的有可能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灭他袁家祖宗八代! 这样的结果真的很让袁卫东感觉恐怖,他知道,真把日本人惹火了,这种事真的干得出来的。 菊田为啥要对杨啸这么好? 只有一种可能:杨啸确实是吴佩孚的私生子,而且坊间的传言确实是真的,日本人真的准备启用吴佩孚来当华北五省的牵头人! 惊恐之下,袁卫东立即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面对这样的瘟神,自己竟然还敢在他面前玩杀威阵,这不是找死吗? 一想到这,袁卫东立即就明白杨啸为啥突然翻脸了,原来是憋了一肚子的不爽,现在才爆发了出来。 他立即就抱拳说道:“杨公子,杨公子,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 为了不招来灭门之祸,袁卫东不得不放低身段,表现得很诚心地来赔礼道歉。 他的心理防线就这么彻底被杨啸摧垮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再也没有了想继续套话的心思。 他套不起。 目的达到了的杨啸却在思考下一步对策。 对他来说,他之所以来参加这个宴会,把袁卫东给吓唬住并非他的终极目的,他的终极目的是为清除袁卫东这个垫脚石来制造机会。 因此,他必须见机行事,一步步地向着自己的目标靠拢。 按照他的计划,在对袁卫东敲完竹杠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帮方同文收回同文会所。 此时,他就在想,既然袁卫东已经被吓破胆了,那有没有可能向新的目标再进一步? 他的脑袋又快速转动了起来。 第134章 致命一击 怎样才有可能帮方同文收回同文会所? 这绝对是一个很有难度的目标。 别看杨啸这次有可能从袁卫东手里敲诈到三万大洋,可他要想从袁卫东手里拿回同文会所,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三万大洋虽多,可与同文会所一比,那就只能算是小钱。 杨啸粗略估算过,按照日租界现在的房价,同文会所,也就是现在的袁卫东手里的旭日会所,光是地皮和房产的价格,就起码值个近十万大洋。 这还没算赌场的装修及赌场本身的盈利能力,真要是作价卖的话,估计没个三四十万大洋,袁卫东绝对不肯出手。 因此,这已经是能让袁卫东伤筋动骨的核心基业,杨啸要想把它给弄回来的话,绝非敲诈个几万大洋那么简单,一旦逼太狠的话,结果很可能会鱼死网破。 那并不是杨啸所要的。 因此,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可就算是徐徐图之,也不妨碍杨啸今晚在这一目标上来做点文章。 他又一次停止了说话,往自己嘴里灌了一杯酒。 暴风骤雨突然就这么停了。 过了一会,他又开口了。 “袁卫东啊,看在你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我提点你几句。” “别看你现在小有名气和江湖地位,可是你的这一辈子手伸太多、太长,吃相太难看,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你再这样无所顾忌的话,小心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次,杨啸的话如和风细雨一般,语气很平静,听起来也很温和。 可是,这话听到袁卫东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远比之前杨啸发飙的话更让他失色。 手伸太长! 吃相太难看! 这样的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袁卫东一定会不以为然,甚至是当场翻脸,可这话一旦从杨啸嘴里冒出来,他却又开始多心了。 确实,他自己也承认,在过去的这十年时间里,为了快速崛起,他干过太多昧着良心、巧取豪夺的事情,这种事情一做多了,其实也是会让他担心受怕做噩梦的,他也担心哪天会遭报应。 为了压制这种担惊受怕,在人前,他变得越来越暴戾、越来越残忍,经常会干出拔人皮、抽人筋这种惨无人道的事,这其实是对内心恐惧的一种掩饰。 现在,杨啸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算是直接戳中了他内心最为恐惧的痛点。因此,在他无法用暴戾来压制的情况下,他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惨白,额头上也冒出了豆粒般大的汗珠。 越是恐惧,他就越是觉得杨啸的话里意有所指。 看着袁卫东这副惊恐的模样,杨啸知道,自己这番话应该是达到效果了,于是他决定趁热打铁,又问道:“你应该还记得同文会所的事吧?” 这个问题一出,立即犹如惊雷一般,立即在袁卫东脑海里炸裂了开来。 同文会所! 要问袁卫东这辈子最怕的事是什么,那必定是方家的灭门惨案。 在当年,根基浅薄的袁卫东为了快速崛起,胆子一肥,就瞄上了失去靠山的同文会所,为达到目的,他亲自带人上了方家的门,直接灭了方家一家八口,最终达到了目的。 说实在的,这事若是干得干净,也许此事就会慢慢从他的记忆中消失,可问题是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方同文一直在白云生的庇护下活得好好的,时不时还在他眼皮底下出现一下,这让他如鲠在喉,常常夜不能寐。 这也是为啥方同文一出现在新明赌场,他就派鲁山上面试探的原因,他想找机会灭了方同文,好让自己能睡个安稳觉。 可他没想到,新明赌场的新老板杨啸竟然是一尊瘟神,比白云生更不好对付,方同文有了这尊瘟神的庇护,他怎么敢下手? 如果只是庇护也就罢了,可杨啸现在竟然当着他的面提起了这事,这又是几个意思? 莫非杨啸是想帮方同文索回同文会所? 如果杨啸真开这个口,那他又该怎么回答? 一时间,原本就已经处于恐惧中的袁卫东,在本能地想逃避这个话题的情况下,他变得更加惶恐,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做了太多亏心事的人,真的会怕鬼敲门的,曾经被李玉海吓破了胆的袁卫东,则更是心虚。 看到袁卫东如此惊恐的表现,连杨啸这个始作俑者都有些暗暗吃惊。 他没想到,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竟然会有如此绝佳的效果。 不过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只有让袁卫东惶恐,他才会在惶恐中乱了方寸,做出更多错误的决策来,这样杨啸才有更多的机会。 这还是攻心之计。 当然,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因此杨啸并没有指望今晚就能逼迫袁卫东把同文会所给收回来。 差不多该收了。 不过在收之前,他还得给出最后一击。 “给你透露个内幕消息,还记得方同文的朋友大岛直平先生吗?我听说他不久之后又会来中国了,不知道他再到天津以后,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轰”的一声,袁卫东的脑袋如同炸裂开一般,让他立即就进入了呆滞状态。 大岛直平! 曾经的日本天津驻屯军参谋长,十年之后,如果他再出现在天津,身份会变得多恐怖呢? 袁卫东根本就不敢去想。 因此出于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他只能被动地陷入了呆滞状态。 看着他这副活死人的样子,杨啸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而且是超水准地达到了,于是他决定见好就收。 他立即就站了起来,招呼白武洲和景成春:“我们走。” 确实该走了。 攻心之计是很讲究火候的,如果过了,就会变得过犹不及,如果杨啸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兔子被逼急了真的会咬人的! 袁卫东真的已经被逼得够狠的了,他好像又一次被吓破了胆,以至于长时间陷于呆滞状态中,连杨啸等人起身都没了反应。 一场鸿门宴就这么诡异地谢幕了。 这是杨啸和袁卫东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以杨啸的完胜而告终。 只不过杨啸知道,他和袁卫东的交锋才刚刚开始,接下来会更加惨烈。 第135章 借大势 大戏,绝对是大戏! 在白武洲的这一生里,他还从没看到过如此精彩、诡异的攻心大戏。 确实精彩,但真的很诡异,诡异得连他这个见证者都还没完全弄清楚其中的原委。 这让白武洲很是不甘心。 他好歹是有名小内阁,是幕僚、智囊中的佼佼者,如果连他这样的聪明人都搞不懂其中的原委,他怎么可能甘心? 因此,一走出得月楼,他立即就凑近杨啸小声说道:“杨兄弟,咱们再找个地方坐坐,喝杯茶?” 他这是想刨根问底了。 杨啸没有反对。 既然白武洲是他的顾问,那他确实有必要将自己的安排、计划提前跟他通气,这样才能做到群策群力,更好地筹划下一步的行动。 在让景成春先走之后,两人找了家茶馆坐了下来。 “杨老弟,你今晚的表现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我万万没想到,原本的一场鸿门宴,竟然你反客为主,取得了这么好的效果。” 两人坐下后,白武洲率先发起了话题。 他的话题是从恭维开始的。 其实也算不上是恭维,而是白武洲发自内心的由衷赞叹。 早在上次陪杨啸去见白云生时,白武洲就见识过杨啸的厉害之处,他早已知道,杨啸不管是智商、口才还是应变能力,都是非常了得的,但相比起来,今晚杨啸的表现更是好得差点就惊爆他眼球。 效果好得确实太让他吃惊了。 在赴宴之前,他还担心这是一场杨啸无法搞定的鸿门宴,所以才亲自陪他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从还没进门开始,杨啸就反客为主,一路掌控局势不说,最后似乎还把袁卫东给吓傻了。 一把嘴巴就能吓死人,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让白武洲忍不住想起了历史上那些巧舌如簧又智慧无穷的大说客,比如说苏秦,比如说诸葛亮。 细细一想,杨啸似乎真有这个本事。 别看杨啸才来天津没多久,可从菊田的赏识,到自己的认可,再到白云生的欣赏,这几个非同一般的人都在对杨啸这位小年轻刮目相看。 而在杨啸这边,他并没有付出什么大的代价,仅仅是凭他的智慧以及他的那张嘴,就轻松做到了这一切。 如此看来,杨啸的本事还真是非同一般,确实前途无量。 而他今晚的表现则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白武洲才没有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他真的是打算把杨啸当潜力股去真心相交了。 “呵呵,我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杨啸笑着谦虚了一声。 “很奇怪,我感觉袁卫东最后好像被你吓傻了,为什么会这样?” 白武洲顺势提起了核心话题。 这正是他找杨啸喝茶的原因,整个过程里有太多他没弄懂的地方,不弄个明白的话,他会睡不着觉的。 “我也感觉有些奇怪,这事需要从头捋一捋才行。” 别说是白武洲,就算是杨啸这个始作俑者,也有很多深感疑惑的地方,需要好好来理一理。 说实在的,对于今晚赴宴的效果,杨啸其实骄傲不起来,这是因为事情一开始,是因为他情绪失控,想找袁卫东来发泄一下才取得的意外效果,后来他也只是见机行事而已,整个过程根本就谈不上尽在掌握中。 说白了,这只是侥幸而已。 “说实在的,当时你在刀枪阵前发飙,我其实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的,我怕万一起冲突的话,我们就得吃大亏了,幸好袁卫东怂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怂吗?” 白武洲心有余悸地开启了分析话题。 作为一个智囊,分析也是白武洲的拿手好戏,再加上他又想在杨啸面前表现一番,于是他理所当然地主导了话题。 杨啸巴不得如此。 既然白武洲是他的顾问,那他当然得充分利用其价值。 不过白武洲这么一说,杨啸的关注点并不在会不会起冲突上面,而是在白武洲所暴露出的另一个弱点上。 他发现,到了关键时刻,白武洲很可能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家伙。 确实有这个可能。 不过想想也是,今晚赴宴的三人中,他和景成春都算得上是武夫,而且都还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因此根本就不怕袁卫东这样的流氓地痞,而白武洲只是文人出身,胆小怕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白武洲的这一弱点日后应该有可利用之处! 杨啸立即就记了下来。 “他为什么怂?” 杨啸配合地问道。 这也确实是他有点纳闷的地方。 一开始,他还以为袁卫东是惧怕菊田,才下令撤了刀枪阵并亲自迎了出来,但细想过后他却发现了不对劲。 道理很简单,他和菊田的关系只是合作或者是利益关系,是很不牢固的,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意外而疏远,因此袁卫东可以惧怕菊田,但没理由惧怕自己。 作为一个江湖成名人物,袁卫东真没必要出门迎接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他好像是在怀疑你跟吴大帅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白武洲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身为多位军阀的心腹幕僚,白武洲真的并非浪得虚名,仅凭一点蛛丝马迹,他就准确地猜出了袁卫东的真实心思。 他确实猜出来了。 从一开始,当袁卫东找他套话时,他就起了疑心,之后到了饭桌上后,当袁卫东再次套景成春跟他的话时,他就更是印证了这种猜测。 其实很多时候,很多的疑惑都源于信息的不对称。 对于杨啸来说,他之所以不解袁卫东为啥会惧怕成那样,原因就在于他不知袁卫东在猜忌他跟吴佩孚的关系。 而对于白武洲来说,他的疑惑源自于他对于袁卫东的过去不够了解。 现在白武洲这么一说,杨啸立即就想透了其中的原因。 于是他说道:“我知道袁卫东为啥会被吓傻了。” 他直接说起了袁卫东和李玉海以及褚玉璞之间的恩怨。 白武洲恍然大悟。 在袁卫东和李玉海起冲突时,袁卫东还是一个小人物,而白武洲的专注点又在直奉战争及军阀之争上面,因此他并不了解这一段无关紧要的小历史。 现在,经杨啸一介绍,他也明白了原因:原来是袁卫东曾经被褚玉璞吓破过胆,现在一猜忌杨啸和吴佩孚的关系,就更是心惊,才会有今晚被吓傻的后果。 在座的两人都是聪明人,稍稍一沟通,所有的疑点便迎刃而解。 在弄清楚原委之后,白武洲又陷入了沉思。 身为杨啸的顾问,他当然得表现出自己应有的价值。 在琢磨了一会之后,他突然说道:“我们可以玩点特别的了。” “什么特别的?” 杨啸问道。 “借大势。” 这下立即就把杨啸弄糊涂了,他不解地问道:“借什么大势?” “吴大帅的大势!” 第136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过往白武洲给杨啸的建议中,他一直在强调一个字,那就是“势”。 造势、顺势而为、因势利导…… 现如今,他又给杨啸讲一个新概念:借势。 “借吴大帅的势?怎么借?” 杨啸惊讶地问道。 “很简单,不否认,不辩白,不解释。” 白武洲给出了答案:三不原则。 杨啸这就纳闷了,他不明白这三不原则该怎么玩,于是又问道:“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这事应该袁卫东会帮你去做。” “为什么?” “很简单,混江湖是讲究面子的,现在袁卫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削了面子,他为了自己脸上能挂得住,必定会对外宣扬你跟吴大帅的关系,说自己得罪不起,以挽回丢掉的面子。” 白武洲大胆推测了一种可能性。 杨啸不得不承认,还真有这种可能性,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为了去袁卫东的势,会故意安排方同文去放消息,让其江湖威名受损,以让他真正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在这种情况下,袁卫东还真有可能去放消息,说他是吴佩孚的人之类的。 那就拭目以待。 对于借势,哪怕是借吴佩孚这种大军阀的势,杨啸也并不介意,只要能对他的任务有利,很多事他都可以为。 接下来,白武洲又细细跟他聊了一些事,来商量如何更好地借这个势。 “杨老弟,烟土生意的事,你准备啥时候开始?如果要开始的话,得提前做准备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对付袁卫东的事商谈结束后,白武洲又突然提起了烟土生意的事。 很显然,他特别看重这个机会。 但这却弄得杨啸又一次烦躁起来。 在之前,他好不容易在袁卫东身上发泄了一下,让情绪变得稍稍好了一点,谁知白武洲又一次扯起了这个话题。 “这事先等我跟菊田先生再好好谈谈吧。” 压制住烦躁,杨啸以菊田为借口,又一次终止了话题。 现在的他真的不想去面对这个话题,在他的心结没有解开之前,他连提都不想提。 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接手烟土生意这件事情上,杨啸是忧愁的,可吴启民却是欢喜的。 在杨啸的情报递出来之后,在当天傍晚,关庆云就把翻译好的情报交到了他手里,一看到情报的内容后,吴启民就陷入了沉思。 菊田竟然有意让杨啸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 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吴启民也有点惊讶,他没想到,杨啸前脚才杀了徐文德,菊田后脚就把烟土生意的事情往他身上推。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因果? 菊田为啥会有这样的安排? 在惊讶过后,吴启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俗话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以吴启民现在的地位,他其实还是站得不够高的,甚至还远没有达到白武洲曾经的地位,因此,他一时还理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有一点是可用肯定的,他知道,以菊田这样的资深特工,突然有如此的安排,一定是有其深远的用意的,只是吴启民一时琢磨不透其真正的用意在哪里。 不过这并不是吴启民考虑的的重点,他的重点是在钱字上。 烟土生意很赚钱! 不是一般的赚钱! 关于这一点,不管是谁,用屁股想都知道。 钱绝对是个好东西,天津站的各项开支需要钱,打点处里方方面面要钱,个人享受需要钱…… 好不容易熬到军统天津站站长这个位置的吴启民正在为钱发愁。 按理说,天津站作为军统曾经的五大站之一,理应油水丰厚,可吴启民到了以后才发现,这里跟他所想的有着太大的差距。 这里早就变成了一个烂摊子。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天津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因为历史的原因,这里早就变成了日本人在华北的大本营,因此这些年来,军统天津站在日本人的重点照顾下,早就被打击得支离破碎,根本就无法正常运转。 另一方面,跟吴启民的两位前任有关。 吴启民的上上任王天木是个刺杀狂人,此人一到天津站,就发起了一连串的刺杀行动,结果声势是搞出来了,但也把日本人给惹急了,然后开始重点打击,结果弄得天津站损失惨重。 至于王天木本人,则在一次刺杀行动中,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然后被上面的人盯上,在收不了场的情况下,他被丢进了军统大牢,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吴启民的上任叫王子襄,王子襄是医生出身,此人接任天津站的站长后,却继续沉迷于医学试验,经常拿自己试药,想要制造一种无臭无色无味,微量水溶就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出来。 结果,在某个早晨,王子襄被人发现独自倒毙于家中,在他床头的小凳子上,还摆着几个小瓶子,旁边还有一个玻璃针筒。 因此,当吴启民走马上任时,军统天津站早就变成了一个烂摊子,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吴启民可不想重蹈覆辙。 在他看来,天津站的工作是要做好的,钱也是得赚的。 只有把工作做好了,得到了上头的赏识,上头就会给更多的活动经费,他个人也才有更多的提拔机会。 而手中有了钱,他就能招揽更多的人,更好地去打点好上上下下的关系,这样才能把工作做得更好。 这两者相辅相成。 吴启民正在为钱发愁。 因为基础薄弱,天津站现在从上头获得的经费很有限,外面也没有太多的油水可捞,这弄得吴启民的日子过得很“窘迫”。 现在,机会来了。 当吴启民看到这封情报后,他第一时间所想的,就是如何从中获取好处,既包括天津站从中获得多少好处,也包括他个人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至于此事可不可为,吴启民根本就没去想过这个问题。 有什么不可为的? 别看军统天津站刚把徐文德给刺了,但作为一个老军统、老国民党员,吴启民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了。 他知道,国民政府所谓的新生活运动,所谓的禁烟、禁赌,其实是做给民众看的,给外界看的,那只是一种政治手段,并非国民政府真的铁了心要禁烟。 以如今的形势,这个烟能禁得了吗? 而他之所以安排刺杀徐文德,其实也只不过是迎合了国民政府现时的需要,做给上头看而已,目的还是为了得到上头的认可。 而现在,赚钱的机会就这么意外的来了! 吴启民开始考虑,如何才能将好处最大化。 第137章 戴老板的重视 如何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严格来说,如何来将个人的利益最大化?接下来,吴启民一直就在琢磨这个问题。 最为一个老军统,他是知道这种额外收益的利益分配潜规则的,从表面上来看,烟土生意即将是杨啸在做,可有了巨额的收益后,杨啸是要把巨额收益拿出相当一部分来上缴的。 至于为啥要这样,原因很简单,因为杨啸是军统的人。 至于杨啸上缴上来的这一大笔收益,又会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对公,一部分是对私。 对公这一块很好理解。 虽然杨啸现在的身份是潜伏者,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是不公开的,但他的身份总会有被公开的一天,因此他所上缴的收益,必须能对外对内都有所交代,因此得拿一部分出来公然上缴。 对公的这一部分,参与分配的有两方,一是军统特务处,二是军统天津站,一般来说,处里会占大头,一部分由天津站截留。 而对私的这一部分,就相对比较灵活了,但参与分配的人也不会少。 通常来说,戴老板是最高领导者和最终拍板人,因此给他的孝敬当然不能少,而吴启民作为直接领导人,当然也不能吃亏,至于处里各部门的相关领导,就看吴启民怎么去打点了。 总的来说,对于这么一笔巨额收益,杨啸该上缴多少,上缴后的收益怎么来分配,这个权利是掌控在吴启民手里的,就看吴启民怎么来玩。 此事得从长计议! 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情况下,吴启民琢磨了半天,也还没琢磨出一个稳妥的方案来,他决定先上报,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再做打算。 不管怎样,这事已经被吴启民惦记上了。 在想定之后,吴启民没做任何犹豫,就一封密电直发南京,电呈戴老板。 戴老板很快就获悉了电报的内容。 日本人竟然有意安排皇后蝶去接手整个华北的烟土生意? 一看到电报的内容,戴老板立即就愣住了。 还是那句话,站得高就看得远。 论对烟土生意的了解,整个军统特务处都没人比得上戴老板,他几乎清楚整个价值链里的所有弯弯绕绕,因此,在看了电文后,他能想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他首先想的是菊田的真正用意。 不管怎么样,皇后蝶都是他亲自选定的王牌新人潜伏者,戴老板非常看重也看好他的发展潜力,因此就算他再忙,他也愿意花点时间在这位王牌新人身上。 仅凭本能,戴老板就意识到,这很可能是皇后蝶的一个巨大机会。 道理很简单。 在此之前,菊田给皇后蝶下的任务就是让其尽快发展成名震天津的江湖大佬,而皇后蝶刚拜了白云生为师,菊田又打算将烟土生意交给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菊田越来越看好皇后蝶了,准备将其扶植和培养成天津卫的“杜月笙”。 一个亲近日本人的“杜月笙”。 上海滩的杜月笙有多牛? 杜月笙曾私下跟戴老板透露过,最近常有日本人尝试跟他接触,向他许以高官厚禄,想让他跟日本人合作,为了达到目的,日本人给出的承诺高得吓人。 可以说,一个有江湖威望、人脉宽广、又很有实力的杜月笙,日本人对他的重视程度,绝对高过上海市的市长,也高过很多带兵的将军。 可以说,如果杨啸真能因此成长为天津卫有影响力的江湖大佬的话,其未来在日本人那边的分量将不可估量,那到时候的皇后蝶,就不再是军统的王牌新人,而是王牌特工。 一个王牌特工意味着什么? 起码顶得上党国的几个师,甚至还不止! 戴老板越想越兴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关注一下皇后蝶的进展,甚至于在其身上多投入一些资源,来帮助其成长。 那如何才能帮到他呢? 紧接着,戴老板开始考虑起皇后蝶的成长来。 如何帮他快速成长为天津卫的“杜月笙”? 很简单,先帮他尽快顺利接手烟土生意,让其成为华北的烟土大王。 对于烟土生意的经营,戴老板在清楚不过了,他知道,要想做好烟土生意,得有背景、有资金、有实力、有货源…… 在戴老板看来,这些似乎都不是问题。 在背景方面,能获得军统和日本人双重支持的皇后蝶,还用得着担心什么吗?最起码军统这边,完全可以帮其清除一切掣肘。 资金方面也不是问题。 反正烟土生意的回报巨大,皇后蝶资金不够的话,完全可以由军统这边垫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实力方面也不是问题。 如果有必要的话,军统这边再给皇后蝶巧妙地派出几十名能打能杀的专业特工又如何,有了一帮专业精英在手,皇后蝶还玩不过一帮江湖混混? 至于货源,有必要的话,军统可以安排好一切,直接送货上门到天津。 在这方面,戴老板能帮到杜月笙,就更是能轻松帮到皇后蝶。 所以在戴老板看来,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当然,作为一个老牌特工,戴老板明白,要想皇后蝶的真实身份不被轻易暴露,那军统这边就应该尽量做到无为,就算是给予其必要的帮助,也必须做到不露痕迹。 所谓无为,是指先秦道家的核心思想,也就是老子的“无为而治”,具体到皇后蝶身上,是指任其自然发展,军统不过多干涉。 …… 戴老板一时考虑了很多很多。 正所谓高度不一样,格局不一样,考虑的点就完全不一样,在戴老板这边,他根本就没过多地去考虑经济利益回报问题,而是把关注点集中在事情本身的发展上面。 在他看来,只要做好了一切,经济回报是自然而然的事,如果吴启民连这点都不懂,直接把他给撤了甚至是毙了就是。 因此,在想透之后,戴老板立即就让人给吴启民回电八个字:“重点关注,全力配合。” 在收到戴老板的指示后,吴启民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没想到,戴老板对此事竟然会如此重视。 凭借他对戴老板的了解,吴启民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他知道,戴老板对此事上心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重视,这八个字表明,这已经到了事无巨细,都得及时汇报的程度。 事情麻烦了。 烟土生意在吴启民眼里,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发财机会,可若是戴老板盯太紧了的话,那他行事就得有所顾忌了,否则的话后果很严重。 那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错失大发横财的机会? 吴启民有点不甘心。 想了想,他决定冒险再次约杨啸碰头,以向其面授机宜。 这是必须的。 吴启民要是不想错失这次发财机会,又不想因为太过分而被戴老板抓住把柄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说服当事人杨啸,让其和自己同流合污,一起来发大财。 按理说,以杨啸现在身份的敏感性,吴启民理应减少这种没必要的碰头了,但为了发财,吴启民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种事,在情报里根本就没法说,也说不清,必须得面授机宜。 在有了决定之后,吴启民立即又叫来了吴启民,吩咐他去给杨啸标记要求碰头的约定暗号。 第138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杨啸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关庆云标记的接头暗号,因为按照约定,这一天他得陪深田喜子去逛书店。 他也乐得如此。 因为为烟土生意而心烦,今天的杨啸并没有去赌场的想法,他想趁逛书店的机会,很难得地给自己放个假,让自己也轻松轻松。 因此一早起来后,他根本就没有去新明赌场,而是带着深田喜子走上了街头,先找了个地方吃早餐。 “杨啸君,打算带我去哪里逛哪里的书店啊?” 在吃完早餐后,深田喜子就充满期待地问了起来。 深田喜子其实也是蛮可怜的,她明明对中国文化充满了好奇,可因为中文不熟练,她的行踪只能被迫局限在日租界范围内。 对于一个单身的日本女人来说,一旦离开日租界,是很不安全的。 这也正是深田喜子请求杨啸带他外出的原因。 “去南开大街那边吧。” 对于这个问题,杨啸早已有所准备。 在他看来,既然喜子想自学中文,那在日租界是不一定能买到合适的书的,唯有去南开大街那边才是最合适的选择,在那里,他不仅可以帮喜子买到合适的书,自己也还可以去逛逛,去买一些可以武装自己思想的书。 1904年8月,严范孙、张伯苓东渡日本考察教育,回国后即成立中学,初称“私立中学堂”,又先后易名为“敬业中学堂”和“私立第一中学堂”,张伯苓任校长。 后由邑绅郑菊如捐赠城西南“南开洼”田地十亩,严范孙、王益孙、徐菊人、卢木斋、严子均等人捐银二万六千两,修建校舍。 1907年迁入新校,学校因所在地名,更名“南开中学堂”,后改称“私立南开学校”。 以后陆续创办南开大学、南开女子中学、南开小学,形成南开学校系列办学体系,成为近代中国民办教育的典范。 杨啸所指的南开大街就是这一带,因为这一带都是南开系列学校,因此这里的一条南北向的交通要道就被命名为了南开大街,在这里,不仅学校林立,还有着不少的书店。 杨啸原本是想叫两辆黄包车坐过去的,深田喜子却说道:“我们走过去吧。” “好。” 杨啸答应了她。 南开大学离日租界其实并不远,它就在中国城的南边、日租界的西侧,从海光寺附近走过去,很快就到了。 终于能自由地走出日租界了! 走在大街上的深田喜子有些雀跃,一离开日租界,她就开始蹦跳起来,甚至于她还在杨啸前面转了个圈,问道:“杨啸君,你看我像不像中国女学生?” 为了这次出行,深田喜子特意做了精心的准备,她脱下了和服,换上了一套由天蓝色对襟衫、黑色百褶裙、白袜子、黑女平跟皮鞋所组成的中国女学生经典装扮。 这样的装扮是很显年轻活力的,杨啸原本低落的情绪也被她带得稍稍活跃了起来,立即就笑着回道:“像,很想,如果你不叫我杨啸君的话就更像了。” 深田喜子立即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在这一刻,她就是一只被放飞了的自由小鸟,确实很欢快,也能带给杨啸无穷的活力。 在这一刻,杨啸也不再是那个身负重任的军统特工,而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中国青年。 只有在这个时候,杨啸才不需要去想那些让他烦恼的卧底事务,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两人就这么悠闲地走着,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南开大街。 这里确实书店林立。 杨啸先带着深田喜子进了一家专卖教材的书店,为她挑选了一些适合她学习的书籍。 像深田喜子这种中文基础太薄弱的外国女性,想系统地学好中文的话,还是从小学教材开始学为好。 买完她想要的书后,深田喜子欢快地问道:“杨啸,接下来我们去哪?” 很显然,此时的她并不想那么快回去,她也在努力让自己更像一个中国女学生。 杨啸也不想那么快回去。 “走,我们再逛逛别的书店。” 他准备去给自己也买些书,好武装一下自己的头脑。 在经历过一些事以后,他越来越感觉自己的知识积累有些不够了,尤其是在思想、谋略、政治方面的知识积累。 知识就是力量。 别以为当特工就不需要学习了,连戴老板都不止一次强调过:知识就是力量,要想让自己变成一个优秀的特工,就得多看书,多掌握各方面的知识,让自己变成一个通才。 杨啸又带着深田喜子走到了南开大学附近。 适合深田喜子的书,南开小学、中学附近的书店就能买到,适合他的书,就得来天津著名的高等学府附近了。 又逛了逛,杨啸带着深田进了一家叫“致问斋”的书店。 他觉得这家规模不算太大的书店名字很有意思。 这家书店确实不大,一走进去,就能看出整个书店的营业面积总共估计也就几十个平方,但里面的书架上却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而且这些书都有细致的分类。 一看书架的分类栏目,杨啸就知道,这正是他想要找的书店。 历史、文学、艺术、哲学、政治、军事、自然科学…… 整个书店的分类就这些,但确实是杨啸想要看的书,而且以中国古典文学著作居多,很多史书传记、百家经典、诗经词曲、小说经典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这么多书,连深田喜子看到后都忍不住有些见猎心喜了,她又问道:“有适合我看的吗?” 杨啸愣了一下。 他心想,你一个日本姑娘,中午基础这么薄弱,能看看小学课本就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还想看这里的书? 可是他转念一想,这里的书也不是所有的都是深田喜子理解不了的,最起码有的书是可以的。 他立即就在书架上找了起来。 很快,《红楼梦》、《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这四大名著被他挑了出来。 这样的白话文小说,一来可以给深田喜子打发时间,免得她老缠着自己问东问西的,二来,还可以给她当识字读本,对她学习中国文字也是有好处的。 杨啸记得,这四本书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读过一遍,难度确实没有想象的大。 他开始简单给深田喜子讲述这四套书的来头。 突然,一个稍显突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这位姑娘是日本人吧?你想让她学习中国文化的话,一开始就读这四套书不合适。” 杨啸扭头一看,说话的是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位长衫中年男子,这男子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儒雅的样子。 碰上多管闲事的了。 第139章 多管闲事的李先生 这位突然冒出的多管闲事者让杨啸暗暗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自己与深田喜子的低声对话竟然会被旁人偷听,他更没想到,偷听者竟然还一眼就识破了喜子的日本人身份。 这其实是正常的,在刚才杨啸和深田喜子的对话中,他为了向深田喜子解释清楚四大名著的来头,不得不在其中掺杂了几个日文单词,而深田喜子那蹩脚的中文,确实也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听出问题。 说起来,这还真怪不了别人。 不过识破就识破了吧,杨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天津的日本人本来就不少,出入一家书店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 而且,杨啸看这位多管闲事者一副儒雅的学者模样,心里也很难生出反感之心。 打小时候起,他就敬仰有学问的人。 “那依您看,该给她读什么书呢?” 杨啸即刻就虚心请教起来。 “你稍等。” 中年学者招呼了一声,转身就在书架上找了起来,很快,几本书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这一本,是章太炎所整理注释的《三字经注释版》,三字经中的每一句话,书中都有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解释,很适合古文基础薄弱的人看。” 第一本书递到了杨啸手中。 “这一本,是东京出版的《千字文解释》,千字文中的每一句,书中都用日文做了详细的解释,挺适合这位姑娘看。” 第二本书又递给了杨啸。 “这一本,是吴一峰所整理的《千字文注释》,与上一本不同的是,这本书的注释也是中文的,这位姑娘如果想把中文学更好的话,这一本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三本书又递了过来。 “这一本是《幼学琼林》,也是带白话注释的,不过这本相对要难一点,这姑娘可以最后再看。” 最后一本书也交到了杨啸手中。 这一幕,也就是发生在几分钟之内的事情,看得出来,中年学者对这些书相当熟悉。 杨啸也不得不承认,从学习中文的角度来说,中年学者所推荐的这几本书,确实比他所选的四大名著更要适合深田喜子。 杨啸听说,《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这三本书,是属于国学启蒙教材中的经典,在古代属于幼童启蒙学习的必学内容。 很可惜,他开始上学时已经没了这方面的内容,而是上了民国统一的国文课程。 “谢谢先生。” 深田喜子先鞠了个躬,用蹩脚的中文先向中年学者表示了感谢。 杨啸的风头就这么被抢了。 不过杨啸倒不在意这个,他还巴不得有人能帮他这个忙,而且,他自己也还想请教请教这位先生。 “谢谢先生,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杨啸很有礼貌地问道。 “我姓李,李广文。” 中年学者的回答很简洁。 “请问有什么书可以推荐给我看吗?” 这正是杨啸想向李先生请教的问题。 对他来说,帮深田喜子选几本书还能马马虎虎应付,可轮到帮自己选书时,他却一筹莫展了。 他心中有疑惑,但却不知什么样的书可以帮他释疑。 而在他看来,这位李先生似乎对这里的书非常熟悉,说不定就可以帮到他。 “方便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吗?” 让杨啸惊讶的是,李广文竟然提出了如此奇怪的一个问题。 请求推荐几本书而且,用得着问自己是干什么的吗? 这个问题真的把杨啸给难住了。 跟李广文说自己是军统特务,现在正在当卧底,正全力打入日本人内部? 这是不可能的。 军统身份绝对是不能提的,跟日本人合作的事也不能随便说,否则很有可能会引起这种学者的反感。 要不,跟他说自己是开赌场的,还是青帮成员,日后将成为天津的赌王或者是毒王? 面对这样的文化人,杨啸有点羞于启齿自己现在的身份。 无奈之下,他只好回道:“我在日租界的一家公司上班,当个小雇员。” 还好,李广文并没有在他身份问题上做过多纠缠,而是又问道:“那你读书想达到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也把杨啸给难住了。 他之所以来找书看,是因为他对烟土生意有看法,而在现有的情况下,没人可以帮他释疑,所以他只能来书中找答案。 可这事又该怎么说呢? 难不成杨啸随便碰到一个陌生人,就跟他提烟土生意的事? 不合适。 想了想,他说道:“有没有什么书,可以帮我更好地看懂这个世界,看懂这个社会,看懂社会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 无奈之下,杨啸只好再一次采用模糊的说法。 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迷惑,是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社会,对这个社会的人懂得不够多,因此有些事情难以看透。 这个说法确实有点模糊,在杨啸看来,这个问题可能会难倒眼前的这位李先生。 可让他惊讶的是,李先生立即就说道:“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道德使人有修养,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这是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杨啸需要花点时间才领悟其中的意思。 就在他琢磨时,李先生又开口了,问道:“知道这是谁说的吗?” 杨啸摇了摇头。 李先生立即说道:“这是十七世纪英国唯物主义哲学家、思想家弗朗西斯·培根在他的作品《培根随笔》中《论读书》中的一段话。” 杨啸能听得出来,这位李先生确实是一位很有学问之人,如此有哲理的话他能张口就来,不仅能张口就来,还能记得作者、出处,这真的很了不得。 他感觉自己真的是问对人了。 他立即就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应该读史、读哲学?” “小哥聪慧。” 李先生回了这么一句,算是认可了杨啸的回答。 杨啸立即就问道:“能具体推荐几本关于这方面的书吗?” 不管是历史还是哲学,这两个类别的书实在是太多太多,杨啸一时也不知那些书适合自己,于是只好继续请教李先生。 李先生却回道:“你心中有惑,如果不把你心中的疑惑问清楚,我也不好冒然向你推荐书。不如这样,我们先找个地方喝杯茶,好好聊聊再谈此事如何?” 杨啸立即就愣住了。 他心想,自己和这位李先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也只不过是请他推荐几本书而已,用得着如此慎重其事地找个地方喝茶深聊吗? 这位多管闲事的李先生未免也热情过度了一点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出于职业习惯,杨啸的警惕心立即又冒了出来。 第140章 这就厉害了 “好啊,那就找个地方坐坐。” 杨啸的警惕心虽然起来了,但他却立即爽快地答应了李广文的要求。 他原本就是出来偷闲的,现在碰上这么有学问却又很有意思的人,这好奇心立即就起来了,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他巴不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再说,他也想再跟这位李先生好好聊聊,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悟到些什么。 在付过书钱之后,三人立即走出了致问斋,在附近找了个茶馆坐了下来。 “能冒昧地问一下,深田小姐是做什么的吗?” 三人一坐下,热情稍稍有点过度的李先生又发起了提问。 刚才在路上时,他就已经简单问过杨啸和深田喜子的名字,现在又在进一步打探喜子的来历。 杨啸又上心了。 他在想,这位李先生好像是个好奇宝宝,好像对他和喜子的身份很感好奇? 不行,不能这么被动。 于是他立即接话道:“李先生,你能先告诉我们,你是做什么的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广文想打探他们的来历不是不可以,但得先交代自己的底细。 李广文哈哈一笑,立即就回道:“哈哈,我就是个穷教书匠,在南开大学当老师,教国文的。” 竟然是大学老师! 好奇宝宝竟然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文化人,这一结果倒是杨啸没有想到的。 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李广文又说道:“我呢,刚到天津才两个多月,在这边还没什么朋友,所以一有空就泡在书店里,今天碰到你们这两人的组合挺特别的,又喜欢看书,所以就唐突了。” 李广文直接解释了自己对杨啸二人好奇的原因。 杨啸立即就释然了。 原来是刚来天津没多久,看来他是想多认识点兴趣相投的朋友! 于是他立即回道:“喜子是在日租界的淡路街小学当老师,至于我呢,在日租界的一家赌场上班。” 杨啸直接把两人明面上的身份说了出来。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 既然对方的身份是备受尊敬的大学老师,杨啸就不需要对他像防贼似的,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同样在天津没什么朋友的他也想交好一位这种有学问的文化人。 当然,前提是李广文不嫌弃自己的职业。 “哈哈,小杨兄弟竟然是在赌场上班,你这职业倒是让我稍感意外。” 李广文哈哈一笑。 听得出来,这位李先生的性格倒是挺爽朗的,语气里也没有看不起杨啸这份职业的意思。 那就可以深聊一番。 杨啸故意问道:“哦,李先生为啥觉得意外呢?” “我确实没想到,一位喜欢读书之人,竟然会在赌场那种相对比较嘈杂、复杂的地方上班。” 李广文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意外。 一个敢把内心的真实表达出来的人,应该不是一个太虚伪的人,杨啸对这位李先生的印象又好上了一分,于是他又故意笑着问道:“那李先生会不会因此看不上我?” “那倒不至于,我交朋友的话,交的是人,交的是心,而不是他的职业,一个人只要人正、心正,那不管他是干什么的,都是可交之人。” 这是一番让杨啸萧然起敬的话。 人正,心正! 可以听得出来,这位李先生是位正人君子,而且还是一位很有学问的正人君子,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此人可交! 杨啸对李广文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也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当然,出于职业本能,杨啸是高度怀疑一切的,就算他现在对李广文有了相当不错的第一印象,那也还得继续试探和印证一番,才有可能跟他深聊或深交。 那就继续试探。 “李先生这么自信?你就不怕看走眼?” 杨啸笑着问道。 “那也有可能,不过我看人也算是有一套的,因此我相信我很难看走眼,最起码我应该不会看错你小杨兄弟。” “那依李先生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虽然身处赌场那样的浑浊之地,但心却是很正的,也应该是个有理想、有追求之人,你似乎对你的现状有些不满。” 杨啸暗暗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一个初次见他之人,竟然真的一眼就看穿了他真实的一面。 这就厉害了! 要知道,杨啸可是一位身份特殊之人,因为任务的需要,他的职业要求就是不停地伪装自己,掩饰自己,隐藏真实的自我,这样才能避免露出马脚。 可现在…… 是自己大意了吗? 李先生的话让他暗自心惊。 惊醒之下,杨啸收起了对这位教书匠的小觑之心,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想问个究竟。 “还记得你跟我说的吗?你说你想看懂这个世界,看懂这个社会,看懂这个社会的人,这说明你正处于迷茫之中,一个会迷茫的人,往往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说明他不满于现状,想要找到新的出路和方向。” 李广文还是那么坦诚,如实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这下杨啸真的被吓到了。 他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所说的一句话,竟然让李先生得出了如此恐怖的结论。 一个无限接近真相的结论! 如果这位李先生是日本人或者是杨啸的敌人,那杨啸就真的完蛋了。 细思极恐。 必须做补救! 于是杨啸也哈哈一笑,说道:“李先生倒是很自信,不过人心是复杂的,有的人经历也比较复杂,你有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有时候难免也会看错哦。” 这补救是必须的。 虽然说,这李先生听起来只是一位普通的大学老师,可他会不会有另外的身份呢? 以己度人,连杨啸自己都可以有多重身份,为什么这位李先生就不可以? 再说,现在可是有深田喜子在场,如果刚才的这番话经喜子之口传到菊田口中去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唉,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成熟啊! “呵呵,不排除这种可能。” 还好,李广文似乎听出了杨啸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并没有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纠缠。 一番让杨啸心惊的试探就此结束。 杨啸真的不敢再做过多试探了。 在如此厉害之人面前,继续试探的话,他怕自己功力不够,反而露出马脚。 那接下来怎么办? 逃为上计,就此告辞离开? 杨啸又有点不甘心,他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位既有学问又有见识之人,就此错过的话岂不是很可惜? 他本能地觉得,这有可能是一位能为他排忧解难之人,杨啸想接近他、交好他。 第141章 是不是共产党? 对于一位有思想的人来说,在如今这个年代,能碰上一位同样有思想,能聊点深度话题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如果再要求对方还人正、心中的话,那就更难。 要是想要遇上李广文这种又正又有思想、还很有学问的人,那就难上加难。 在杨啸身边,能聊的人其实有。 比如说方同文,但他的见识和学问似乎还有点不够,心正不正也不好说,而且经受过巨大的打击后,还不敢说。 又比如说白武洲,这人挺能聊的,见识和学问也不错,但心却不正。 再比如说菊田,但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因此,杨啸身边确实没一个真正能聊的人,无人能帮他解惑。 杨啸本能地觉得眼前的李广文似乎可以,因此他确实有了结交之心。 当然,是不是真可以,他得再次验证一番。 “李先生,你似乎很有学问的,教什么的啊?” 杨啸故作不经意地问了起来。 “哈哈,学问?我好像还行,因为这是我的专业,我现在在南开大学教历史,国文也比较擅长,尤其是中国古典文学,哲学、政治也还过得去。” 李广文倒是不客气,颇为自信地说道。 确实是不客气,但这种不客气,却让杨啸眼前一亮。 确实厉害了,擅长历史、国学、哲学、政治,说明此人既聪慧又明智还深刻,这样的人真的很难遇,让杨啸有了立即跟他深聊一番的欲望。 可是看了看身边的深田喜子,杨啸暂时抑制了这种冲动。 如果要聊,必定会聊到烟土生意,会聊到国民政府,还有可能会聊到日本人,这些都是敏感话题,不适合被深田喜子听到。 杨啸得防患于未然。 而且,杨啸如果想跟李广文深交、深聊,他还得防范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李广文是不是共产党。 这并非危言耸听。 在军统的特训班里,有一项特别重要的训练内容,那就是防共。 不管是戴老板,还是其他培训教官,在多次集合的训话中就公开宣布过:“军统与中共是势不两立的,‘有我无共,有共无我’。” 可以说,防共的内容基本上贯穿了特训班的整个过程,论军统对共产党的重视程度,未必会比对日本人低,只是在国民党内部,防共的工作主要是由军统的一处在负责,并非是二处也就是特务处的重点而已。 如何来防共,杨啸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在他所接受的培训中,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一是什么叫共产主义,共产主义与三民主义的区别对比。 二是“共产主义是否适合中国国情”。 三是中共的各项方针政策,以及这些政策对中国、对三民主义的危害等。 四是“有我无共,有共无我”的防范意识训练。 在杨啸所接受的训练中,有一点是很可怕的,据说:“军统与中共势不两立,军统人员被日寇抓去,还不至于死,但要是被中共抓去,就别想活命。” 这是一位教官的原话,而且还不止被一个教官佐证。 这是很可怕的。 如果杨啸是贪生怕死之辈的话,他宁愿被菊田知道自己的军统身份,也不愿意被共产党知道。 因此,他必须把防共意识时刻放在心上。 而且据他所知,共产党是无处不在的,他们可能隐藏在学生里、工人中,他们有可能是商贩、走卒,也有可能是老师、是大老板,还有可能潜伏在国民党内部。 共产党无处不在! 因为如此,杨啸必须防范任何一个反常之人,尤其是那种有思想的反常之人。 身为军统的王牌新人,杨啸是专业的,他身上具备这样的专业素养。 现在在杨啸看来,李广文就是那种既有思想又有点反常之人。 他太主动、太好奇了! 尽管已察觉到李广文可能很厉害,杨啸还是决定再冒险试探一番。 当然,接下来他会更加小心翼翼、不露痕迹。 “李先生是哪里人?为什么会来天津呢?” 杨啸故作好奇地问道。 这是又一番试探的开始。 “我啊,祖籍是安徽人,说起我为啥来天津,就有点渊源了。” 对于杨啸的好奇,李广文还是没有太多的保留,他津津乐道说起了自己和天津的渊源。 “民国十六年,我就是南开大学的学生,在这里混了四年,后来又出国留学了几年,回国后,先是在北平当了几年教书匠,后来这边有师长说母校缺老师,把我推荐了过来,因此,我也算是天津的老熟人吧,哈哈。” 李广文的介绍很简短,但还是那么坦诚、那么爽朗。 这种坦诚、爽朗的性格真的很容易吸引人,若不是杨啸的身份特殊,他真的很难按捺住了。 这位李先生真的很有魅力,他有文化、有学问不说,还出国留过学,那见识也一定非凡,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思想、有深度之人那就怪了。 和菊田一样,杨啸其实也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的,不过对于这位李先生,在没有摸清楚他的真正底细之前,他却不敢深交、深聊。 可接下来该怎么试探呢? 看了看深田喜子,杨啸又有些顾忌了,虽然说,深田喜子未必有心去告密,可她毕竟是日本人,而且还担负着监视他的任务,因此杨啸真不敢表现得太过于反常。 他这一停顿,李先生反倒开口了,他也问道:“小杨兄弟又是哪里人呢?我听你口音,好像也不是天津人吧?” 这似乎也是一种试探。 不知为什么,杨啸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直觉了,他总觉得李先生对他和深田喜子充满了好奇心。 这真的有些反常。 他开始回顾整个过程。 在书店时,他在给深田喜子推荐书,而李先生就在他们旁边不远处,正好听到了他和喜子的对话,开始多管闲事,给喜子推荐更合适的书。 这是正常的,李先生作为一个教书先生,因为对书更熟悉,给喜子推荐几本更合适的书,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这种多管闲事还算正常。 接下来就不那么正常了。 按理说,当自己向他请教合适的书时,他完全可以随意推荐几本书把自己给打发了,可他却邀请自己出来喝茶…… 这真的有点反常。 再接下来,他又一个劲地打探自己和深田喜子的底细…… 这更是有点不正常。 大家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用得着有这么强的好奇心吗? 再说,自己又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能力和才华让其欣赏,那李先生为啥还对自己那么好奇,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 他闲得慌? 思路这么一理,杨啸的疑心越来越重了,他决定停止自己的试探,反过来再挖几个坑,让李先生跳一跳,以印证自己的怀疑。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装作有些难过地回道:“唉,我啊,是江苏无锡人,因家中出了些变故,所以不得不跑来天津避难了。” 他又拿出了杨啸的身世来说事。 这是一个坑,杨啸想看看李先生会不会跳,如果他继续对自己的身世好奇的话,那恭喜,后面还有更深坑等着他。 如果经过印证,这位李先生真是共产党的话,那接下来就好玩了。 第142章 血泪史 其实杨啸的判断真没错,李广文还真是一位中共的地下党,早在1929年,当李广文还是南开的学生时,他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而他这次回天津,表面上看是回母校当老师,实际上却是身负重任。 说起来,他的重任跟共产党在天津的血泪史有关。 共产党在天津的历史,确实是一部血泪史。 早在1920年,因为学生运动,这里就诞生了以南开学生***等人为首的觉悟社,紧接着,全国第二个社会主义青年团小组也在天津成立,除此之外,还有新生社、曙光社等,这些都是共产党的早期组织。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上海正式成立,同年9月,天津这边也成立了共产党支部,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共产党在天津逐渐发展壮大起来,并在这里领导了一系列的学生和群众运动, 1924年9月,因天津的党发展壮大,经上级批准,中共天津地方执行委员会(简称天津地委)在此成立,共产党开始正式亮相天津的政治舞台。 在之后的时间里,天津地位在此领导和参与了一系列富有影响力的运动,比如1925年五卅运动中的天津学生大游行、社会各界大请愿、工人大罢工等,1926年天津“大沽口事件”中的抗议游行、请愿活动等。 1926年,共产党在天津遭受了第一次重大打击。 时年3月24日,直鲁联军占据天津。 随后,直隶当局针对天津地委等革命团体开展了一系列针对性的行动,很多团体的机关被查封,许多共产党员和进步分子被逮捕,其中,就包括时任天津地高官。 不久之后,这些被捕的共产党员和进步分子被旧军阀所残杀。 这只不过是共产党天津血泪史的开始。 1927年8月1日,领导北方地方工作的中共顺直省委在津成立,同时,天津地委改为天津市委,可没过几天,包括天津市委组织部长粟泽、顺直省委宣传部长兼天津市高官李季达在内的多名共产党员就相继被捕,并很快又被奉系军阀杀害。 1927年4月,国民党在南京成立了中央政府,并在同年进驻天津,中国进入了正式由国民党主政的时代,可这对被视为死敌的共产党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 国民政府针对共产党开始了一系列重大打击: 1929年6月,顺直省委及天津市委又遭严重破坏,多达20余名党员、干部被捕; 1930年4月,天津市委又遭严重破坏,多达30多名党员、干部被捕入狱; 1931年4月,由顺直省委改名的中共河北省委又遭破坏,包括省高官在内的13人被捕,省委机关也不得不由天津迁往北平…… 也就是在这一年,刚从南开毕业的李广文也不得不离开天津避难,被迫踏上了留学之路。 这还不是最惨的。 1933年至1934年间,因国民党和日本人的内外夹击,天津市委、河北省委被严重破坏,无数共产党员、干部被捕,党组织几乎遭连根拔起…… 由此,天津进入了短暂的无正式党组织时代,这里的工作只能由中共北平临时工作委员会领导和组织,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数月,直到现在。 正因为如此,前仆后继、不怕牺牲的共产党把李广文派来了天津,名义上是来南开当老师,实际上是为重新建立这里的党组织打前站。 可以说,现在的李广文是在孤军作战,这里就算还残存着不少共产党员,可这些共产党员基本上和组织失去了联系。 而且,在没有进行甄别的情况下,李广文也不敢轻易和他们联系,以免即将成立的天津党组织再遭毁灭性打击。 孤军作战是寂寞的,但作为一名资深共产党员,李广文不仅不害怕寂寞,反而充满了斗志。 组织的重建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就得有人。 而人的来源,除了原有党员的甄别回归组织以外,还得不断地发展新人。 共产党组织之所以一次次被毁灭性地破坏,还能一次次再重生,并逐步发展壮大,原因就在于不断地发展新人。 因此,发展新人也是李广文的工作重点之一。 其次,李广文得想办法建立有效的情报收集渠道。 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不仅天津的地下党组织遭受了无数次毁灭性的打击,整个中共也都处于煎熬当中。 从1930年12月起至1933年3月,国民党先后对中共以及其所统率的工农红军发起了四次“大围剿”。 1933 年,当日军大举入侵华北,中华民族危机日益严重时,国民党政府却还是置民族危亡于不顾,仍然坚持推行“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方针,决心消灭共产党及其领导的红军。 在蒋介石的指示下,1933年9月,国民党又调集了约50 万兵力,开始围攻中央革命#根据地,发起了第五次“大围剿”。 因某些原因,中共中央和红军总部不得不被迫撤出根据地,率领红军主力开始了艰难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直至今天,第五次“大围剿”都还没结束,好在中共中央和红军主力在经过艰苦的斗争之后,第五次反围剿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有望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反围剿成功。 也正因为如此,来天津孤军奋战的李广文暂时无法从中共中央那里得到任何支持,一切反日本、反国民党的斗争,都得由他自己去创造条件。 这也正是李广文瞄上杨啸和深田喜子的原因。 到天津还不久的他,不管是在人手方面,还是情报渠道方面,都处于奇缺的状态,因此当他在书店偶然碰上杨啸和深田喜子这种一中一日的奇怪组合时,立即就留了个心眼。 他当时就想,当中共中央结束第五次反围剿后,工作的重心必定会转移到全力反日本侵略上面,此时他如果能接近一些日本人,说不定就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渠道,如果再能发展一两个人正、心正的有志青年成为自己的同志的话,那就是一举两得。 正因为如此,他便热情地多管起闲事来,还趁机主动邀请这两人喝茶,以获得更好的了解和交往机会。 经过初步的了解,李广文发现,杨啸应该是一个人正、心正的有志青年,正好符合他的发展要求,因此,他决定进一步了解和试探,看看有没有机会逐步将其发展成自己人。 “家中出了变故?能方便说说是什么变故吗?我看你似乎有难言之隐。” 李广文顺着杨啸的话题问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杨啸迷惑的原因,如果能深挖并帮他排忧解难的话,说不定就有在思想上影响他、引导他走向一条正确道路的机会。 第143章 跳了,他又跳了 跳了,他真的跳了! 杨啸窃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越来越觉得,这位李先生如此热情、热心,必定有着不良居心,这相当符合他所了解的共产党人的特点。 受过专业反共训练的他知道,共产党人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对人太过于热情,太急于去发展新人,太喜欢给他人去洗脑,宣传一些他们在政治上的主张和观点…… 这样其实是很容易被人怀疑和发现的。 也正因为如此,军统抓起共产党人时,基本上是一抓一个准,而且还经常能一窝端,没太大的难度。 不过也因为共产党人发展新人的速度很快,弄得这些人永远也抓不完似的,连根拔起后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冒出来。 共产党人的这一特点很符合白居易的那句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很让人心烦。 杨啸敏感地意识到,这位李先生真的很有可能是一位在天津新冒出来的共产党人。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早在他刚来天津时,吴启民就跟他讲过共产党在天津的现状,他知道,共产党组织在天津已经被连根拔起了,他们在天津的活动已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吴启民提醒过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要留心有共产党新人在天津冒出来,一旦发现有共产党新人冒出来,就一定要抓住立功的机会。 如果能发现共产党新人,绝对是立大功的机会。 杨啸只需小心一点,就能顺着新人顺藤摸瓜,然后拔出一大串,再来一次连根拔起的大行动,那到时候,他又成为了军统的功臣。 虽然说,杨啸并没有太强的升官发财欲望,但这是他的职责,他必须那么做。 “唉,说起来,我其实是无锡富商之子,只是因为无意中得罪了国民党的一位军官,结果弄得家破人亡……” 杨啸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开始向李广文倒起了苦水,又一次讲起了他的“凄惨过往”。 在讲完之后,他还愤恨地加了一句:“知道我为啥迷茫了吧?我不知道这个社会到底怎么啦,不知道这个政府到底还有没有王法,竟然放任这种惨绝人寰、丧尽天良的事情发生。” 李广文大喜。 他没想到,杨啸迷茫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他竟然有着如此的血海深仇,如此一来,他必定痛恨国民党政府。 这样的人,正是我党极力要争取的人。 这样的人,也是极为容易做思想工作的人。 这样的人,也必将成长为坚定的革命战士。 李广文内心狂喜,狂喜得快有点按捺不住想去做杨啸的思想工作了。 可他看了一眼杨啸身边认知聆听的深田喜子,还是把这种冲动给按捺住了,要知道,他如果立即去开导杨啸,接下来的话题是十分敏感的,并不适合当着一位日本人的面去说。 哪怕这位日本女人看起来相当单纯。 就在此时,深田喜子出言安慰了一句:“杨啸君,你别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李广文再次窃喜。 深田喜子的话也证明了他的另一看法:这确实是个单纯的日本女人。 他原本还担心到了天津的杨啸已经和日本人走得太近了的,可现在看来是多虑了,杨啸所交往的应该不过是一位单纯的日本女老师,其背景可能并不复杂。 他决定把做思想工作的想法延后,先来印证这一点。 于是他问道:“那你怎么会想到跑来天津呢?” “不来天津咋办呢?我一路逃,那位狠毒的国民党团长就一路派人追杀,想要杀我灭口,在如今这世道,也就只有天津日租界这种地方相对安全一点了。” 杨啸又愤恨地说道。 李广文心想:你这就错了,日租界虽然安全,但你走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你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成为民族的罪人! 他也很想告诉杨啸: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更安全,那就是中央红军的革命根据地,只有那里才能真正帮到你,帮你走向一条正确的道路,给你复仇的希望。 可他还是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他又问道:“那你来天津多久了?和深田小姐又是怎么认识的?” 李广文这是在进一步确认杨啸和深田喜子的关系,他需要知道,杨啸在一条错误的路上已经走出了多远。 “和你差不多,我到天津也就一个来月,至于喜子,她是我的女房东,我就租住在她家里。” 杨啸“如实”地回答了这一问题。 李广文再次窃喜。 如果杨啸真的来津才一个多月,而且他和深田喜子的关系还只是简单的房东和租客关系的话,那就说明杨啸还没来得及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迈开脚步,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思想工作就好做了。 到时,他只需要稍稍一引导,杨啸就必将踏上一条正确的道路。 不仅如此,一旦杨啸踏上一条正确的道路,他和深田喜子这种关系反而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如果用好了,这是一个打入日本人内部的最佳卧底人选! 李广文真的很开心。 他没想到,今天随便逛逛书店,竟然会有这种意外的收获。 当然,因为有深田喜子在,他是不适合立即给杨啸做思想工作的。 不过这难不倒他。 想了想,他又说道:“小杨兄弟,你的遭遇很让我同情,我们又是一见如故,原本我应该好好陪你喝一杯的,但我一会还有点事情。这样吧,我把我的电话和地址留给你,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找我,到时我再好好跟你聊书的事。” 既然现在不适合,那就另寻机会。 “好的,我一定找机会来拜访李先生,还希望李先生到时不要嫌我烦。” 杨啸很“上道”地配合道。 “哪里哪里,欢迎之至。” 李广文找店家要来了一张纸,再拿出钢笔,刷刷刷地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地址,递给了杨啸。 杨啸狂喜。 跳了,他又跳了! 我果然没猜错,他真的很有可能是一位地下党。 这下好了,有了他的联系电话和地址,接下来就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了! 手拿着这张纸,杨啸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叫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防? 李广文万万没想到,身世凄惨的杨啸其身份竟然是假的。 他更加想不到,才来津一个多月的杨啸,竟然已经和日本人关系很密切,已经是日本人的情报员。 他绝对想不到的是,杨啸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一名军统特工。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张纸将把李广文送上深渊。 第144章 吴启民的小心思 这边杨啸在偷闲,那边的吴启民却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为了这次碰头,吴启民一早就在利顺德大饭店开好了房间,耐心等待杨啸的到来,可他一直等到中午,还没看到杨啸的踪影。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派关庆云再去日租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啸却没有心急。 在告别李广文,离开茶馆之后,他又带着深田喜子往致问斋走去。 他还是想去为自己挑些书,好让自己闲时能看看以打发时间,这其中,就包括他原本打算推荐给深田喜子的四大名著。 四大名著还是他很早很早以前看过的,当时的他还年轻,没有任何社会阅历,因此他只能把四大名著当小说去泛读。 可现在回想起来,四大名著中的任何一套,都是对某个朝代的大写实,里面既蕴含着活生生的人性,又包含了对这个世界的很多哲理,很值得再细细一读。 在买书的过程中,他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立即跟喜子说:“喜子,今天碰上李先生的事就不要跟菊田先生汇报了,以免节外生枝。” 这是必要的。 如果李广文真是地下党的话,那接下来他和李广文之间必定还有故事发生,而且还有可能是大事。 因为李广文的身份太过于敏感,这事如果被菊田智江得知的话,真的很有可能会节外生枝,引起菊田对他的怀疑。 “哦,好的。” 深田喜子尽管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杨啸松了口气。 “走吧,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我带你去尝尝这里的特色菜。” 因为感觉已经饥肠辘辘,杨啸动了吃饭的念头。 接下来,他又带着喜子在附近找了个中餐馆,美美地吃了一顿。 这一吃,又耗费了一个多小时。 等吃饱喝足之后,他这才提着书,又带着深田喜子慢慢逛回日租界。 等他回到日租界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 回到家后可以好好看看书了。 在回日侨区住处的路上时,杨啸还这么想着。 今天的他真的不想干任何事情,就想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可当他走到淡路街附近时,却意外看到了关庆云的身影,此时的关庆云脸上正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一瞄到他,关庆云立即就移开了视线,但手却微不可察地摆了摆。 那是约定的街头暗号。 杨啸意识到,站里在找他了,而且还有点急,否则的话,关庆云不会随意来日侨区这边找他。 什么事这么急? 难不成烟土生意的事这么快就有答复了? 杨啸心里又冒出了不妙的感觉。 像这样的事,如果站里和处里都回复得太快的话,只能说明站里和处里都觉得这样的任务根本就不需要考虑,直接接受并执行就是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结果会让杨啸有些失望。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先去面对。 于是他赶紧上了楼,把书搁下后,以去赌场的名义跟深田喜子打了个招呼,又匆匆下了楼。 他又迎面碰上了关庆云。 “利顺德。” 在两人擦身而过时,关庆云低声说了这三个字。 杨啸立即就明白了,果然是吴启民在找他,而且要谈的很有可能就是烟土生意的事。 处里和站里对这事倒是够重视的! 杨啸冷笑了一声,快步往英租界走去,他倒是想看看,处里和站里对此事到底有何指示。 他很快就抵达了利顺德。 在利顺德门口,他又一次遇上了关庆云。 “314,站长在那等你。” 关庆云又低声说了一句。 让杨啸感到惊讶的是,这一次,关庆云并没有跟着他上楼。 吴启民竟然是单独见他? 难道接下来要谈的事,连关庆云这个联络人都不能听?什么样的决定连关庆云都不能知道? 杨啸心里打着小鼓,快步走进了利顺德饭店,向着314房间走去。 为了等他,吴启民真的快等到花儿都谢了,若不是接下来还得跟杨啸谈烟土生意利益分配这种关键事情,吴启民就忍不住想发火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很不悦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杨啸察觉到了这种不悦。 他立即解释道:“哦,应深田喜子要求,上午陪她去逛了趟书店,所以回来晚了,没有看到接头暗号。” 他原本还想提遇到李广文这位疑似地下党的事的,可他立即就终止了这一想法。 如果能证实李广文是共产党的话,那绝对是大功一件,此时他如果向吴启民汇报,那必定会受到嘉奖。 可此事毕竟还没证实,如果现在冒然汇报,事后却被证实是乌龙的话,他就会给吴启民留下不稳重的印象,那反而不是好事。 再说,吴启民现在原本就不悦,自己再跟他提些不靠谱之事的话,说不定会触他眉头。 没必要,此事还是等自己进一步证实再说。 吴启民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有了杨啸的这番解释,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太过于太急切了。确实,作为一个卧底,经常会有不可控的意外之事发生,在联络不够畅通的情况下,偶尔错过接头暗号也是正常的。 而且,杨啸毕恭毕敬的态度也让他很开心,这说明这位王牌新人并不会居功自傲,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毕竟是新人,不是军统那些老油子! 这是好事。 吴启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跟杨啸所谈的事,是见不得光的,如果杨啸不听话、不配合的话,那就不好办了,他的如意算盘很有可能会落空。 “哦,原来是陪喜子啊,她那边最近有什么不正常吗?” 因为接下来需要杨啸的配合,吴启民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其实,对于深田喜子的存在,吴启民一直是高度警惕的,因此当他听到杨啸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去陪这个日本女人时,他心里其实是不踏实的。 他原本就有的那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必须尽快安排一个女人到杨啸身边去,以绝隐患! 杨啸并不清楚吴启民的心思,但他知道,站长是反对他跟深田喜子走太近的,于是他立即又毕恭毕敬地回道:“一切正常,请站长放心。” 这是在宽吴启民的心。 吴启民点了点头。 在这件事上,在他的安排没有落实下来之前,他并不想跟杨啸多说。 多说无益。 该入正题了。 可是,接下来要谈的是烟土生意的利益分配之事,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又该怎么谈合适呢? 不能提得太突兀。 只能一步一步来,见机行事。 吴启民有了打算,他立即说道:“关于烟土生意这事,处长非常重视,他当即就下了指示:重点关注,全力配合。” 话题是从戴老板的批示开始的。 在说完这句之后,吴启民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处长对此事非常重视啊!” 第145章 潜规则 “重点关注,全力配合。” “处长对此事非常重视!” 尽管杨啸对此早已有所心理准备,可当他亲耳从吴启民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时,他心里还是极其不舒服。 对于那些正直的人来说,他们做事是有原则和底线的,他们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而对杨啸来说,不涉毒就是他的底线之一,让他亲自经手烟土生意,去涂毒无数同胞的躯体和灵魂,这与让他亲手去残杀同胞无异。 杨啸不想去当侩子手。 他相信,如果处里不逼迫他的话,他完全能找到理由去拒绝菊田。 可现在他却失望了。 作为一个军统特工,杨啸明白“重点关注,全力配合”这句话的意义,那是戴老板不可违背的指令。 他也知道,菊田那边可能还有得商量,而戴老板这边却是没得谈的,如果他敢违抗,等待他的将是非常恐怖的结果。 戴老板是不可违的! 关于这一点,全军统的人都知道。 因此,就算杨啸现在心里极其不舒服,他也不能表露出来,他只能表现出毕恭毕敬聆听指示的姿态。 他的表现又成功骗过了吴启民。 “来,跟我好好说说这事,菊田是怎么跟你说的?” 吴启民又开口了。 为了能顺利地谈利益分配之事,他需要掌握更多的细节,这些细节在情报里面是无法完全体现出来的。 杨啸偷偷叹了一口气。 唉,在自己人面前都需要演了,这算不算是当情报人员的悲哀? 是的,此时的杨啸内心是痛苦的,可为了不露马脚,接下来他却不得不装出很乐意的模样去谈论此事。 这确实让他很感悲哀。 “菊田说,如果我愿意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他会全力支持我,不仅如此,他还会想办法帮我把徐文德的运输公司及文德楼都给我弄过来。” 尽管不舒服,杨啸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起了当天所发生的事,没做任何隐瞒。 这些确实是他在情报里没有细提的。 吴启民暗暗吃了一惊。 徐文德的运输公司加文德楼! 这条件好得让人吃惊、让人妒忌,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代替杨啸去接手此事。 他算了算,菊田的这一大手笔起码价值几十万大洋。 也就是说,杨啸啥都还没干,就要变成一个拥有几十万资产的大富翁了,这真的让吴启民有些妒忌。 这家伙真是走狗屎运了! 吴启民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又问道:“你知道菊田这么安排有何深意吗?” 这也正是他想了解的。 因为对烟土生意还不够了解,吴启民想了很久,也还是没完全想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一开始我也不太理解,但后来白武洲帮我好好分析了一番。” 杨啸开始转述白武洲的分析。 吴启民又暗暗大吃了一惊。 原来如此! 看来,杨啸一旦接手了烟土生意,他很快就能变成天津的烟土大亨,不仅会暴富,还能在整个华北都拥有广泛的人脉。 到了那个时候,他杨啸可比自己要风光多了! 吴启民又忍不住暗暗妒忌了一番。 同时他又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等杨啸真正成长起来了,会不会变得很难控制呢? 不行,必须现在就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吴启民更加坚定了想控制杨啸的想法。 必须控制。 如果不控制好的话,那以后自己就会损失巨额利益了。 想了想,吴启民又说道:“很好!杨啸,你知道吗,这对你来说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抓住!” 他先鼓励了杨啸一声。 这是准备开始谈利益分配的节奏。 “是,站长。” 杨啸又毕恭毕敬地回道。 其实他此时心里是拔凉拔凉的,但他却不得不继续往下演。 在自己人面前演! “杨啸,此事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因此,这单生意一开始,为了确保你能顺利达到菊田的期望,我会调动所有的资源全力来配合你,因此你无需有过多的担心。” 为了接下来能谈得顺利,吴启民开始彰显自己在此事上的重要作用。 “谢谢站长。” 杨啸又毕恭毕敬地回道。 可吴启民越重视,他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可能是他的表演太过于逼真的缘故,他的表现成功骗过了吴启民。 吴启民觉得,是时候提利益分配的事了。 他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也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跟你谈谈。” “什么事?站长请吩咐。” 杨啸的态度愈发恭敬了。 “这桩生意一旦开始,就会活得非常巨大的利益,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大的利益该如何分配吗?” 吴启民终于提起了正题。 杨啸摇了摇头。 他心里立即又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在他来这里时,他就发现关庆云这一次竟然没有跟进来,这说明今天的碰头有重要事要谈,可到目前为止,吴启民都还没跟他谈过真正重要的事。 难不成所谓的重要事,就是利益分配之事? 这让他很感厌恶。 在他所接触的军统人中,大部分都有着太强的功利之心,对升官发财有着太过于强烈的愿望,现在看来,吴启民也是如此。 作为一个生意人之子,杨啸在这方面是极其敏感的,因此,吴启民还没开口,他就大致能猜到接下来会谈什么。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又接着说道:“还请站长指示。” 嗯,新人就是新人,现在的杨啸还是很听话的。 吴启民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话就好,那就可以跟他来好好谈谈利益分配的潜规则了。 理了理思路,吴启民又开口了:“我得告诉你,在咱们军统内部,任何一笔收益都是有其分配的潜规则的,我建议你好好了解一下,以免在日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吴启民终于提起了此次碰头的核心事。 杨啸心里却是一咯噔。 潜规则!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刺耳的字眼,果然,所谓的重要事就是谈利益分配,事情还没开始,他们就想着来摘桃子了! 在此之前,他对吴启民这个顶头上司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可在这一刻,他的好感降到了极致。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吴启民自己的意思,还是他在代为传达上头的意思。 可不管怎么样,此时的杨啸对吴启民很失望,同时也对军统有所失望,他不知道,这样的党国还能不能真正给中国带来希望,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党国到底值不值得效力。 在这一刻,他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第146章 黑,真黑! 一个人的性格养成,是跟父母的言传身教有很大关系的,杨啸记得,当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开始向他灌输他的生意经。 “宝山,咱们做生意的,与人打交道得学会八面玲珑,得学会笑脸相迎,千万不能得罪人。” “宝山,你越是讨厌一个人,你就越是不能表现出来,你得笑着跟他说话。” “宝山,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对于那些贪得无厌的小人,你千万不要轻易得罪,因为他们随时会在背后捅你刀子的。” …… 类似这样的话,杨啸记得很多很多。 现在在他眼里,准备跟他谈潜规则的吴启民就是一位贪得无厌的小人,他现在已经相当讨厌这位顶头上司了。 因此,他脸上立即绽放出了一丝笑容,很虚心地说道:“请站长指点。” 吴启民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因为杨啸谦卑的态度,他感觉自己接下来的说服工作应该难度不大。 “你要知道,一项重大任务的完成,离不开处里上上下下各部门的全力支持,因此,一旦有了好处,处里的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到位,否则的话,上司们就会说你不会做人,以后对你的支持力度就很有限了。” 吴启民开始搬出处里的各路神仙们来说事。 他必须这么说。 如果不拉一些神仙来当挡箭牌的话,就会将他的贪欲暴露在杨啸面前,那样很容易坏事。 “要打点的人很多,处座就不用说了,其它的还有情报科、电讯科、总务室、行动科等,这些科室都是与我们直接往来的,也必须打点到位,除此之外,刑讯科、书记室、人事室等部门的人也得意思意思,这叫雨露均沾。” 吴启民差不多把军统特务处的所有科室都列举了个遍。 他又说道:“按理说,这些关系应该是由你亲自去打点的,可因为你身份的特殊性,就只能由我代劳了。” 说完这几句之后,吴启民停了下来,期待地看向了杨啸。 他想看杨啸是否识相。 杨啸当然是识相的,他立即就配合地说道:“谢谢站长。” “不必客气,咱们是同僚,我又是你的上峰,这是我该做的。” 吴启民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说道:“除了打点这些关系之外,为了应付上峰的检查,这些收益还得拿出一部分来上缴处里,当作处里公开的收益。” 为了让接下来的狮子大开口合理化,吴启民又搬出了一个理由。 就算是这样,他觉得还不够,又说道:“还有,站里的弟兄们是最辛苦的,他们拼搏在一线,收入却少得可怜,因此有了好处,站里的弟兄们也不能忘。” 听到这里,杨啸忍不住腹诽了一句:我都来站里这么久了,咋没见过这些好处呢?把我当傻子在糊弄吧?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会声张,于是干脆配合地问道:“站长,这些收益得拿出多少合适呢?” 这下,连吴启民都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杨啸竟然会如此上道。 上道就好! 只要杨啸不反感他的这套说法,那他接下来的狮子大开口就顺理成章了。 于是他故意停了一下,装作在盘算的样子,这才说道:“你得有所心理准备,你在任务中的收益,自己最多能留下个一两成,其它的全部得贡献出来。” 杨啸稍稍愣了一下。 黑,真他妈的黑! 听到这里,他真的忍不住想爆粗口了。 尽管已经预料到吴启民会狮子大开口,但他还是没想到,吴启民竟然会黑到这个程度。 这简直已经到了不要脸的程度! 别看杨啸只是军统新人,可他并不傻。 他记得之前在处决林丙申后,关庆云就跟他讲过军统的潜规则:“按照规矩,行动中意外收获的财富,一般由当次行动的长官或主事者来分配,通常是主事者拿大头,其他参与者按职务高低和出力多少来分一点,如果有必要的话,再给上峰孝敬一份。” 主事者拿大头! 关于这一点,杨啸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按照关庆云的这一说法,杨啸能把收入的一半拿出来打点关系就已经够意思了,就算还得拿出一部分来象征性地充公,那拿出个六七成来就很了不得了。 可现在,吴启民一开口就想要去把九成,只给杨啸剩下一点汤汤水水,这怎能让杨啸听了舒服?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笔钱一旦到了吴启民手里,起码有一半会被他私吞。 真的是太贪心了! 说实在的,杨啸并不太看重钱,如果这些钱是全部充公,用来拯救国家和民族的话,他把全部收益都交出来也无所怨言。 可问题是,这笔钱一旦交出来后,充公的应该只是象征性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都会落入吴启民这种贪得无厌的家伙的个人腰包。 这岂能让杨啸甘心? 他早就听乡邻们说过,国民党的军官们都贪得无厌,但他还是没想到,竟然会贪到这种程度。 在这一点上,党国的精英们远比不上共产党,虽然共产党的政策是“一切缴获要归公”,可他们最起码没有损公肥私吧? 杨啸内心突然冒出如此恐怖的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一出,立即就把他给吓了一跳。 这样的念头是要不得的,这是对党国的不忠! 他感觉收拾好心情,立即又顺从地回道:“站长,我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这听起来像是无条件地答应了吴启民的要求。 可杨啸此时心里却在说:想把我当傻子糊弄?小心咽死你! 是的,怎么说他也是生意人家出身,如果想在钱财上玩手脚的话,他有千百种方法来玩,还能玩得毫无破绽,让他人无话可说。 在这一刻,因为吴启民的贪婪,他真的对这位顶头上司失望到了极致。 “一个贪得无厌之人,必定是小人,这样的人再有本事,也不值得相信,更不值得深交。” 在这个时候,杨啸又想起了父亲跟他说过的一句生意经。 既然这位上峰是贪得无厌的小人,那就微笑面对吧。 看着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的吴启民,杨啸的脸上也再次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147章 可怕的想法 杨啸原本觉得,此时的自己应该是出离愤怒的,可他却发现,现在的自己却相当轻松,真的能笑对吴启民却毫无违和感。 为什么会这样? 是失望到极致后的无所谓? 也许吧。 那就继续微笑吧。 接下来,杨啸以一种非常轻松的姿态,继续向吴启民汇报起工作中的一些事情来。 当然,主要是吴启民在问,他在答,而且他还是有选择性地回答。 因为失望,他不可能再对吴启民毫无保留了。 不久之后,他笑着离开了吴启民的房间。 在饭店门口对面,他又意外地瞄到了关庆云,很显然,关庆云还在等他。 唉,也许在整个军统特务处,自己唯一还能相信的也就只有这位师兄了,希望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杨啸装作随意地走了过去,靠近关庆云时,他低声说了一句:“走,去老地方陪我喝一杯。” 他所指的老地方,是指两人第一次喝酒的北门大街上的天盛号。 说完之后,他立即就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北门大街而去。 关庆云心领神会,很快也跟上了。 很快,两人又聚集在了天盛号的一个包厢里。 见到关庆云后,杨啸也不跟他说话,微微一笑后,径直叫小二上酒。 关庆云是识趣的。 在杨啸的笑容里,他看出了一丝苦、一丝不甘心、一丝无奈……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暂时中止开口询问的冲动。 两人低头喝起闷酒来。 连喝了数杯后,杨啸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了:“师兄,你说搞笑不搞笑,我竟然要接手徐的生意了,你说这是因果还是报应?” 他终于憋不住了。 不可能憋得住。 他之前的无所谓,那只是对吴启民失望至极后的无所谓,是一种无力反抗的被迫接受,并不代表他想通了。 这种突破他底线的事,他不可能想得通。 在吴启民面前,因为看破了其丑恶嘴脸,因此他可以笑着演,可是在关庆云面前,他不想演,也演不出来。 一个人如果得永远戴着面具做人,是极其痛苦的。 这下可弄得关庆云有些为难了。 杨啸这一开口,关庆云就知道小师弟为啥不开心,而以他对小师弟的了解,他早就知道杨啸会在心里抗拒这样的任务。 可该怎么安慰他呢? 想了想,他只好说道:“想开点吧,这样的事情就算你不去做的话,也还是会有人去做的,咱们一两个人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阻止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杨啸叹了一口气。 一两个人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他知道,师兄说的是对的,他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他又问道:“换做是你,你会接受这样的任务吗?” 关庆云也叹了口气。 他知道,杨啸这是在求安慰,可在这个问题上,他真的安慰不了他。 于是他回答:“我可能也会不情愿,但我还是会去做的,你要知道,咱们作为军人,得以大局为重。” 好一个大局为重。 听了这句话,杨啸明白了,在这件事上,师兄也安慰不了他。 他原本还想跟关庆云吐吐槽,说说吴启民到底有多黑的,但他立即中止了这一想法。 一来,他已经知道,这事关庆云同样也帮不到他,再多说也无益,多说反而会让关庆云尴尬;二来,军统是有纪律的,不该说的不能乱说,不能打听的不可以瞎打听,他现在说的话,等于是拉着关庆云一起犯错误。 如此看来,自己就算是想吐槽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啊,这就是做情报人员的悲哀? 这下好了,几句话说下来,弄得杨啸连喝酒的心情都没了。 在和关庆云谈了一会别的事之后,他起身告辞。 可是在离开天盛号之后,杨啸却有点茫然了,他不知接下来该去哪。 去新明赌场? 杨啸不想。 今天原本就是礼拜天,再加上赌场又处于停业状态,大部分人都在休息,他去了也没意义。 回家? 杨啸也不想。 回到家里,他要么就面对深田喜子,应付应付她,教教她中文,自己再假装学学日语,要么就猫在屋里看书…… 这两样杨啸现在都不想。 他现在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是他能找谁呢? 找菊田?找白武洲?找方同文?找景成春? 杨啸能想到的人都想遍了,也没能想出一个能真正说说话的人。 也是,他今天连跟关庆云吐槽的欲望都没有了,那还能找到谁呢?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孤独。 也许这就是一个潜伏者的悲哀:身边连一个真正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 而想杨啸这种遇上迷茫事的潜伏者,则更是悲哀,偌大一个天津,他竟然找不到一个人来吐槽,也帮他指点迷津。 也不是完全没有。 杨啸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今天刚认识的李广文,他本能地觉得,这位学识渊博、经历丰富的先生应该有可能帮他指点迷津。 很可惜,他却疑似地下党,是杨啸的敌人。 真的太可惜了。 就在此时,杨啸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找李先生聊此事呢? 两人虽然处在对立的阵容,可李先生并不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啊! 而且,据杨啸判断,这人应该是一个心正之人,这种事不就是得找个心正之人去谈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吗? 还有一点,在谈的过程中,自己说不定还可以进一步去印证他的真实身份呢! 这么一想,杨啸真的心动了。 他觉得这个真的可以有。 杨啸觉得,自己只需在谈话的过程中稍稍注意一下,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应该就有可能从李先生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 心动不如行动。 杨啸原本已走出天盛号一段距离了,他又立即掉头走了回去,借那里的电话用一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李先生。 应该有可能。 虽然今天是周末,可李先生在给他留电话时,就已经告诉过杨啸,这是他家里的电话。 杨啸很快就返回了天盛号,拨起了李广文的电话。 电话立即就通了。 很好,李先生在家! 第148章 再次交锋 在搁下电话后,杨啸直接在天盛号里打包了一些卤菜,又要了一瓶好酒,准备前往李广文家登门拜访。 李广文的家就在南开大学的教职工家属楼,在那里,南开大学给他安排了一栋单独的小洋楼。 还别说,在这个年代,老师还真是一个备受人尊敬又收入丰厚的职业,一个普通的中小学老师,月薪就起码上百大洋,而像李广文这种大学老师,月薪起码两百以上,若是教授级别的,则可能高达三四百。 杨啸也不知道李广文是不是教授,不过他估计,南开大学能给他提供装有电话的小洋楼,那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这李先生的收入比自己可是强多了! 杨啸感慨了一声,然后一手卤菜一手酒,登上了一辆黄包车,再次前往南开大街那边。 按他原本的想法,因为现在已近黄昏,他是想请李先生出来吃个饭喝个酒的,可李先生却执意让他去他家,说那里聊天安静、自在。 不得已,杨啸只好打包吃喝上门。 第一次登门,他总不能空手去,哪怕对方是敌人,必要的礼节也还是要装一装的。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像不像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呢? 这么一想,坐在黄包车上的杨啸忍不住又乐了,他发现,自己只要在投入工作,和敌人斗智斗勇时,就能忘却所有的烦恼,立即就充满了斗志。 没错,接下来又是一场将会让杨啸热血澎湃的斗智斗勇,在接下来的过程里,他必须高度集中精力,灵活去应对,尽量避免犯错误,才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想想就有意思! 黄包车很快就抵达了南开大学,杨啸按照李广文留下的地址,敲响了他家的门。 门很快就打开,李广文出现在了门口。 “哈哈,小杨兄弟,你还真是个急性子啊,上午才分开,晚上你就摸上门来了。” 李广文的招呼方式别具一格。 “没办法,我在天津孤家寡人一个,实在找不到有意思的地方,只好来叨扰李先生。” 杨啸装出一见如故的样子,开始解释来意。 他的表演从这一刻又开始了,为了能成功骗过李广文,从现在起,他必须将他的一切言行都合理化。 “哈哈,欢迎至极,说起来,我在天津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是一到晚上我就不太想出门,所以只能劳驾你跑过来了。” 李广文也顺势解释了让杨啸过来的原因,并主动接过了杨啸手中的酒菜,又说道:“太好了,我原本还想着去食堂打包点吃喝的来打发你,这下好了,我算是省事了。” 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杨啸不得不承认,如果抛开两人阵容不同这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还挺喜欢跟这种直爽的人打交道的。 李广文还真是不客气,他接下杨啸手中的酒食后,径直把杨啸带到了餐桌,把酒菜打开,拿出杯筷把酒倒上,就跟杨啸喝上了。 杨啸也觉得奇怪,自己之前跟关庆云在一起时,原本是没了喝酒的兴致的,可现在跟李广文坐到一起,酒兴却又上来了。 这是一个很具感染力的人,有着非常独特的人格魅力。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小杨兄弟,你这么快就来找我,应该是上午没聊尽兴,还在惦记着让我帮你推荐书吧?” 几杯酒过后,李广文试探性地发起了话题。 男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的,一上了酒桌,聊起来就更放得开,更没有顾忌。 “哈哈,没错,还请李先生指点迷津。” 杨啸顺势说道。 他巴不得如此,只要话题一聊开,他就有机会把话题往他想要的方向引了。 李广文点了点头,开始斟酌接下来的话题。 没错,这确实是一场斗智斗勇。 其实在李广文这边,他在意外接到杨啸的电话之后,就一直在琢磨:今晚该跟杨啸聊什么,怎么聊? 正如杨啸心怀鬼胎一样,李广文见杨啸的动机也是不良的,只是他想的是如何更进一步来了解、观察杨啸,看看有没有发展其成为自己人的必要和可能。 在李广文看来,杨啸有着不错的个人素养,心似乎又正,还和国民党反动派有着血海深仇,这样的人只需稍稍引导一下,就能成为我党的坚定战士。 他不想错过这样的发展目标。 当然,这必须建立在充分了解的基础上。 想了想,他又开口了:“小杨兄弟,指点迷津是没问题的,但要想让我真正帮到你,我得详细了解一下你的事才行。” 这是名正言顺地去了解杨啸。 “没问题,李先生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杨啸配合地回道。 因为有着杨啸这一完美掩护身份,杨啸才不怕被李广文问,反正类似的事,他已经被考验过了,连菊田这样的老狐狸都没能找到他的破绽,他就不信蒙不过李广文。 “你先说说,你是为何得罪国民党军官的?” 两人的交锋就这么正式开始了。 杨啸叹了一口气:“唉,都怪我年少轻狂,为了帮一位我喜欢的伶人出头,错杀了一个想欺负她的人,结果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国民党第88师的少校团副,而且这人还是团长的小舅子……” 杨啸又一次详细讲起了他的悲惨故事,从事发起因开始,讲到了他的家世,又讲到了他家后来的凄惨遭遇,确实做到了知无不言。 为了逼真,他连他的“顽劣往事”都没有做任何修饰和隐瞒。 李广文听得非常认真,为了保持故事的连贯性,在杨啸讲述的过程里,他除了必要的回应外,并没有过多出声打断杨啸。 可在听完之后,他却稍稍有些失望。 原来是一个因争风吃醋而毁了全家的纨绔子弟! 如此看来,这杨啸也没有他预想的那么正啊! 这正是李广文失望的原因。 不过他转念一想,按照我党的用人原则,是允许人犯错误的,只要及时改正、可以挽救即可。 不是连古人都说过,“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吗? 李广文立即就摇了摇头,故作惋惜说:“小杨兄弟,糊涂啊,你怎么能干出那么冲动的事呢?” 这是一种试探。 李广文想通过接下来的交流试探杨啸一番,看看这样的纨绔子弟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如果杨啸是一个执迷不悟、死性不改,又有着太多纨绔恶习之人的话,那他就没必要在其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考验杨啸的时刻到了。 第149章 果然有问题 早在来之前,杨啸就知道,今晚他和李广文的交锋,绝对是一场高水准的交锋,其水准之高,未必会输给他和菊田之间的交锋。 对此,杨啸是早就有所心理准备的。 而一场高水准的交锋,考验的是交锋双方的综合能力,这种综合能力包括察言观色、应对、应变等多个方面,因此,今晚的话题一开始,他就高度警惕着,提醒自己要小心应对。 “是啊,因为我犯的错,结果却赔上了全家人的性命,都怪我。” 在看到李广文的反应后,杨啸立即就进入了反省状态,表现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这一反应对他来说是没啥难度的。 要知道,他并非真正的杨啸本人,实际上是一个冷眼旁观者,当初在听了杨啸的故事后,他的反应和李广文是如出一辙的,因此他很清楚该如何来表现以博得李广文的认同。 他的这一番自省表现成功骗过了李广文。 看来,这人还是有救的! 还可以抢救一番。 沉思了片刻,李广文问道:“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他这是准备指点迷津,开始抢救杨啸了。 杨啸配合地回道:“我知道,我不该冲动杀人。” 李广文却摇了摇头:“这说法还不够深刻。” 他开始点评杨啸的错误。 “你错有三。” “其一,玩物丧志。你正经事不做,游离余声色场所,还迷恋于一伶人,这实非君子所为。” “其二,骄横跋扈。争端一起,你一言不合就开枪杀人,这说明你平日里早已养成骄横跋扈的个性,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其三,草菅人命。对方虽然也不是啥好鸟,但应该还罪不至死,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杀子,确实有草菅人命的嫌疑。” “俗话说,有其因必有其果,从表面上来看,正是因为你自己的错,才酿成了如此凄惨的后果。” 杨啸不得不承认,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教训起人来都能引经据典,李广文的这一番话下来,竟然能说得他也无法反驳。 “先生教训得是。” 在无法反驳的情况下,杨啸干脆又装出一番虚心受教的样子。 李广文还有话说:“你能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很好,但我更想说的是,这是也不能完全怪你。” “怎么说?” 杨啸配合地问道。 “此事更有错的其实是那个团副,他的行为其实是一种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恶劣行径,假如你不是当事人,并且不是直接将他射杀的话,你的行为就算得上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举了。” 杨啸立即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的这一点头,并非是在演,而是正在的认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广文前面的那番话虽然也在理,但更多的是有教训、上纲上线的嫌疑,只有加上刚才这一句,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客观点评。 李广文还有话说。 对他来说,指出杨啸的错误只是为了帮他改正其身上的坏毛病,而要想让其觉悟的话,就必须得讲出问题的根源和本质所在。 于是他又说道:“我更想说的是,真正酿成此恶果的,错不在你,而在于国民党政府。” 听到这一句后,杨啸立即窃喜。 来了,来了,要露出马脚了! 他立即又配合地问道:“这话又怎么说?” “一个国家的军队,理应是保家卫国、保一方平安的军队,可是你看那个团副的行为,哪里是在保一方平安?那明显是在祸害百姓。” “再说那个团长,明明是自家小舅子有错在先,可他为了报复,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你全家,还霸占了你家的家产,这才是真正的无法无天、草菅人命。” 李广文的语气越来越大声,听起来情绪已经有些激动。 杨啸又是窃喜。 果然有问题! 李广文现在的表现,和他所学过的共产党帮人洗脑的套路如出一辙:不管出现啥问题,都会把罪责让南京政府上引。 他果然是共产党! 听到这里,杨啸几乎已经可以确认李广文真正的身份。 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他还是不动声色,继续等待李广文的下文。 李广文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下来,问道:“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 杨啸装作虚心受教的样子,配合地问道。 “这说明国民党的军队系统已经烂透了,他们的军人,想的不是保家卫国保国人平安,而是为了升官发财称霸一方。” “这也说明,国民党政府在本质上已经出了严重的问题,他们御下不严,纵容手下祸害民间,他们的制度形同虚设,做的只是表面文章,无法对手下形成有效的约束和监督。” “你说,如果不是有这种烂透了的政府存在,你家至于有那样凄惨的遭遇吗?我敢保证,有着你家同样凄惨遭遇的,在全国范围内绝不止你们家,还有无数家!” 李广文的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杨啸终于明白李广文为啥要邀自己来他家里了,这么大声,如此反动的言论,要是在公众场合,恐怕早已惊动他人。 唉,果然是共产党! 杨啸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先生所言极是,这南京政府确实是烂透了!” 杨啸故作愤怒地回应道。 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为了麻痹李广文,杨啸不得不顺着李广文的话,说起他所效力的南京政府的坏话来。 可让他暗暗吃惊的是,他说这样的话来时,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李广文的话真的在理,自己的内心其实是对这番话有所认同的? 这是一种不妙的感觉。 一种让杨啸害怕的感觉! 他担心,这样的话题一旦继续延续下去,自己有可能会被李广文洗脑,被他带沟里去。 受过专业训练的他知道,共产党人是很擅长于洗脑的,他们的妖言惑众很有威力,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就必须小心应对,严守内心,否则很容易做出对不起党国的事。 必须转移话题来缓和一下。 于是他立即说道:“所以李先生明白我为啥要来天津避难了吧?只有在天津日租界这种地方,我才能留存我这条小命,以待日后复仇。” 他的话题转移战术是有效的。 话题一转移,李广文的情绪又一次平复下来,他看了看杨啸,赞同地说道:“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在李广文看来,第一阶段的挽救工作应该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能成功将杨啸的个人仇恨,将单一的犯事军官引向国民党政府,激起他对国民党政府极其制度的不满,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接下来,该开始下一步的引导了。 下一步,李广文想尽量把杨啸往正确的革命道路上引。 这叫因势利导。 于是他接着说道:“但你要注意,就算是想复仇,也得讲究方式方法的。” “怎么说?” 杨啸配合地问道。 可他心里却在想,在一场高水平的交锋中,对于话题的主导权也是非常重要的,他现在已经发现,李广文在带话题方面也非常厉害。 比如说现在,他明明已经转移话题了,可李广文轻飘飘的两句,又把话题带走了。 长此以往,那他真有可能被李广文带沟里去。 那怎么办? 第150章 打草惊蛇 对杨啸来说,他这次来见李广文,目的有二,一是对其身份进行核实,看看他是不是共产党,二是跟他探讨一下烟土生意的事。 到目前为止,第一个目的算是达到了,那接下来,他就得想方设法把话题往第二个目标上引,否则的话,如果继续由李广文来主导话题,他真担心自己有可能会被带沟里去。 共产党人的洗脑功夫真的不能小觑。 这一点,军统特训班上已经反复强调过。 而对李广文来说,他今晚见杨啸,当然也是有目的的,那就是是充分了解杨啸,看看其是否符合自己的发展要求。 就算不符合,李广文也想点拨点拨他,尽量在思想上对其进行影响,尽可能引导他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 这是必要的。 因为多方面的原因,共产党目前正处于最为艰难的环境,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孤军奋战的李广文更是艰难,因此他需要去团结一切有可能团结的人,来帮自己的工作打开局面。 李广文正在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 现在,他对杨啸的过去算是有所了解,但这样还是不够的,他还得了解杨啸的现在,才能正确判断杨啸是否适合发展成为自己的同志。 这也是必须的。 要知道,杨啸现在身处日租界,那里可是日本人集中的地方,而且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杨啸似乎还跟日本人走得很近,如果其在思想上已经倒向日本人,那就麻烦了。 于是他又开口了。 “仇恨也分两种,一种是家仇,另一种是国恨。所谓家仇,就好比说你那样的,至于国恨,就像我们中国对日本人的仇恨。” “相比之下,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人来说,家仇是小,国恨是大,这一点你必须得弄清楚。” “因此你千万要注意,就算是你想复仇,那也不要想着去投靠日本人,借用他们的力量来达到目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你个人的仇能报,那你也会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李广文一口气又说了一大堆。 这是在给杨啸打预防针,以防止他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杨啸听了暗暗心惊。 他没想到,李广文竟然这么快就把话说得如此直接,一点缓冲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这就麻烦了。 要知道,他在日租界开赌场的事是瞒不住的,他跟菊田走得近的事也是瞒不住的,两人的关系迟早会被暴露并广泛传开。 如此一来,他的现状就明显跟李广文的这番话相违背了。 那怎么办? 隐瞒现状? 那样不行。 杨啸立即就否决了这一想法。 隐瞒现状的话,今晚的话倒是能继续下去,可一旦被李广文得知真相,那他在李广文面前就没信任可言了,那样会影响他放长线钓大鱼的长远目标。 必须另辟蹊径才行! 于是杨啸停了停,突然说道:“李先生,你是共产党吧?” 他又不按常理出牌了。 这下好了,吃惊的轮到李广文了,他的表情立即就凝固了下来。 李广文确实是被惊到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竟然这么快就被杨啸看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过于急切了一点吗? 问题严重了。 如果杨啸已经投靠了日本人,而自己的身份又被他看破了的话,那接下来自己就危险了,自己危险也就罢了,可党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 那怎么办? 李广文的脑袋飞速转动起来。 他决定尝试采取补救措施。 “为什么这么说?” 李广文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必须确定,杨啸这是真的看破了,还是仅是猜测。 “这还不简单,在最近几年里,报纸上经常可以看到共产党的政治主张,他们一直在呼吁南京政府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你的说法跟这些主张不是如出一辙吗?” 杨啸装作很随意地说道。 确实,从1931年日本人占领东三省以来,共产党以及跟他们关系密切的团体、个人,一直没有停止在报纸上发表类似主张,这样的主张,杨啸想不知道都很难。 因此,他的解锁是经得起推敲的。 李广文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从杨啸的解释听来,他应该只是怀疑,而不是肯定。 那就好办了。 李广文立即就说道:“呵呵,你想多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匠而已,不过说实在的,我还是一个正直的中国人,因此,共产党的很多观点我还是挺赞同的。” 他立即就矢口否认,但为了能说得过去,他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这就厉害了! 杨啸暗赞了一声。 他发现,论智商,论说话的水平,李广平未必比菊田智江、白武洲这种厉害角色差,只是他可能还没菊田老奸巨猾而已。 这话确实挺有水准的,一招太极,就把他的话轻轻挡了回来。 既然如此,那就先宽宽他的心吧。 杨啸又说道:“李先生,放心吧,我虽然跟日本人走得近,虽然我会利用他们,但我也是中国人,我是不会出卖同胞的。” 这是必须的。 如果杨啸不宽李广文的心,那接下来可能就没法谈了,道理很简单,如果李广文感觉到不安全,那接下来他就会收敛自己的言行,以免暴露自己。 那样一来,杨啸就很难听到几句真话,也就无法实现他自己的目的了。 李广文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虽然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如果杨啸真向日本人告密,导致他被抓的话,那他就没法完成上级交给他的任务了。 因此,杨啸的表态确实宽了他的心。 可是,从杨啸的话里,他又听到了他不想听的一面:这家伙真的准备倒向日本人! 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于是李广文立即就说道:“小杨兄弟,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如果想借日本人的力来报仇的话,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因为极力反对,他的话开始有点重了。 杨啸冷笑了一声,说道:“与虎谋皮又如何?你告诉我,如果我不借助日本人的力量的话,我的仇怎么报?单枪匹马杀回去送死吗?” 杨啸又一次真正的杨啸附体,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开始和李广文针锋相对。 这下可把李广文给难住了。 他很想跟杨啸说:除了日本人,还有共产党也可以帮到你。 但是真可以这样说吗? 很明显,这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家伙,暂时并不适合拉入革命队伍中来。 再说,党的政策是以大局为重,就算这家伙真的加入了革命队伍中来,也不可能拉出一支队伍去帮这家伙报仇。 如此一来,李广文就有点不太好做这个思想工作了。 怎么办? 第151章 胆大包天的家伙 李广文稍稍一停顿,杨啸又开口了,他得意地说道:“怎么样,你也帮不到我吧?所以啊,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靠日本人。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已开始跟日本人合作,准备成就一番大事业,好积累实力好去报仇。” 真杨啸一附体,杨啸又开始嗨了,他胆子一肥,干脆开始以炫耀的语气自爆猛料。 这是必须的。 为了把控谈话的方向,他必须这么做,他只有把现在和即将做的事慢慢爆出来,才能把话题名正言顺地往那方面引。 再说,他现在和即将要做的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这些事迟早会被很多人知道。 李广文顿时就傻眼了。 从杨啸的话里,他明显已经听出来,这家伙似乎已经在投靠日本人的路上走出了相当远。 这就不好办了。 李广文皱了皱眉,然后立即又舒展开来,故作好奇地问道:“哦,说说看,你在跟日本人合作做什么?”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先问个究竟,想具体了解情况后再做打算。 “开赌场啊!” 杨啸故作随意地回道。 因为已开始主导话题,他现在越来越放松了,他发现,自己一放松,又有了掌控自如的感觉。 紧接着,他压低声音说:“不瞒你说,日租界的新明赌场,就是我跟一个日本人合伙的,现在正在装修,很快就会开业了。” 李广文心里又是一咯噔。 对于日租界,他也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那里是烟、赌、娼泛滥之地,而且,但凡经营烟、赌、娼之人,都是有一定背景的人,这些人不是有帮派背景,就是有军阀或有权势的日本人撑腰。 在他看来,杨啸刚来天津不久,而且还是逃难来的,因此除了有点积蓄之外,应该谈不上有什么背景,如此一推理,那就说明和他合伙的日本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这家伙很可能要当汉奸了! 李广文立即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立即又问道:“和你合伙的日本人叫什么?他很有背景?” 这是在套话。 杨啸当然能听出这一点,于是他立即说道:“我就说吧,你一定是共产党,否则的话,你不会对日本人的事这么好奇。” 这话立即又把李广文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稍稍好奇了一点点,就被这家伙听了出来。 还别说,这家伙确实很聪明的,不太好对付。 李广文又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继续否认? 这对一个聪明的家伙来说,这是在侮辱对方的智商,会显得很假。 干脆承认? 那也不行,这样会弄得自己没退路。 正当他纠结时,杨啸又开口了:“就算你是共产党,我也不怕。” 李广文又很尴尬。 自己的真实身份被这家伙戳破了不说,这家伙还在自己面前叫嚣,说不怕自己,这胆子也太肥了吧? 这简直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李广文发现,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会越来越被动了。 这样可不行。 于是他干脆脸一沉,问道:“要是我真是共产党的话,你就不怕我带人来锄奸?” 为了挽回被动局面,李广文豁出去了。 杨啸不以为然地回答:“怕什么?我今晚一回去,立即就写一张纸条,说你是共产党,然后放进保险柜里,只要我一出问题,我的合伙人立即就会知道,这是你带人干的,于是你也暴露了,这样一来,你在天津就呆不下去了。” 李广文:“……” 他突然发现,这家伙不仅胆大包天,还真的很聪明,竟然懂得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来制衡自己。 他有点无语了。 于是他干脆又问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你灭口?” 杨啸冷笑了一声,一掀衣襟,拔出了他的那把勃朗宁,在李广文面前晃了晃,说道:“看到没,这是什么?” 紧接着,他把枪收了回去,又说道:“实话告诉你,我从小练武,又玩了很多年枪,你一个文弱书生,根本就不是我对手,你想杀我灭口有点难,我不杀你就很不错了。”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广文又是尴尬不已。 他发现,自己碰上这家伙,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一时之间,自己竟然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还别说,这家伙说得还听在理,真要动家伙的话,自己还真未必干得过他,要知道,这可是干掉了一位国民党团副的家伙。 确实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李广文差点被气哭。 杨啸此时却偷偷地乐了。 他没想到,自己一放开,稍稍放纵了一下,竟然真在李广文面前占据了上风。 要知道,这可是一位有思想、有见识、很难对付的地下党。 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占据上风,是因为自己是有备而来,在有心算无心的前提下,自己原本就是占便宜的,再加上自己不按常理出牌,这才打乱了李广文的节奏,让他小小地吃了个亏。 但这效果却是不错的,也是杨啸想要的结果。 他想放长线钓大鱼的话,确实得先把李广文镇住,不能让他真带人把自己当汉奸给锄了,那样就不好玩了。 现在,李广文算是被自己唬住了。 但杨啸觉得还不够。 于是他又凑了过去,笑着说道:“李先生,其实你是不是共产党都没关系,我说过,我也是中国人,我是不会出卖你的,而且,我挺敬佩你这样的文化人的,所以才来找你,想向你好好请教一番。” 这叫打一棒子再给个胡萝卜。 杨啸知道,对方地下党那样的硬骨头,光是威胁是不管用的,还得继续宽他的心。 李广文差点又被气哭。 见过请教的,没见过这种带枪上门来请教的。 他把面前的杯子一推,没好气地说道:“这酒喝不下去了。” 李广文真有点不想说话了。 他已经发现,这家伙不仅聪明,还挺会玩无赖,不是一般的难对付,继续聊下去的话,估计还会让他头疼,因此他准备暂时放弃挽救这家伙了。 是得放弃了。 在把这难对付的家伙打发走以后,他还得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看这家伙会不会向日本人告密。 因此,他很委婉地下起了逐客令。 杨啸一听,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坏了,好像玩过了,李先生不想陪我玩了! 这可不行! 于是他立即嬉皮笑脸地说道:“李先生,别这样啊,要不这样,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李广文的好奇心立即又被勾起来了。 “你不是对跟我合伙的日本人好奇吗?要不这样,你继续给我指点迷津,我把这个日本人的秘密告诉你。” 杨啸继续嬉皮笑脸地说道。 紧接着,他又神秘兮兮地加了一句:“我可告诉你,这位日本人很有来头哦!” 李广文立即又傻眼了。 第152章 养鱼 李广文真的又被杨啸弄糊涂了,他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准备出卖日本人来换取他的指点迷津。 他在玩什么? 他就这么渴望得到自己的指点? 李广文敏感地意识到,杨啸这家伙的真正意图绝对没这么简单,可他一时又摸不清不简单在哪里。 那接下来怎么办? 还要不要继续陪他玩? 说实在的,杨啸现在说出的交易条件真的让他很难拒绝,一个很有来头的日本人的秘密,仅仅是换他一席话而已,这么划算的交易哪里去找? “说说看。” 李广文终于忍不住又开口了。 杨啸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一招绝对能引诱李广文再次上钩,而现在玩得正嗨的他,根本就懒得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跟我合伙的日本人叫菊田智江。” 杨啸开始挤牙膏。 他又玩味地问道:“知道我为啥说他很有背景吗?” 他真的有点玩上瘾了。 在杨啸看来,既然自己和李广文处于对立阵容,现在自己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如果不好好过过玩的瘾就太可惜了。 能逗一逗有硬骨头之称的地下党,绝对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为什么?” 因为好奇,李广文不得不配合地问道。 “白武洲知道吗?就是吴佩孚以前的幕僚,有小内阁之称,还差点当了吴佩孚的内阁总理的那位,他现在就积极在向菊田靠拢。” 又一记猛料就这么被杨啸轻易地爆了出来。 他这是有意的。 对他来说,白武洲就是一个铁了心的狗汉奸,这样的狗汉奸,他只会利用一时,迟早是会被干掉的,至于是由军统来干掉,还是借共产党的手来干掉,其实没啥区别,他也乐得卖这个人情给共产党。 不管怎么样,在抗日立场上,共产党是很坚定的。 如果抛开立场的问题不说,杨啸对这一点其实还是挺认可的。 李广文听了立即一喜。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大情报。 白武洲! 对于这个人,他当然是有所耳闻的,要知道,当初他在南开读书时,华北和东北就是直奉军阀的天下,吴佩孚在这里可以称得上红极一时,白武洲作为吴佩孚的心腹幕僚,当然也鼎鼎有名。 而且,天津的地下党在直奉军阀手里可是吃过大亏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武洲也算得上是天津地下党的大仇人。 这家伙竟然在向日本人靠拢! 李广文没想到,杨啸随口一说,竟然就爆出了这么大一记猛料。 猛料还不止这么一个。 李广文立即就意识到,杨啸的这位合伙人菊田智江确实很有来头。 道理很简单,连白武洲都想去投靠的日本人,身份能简单到哪里去? 这绝对是大惊喜。 李广文开始有点心花怒放了。 他没想到,今天无意中碰上的这位难缠的家伙,竟然会给他带来如此意外的惊喜。 确实是大惊喜。 对李广文来说,因为天津的地下党组织已经被连根拔掉,因此对刚来天津的他来说,在情报来源方面其实是两眼一抹黑。 也正因为如此,他还不知道菊田智江的存在及其重要性。 “这么说,你的这位合伙人菊田的身份确实非同一般?” 兴奋之下,李广文又开始套话。 他直接放过了白武洲,抓起重点来。 “当然啦,袁卫东你应该听说过吧?” 杨啸觉得还不过瘾,有挤出了一点牙膏。 “袁卫东?号称天津赌王的那位?” 李广文又惊讶起来。 作为一个在天津呆过好几年的人,他对袁卫东这种大名鼎鼎的帮派人物当然很熟悉,他只是弄不明白,杨啸突然又搬出袁卫东,又将爆什么猛料? “就是他!” 杨啸先确认了这一点。 他又接着说道:“就是这个不可一世的袁卫东,前两天就被我欺负了,还被我狠狠的敲了一笔竹杠,结果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广文又一次被惊得目瞪口呆。 据他所知,袁卫东不仅自己是很有实力的青帮大佬,而且还有一个相当强硬的靠山,那就是天津日本警察总署的最高长官小宫喜久。 一个很有背景的青帮大佬,竟然被杨啸这样一位新抵天津的年轻外来户所欺负并敲竹杠? 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杨啸所倚重的这位日本人背景比小宫喜久更牛,让袁卫东很顾忌。 无需杨啸解释,李广文自己就推断出了这一结论。 这绝对是一条大鱼啊! 李广文越发惊喜了。 他唯一纳闷的是,杨啸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爆猛料,其真正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抬身价? 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他为什么要自抬身价呢? 李广文真的糊涂了。 于是他干脆问道:“说吧,你到底还有什么感到困惑的事?” 在他看来,既然是交易,那杨啸一定是有所图的,那他还不如直接一点,先确定对方所图在哪里再说。 杨啸当然是有所图的。 在对吴启民彻底失望之后,他对军统的忠心也有点动摇了,最起码,他现在所了解的军统,跟他上特训班时所了解的军统存在一定的落差。 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人,杨啸很不愿意自己被愚弄,因此,他需要从多方位、多个角度去获取信息,通过比较来求证一些事和观点。 在军统方面,他有吴启民、关庆云,在日本人方面,他有菊田,在旧军阀方面,他有白武洲,在江湖这边,他有白云生、方同文,唯有在共产党这边,他暂时还缺少可以听取意见的人。 而今天突然冒出来的李广文,就是很合适的一位。 因此,他灵感一来,就又想养鱼了。 他想把李广文养着,不停地给他出主意、排忧解难、指点迷津。 他都已经养了一位白武洲了,再养一个李广文又如何? 当然,为了让白武洲乖乖地就范,甘心被他养,他当然得自抬身价,彰显出他的重要性来。 现在,杨啸觉得,这条鱼应该已经进了他的鱼缸。 那就可以开始榨取他的价值了。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怎么看待烟赌娼的问题?” 他把话题直接引向了他的终极目标。 第153章 胡搅蛮缠 李广文当然想象不到,杨啸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有把他当鱼养的心思,他更是想象不到,杨啸的身份竟然是假的,其真实身份除了是军统情报员之外,竟然还是日本菊公馆间谍机关的情报员。 此时的他,还在把杨啸当成了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准备全力来抢救他。 必须抢救。 在李广文看来,杨啸虽然有着纨绔子弟身上的一些陋习,但其本性还是不坏的。 这一点,从他保证不出卖自己,以及毫不犹豫地把菊田、白武洲供出来就是证明。 这也说明他还是一个良知未泯的中国人。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这家伙现在跟日本的大特务头子关系非常密切,如果抢救回来了,这就是一个绝佳的情报获取渠道,这能对我党的抗日斗争取得非常重要的作用。 “烟赌娼?” 李广文顺着杨啸的话题问了这么一句。 他没想到,杨啸想让他指点迷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问题。 杨啸为什么会为这个问题感到迷惑? 是因为他现在正准备开赌场而感到良心不安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又说明了这家伙确实良知未泯,李广文本能地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大有文章可做。 “你知道天津尤其是日租界烟赌娼泛滥的原因吗?” 李广文开始为杨啸指点迷津。 “这个我知道,你用不着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杨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广文又准备开始的长篇大论。 这是必须的。 他今天来找李广文,是来排忧解难的,而不是来听大道理的,这些大道理他早就明白。 李广文又差点被气哭。 他发现,杨啸这家伙在他面前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样下去的话,会把他的思路全部打乱,让他没法好好说。 这思想工作的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李广文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什么?说说看。” 没办法,现在的他只能顺着杨啸的话题来随机应变了。 “你不就是想说,日租界之所以烟赌娼泛滥,是日本人想借此来腐蚀国人的躯体和灵魂,并在经济上大肆掠夺国人的财富?我跟你说,这些大道理我真的懂,我也知道烟赌娼对国人的危害,这些你用不着多说。” 这下,李广文又有点惊讶了。 还别说,从杨啸的这番话里,他确实能听出来,这家伙真的懂这些大道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懂,而是懂得很深刻。 那…… 于是他干脆说道:“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这么说吧,换做你是我,如果有机会在日租界干烟赌娼之事来赚大钱的话,你会不会干?” 杨啸把话题直指核心。 这正是他今晚来找李广文的真正目的。 李广文终于明白了杨啸为什么迷惑。 原来这家伙一方面明知烟赌娼的危害,另一方面却很想靠此来赚钱,所以内心在纠结。 于是他立即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不会干!” “给个理由。” “古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既然知道这钱的来源是肮脏的,如果再去挣的话,跟小人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李广文又引用了《增广贤文》里的一句话来为他的说法佐证。 不过这一次,杨啸却不吃他引经据典那一套了,又说道:“别跟我说这些虚的,如果你是我,急需赚钱来扩充自己的实力以图报仇,我就不信你真的能忍住不干。” 他这已经算得上是胡搅蛮缠了。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被任务所逼,他杨啸也不会去赚这种肮脏的钱。 但他现在就是要把水搅浑,才能一点一点地收集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且还不被李广文洞察出真相来。 “我真不会干,要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广文坚持道。 杨啸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别说这么好听,就以赌为例,国民政府名义上说禁赌,可这么些年下来,有哪个地方禁赌成功了?既然赌这东西是客观存在的,那凭啥这个钱别人能赚,我就不能赚呢?” 这一次,杨啸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一开始潜伏时,之所以不排斥开赌场来做掩护,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广文摇了摇头。 他发现,杨啸这家伙有着一套似是而非的逻辑,这弄得今天这思想工作不是一般的难做,要想说服他,还得从问题的根源上来做文章才行。 “你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不?” “在哪里?” “在烂透了的国民政府身上。” 李广文又开始从国民党身上来做文章。 “你应该知道,全国各地之所以到处都在赌,原因在于国民党的禁赌制度做的只是表面文章,一方面,他们在嘴上说禁赌,另一方面,他们却通过赌馆批文、税收来大肆获取财富。你说,这种表里不一的制度怎么可能真正禁赌?” “还有,全国各地那些开大赌场的,真正的幕后老板其实就是国民党的官员,他们得靠赌来大发横财,你说有这样的人当官员,他们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禁赌?” 听了李广文的这番话,杨啸沉默了片刻。 他不得不承认,李广文说的其实是对的。 但他还是打算继续胡搅蛮缠。 “所以啊,既然这个赌反正是禁不了的,既然那些贪官污吏可以靠此发财,凭啥我就不能靠此发财呢?” 李广文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是打算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这么一来,你跟杀你全家的国民党腐朽军官有什么区别?”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你还不如花钱去国民党政府买个官来做,把官做大了,然后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方式去报仇……我敢保证这种方式可能更有效。” 不得已,李广文干脆给杨啸出了个骚主意。 杨啸又愣住了。 一连串交锋下来,他发现,李广文说的话其实真的挺有道理。 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真是杨啸的话,倾家荡产去买官报仇,这种方式确实是可行的,而且比指望日本人保持更有可能实现。 那么问题来了。 国民政府真的烂成这样了吗? 这是一个他很不愿意接受的残酷事实。 因为不愿意接受,他开始嘴硬:“你还是嘴上说得好听,我就不信你一旦当了国民党的官员,不会同那些人同流合污。” 李广文再次摇了摇头,义正辞严地说:“在这个世上,还真有那么一帮人,他们有着伟大的理想,有着坚定的信念,在他们那里,烟赌娼是严令禁止的,没有人会去涉及,也没有人想去涉及,这帮人就是。” 为了能说服杨啸,李广文豁出去了,他不再否认自己是。 杨啸傻眼了。 第154章 大我小我 在军统的特训班中,有一项训练是重中之重,那就是防共。 原因很简单。 对于国民党来说,其最大的敌人有两个,首先是,其次才是日本人。因此,防共必定会被列为特训的重点科目之一。 但防共训练可不是这么简单的,编写教材的人深知,如果基于事实去表述的话,那就完蛋了,参加军统特训班的这些学员当中,但凡真正有理想、有抱负、忠心为国的那些人,很快就会倒向。 原因还是很简单。 编写教材的人深知,尽管是土老帽,但他们的那一套说辞、做法,真的让人佩服,也很能蛊惑人心。 那怎么办? 办法不是没有,那就是歪曲事实、夸大其词、污蔑抹黑其形象。 在这种情况下,在军统的培训教程中,的形象完全被颠覆了,“共产共妻”之类的言论成为了主流,农民运动、工人运动和土地改革的政策等也被扭曲成红眼病、劫富济己等。 在这样的训练之下,杨啸想要了解真正的基本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对的了解完全走入了一个被刻意扭曲的误区。 现在,但李广文说出这番话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他直接把这句话表述了出来。 “有什么不可能的?眼见为实,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们的根据地看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李广文反驳道。 此时的他,还是没有怀疑杨啸的真实身份,他还以为杨啸是受了报纸上国民党的那些宣传文章的蛊惑。 眼见为实! 听到这几个字,杨啸又一次沉默了。 他原本就对军统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现在李广文所说的这四个字,又一次提醒他:不要偏听偏信。 因此,他只能保持沉默。 李广文又说道:“在那里,不仅烟赌娼已经被完全杜绝,贪腐、享受等现象也基本不存在,那里讲究的是官兵一致、军民一致,当官的和当兵的基本上是同吃同住,一起劳动,不搞任何特殊化,讲究人人平等。” 杨啸完全听傻眼了。 官兵一致、军民一致? 官兵同吃同住同劳动,人人平等? 有这种可能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 李广文所说的,跟他训练所接受的,差不多完全是相反的,这让他如何敢相信? 还是那句话:眼见为实。 在他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是很难相信李广文所说的。 于是他说道:“别说那些虚的了,口说无凭,是真是假谁知道了?别废话了,直接点,咱们来继续我们的话题。” 因为抗拒,杨啸又开始转移话题。 他怕自己真的被李广文洗脑。 李广文差点又被气哭。 他发现,实在是没法跟着冥顽不化的家伙讲道理。 思想工作他又不是第一次做,可他却是第一次碰上这么不讲道理的家伙,一旦听到不想听的、不愿意相信的,就直接扯开话题,这让他还怎么做这思想工作? 于是他没好气地问道:“那你还想问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让杨啸沉思了片刻。 接下来问什么呢? 或者说,该怎么问呢? 跟李广文玩了这么久之后,他有点玩腻了,觉得该直入主题了,可这个主题又该怎么问而不引起李广文的怀疑呢? 这确实需要一点点技巧。 想了想,他说道:“这么说吧,比如说我现在用一个让你难以拒绝的条件,逼你去帮我经营赌场,你干不干?” 这对李广文来说,是一个有点无厘头的问题。 想让我去帮你经营赌场? 想都不想,他直接回道:“我不干。” 杨啸却又说了一句:“你帮我经营赌场,我给你日本人的情报哦,比如说,我可以告诉你,菊田真的是日本大特务头子,他正在折腾一个什么华北五省自治计划。” 又一记猛料被杨啸随口爆了出来。 他这当然是故意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日本人的华北五省自治计划如果成功,遭受损失的必定是中国,因此他并不介意把也拉入这趟浑水,让他们一起来出力。 “轰”的一声。 这句话对李广文来说,就宛如炸雷一般。 华北五省自治计划! 他尽管情报来源不畅通,但对于日本人的这个计划却是有所耳闻的,上级之所以派他来天津打前站,就是打算重建天津的地下党组织。 而地下党组织一旦重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天津的学生、工人、社会进步人士等,一起来运动,来反对日本人的这一计划。 可以说,获取这一计划的情报,是李广文接下来工作的重中之重,他也正在为情报来源而烦恼。 他万万没想到,杨啸嘴巴一张,这么重要的消息就蹦了出来。 原来与他合作的菊田竟然就是负责这一计划的大日本特务头子! 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干!” 狂喜之下,李广文有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杨啸脸上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就知道,这对李广文来说,绝对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你也太不矜持了一点,好歹你也装作考虑一下啊!” 杨啸立即无所顾忌地嘲弄起来。 虽说李广文是一个有学问之人,可他毕竟是自己养的鱼,因此杨啸现在嘲弄起来也没什么顾忌。 李广文脸一红,振振有词地说:“考虑什么?如果你用这么重要的情报来换,我当然愿意干啊!” “咦,这就怪了,之前你还不是说你不干的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呢?” 杨啸继续嘲弄。 “这你就不懂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是为了国家利益做牺牲,帮你经营赌场算得了什么?就算你让我帮你去贩卖烟土,我也会去干。” 杨啸呆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这么意外的来了。 但他还是有点没想清,于是又说道:“你等等,好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其中的逻辑。” 这是李广文乐于去做的事。 “这叫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李广文先为自己的选择下了个定义,接着,他解释道:“个人的利益就是小我,国家和民族利益就是大我,因此,虽然说帮你去经营赌场已严重违背了我自己的个人原则,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牺牲一下小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轰”的一声。 杨啸突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如果是为了国家和民族,违心去经营赌场和烟土算得了什么?去给日本人做汉奸、被万人唾弃又算得了什么? 最终目的不都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吗? 通了,真的通了。 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就这么被李广文给点通了。 第155章 冥顽不化的家伙 杨啸确实是一下就想通了。 如果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对国家和民族有利的,那他去当汉奸、赌王、毒王又能怎么样呢?就算被万人唾弃又如何? 还有,赌和毒虽然会腐蚀国人的躯体和灵魂,而他当上赌王、毒王,确实会成为亲自去腐蚀国人的侩子手,可那有如何呢? 在他个人暂时无力去改变国家这种赌和毒泛滥局面的情况下,牺牲那些自己投身进来的愚昧国民又算得了什么? 与国家和民族的大我相比,这些愚昧国民的小我又算得了什么? 只有牺牲一下小我,把侵犯中国的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建立一个全新、健康的中国,烟赌娼才有可能在中国真正杜绝。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牺牲确实是值得的。 只是……就算帝国主义们被赶跑了,如今这个国民政府还值得信任吗? 刚想通的杨啸又开始为另一个问题犯起了嘀咕。 他的沉思又被李广文看在了眼里。 不过在李广文看来,杨啸的沉思,应该是被自己的说辞给打动了。 终于打动这个冥顽不化的家伙了! 李广文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是打算放弃抢救这冥顽不化的家伙的,可菊田这一重量级大特务的突然出现,迫使他不得不重新拿起了手术刀,准备再抢救一番。 现在看来,这番抢救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那就再接再厉。 “小杨兄弟,我倒是挺好奇,你是怎么跟菊田搭上关系的啊?” 他又开始套话。 很可惜,他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杨啸看穿了,只不过杨啸现在心情还算不错,倒是乐意再跟他唠叨一阵。 既然已开始养鱼,那总得喂点食。 于是他回道:“很简单,跟你一样,菊田对我也是一见如故,机缘巧合碰上后,聊那么一两次,他就对我有兴趣了。” 紧接着,他又嬉皮笑脸地问道:“你说,我算不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因为是自己养的鱼,现在的杨啸在李广文面前真的很放松,连玩笑都可以随便开了。 他很享受这种放松的心情。 真不要脸! 李广文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一碰上这家伙,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相信杨啸和菊田的交好会这么简单。 “别闹,好好跟我说说。” “怎么,你就那么想从我这里套取情报啊?” 李广文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杨啸给说破了。 不过还好,杨啸又接着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真没有骗你。” 他大致说起了跟菊田认识的经过。 除了他当菊公馆情报员这一点没有说之外,其它的几乎没做任何隐瞒和修饰。 原本就没啥好隐瞒的。 李广文又傻眼了。 他没想到,这个新到天津的家伙,竟然这样都可以碰上一个日本大特务,而且还能获得那个大特务的青睐。 这家伙是踩了狗屎运吗? 不过李广文又承认,这家伙身上坏毛病虽多,但他的那种机灵劲确实挺招人喜欢,连自己都没法对他心生厌恶之意。 这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在李广文看来,这家伙聪明,但似乎又有点聪明过头,弄得很不好对付。 还有,这家伙虽然顽劣,身上有着纨绔子弟的很多陋习,但又良知未泯。 再有,这家伙的行事风格好像也是亦正亦邪。 …… 确实是个矛盾综合体! 这样的矛盾综合体,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关键就看谁在引导他。 一想到这,李广文立即就暗叫了一声:坏了! 确实坏了。 像菊田那样的大特务,绝对不会这样平白无故地对一个中国人这么好,一定是有所图! 图什么呢? 还不是想把这家伙养成一条反咬向中国人的狗? 真的完了,如果再不抢救,这家伙就要变成狗汉奸了! 于是他立即说道:“你还在那里笑,你马上要变成狗汉奸了知道吗?你以为菊田还真对你安了什么好心啊?” 他这是准备全力抢救杨啸了。 杨啸故意不以为然地回道:“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人与人之间不就是相互利用吗?他利用我,我利用他,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李广文差点又被气哭。 他发现,这真的是一个冥顽不化的家伙,一到关键问题上,怎么点也点不醒。 于是他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是会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的。” “怎么,你想挽救我啊?” 杨啸还是嬉皮笑脸地问道。 可他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让李广文真想抽他两巴掌,看看能不能把他给抽醒。 就在此时,杨啸又开口了:“你要真想挽救我,就偷偷给我当顾问如何?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干的,我会时不时给你提供些情报。” 这又是一个让李广文难以拒绝的提议。 他真的有点搞不懂这家伙了。 他发现,一方面,这家伙对当汉奸毫无负罪感,可另一方面,他又在向自己示好,准备出卖日本人。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这样的人到底还能不能抢救得过来。 正当李广文感到左右为难时,杨啸再次开口了:“不过我事先说明,你可别想拉我进,只要你一动那个念头,我立马就跟你划清界限。” 李广文又傻眼了。 他还没开始抢救,谁知这家伙竟然就把他的路给堵死了。 确实很聪明!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那么穷那么苦,还那么多规矩,我才不跟着你去受罪呢。” 杨啸又一次得意地偷笑起来。 这种掌控自如的感觉真好! 因为早就摸透了李广文的心思,他当然知道李广文接下来想干什么。 想拉他进? 这是不可能的。 他把李广文当鱼养可以,那算得上是放长线钓大鱼,因此就算被军统知道了,他也有话说,算不上是犯错误。 可真加入的话,那兴致就变了,那可是原则性的错误,一旦被军统知道,是会被军统家法惩罚的,很可能是死路一条。 因此,他一发现李广文有了这个苗头,立马就把路给堵死。 这下李广文真的头疼了。 面对这种冥顽不化的家伙,他能怎么办呢? 干脆直接锄奸? 在这家伙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会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会少了一条重要的情报来源,那样会给组织上造成重大的损失。 不锄奸又能怎样? 这家伙一把路给堵死,想抢救他都难了。 要不,先答应当他的顾问,看看日后能不能再找到抢救他的机会? 看来,暂时只能这么办了。 第156章 再给点惊喜 现在的杨啸真的有些得意。 他没想到,今晚的求指点迷津之旅,竟然又让他收获了一名顾问。 这么一来,他的顾问班子就齐了。 在军统这边,有吴启民、关庆云给他出主意; 在日本人那边,有菊田智江这个资深老特务在; 在帮派事务那里,白云生绝对算是老资格; 在旧军阀里,白武洲也算是资深人物。 而在这里,他又有了一个见多识广、有学问的文化人。 还别说,他的顾问班子虽然是锅大杂烩,可这些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杠杠的,他们要么聪明,要么有文化有思想,要么经验丰富…… 而且,一个个都还很有背景。 这么一来,以后他再遇到什么难题,就再也不用头疼了,这么多顾问,东方不亮西方亮,总有一个能帮到他。 只不过这些人真的太杂了,一个个都在不同阵容,如果他把控得不好的话,就很容易出问题。 这是在玩火! 可玩火又怎样呢? 玩着玩着,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永远也无法回头了。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好像有点享受这种玩的感觉了,他觉得这样才有挑战。 当然,该小心的还是得小心。 杨啸可不想那么快就把自己给玩死。 接下来,他又得小心防范一番了,以免真的玩火。 这是必要的。 虽然说,在李广文这边他虽然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让其知晓了杨啸这个假身份的存在,可他与李广文毕竟处于敌对阵营,而且李广文背后还有着一个庞大的可怕阵容,如果他的存在被太多人知道的话,他必定有麻烦。 于是他又开口了。 “事先申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绝密的,关于我的存在,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连你的上级也不行。” 李广文又愣住了。 他不太理解,杨啸为啥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这真的让他感觉有点难办,如果他不跟上级汇报杨啸的存在的话,那他以后的情报来源怎么解释? “为什么?” 他不解地问道。 “道理还不简单,我可是听说,你们的人经常不是被国民党抓,就是被日本人抓,而且一抓就是一大串,如果你把我暴露出去的话,岂不是很容易把我也给暴露了?” “要是被日本人知道我在偷偷给你们提供情报,那我还不是死定了啊!” 杨啸讲出了自己的理由。 当然,这是一个经过修饰的理由,而且还是一个修饰得很完美的理由,打发李广文绝对没问题。 李广文确实理解了。 原来这家伙贪生怕死! 这是李广文的理解。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杨啸的担心是有一定道理的。 确实,从成立到现在,因为发展太快,以及其它一些特殊的原因,导致革命队伍并不那么纯洁,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遇到敌人的全力打击,就很容易出问题。 正因为如此,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吃了很大的亏,很多地方的党组织被一次又一次地连根拔起,这其中就包括天津的地下党组织。 因此,现在面对杨啸的嘲讽,李广文竟然无力去反驳。 杨啸又加了一句:“就这么说定了啊,要是被我知道你没有遵守这一点,那咱们的交易立刻终止不说,小心我还把你卖给日本人啊!” 如果说前一句只是要求的话,那这一句就直接是威胁了,而面对这样的威胁,李广文还是无力去抗议。 唉,真憋屈。 不得已之下,李广文又不得不答应杨啸的要求。 这么一来,他和杨啸之间的关系,就真得成为一种绝密关系了,而接下来该怎么跟杨啸保持联系,又怎么去跟上级解释情报的来源,还需要李广文去费一番脑筋。 反正有一条,李广文知道,绝对是不能外泄杨啸这一存在的,否则的话,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真的有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过,配合是有好处的。 李广文刚一答应,杨啸又开口了:“看在你配合的份上,我再给你点惊喜吧。” “什么惊喜?” “知道菊田接下来准备让我去干啥吗?” “让你干啥?” “徐文德知道吧?” “知道。” 一连应对了几个问题,李广文发现,所谓的惊喜迟迟还没来,弄得他有点弄不清楚杨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对于徐文德的存在,李广文当然是知道的,鼎鼎有名的青帮大佬、天津烟土大王,最近被刺又在日租界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不明白,杨啸突然提起徐文德又是什么意思。 “菊田打算让我去接手他的烟土生意。” 答案马上就来了。 这确实是惊喜,不过却惊得让李广文觉得不可思议,他立即就惊叫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我很差吗?” 杨啸又不屑地说道。 接下来,他又继续爆猛料。 “白云生知道吧?天津青帮的太上皇,我现在是他的关门弟子,他择日就会为我开香堂公布这一消息,还是特别满香堂。” “白武洲你也是知道的,菊田现在让他跟我混,当我的顾问,全力来辅佐我。” “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得力干将了,还正在招兵买马,准备拉起一支精英队伍来大干一场。” 杨啸装作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些猛料也是必须爆出来的。 既然他已经想通了,那他接下来当然是去回复菊田,准备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 一旦接手后,这种事情也是瞒不住李广文的,因此还不如现在爆出来,当作惊喜送给他。 而且,提前爆给李广文的话,李广文就得想办法来保护自己这个重要角色,免得让真把自己当大汉奸给锄了。 确实是惊喜。 李广文现在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了。 白云生是这家伙的师父! 白武洲成了这家伙的顾问! 这样的猛料一爆出来,不惊到李广文才怪。 他原本还以为,菊田虽然欣赏杨啸,在把他当狗养,但现在的杨啸还只能算得上是幼犬,真正派上用场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他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发展到了这一地步,菊田竟然这么快就要把杨啸派上大用场了。 这怎么可能? 看着李广文被惊呆了的样子,杨啸又有些得意,他玩味地问道:“现在明白了吧?哥马上又要成为大财主了,要不要多给你点顾问费?” 这又是一种试探。 他曾听说,队伍里有那么一些铁打的人,这些人不贪财、不好色,打死都不投降,他想试试看这是不是真的。 第157章 新的认识 李广文又被这家伙弄得哭笑不得。 从语气上来听,现在的杨啸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可他的得意洋洋里,似乎又有点小孩子炫耀的成分,这么一来,李广文竟然听得毫不反感。 真是个奇葩。 李广文只能这么想。 他立即就接话说:“好啊,给得越多越好。” 这下可让杨啸惊讶了,他不解地问道:“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你之前不还说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怎么,现在不嫌这个钱脏了啊?” 李广文理所当然地回道:“钱这个东西本身是不脏的,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你如果真愿意给我,我当然是多多益善咯。” 杨啸服了。 他发现,有学问的人确实不一样,怎么说都在理。 只不过李广文这么一说,他立即就大为降低了对其的观感。 太厚颜无耻了一点! 于是他立即嘲讽道:“啧啧啧,我还真以为你们人有多高尚呢,现在看来,你跟国民党的那些贪官污吏没什么两样。” 说这话时,杨啸一脸的鄙夷。 这下李广文不干了,他正色道:“你想哪里去了?你以为我要你的钱是为了占为己有、贪图享受?” 他个人可以被杨啸误解,但党的声誉必须维护。 杨啸又不屑地问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的钱我拿来后,我会一文不取,全部上交给党。” 李广文立即针锋相对。 “你会有这样的觉悟?” 杨啸不信。 “实话跟你说吧,就算是我的薪水,我除了留下必要的开支外,剩下的全都交了党费,你以为我还会贪你的这些钱?” 这一说法立即就把杨啸听傻眼了。 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反转,原来李广文狮子大开口竟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 这是真的吗? 他决定再确定一下,于是立即问道:“你如何证明?” 李广文直接指了指自己相对简陋的家,说道:“你看我家里,除了书以外,有任何奢侈的东西吗?” “还有,我一个月的薪水也不算低,你看我家里有请佣人吗?不瞒你说,为了给组织省点钱,这屋子的卫生都是我亲自打扫的。” 李广文拿出了铁证。 这铁证一出,杨啸就没法质疑了。 确实,杨啸刚来到这里时,他就发现,这么大的一个屋子,里面竟然连个佣人都没有,连拿个碗筷都需要李广文自己动手。 这不应该啊! 按理说,以李广文一个月起码两三百个大洋的薪水,每个月花十几个大洋来请个佣人,帮忙洗洗衣服、搞搞卫生、做做饭应该不是问题,可他确实没看到佣人的存在。 还有,李广文的家里确实也称得上是简陋,很多用具都寒碜得有点不符合他大学老师的身份。 原来如此! 杨啸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说,报纸上所说的共产共妻这一说法是真的?” 确实,李广文的表现,和杨啸所熟悉的国民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因此他一时难以理解。 可他的这一问题却把李广文给惹怒了。 “胡说八道!那是国民党反动派为了抹黑,故意歪曲事实。” “你好歹也算个成年人了,也还算有点文化有点头脑,怎么连这个也信?你的识别力去哪啦?你的脑子又去哪啦?” 李广文确实来气了,他激动地用了一连串反问,直接把杨啸说得哑口无言。 这下杨啸被动了。 在此之前,他以有心算无心,很快就占据了主动,然后一路掌控下来,没想到,却在这个问题上翻了船,弄得自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唉,有点得意忘形了。 不过还好,他一收声,李广文的气很快又消了。 其实他气的不是杨啸本人,而是抹黑的这一说法,杨啸一收声,他的气自然很快也烟消云散。 只是他的气一散,李广文又立即动起了小心思。 他感觉,这似乎是再抢救一下杨啸这个冥顽不化的家伙的一次好机会。 于是他立即问道:“知道我为啥要这么做吗?” 处于被动的杨啸立即又嬉皮笑脸问:“是被逼的?” 他的顽劣之心又起了。 因为这是自己养的鱼,因此杨啸虽然被动,但却没什么畏惧心理。 “胡说八道!” 李广文呵斥了这家伙一声。 他差点又被气哭。 “你知道吗,现在我们的战士吃不饱,穿不暖,缺衣少食,缺医少药,缺少枪支弹药,什么都缺,你说我怎忍心再去贪图享受?” 在这一点上,杨啸又无话质疑。 的穷可是出了名的,因此他当然无需去怀疑李广文的这一说法。 见杨啸不出声了,李广文又趁热打铁:“我还可以告诉你,像我这么做的员远不止我一个,而是千千万,大部分的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是一个让杨啸震惊的说法。 如果说,仅仅是一个李广文可以做到这一点的话,那是他的个人觉悟,可若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这样的话…… 很可怕! 杨啸还是有点不理解,于是他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们是有理想、有信念、有信仰的人。” 理想、信念、信仰! 一个让杨啸觉得新鲜的说法。 说实在的,李广文刚才的这一番话,似乎让杨啸对又有了新的认识。 颠覆他原来认知的新认识。 这让他有点害怕,他怕自己真的会被对方洗脑,然后开始背叛军统和党国。 他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于是他说道:“好吧,我相信你了,我不会少你的顾问薪水的。” 既然这个话题是从谈钱开始的,那就用钱来结束。 李广文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抢救工作又刚刚开始,却这么快又被这家伙把路给堵死了。 真是个冥顽不化的家伙。 他原本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的,可他知道,一旦杨啸起了抵触情绪,再多说就无益了。 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于是他干脆说道:“要不,你干脆别给我顾问费了,直接想办法资助我们一些药品、紧缺物质之类的?” 这叫打蛇随棍上。 李广文发现,跟说话肆无忌惮的杨啸在一起,自己也变得放松起来,连这种打秋风的话都可以随口说出来。 这有点不符合他往常的风格。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在他看来,杨啸之所以对自己大方,说要多给自己顾问费,好像是一种续罪心理,他想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降低自己经营烟土生意的罪恶感。 既然如此,与其拿他的顾问费,还不如多帮组织上争取一些好处,这样一来,既洗清了自己个人拿好处的嫌疑,又可以为我党争取了更多的支援。 “想都别想。” 杨啸立即就一口回绝了。 这可真使不得。 如果只是给李广文顾问费的话,杨啸日后还可以跟上面解释得通,可一旦直接资助的话,那就是通敌行为,是会被军法处置的。 杨啸可不想因此送命。 说完之后,杨啸立即就站了起来,说道:“不早了,我得走了,那就这样吧,你等我消息。” 杨啸准备遁逃了。 他发现,跟人呆一起果然是危险的,如果呆久了,随时都有被洗脑的可能,今天晚上,他虽然成功地养了一条鱼,让自己有多了一个幕僚,但也差点被洗脑了。 跟李广文谈了一席话之后,自己对的印象居然有所改观,竟然有点钦佩和同情人了。 这样很危险! 因此,他只能遁逃。 这家伙真的就这么走了?这也太有个性了一点吧! 情非得已之下,不得不被动地把杨啸送出门的李广文还有点懵。 他没想到,当他刚说到关键时候,杨啸竟然说走就走,不再给他一丝讨价还价的机会,这让他很是不甘心。 他觉得今晚的事还得独自好好理一理。 毫无疑问,今晚对李广文来说,杨啸的意外出现绝对是大收获,因为杨啸,他原本一筹莫展的日方情报收集渠道出现了重大的转机。 这样的转机,对于李广文接下来的工作非常非常重要。 可对于今晚洽谈的结果,李广文却并不满意,他的不满意点并不在于杨啸没同意赞助,而在于杨啸的态度。 那根本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也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怪胎。 这样的怪胎,心情好的时候,可能会漏点情报给他,可若是心情不好,说不定随时会跟他翻脸,然后断了他的情报来源。 这不是李广文所希望的。 毫无疑问,对于他和整个组织来说,杨啸这一情报渠道绝对是非常重要的,有了这个渠道在,日方的重要情报就有可能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因此,这样的渠道必须掌握在手里,不能让它出现意外。 可杨啸又那么不好对付,又怎样才能保证这个情报渠道不出意外呢? 李广文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要不,干脆安插人去他身边,主动去获取情报? 对啊,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杨啸虽然说不能泄露他的存在,但没说不可以安插人去他身边吧? 李广文只需把事情做漂亮点,就绝不会出问题。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李广文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158章 门道(一) 不知为什么,在跟李广文有了一席长谈之后,杨啸感觉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又有了大踏步前进的动力。 莫非是心里有底了的缘故? 他确实心里有底了,接手烟土生意原本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可在听了李广文的大我小我的说法之后,这事已经不再是他的心病。 不仅不再是心病,他反而充满了干劲。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前往新明赌场,想要召开骨干会议,准备全力进军烟土生意。 烟土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就能接手的,就算菊田有心扶持他,那也得他自己争气,把整个生意的所有环节摸透,做好相应的准备,才能真正把这块肥肉吃下来。 因此,他必须拉上他的核心人马来分工合作。 至于他的核心人马,自然是指白武洲、方同文、景成春这几个人,他手下现在能用的也就这几个人了。 这三人很快就被他召集到了他办公室里。 “大家说说看,我们如果要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该做哪些准备?” 杨啸直接了当地挑起了话题。 就他而言,他在烟土经营这一块完全还是一个门外汉,因此他需要集思广益。 他这话题一抛出来,几人的反应很是不一。 白武洲是一脸的兴奋,立即就问道:“菊田先生同意啦?” 方同文则是一脸的平淡,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而景成春的反应则是有些奇怪,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这三人的表现全被杨啸看在眼里。 他先回复白武洲道:“我还没跟他去谈,我们先商量个章程来,我再联系他。” 这正是杨啸先来新明赌场的原因。 在他看来,菊田同意此事应该是必然的,否则的话,他就不会白费心思让自己去拜白云生为师,由此可以分析出,菊田应该是早有预谋的,他手中应该没有其他合适的棋子。 而从杨啸的角度来说,他必须得做好充分的准备,才会跟菊田去细谈,这叫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一碰到这种需要出谋划策的事,又该白武洲出马了。 他也是当仁不让。 清了清嗓子后,他开口了。 “烟土生意这事我虽然没有亲自干过,但以前在给吴大帅等几位将军当差时,也算是接触过,因此我先来说说我的意见。” 对于烟土生意,白武洲确实不算陌生。 要知道,在北洋军阀时代,各地军阀拥兵自重、不服王化,各自大量扩军、养兵,但军饷从哪来? 巨额军响常使军阀们辖区内的财政入不敷出、捉襟见肘,于是,大家都盯上了有着巨大利润的鸦片买卖,烟土生意也就成了他们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渠道。 以民国初年为例。 因为长期四分五裂,军阀们为了各自的收入,都强迫辖区内的农民种植鸦片。 当时占据闽南八县的陈国辉,在辖区内就种植罂粟百万亩,而割据闽西南的张贞,在山区也是广种鸦片。 在当时,云南是唐继尧、龙云的地盘,他们也疯狂的扩大鸦片种植面积。 至192年,云南全省烟田面积约224万亩,而在1927年左右,云南每年收入约1100万元,其中鸦片收入就高达800多万元,约占全省收入的百分之八十。 四川由于是“天府之国”,成为了鸦片的另一个重要产区。 当时四川的军阀们为了提高烟土的产量,还特意出台了很特别的规定: 如农民种粮食而不种烟,则种粮食一年,应完三年的税,而种烟则只完本年一年的税; 如明年再不种烟,仍种粮食,则明年一年,应完五年的税; 到后年,再不种烟,仍种粮食,则这一年,应完七年的税。 这摆明了就是逼着农民种植鸦片。 紧邻云南、四川的两广、两湖,因气候条件所限,鸦片产量不大,但他们垄断了鸦片外运的通道,于是,他们就针对过境的烟土抽取重税。 据统计,光是1924年,湖北省所征收鸦片通行税就高达1500万元,而在192年,广西全省的财政收入约100万元,但其中鸦片过境税就高达1600万元,占了一半的份额还不止。 总之,除了吉林、山西两省,全国各省大小军阀无不视鸦片为重要财源。 正因为如此,作为军阀们的心腹幕僚,白武洲虽然没有亲手经营烟土生意,但却没少过问及为此出谋划策,因此对于其中的门道,他确实很熟悉。 “太好了,快跟我说说。” 杨啸大喜。 他原本以为,在场的这几个人除了景成春还稍稍了解一点之外,其他人都是门外汉,因此前期运作起来可能会有点乱。 他没想到,白武洲竟然还是个行家里手,这实在是太好了。 理了理思路,白武洲开始给杨啸细说烟土生意的门道。 从表明上看,烟土生意就是简单的进销存,但真正的门道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先说进货和运输。 在烟土生意中,最难的其实不是进货渠道,而是运输。 进货很简单,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银子,谁都有可能能在烟土原产地买到足够多的烟土。 但运输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谁都知道,在这个年代,烟土价值堪比黄金,因此一旦有烟土过境,就会有很多人瞄上,这其中既包括军阀,也包括土匪。 军阀还好说,只要你花钱打点好关系,交一下烟土过境税,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土肥就不好说了,他们的关系不好打点不说,还经常翻脸无情,经常干出收了钱还照抢不误的事。 再说,烟土从原产地运达目的地,其中的距离实在是太长,一路上的土匪多如牛毛,这关系实在是不那么容易打点的。 因此,有钱到原产地购买烟土的人不少,但有实力顺利将烟土平安运送到某地的人不多。 也正因为如此,烟土从原产地抵达目的地之后,价格能翻上好几倍甚至是十几倍。 也正因为烟土的运输难,内地的烟土商人就只能从二道贩子手中进货,自己来做三道贩子或者是经营大烟馆。 “要说现在国内最大的二道贩子,当然是上海滩的杜月笙杜老板,谁也比不过他,因此在进货渠道这件事上,你不用多做考虑,瞄准杜老板就行,他那里什么样的货都有。” 在讲完烟土生意的进货和运输门道后,白武洲很自然地给了一个建议。 又是杜月笙! 第159章 门道(二) 杨啸发现,自己怎么绕都绕不过杜月笙这一关了。 其实也不是绕不过。 他知道,民间传言,杜月笙之所以打通烟土运输中的各个环节,主要是依靠戴老板帮忙,这一说法应该是真的。 在如今这个年代,能让全国上下的军政领导都有所畏惧的,也就只有戴老板这个活阎王了,不管是在地方政府还是在军队,军统都是招惹不起的存在。 因此,如果杨啸能让戴老板出马,他也能从烟土原产地安然无恙地进货过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戴老板同意,这层关系他也没法跟日本人交代。 如此看来,杜月笙这一关还真是得过了。 “从杜老板那边拿到货应该是问题不大的,但能不能以较为便宜的价格拿到货就不好说,这得看这层关系怎么建立,如果不能拿到便宜货的话,这边的生意就没那么好做了。” 白武洲又继续给杨啸讲述烟土生意的门道。 按照现在的行情,在上海滩那边,一两上等云土的价格大约-4个大洋,到了天津这边则翻了个倍,得6-7个大洋,当然,这是市场价。 如果杨啸是直接开大烟馆的话,怎么做都是没问题的,只要他能把烟土从上海那边顺利运过来,那绝对是稳赚。 可现在他要接手的是天津甚至是整个华北的烟土批发生意,这样的生意,如果没有价格优势的话,是没有太大利润的。 而死去的徐文德之所以能成为天津的烟土大王,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能以相当低的价格从杜月笙手里拿到货,在既有价格优势又能保证安全运输的情况下,他很快就成为了烟土大王。 因此,进货价非常关键。 这对杨啸来说是个难题。 虽说他现在也是白云生的弟子,在青帮内部,他和杜月笙都是悟字辈的兄弟,可他跟杜月笙毕竟不熟,杜月笙不可能仅因为同门身份就优待他。 “这事我来想办法。” 杨啸责无旁贷地担下了责任。 作为烟土生意的主导者,这事确实只能他亲自出马。 “那咱们接着说这边的运作。” 白武洲又接着说他的门道。 在烟土生意的经营上,光是解决了烟土生意的进货渠道和运输还是不够的,在经营地的运作也很关键。 因为这是来钱最容易的生意,因此盯着这一块的人很多很多,别以为有了价格优势以后,这边的生意就稳了,那想法很天真。 虎视眈眈的人真的很多。 首先,同行是冤家。 别以为价格有优势就一定能抢占市场,如果没点实力的话,同行要整你的方法很多很多。 比如说,弄点小瘪三来,时不时上门来闹闹事,让你没法顺利做生意。 又比如说,月黑风高之夜派人来劫你仓库一把,或者在运输途中偷袭一下,都可以让你损失惨重。 还比如说,其他同行联合起来,用各种方式打压你。 …… 没点实力的话,要整你的方法实在是太多太多。 “因此,咱们要想顺利地接手烟土生意,首先得有实力,也得把獠牙亮一亮才行,必须得把那些不安分的同行震慑住。” 白武洲在这个问题上说出了他的结论。 这个问题又难为杨啸了。 他知道,白武洲说的是对的,别看他背后有菊田,可烟土生意这种事情,日本人是不能在明面上来帮他的,那样很容易引起国际社会的非议。 因此,很多事情还是得靠他自己。 对于刚起步的来说,实力是个大问题。 “你的那些人什么时候到?” 杨啸扭头问了景成春一句。 这里所说的实力,指的是武力,杨啸想得有实力,手头就得有一批敢打敢杀的人。 “这两天已经到了十来个了,我刚把他们安顿下来,这事一会再跟你说。” 景成春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杨啸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就一会再说。 “我这边这几天应该也能陆续来个十来个人,但这点人还是远远不够。” 白武洲也插了一句。 关键时刻,方同文开口了:“据我所知,徐文德原来的那批手下现在是群龙无首,如果能快点把他的运输公司还有文德楼顺利接手的话,说不定那些人也能留下一批,这样一来,人手的问题勉强够了,但那些人能不能让他们归心,那就不好说。” 毕竟是一直跟着白云生的人,方同文对徐文德的底也很清楚。 不过他把话说得很委婉,他的言外之意,就是看你杨啸的本事,能不能把徐文德的人给收了。 杨啸点了点头。 收徐文德的人马! 他知道,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考验,不过只要有人可用,那就有办法可想。 “这事晚点再说,你接着往下说。” 杨啸对白武洲说道。 他先把问题搁置了下来。 “要想把烟土生意做好做大,还有一个问题也很关键,那就是人脉和关系,咱们光盯着天津这一亩三分地是不够的,得把目光盯向整个华北。” 白武洲又说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因为地理位置和水陆交通便利的缘故,天津向来就是整个华北的中心,很多货物都是从这里进出。 烟土生意也是如此。 可以说,华北各地的烟土商人大部分都是从天津这里进货,只有一少部分很有实力的才会去上海等地拿货。 因此,杨啸要想把烟土生意做大,能不能成为整个华北的烟土大供应商,这也很关键。 为整个华北供货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单单有价格优势是不够的,还得保证货物运输过程中的安全。 很多实力不够的烟土商人,为了确保他们在天津所购买的烟土能顺利运抵他们的目的地,他们直接要的是送货上门服务。 白武洲所说的关系和人脉就是这个意思。 要想顺利将烟土发往华北各地,就得跟华北各地的各路牛鬼蛇神建立良好的关系。 这对杨啸来说也是个难题。 关系这种事情,可不是一撮而就的。 “你有什么好建议?” 杨啸直接问白武洲。 白武洲回道:“办法倒是有,如果你能搞定华北的两个关键人物,那其它的阿猫阿狗就好办了。” “哪两个?” “一个是国民党第二十九军的军长宋哲元,另一个是河北省主席于学忠。” 白武洲说出了两个关键人物。 杨啸有点无语了。 弄来弄去,他又要回过头来跟自己人打交道了,说不定接下来,他还得重金去贿赂这两位重量级人物。 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军统的袁宝山,而是青帮的杨啸,那两位如此重量级的人物会鸟他吗? 第160章 架空 宋哲元,曾经是冯玉祥手下,西北军五虎之一,现在则是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军长,19年长城抗战的核心。 于学忠,曾经是吴佩孚手下大将,后又投过冯玉祥、张作霖,现任河北省主席兼国民革命军第51军军长。 如此两位位高权重之人,让杨啸怎么去搞定?恐怕连见他们一面都很难吧? “白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一点吧?” 杨啸忍不住自嘲了一句。 白武洲却说道:“宋哲元那边我是帮不到你,不过于学忠这边嘛,嘿嘿……” 他竟然卖起关子来。 杨啸恍然大悟。 是哦,白武洲和于学忠都曾经是吴佩孚的手下,他们可是昔日的同僚,两人之间理应是旧识甚至是旧交才对,如此一来,白武洲把他引荐给于学忠当然不是难事。 只不过…… 杨啸敏感地意识到,白武洲此时提起于学忠,恐怕不止是为了帮他这么简单。 要知道,白武洲之所以这么积极向菊田靠近,就是奔着华北五省自治去的,而据杨啸所知,在日本人的华北五省自治计划里,五省主政傀儡除了吴佩孚这位首选者之外,接下来排名靠前的就是宋哲元和于学忠。 这两人都是日本人想争取的重点对象。 现在白武洲突然提出了这两人,难道只是一种巧合? 杨啸不信。 他立即就起了警觉之心。 像白武洲这种很有头脑的钻营者,其一言一行都是带有很强目的性的,杨啸必须得小心警惕。 当然,看破不说破,杨啸可以起疑心,但绝对不会说出来。 “那到时就有劳白兄了。” 杨啸顺水推舟,把联络于学忠的是交付给了白武洲。 白武洲立即就说道:“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很显然,他对这事是非常上心的。 紧接着,他开始做总结性发言:“总的来说,烟土生意的主要门道就这些,能不能做好做大,关键还在于能不能把每个环节都处理到位,我建议咱们分工合作一下,把各项事情都落到实处去。” 这正是杨啸所希望的。 有了白武洲的这番解说,他对烟土生意的整个门道算是有所了解了,因此现在在做分工安排,就不再是茫无头绪。 稍稍思考后,他开始分工。 “这样,我们把整个生意分成货源、经营、运输护卫、人脉四大块,由在座的诸位来分工负责。” 杨啸的思路是相当清晰的,稍稍理一理之后,他就明白烟土生意的关键点在哪里,立即就进行了划分。 “货源这一块,由我和亲自来负责,白兄负责协助,等我跟菊田先生谈妥后,我就会立即去一趟上海,看看能不能先将货源的事敲定,到时还得劳烦白兄陪我跑一趟。” 他先将最重要也是最艰巨的一块揽了下来。 这是必须的,烟土生意如果不将货源的事先敲定,那其它环节准备得再好也是白搭。 还有,货源可是整个生意中最关键的一部分,他必须将这个环节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白武洲点了点头,对于这一安排他并无异议。 “经营这一块,暂时交给方经理来负责,由你来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 方同文也点了点头,开始认真听从吩咐。 “这一块,现在的关键是顺利把徐文德的原班人马给接手下来,这事你联系一下白老爷子,看看能不能劳烦他老人家出面,先将徐文德的那些人稳一稳。” 杨啸又做了最为重要的指示。 他考虑得很清楚,在接手徐文德的资产方面,运输公司和文德楼是死的,人是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活的人比死的资产更重要,杨啸更为看重的是那帮在烟土经营上已富有经验的人。 如果能顺利把那帮人接手过来的话,那不仅可以快速扩大他的实力,还可以让他在以后的过程中少走弯路。 而在接收人这点上,没有谁比白云生出面更合适,毕竟在整个天津,也就他这么一位通字辈的青帮太上皇,而且徐文德也是他徒弟,只有他出面才镇得住人。 方同文即刻就领命。 对于这一安排,他不仅没异议,还心服口服。 “运输、护卫这一块,以后就由景成春来负责。” 杨啸转向了景成春。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咱们这边的人手,经营这一块的,全部由方经理来统筹安排,护卫这一块的,由景成春来统筹安排。” 这算是将今后的分工做了一个定性的安排。 按照这一安排,以后凡属是跟他混的人,不管是谁招揽进来的,都将按文武来定性,文的跟方同文,武的跟景成春,谁都不得直接干涉。 这也等于是把方同文和景成春当成了左臂右膀。 这也是合理的。 在场的四人里,他是理所当然的领导者,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而白武洲是顾问,主要是起到幕僚的作用,也不适合负责太多的实事,具体的实事还得靠方同文和景成春来落实。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杨啸已经意识到白武洲已有明显的安插人手进来的意图,因此,他需要预先做出防范。 这三人里,只有方同文和景成春是他敢放心大胆用的,而白武洲早已被他划成了异类,因此杨啸必须把他给架空,以免他坐大,过多地插手具体的事务。 当然,直接把他架空是不行的,得把他敬起来,才能让白武洲心里舒服。 于是他又立即说道:“人脉这一块,是最为重要的一块,因此还得有劳白兄多多操心,该打点哪些人,该交好谁,劳烦白兄好好琢磨琢磨,并准备落实到实处。” 最为重要的一块! 有了这一句,连原本听了有些异样想法的白武洲,立即就觉得心理舒服极了,不再对杨啸的安排有异议。 “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白武洲美滋滋地回了一句。 他又有了一种被重用的感觉。 事实上,以白武洲的身份,他也不可能过多地插手生意上的事,他接近杨啸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华北五省自治计划,他的未来是在政坛上,因此杨啸的安排也正合他胃口。 见白武洲没起疑心,杨啸这才再次转向景成春,吩咐道:“景队长,新进来的这些人,你得尽快整合,好好操练一番,准备打几场硬仗。” 该准备亮亮獠牙了。 不管是烟土生意,还是赌行的生意,杨啸要想做大,就得亮亮獠牙,震慑一番那些即将蠢蠢欲动的人。 “我明白了,只是……” 景成春又露出了一副欲言即止的模样。 这家伙今天肯定哪根筋不对劲! 第161章 倒威行动 鲁山又来了,身上揣着三万大洋的支票。 他不得不来,因为今天是杨啸所规定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就算他不来,袁卫东也会催着他来。 只是他来得有点肉疼,因为这三万大洋里,有一半是他贡献出来的。 但他不敢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 一个能将袁卫东都吓破胆的人,他岂敢轻易去触犯其眉头? “爷,钱我带过来了。” 鲁山毕恭毕敬地把支票递到了杨啸的手里。 “来,坐。” 出乎鲁山意料的是,在袁卫东面前如阎王一般的杨啸,现在对他却很客气很随意。 看来,他真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鲁山心情为止一放松。 “袁卫东这两天怎么样?” 杨啸很随意地问道。 这是装出来的随意,可他内心却是在狂喜。 三万大洋就这么到手了! 虽然说,这笔钱是打着菊田的名义敲诈的,理应分菊田一半,可就算是这样,张嘴就能有一万五千大洋的收入,还很是让杨啸开心。 要知道,他现在正在为钱发愁。 杨啸现在手头还有些钱,刺杀徐文德那一次,他意外获得了两万多大洋,紧接着,吴启民又给了他三万大洋的特别活动经费,因此除去近期的开支,他现在手头还有差不多五万大洋。 可这点钱真的不够花。 首先,赌场的装修得花钱,整个装修完成下来,两三万大洋就没了。 还有,烟土生意一开始,养人得花钱,压货得要钱,那简直是个无底洞,如果杨啸真是个富家子,手头有大把积蓄的话,那倒还好说,可他偏偏是个穷光蛋。 因此他很缺钱。 虽然说,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还可以去军统申请特别经费,可在见识了吴启民的那副丑恶嘴脸之后,他有点不太想依赖军统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不想见识吴启民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 现如今,鲁山送来的这笔钱算是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爷,袁卫东似乎被吓破胆了,连续两天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 鲁山如实回道。 确实,从那天晚上见过杨啸之后,袁卫东整个人都不对劲了,鲁山带人送他回袁府之后,接下来的两天他都没有出过门,也不见任何人。 直到今天早上,鲁山去找他说赔偿的事时都还是如此,袁卫东还是没见他,只是让人递了一张支票出来。 袁卫东竟然这么胆小? 杨啸听后稍稍有些惊讶。 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其实人也是如此。 越是表现得嚣张、残暴之人,就越可能胆小,嚣张、残暴很有可能是对其内心恐惧的一种掩饰。 在袁卫东身上,杨啸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恐惧,那天晚上他就不会摆出刀枪阵,这种幼稚的表现,其实就是在为自己壮胆。 趁他病,要他命。 杨啸顿时就冒出了这样一想法。 不过他也知道,他暂时也只能想想而已,要知道,袁卫东在天津混了这么多年,早已树大根深,岂是那么容易弄倒的? 杨啸现在要想打他主意,借菊田的威偶尔偷袭一下还行,要是正面硬抗的话,一旦把袁卫东给逼成破罐子,那袁卫东分分钟就能捏死他。 毕竟杨啸现在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帮派新人,啥实力都还没有。 关于这点自知之明杨啸还是有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就此放过袁卫东,一旦有机会,他还会时不时地啃上一口,来慢慢削弱对方。 现在,当敲竹杠的这笔钱到手后,按照原计划,该执行下一步行动了。 杨啸针对袁卫东的下一步行动计划是倒威。 人的名,树的影,袁卫东在后来之所以越做越大,成为了天津的赌王,这是因为他前期够狠,弄得开赌馆的人人都怕他,这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但这样也是有隐患的,那就是大部分人在怕他的同时,也在嫉恨他,人人都巴不得袁卫东那天能倒血霉,然后好落井下石。 杨啸现在要干的,就是先削袁卫东的威名,让那些被他胁迫的人不再那么畏惧他,慢慢地,很多人就会跟他离心离德,说不定那天就会改弦易辙,转投他人,这样就能慢慢削弱袁卫东的实力。 这就是墙倒众人推的道理。 倒威行动也得内外兼施。 在外,杨啸已经安排了方同文,一旦敲竹杠的钱到手,立即就会安排人去放消息,说袁卫东栽了,栽在他杨啸手里。 在内,他就得指望鲁山了,他希望这个被拉拢过来的袁卫东身边的卧底,能去袁卫东团伙内部发挥更大的效用。 那鲁山该怎么用呢? 还是得攻心。 杨啸不会天真地以为,经过上一次吓唬之后,就一定能铁了心投向他。 除非让他对袁卫东不再抱任何希望。 那就这么干! 于是他立即说道:“看来,袁卫东自己也知道,他的好日子可能不长了。” 杨啸这话一出口,鲁山立即又多了个心眼。 他记得在那天晚上,袁卫东最后之所以会吓破胆,就是因为杨啸随口说了一句:大岛直平要回来了。 难不成这是真的? 其实,怕大岛直平回来的远不止袁卫东一个,还有他鲁山,毕竟当年他也是方家灭口案的参与者。 “大岛先生真要回来了?” 鲁山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难不成还是假的?” “知道那天菊田先生为啥不见袁卫东,并且连小宫喜久的面子也不给不?是因为不待见袁卫东!” “知道菊田先生为啥不待见袁卫东吗?是因为大岛先生听说了方同文的遭遇,拜托菊田先生照顾一下方同文,说等他回来了,必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方同文一个交代。” 杨啸开始信口开河。 他又说道:“知道方同文为啥来新明赌场了吧?是因为菊田先生安排的。” 鲁山的脸色一下就变得苍白。 他在想,当初大岛直平离开天津时,就已经是日本天津驻屯军的少将参谋长,那十年过去了,等他再次回来,又会是什么身份呢? 真的很可怕! 鲁山开始相信,袁卫东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可问题是,作为方家灭门惨案的参与者,他鲁山又能逃得过这一劫吗? 杨啸立即就看穿了他的担心,故意问道:“你不会也干过对不起方同文的事吧?” 鲁山支支吾吾不敢接话。 这太明显不过了。 杨啸摇了摇头,故作遗憾地说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的话,我建议你去找方同文好好谈谈,争取获得他的原谅,否则的话,我也帮不到你。” 杨啸开始把鲁山往方同文那边推。 因为这是早已安排好的计划,方同文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戏应该又要开锣了。 第162章 菊田的要求 想要演一出好戏,不仅得精心编剧,还得有不同的角色来粉墨登场。 为了把倒袁这出大戏演好,杨啸接下来得去见下一个角色,那就是菊田智江。 当然,在这出戏里,菊田可能只是一个重要的龙套,而杨啸现在去见他,倒袁之事只是顺带的,重要的还是去谈烟土生意的事。 杨啸之所以一直拖着没去见菊田,原因就是在等袁卫东的这张支票。 现在,他可以动身了。 菊田跟他约的地方还是在东兴楼,对于这点,杨啸早已经习惯了。 “袁卫东的赔款,顺利到手了。” 见到菊田后,杨啸先把那张支票递了过去。 “真得手了?袁卫东这么听话?” 菊田接过支票,看了一眼后,惊讶地问道。 很显然,他对杨啸真能如此顺利拿到这张支票稍感奇怪,据他所了解,袁卫东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被敲竹杠这种事关江湖名声的事,理应不会这么乖乖就范才对。 “呵呵,我可是打着你的招牌去要的,他敢不给?” 杨啸直接把功劳推到了菊田头上。 因为本次见面的重点不是袁卫东,因此他不想在此事上做过多的描述。 菊田也明白这点,因此他也没有揪着问细节,而是笑道:“所以你把支票带过来了,准备全给我?” “那当然不是,这事好歹我也是出了力的,所以按照我们中国人的规矩,得见面分一半。” 杨啸立即笑着回道,一点都不客气。 在他看来,以他跟菊田的关系,不适合表现得太虚伪,否则的话,以菊田的智商,很容易就能察觉出来,那样反而显得很假。 他的想法是对的。 杨啸这么一说,菊田立即就笑了,他把支票往桌子上一搁,说道:“那分赃的事一会再说,我们先聊正事。” 他所说的正事,指的就是烟土生意的事,在来之前,杨啸已经跟他提过,准备接手徐文德的烟土生意。 菊田又问道:“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杨啸点了点头。 “那说说看,你对这门生意是怎么理解的?” 菊田提出了一个让杨啸稍感惊讶的问题。 杨啸原本以为,这事只要他愿意,那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菊田的这个问题,明显就带有考验的性质,一旦他的回答不够让菊田满意,说不定就会出幺蛾子。 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老狐狸! 杨啸先腹诽了一句。 好在他来之前已经提前开了个会,也幸亏有白武洲在,给他讲清了这其中的门道,让他有了心理准备,否则的话,这一关还真不一定好过。 理了理思路,他开口了。 “这是一门利润十分丰厚的生意,也正因为暴利,这也是一门招人嫉恨的生意,想做好做大,有几个点必须去解决,一是货源问题,二是运输问题,三是安全护卫问题,四是关系人脉问题……” 在菊田的互动之下,杨啸把烟土生意经营中的几大难点、要点一一讲述了一遍。 能看得出来,菊田对这门生意真的非常重视,很多点他都问得特别细。 由此看来,菊田之所以想把这门生意交给他来接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他必定还有所图,所图的也绝非利益那么简单。 那么,他图的是什么呢? 杨啸心里冒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他倒不急于去思索答案,因为他知道,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很好,你能想到这些点,说明你确实已经做好了接手这门生意的准备,那我就放心了。” 菊田先对杨啸的准备工作表示了肯定。 正如杨啸所料,表面上,菊田是在为徐文德的烟土生意物色一个合适的接手者,可实际上,这却是菊田一盘大棋中很关键的一环,如果杨啸准备不足的话,菊田是不可能放心把这么大的生意放心交给他的。 现在菊田可以放心了。 他不仅放心了,而且还越来越欣赏杨啸了。 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菊田发现,杨啸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关于这一点,在要不要接手烟土生意这件事情上又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在一开始,杨啸能拒绝暴利的诱惑,不轻言答应接手此生意,那是一种成熟、稳定的表现。 一旦准备接手,不盲目乐观,认真调研并提前做好相应准备,这又说明杨啸很有大局观,做事很有方寸。 这确实是大将风范。 自己没确实没看错他! 菊田对自己的识人眼光越来越自豪了。 “关于这门生意,我还有几个小要求,希望你有所心理准备。” 菊田准备正式谈接手生意的事了。 “请说。” 杨啸立即就变得认真起来。 他知道,菊田表面上说是几个小要求,但实际上却很关键,如果他做不到的话,很有可能这门生意就泡汤了。 如果是在跟李广文谈话之前,他巴不得这门生意泡汤。 可现在他却不那么想了。 既然他已经做好了接手烟土生意的心理准备,而现在明显又察觉到了菊田另有所图,那他怎么可能会因小失大? 杨啸很清楚,只有接手这门生意后,他才有可能接触到菊田的核心机密。 “第一,货源的事,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去解决,我帮不到你太多。” 菊田讲出了第一个要求。 这是实话,并非他为难杨啸。 菊田也很清楚,货源问题对于烟土生意来说很关键,能否做大做强,就看能不能找到物美价廉的货源。 他还很清楚,对于人脉不广的杨啸来说,想搞定杜月笙,解决货源问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事他真的帮不上忙。 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杜月笙对日本人实在是不感冒,经常把上门当说客的日本人拒之门外,在这种情况下,菊田如果冒然出面帮杨啸的话,帮不上忙不说,反而可能会帮倒忙。 “行,没问题,这个问题我自己去解决。” 杨啸一口就答应了。 在这个问题上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第二个小要求,是关于烟土运输方面的。” “在运输上,我可以帮你联系从上海到天津的海运,从天津往外,得你自己去解决,你需要去打点好方方面面的关系。” 听到这里,杨啸又不得不佩服白武洲了,菊田的这一要求又没有出他所料。 “行,没问题,关于这方面,我已经劳烦白武洲去做准备了。” 杨啸又爽快地答应了。 因为早已有所心理准备,这要求也不是问题。 “第三个小要求,经营上的问题得由你自己去解决,我不会插手,也不适合插手。” 顿了顿,菊田强调说:“包括面对同行竞争的问题,也包括安全护卫上的问题,我都不会帮你太多,最起码不会明着来帮你。” 杨啸立即就明白,菊田这是要摘清自己跟烟土生意的关联。 这是可用理解的,毕竟菊田有着日本官方的身份,在国际舆论的监督下,他确实不适合明着来插手烟土生意的事。 “行,没问题。” 这又是一个早有心理准备的小要求,因此杨啸再次痛快地答应了。 菊田接着说道:“那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别的。” 杨啸愣住了。 谈别的? 这么重要的一门生意,菊田真的就这么几个小要求? 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没谈吧?比如说接收徐文德资产的问题。 他敏感地意识到,重点要来了,菊田所谓的要求,前面的这些只不过是开胃菜,关键还在后头。 第163章 华安协会 菊田的要求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要知道,在所有生意里,烟土生意绝对是一门大生意,在天津这种地方随便做一做,年利润就起码上百万大洋,而且还上不封顶,一旦做好了,年盈利上千万大洋也不是没可能。 关于这一点,上海滩的杜月笙就是证明。 据估算,现在杜月笙的三鑫公司,每年烟土生意的营收起码高达五六千万大洋,利润也起码在千万大洋以上。 而在这个年代,国民党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是多少? 也就四到五亿大洋而已。 这意味着,三鑫公司一年的营收就相当于中国政府九分之一到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 这样的暴利是极其恐怖的。 如果有可能,日本政府恨不得亲自来垄断中国的烟土生意,只可惜,在这个国际社会都在全力禁烟的年代,迫于国际舆论压力,日本政府在这件事上不能做得太过于张扬。 可就算是如此,菊田也不可能把这么暴利的生意白送给杨啸,他之所以扶持杨啸为代言人,当然是有所图的,而且是大有所图。 接下来就该好好谈谈真正的条件了。 “我们先来谈接手徐文德旗下资产的事,在这一点上,我也有个小要求。” 菊田还是把话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但杨啸知道,接下来这个要求肯定非同一般。 “请说。” “你得先跑趟上海,跟杜月笙好好接触接触,如果你能把供货的问题顺利谈下来,并且还能谈出很有竞争力的价格优势,我就想办法把徐文德的运输公司和文德楼交到你手里。” 真正的条件来了。 在商言商。 不说别的,徐文德的运输公司加上文德楼,光是固定资产就起码价值几十万大洋,菊田当然不可能白白送给杨啸,想让菊田送出来,杨啸先得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他是一个值得扶持的人。 “没问题。” 杨啸又一口答应了。 解决货源问题,而且得有价格优势!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难度很大,但他却有信心去接受这个挑战,再不济,他背后还有戴老板,实在不行就劳烦戴老板暗中做下工作。 他相信,既然戴老板如此重视此事,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失败而回。 菊田又点了点头。 对于杨啸的态度,他是极其满意的。 作为一颗棋子,就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提任何无礼的要求。 他接着又说道:“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利益分配的事。” 最最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请讲。” 杨啸还是那么淡定。 他早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因此对这一点他也早已有所心理准备。 菊田又开口了:“徐文德在时,他的运输公司加文德楼,每年以管理费的方式,向日租界当局缴纳50万大洋,以换取租界当局对他的支持。” 他先给杨啸提供了一个参考值。 紧接着,他又说道:“在我这里,这部分费用前期可以免了,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杨啸立即就问道。 “帮我成立一个协会,并确保它正常运转,至于这笔管理费,就当作这个协会正常运转的费用和开支。” 菊田终于亮出了他的底牌。 杨啸早就知道,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因此当菊田说免掉50万大洋每年的管理费时,他并没有感觉惊喜,而是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果然,关键的问题终于来了。 他立即就问道:“什么协会?”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这个协会就叫‘华安协会’,这是一个以天津青帮为主的协会,也是一个‘以华治华’为目的的协会。” 菊田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帮派文化一直就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中国的江湖社团就屡屡在历史上呼风唤雨,比如说早起的白莲教、天地会、义和团等,后来的青帮、洪门等。 在中国近代史上,这些很有影响力的帮派,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国政治格局及国家走向。 觊觎中国已久的日本政府及其谍报人员早就留意到了这一点,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1887年,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第一局局长小川又次大佐在《清国征讨方略》中就提出: “广东有三合会,中央以南有哥老会、贩卖私盐团伙。此两党有数万之众,实清延之所惧……” “日本若在侵华战争中直接攻击明朝故都南京,此党将蜂起于各地,抗拒清廷。至此,小党相率云起,清廷必出现土崩瓦解之势。” …… 1896年,日本军人荒尾精在汉口设立乐善堂特务机关,执行军部下达的刺探军事情报的任务,就同时要求其外勤人员将触角伸进哥老会、九龙会等秘密社团中去,与“豪杰”、“侠客”结交,调查其思想组织及实力等状况。 甲午战争期间,日本加强了对中国帮会的调查和研究。 战后日本外务省又拨出一大笔秘密经费委托犬养毅(后任日本首相)深入调查哥老会等中国帮会,犬养毅又转派平山周等人赴中国南方执行。 在兴中会的帮助下,平山周得以结交湖南、湖北、浙江等地的哥老会首领,写出了《中国秘密社会史》,并在1911年11月作为《日本及日本人》志《附录》出版,次年中国的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它的汉译本。 1910年,受日本外务省派遣来华调查东南一带秘密帮会的山口也提出了长达500页的调查报告,题为《清国形势与秘密结社》,其中有些内容是平山周不曾收集到的。 上述调查资料,对日本人了解民国帮会的习性、特点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也是他们继续调查的新起点。 191年,“九一八”事变前夜,末光高义于8月间在旅顺写成了《支那的秘密结社与慈善结社》,该书于次年5月由满洲评论社正式出版,其中第一编秘密结社详细介绍了青帮、红帮等帮会组织的起源、规约、入会手续、组织体系。 几乎与此同时,富永启堂将青帮手册《通漕》译成日文,于192年在大阪公开发行。 …… 很早就进入中国的菊田,对于以上书籍和文章早已有深入的研究,并且非常认可其中的很多观点。 在他看来,日本要想占领中国并不至于遭到太过于剧烈的抵抗,就得打出“以华治华”的招牌,扶植和培养以中国人为主的傀儡政府。 这一点,东三省的满洲政府就已充分证明。 也正因为在东三省尝到了甜头,日本又盯上了华北,准备在华北再唱一出“以华治华”的好戏。 华北跟东北是有所不同的。 菊田发现,在天津这个地方,帮派势力上可通天,下可入地,影响力无比巨大。 在早期,天津土产的黑社会“天津混混”在中国北方就名噪一时,甚至在整个中国,也是响当当的一个字号。 可以说,在其最鼎盛之期,并不输给青帮、洪门,白莲教这些驰名的社团组织。 只不过到了20世纪初,天津混混遭到了袁世凯所创的中国警察的重创,其行为大大收敛,锋芒不再,天津社会也出现了短暂的社团力量真空时间,唯有脚行还在维持着各个码头的力量平衡。 到了北洋军阀时代,随着奉系军阀褚玉璞入主天津,其干爹兼军警督察处处长白云生跟着到天津“跑海(开辟地盘)”,大力发展青帮帮众,青帮开始逐渐成为津门一霸。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白云生在天津发展大批徒子徒孙,最底层的喽啰就是原先的天津混混。 借着褚玉璞的风头,天津青帮又开始在天津辉煌,慢慢地,青帮的帮众已遍布天津的各行各业,也控制了天津的各行各业。 比如说,控制华北烟土行的徐文德是白云生的弟子,控制天津赌行的袁卫东也是白云生的弟子,天津的脚行也是有青帮帮众控制…… 除此之外,各行各业都有青帮帮众的影子。 天津青帮花开两枝,一枝便是警察与社会闲杂,一般在华界活动;一枝是名流与知识分子,在租界活动。 这其中,就包括很多具有一定身份和高级知识分子,比如说编辑、记者、教师、医生、政府官员、政界遗老等,很多有名望的人,都具有青帮身份。 可以说,在现在的天津甚至是整个华北,青帮又到了上可通天、下可入地的程度。 因此,日本想在华北实施“华人治华”,青帮这一块的力量和影响力是不可忽略的。 也正因为如此,菊田到了天津之后,就一直在琢磨,如何利用青帮的力量和影响力来推动华北五省自治计划。 这想法很简单,可真正实施起来却很有难度。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为是不同国家和民族,日本人想直接控制青帮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培养和扶植亲日势力来慢慢渗透。 为此,菊田智江准备了很久,也一直在物色合适的棋子,但直到杨啸出现,一系列的进展才让他看到推动“华安协会”这一计划的希望。 现在,他要将这一计划付诸现实了。 第164章 好大一盘棋 “华安协会?” 杨啸装作不解地问道。 他早就预料到,菊田让他接手烟土生意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但他还是没有想到,现在竟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协会来,一听这名字,他就知道菊田成立这么一个协会的用意绝对不简单,他需要好好打探一番。 “嗯,这是一个用来整合华北青帮的新协会。” 菊田一口就说破了这个协会的明面上的性质,当然,暗地里的性质他暂时还没说。 来天津后,菊田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天津青帮的影响力虽然巨大,但却组织松散,各帮众基本上是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 比如说,四大金刚之一的徐文德主烟土行,袁卫东主赌行,他们虽然很少发生冲突,但关系也不密切。 这种非常松散的组织结构,是很不利于日本人来利用的,因此,菊田要想发挥天津青帮的大作用,首先就得把天津青帮整合起来。 “田先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一个连香堂都还没开的青帮新人,怎么可能帮你去弄起这么重要的一个协会?” 杨啸立即推托。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得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试探菊田的真正用意。 菊田摇了摇头:“光靠你当然不行,但如果拉上白云生的话,那就没问题。” 他开始跟杨啸讲述自己的真正意图。 按理说,菊田要想成立华安协会的话,直接找白云生是最合适不过的,但白云生也有其短板。 其一,白云生年事已高,其在华安协会挂个会长之名当傀儡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干具体实务的话,恐怕已有些力不从心。 其二,白云生名望虽然有,但经济实力却不够。 其实当初白云生来天津跑海时,他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没有在天津占据一两个收入丰厚的行当,结果导致其徒子徒孙倒是收了不少,但铁了心跟他混的却没几个。 要知道,养人是很需要经济实力的,可能是当初太依赖褚玉璞的缘故,因此白云生根本就没想过在天津经营实业。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褚玉璞及旧军阀那么快就倒台,导致他眼睁睁地看着徐文德、袁卫东这些徒弟慢慢坐大,他自己反倒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 养人需要大笔钱,养一个华安协会更是需要海量的钱,因此,菊田需要为华安协会物色一个很来钱的行当。 在此之前,菊田原本重点考虑过徐文德和袁卫东,结果他发现,徐文德这人太胆小,而且还胸无大志,一心只想捞钱,而袁卫东这人太贪太凶残,格局太小,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也很难委以重任。 无奈之下,他只能另想办法。 徐文德的意外之死,以及杨啸的出现,给了菊田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白云生挂其名,杨啸行其实,由两师徒联手把华安协会给撑起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大方地把烟土生意推给杨啸。 说白了,他这是在为华安协会准备一个经济支柱。 “这个协会暂时由白云生来挂会长之名,但具体实务由你去运作,等你实力和威望起来了,你再取而代之。” 菊田说出了他的如意算盘。 杨啸直接听呆了。 哇靠,好大一盘棋! 他差点就惊叫了出来。 杨啸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聪明人了,很多事他都能做到算无遗策,可他现在发现,自己跟菊田比起来,差得实在是太远。 真的太厉害了! 他万万没想到,从自己认识菊田的那天起,菊田就把他当成了一颗棋子,一步步下到现在,竟然成就了这么大一盘棋。 这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华安协会存在的意义。 有了他这个“狗汉奸”的存在,华安协会必定会成为日本人手中用来对付中国人的一个重要工具。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没有军统的身份。 可就算是他有军统的身份,又能阻止华安协会成为日本人的工具吗? 杨啸知道,他遇上了真正的难题。 “白云生会同意吗?” 杨啸故作担心问。 “没问题的,只要你我通力配合,他不会不答应的。” 菊田胸有成竹地回答。 他确实不担心这个问题。 白云生虽然是天津青帮的太上皇,辈分足够高,威望足够大,但真正的实力却很有限,远远没法跟上海滩的杜月笙比,因此日本人拿捏他很轻松,除非他不想在天津混了。 当然,菊田也不希望走到武力相逼那一步,因此他又说道:“你应该多去他那边走动走动,拉近一下师徒关系。” 他又很委婉地给杨啸下达了一个任务。 这是准备让杨啸去当说客了。 杨啸心领神会,立即就答应道:“好的。” 不管他怎么想,现在的他都不能露出半点畏难或推托的情绪,否则就很容易引起菊田的怀疑。 对此,菊田是很满意的。 他又笑道:“杨啸君,好好干,一旦你真正把华安协会掌控在手,你就具备了复仇的实力,你的大仇就有望得报了。” 为了让杨啸全力去卖命,菊田投其所好,画下了一张大饼。 不仅如此,他又问道:“你手头的钱也不太宽裕了吧?” 杨啸又很惊讶。 他立即脸一红,装作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菊田解释道:“很简单,你来天津都这么久了,还没见你置业、买车,说明手头并不宽裕。” “是,我的家业早被他人霸占了,我一个逃难之人,手头剩的钱确实不多,因此不敢贪图享受。” 杨啸给自己找了一个很能占得住脚的理由。 “很好,一个懂得忍辱负重之人,才是真正能成大事之人,不过,该置办的还是得置办的,好歹你马上就要成为天津的烟土大王了,不能太寒酸。” 有了那样的解释,菊田反倒越来越欣赏杨啸了。 接着,他又把那张支票推到了杨啸面前:“既然你手头紧,这钱你就拿去花吧,我的那份就免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听到这几句,杨啸忍不住感慨万千。 在他的认知里,日本人是贪婪的,但眼前的菊田却似乎不一样,一个能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的人,绝对不简单,与之相比,贪婪的吴启民就差太多了。 为什么会这样? 对比之下,他对吴启民是越来越失望了。 真正的大手笔还不止这一点。 菊田又说道:“置业的问题只能靠你去解决,但车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帮帮你,徐文德名下还有两台车,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先帮你去要过来,你拿去修一修就可以用了。” 为了让杨啸卖力去推动华安协会的事,菊田在不停地丢大枣。 想要马儿跑,得让马儿先吃草。 这个道理菊田是懂的。 杨啸展颜一笑,立即就笑纳了:“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确实无需客气。 他知道,这是菊田让他卖命的好处。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趁机提点小要求。 既然菊田把他当成如此重要的一颗棋子,来下了这么大一盘棋,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借点势,来顺带整一整袁卫东呢? 他觉得这个可以有。 第165章 事关重大 袁卫东不好整。 可若是能拉上菊田的话,那这事就简单了,这一次能顺利敲竹杠成功就是证明。 当然,菊田的名号可不是能随便打的,如果没有获得他首肯的话,那会得不偿失。 现在,杨啸就要名正言顺地去拉菊田入伙。 “田先生,我觉得有件事还得继续。” “什么事?” “关于继续打压袁卫东的事。” “哦?” 菊田有点不明白了,既然杨啸已经决定接手徐文德的生意,那他还惦记袁卫东干嘛? 与烟土生意的暴利相比,赌行的收入虽然也不差,但还是差了不止一个级别。既然如此,杨啸就没必要再和袁卫东去争利了,以免两败俱伤。 “是这样的,如果要成立华安协会的话,袁卫东势必会在其中占据重要的一席,可现在整个青帮都没有可以制衡袁卫东的人了,因此袁卫东很容易坐大,这样的话,华安协会的工作就未必好做了,因此我觉得有必要继续对其打压,适当削弱其威风跟实力。” 杨啸又给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解释。 “嗯,有道理。” 菊田立即赞赏道。 在中国的帝王之术里,很讲究制衡之道,因此菊田对于杨啸的这一解释,不仅挑不出毛病来,反而非常认可。 而且,在菊田看来,华安协会的概念刚提出来,杨啸就能想到制衡这一点,这说明他对此事很上心。 这也是菊田乐于见到的。 于是他笑着问道:“你想怎么打压他?” 杨啸窃喜。 菊田这句话一出,就说明他已经上道了,那接下来就可以趁热打铁了。 于是他顺势说道:“还是那句话,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来削弱他,不过接下来这件事,可能需要劳烦田先生出马。” “哦,什么事?” 菊田的兴致又来了。 他发现,他对杨啸还真没看走眼,这就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脑袋特别好使,稍稍一转动,就有人会倒霉。 这样的聪明劲,对于即将成立的华安协会绝对是一件大好事,他相信有杨啸在,华安协会就一定能掌控在自己手中,成为自己手中的重要工具。 “下一步,我想把旭日会所从袁卫东手里拿回来。” 杨啸早已有所准备,他立即就抛出了自己的打算。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此事只能徐徐图之的,可现在不同了,既然菊田想让自己卖命去弄华安协会,那趁机让他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旭日会所?那不是袁卫东的产业吗?为啥说那回来?” 菊田不解地问道。 因为他来天津的时间不长,因此并不清楚袁卫东和方同文之间的恩怨,那事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之久了,很多人差不多都忘了,根本就没人在菊田面前提起它。 “不,旭日会所原来叫同文会所,原本是属于方同文的产业。” 杨啸趁机讲起了方同文和袁卫东之间的恩怨。 菊田听了相当的惊讶。 他没想到,白云生给杨啸派来的方同文,竟然还有如此凄惨的过去。 他立即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方同文跟大岛将军竟然是旧交?” 意外又突然来了。 杨啸惊喜地问道:“田先生认识大岛直平先生?” “当然认识,大岛先生在日本国内早就升中将了,听说很快又会调来东北关东军。” 这绝对又是意外的惊喜。 连杨啸都没想到,自己用来吓唬袁卫东的一句话,竟然蒙对了。 惊喜还在后头。 菊田又说道:“既然牵扯到大岛将军,那这事就简单了,说吧,你拿个主意,我来配合你。” 这不仅是上道,还是主动揽事上身。 问题确实简单了。 如果有菊田出马,那袁卫东就成了任他拿捏的虱子,那会同文会所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杨啸立即就说起他的办法来。 他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由菊田出面,借大岛直平的名义去为方同文主持公道,这样一来就名正言顺了。 “行,就这么办,你想整他到什么程度?” 菊田不仅认可了他的方法,似乎还有准备巴结大岛直平的嫌疑,竟然有对袁卫东下狠手的想法。 这可不是杨啸所希望的。 如果真由菊田去主持公道,直接把袁卫东抓进去或者毙了的话,那袁卫东的那一摊子又乱了。 杨啸不希望乱,他还想着徐徐图之。 “先把同文会所收回来就可以了。” 杨啸向菊田解释起原因来。 “可以,等你从上海回来,我立即就替你去办妥此事。” 菊田痛快地答应了。 只不过,他又以杨啸去上海当成了条件,如此看来,他更为关心的还是烟土生意的事。 这是可以理解的。 对菊田来说,收回同文会所这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唯有尽快成立华安协会,配合华北五省自治计划的推行,才是头等大事。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在又闲谈了一些别的事之后,杨啸向菊田提出告辞,准备回新明赌场。 他已经有些归心似箭了。 对他来说,今天和菊田的会面,原本只是为了谈烟土生意这事的,但他没想到,此事竟然会牵扯出华安协会这样的大事。 这绝对是事关重大的头等大事,一旦操控不好的话,整个天津青帮的人都会沦为日本人的工具,被反用来对付中国人,如果那样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因此,杨啸必须立即将此事汇报给军统,由军统上层来定夺并准备相应的对策。 这样的事,杨啸自己绝对做不了主。 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还有,按菊田的意思,他必须尽快启动上海之行,去搞定烟土货源之事了,此事他也得向军统报备,说不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还需要戴老板伸出援手。 说实在的,他对自己能否搞定杜月笙并没多大的信心。 正因为如此,他又得赶回办公室去密写情报。 可他刚一回到新明大院,景成春就迎了上来:“老板,我想跟你谈谈,好好谈谈!” 景成春一脸严肃的样子。 杨啸又一次确定:这家伙今天确实有点不对劲! 第166章 又一难题 景成春最近确实有情绪,他的情绪来自于即将启动的烟土生意。 作为习武之人,作为义和团成员的后人,景成春对大烟其实是非常反感的,之前他给林丙申当保镖,那是迫于养家糊口的无奈。 也因为这种无奈,他在给家里写信时,一直只是说自己是在给人当保镖,并没有提是给烟土贩子当保镖,他怕那样会被父亲骂,怕被人说丢老祖宗的脸。 来杨啸这边后,他原本以为是给国民政府来效力当卧底、对付日本人,自己也算是脸上有关,以后回家也能挺直腰杆了,谁知绕来绕去,竟然又跟大烟沾上了边,而且还是性质更为严重的武装押运烟土,这让他怎么想得通? 如果只是他自己想不通也就罢了,可问题是他现在老家来人了。 老家那些人一来,就问他来天津准备大干什么,这让他如何回答?难不成跟他们说是押运大烟? 如果真那么回答的话,那不炸窝才怪! 要知道,这些无条件相信他来天津之人,大多都是当年义和团后人之子,对大烟还有日本人和他一样痛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他们说这是在给国民政府当卧底? 那样也不行。 要知道,杨啸可是严令过他,关于军统的身份对谁都不可透露,连老婆都不行! 因此,这两天景成春一直在为此事犯愁,心事重重的他,很想找个机会跟杨啸好好谈谈,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因此杨啸现在一回来,他就把他给堵住了。 “老板,你说这事咋办吧?你让我怎么跟他们去说?” 在杨啸的办公室里,当景成春吐完槽之后,气鼓鼓地把难题丢给了杨啸。 杨啸又遇到难题了。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解决。 他知道,如果景成春老家来的这十几号人都是正义之士的话,确实很难接受押运烟土、给日本人效命这一表面事实,而且,这些人可是抱团来的,只要有一人炸毛,就立即会群体炸窝。 那怎么办? 正如景成春所考虑的那样,告诉他们实情,透露军统的身份绝对是不行的,如果知道的人多了,那他的潜伏也就失去了意义,迟早会出大问题。 正当他也为此感到头疼时,景成春又气鼓鼓地开口了:“实在不行,我就自掏一点路费,打发他们回去吧。” 那怎么行? 杨啸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他马上就要大干一场了,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而且,他还指望着将这批人培养成自己的核心战队,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批干将从自己手中溜走? “那不行!” 杨啸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 紧接着,他又出言安抚道:“你先别着急,这是交给我来处理,我保证妥善解决。” 有了他这句话,景成春总算又消停了下来。 可杨啸却还是眉头紧锁。 为了稳住景成春,他大话已经说出来了,可具体怎样才能妥善解决他心里还是茫无头绪。 “他们人呢?” 无奈之下,杨啸只能暂时先将这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先搁置,准备先去见见这批人再说。 这是必须的。 他父亲从小就教育过他,说要想让手下人忠心的话,除了该有的规矩得有之外,还得善待他们,否则下面的人就容易起二心,反而得不偿失。 杨啸其实早就应该去见见这些人了,只是因为上午开会和见菊田耽搁了,这才拖到现在,如果不是景成春在等他,他差点还把这事给忘了。 唉,万事开头难,一大堆事情堆到一起,都快把他弄得头昏脑涨了。 “暂时安排在北门那边的一家小旅馆里。” 景成春回道。 在这个通讯极其不发达的年代,景成春无法准确预知老家那些人啥时候到,因此当这批人昨天找到他时,碰巧是周末,他就只能自己先在家附近找了个地方临时把他们安顿下来。 杨啸又问道:“一共来了多少个,大概什么个情况?” “一共十五个,二十来岁的青壮年居多,小的才十七八岁,大的三十左右,全都是从小习武之人,功夫应该都还过得去。” 景成春实实在在地回道。 当时他按杨啸的要求写信回家时,提的就是这样的要求,因为他知道杨啸要的就是敢打敢拼的青壮男子。 “品性怎么样?好不好带?” 杨啸又问道。 “品性肯定没问题,你要知道,我们老家那边的习武之人,基本上都是义和团的后人,因此一个个品行都很正的,也很讲义气。” 景成春先肯定了老家来人的品性。 可紧接着,他却饶了饶头,有点尴尬地说道:“不过你也知道,但凡是习武之人,脾气都是有点爆的,因此这帮家伙一弄不好,就会变成刺头。” 杨啸这下又犯难了。 品性好,讲义气,身手了得,这些都是他想要的,可若是人品太正、脾气又爆的话,一变成刺头那就不好侍候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去说服他们帮自己干烟土生意。 很可能有点难。 “走,叫上方同文,先去看看他们,找个地方把他们安顿下来再说。” 杨啸做出了临时的决定。 在暂时没法妥善解决办法之前,先把这些人好好安顿下来是必要的,只有先把他们稳住了,才有机会想办法慢慢去做工作。 和方同文汇合后,三人快速往北门大街方向走去。 在路上,景成春又跟杨啸讲起了这些人的习性。 “老板,我们那边的人最讲究的就是‘道’和‘义’两个字,你要是能让他们认你、服你了,那别说是打打杀杀,你就算让他们上战场拼命,他们也不带含糊的,每一个会是怂包。”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人得正,干的事也得正,才有可能让他们真正服了,若是你人不正,干的又是作奸犯科之事的话,那你得小心他们窝里反,反过来跟你过不去。” 这下杨啸更加犯难了。 若他是袁宝山,那他绝对有信心让这帮人认他、服他,可他现在是杨啸,干的又是赌和毒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生意,还跟日本人往来密切,这让他如何来让这帮人信服? 一帮有能力的刺头! 杨啸想想就头疼。 第167章 果然不是善茬 就在此时,北门大街外的一家小旅馆里,一间不大的房间里,此时正杂乱无序地挤着近十号人,大家正在热闹地闲聊着。 这些就是景成春的老家来人。 因为来得比较仓促,这些人被景成春安置在了五个房间里,现在除了少数几个还在睡回笼觉的之外,其他的都集中到了这一个房间内。 出门在外,又人生地不熟的,大家就只能以闲聊来打发时间。 “全哥,这都快中午了,你说春哥怎么还没来?” “急啥,春哥不是说过了,他要先去公司把老板找上,然后来安顿咱们吗?” 回话的是一位年近三十的壮年男子,名叫景成全,是景成春的堂弟。 因为景成全年龄相对较大,平时在老家那一带有比较有威信,因此这帮人一出远门,大家基本上就听景成全的。 “全哥,你说春哥这老板到底是干啥的啊?我咋觉得神秘兮兮的呢?” 又一人朝景成春问起话来。 这已经是今天的老话题了。 在景成春的信里,他只是说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待遇高,又有奔头,让老家多来些身手好的年轻人。 可到了这里后,大家一问他到底是啥工作,景成春却是支支吾吾的,这让大家怎能安心? 出门在外,苦不苦倒是次要的,但工作得先落实,这样大家才呆得踏实。 “哎,你们说,春哥干的会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来之前我可是听说,天津这地方大是大,可是乱得很,什么流氓啊、地痞啊多如牛毛,还有就是日本人也多,一个个都坏得很。” 又一人担心地问道。 景成全立即就呵斥道:“别胡说,春哥什么人品你们还不知道?真要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话,他还能拉大家下水不成?” …… 围绕这个话题,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可讨论来讨论去,大家还是在担心景成春会把大家带沟里去。 不得已之下,景成全又只好说道:“大家放心,一会等春哥来了,我帮大家问个明白。” 这就是景成春头疼的原因。 因为没法告诉大家是干什么的,他不得不含糊其辞,可这反倒让大家起了疑心,弄得他不得不去找杨啸求援。 这帮人可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现在,当他再来到旅馆门口后,又好意提醒杨啸:“老板,这些家伙真是刺头哦,你可得小心点应对。” 杨啸站定了下来。 一群随时有可能炸窝的刺头! 在没做好充分的准备的情况下,他还真是有点犯怵。 想了想,他吩咐方同文道:“方经理,你去附近订个好点的饭店,咱们先为兄弟们接接风。” 因为犯怵,他决定换个地方来见这帮人。 要论见人最为合适的地方,当然还是在饭桌上,而且,现在又已近中午时分,他这个老板请大家吃顿好的为大家接风也是应该的。 一听说杨啸要为大家接风,景成春原本愁眉不展的脸色立即就舒展了一些。 不管事情能不能解决,最起码杨啸这态度是很让他满意的,这样一来,他在老家人面前也算是有面子了。 江湖行走,讲的就是个面子。 于是他指了指右前方,提醒道:“老板,那边就有家翔云楼,在北门这一带挺有名的。” “行,那就去翔云楼,我跟方经理先过去,你上去带他们过来。” 杨啸立即就顺水推舟。 眼前这小旅馆确实不是适合见人的地方,而且还是一次性见这么多人。 三人有分头行动。 片刻之后,十来个精壮的青壮男子被带到了翔云楼,进入了杨啸所在的大包间。 “杨老板好。” 在景成春的引荐之下,大家纷纷上来跟杨啸杨啸见礼。 杨啸边回应便打量起这帮人来。 这些人,确实一个个都是精壮之人,而且大多是以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为主,只有三两个年近三十,看起来正是当打之年。 看身材,看精气神,杨啸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从小习武、功底很扎实的人,如果再好好训练一下的话,理应能替他独挡一面。 杨啸一看就喜欢上了。 最让他喜欢的是,看他们在他面前稍显稚嫩、拘谨的模样,杨啸就知道,这都还是一些没见过世面、本性还很质朴的人。 质朴的人好管理、好调教,用起来应该不容易起二心。 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如果来人一个个都是有着太多花花肠子的老江湖、老油条,那杨啸就未必敢放心使用了,因为那样的人做事很容易阳奉阴违、见利忘义。 不过杨啸也知道,这帮人也绝非善茬,这一点,看他们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他们看起来确实质朴、拘谨,但言行之间却并不显懦弱,眼神既清澈但又自信,一看就知道是本分但又不怕事的人。 这样的人,想要得到他们的尊重不难,但若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却不容易。 可杨啸却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信服。 要知道,现在急缺人手的他,可是迫切希望能有一帮既本事过硬,又靠谱的人来打造他的核心班底,如果这些人不能归心的话,怎么能叫靠谱? 既然如此,那就得想点办法来笼络人心了。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杨啸开口。 刚刚引荐完,景成全就站了起来,对杨啸说:“杨老板,幸会幸会,听春哥说,您是有本事的人,也是干大事的人,冲着春哥的这番话,所以我们这帮兄弟大老远的跑过来了,不知杨老板对我们有何安排。” 杨啸一听就知道,这是要跟自己谈条件了。 果然不是善茬。 条件不是不可以谈的,就看谈不谈得拢。 杨啸立即就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说。” “要不先谈谈待遇?” 景成全试探性地问道。 正如景成春所说的,别看这个年代的河北沧州民风还算淳朴,但这些义和团的后人们还真不是太好糊弄的。 早在小旅馆时,大家就一致推举景成全来当大家的领头羊,在见到大老板时来代表大家来谈谈条件。 这是可以理解的。 大家之所以大老远的跑来天津冒险,除了对景成春的信任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奔着待遇来的,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有份好的收入,能养家糊口才是最重要的。 杨啸立即就展露出了笑容。 谈待遇? 就怕你们不谈。 如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他还真愿意花那个钱,作为未来的烟土大王,养人这点小钱他还真没太放在眼里。 “关于待遇,我看这样吧,每人每个月暂时先给三十个大洋,至于以后,就看每个人的能力和本事,本事好的,表现出色的,额外还有奖金。你看这个待遇如何?” 杨啸直接报出了一个让景成全很感惊讶的数字:月薪30个大洋。 三十个大洋是什么样的概念? 在这个年代,一个大洋可以买猪肉6-7斤,可以买大米约20斤。 在这个年代,一个黄包车夫每个月的收入大概是十来个大洋,一个佣人每个月的收入大概是十个大洋左右,一个每天工作12小时的工人,月薪大概是15个大洋。 也就是说,月薪30个大洋,足以让在座的人很滋润地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听到这个数字,景成全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早就在堂哥景成春的信里得知,给大家介绍的是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可他还是没想到待遇竟然这么好。 刚一来就给30个大洋,还不包括奖金。 那要是包括奖金的话,那得有多少? 他算了算,如果按照这个待遇的话,大家只要省着点,在这里干上两三个月,就能回老家买上一亩地,干上半年,就能在家里建上一座大房子,娶上一门好媳妇。 这也太大方了一点吧? 这会不会真是打算让大伙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景成全忍不住想起了之前某位同乡所说的话。 于是他立即机警地问道:“杨老板,能冒昧地问一句,你打算让咱们去干啥吗?” 杨啸暗叫了一声糟糕。 看着大家期待自己答案的眼神,他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这薪水似乎给得过于大方了一点。 想想也是,自己一个军统的王牌新人,一个月的薪水也就区区三十个大洋,相比之下,自己的出手确实大方了一点。 可问题是,接下来这帮人要去做的事,未必比自己所做的要轻松多少把? 他们可是要给自己去搏命的! 说实在的,如果给太少了的话,杨啸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那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正当杨啸沉默时,景成全又开口了:“杨老板,咱们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要是让咱们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话,那你给再多的钱咱们也不干。” 他这一出声,其他人也开始纷纷响应: “是啊,钱给得再多,为非作歹的事咱可不干。” “这绝对不能干,这要是干了,怎么回家见父老乡亲啊?” “杨老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先把话说明了,这饭咱才吃得安心。” ……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起哄,杨啸忍不住一声叹息。 唉,果然是刺头。 如果不能好好安抚的话,这队伍真不好带啊! 可问题是该怎么安抚呢? 跟他们说实话,说是准备干烟土买卖? 他相信,只要他这话一出口,这帮人保证会立即群起而攻之,然后弃他而去。 那怎么办呢? 第168章 突如其来的灵感 杨啸虽然年轻,但作为一个大型杂货店老板的儿子,他这一世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的。 他见过老实本分的,也见过贪婪、爱占小便宜的,但一群嫌钱多的凑在一起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只能感慨,景成春老家那地方的民风真好。 可光是感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接下来,他还是得想办法把这帮人安抚下来才行。 杨啸身上有一种特质,那就是越挫越勇,越是碰上难以应付的局面,他就越是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于是他开口了:“实不相瞒,我现在开的是一家赌场。”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先透露部分信息,来试探这帮人的反应。 景成全立即就愣住了。 开赌场的! 这到底算不算为非作歹或者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要知道,他可是答应过大家,为了防止堂兄景成春把大伙带沟里去,他可是要帮忙问个明白的,可现在他却有点拿不准了。 从字面上看,吃喝嫖赌抽,但凡沾上这几个字的,都算不上正当行业,但在如今这个世道,赌是一件大家习以为常的事,赌馆也是随处可见,如果只是在里面做做事,倒也算不上是为非作歹,除非这赌场还干一些无良的勾当。 他决定帮大家问个清楚。 “杨老板,那你的意思是让大家来帮你看场子?” 杨啸点了点头。 这也不算是欺骗,实在不行,不让这帮人去押运烟土,让他们在赌场看场子也是可以的。 景成全又问道:“那你干不干逼良为娼的事?” 杨啸立即摇了摇头。 “那放高利贷上门逼债的事呢?” 杨啸又摇了摇头。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去干那样的事? 这下景成全稍稍放心了,在他看来,如果只是在赌场看看场子,帮忙维持一下秩序,防止流氓地痞捣乱的话,这种事大家还是可以干的。 毕竟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对付几个流氓地痞完全没问题。 于是他立即说道:“那行,这事就这么定,咱们干。” 大家都是有家有口之人,都得赚钱养家,或者赚钱娶媳妇,不能嫌钱多,景成春帮大家做这个主了。 杨啸稍稍松了一口气。 经这么一说,这帮人应该算是暂时稳住了,但他也知道,这绝非长久之计,要不了多久,等自己的烟土生意正式启动后,又瞒不住了,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这帮人又会炸窝。 还是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 可杨啸现在确实想不出良策。 就在这时,景成全又开口了:“杨老板,还有一件事情我也想问一下,我们这么多人,总是住旅店也不是办法,我想知道我们这吃住问题您怎么安排?” 接着,他又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您安排人给我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费用我们自己来出?” 这确实也算个事。 不过很明显,因为杨啸给的待遇不错,景成全也不好意思再让杨啸来负责这笔费用。 这帮人倒也不算是太贪! 杨啸对他们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如果这些是贪得无厌之人,那也是不值得信赖和重用的,现在看来,在这点上倒不需要太过于担心。 不过杨啸却不在意这点小钱。 对他来说,既然他打算把这帮人当核心队伍来培养,那他自然就不会对他们小气,而且,为将来行动方便考虑,他也不希望这帮人分散居住。 于是他扭头对方同文说:“方经理,等吃完饭后,你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把兄弟们集中安顿下来,然后再找几个佣人,帮他们做做饭、搞搞卫生之类的。” 他干脆再大方一点,又补充道:“地方要大一点,一切用具也置办齐全,让兄弟们住得舒服一点,不要怕花钱。” 这是笼络人心之术,杨啸早已深受他父亲的言传身教。 方同文立即就问道:“杨爷,你看方家大院行不?” 杨啸愣了一下。 又是方家大院! 他心想,这方同文倒是铁了心要跟自己了,又一次准备把方家大院贡献出来。 早在前些天,方同文就同杨啸提过,说要把方家大家送给他用,但被杨啸拒绝了。 他倒不是嫌那里死过人,而是嫌那里太大了,他一个人住不过来。 杨啸跟着方同文去看过,那地方确实大,而且还是位于寸土寸金的日租界华人富商区。 因为是最早入住日租界的一批,方家在那里弄了一个占地很大的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里面足足有几十间房。 在方家出事后,方同文因为伤心,自己也搬了出来,让方家大院空置了,不过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一直有安排人把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确实是个好地方。 那么大一个地方,别说住下眼前这十来人,就算再来几十人也安顿得下,而且,方家大院在日租界都算是豪宅了,在整个天津都未必能找到比那更好的地方。 杨啸有点想领方同文这个意了。 随着他赌行和烟土行生意的启动,他手下的人会越来越多,他确实需要一个地方来当据点了。 那就这么定了,杨啸直接同方同文说道:“那你安排一下吧。” 杨啸终于收下了这份大人情。 不过杨啸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有资格领这份情了,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帮方同文把同文会所给要回来。 那基本上已经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杨啸相信,有菊田出马的话,袁卫东应该没有反抗之力。 要不要现在把这个好消息反馈给他? 因为一回新明赌场就被景成春给堵住了,他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跟方同文说此事。 但他立即又忍住了。 在场可是坐着十几位刺头,要是被这些刺头知道他还跟日本人关系密切,那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杨啸知道,如果不把这帮人的思想工作彻底做通的话,迟早还是会出大问题。 可这思想工作该怎么做呢? 杨啸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合适的法子来解决这一难题。 唉,要是李广文在就好了。 杨啸又感慨地想。 确实,论做思想工作的水平,还是李广文高,当时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小心提防,连自己都差点被他洗脑了! 那水平实在是太牛了! 对啊,这事为啥不找李广文来帮忙呢? 杨啸的灵感又来了。 第169章 又见李广文 连杨啸自己都感到奇怪,当自己碰上这样的麻烦事时,为啥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李广文这个敌对阵容之人。 莫非是自己的思想出问题了? 这是一个让杨啸很感恐怖的结论,他立即就细细琢磨起来。 应该不是。 在一开始碰上这个难题时,他其实早已下意识想过谁能帮到他,但其他人立即就被他排除了。 先被排除的是吴启民这位顶头上司。 先不说吴启民做思想工作的水平能不能得到杨啸的认可,光是其心术不正这一点,就足以让杨啸不考虑他。 指望一个想靠烟土生意来发财的人来给这帮人做思想工作? 那是笑话。 接下来被排除的是菊田。 杨啸相信,菊田做思想工作的水平应该是够的,但其日本人的身份,就足以让杨啸不考虑他。 一个日本人来给这帮人做思想工作? 这帮人不直接炸窝才怪。 接下来被排除的是白武洲。 白武洲做思想工作的水平应该也是不错的,但杨啸担心一个真正的狗汉奸会把自己这只未来的核心战队带沟里去,因此也排除了他。 白云生就更是不用说了,那可是杨啸的师父,杨啸不觉得自己请得动他来帮自己做思想工作。 如此一来,他的五大顾问之中,就剩下一个李广文能帮到他了,可因为李广文是敌对阵容之人,因此杨啸一开始压根就不想找他来帮自己。 直到现在,当杨啸实在是找不到可帮之人时,才最终想起他,不过话说回来,杨啸对李广文做思想工作的水平是真心服气的。 那就找他了! 在理清头绪后,杨啸松了一口气,并下定决心找李广文帮忙。 虽说李广文是敌对阵容之人,但杨啸确信他应该能帮到自己,而且只要自己做好防范工作,那就应该不会出幺蛾子。 说干就干,杨啸立即起身在酒楼找了个电话,又给李广文拨了过去。 他运气还不错,因为是中午时分,李广文正好在家。 杨啸不客气了,直接了当地说道:“一会有空没?有空的话去昨天那家茶楼等我,有重要事情找你。” 因为是自己养的鱼,杨啸在李广文面前还真是不客气,他表面上话说得很客气,可实际上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对方。 在得到李广文的确切答复后,杨啸回了席间,开始和大家吃喝起来。 “大家慢慢喝个痛快,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在象征性地跟大家喝了一会之后,杨啸起身告辞。 他得去见李广文,以一劳永逸地来解决这帮刺头的问题。 他一起身,方同文自然也跟着起来了,有他俩这不太熟的人在,那帮人喝得还有点拘谨,不如留下景成春好好陪他们喝个痛快。 十来分钟之后,杨啸又一次出现在了那家名叫富春来的小茶楼。 在那里,李广文已经等了他好一会了。 “小杨兄弟,这么急着找我又有何事?” 一见到杨啸,李广文就直接了当地问了起来,看他这样子,似乎对这次见面又感到有些突兀。 其实突兀是正常的。 当李广文接到杨啸电话时,他就颇感奇怪:两人不是前一天晚上刚分开吗?他怎么又找上自己了?前一天晚上不是刚爆了那么多猛料吗?怎么又说又重要事找? 奇怪归奇怪,可因为杨啸的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因此李广文在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来到了茶楼等杨啸。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啊?” 在见到李广文之后,杨啸反倒没那么急了。 他还在琢磨一件事情,那就是要不要把日本人准备成立华安协会的事告诉李广文。 要知道,他可是打着有重要事情的名义把李广文给骗出来的,如果不爆点猛料的话,那下次就没那么好骗了。 可这事也让他犯难。 打内心来说,他其实是很想把这事告诉李广文的。 道理很简单,自1931年日本入侵东三省以来,社会各界包括共产党都在呼吁国民政府停止内战、全力抗日,对于这一主张,杨啸其实是很赞同的。 连景成春都因为不愿意中国人打中国人而当逃兵,他哪还会希望国共两党拼个你死我活?只是杨啸不敢把这种态度表达出来而已。 共同抗日才是王道! 杨啸知道,一旦日本人真把华安协会给折腾起来了,并且还运作良好的话,受祸害的必定是中国人,国家和民族在未来因此而受的损失不知会有多大。 因此,杨啸其实是很愿意拉着共产党一起来破坏此事的。 在群众运动方面,共产党可是比国民党要擅长得多,有了他们参与,就能让更多人知道此事,就会有更多人参与进来破坏此事。 可杨啸也有为难之处。 在日本人打算成立华安协会这一计划上,杨啸手里的消息绝对称得上是独家情报,他相信此事除了他之外,应该还没有第二个中国人知道。 这样的独家情报,他连军统那边都还没来得及汇报,就先透露给李广文,这样真的好吗? 而且他还担心一点,要是共产党得知这一情报后,立即就将此事通过报纸捅了出来,那岂不是会把他给暴露出来了? 这样不行! 于是他立即又说道:“我原本是有个重要情报想告诉你的,但我现在决定,等过段时间再说。” 这就是杨啸现在的决定。 他觉得,等华安协会的事开始浮出水面后,他再把此事捅给李广文也还来得及,毕竟此事的推进掌控在他手里,他完全可以来把握向李广文爆料的时间和度。 李广文差点又被气哭。 为了见杨啸,他特意托同事请了下午的假跑出来,结果这家伙到了以后,又说不爆料了,这不是在玩他吗? “小杨兄弟,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一点?” 李广文直接抗议起来。 “不厚道又怎么啦?你可以跟我翻脸,跟我绝交啊。” 听到杨啸的这一句,李广文真的要被气哭了。 见过赖的,没见过这么赖的。 可问题是,他明明知道杨啸现在很赖,但他却拿他没招。 不行,真得想点办法对付一下这家伙才行,否则这样下去的话,实在是太被动了! 李广文又一次冒出了安插眼线去杨啸那边的念头。 他敏感地意识到,这家伙身上真的很有可能又会有大事发生。 第170章 又一番试探 杨啸发现,自己一和李广文在一起,心情立即就会变得轻松很多,好像身上所有的压力、情绪都会烟消云散。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自己喜欢这种掌控自如的感觉?还是李广文此人值得信赖? 杨啸觉得两者都有。 抛开敌对阵容这点不说的话,他其实还蛮喜欢李广文这个人的,其才华让他钦佩,其性格让他喜欢,其人品让其信赖…… 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立场问题,他还挺喜欢和这种人做朋友的。 “你别急,我之所以现在不告诉你,是因为时机不合适,等时机合适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因为欣赏,他暂时收起了玩弄之心,开始出言安抚。 “为什么说时机不合适?” 李广文追问道。 “这可是独家情报,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的话,那你要不要立即给你们上级汇报?一汇报,就岂不是把我给暴露了?不汇报的话,延误军情怎么办?” “所以啊,我觉得还是晚点再告诉你好,免得让你左右为难。” 杨啸理所当然地回道。 听起来,他似乎在为李广文着想。 李广文立即说道:“你放心,你先告诉我,我会向组织说明情况,尽量不让日本人怀疑到你。”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尽量将重要情报第一时间掌握在手。 “切,难不成你是共党的大人物,你能说了算?” 杨啸开始试探李广文的职位。 既然是自己养的鱼,他当然得把鱼的习性摸清楚,好对症下饵。 李广文一时语塞。 杨啸这话算是说中他身份的尴尬之处了。 因为党在天津的组织已被连根拔起,因此他被临时派过来打前站,具体的职务并没有明确,他也不知道,等这边的组织重新建立起来后,自己会在天津市委担任职务还是会安排到北方局。 而且他也知道,按照党的纪律,重要消息一旦报上去,下一步有什么安排确实不是他能干涉的,他顶多只有建议权。 “这么说来,这一事情不算紧急?” 他又试探性地问道。 李广文这么一问,杨啸就有点失望了。 竟然没试探出来! 这家伙口风太紧了一点吧? 不过他也不心急,立即就回道:“嗯,重要但不紧急。” 试探是相互的,杨啸想试探李广文的职务,李广文却想试探他的情报。 因为不能放任重要情报被延误,李广文又开口试探:“能不能说说看,是关于哪方面的?” “应该是跟华北五省自治计划有关联的吧。” 杨啸又挤出了一点牙膏。 只要不透露具体的内容,一些无关精要的信息他倒不吝啬。 “那还不紧急?” 李广文惊叫道。 如果是关于别的方面的情报,他也许就按捺住性子慢慢等了,可一听说此情报竟然跟华北五省自治有关,这让他怎能按捺得住? 要知道,一旦日本人的华北五省自治计划实施成功,华北就会变成第二个东北,沦为日本人的盘中餐。 这是共产党绝不希望看到的。 因此在近期,党在华北的所有地下党组织,都收到了一个重要指示,那就是全力收集与华北五省自治计划相关的情报,并尽量破坏此计划的实施。 正因为如此,李广文实在是按捺不住。 “急什么,这事是由我来负责推动的,难不成我还不知道此事急不急?” 杨啸立即就呵斥道。 不过他这一呵斥倒是给李广文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听说此事是由杨啸推进的,李广文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家伙虽然冥顽不化,很不好对付,但在大是大非上似乎还没到糊涂透顶的地步。 关于这一点,今天一有新情况,他立即就能想到来找自己就是证明。 总的说来,这家伙应该还是可以挽救的,而现在他之所以不说,可能确实是有顾虑。 在吃到定心丸后,李广文终于不那么急了。 他不急于直接从杨啸那里获得此情报,但让他立即就此放弃,那他也不甘心。 李广文决定换个角度去试探。 于是他立即又问道:“你今天又见过菊田了?” 因为换了角度,这个问题对杨啸来说稍稍有些跳跃,因此杨啸楞了一下。 这家伙鼻子还挺灵敏的! 杨啸暗暗赞了一声。 确实,能从一堆杂乱无序的信息里推断出接近于事实的真相,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本事,也是智慧的表现。 那就陪他玩玩,看看他还能推断出什么来。 杨啸玩心又起了,立即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嗯,见过了。” “他又给你派任务了?” “嗯,让我正式启动烟土生意,这几天我可能得跑一趟上海。” 杨啸继续陪李广文玩。 反正这些事他也没打算隐瞒李广文,因此他干脆主动爆了出来。 “去上海?去找杜月笙,准备搞定烟土货源的事?” “没错。” 杨啸又有点佩服李广文了。 他发现,这家伙的推断能力还真是不赖,思维非常清晰。 “我知道了,你所说的重要情报,一定跟烟土生意有关,而菊田之所以把烟土生意交给你,一定是打算通过烟土生意来推动某一件重要事情,而你,就是他手中布下的一颗重要棋子。” 杨啸立即就傻眼了。 他没想到,李广文的推断能力竟然厉害到这个程度,短短的几句话,他竟然真推断出了无限接近于真相的结论。 这样的本事,连杨啸都自愧不如。 “猜对了,但具体的内容我暂时还是不会告诉你。” 杨啸直接向李广文竖起了大拇指,但与此同时,他却把路给堵住了,不再给李广文继续试探的机会。 继续让李广文试探下去的话,说不定真会被他把真相套出来。 杨啸有点怕怕了。 而且,他也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来找李广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解决那帮刺头的问题! 该让李广文出点力了。 于是他立即又说道:“你真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正在懊恼中的李广文立即就问了起来。 “发挥你的特长,帮我去做一帮刺头的思想工作。” 第171章 激辩 说服一群有良知的中国人跟着他去做烟土生意? 李广文没想到,杨啸竟然会跟自己提出一个这样的要求。 “荒唐!” 他立即就呵斥道。 这下杨啸不乐意了,他反问道:“我怎么荒唐啦?” “怎么就不荒唐啦?你这么做,跟逼良为娼没啥区别。” 作为一个有修养的人,通常来说,李广文很少给别人贴标签的,但这次他真的忍不住了。 “给我一个理由。” 杨啸的脸拉了下来。 被人贴标签终归是一件很不爽的事,被自己养的鱼贴不好的标签就更是让他不爽。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连你自己都对烟土生意极其反感,你又凭什么强迫他们去做这种他们不情愿去做的事?” 李广文给出了他的理由。 又是引经据典。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几个字的出现,让杨啸一时又找不到理由去反驳,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了。 是的,换做自己是那帮刺头中的一位,被人蒙骗着去干这种让良心不安之事的话,同样也会极其愤怒。 那怎么办? 因为有着不能说出来的秘密,杨啸无法直接去反驳李广文,但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他又不能轻易去放弃这一想法,因此,他只能尝试去诡辩。 “是的,我原本是对这门生意极其反感,但你告诉我,要懂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那凭什么我能牺牲小我,他们就不能?” 他直接把责任推到了李广文头上。 这差点就难倒李广文了,但李广文是个逻辑非常清晰的人,他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漏洞。 “你之所以愿意牺牲小我,是因为你原本就有私心。” “什么私心?” “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想借此机会来壮大自己的实力,以图达到复仇的目的,因为这一不良动机,你其实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伟大。” 杨啸一时又语塞。 他觉得自己好冤。 我这杨啸是假的好吧?我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之所以顶着汉奸的骂名去接受这一任务,完全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好吧! 在这个时候,他却是有苦说不出来,这种感觉让他很憋屈。 见他这副模样,李广文有点心软了,又说道:“就算你有觉悟,那你也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能有你这样的觉悟,这种事,只能采取自愿的原则,不能去强迫任何人。” 他的语气明显软了很多。 李广文之所以软,是因为他觉得杨啸这么做虽然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嫌疑,但他确实良知未泯。 一旦遇上让其感觉不安的事,就立即来找他,就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不能扼杀杨啸的这点良知,所以立即又出言来安抚。 这下杨啸又有话说了,他问道:“如果换做你是我,假如这事发生在你们内部,你会怎么做?” 李广文愣了一下。 他有点不明白杨啸为啥要这样假设,但他还是如实回道:“换做是我,我会先给大家做思想工作,然后采取自愿报名的原则,不会强迫每个人都去接受这样的任务。” “有这么好?” 杨啸难以置信地问道。 在他所接受的教育里,国民党一直强调的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因此在军统,一旦碰上类似的任务,上头是不会顾及下面人的感受的,只会以命令的形势强压下来。 杨啸不信,竟然会比国民党更人性化。 李广文回道:“当然,我们人干革命,讲的是自愿、自觉的原则,从不强人所难。” 杨啸又沉默了。 从李广文坦荡的眼神来看,杨啸看不出有虚假、冠冕堂皇的成分,如此说来,他说的是真的? 这又有点颠覆了杨啸对的认知。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重新去认识一下人了。 这又是一个让杨啸感到恐惧的念头,他担心了解得越多,就会越受影响,长此以往的话,他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做出对不起党国的事。 不能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往下聊了! 于是他立即就说道:“那就这么办,你帮我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争取让他们自愿跟着我干这事。” 李广文:“……”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说了半天,结果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原点? 还有,你把自己当成了吗?竟然还让我去帮你做这样的思想工作? “不行,这事我真的帮不到你。” 李广文断然拒绝。 “这事如果你不帮我,那你以后都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情报。” 杨啸继续耍起了无赖。 这是逼不得已的事。 他发现,因为有难言之隐,在正儿八经讲道理这一方面,他是讲不过李广文的,但他又不想因此而放弃自己的任务,无奈之下,他只好耍起无赖来。 他这是吃定李广文了,谁让他有求于己呢? “你……” 李广文差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是的,因为指望从杨啸这里获得重要的情报,他确实被杨啸拿捏住了,可他又不想放弃党和自己的原则…… 这该如何是好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妥协:“我可以去试试,但我不能保证能做通每个人的思想工作。” 这是迫不得已的事。 李广文心想,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折中的办法。 如果他能趁此机会向这帮人宣传一下党的先进思想,提升一下这帮人的觉悟,把他们发展成自己人,那就能让他们忍辱负重了。 在这个年代,这种正义、有良知、有底线的中国人是难能可贵的,也很符合我党发展的条件。 “可以。” 杨啸答应了。 他也知道,自己跟李广文提这样的要求,确实有点勉为其难,因此他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但他立即又加了一句:“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不能在他们内部发展,否则的话,我就跟你绝交。” 李广文立即又傻眼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竟然又被杨啸识破了。 真是一个鬼精鬼精的家伙的家伙,实在是太难对付了一点! 李广文有点弄不明白,这家伙为啥一边在向自己靠近,另一边却视自己如豺狼虎豹,如此防范着自己。 真是个矛盾综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