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21世纪》 1 初见乔艺雨 几乎是每天晚上,躺到床上之后,真正睡着入梦之前,韩乐都会想象这样一幅场景——第二天一早,自己在闹钟声音中准时醒来,甚至更早,那会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空气中笼罩着淡淡的薄雾,自己穿着跑鞋和运动装,喘着粗气向前方奔跑,也许二十分钟、十分钟,甚至5分钟,总之,等自己跑到精疲力竭的时候,在周围找一家卖早餐的店,豆浆小笼包……那将是新一天的完美开始。 韩乐曾无数次的告诉过自己,要做到这点很简单,等闹钟下次响起,不管自己有多困,毫不犹豫的掀开被子,起床,万一一时没起得来……想到这里,他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又将闹钟的时间从上午6点改成五点半——这样自己将会拥有长达半个小时的犹豫和赖床时间。 …… 《C小调即兴幻想曲》,肖邦,它第一个重音几乎是韩乐每天产生意识之后,接收到的第一个信息,提醒着他新一天的开始,在这个重音之后会有一个一秒到两秒的短暂停顿,而在这个停顿之后,则将是一连串流水般的音符,如同一列由声音组成的纵队,韩乐没有让这支军队集结完毕,在它们还在整装待发时,他的手准确攫住了手机。 “似乎是闹钟响了……哦。” 当韩乐完全清醒的时候,他先是瞥了一眼窗户,很亮,他拿出手机,时间显示是9点43,1月1日,元旦,2013年——这不仅仅是新的一天,更是新的一年。 韩乐睁着眼睛,半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户,盯着那被完全合拢的窗帘上,不断被重复的蓝色五角花瓣,从左边往右数,一行14朵,从上往下数,一行16朵……当意识到这两个数字有些熟悉的时候,韩乐才记起自己曾做过这件事很多遍,而每次意识到自己数过很多遍之后,他又会觉得自己在浪费生命,然后就是无休止的,对自己的痛恨……这些行为和情绪就像一段被编码好了的程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重复执行一次。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盯着窗帘上的花纹发呆,直到一阵风将窗帘轻轻掀开,从缝隙间露出外面蓝灰色的天,韩乐这才有了起床的动作,再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10点。 洗完脸的时候,韩乐看了一眼那个镜子中的自己,似乎想对镜子中另一个自己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的出来——因为他知道不管现在对自己说什么,赌咒发誓,暗下决心……几天,几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之后的自己就会把这些话当作一个屁,回到他惯性的生活节奏上来。 在镜子面前又发了一会呆,韩乐回来了房间,打开电脑,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开网站,又一个接着一个的关上,肚子觉得饿的时候,就用开水就着散装奥利奥填满它,吃过饭之后则是游戏时间,从《英雄连》寸土必争,到《中世纪2》夺城灭国,再到《文明5》统一全球…… 肚子再次感到饥饿的时候,韩乐保存了游戏,一下午的游戏,让大脑被快感涨的满满的,闭上眼睛,脑袋里回忆出画面几乎都是游戏场景,韩乐半躺在椅子上,空洞洞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就好像它是自己的仇人,他就一直这样盯着它发呆,直到屏幕保护时间到了,跳了一下,屏幕所有的色彩和画面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漆黑,在这漆黑中,韩乐看到自己那张模糊暗淡的脸,和上午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清晰的自己相比,眼前的自己更像是一个躲在电脑里的鬼魂。 “人总是这样,今天希望决定明天,但又不希望被昨天所决定。”韩乐改了自己的QQ签名,但是没过两秒钟,他又长按着退格键将它删成一片空白,“空着吧”,他盯着自己QQ上这三个字,这三个字从大学之后就一直伴随自己到现在,以前韩乐觉得这三个字有种淡淡的文艺范,就是那种网上常见的,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其实什么也没说的P话,俗气点说,就是有种隐蔽的装B感,但是现在,他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人生的最佳注释。 如果自己现在就死,需要留点什么字在墓碑上,那这三个字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站起身正准备出门的时候,QQ弹出一条好友申请,韩乐看了一下内容,同意了对方的申请之后,站着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发了过去:“租房的事直接打我电话吧。” 对方的回答很快:“我没手机,这里不能说吗?” 韩乐不自觉看了一眼边上装着零食的那个塑料袋子,犹豫着晚饭时间是不是索性也省下来,这时候对方又说话了:“我想先问一下房租具体是多少……网站上说的是500到2000,价格上下幅度有点大……” 韩乐坐了回来,注意了一下对方的ID,“乔艺雨”,看起来像是个真名字,这个名字很快引起了他的联想,他紧接着注意到对方的性别,不出他的意料——女。 “这里已经住了两个,都是男的,你不介意吗?”韩乐记得自己在网上提到过这里的情况,不过还是回了这么一句,发出这句话之后,韩乐眼神朝窗外飘了飘,想着晚饭吃点什么好。 对方很久没有回答,就在韩乐几乎快失去耐心的时候,QQ闪烁了一下:“不介意。” “那价格的问题明天见面谈行吗?” “行。” “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都方便。” 韩乐笑了笑,还真是好说话啊,这年头,真是有套房子比什么都硬气,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刚刚6点出头。 “那明天上午六点怎么样?”韩乐有心逗逗对方。 “好,在哪?”对方的回答则让他有些惊讶,虽然魔都的房子比较难租,但似乎也没到这种程度吧。 约好了在小区公园见面之后,对方说她穿着一件红色上衣之后,韩乐拿着手机准备出门,看到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他过去敲了敲,谢永青直接回了一句:“晚饭我吃过了。” “不是吃晚饭。” 门开了,只穿着睡衣的谢永青就像一只回窟的兔子,正飞快的往被窝里钻:“那你还有什么事……别跟我说是找我玩游戏下棋啊……” “你现在就算求我跟你玩我也不想……这破水平我还没虐电脑爽……” “那你还能有什么事。” “有人联系我租房的事了,”韩乐笑着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盯着电脑屏幕没什么反应,又加了一句,“是个妹子,怎么,你应该不介意吧。” 谢永青来了精神:“介不介意得验过货再说,长得如何?” “QQ上聊了几句,约了明天见面。” 谢永青动作飞快:“QQ号码多少?我先预览一下。” “能不能顾及点形象,”韩乐损了一句,“我都看了,是个新号码,里面什么资料都没,明天一起去看不就知道了。” “你约的什么时候?中午?”谢永青和韩乐不一样,他白天除了吃饭很少有空。 “明天早上6点。” “……”谢永青瞥了他一眼,“你能起得来?除了拉肚子,我就没见你8点前起来过。” “不是你说的,”韩乐笑笑,“要给自己一点正向激励么。” 听完谢永青就乐了:“要不我把你领回实验室得了,再弄只母猩猩……” “我晚饭还没吃呢,”韩乐没和他纠缠,“明天你来不来。” “这还要说么,”谢永青故意笑的有点贱,“明天我叫你。” 谢永青和韩乐是高一的同桌,最初认识的时候两人都互相对对方没什么好印象,韩乐那时候迷上了电脑游戏,经常出入网吧,那时候学校老师一到周末,就满大街在网吧里找学生,韩乐一直作为这方面的反面典型,谢永青正好相反,属于专业级学霸,整个高中的成绩就没掉下过学校前20,属于重点培养人才。但处的时间久了,两人自然也找到了一些共同点,那时候霍金《时间简史》正好流行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关心宇宙了,当谢永青艰难借到一本,盯着一大堆术语似懂非懂的时候,却发现韩乐正捧着厚厚的一本《宇宙的琴弦》装着一个很大的,仅次于A的字母…… 也许正是因为科幻这个共同的爱好,两人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尽管上的不是一个大学,但偶然还是能在QQ上聊的翻天覆地,大二的时候,韩乐的父母出去旅游死于车祸,除了几十万赔偿款之外,还给他留下两套魔都的房子。毕业之后,一次聊天中韩乐偶尔听到正在读研的谢永青抱怨魔都的房子贵,正好这么大房子韩乐自己一个人住有时候都觉得慎得慌,索性就让他搬来一起。 从大学到现在,得益于房价的节节高攀,这两套房子一只都是韩乐的主要经济来源,上大学的时候两套都是租出去的,毕业之后其中一套就留着自住,不过韩乐总觉得空出一个房间有点浪费,还不如多出来一个人来赚点外快,于是两个月前在网上发了个招租广告,两个月来打电话的人不少,但真正合意的不多,用韩乐自己的话来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起码得瞧得顺眼才行——但韩乐自己也知道,他瞧得顺眼的人不多,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自己是个内向、抑郁,甚至有些接近自闭的人,韩乐非常有自知之明,从小到大,他总是尽量避免和其他人打交道,上学那会还好一点,好歹是集体生活,几个舍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能说几句,那时候韩乐也觉得自己还算是“正常人”,但是毕业之后,韩乐立刻就被生活打回了原形——他把自己关在家里,通宵达旦的游戏,比大学时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初的时间里,他还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对,只要经济条件允许(的确允许),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宅着过一辈子,但是近半年来,他开始察觉到自己心态的变化,特别是每天入睡之前,他会长时间的发呆,他试图改变这样的生活,但却又不知道朝什么方向改,怎么改,他在脑子里为自己畅想了无数种更理想的生活方式,但是往往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吃过晚饭回来,谢永青房间的灯还亮着,韩乐想去和他说点什么,但想想又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在电脑前坐下来,看到QQ上刚才和自己聊天的“乔艺雨”还在,又把刚刚看过一遍的空白资料再次确认了一遍,然后想着是不是该和对方聊点什么,但这个想法刚跳出来,随即又想这么做是不是太着痕迹了……终于,他还是什么都没做,而是打开了一部之前看了一大半的连续剧。 活该一辈子&*&%¥ 当韩乐觉得有些发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12点,躺在床上,韩乐拿出手机一边准备靠电子书辅助进入睡眠,一边感慨现代科技让人每一秒钟都不自觉被信息的海洋浸泡,突然间,他想起明天上午,哦,应该是今天上午的约定,他打开闹钟设置,闹钟设置显示是5.30,他正在想是不是需要提前一点以便让自己有更多的赖床时间来犹豫,但随即又打消了,他已经明白,哪怕现在的自己对明天上午那个起床的自己妥协再多,未来的自己也不会有丝毫领情。 …… 1月2日,凌晨5.14。 韩乐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知道自己提前醒了,想到昨天自己的担心,他有些哭笑不得——对自己做的承诺,自己可以当作一个屁,可是对别人做出的,却无论如何也得保证执行,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在潜意识中是对陌生人抱着恐惧心理的。 知道这个事实其实毫无意义,但韩乐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当闹钟响起的时候,隔壁也有了动静,不一会谢永青就来敲门:“起床了没?” “在穿衣服呢。”韩乐回答,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衣服。 空气冰凉,厚重的毛衣穿上之后,韩乐浑身都打了几个冷战,穿好衣服后,韩乐难得拉开窗帘,窗户外沿冻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客厅里谢永青在抱怨:“要是长得不咋地,我们可就亏大了。” 走出门的时候,小区里几乎看不见人,6点不到,天几乎都还是黑的,只在很远的地平线有一丝稍亮的白线,出门走了还没几分钟,韩乐就觉得寒气顺着裤腿不断往上爬,这让他下意识加快了步幅,谢永青笑他:“平常没见你走这么快过,迫不及待啊。” “我们跑跑步怎么样?”韩乐没搭茬,提议道。 “你闲的厉害就跑吧,我还要留着体力去实验室挨虐呢……这可是体力活,”谢永青慢慢在后面走,然后又说,“要是不漂亮就给个短信,我就去小吃店等你。” 韩乐记得自己念小学的时候,父亲还带着自己锻炼过一段时间长跑,印象中那时候的自己能够连续跑大半个小时才耗尽体力,即使进了大学,体育课上三千米自己也能勉强达标,可是现在,他才刚刚跑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开始喘不过气来,而他也无意坚持,于是就一个人慢慢往前走,不一会就到了约好的小区公园。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么冷的天,公园里不会有什么人,但事实上这里的人还真不算少,附近卖早点的摊点几乎都冒着热气,公园里有零散的在打太极拳的老头,也有锻炼身体的年轻人,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在单杠的地方,一位身材略显壮硕的中年人正在做引体向上,一连做了二十几个,这让韩乐自卑之余也有些感慨,高中的时候自己也能依靠技巧做十几个……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红色单衣的轻盈背影出现在他的视野,她看起来穿的很少,也许正是因为穿的少,更显得人很精神,头发不长,不,甚至可能很短——因为只是一顶青色绒线帽就遮住了全部。 在韩乐惊讶的眼神中,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走向单杠,在等中年人下来之后,轻轻一跃就抓住了单杠,韩乐以为她一个都做不起来,甚至只能做一个,最多两个,总之不会超过三个,但对方的行为还是让他惊讶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那个中年人也被这女孩吸引了注意,站在下面为她鼓励,做到十几个的时候,女孩似乎有些厌倦这种单调的动作,在最后一次提上去的时候,她猛地加速,整个身体倒立在单杠上,然后在周围人几乎暗暗的惊呼声音中,身体以单杠为轴做了一个体操经典动作大回环,在这个动作的末尾,女孩的手放开了单杠,离心力将身体甩向空中,一个优雅的翻转之后,又稳稳落回地面。 “学体操的吧,”韩乐都没注意到谢永青什么时候来的,“压力山大,气场十……” 谢永青的话再也没了下文,看着捡起刚刚落在地上的帽子,正朝自己走来的,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孩,韩乐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都不规律起来,他在脑袋里回忆自己有印象的那些体操明星的脸,可没一个能和眼前的人间天使对的上,女孩走到韩乐面前,用有些不确定的犹豫口气问:“请问是韩乐吗?我是昨天和你联系的乔艺雨。” 2 来自未来 普遍观点都认为,单从技术角度来说,21世纪初的人类并没又太多地方值得夸耀,仿佛之前几次突飞猛进般的技术爆炸已经提前透支了人类的智力储备一般,在大半个世纪内,人类都没有取得什么突破性的技术进展,也许是在经历了工业、电气、信息革命之后,整个文明因为飞快的加速而感到不安,所以人类开始逐步松开加速的油门,努力让文明之车行驶的更慢,更稳一点,这辆车上甚至有人提出这辆车根本就不应该行驶下去,既然路边的风景这么好,不如永远就停在这,甚至回到之前…… 记得每次历史课上老师说到这里的时候,总会有人对这种现象表示不可思议,或者说,对古人的愚蠢表示不可思议,以今人的眼光回过头去看,其实当时整个人类社会依然危机四伏,但生活在当时的人却浑然不觉,反而觉得他们取得的成就已经足以值得称耀——整整70亿人挤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寰球的地表上,主要依靠自然存在的能源维持文明,以后来人的眼光看来,靠燃烧石油生活的原始程度跟靠燃烧木柴其实没有本质差别,后者甚至还更具备可持续性,但从历史遗留的那些资料来看,当时生活在21世纪的人他们并不这么想,他们都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史无前例、堪比天堂的黄金时代。 在出发之前,为了让自己更适应“古代”生活,乔艺雨还专门请教了一些历史专家有关21世纪生活最需要注重的细节,了解了当时几个主要国家的生活和文化习俗,甚至还专门去找了一些以当时为背景的游戏去认真体验了一段时间,但游戏终归是游戏,虚拟技术即使再高,也无法完全模拟真实,流传下来的那些影响资料终归只是真实世界的片段,充其量只能让乔艺雨了解这个世界,却难以让她真正适应。 首先最无法习惯的一点,就是发展中社会特有的行为——交易,这一点在许多疏散培训中专家们都会专门提到,在47世纪前的历史中,受技术水平限制,人类的生产能力有限,如何用将有限的资源合理分配到社会各个角落,对古人来说一直都是个头疼的问题,21世纪主要奉行以自愿交易为主的交易原则,并产生了一整套严密的交易体系,甚至还有专门研究如何利用这个体系预测生产和发展的一门古老学问,历史课本中称其为经济学,在历史课上学到这里的时候,老师们还给他们展示了当时社会所使用过货币的复制品,也是许多古典小说里提到过无数次的东西——钱,或者说货币,培训中教练们无数次提醒过他们,了解货币的使用方法,或者说形成对货币最直观的认识,是在古代最重要的生存技能。 从乔艺雨来这里不到24小时的经历来看,她这个技能掌握的似乎并不是很好,但她也在几次练习过程中对此产生了一些兴趣,比如她头顶的这顶帽子,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购买的第一件物品,和自己曾经的生活相比,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当一个人切实需要某种物品的时候,在使用它之前,首先要确定使用这种东西需要的“价格”,再确定自己能够承受这个价格,然后支付相应的货币,最后才是把它取回,一旦完成整个过程,这件物品就被标注所有权,其他人无权使用这件物品,而理所当然,自己也不应该去使用其他已经被其他人“标注”的商品,如果这么做了,在古人眼里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在这个世界,产品的私有性质从它刚被生产出来就已经确定,交易的过程则是通过货币这种媒介,不断转移它的所有权或者使用权。这种所有权几乎无处不在,环绕乔艺雨能够见到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她脚下的土地,身体占据的空间——它们在法律上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所以从这个最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现在即使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动,也是非法的。 同样以这个时代的法律意义上,乔艺雨也拥有了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是头顶这顶帽子,理论上来说,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夺走这顶帽子,他们将这种权力定义为“财产权”,是这里每一个人天然具备的一种权利之一,可这里的法律又规定,获得过程必须合法,乔艺雨知道,自己获取的途径严格来说是非法的——虽然她所使用的货币和真正的货币之存在分子级别的精度误差,但终究属于假币,所以从这一点来看,自己这种所有权同样岌岌可危,这个认知多少冲淡了她因为新鲜感所带来的快乐。 还有一个她不能适应的地方,就是这里大多数男性、甚至女性看自己的眼神,以前她总觉得历史故事中,说这个时代的人有多爱美是一种出于艺术、情节需要的适度夸张,但从自己这十几个小时的体验来看,恐怕这是一个自己很难适应的问题,五官比例的协调在乔艺雨的时代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在这里无疑是一种奢侈和幸运——在这个时代基因表达都是完全随机不受控的,一个人如果想要“看起来更美”,通查的两种方式就是化妆或手术,前者作用不是很大,后者副作用很大,与这个现实截然相反的一点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有“天然情结”,认为那些不经过技术修饰的东西要比经过修饰的更好……乔艺雨了解这些,但她不理解,因为时代差的太多了。 除了这两点还在适应中以外,其他一些生活上的不习惯乔艺雨多少还是在来之前的培训中习惯了,比如呼吸空气中总是若有似无的汽油味,比如所有电器、工具的非智能化,比如在非无菌环境中需要注意的卫生习惯,另外还有最重要的,说话尽量想一句说一句,以便让辅助程序有时间识别并屏蔽相对这个世界来说,属于“未来”的一些词汇。 …… “对……我是,”韩乐感觉这几个字说的格外费力,似乎自己是个老外第一次说普通话一样。 谢永青的表现还算可以,他甚至主动伸出手去自我介绍:“我是叫谢永青,我们是同学。” 韩乐注意到,女孩看谢永青那只手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疑惑,似乎不理解谢永青为什么要这么做,谢永青手尴尬的伸了几秒钟,见对方没有握手的意思,又不好意思的落了回来。 “哦……我……”在辅助程序的提醒下,乔艺雨“终于”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是握手……真不好意思。”说完主动伸出手。 也许是做贼心虚,一向脸皮有些厚的谢永青竟然罕见的不好意思起来。 “关于房租的事,我想问问具体的……”乔艺雨一边说着,一边回忆昨天在网上查的价格,心想着如果对方要价高,自己一定要尝试“讲一讲价”,也算是增加点生活经验了。 “房子的情况你也大概知道,你觉得多少合适?” 对方主动让买房提出价钱,这似乎也是一种讲价的博弈方式,一般来说,如果自己提的太过分,很可能遭到对方一口回绝,但多少又算不过分呢?乔艺雨有些不确定,但她没有太多犹豫,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1500?” “行,”韩乐立刻表示同意,别说1500,去掉前面那个1他也会欣然答应,“要不先来看看房子?” 谢永青急了,去看房子还有他什么事啊:“急什么啊,这么早,不如一起先去吃个早饭吧。” “哦,我刚才吃过了,”乔艺雨说,“你们要吃的话,我可以在这等。” 韩乐很想说不用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谢永青一把拽走了,于是只能留下句话:“我马上过来。” 谢永青当然不是急着吃东西,走出去没几步,他就学着韩乐刚才的语气揶揄韩乐:“你觉得多少合适,哦?” 韩乐看了他一眼,反唇相讥:“怎么,有想法?” “你敢说你没有?” “想法当然有,”韩乐笑笑,“这样……你先上,我支持你,省的你说我重色轻友。” 说话间两人到了几个早点摊面前,韩乐要了豆浆和煎饼,谢永青只要煎饼。 “你这是想拿我做探路先锋啊,其心可诛。” 韩乐没争辩,只是看着卖煎饼的大叔用小木棍摊饼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有些兴奋的劲头瞬间冷却了下来,再漂亮又怎么样,韩乐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机会……不过话又说回来,家里住这么一号人物,平时见面也能有些遐想。 谢永青知道韩乐老毛病又犯了,说好听点叫间歇性忧郁,说难听点叫间歇性抑郁,一字之差,前者是性格和气质,后者则是轻度的心理疾病……不管遇上什么事,韩乐总是很难长时间高兴,仿佛他脑袋里有个专门管多巴胺分泌的阀门,每次只要分泌量多出一定量,就会固定关上一段时间。 “算了,”谢永青接过自己那只煎饼,也许是受韩乐的影响,也没了兴致,“晚上回来再说吧。” “我还以为你要一起跟我们回去看房间呢。”韩乐这下倒有些诧异了。 “你以为我真有兴致这么早起来陪你看美女啊,”谢永青嚼着煎饼道,“实验室最近是真忙,没遇上好老板,命苦哦。” …… 韩乐左手拿着豆浆,右手领着煎饼,走到乔艺雨面前,看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的看,有些不自然道:“走吧。” 韩乐走在前面,也许是背后有双眼睛,特别是有双美女的眼睛,吃东西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于是没话找话说:“你练过体操?” 等了几秒没有反应,韩乐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还以为没跟上呢。 这一眼让乔艺雨反应过来:“刚才是和我说话吗?” 韩乐看看自己周围,也没别人啊。 “不好意思……哦,体操,”乔艺雨道歉,“没练过,今天是第一次,感觉很好玩。” 理智上韩乐有些不相信,第一次就能绕着单杠转圈,空中旋转?这不等于变相承认自己是三等残废么。不过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又很真诚,再说又不认识,她也没必要骗自己。 韩乐不是个擅于搭讪的人,第一句话没取得什么效果,他也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只管埋着头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回过头交代了一句:“就是这栋,三楼。” 乔艺雨正仰着头看阳台上人家忘收的晾晒衣物,对于她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听到韩乐的话之后,紧跟了一句:“是17栋吗?” “应该是吧,”韩乐有些不确定,于是又跑回去一段看楼牌,回来的时候肯定,“是,你观察挺仔细的。” 不是乔艺雨观察仔细,而是韩乐生活中不注意的东西太多,他甚至连自己的手机号码都记不住,两个家里的地址一般都是记在手机和电脑的一个文本里,只在需要邮寄东西的时候才会看上一眼。 “这里是客厅,这边是厨房和卫生间,要租的房间在那,”进家门之后,韩乐开始介绍,“这个房间是我的,另一个是谢永青。” 说话间韩乐打开那个空房间的门:“有三处插座,床边上一处……”他七零八碎的介绍房子的大概情况,不时看一眼乔艺雨的脸色,她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意的意思,也没问一个问题,神色间似乎更多的是好奇。 这态度让韩乐多少有些不安,一般来说,真心要住的人总是会问一些生活习惯上的细节,尤其是一个女的来和两个男的合租,似乎要更麻烦一些,但韩乐现在没感觉到麻烦,也许这一点正是麻烦的地方。 介绍得差不多,韩乐自己也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候,有些忐忑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哦,可以。”乔艺雨没看出什么不对的。 “那你什么时候住过来?还有合同……” “哦……合同,”这个历史名词让乔艺雨好奇起来,“能让我先看看吗?” 韩乐转身去拿,但进了房间之后,想到乔艺雨似乎空着两只手过来的,而且她衣服穿那么少,于是又出来,斟酌道:“你看,一般来说,租房合同都是交钱的时候签,省的到时候出什么问题。”虽然乔艺雨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可想想她的反常行为,韩乐觉得还是小心点好。 “哦……我知道,”乔艺雨笑道,想到一句深刻反映交易即时性的俗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过合同我不签,先看看行吗?”乔艺雨压根就没想过带钱这茬,她只是按照培训时的教官要求,随身带了几百块“应急钱”。 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合同之后,乔艺雨问道:“如果我下午带钱过来,那我是不是晚上就能住在这了?” “当然……不过你可能得自己去买被面,还有电热毯,这里晚上还是挺冷的。” “不是有空调吗?”乔艺雨反应倒快。 “空调……你要是想用的话……”韩乐本想罗嗦一下电费分配的问题,因为他和谢永青都是不用空调的,但是一想1500本来就超出自己心理预期不少,再说电费本就平摊,还是先让她住一个月,看看电费多少再提这事,“那就用。” “那我现在先回去吧,下午再来。” “行,下午我在家,直接敲门就行。”韩乐为她打开门。 “哦,对了,”乔艺雨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知道这里到火车站的公交车怎么坐吗?” 这个韩乐倒是知道,只是要清楚的表达出来有点麻烦,好在不算远,韩乐索性就做一回好人:“要不我送你去吧。” “好啊,”乔艺雨笑,过了一秒钟,在辅助程序的提醒下,有些不自然的加了两个陌生字,“谢谢。” “不用,我也是顺路。”韩乐客气。其实顺个鬼路。 “对了,”下楼梯的时候,韩乐突然想起来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你住这里是为了工作吗?” 韩乐注意到乔艺雨的脸色变了变,不是为难或者难以启齿的那种,而是有点茫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该说什么,不过这个表情没持续多久:“是旅游,过来旅游……不过也不一定,还没想好吧。” “哦。”韩乐没太大反应,不管是真是假,跟自己的关系都不大,不过他还是多废了句话,“你的行李是在火车站那边的旅馆吗?” “对。” “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去你搬?” “哦,不用,只有一个箱子,我自己就行。” 平时韩乐出门的时候觉得出小区这段路挺远的,可今天觉得抬腿还没几步路就到了,带到目的地之后,韩乐也不好意思蹭在站台一起等,道了个别之后,自己便往回走,只是没走出几步路远,刚到的公交车就跟上了他的脚步,他看见乔艺雨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窗外,这场景像一幅逐渐飘远的画。 一直到这幅画消失在路的尽头,韩乐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想起谢永青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哪,其实和小白鼠一样,终究还是化学动物,只要荷尔蒙管够…… 3 误会 乔艺雨上车的时候,车里也就做了零星五六个人,可是刚开出去三四站路,车厢里每一个座位就都都占的差不多了,很多人和刚才的韩乐一样,手里还拿着煎饼馒头,甚至还有小笼馒头,不一会,车厢里就都是食物的气味,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她旁边的那张座位一直都还空着,车厢前面有有两个站着的男人,每隔几秒钟都会不自觉把目光飘向这里。 汽车再一次停下的时候,上来一个拿着电话说话的男人,上车后一眼就扫到了这个空隙,于是赶紧大步流星的先占先得,他这个动作让前几个还在努力积攒勇气的男人瞬间一脸失望。 乔艺雨转过头来,盯着这个男人手机的模样,印象中历史书提到过,在人类意识到信息管制的重要性之前,这种利用无线电为通讯媒介的手持式通讯器曾像“毒品”般支配着人的生活,作为历史上有重要意义的发明物之一,乔艺雨也曾在图书馆见过一些复制品,甚至还在训练中学习过如何使用其中的一些基本功能,她知道这种通讯器在21世纪的作用,就好像智能辅助程序对于她相当,在昨天和韩乐的聊天中,对方也提到过“手机号码”,乔艺雨想着什么时候应该去拿一个,哦,应该是“买”一个。 这时候这个男人的电话已经打完了,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车厢里其他人盯着他的眼神,然后才注意到边上乔艺雨还没有收回去的眼光,他想问问乔艺雨什么意思,可又担心自找没趣,正在犹豫着找个什么话题开场白的时候,对方却主动开口了:“这个……手机哪里有的卖?” 这个问题可真让人难以回答啊,如果换成几年前,回答这个问题说不定还能带来点成就感,可是现在,又是这么一个大城市……他敢说,现在整辆车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只这款手机。 男人正想故作轻松的回答,乔艺雨却已经得到了答案,程序已经在存储器中找到了和这款手机相关联的图像,一个被咬过一口的苹果图案……乔艺雨当然记得这个标志,可历史书中不是说这个公司是以造船闻名的么? 十多分钟后,乔艺雨随着人流在火车站下车,按程序记忆的路标,很顺利找到自己昨天入住的旅馆,和沿路来的所有男人一样,负责登记的男青年几乎是目送着她上楼,不知道为什么,乔艺雨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些无法忍受这种目光给自己带来的不适,也第一次产生出质问对方,或者让对方不要继续这么做的冲动……但她终究还是没这么做,她相信自己如果说出来的话,肯能会有十几分钟的效果,能阻止的了一个,还能阻止所有人么?在21世纪,男性注视一位美貌女性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理解或者认同。怪就只能怪当初她没完全预计到这一点,所以心态上有所落差。 不过话又说回来,疏散地总共就那么几个,相比起其他人,乔艺雨已经算得上足够幸运了,起码这还算得上是个文明世界,培训的时候她还见到许多人在学着如何用激光打猎呢。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7.50,所以她还拥有这个房间4个多小时的使用权,昨天她刚来,只顾着四处乱看,许多事情还没开始着手解决,比如手机,比如那个叫韩乐的说的被面,也许还有电热毯,应该还需要买一台电脑,或许还需要一点衣服,另外还有洗漱用品——虽然乔艺雨觉得自己一时间可能不会习惯使用,但买总是要买,可以的话,自己还应该学习一下这里交通工具的使用,虽然古老了一点,但总比靠两条腿要好的多…… 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过总有个轻重缓急,就当前来说,还是先买一只手机,以及去韩乐那边安顿下来,有些事情自己也可以征求他的意见。 想到韩乐,乔艺雨立刻就想到之前看过的那张合同,程序立刻调出了合同文本,房租按四个月一付(付三押一),也就是说需要6000,另外买一只手机,乔艺雨立刻打开电脑…… 如果再加上被子之类的,今天应该支出的金额是12000不到,似乎并不算多,乔艺雨说话间,拿出床边上那只自己带过来的箱子,从外表上看,就和常见的密码箱没什么区别,把箱子在床上放平之后,手轻轻在开关上一按,几秒钟之后箱子自动划开了,露出里面装着的,满满的红色纸张,她从中间小心的取出一叠,从中数出来120张,捏在手里大概感觉了一下,很小的一叠吗!把剩下的放回去之后,箱子划开的部分又自动合上了。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韩乐正准备吃饭,开了门,见是乔艺雨之后,又问:“你吃饭了没?” “还没,”乔艺雨左右各拿着一只塑料袋,进门之后问韩乐,“我可以先把这些东西拿进去吗?” “当然。”韩乐只看出右手拿的应该是被面。 一会乔艺雨又出来了,问:“床上的被子是给我用的吗?” “对,要是睡的冷你说,还有两床小的。” “我觉得应该够了。”乔艺雨转过身去,不过又回了一下头,“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韩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乔艺雨不是很确定韩乐的“不用客气”是真不用还是仅仅是另一种形式的“客气”,她让辅助程序帮忙判断一下,辅助程序给出了回答:“不客气也是礼貌用语之一。”还真是涨知识了。 门没关,火锅已经开了,韩乐又大声点说了句:“要不一起来吃吧,一个人也吃不完。” 辅助程序提醒乔艺雨,叫吃饭很有可能也是一种礼貌。 “那对这种礼貌应该如何回应?” “不用麻烦的用词比率最高。” “可我记得不用麻烦也属于礼貌用词吧?” “是的。” “那如果有人对我说不用麻烦,我应该怎么说?” “不麻烦的用词比率最高。” “就和不用谢一样?” “是的。” 乔艺雨这才大概了解了,古代礼节里的这些弯弯绕。 见对方似乎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韩乐有些尴尬的准备自己开动,不过这个时候,对方却走出了门。 乔艺雨看了韩乐一眼,点点头:“好。” 隔了两秒钟,韩乐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邀请,正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乔艺雨又说:“谢谢。” 去厨房给美女端来了碗,韩乐又开始说废话:“别客气,随意。” 乔艺雨已经完全放弃分辨这些客气话的真假与否了,见韩乐都这么说了,她拿起筷子就从边上的几道菜里夹了一筷,正准备塞进嘴里大快朵颐的时候,却看见韩乐盯着她的眼神都变了。 “难道真是客气话?”乔艺雨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又小心翼翼的将筷子放下来,看着韩乐说,“有什么不对吗?” 韩乐就像看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她,尽量用一种不涉嫌侮辱对方智商的平和口气:“这些都是生的。” 说完之后又后悔,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傻子啊,会不会是没注意,不过……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牛肉丸子上这么厚的一层冰碴子,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哦,哦……”乔艺雨这才反应过来,等辅助程序提醒她火锅这两个字的含义后,她只得跟着提示道歉,“刚才没注意。”然后犹豫着看了韩乐一眼,见他开始把桌子上的丸子和肥牛往火锅里倒,赶紧把自己碗里那个夹了进去,然后打定主意,只要是韩乐不吃的东西,她一筷子也不动,省的露馅。 出丑的明明是乔艺雨,但韩乐却觉得自己开始尴尬起来,搭讪的念头也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过了段时间见肥牛差不多了,就闷着说了句:“差不多可以吃了。” 火锅这种用餐形式虽然在乔艺雨的时代不太流行,但这种咸辣香的综合味道她还是吃过,所以也没什么不适应,只是吃起来口味略重了点,于是她问道:“有饭吗?” “有,有。”韩乐忙不迭答应,把电饭锅端了来,乔艺雨远远的观察他的动作,先拔插头,打开盖子,然后……就可以盛饭了,相比起宾馆的热水器,这个电器的操作步骤似乎要简单得多。 米饭差不多是7的硬度,味道也没太大区别,乔艺雨还算吃的惯。 “对了,你的那个同学,谢永青呢?他不在这里吃饭吗?” “他有工作,一般晚上才回来,也不一定在家吃。” 哦,工作,这个概念倒是古今皆然的。 “他是做什么的?” “读博士……在实验室整天做实验。” “博士?是学什么的?” “生物,”韩乐不是很确定,谢永青总是说自己做的那些事没什么技术含量,很少谈及工作内容,整天抱怨是重复性工作,体力活,“应该是和病毒什么的有关。” 乔艺雨仔细回忆了一下历史中21世纪的生物学,和其他学科一样,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突破性进展,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不过要是有,她恐怕更不会说。 韩乐却把这种沉默理解为不感兴趣,的确,很少有女的会对科研细节感兴趣,去年过年的时候,谢永青妈给他介绍了个女朋友,人家听说他是学生物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在电视上看那些小白鼠好可爱,能不能拿几只出来养?”谢永青说他当时很想说好啊好啊,我那有几只脑袋上长了瘤子的,可爱死了。 “那你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被一个女的问及这种问题,韩乐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没工作。” 乔艺雨报以同样的沉默,没表现出什么意外,这多少让韩乐觉得舒服了些。 过了一会,韩乐问她:“你呢?应该还在上大学吧?”韩乐猜测乔艺雨的年级也就20出头,不过待会看过身份证就知道了。 “大学?”乔艺雨先是一愣,“算是吧。”她的基础教育早就通过了,在接到疏散通知之前,乔艺雨正好对历史产生了一些兴趣,还准备找个老师认真学点东西,考个历史专业学术资格什么的,以21世纪的标准来看,和读大学有很大的类似之处。 “申海的?”韩乐没详细问,因为乔艺雨那句“算是吧”让他以为是个不怎么样的学校,可能她也不好意思说。 乔艺雨摇摇头。 “那是在哪?”韩乐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乔艺雨这次没有回答,韩乐没得到回应,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对方正拧着眉头,似乎在纠结着什么,韩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目光一下子就被这张脸给粘住了,但在对方意识到他的眼神,转过来对视的时候,他却又如同触电般躲闪开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也许是因为韩乐这道躲闪的目光,乔艺雨突然间就下定了决心:“韩乐,我能对你提个建议吗?” “你说。”韩乐一下子就觉得全身毛孔都立了起来。 “我知道你可能不是故意的,”乔艺雨说,“但你总这么看我,的确让我觉得不舒服。” 一听这句话,韩乐顿时只觉得整张脸腾一下就红了,脑袋一片空白。 “如果你觉得我的脸好看的话,可以拍一张我的照片慢慢看,不要偷偷看,这让我觉得很不自然。”乔艺雨尽量让自己的语速保持和缓,以缓解对方误解的可能性,但从韩乐的脸色来看,似乎不是很奏效。 说完之后,乔艺雨征求程序的意见:“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太礼貌。” “是的。尤其是你给对方的建议,会有很大几率让他产生误会,认为你是在羞辱他。” “那我要怎么说?要不我自己拍一张送给他?” “这么做他很可能会视作更强烈的羞辱。” 乔艺雨没辙了,看起来只能顺其自然,她看了一眼韩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很不好受,乔艺雨记得自己以前曾在哪本书上读到过,说文明个体间相互的竞争关系越是激烈,信息交流的效率也就越低,语言也就越复杂,因为复杂的语言可以让说话者更多的避免出错产生的后果——这等于是用这种形式给语言加了一层保护措施,当然这种保护措施也会让语言本身的功能下降,到最严重的程度,说话者说了一大串,其实什么也没表达,听话者听了一大串,其实什么有效信息也没接到。 韩乐说不清此刻自己是害臊更多一点,还是气愤更多,脑子里许多字在里面乱七八糟瞎撞,最后终于给他憋出来几个:“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来之前,乔艺雨是听教练描述过古人的,说他们都是感情动物,很容易被感情支配,所以言行间都要格外小心——对疏散者来说,这也是最难的,毕竟这么长时间的文化隔阂,或者说,差距。 “没有声音资料,无法分辨。”辅助程序只能看到图像,听不到声音,也就是说,“观色”可以,“察言”不行,现在韩乐的脸都快贴到碗了。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韩乐冷着声音,拿着还剩半碗米饭的碗去厨房,洗的时候,脑子里不断想着直接转过身去,对她说老子不租了,或者更恶心点,说房租现在涨了,3000,一口价,爱租不租…… 但他终于还是没这么做,刚才乔艺雨的那番话已经让自己无地自容,自己这么做的话,只能是让自己更鄙视自己,而且话说回来,她的确挺漂亮……男人就TM贱! 乔艺雨吃饭的兴致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受影响,反而被这种边烹饪边进食的方式吸引了,不得不说她饭量不错,虽然碗小了点,可一连吃了两碗,还消灭了小半锅菜,在她吃饭的时候,韩乐一直躲在房间开关网页。 过了一会他便听到敲门声,于是铁着一张脸开门,乔艺雨手里拿着一叠钱,还有一张身份证,看来是交房租的。 从身份证上,韩乐得知自己刚才的猜测,如果没有刚才那场风波,也许会在心里暗喜一下,但现在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快点办完,虽然对方比自己小好几岁,但韩乐总觉得自己矮了对方一头。 但他想避开她,乔艺雨却似乎不想放开他,合同签完后,她又问:“请问你懂电脑吗?” “干什么?”韩乐语气刻意保持冷淡,同样也刻意保持不去看她,这还真是有些辛苦。 “我想买一台,只是不懂配置……能帮我列个配置单吗?”昨天乔艺雨查了很多有关电脑的信息,其中关于配置的更是长篇大段,似乎比组装一艘飞船还要复杂。 韩乐很想冷笑一声,潇洒的说我不懂,你去找别人吧,可话到嘴边就成了:“你预算多少?” “预算?哦,”乔艺雨明白过来,暗暗提醒自己话要先想一遍再说,“就5000吧,买个笔记本的。” “那我帮你去查查……” “哦,还有一件事,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乔艺雨说话间,掏出自己刚买的手机让韩乐帮忙输入一下,顺便她也学习下怎么用。 就这一句话,以及把手机递给他一个动作,就让韩乐刚才满腔莫名的气愤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乔艺雨离开后,韩乐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4 还是误会 谢永青很少开门之后看到客厅的灯亮着,今天算是例外,进门后,他看了一眼正坐在客厅椅子上,拿铅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的乔艺雨,打了个招呼:“HI,你好。” 乔艺雨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一下,然后似乎有些不情愿的说:“你好。” “你一个人在家?”谢永青明知故问。 “韩乐在他房间。”乔艺雨说话的时候,铅笔在纸上飞快的动作着。 这倒让谢永青有些奇怪,这么个可人在客厅里坐着,韩乐在自己房间还坐得住?看来他一直都低估了韩乐宅的程度。 “他在房间里坐了一天?” “差不多,除了吃饭和上厕所。” “你不会在这里也坐了一天吧。” “差不多。”乔艺雨点点头,“没什么事干,就坐坐咯,对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好香啊。” “算是夜宵吧,”谢永青把塑料袋提高了一点展示,“烤鸭,你吃吗?” “不用了,”乔艺雨摆摆手,“刚吃晚饭没多久。” “韩乐呢?” “不知道,没看到他出来过,也许他不太饿吧。” 她怎么会知道,韩乐本来打算出来吃的,但因为怕见她,索性拿饼干垫着,其实一直就在等她消失,出去吃顿热乎的呢,谁知道乔艺雨一坐下来,屁股就跟黏在椅子上似的,从下午开始算,她坐在那里的时间已经超过7个小时——不玩电脑,不玩手机,就一直拿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知道的还以为高中生在突击寒假作业呢。 谢永青不知道两人在白天发生的不愉快,他在搭讪方面的水平和韩乐也是半斤八两,几句话一说就没词了,便准备暂时把韩乐拉出来:“韩乐,烤鸭吃不吃。” 韩乐硬着头皮开门,瞥了一眼桌子之后,又默不作声去厨房拿碗,坐下来之后,闷着头开吃。 “你这是怎么了?”谢永青看出韩乐的不对劲,韩乐虽说内向,但绝不是社交障碍,之前租房遇到过好几个女的见面也都有说有笑的,今天这状态不对啊。 韩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乔艺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买电脑的话你直接去店里问有没有这款。” “你要买电脑啊?”谢永青一边和韩乐抢鸭子,一边没话找话。 “对。”乔艺雨接过单子来看了一眼,随手把单子往脚边上的垃圾桶一扔,她这个动作让对面的两个男人一愣,谢永青也许是惊讶,但韩乐绝对是愤怒。 辅助程序提醒她:“你这个动作似乎让韩乐很不高兴。” “我怎么了?”看到这句提醒,乔艺雨都快抓狂了,但一时又想不到是哪不对,“是违反什么宗教禁忌吗?”毕竟这是一个宗教人口占很大比例的世界。 “可能是因为你当面扔这张纸……他们刚递给你,你就当垃圾扔掉,这可能会被误解为侮辱。” “可我记住了啊。”就算她事后忘了,辅助程序也会保存该信息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们不知道。” “……”乔艺雨没了脾气。 谢永青从韩乐的脸色中已经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给了韩乐一个眼神,韩乐没反应,只是端着那半碗烤鸭回了自己房间,谢永青吃完后,也顾不上和乔艺雨搭讪,赶紧回了房间,并在第一时间打开电脑,上了QQ。 “你们怎么了?是你强奸她了?还是她强奸你了?”谢永青问道。 “没什么大事……”韩乐到现在其实也是莫名奇妙,一股子无名之火没出发,一开始她让自己别看她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也没什么好说呢,捏着鼻子认了,可刚才搞那么一出又是干什么?当着朋友的面给自己下马威吗?警告自己不要心存幻想?让自己帮忙选电脑然后看一眼就扔,还真以为自己是七仙女下凡啊! 此时韩乐已经打定主意,以后绝不去招惹她,人长再漂亮也和自己无关!三个月之后就找个理由不续租…… “还没事……”谢永青根本不信,“没事还让你帮考察电脑,给你脸色看?” “你就别问了,就当八字相冲好了,”韩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也劝你一句,悠着点。” “什么悠着点?”谢永青明知故问。 韩乐没解释,过了一会,把乔艺雨的号码发了过去:“诺,她的电话,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哦,我知道了,”谢永青开玩笑道,“难道是整过的……还是说,还是在泰国整过的?” 很龌龊的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之后,韩乐接住这个话头继续:“好吧,让你发现了,你满意了吧。” “不怕,我饥不择食,男女通吃。” 韩乐一阵恶寒。 …… 快10点的时候,谢永青深吸一口气,抱着笔记本,还有两本砖块厚的书来到客厅,对还坐在写写画画的乔艺雨说:“房间里灯太暗,我在这查点资料不介意吧。” 乔艺雨摇摇头:“这里不是公共空间么?你随意。” 谢永青扶了扶眼睛,开始半真半假的装起知识分子的腔调来,一会故意噼里啪啦打一段字,一会哗啦啦翻资料,偶尔还借着看电脑屏幕的眼光,偷偷用一丝余光打量对方,不过他做的可比韩乐专业多了,实验室虽不比办公室,可多多少少需要一些办公室的生存技巧……再加上现在的乔艺雨似乎真的在认真做着什么,所以也没在意谢永青的眼光。 不得不说,有美女做陪读,谢永青干起活来那是惬意的多,也有动力的多,虽然申海的冬天很冷,只是坐了十几分钟,谢永青两只脚就冷的发木,要是搁在往常,他早就钻到被子里躺着去看了,但今天却始终坚持着,对他来说,脚上的那点痛苦根本算不上什么,只需要偶尔用眼神扫过对面的那张脸,那皎洁的面容,灵动的眼神,因为认真而在眉间微微拧起的疙瘩,那些荷尔蒙就足以让他大脑分泌多巴胺,抵消因为寒冷而带来的、微不足道的痛苦了。 谢永青一开始的打算是如果乔艺雨不睡觉,他就一直这样下去,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觉得这似乎不是个好主意——眼看已经过了11点了,乔艺雨似乎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打算,她有时候会拿着笔愣愣的盯着本子发呆,有时候也会飞快的奋笔疾书,看起来似乎像写小说,但又有的时候会把铅笔在纸上大范围移动,这看起来更像是画画……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既没有太高兴,也没有不耐烦,就和普通人无聊在那里看网页,或者看一般的电视差不多。 算起来也坐了两个小时了,谢永青壮着胆子搭话:“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乔艺雨一愣,点点头:“哦,我不困。”言语似乎比较冷淡,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谢永青毕竟明天还要“上班”,便识趣的收起电脑,洗漱完了之后,最后打了个招呼:“晚安。” “哦,”乔艺雨抬起头,“晚安。” 韩乐一般玩起游戏都会忘了时间,两点多钟困的不行了才想着睡觉,打开门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乔艺雨还在,韩乐刻意不去看她,当然也没打招呼,洗完脚,回来准备睡觉的时候,乔艺雨却主动问他了:“这么晚,外面有卖夜宵的么?” “大街上有。” “在哪?” 这让韩乐怎么说,如果没白天那点事,也许他还会兴冲冲的带她去,可现在,韩乐是真怕了她了,他认定对方这是在耍自己,于是很干脆的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要睡觉了。” “哦。”乔艺雨表示明白。看来下次得自己备点夜宵了,今天还是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起去吃早饭。 …… 5.30,韩乐的手机准时响起,睡意正浓的韩乐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自己是忘取消闹钟了,掐了闹钟正准备睡觉,却突然听见外面轻轻啪的一声,然后迷迷糊糊看见从门缝下露出了一丝亮光。 这么早?韩乐有些疑惑,乔艺雨睡的只会比自己晚,怎么可能起这么早?应该是上厕所吧。 韩乐也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那条门缝,虽然觉得困的厉害,可就是拒绝再闭上眼睛。 卫生间传来了持续的水声,间或还有脚步声,过了一段时间,客厅的灯又啪的一下灭了,然后是关房间门的声音——就在韩乐觉得自己猜对的时候,又有关大门的声音。 韩乐突然从被窝里一跃而起,然后跑到大门方向透过猫眼朝外看,可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乔艺雨那顶着门的头发,下一秒钟门就开了,乔艺雨看着只穿睡衣,手足无措躲在门后的韩乐,有些诧异,但没说什么,只是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早上好。”韩乐觉得这辈子的尴尬已经在这不到24小时里都用光了。 乔艺雨进了自己的房间,几秒钟后又出来了,口中念念有词:“手机、钱包、钥匙……怎么就记不住呢……”刚才要不是程序提醒,恐怕她要跑到早点摊那的时候才会发觉自己的粗心。 抬起头再次看了韩乐一眼:“我去吃早饭,一起去吗?”她以为韩乐是天天这个时间起床呢。 韩乐怎么可能会答应,飞快摇头,把腮帮子上的那点肥肉都甩动了起来。 昨天早上乔艺雨尝试的早餐是豆浆油条——这还是从网上看到的,说这是华夏最“正宗”的早餐,不过豆浆的味道相比起她印象中还是差了点,太淡了,油条还行,今天她准备换换口味,比如昨天看韩乐吃的煎饼似乎就很不错。 烹饪在乔艺雨的时代已经是一门纯粹的技术,在乔艺雨从小到大的印象中,食物就是一种产品,和其他所有的产品一样,都是从流水线上走下来,属于即时定制产品的一种,除了出于技术了解的需要而去参观过一些生产过程之外,她很少亲眼见过如何将食物从最本源的材料变成可以入口的食品,而这种场景在21世纪却是随处可见——在这个时代,烹饪甚至被认为是一门艺术,一种文化,一种在乔艺雨那个时代已经断绝了的文化,能够亲身体验这些文化,是作为一名疏散者最大的福利。 面糊放上铁板,然后用一根小木棍360°旋转,等面糊形状固定下来之后,将一个鸡蛋敲碎,直接将蛋液蛋黄倒在面糊上,同样是用小木棍一转让蛋液均匀分布,待蛋液也凝固之后,将整块面饼翻转,在已经完全熟的另一面刷上辣酱,放上一根油条之后,撒上葱花,最后再用面饼把油条卷起来,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将油条换成其他顾客更爱吃的食物,比如用猪肉和淀粉做成的一种香肠,当然,前提是支付额外的一部分货币。 和昨天一样,时间虽然早,可小公园里的人却还不少,在单杠那里,乔艺雨被昨天在这拉引体向上的中年人认了出来:“你就住这附近吧?” “对啊,刚搬过来。”乔艺雨一边吃煎饼一边回答。 “学体育的?” “不是,”乔艺雨摇摇头,“就是玩玩。” “那也不容易……现在的女孩子都不喜欢动弹。” “哦?”乔艺雨好奇,“那一般女的都干什么?” “你这个年纪的基本上都在读大学,”中年男人笑笑,“学学化妆,买买衣服,谈谈恋爱,乘着年轻多浪漫一下吗。” 乔艺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学到知识了。 “那男的呢?” “男的就复杂了,”男人似乎回忆着什么,“不过也简单,就一个字拼,大学拼了命的玩,毕业拼了命的赚钱。” 哦,赚钱,乔艺雨似乎明白了,又说:“要是赚够了钱呢?” “你看,这就是女人的想法,”男人感慨,“对男人来说,钱哪有赚够的时候啊。” 乔艺雨显然对赚钱的话题没有发言权,也就不多说什么,把最后一口煎饼吃完扔掉去垃圾箱,然后准备离开,这时候那个中年男人也跟了上来,对她说:“你去哪?要不我送送你。”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的控制器,停在公园边的一辆汽车便“滴”的亮了一下。 乔艺雨本想说不用,但看见汽车就来了兴趣,公交大巴坐过了,小汽车还没试过呢:“好。” “去哪?”男人一边倒车,一边问。 “随便,你去哪?”乔艺雨反问。 “去公司。”男人眯着眼睛从反光镜看了她一眼,现在的小姑娘,真是放得开。 “哦,我知道你去干什么,”乔艺雨理解了公司的含义之后,想到了男人刚才的话,哈哈一笑,“去拼了命的赚钱!” 男人也忍不住笑了:“说的很对……把安全带系上。” “安全带?”乔艺雨能够理解,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 不管乔艺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男人总是很乐意效劳,他伸过手来,帮乔艺雨系起,顺便又说:“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乔艺雨,艺术的艺,下雨的雨。” “名字很有书卷气,”男人踩刹车,同时伸出右手,“我叫周海。” 乔艺雨伸出手去握了一下,似乎被对方的名字引起注意:“对了,申海应该靠着海吧。” “对,”周海很明白这小女孩在暗示什么,不过他现在还没打算有所表示,只说,“下次有机会一起去玩。” 时间毕竟还早,路也没到堵的时候,和乔艺雨昨天坐公交车的经历相比,今天的体验无疑更为舒适惬意,在这一路上,周海算是当了半个导游,给她大概说了说申海的一些地标以及历史,这让喜爱历史的乔艺雨更觉得收获不小。 车子从路上转弯,拐进了一家写字楼,门口的保安显然认识周海,正在开电子门,乔艺雨便问:“你这是到了吗?” “对,”周海说,“要不上去坐坐吧,喝杯咖啡。” 乔艺雨对咖啡的兴趣显然不大,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开门的保安:“他们是军人吗?” 周海显然是误解了意思:“这家物业的保安基本上都当过兵。” 乔艺雨一边学着解安全带,一边对周海说:“那就在这放我下来吧,谢谢你载我过来。”其他的也许还没掌握,道谢乔艺雨已经基本熟练了。 这对周海显然是个意外,不过他没表示出来,只是淡然道:“要不留个电话吧,以后你要到哪玩可以找我联系。” “行,你说吧。”乔艺雨说。 周海报了串号码,刚想让乔艺雨报,她却以为外交任务完成了,爽朗一笑:“行,我记住了。”还没等周海嘴里的后半句说出来,就大步离开了。 很显然,乔艺雨肯定是忘了韩乐的前车之鉴了。 周海进电梯的时候还有些后悔,不过转念一想也就宽心了——住同一个小区,迟早还是会见面的。 5 画 躺回温暖的被窝,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的韩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乱糟糟,如浆糊般一团——人有时候真的很不了解自己,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放着好好的觉不睡,抽风去“偷窥”对方是不是真的离开,结果几乎又被对方抓了个现行,想到昨天晚上乔艺雨把那张纸条面无表情丢进垃圾桶的样子,以及今天她开门,看到自己的那瞬间,韩乐就恨不得自己在楼板上挖个洞跳到楼下去。 就这么睁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段时间,谢永青房间里也有了动静,几分钟之后,大门又响了一次——谢永青也走了。 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韩乐只觉得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迅速朝自己脑袋上涌,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冲动,这让他回忆起自己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非常想去游乐场玩,在又一次看见父亲留在桌子上的钱包时,那脑子里产生的念头……做坏事,或者说,准备做坏事是一件能够产生快感的事情,尤其是对于长期守法的公民来说,人们常常会产生这类冲动,通常理智和道德会对其进行束缚,道德直接告诉它,不能做!而理智则说的比较委婉,如果这样做,被发现了是会得到很坏结果的,绝大部分人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道德就能完成阻止功能,而少数情况下,这个念头会触及第二道防线。 显然现在的韩乐就处在这种状态,他准备去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去看一眼乔艺雨那本写了一天的本子,而他这样做的动机也非常纯粹——不是因为对方的羞辱而产生的报复心理,而仅仅是因为好奇,不仅仅是好奇乔艺雨写了什么,更好奇乔艺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后一个动机对他更为重要,因为现在的他很容易从对方的“作品”里——不管那里面是什么,找到一丝优越感来化解自己的自卑。 作为房东,韩乐自然永远会保存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而且大门是可以从室内反锁,外面用钥匙打不开的,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被发现的概率几乎为0——即使对方刚好回来,自己也可以以不小心为由搪塞过去,永远不会出现“抓贼抓赃”这样的场景。(女性读者们,记得租房要加把锁。) 韩乐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自己说,如果这期间乔艺雨回来了,自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很显然,直到他刻意拖延时间,刷牙洗脸之后,大门依然没有动静。 也许是因为做贼心虚,在锁门之前,韩乐还先给谢永青打了个电话:“你移动硬盘放哪了,我借用一下。” “我枕头底下找找……不行抽屉里,哦,对了,”谢永青意味深长加了一句,“下了好东西别删啊。” “你人在哪?” “还能在哪,刚下地铁……不说了。”说完就挂了。 本来韩乐还打算给乔艺雨打一个,但是一想这么做了怕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深呼吸一口气,将门的保险挂上后,还拉了一下门闩确定了一下,门闩被锁住了,纹丝不动。 韩乐回到自己房间,取出一串备用钥匙,找到乔艺雨房间那把,来带她的门前。 转动钥匙的一瞬间,他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咔嚓”一声,而是熟悉的门锁被扭开的感觉——乔艺雨根本就没锁门。 这个发现让韩乐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有直接走进门,而是先拿着那串钥匙回到了自己房间,回到客厅之后,只是呆呆坐在客厅那张板凳上——不得不说,乔艺雨这种对他完全不设防的态度让他瞬间觉得,自己真是……紧接着,他又发现更让自己吃惊的事情,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刚才一直想通过“不道德”手段看的那个本子,现在就躺在脚下的这只垃圾桶里——地球人都知道,翻看垃圾是一种完全正常,而且合理的行为,许多人甚至以此为生呢! 他在第一时间把这本子拿回自己房间,用抹布擦了擦本子表面的烤鸭骨头,然后又飞快穿过大厅,打开大门的保险,做完这些之后,又谨慎将客厅的垃圾袋扎好,把这小半袋垃圾放在自己房间的垃圾袋中,并给这个垃圾桶换了一个新垃圾袋——这样一来,就算乔艺雨对自己问起,也可以坦然说垃圾已经扔了。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反锁,又打开灯之后,韩乐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开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是一本很普通的软面抄,不算厚,只有四五十页的样子,封面干干净净,如果不是装订线边上能看出明显使用过的折痕,几乎会以为这是一本新本子,不过打开之后就没人会这么认为了——在扉页上,满满的都是重复的名字,“乔艺雨”,这些密密麻麻,几乎没留下任何空隙,以至于扉页原本淡淡的蓝色印刷字和花纹都看不清楚了。 第二页也差不多,都是密密麻麻的乔艺雨,只是细看一下,字本身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从一开始规规矩矩的横平竖直,如同小学生一般的宋体字,变成后面略显飘逸,还带一定笔锋的楷体。 韩乐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找来了乔艺雨当时亲笔签的合同——当时他根本没心思注意,现在才意识到,合同上那三个字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惨不忍睹”,字体结构零散,前两个字还好,字形比较简单,在雨字上就更明显了,雨字的外框歪歪扭扭的,就像一个搭歪了的棚子,里面的四点看起来也非常别扭,不是如一般人那般自上而下随意点四点,而是非常直的斜向45的四条小线段,就好像幼儿园小学生第一次学写字一般,唯恐出错。 如果现在来一个笔迹鉴定专家,将合同上的字和第二页最后几个字对比,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出这是同一个人所写的结论,第二页最后那几个名字三个字几乎是用连笔写出来的,虽不如许多刻意设计的签名体一般飘逸唯美,可已经足够称得上漂亮的字了——起码比韩乐这一手螃蟹体要美观的多。 到了第三页,字就不仅仅限于名字了,“华夏”“经济”“小笼包”“手机”“公交”“申城站”“原来生活可以更好的”“康师傅”“银行”……字的内容开始丰富起来,其中有许多都是显而易见,大街上随处都有的字,包括名词,地名,广告,品牌,似乎是随想随写,和之前乔艺雨三个字一样,这些字一开始看上去也不是很美观,但写到这一页下面,也开始变得顺眼起来,在这一页的结尾,韩乐还看到许多个名字,其中就有“韩乐”,以及“谢永青”,不得不说,乔艺雨笔下韩乐两个字要比韩乐自己的美观不知道多少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虽然韩乐没有从纸面上得到任何信息,他整个人已经被完完全全吸引住了,他迫不及待的继续往下翻。 接下来的好几页都是和第三页类似的练字,唯一的变化只不过是字的内容,但韩乐仍然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有一点很显然,这些字从前到后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从这条线索,韩乐几乎能够想象乔艺雨昨天整整一天在写这些字的想法——她应该是在回忆,一边回忆一边写东西,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而这个回忆显然是按照时间顺序来,从一开始的火车站,到旅馆,然后是晚餐食物,电脑,接着广告,还有电影中的人物名字,租房网站,还有自己的网名……接下来又是一连串地名…… 韩乐飞快的打开电脑,然后搜索申城地图——果然,这一连串地名都是从火车站到小区公园的路线。 这种顺藤摸瓜似的回忆一直持续了十几张纸,到最后,韩乐惊讶的看到自己写给她的,推荐的电脑品牌名,以及具体型号……她是真记得,还是后来又看的?这个念头刚蹿出来没几秒钟,韩乐就开始嘲笑自己的愚蠢——既然她能记住经过的每一条街道和道路,那记住一个电脑型号又有什么难的,想明白这里,韩乐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发烫。 字练到这里的时候差不多就结束了,接下来的内容则是一些素描图案,和她写的这些子不一样,这些素描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很高的美术功底——从一开始比较简单的商标,路牌,到之后越来越复杂的街道、建筑素描,其中不乏申城的几座地标建筑。在这些图案的边上,还会附带有与这些建筑相关的字,就仿佛是这些建筑的注解——如果韩乐此刻还记得自己最初的看书目的,也就是从册子中为自己找一点优越感的话,那这些注解恐怕就是他少数不多的机会。 比如在火车站边上,开头写的是“交通”“火车”“磁悬浮”这几个字眼,这几个还算靠谱,但是后面又添上“木星”“火星”就未免也显得太天马行空了,另外还有电视塔,电磁波,新闻都还对得上,可“宇宙大爆炸”又是怎么回事?……在看到银行的时候,韩乐倒是会心一笑,因为紧跟着“货币”“交易”“人民币”“雕版印刷”“毛*泽东”之类的字下面,紧跟着一幅图就是人民币的正面素描版,不得不说,这个黑白素描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尤其是画的那个伟人头像,神韵和真人民币不相上下。 看完这页,韩乐习惯性的向下翻,和之前的那么多页相比,这一页的内容要简单的多,就是一个很淡很淡的人物头像轮廓,不过因为太简单了,加上五官都是一片空白,几乎不能辨认,边上也没有文字注释,韩乐还想往下翻,可手指一捻,这已经是软面抄最后一页了,不过他还是翻了过去,为的就是看看反面还有什么,可翻过之后,韩乐只觉得整个身体触电般一挺,整个人瞬间呆在了那里。 最后这一页纸上画着一个人,和一般的肖像画不同,画中的那个人不是正面着作画者,而是很不自然的低着头,虽然低着头,但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头发微微杂乱的男人,不过头发并不算长,所以只是挡住了额头,在这下面则是一双微微抬起,偷偷瞥向作画者的眼睛——作画者的画功是如此传神,可以说将男人这一瞬间的表情抓的淋漓尽致,眼角肌肉不自然的僵硬,眼神中那躲闪的惊慌——韩乐甚至觉得,眼前这幅静止的画比自己经常在镜子里看到的,还要有生命力。 在这幅画的右下角,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串全中文写的日期,以及自己的名字,“二零一三年,一月二日,韩乐。” 韩乐此刻整个脑子都被这幅画给塞满了,她画自己,为什么要画自己?是单纯觉得有趣,还是画出来准备嘲笑自己,又或者是?……不,不可能,她都扔进垃圾桶了……难道仅仅是画着玩?…… 韩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对女性有吸引力的人,这一点他相当有自知之明,如果是去相亲,他或许可以靠父母留下的两套房子给自己加点分,但要是和陌生女性完全不抱目的的接触,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无视。 在看到这幅画之前,他从来不会去想象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他一直都觉得那不重要,即使重要,他也无意去寻求改变,就比如说他这把稻草头吧,即使乔艺雨搬了进来,即使一开始他还心怀遐想,但他也不会因此花上哪怕10分钟,洗把头把自己整理的清爽些。自然,他也不会奢望有一天,会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这么认真细致的画自己这张毫无特色的脸,他更不可能想象的到,这张纸上的画像甚至看起来比真实的自己还要有神,画像中的自己是有灵魂,有方向的,那个方向也就是眼神的方向,尽管只是一瞬间,但方向感非常确定,而现实中的自己…… 艺术所谓震撼人心的力量,有时候也只需要这一瞬间。 …… 乔艺雨今天逛的地方比昨天要多很多,但买的东西却很少,只有一台电脑,因为这台电脑的重量,乔艺雨不得不取消在申城逛一整天的想法,先把这台电脑送回去再说——电脑虽然号称笔记本,但要比真正的笔记本重了不知道多少倍,随身携带手机、钱包、钥匙已经让乔艺雨非常不自然了,肩膀上再跨个单肩包,乔艺雨真是怎么都觉得别扭。 家里还和自己离开时差不多,只是桌子上多了一个已经冷却的火锅,那应该是韩乐今天的午饭——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冬天没什么食物能比火锅性价比更高了,乔艺雨进了房间,打开电脑包,插上电源,开始摸索起这古董级别的电脑,系统买的时候店员已经帮装了,但驱动还没装好,店员虽说教了方法,但对乔艺雨来说,整个过程仍然有些复杂——这就和一个现代人学习使用二十年前的DOS差不多。 好在辅助程序为她精确记住了每一个步骤,一切都还算顺利,确定都装好以后,乔艺雨搜索了一下无线路由器,然后便过来敲韩乐的门——来问上网密码。 告诉了对方密码之后,也许是出于愧疚心理,韩乐主动帮忙帮她装了一些常用软件,这些软件都在谢永青那块移动硬盘里备了份,比从网上下载要方便很多。 俗话都说,妞要泡的好,先学修电脑,如果搁在两天前,韩乐就算再不会说话,也会想办法找点话说,但是今天他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些软件安装的进度,静静沉默着,而乔艺雨则站在他身后,一边按韩乐说的学习手机的上网功能,一边不时看屏幕一眼。 此时韩乐心里可以说装着满满的疑惑,不管是对乔艺雨身份、能力,又或者是她对自己的看法,一上午的时间,韩乐基本上就是在各种猜测以及否定猜测中度过的,他原本打算旁敲侧击的问乔艺雨这些问题,可刚才亲眼见到乔艺雨,又打消了这个主意——就像乔艺雨对自己说过的,如果自己想要看她,或者是想要了解她,那也应该堂堂正正,如画中那般畏缩,除了惹人嫌恶,更是让自己看不起自己。 “行了”,韩乐拔掉移动硬盘,站起身来,然后假装不经意问道,“你似乎很喜欢申海?嗯,是这样的,早上我倒垃圾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你的画,画的很好。” 韩乐没有提自己画像的事,想看看乔艺雨的反应。可是他失望了,乔艺雨脸上并没有露出通常来说,秘密被发现本该有的害羞表情,反而笑的很灿烂:“对了,还有一幅画的是你,看到了吗?” 韩乐点点头:“画的很好,我准备留下来当作纪念。” 然后他又咬了咬牙说:“另外,我为昨天的不礼貌道歉。” “不需要这么郑重,”这个道歉让乔艺雨有些惊讶,“我只是……” 乔艺雨说到这里脸色有些犯难,似乎在斟酌,不过很快又继续:“我只是有话直说,你也许把它理解成了指责……其实这只是一个建议。” 两人的话越来越书面化了,这让韩乐有些不适应,其实指责和建议,老实说,在韩乐看来没什么区别,只要说出口都是一样的,但他还是为之松了一口气,起码这证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和缓了不少:“是我自己小人之心了。” 乔艺雨没听懂,不过没妨碍她从表情上理解。 “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再问一句。”乘着这个机会,韩乐鼓起勇气说道。 “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在你眼里,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或者我换个问法,为什么你要画那时候的我?”这一点对韩乐来说是重要的,他不确定自己理解的画和乔艺雨的表达初衷是否一致。 “难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吗?”乔艺雨直愣愣的反问,然后又解释道道,“但灵感往往只青睐最合适的那个,没有什么刻意的目的,只是单纯想画下来而已。” 7 吃饭 “不如把谢永青也叫上吧,你刚住进来,大家聚一聚。”出门的时候,韩乐突然提议道。 乔艺雨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谢永青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回家的地铁上,他对韩乐的建议有些吃惊——昨天他还一副发誓和乔艺雨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没想到24小时没过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看来在美女面前,男人的防御力都是负数。 他当然也很欢迎这个建议——正愁没借口接近乔艺雨呢,约了一个他们常吃的小饭馆,谢永青估算了一下,说他大概二十分钟到。 饭馆就在小区门口,打电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出门了,所以电话放下没多久就到了,已经是晚上六点多,正是饭点,饭馆忙的时候,韩乐和乔艺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大部分桌子都坐满了,韩乐正犹豫着是不是换一家,服务员过来招呼:“楼上有位子,有桌客人刚走。” 韩乐本能的看了一眼乔艺雨,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满,就点点头,服务员带他们上了楼,在一个小桌前坐下,桌上的碗筷饭菜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桌面还没擦,不过也省事,因为垫了很多层塑料桌布,服务员熟练的揭开最上面一层打包,就都干干净净了。 “喜欢吃什么随便点。”韩乐自己不擅长客气,更不擅长对别人客气,所以只这么简单说了一句。 乔艺雨到现在为止还是不太能够辨别一句话是否为真正的“礼貌用词”,不过她也基本上放弃了辨别的想法,如果在每件事情上都要完全彻底考虑清楚,那她就什么事也不用干了,而且她也明白,随着其他人与她接触的时间越多,他们就越会明白自己的行为模式,在足够了解之后,这种流于表面的礼貌也会渐渐消失,她只是把这个过程提前了一些而已。 菜单上的菜名乔艺雨基本上不认识,也没印象,不过这倒不是问题,因为这个时代点菜不是面对生产线,她只要对服务员说:“随便炒几个清淡的素菜。”这种话就行了,这里的服务员可不会让她接下来玩一个随机小游戏来确定这“随便”究竟是多少。 素菜有了,韩乐又点了个酸菜鱼,再加一个谢永青一直必点的回锅肉——这里也就这两个菜他们还没吃腻。 “这里住的还习惯吗?”两人总不能面对面坐着干等,总要说点什么,既然乔艺雨不说话,韩乐觉得自己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挺好的,”比乔艺雨之前预期的要好,“不开空调也不冷。” 韩乐可不这么觉得,这种天他要不开电热毯,晚上是绝对睡不着的,不过他看乔艺雨这一路上只穿两层衣服还若无其事,就明白对方的体质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联想到第一次见乔艺雨她在单杠上的动作,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其实韩乐平时和谢永青出来吃饭的时候,两人平时的话虽然不多,但需要说话的时候还是能说很多的,但乔艺雨和他毕竟还算陌生人,而且就像谢永青说过的,美貌给她笼罩上一层无形的气场,韩乐晃着脑袋四处乱看,喝了两杯茶就觉得坐的有些难受了,嘴里隔几十秒就念叨一次:“谢永青怎么还没到。”不知道乔艺雨有没有烦,反正他自己是烦了。 刚开始乔艺雨以为韩乐是真急,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但是当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觉得韩乐似乎是有些紧张,这让她不由得联想起史料中对信息泛滥的一些相关描述:因为长期、过度的接触信息,大脑皮层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一旦失去了这种持续的刺激,就会在心理上形成落差,引发情绪低落,焦躁不安等症状……在人们意识到实施信息管制的必要性之前,信息依赖症几乎影响了人类数个世纪…… 现在不过才刚刚是21世纪的开始,“信息革命”不过也才开始了几十年,但是从乔艺雨在网络上看到的许多言论,以及现实中的了解来看,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意识到他们的未来存在着忧患……当然他们还不能最终确定,因为这种忧患代表的也正是整个社会的进步,毕竟这是一个物质和精神财富迅速丰富起来的时代,科学让人类第一次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生产和消费,这就好像一个长期处在饥饿威胁中的人,看到满桌的食物自然会吃撑一点…… “菜点了吗?”谢永青挎着笔记本单肩包从楼梯口走了过来,对韩乐说,韩乐几乎是如释重负,“点了,你要觉得不够再点。” 谢永青和韩乐并排坐下,对乔艺雨点点头道:“对了,你昨晚上熬夜了吧,我看你黑眼圈都还没消。”其实没有,谢永青这是新和同事请教的搭讪招数。 乔艺雨连黑眼圈是什么都不知道,辅助程序也不是万能的,带来的资料库中没写,只能凭上下文猜大概的意思:“还好,我不觉得困。” “女孩子还是要早点睡,”谢永青以一幅过来人的态度,然后又转了话锋,“我看你昨天写了一晚上,是写小说吗?” “我只是练习一下书法”,乔艺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字写的太差了。” “现在谁的字好啊,”谢永青主动为乔艺雨开脱,“都在电脑上打……我和韩乐的字都不好,他是螃蟹体,我是狗*爬体……小时候我爸也逼着我练,还让我每天写一大张,结果我用三只圆珠笔写,差点被揍一顿。”谢永青一边用三只筷子模拟着动作,一边笑着说。 今天的谢永青有些刻意的活跃,不过韩乐不觉得奇怪,其实自己也是,有些刻意的不活跃。 好在乔艺雨反应比较快,意识到这是一个笑话之后也配合的笑了笑,所以没让谢永青的努力白费,没一会菜也上来了,先上的是主菜酸菜鱼,三人份几乎用一只小脸盆装的,看的让人很有食欲。 华夏人喜欢在饭桌上聊天不是没有原因的,等吃起来之后两人的表现都开始正常化起来,虽然乔艺雨说的很少,但她听的很认真。 “记者?”听韩乐提到乔艺雨想做记者的时候,谢永青感兴趣起来,“这个很吃苦啊,四处跑……前几天我们老板还接受过一次采访呢,还上了报纸,通篇的吹……” 乔艺雨拿网上刚看过的话现学现卖:“干什么工作不得吃苦啊。” “这话从大了说没错,不过还是有差别的,”谢永青点点头,然后开始发牢骚,“跟你们说,说起来你们可能觉得不信,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我们实验楼的保洁阿姨,每天扫扫地,抹抹瓷砖,量也不大,也不烦,工资还不低……我一个硕士生,帮老板在实验室里整天脑细胞死亡无数,可钱还没她拿的多,真是当免费劳动力使唤……” 类似的话韩乐从谢永青嘴里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有段时间几乎到了每天回来就要骂一遍老板的程度,韩乐也就跟以往一样安慰他:“我还羡慕你呢……你好歹以后还有个盼头,熬出来就是博士,我……要是没这两套房子,我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呢。” “博士顶个P用……要是博士能换套房子,我也不要申海这种一线,只要在我老家丽城那种……我二话不说,累死了也干……” 谢永青的话让乔艺雨想起周海那句印象深刻的话——“拼了命的赚钱”,看来这也不全是夸张。 好在谢永青的牢骚没有一直持续,毕竟他的工作还是有值得骄傲的地方的,随后又跟韩乐洋洋洒洒说起国内基因组测序技术落后国外多少年啦,最近国际上又有什么新的进展之类,他见乔艺雨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又拿出自己学的新段子:“乔艺雨,你应该是混血吧?” “混血?”乔艺雨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之后,心里承认,但嘴上还是说,“不知道。” “你瞳孔颜色有点淡,微微发蓝,脸也有些立体,”谢永青一边扯一边又说,“要不你贡献我一根头发,我去给你测测,看看你祖先都是哪的?” 乔艺雨对这个时代的技术倒不是很怀疑,但她疑惑的是:“头发里似乎没有DNA吧。” 谢永青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讽刺韩乐说:“你看人家……你还敢称你自己是科幻迷,高中的生物都还给老师了。” 谢永青第一次用这个招逗韩乐的时候,韩乐没反应过来是哪不对,不过后来网上一查才明白。 “发根……要完整的头发。”这段子其实就算被识出,还是很容易圆的,谢永青和韩乐说过,其实头发不是关键,关键是费用,一般医院做DNA亲子鉴定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但要是追溯比对基因……那经常是做为研究课题来做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不过显然乔艺雨也并不了解的这么深入,对这个时代的生物技术她只是有个大概印象而已——人类基因组计划应该才刚刚起步,测序都没能完成,更别说在这个基础上判断每个基因功能——她之所以记得这些完全是因为“科学发展史”的老师说过相关的一句话,他说21世纪的人对自身的了解远不及对外在世界…… 她当然不会给谢永青这个机会,如果他真的拿过去这么一分析,他被吓出个什么好歹来还是小事,要是这个发现被公开出去,整个人类社会都会因此而震动,她来这的目的仅仅是疏散,顺带满足自己的历史爱好,可不是来做先知的。 “还是算了吧,”乔艺雨脱下帽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刚刚蓄长的短发,“总共没多少……” “你这么漂亮,怎么不留长发。”谢永青有些惋惜道,头发短大概也是乔艺雨唯一的不足之处,这让她看起来更有些偏向于中性,少了属于女性的柔美,不过这倒和目前为止乔艺雨表现出来的性格比较吻合。 “你要是觉得长头发漂亮,你怎么不留。”乔艺雨反问。 “谁说我没留……”谢永青得意的笑道,掏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给她看,照片中的谢永青长发及肩,还编成许多细细的小辫,手里捧着一把吉他,一股子标准的流浪颓废艺术范,“怎么样,还不错吧。” “那你怎么不一直留着……” “学校不让……”主要是家里更不让,这造型回趟家差点没让他父亲给打出去。 “你吉他弹得怎么样?”乔艺雨对这个还感点兴趣,在这个世界很少能看到几样面熟的东西。 “学了一年多,能弹几首流行歌……还和韩乐在天桥卖过艺呢。”当然,韩乐只管收钱,还有带头鼓掌,虽然谢永青唱的实在不怎么样,那点水平也就能忽悠一下他第一任女朋友。 “我也学过一段时间,”乔艺雨说,“不过也好久没碰,恐怕是生疏了。” “这倒要好好见识见识……回去就弹。”谢永青来劲了,和美女有点共同语言不容易啊,然后转过头问韩乐,“琴你没当垃圾给丢了吧。”大四毕业后谢永青把很多“处理品”都扔韩乐这了。 “没,我还用过几次呢……”韩乐也曾想过学一门乐器,不过也许是因为他的动机不像谢永青那么强烈,只是觉得吉他好听,所以自然也就没谢永青当年那股劲,网上找来教材耐着性子看了两天,就很干脆就承认自己不是那块料,之后又很多次重蹈复撤,就像他一直对自己说要锻炼身体一样…… “对了,”谢永青想到一个主意,“你可以让乔艺雨教你吗。” 韩乐看了一眼乔艺雨,本能的拒绝:“还是算了,不是这块料。” 菜越吃越少,但话题却越聊越多,尤其是韩乐和谢永青,本来两人就臭味相投,再加上乔艺雨的存在,更是不自觉的话多,结账的时候,两人抢着表现,乔艺雨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顿饭钱的责任到底该怎么分配,刚流露出一点自己可以付钱的意思,两人就拼命挡回去了:“吃饭哪有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所谓入乡随俗,他们既然坚持,乔艺雨也就没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谢永青又说到工作,韩乐突然问道:“你们说我是不是该出去找个工作?” 谢永青看了他一会:“这话我记得你说过好几次了……申海这么大,真想找,去人才市场多扔点简历……别老在家里说。”谢永青这几年也算是看出来了,韩乐在生活中就是标准的君子——只动口不动手。 “人才市场?”乔艺雨关心道,“简历不是能在网上投吗?” “这话你是听韩乐说的吧,他这么说是因为怕出门,”谢永青说,“网上也不是不可以找,但人家还是要面试,很多时候都是10家有7家你进去看一眼,不是他看不上你,就是你看不上他,人才市场效率就高很多,当面聊几句,就大概知道自己有没有戏……最重要一个还是态度,网上找投简历的没诚意四处撒网,公司也没诚意照单全收,反正都不花钱,人才市场把握就会大一点,毕竟双方都要花费更多成本……” 谢永青又是一通长篇大论,两个人都没什么发言反对权,只能安静听着,乔艺雨觉得他说的也对,尤其是得知人才市场几乎满满当当都是人的时候,更是觉得非要去一次不可——和普通的市场不一样,那是交易“工作机会”的所在,人,才是组成历史的细胞。 看见乔艺雨有去的打算,韩乐也觉得自己是该改变一下目前的生活方式了,于是答应回去帮着查一查最近的人才市场活动时间——顺便也把自己那份仍在电脑里,几年没动过的简历捯饬捯饬。 “韩乐,我还真难想象你上班是什么样的,”回到家,走在前面的谢永青在开门的时候,取笑他说,“你打算找什么类型的?我记得你的专业是软件?” “我只是找个工作混混日子,打发时间,”韩乐老实说,“在家呆久了,觉得自己真的快发霉了……至于专业,你不提我恐怕自己都想不起来什么专业……” “吉他,快,把吉他拿来!”进了门,谢永青就立刻提醒。 吉他好几个月没动了,两个大男人也不是勤快的人,积了一层薄灰,不过其他都还好,音色还算准,弦也没锈,谢永青抱起吉他,不太熟练的换了几下和弦,然后感慨:“手指都僵了,全是被试管和笔给害的。” 说完把吉他递给乔艺雨:“你试试,也让我们欣赏下。” 谢永青倒没对乔艺雨的水平报很大希望,毕竟他对乔艺雨第一印象是个体操女孩,不过就算乔艺雨只是初学者,弹些经典的流行歌曲段子,他也不会觉得奇怪,反正说好就对了。但韩乐却不一样,看到乔艺雨抱着琴在调整姿势,他很认真的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相信任何一个人只要像韩乐一样看过那本软面抄,就都会表现的和现在的韩乐一样表现。 乔艺雨动手试了几个音,然后就开始,最初几个音符出来的时候,谢永青就在暗中回忆和之类似的曲名,但想了很久都没结果——他毕竟也只是个业余的,不过即使是专业科班出生,也不可能听的出来,能听出来真是见鬼了——那是乔艺雨时代的音乐。 琴声时而和缓,时而急促,属于那种风格炫丽多变的曲子,在审美上也许不是很能让人接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乔艺雨的吉他水平绝对比他们要强,这就够了。 曲子结束自之后,两人自然一通称赞,不过赞完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谈音乐估计只有被鄙视的份,气氛冷下来之后,韩乐和谢永青就各自回了房间,只留下乔艺雨在客厅上网。 不过也才过了几分钟,谢永青抱着他的笔记本和大部头来客厅“查资料”,韩乐因为昨天睡的很少,刚才听音乐就觉得有些犯困,本来准备玩会电脑现在也懒得开,洗漱之后就爬上床准备睡觉,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早上5.30就被闹钟吵醒了,是不是把闹钟时间往后调调? 但他没这么做,因为他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的早起就再也不是个问题。 8 怀疑 第二天凌晨。 乔艺雨昨天睡的有点早,所以4点没到就醒了,不过出于礼貌,她一直没出房间门,就在自己房间里不断看百度地图,因为这几天的经验告诉她,比较合理的起床时间似乎应该是5.30。 熟悉本地地形是做记者的基本素质之一,这对乔艺雨来说其实没什么难的,尤其是当她了解谷歌地图这个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高科技应用”之后,看来历史对这个时代的描述多少还有些偏差,似乎没那么落后吗,当然,具体准确性如何,那就只能用一段时间才能说了。 虽然乔艺雨知道自己的手机也有这种功能,而且用起来也方便——手机里还有GPS定位功能,可以更好的掌握自己所处的方位,不过她终究还是不太用的惯,现在很多时候开手机的时候,还会习惯性想用用眼光而不是手指去控制——但显然这个时代的设备是不可能和辅助程序联网的,另外还有一点也让乔艺雨对手机没有安全感,那就是它的储电量实在是太少。 要把整张申海地图,以及通往临近区域的主要干道强行“录入”辅助程序,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毕竟辅助程序不是这个时代的摄像机,(这个时候乔艺雨倒宁愿它是),它的许多刻意“智能化”功能现在反而成了累赘,如果它是摄像机,自己只要眼睛对着电脑屏幕就行,但是现在,自己还不得不专注注意力,一张一张仔细的看过来——人眼看物体是一个不断自动变焦的过程,视野范围虽广,但能够真正看“清楚”的部位,其实也不是很大,只不过因为这个调焦变焦过程太过自然,人自己不是很容易察觉到而已,真把这些图像一张一张全记下来,就会发现其实视觉区域中许多地方都是模糊一片。 感觉眼睛有些看累的时候,乔艺雨看了看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就打开门去卫生间,但是里面似乎有人,乔艺雨就去阳台上,站着远眺一会等着。 申海的冬夜格外的漫长,五点半不到,天空几乎是黑乎乎的一片,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对面的住宅楼窗口大部分也黑着,不过仍有十几个零零碎碎的亮着,在紧挨着小区的一条街道两旁,路灯把整个地面照的很亮,间或有几辆车驶过,乔艺雨想象着那些车辆驾驶员可能的驾驶动作,几乎有一种把这一幕画下来的冲动——她知道人和工具的这种互动在以后的岁月里那是变得越来越少了,工具,乃至整个世界都会渐渐成为人“感官”的一部分…… “起这么早。” 乔艺雨转过头,看见满头湿漉漉的韩乐,正拿着一块大毛巾擦头,笑了笑打了个招呼:“早。” 韩乐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有些不自然的找了个话题:“早饭还没吃吧。” “对。” “要不待会一起吧。”韩乐尽量想把自己的话弄得看起来自然点,不过一出口,他还是觉得略显刻意。 乔艺雨倒是没太注意这方面,她点点头:“好啊。” 韩乐回房间吹头发的时候,乔艺雨就在卫生间研究牙刷牙膏,还有毛巾这类洗漱用品,昨天她已经出于尝试着用过一次了,不过今天她不打算继续——洗脸也就算了,刷牙这种行为的异物感还是太强烈了一些,技术带来的最大优势就是,古人需要弄根带毛塑料棒在嘴里,粘上专用清洁剂兼杀菌剂兼芳香剂的膏状物,像刷马桶一样使劲搅拌好几分钟的事情,她只需要含半口水含一会吐出来就行——不管从实际效果,还是从形式上来看,都要优雅文明的多。 韩乐在房间里匆匆忙忙吹了半天头发,因为缺乏经验,头发被吹得全部像金毛狮王一样耸了起来,结果又去卫生间弄水企图“修改”一下,但越改越糟糕,最后索性快速冲洗了一次,擦干之后又戴上顶厚帽子——他吹头发的主要目的只是怕冷而已,叫乔艺雨去吃饭的时候,已经六点过一刻了。 路上韩乐和乔艺雨聊起招聘会的事,明天后天就是周末,申海许多招聘市场应该都会开放,韩乐找了两家近一点的,并和乔艺雨商量什么时候去打印简历,并主动表示自己有U盘——乔艺雨显然对这个时代的储存标准不太了解,得知韩乐的U盘能够解决问题之后,也表示如果方便那也帮自己装一份,全然不知自己的手机就具备这个功能。 乔艺雨这次选择的早餐依然是煎饼,不过比起吃它,乔艺雨还有更好的打算——她跟那个四十多岁,被寒风吹的满脸通红的卖煎饼大妈商量,是不是可以让自己亲手来做。 大妈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受这种提议,之前许多经验都让她有些犹豫,不过边上她那做饭团的丈夫却怂恿她同意,眼下还早,生意现在也还没忙起来,大妈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就当是看一次热闹,了不起多摔几个鸡蛋,决定了之后,还以过来人的身份好心提醒:“姑娘你站远一点,别把身上弄脏了。” 乔艺雨有些兴奋,连连保证,然后走过去大妈让出来的位置,她没急着就开干,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四周——最后确认一次所有原料的位置。 从乔艺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跟在她后面的韩乐就呆了——这种事情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做,不是因为鄙视或者不屑,而是根本想不到,或者即使偶尔有这种想法,也无法顾及周围人眼光放手去干——这个社会似乎已经约定俗成,每个人都干自己“分内”的事,很少有人会去越俎代庖,这个煎饼摊韩乐总共来了也约有几十次了,开煎饼摊的夫妻他也认识,还算是半个老乡,都是他老家丽城人,但如果没有乔艺雨的出现,他这辈子也不会想着去亲手做一次煎饼——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在潜意识里,他根本没有想过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在韩乐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悲哀。 在韩乐的多愁善感间,乔艺雨已经开始干了,第一次显然不会太完美,面糊的量掌握的还好,就是摊开来的速度慢了,等她觉得均匀,找鸡蛋网上撒的时候,都已经微微发焦,这让她有些发急,想要把还没凝固的鸡蛋面翻过去,但被老板娘阻止了——火候过一点问题不大,只是口感会变脆一点,但要是这一翻让整个鸡蛋都流下去,那整个煎饼就完全不能看了。 翻面做的不是很好,用小铲子捋了好几次才弄平,不过问题不大,刷酱料倒还做的不错——全靠辅助程序帮忙掌握量,最后成品做好的时候,总体来说还算是合格品。 “韩乐,帮我拿一下吧,”乔艺雨把属于自己的产品递给他,然后又说,“要不你的我也帮你做一个吧……还挺有趣的。” 韩乐自然不会拒绝,这一次乔艺雨的动作可要熟练的多了,没有再出现第一次的毛病,不过翻面时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这算是个技术难点,不过比第一次那是好的太多了,做好的时候,韩乐感觉和自己之前吃过的煎饼没什么大差别。 这时候韩乐后面已经有等着的购买者了,一个差不多也刚二十出头,比韩乐稍高一点的青年刚才已经直着眼睛看了半天,见乔艺雨有走的打算,马上叫了一声:“美女,帮我也做一个吧。” 乔艺雨看了一眼边上的大妈,见她只是笑没反对,也就笑了笑:“行啊。” 这第三次做的几乎已经达到了大妈以前的标准,动作更是已经像个老手,最后快完成的时候,愣着眼看了半天的青年突然才想起来有件很重要的事忘了,他赶紧掏出手机,但刚刚对准乔艺雨,韩乐就伸过手来:“干什么?” 刚才他要煎饼的时候韩乐就觉得不爽了,现在竟然这么过分。 青年见韩乐的口气有些冷,以为他是乔艺雨男朋友,但一瞥乔艺雨,又见她脸上没表示出太大反感,就厚着脸皮说了句:“就是留个纪念,保证不发网上。” 韩乐冷笑:“那就更不能让你拍了。”不发网上,留着照片能干什么? 这时候老板娘已经把塑料袋递了过来解围:“煎饼,四块……小伙子你也真是,当着人家男朋友……” 听到这极为敏感的三个字韩乐几乎是脸上一红,害怕似的瞥了一眼乔艺雨,她正若无其事的接过自己手上的塑料袋,准备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往前走。 韩乐跟着乔艺雨一边吃一边走,也不说话,在一个十字路口,乔艺雨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之后,问韩乐说:“你什么时候去印简历?” “下午吧,1点。” “哦……”乔艺雨想了想,“那我12点半回去,把简历给你。” “行。” “那……”乔艺雨看了一眼韩乐,“你还有什么事吗?” 韩乐这时候才意识到尴尬——他本来出门是和乔艺雨一起买早饭的,现在都吃完了,他还一直跟着干什么? “我只是……跟着走走……你随意。”韩乐局促的解释,他这几天脸红的次数比一年还多。 “那行,再见。”乔艺雨说完快步通过正在绿灯的斑马线。 “再见。”韩乐目送着乔艺雨的身影越走越远,绿灯变红的时候,车流把这不甘心的目光也给遮断了。 回到家,谢永青已经起了床,正在卫生间里解决问题——这大概也是他今天起的早的原因,几分钟后他出来,浑身舒坦的伸懒腰,对刚打开电脑正在瞎看网页的韩乐取笑说:“真是见了鬼了,6点不到就起床……你确定你是韩乐吗?不会是被外星人附体了吧。” 韩乐没搭茬,有些心不在焉。 “她人呢?这么快把你给抛弃了?” 韩乐转过头,认真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说,要是有个外星人真附体在地球人身上,有什么办法可以甄别。” “你是说灵魂夺舍那种吧……就跟你之前看的那《法师伊凡》差不多的?”(无耻的做个广告)。 “就当是吧。” “要真是能够吸收记忆……那基本上无解,一个人的记忆就是他唯一的财产,记忆都给抢了,那这个人自然也是被抢了……之前我们不是扯过这个么,其实一个人要真是完全失去记忆,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聊起科幻,谢永青还是来了点劲。 “那要是再弱一点呢?比如……完全没有记忆?或者记忆缺失的比较多?” “那就好办了,”谢永青抬起右手作手刀状,用力往下劈,“发动大范围查水表,警察出发前查好资料,见面就提问,叫什么,哪读的小学,哪读的中学,父母叫谁,在哪上班……回答不上就带回去,然后……” 谢永青阴冷一笑:“氯胺酮,解剖针,电击器……” “你当是你们实验室的老鼠啊。”韩乐鄙视谢永青的低级玩笑。 “虽然我说的夸张了点,可要真的出现了外星人,就是那种落了单的,没有后台的外星人,”谢永青维持刚才笑容不变,嘿嘿道,“你以为他的命运和小白鼠有什么区别?说不定还不如小白鼠呢,小白鼠好歹也只是一次性,真要是外星人,地球人才舍不得他死呢,估计第一件事就是抽干细胞存那,哪怕他死了也得以后克隆出几个继续玩,反正外星人没人权……真人那更是什么花样都要享受一遍,那到时候可真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韩乐显然不太相信:“单单生理层面能有多少研究的?我看最大的可能就是拷问它外星人的高科技技术。” “这我倒觉得正好相反,”谢永青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觉得时间还算宽裕,就坐在韩乐床上开始认真起来,“你看,如果把你扔到一个外星球上,你对他们来说也算得上外星人了吧,可他们要拷问你懂什么,你除了一些基本理论,能说的出什么具体技术细节?别说是你,就算把我绑了去,要是扔在500年前那种技术环境,除了培养点青霉素,估计其他什么都干不了,单就一个显微镜我就不会做,虽然都还天天用……但生理层面就不一样,我要是去古代,而且有点准备的话,那天花疫苗肯定是要打得,到时候就光这一项,就足以让他们把我当神仙看了,一般人掌握的知识都是理论,要是处在完全陌生的文化环境,光靠理论很难得到其他人的承认,还不如带个手机,给他们看看成果最实在……不过手机终究是会没电的,唯一能够一直带在身上的现代技术成果,恐怕也就是一身的疫苗了,当然,如果是对于有点技术的外星人,你身上的细菌啊,病毒啊,都会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韩乐仍然不放弃自己的想法:“这也未必,许多人只是平时不去认真想,真正读过大学的,也不要大学,只要高中正常毕了业的,把经典物理学仔细回忆,推导一下,逻辑上做到严谨并不难。” “就算能做到,可又有什么用呢?”谢永青反问,“比如说未来人把大统一公式带给我们,然后指着公式里几个看不懂的标志说,这是什么什么,是什么新定义……就好像现代人对古代人说光速30万公里每秒,古人怎么去验证?你说3亿公里也照样说,换个角度,就拿现代人看待未来好了,弦理论出现多少年了?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为什么?技术水平还不到,理论界看似严谨的猜测都太多了,如果光从体系严密性来看,在古人眼里,可能经典的牛顿力学要比现在的量子力学可信的多,牛顿当年要是直接抛出相对论,就不会被称作天才而是疯子了。” 这下韩乐倒没话说了,一般来说在科幻这方面韩乐都是比谢永青能言善辩一点,虽然后者还更专业,今天这种情况算是比较少见,他正在想如何能够反驳的时候,谢永青一拍大腿:“靠,来不及了,不跟你扯……走了。”说完飞快回到自己房间,把笔记本塞进包,匆匆把手机钥匙塞进口袋。 开门的时候,谢永青回头看了韩乐一眼,最后开了个玩笑:“你不要告诉我,其实你是个外星人,然后让我证反?” 韩乐很想把自己对乔艺雨莫名其妙的怀疑脱口而出,但他终于还是没说,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个话题一牵扯乔艺雨,谢永青几句话就能歪到爪哇国。 在谢永青离开之后,韩乐回忆了一下谢永青刚才的话,不可否认其中还是有一些道理……但这世界有道理的话多了去了,其实很多东西只是听的时候有感觉,过阵子一想,其实都是屁话。 9 上网 谢永青走后,韩乐一个人发了会呆,终于还是打开了电脑。 一上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听到乔艺雨开门声的时候,韩乐还在游戏中,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保存了游戏就退出,然后打开门:“这么早回来啦?” “12点多了……你还没吃午饭?”说话间,乔艺雨径直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和之前韩乐见过的那次一样,房间是没上锁的。 “没呢,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韩乐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 “吃了,”说话间,乔艺雨把电脑抱了出来,放在客厅桌子上,对他说,“你帮我拷一下吧,文件就在桌面。” 这也就是十几秒的事情,韩乐收好U盘:“那现在就过去?” “你不吃午饭吗?” “去外面吃。” 下楼刚出楼道口,乔艺雨快走了两步,跨上停在空白停车位的一辆自行车,回头冲韩乐招呼:“上来,我带你吧。” 韩乐诧异了一下,然后看了一下自行车,模样还是崭新的,车后座的塑料杠上还有没拆的塑料膜,便问:“刚买的?”然后又看了一下牌子,捷安特,这倒没觉得意外,他大学时候也买过一辆和这差不多的。 “你先上来吗。”乔艺雨催促,自行车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一种锻炼工具,来这里她才发现,它作为一种交通工具感觉更不错,一上午的练习让她已经基本掌握了自行车的使用,她想试试更有难度的。 韩乐坐上去后,乔艺雨便踩动踏板,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刚开始十几米摇摇晃晃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衡,等出小区门的时候,速度甚至都快了起来——如果是反过来,让韩乐带乔艺雨,估计带到这里就得开始哈腰喘气了。 出小区的这条街上,饭馆、网吧、浴室、超市……什么店都不缺,韩乐进文印店打印简历的时候,乔艺雨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面骑着自行车原地转圈,对乔艺雨来说,自行车不仅仅是一种普通的交通工具,更是一种简单和谐的平衡运动——如果给没见过的古代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杂技了。 也就几分钟的事,韩乐拿着一叠简历出来的时候,乔艺雨就坐在车上等他,一幅随时准备出发的状态,韩乐坐上后座,见乔艺雨似乎没反应,就问:“怎么了?” “是不是要下雨了?”乔艺雨仰着头看天。 韩乐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有些阴沉,上午出的太阳这时候不知道哪去了,看起来倒也像要下雨的样子。 “应该是吧,”韩乐不确定,“快点回吧。”这种天要是下起雨来还是很麻烦的,说不定还是雨夹雪,申海天气本就阴潮的厉害,这雨一下气温说不定又得降,韩乐是个很怕冷的人。 乔艺雨却显得比较兴奋,看她名字就知道了,艺雨的艺其实是“忆”的谐音,是她成年之后改过的名字,她的原名其实是“忆雨”,这说明她的父母是很怀念历史中“下雨”这种感觉的,在来这里之前,乔艺雨并不觉得水从高空落下来有什么稀罕的,但是现在真要见到,却还是有些期待。 “你帮我把简历带回去吧,”乔艺雨说,“我想留下来看看。” “看什么?”韩乐没反应过来,不过话一出口就想起来了——真不愧是文艺型女生啊! 面对一个想看雨的女人,韩乐很想和言情小说里描述的那般,轻轻叹一口气,忧郁的撩下头发,45°望天然后说:“你知道吗,每一滴雨都是天使的眼泪……”但他显然不是这块料,脑子转了几圈想找个由头留下来,可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 最后只能说:“哦,好。”正准备离开,突然肚子“咕”一声叫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还没吃饭呢!这肚子饿的真是时候! 网吧边上就有一家拉面馆,韩乐就进去吃,并找了一个靠门口的,朝外的座位。 韩乐这边的面还没上,就有星星点点的雨水落了下来,乔艺雨把车在网吧和拉面馆中间的屋檐下,坐在靠外的后座上,然后把手伸出去接,等了好一会才接到两滴,雨水冰凉,乔艺雨的期待却更大了。 雨渐渐大起来之后,来这排店面下躲雨和经过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边上一家有伞卖的小店老板今天开心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卖出去五把伞,当然,也有人舍不得这钱,仗着外套防水,把兜帽一扣怪叫一声就往雨幕里冲。 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等等,反正是中午,韩乐刚开始还觉得位置不错,但很快新来的客人就挡住了他的视线——这让他不得不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韩乐猜的没错,果然是雨夹雪,刚开始是雨,后来里面就带上了小冰碴,打在手上都有些隐隐发疼,看架势下的应该小不了(说个题外话,写这段之前根本没查过天气,事后也没修改,还想着究竟是现在圆还是以后再说呢,但是一查……见鬼了!),等韩乐吃好出来的时候,淡淡的雨幕已经将整座城市笼罩,乔艺雨边上也多出两个“观雨爱好者”,正在和乔艺雨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 韩乐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其中一个要电话号码:“哪个大学的?……加个微信吧,有时间来我们学校玩……” 韩乐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不是滋味又能怎么样,乔艺雨又不是他什么人……其实就算是他什么人,他觉得自己也做不出什么来,说好听点是他觉得没必要,说不好听点就是他没点男人脾气,大学时候他室友因为女朋友在食堂被人搭讪打了对方一拳,私下里他还嗤之以鼻呢——又不是原始社会,力气大,嗓门粗,雄性激素旺盛,再加好斗的拥有交*配权。 乔艺雨不知道什么是微信,但以她这几天在大街上逛的经验,自然也清楚这种莫名其妙来要联系方式的人都有什么目的,她知道这些人或许没有恶意(还是好意呢),在这个时代这种行为也不算出格,但始终还是不能习惯,这就好像一个现代女人回到古代,不能允许家人给自己裹小脚一样,所以也只能拒绝了——万幸拒绝本身也是合理的应对之一,毕竟这是一个标榜自由的时代。 不过她带着微笑的委婉拒绝显然不能产生什么效果,甚至让搭讪者产生了更多希望——没表示反感,那就只是害羞而已。 “只是交个朋友,到时候大家一起约出来玩玩,图个热闹。”这个胸口还别着名牌大学校徽的年轻学生显然不想轻易放弃机会,真是时代不同了,才几年啊,韩乐念大学的时候,胆子大一点的男生也就敢塞个情书之类的。 “可我现在不想和你交朋友。”乔艺雨皱着眉头回答,话刚出口就又后悔了——又说错话了。 辅助程序提醒她,这个时代“朋友”还是一个普适性和强的词,路上见过一面的人就能以朋友相称,如果对一个人说不想和他做朋友,那基本上就是在表示反感。 果然年轻人的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不甘心的走了,另外一个估计刚才还在打腹稿,本来还准备见状“见义勇为”帮着说几句的,但是现在也开始犹豫了——不过他的犹豫很快又变成幸灾乐祸——又一个搭讪的,而且这个看起来还很嫩。 是的,即使韩乐和乔艺雨还算认识,但仍然改不了他性格中的自卑,说话总给人底气不足的感觉:“你喜欢下雨啊。” “哦,算不上喜欢,”只是好奇而已,“这雨要下多久。” “你手机可以查的。”韩乐倒是知道乔艺雨不太懂用手机。 “那你教我。”乔艺雨掏出手机给递了过去,这个动作让边上刚才那位犹豫的仁兄忍不住后悔了。 其实韩乐自己也没用过,他的手机还是刚毕业时买的非智能机,属于那种早该淘汰的类型,但他一直觉得没这个必要,而且他自认为自己不会习惯触摸屏的操作方式,所以他也用的不太利索,只是用过谢永青手机几次而已。 不过用过毕竟是用过,稍微找一下还是很容易的:“说是这三天都有。” “下这么久……会不会发洪水啊!”洪水对乔艺雨来说也是历史名词了,事实上,几乎所有因气象、地质原因产生的自然灾害都是历史名词。 “难啊,”韩乐看乔艺雨笑盈盈的样子,还以为是开玩笑呢,“要是连下一个月还差不多。” 雨开始大了起来,不过毕竟是冬天,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不过也正因为是冬天,敢于顶着雨跑的人也少了很多,夏天淋雨回去洗个澡就行,这种天要是成了落汤鸡,一准得感冒,网吧里出来的几个人一看情况不对,也马上回去了——上会网总比干等着强,不是每个人都像乔艺雨这般有兴致。 不过兴致毕竟也是相对的,看了一个多小时,等兴奋感逐渐消退之后,乔艺雨才发觉下雨的麻烦——顶着雨回去衣服肯定没救,而自己换洗衣服还没来得及买,另外,仔细到现在还没学怎么用洗衣机——当然还有一点她自己都没明白过来,虽然她已经看到过,那就是这里衣服洗完后不是马上能穿的,都是晒在阳台等自然蒸发晾干,这样的天,在申海通常没四五天是干不了的。 “这雨一时半会是小不了了,要不去上会网吧。”韩乐建议。 乔艺雨本来还想着下午出去呢,但现在显然也没更好的办法,所谓“伞”的避雨效果她也看见了,简直原始的可怕。 来网吧上网对韩乐来说可谓是既熟悉又陌生,上大学的那段时间,特别是在父母车祸之后,因为学校按时间限电限网,韩乐几乎是吃住都在网吧里,别的学生是有空去上网,他是有空去学校,不过毕了业之后他就很少再去,除非是电脑出了毛病。 虽然还没到周末,不过网吧里的人并不算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许多不少都是组队打游戏的,路过他们的时候,乔艺雨还能清楚的听到他们在互相说话:“放大,放大!” “散开点,当心老牛出跳了……” 网吧里大部分座位都坐满了,韩乐眼睛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处连坐,赶紧带着乔艺雨去坐了下来,不过这里的环境的确不咋地,乔艺雨那张桌子上还有一烟灰缸的烟蒂,键盘一抖上面全是灰,乔艺雨显然有些不能接受,坐下来之后,只是学着韩乐的样子用身份证号码登入界面,却没有其他打算。 韩乐有些尴尬,赶紧又去买了一包纸巾,然后回来递给乔艺雨:“擦擦吧。” 但乔艺雨动了动鼠标,打开一部电影,但意识到这里的电脑不能公放声音,需要戴上耳机后,还是打消了注意,索性转过头去看右边那个在玩斗地主人的屏幕。 她这么干坐着不玩,韩乐感觉尴尬了,总不能把人拉过来干陪着自己吧,于是他问:“你玩过什么电脑游戏吗?” 乔艺雨摇了摇头。 “那会下棋不?” “棋?”乔艺雨想了想,“哦,我下过围棋。”历史课上老师教过,也试着下过几次,但没钻研太深——这种完全靠逻辑思维判断,只需要运算量的游戏在乔艺雨的时代已经没人去钻研了,因为程序完全可以比他们做的更好。 韩乐精神简直为之一振;“那我们在网上下一盘玩玩吧。” 乔艺雨没有拒绝,就学着韩乐的操作打开平台,并学着申请了一个账号,进入游戏之后,韩乐看到她昵称还是真名乔艺雨时,忍不住开个玩笑:“看来你是网络实名制的坚定拥护者啊。” 完全理解这个玩笑对乔艺雨是个不小的考验,几秒钟之后,乔艺雨才反应过来:“名字和昵称其实都一样,都是指我。”在乔艺雨的时代,很多人成年之后甚至都放弃了原先父母订的文字姓名,他们生活中用证件号码中的几位加字母或者单个汉字互相称呼,或者直接用数字。 乔艺雨顺便也看了一眼韩乐的网名,和他的QQ昵称一样(本来就是一个公司的),叫温开水,签名也还是写着“空着吧”。 “那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乔艺雨问道,然后自己猜了一下,“你喜欢喝温水。” “恰恰相反!”韩乐在心里回答,他最讨厌喝的就是温吞水,可自己却活的就跟温水差不多,当然这个名字还有一重意思,那就是著名的温水煮青蛙典故。 但他显然不会说这些,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觉得自己说出来就免不了卖弄的嫌疑,所以只是回答说:“没什么,起名字的时候正好一杯开水冷了一半,就顺手起了。” 韩乐的围棋水平并不算好,网上下经常输的一塌糊涂,但奇怪的是现实中下却往往另一个水平,他自己总结是在网上自己总是很浮躁,等对手落子的时候无心盘面,往往会切过去看网页甚至看电影,但在现实中下对着棋盘,还有对手,他就会因为怕输而不自觉全力以赴——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潜意识中害怕其他人,害怕失败。 今天的情况显然更多倾向于后者,虽然是网上下,但对弈者就坐在身旁,韩乐下完一招不可能去切个网页去看——他也舍不得,不过这个时候乔艺雨显然对他的眼光没有再表示反感,因为她自己也有这个习惯,下棋本质上是双方之间的一场斗争和较量,去看对手那是再自然不过的表现了。 乔艺雨的水平正如她自己所说,只是知道规则,下过几盘的水平,常用的定式什么一概不知,双方陆续落了十几个字,韩乐就大概判断出乔艺雨的水平多少,便放开胆子开始在全盘圈地,而此时乔艺雨还在把全部的子力投在一个角落。 到三十几手的时候,乔艺雨看着遍布全盘要地的韩乐白子,以及在一个小角落挤成一团自己的黑子,还有那几个刚打进去就被合围的孤子,立即明白自己劣势太大,主动说:“我输了。” “还下吗?”韩乐觉得希望不大,这年头会下围棋的都不多,更不用说是个女的。 果然,乔艺雨摇头:“不下了……不喜欢。”围棋这种以游戏获胜为目的的思考几乎就是纯粹的为思考而思考,以思考来获得快感,乔艺雨不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她觉得还不如画画来得实在一点,起码画画还表达出了一点东西,而且画面还能一直保存着。 “你别管我,你想玩什么就自己玩好了,”乔艺雨说,“我看你玩,我想把它画下来,你不介意吧。”比起玩游戏,乔艺雨觉得还是观察玩游戏的人更有乐趣一点,比如背后那几个打DOTA的,乔艺雨已经回头注意过好几次了。 乔艺雨的眼神让韩乐一下子就想起她给自己画的那张画,整个人都不自然起来,不过他还是打开了单机游戏界面,又问乔艺雨说:“拿我当模特吗?介意倒是不介意……不过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游戏时间挺长的,我怕你先走了,我一个人在这玩也没意思。”韩乐说。 “嗯……”乔艺雨看了看周围,提议的时候她想的是画一张简单的肖像,但她现在改变了主意,“等我去楼下买支铅笔……你尽管玩好了,我等你一起吃晚饭。” “行。”韩乐听她这么说,只觉得浑身精神一振,只要乔艺雨陪在这,别说是玩游戏,就算干坐一下午他也愿意。 10 21世纪的网吧 “这游戏叫什么?”看到游戏进入画面中,那些拿着冷兵器互相搏斗,以及镜头迅速朝上拉,转变为一颗地球的场景,在旁白削铅笔的乔艺雨问。 “文明4,”韩乐一边熟悉的选择单机游戏,设置各种选项,一边对乔艺雨介绍游戏兴致,“就是讲文明从古代发展,一直到现代……” 文明系列在喜欢策略游戏的群体中还是挺有名气的,当然除此之外,大部分人估计都没听说过,属于冷门小众的游戏,韩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给谢永青介绍时,对方因为看到屏幕上的坦克,还把它当和红警类似的即时战略,结果兴冲冲开一把之后,发现开局就一个棒子和移民站在茫茫丛林中…… 如果要对一个毫无概念的人介绍这游戏怎么玩的,估计唾沫星子说干了也无济于事,什么首发科技线,抢奇迹,制定早期战略,注意外交,调节科研比例,砍树杀人出移民,文化扩张,兵种相克,科技交易……别的不说,就光是那常常一列的科技说明单子,就足够吓人的了,一般人听到这说不定就直摇头了,不过乔艺雨显然是个例外——她笑着对介绍得已经来了劲的韩乐说:“你一边玩一边说。” 在乔艺雨眼中,这个时候的韩乐和她平常见到的那个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眼前这个韩乐语速飞快,思维敏捷,旁征博引,刚开局,移民还没坐下来,他就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关于第一座城位置的考虑,主要是两点,1资源,主要指食物资源,2森林,在这个基础上再去考虑淡水、靠海以及城市安全,圣人难度以上(包括圣人),第一座城条件好坏对胜负的影响几乎是决定性的。 韩乐的开局还算不错,靠河森林,21格范围内有一块玉米,几块冲击,还有许多森林山头,这个时候韩乐已经说了十多分钟,刚开始说的时候那种局促也完全消失了——这和乔艺雨认真听讲的程度有很大关系,当韩乐指着科技线说他准备走青铜,然后找铜准备出斧头打仗的时候,乔艺雨竟然指着祭司制度问是不是也可以去抢奇迹,这简直让韩乐觉得兴奋。 抢奇迹不是不可以,毕竟这么多森林和山头,又不缺粮食,首都巴黎锤子肯定少不了,再加上拿破仑的魅力,首都的规模也不会被限制,但只毕竟是圣人难度,电脑的抢奇迹的速度会非常变态,与其去和电脑比速度,还不如出兵抢点地盘实在。 乔艺雨一边和韩乐聊天,手里的动作也一刻没停,铅笔在复印纸上沙沙而动,当韩乐第三座城刚刚摆下,四个工人拿着斧头开始准备砍出一支大军时,她的这幅画也完成了基本构图——就是以乔艺雨现在这个视角看到的整个网吧,韩乐一个人的头占了左下角四分之一的画面,不过乔艺雨为了视觉上的舒适适当加了一点虚构,比如把他们背后5个玩DOTA的挪到画面中韩乐的旁边。 韩乐虽然对画画没什么研究,但光看乔艺雨现在这张草图,就觉得相当有专业范——画面看起来舒服,画中的那几个人虽然只有轮廓,但姿势基本上已经都确定下来,光影效果也能看出一些,乔艺雨背后是窗,所以画面下方有些发亮,越往上,也就是画面的房间“里”,阴影也就越浓,画面中电脑的数量被刻意增加,让整张图看上去就像一条由两排电脑夹起来的走廊,大致的感觉已经出来了。 “法国的特殊兵种是火枪手,要到启蒙时期火药科技才能造,拿破仑的领袖特点是魅力超群以及组织严密,魅力用于内政和战争都还不错,组织主要的作用就是加快造法庭,对于高难度下的大国还是很有用的。” 乔艺雨也许对法国不太感冒,但拿破仑还是知道的,毕竟法国在她的记忆中只是某个时间段,地球上某块区域的地名,而拿破仑则代表一段详细的历史故事,不过她也只是知道而已,其了解程度肯定比不上这个时代的人——她只是了解拿破仑是个军事家,百战百胜,先败于莫斯科,后败于滑铁卢。 这时候韩乐的游戏也已经进入了中期,把靠在边上的波斯打得灭国之后,韩乐现在已经有了6座城,村子也铺的差不多了,游戏进入平稳发展期,这个阶段需要注意的就是临近的几个国家要去开视野,同时注意外交站队,科技上注意重要科技实施封锁,次要科技全部换掉,保证教育学被自己垄断,多余资源换钱,多余工业打钱,如果世界上出现某个国家开始强大起来,用科技为外交砝码平衡它的力量。 乔艺雨的画也进入精细刻画阶段,素描中人物最重要的就是神态,具体来说就是脸上的肌肉动作,以及光影明暗刻画,外行看画画像是艺术,其实画多了的话,也是一项纯粹的技术活,这一点就跟韩乐的游戏一样,以乔艺雨的眼光看韩乐这盘游戏,其实也具有一定的美感——这种美是基于游戏设定,通过人为操作达到的精细平衡。 刻画完成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最初的轮廓基础上,不断的在细节上完善,强化光影,让整幅画面更有立体感,不过有个地方乔艺雨总觉得不是很满意,那就是画中的韩乐——和其他玩游戏的人不同,韩乐即使在最投入的时候,眼神也不是全部盯在屏幕上,似乎他总是在顾忌着什么,或者说,他总是显得不够专心,这种不专心让她画中想要表达的,网吧里人完全投入游戏的这种状态出现了瑕疵,尤其是韩乐还是这张画的主角。 改了好几次之后,乔艺雨突然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这种和其他人的不同对韩乐画中的这个身份也能起到很大程度的强化作用。 乔艺雨最终完成这张画的时候,韩乐这把游戏也到了最关键的高潮阶段——启蒙一波的爆发已经成型,炼钢科技一好,韩乐立刻将科技从百分百调为百分之30,所以打钱的城市转为制造加农炮和火枪手。 在圣人难度下,别说自由主义点到炼钢,就算只点火药,那也基本上算奠定了胜势,就在韩乐集合十几门炮和二十多个火枪正装待发的时候,蒙古电脑主动宣战来找抽,韩乐成全了它。 开战三回合,韩乐就灭了蒙古称霸中世纪数个世纪的四十多个战象和钉锤大军,之后韩乐大军攻入蒙古境内如入无人之境,以平均三回合落一座城的速度展开一线平推,然后意外发现了游戏中的申海城竟然也成了蒙古领土——乔艺雨好奇的说进去看看,果然不负众望,长城、金字塔,大图书馆,另外里面还养了一个大工和一个大仙,两个大军……嬴政造奇迹的能力还是很BT的,不过看分数,他现在是倒数第一,一直在几个大国之间附庸来附庸去,和真实历史显然不太吻合。 游戏进行到这里,之后就是纯粹的体力活了,玩到这个时候,韩乐的注意力也不是那么集中,开始一边操作一边看乔艺雨用橡皮对画最后进行柔化处理,说是看画,其实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乔艺雨那张脸上,从韩乐这个角度来看,乔艺雨的眉毛和眼睛最为清晰灵动,还有鼻子,嘴唇……韩乐也就盯着看了几秒,却觉得心脏都跳得厉害起来。 “差不多了,”乔艺雨把画竖起来,借着光认真端详了片刻,确定已经改无可改之后,把整张纸放进装简历的文件袋中,然后才看了一眼韩乐,“你还要多久结束。” “基本上算结束了。”画面中法国的蓝色区域已经占据了几乎半块大陆,也许只要再过几个回合就会出支配胜利动画,不过现在韩乐的心思显然不在那,“画好了,能给我看看吗?” 乔艺雨给他递过去袋子,画出来就是给人看的,这方面乔艺雨很是看的开。 画是画在一张和简历一样大小的复印纸上的,画面横着,主要内容大约是从左下角往右上角一条带状的斜条,另外两个角落还留下很多空白,画的就是这个网吧,不过又不完全是,组成画面最主要部分就是两排电脑,不过和现实不同,这些电脑只有一半坐着人,画面中最醒目的就是最左下角的韩乐,他身体微微向前倾,一只手握着鼠标,另一只手虚靠在键盘上,两只眼睛紧紧的盯住屏幕,屏幕中什么内容乔艺雨没画,用强烈的反光掩盖过去了,这屏幕的光照着画中的韩乐,让他专注的神态显现出一种稍微过分的病态,同时也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在韩乐后面是一排四五个打DOTA的,他们的神色要比韩乐丰富自然的多,画中一个人正对着话筒挥手指挥,靠韩乐最近的那个嘴里吊着一根点燃的烟,烟灰烧了大半截了都没弹下去,烟气微微缭绕,和窗口处射过来的阳光配合的感觉很好。 “画的真好,”韩乐认真了看了好一会,慢慢说到,感慨的程度甚至大于赞扬,“想好什么名字了吗?” “名字?”乔艺雨嗯了一下,“就叫网吧吧。”看来21世纪的人对起名字很感兴趣。 “这也太随意了,网吧就只是个名词,”韩乐显然觉得这个词配这画太过单调,“要特指这幅画。” “那就叫21世纪的网吧好了。”乔艺雨不在意。 “21世纪的网吧?”韩乐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之后又细细的把这个词仔细在嘴里重复了两遍,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的味道似的——是的,从这个名字中他是察觉出一些特殊味道,他感觉这种味道和自己之前对乔艺雨的好奇存在着一种天然联系。 但韩乐也仅仅是感觉,而感觉是最容易消逝的东西,只是存在了片刻,韩乐就再也抓不住它,他只能点点头说:“这个名字不错。” “是吗?”乔艺雨本是随口一说,韩乐既然这么认为,她就拿过纸去,认真的在左上角沿着画面方向,写下“21世纪的网吧”这几个汉字,字虽写的随意但却沉稳有力。 “这幅画画完了吗?”韩乐不确定的问,“上点颜色感觉应该会更好。” 乔艺雨想了想,还是否决了:“算了,那太麻烦。”画画只是她的爱好和兴趣,她通常只会做完她觉得最有意思的那部分就会结束,就好像韩乐玩文明,最有乐趣的部分也是最难的那部分,最后收尾看胜利反倒有些无聊了。 上了一下午的网,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雨还在下,不过比中午刚下时要小了很多,街面上已经能看到被踩的不成样的雪块,乔艺雨看着外面,又看了看边上的拉面馆,建议道:“要不吃了饭再走吧,都饿了。” “要不一起回家吃火锅吧,”韩乐说,“天太冷,吃火锅舒服,冰箱里还有很多料等着吃呢。” 乔艺雨没意见,她对火锅的印象还不错。 “那你等我一下,去买把伞。” 卖伞的杂货店其实离网吧没几步路,但韩乐还是快步跑了过来,似乎生怕乔艺雨跟过来一般,卖伞的老板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正在柜台上用电脑打扑克。 “老板,伞有吗?” 今天光靠卖伞老板就赚不少钱了,显然已经很熟悉,老板一指方向,韩乐就跑去看,价格从高到低,有三四十的,也有十几块的,不一而足,按照韩乐的经验,他挑了最便宜的一把。 “这么小?”打开伞之后,乔艺雨看着头顶这小小的一块塑料布,感觉靠它盖住两个人显然是不够的,便建议道,“要不我再去买一把吧。” “不用,其实雨也不大,”韩乐心中有鬼,连忙说道,“也就几步路,别浪费钱,再说我衣服防水。” 路上下了雪,再加上可见度极低,乔艺雨也就没骑车,只是推着走,韩乐就走在他边上打伞,仅有的一点面积几乎都在乔艺雨头上了——不过他甘之如饴,遗憾的是乔艺雨没有发觉这个细节有什么不对——韩乐自己也说了,他衣服防水。 并排走在一起的时候韩乐才发现,乔艺雨的身高竟然和自己差不多,只矮了几厘米,他印象中乔艺雨穿的只是一双运动鞋,对于男人来说,女人长到这个个头简直就有一种无形压迫——让韩乐觉得奇怪的是,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太大程度上感觉到这种压力。 雨夹雪带来的降温让空气冰的厉害,呼吸产生的白气在这冬天的雨夜清晰异常,对于韩乐来说更清晰的是从乔艺雨身上飘散而来特有的女性气息——韩乐不确定这是香水,洗发水还是其他,总之闻起来很舒服。 短短的数百米路,说长不长,说短其实也不短,尽管一路上韩乐假借小心滑倒为名,已经尽量放慢了速度,但他还是觉得他们走的太快了点,在自行车棚看乔艺雨弯腰去锁车的时候,韩乐几乎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直接开口说我喜欢你,或者说能做我女朋友吗,甚至更间接一点,说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但也仅仅是冲动,它来的毫无征兆,又是如此强烈,去的也是同样迅速,而且悄无声息。 乔艺雨还是不太习惯用这种完全人工的锁,光从钥匙圈里找到这把钥匙就得花一段时间,好不容易锁完后,她回头看了一韩乐,看他好像有些不对,就问:“怎么了?” 韩乐不自觉的晃晃脑袋:“有点冷。” “现在应该还不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吧。”乔艺雨又问,从长期的气候环境来看,地球环境一直是在变暖的,尽管之后不久人类就不再以燃烧化石燃料为主要能源来源,但这个过程并没有逆转,所以古代气候应该比她那个时代要冷的多。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韩乐是真心羡慕所有不怕冷的人,看乔艺雨这一脸放松的样子,显然她觉得这个温度还是比较舒适的。 “韩乐?乔艺雨?”车棚前这时候走过一个乘着长柄伞的人,两人一看,真是谢永青,“你们也刚回来啊?” “对,正准备回去吃火锅呢。” “跟我想的一样……我还怕你们已经吃了不够,自己去买了点涮羊肉和豆腐皮,帮我拿一下……不用,让韩乐拿就行。”谢永青倒会使唤人。 谢永青的加入顿时就让气氛热闹了起啦,上楼的时候他嘴就没停过:“回来的路上踩个水坑,冻死我了……回去借我双袜子穿,我的都还没干呢。” “是还没洗吧,到时候有脚气别又怨我。” “能不怨你吗?你那脚就是个培养基,比牛肉膏还好使,不如你给我刮一点脚皮我去给你养着,看看都有些什么品种……对了,这雨明天估计停不了,招聘会还去吗?” “当然去,”韩乐挥舞着文件夹,“简历都准备好了。” 11 市场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似乎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被闹钟吵醒之后,韩乐就半躺在床头,看着窗户外黑漆漆的天,直到几分钟后,见客厅的灯光从门缝下漏过来,他一掀被子就开始穿衣服。 昨天晚上三个人吃的很开心,谢永青还乘着高兴,大胆的问了乔艺雨韩乐自己没敢问的问题,确认了乔艺雨现在还是单身——这意味着两人的机会很大,当然,两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对单身的定义和乔艺雨自己对单身的定义存在着多么巨大的鸿沟,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恐怕也无所谓,“爱情”对21世纪的地球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宗教,一种人人内心皆有的强迫症——只要乔艺雨一天没有和另外的男人达成婚姻关系,还在他们面前这样高频率出现,他们就一天不会放弃,这种情况也许会因为个人自制力或者对人好恶问题出现一定程度上的偏差,但是从长时间来看简直是一定的。 在漱口的时候,乔艺雨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忍不住有些后悔——在出发前教练其实大家都警告过自己这些问题,都建议她在出发前应该做一个整容手术,但她毕竟还年轻,一想到自己要顶着另一张脸过一辈子,当时还是觉得不是很有必要,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的确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终究也只是一时的——只要呆的时间足够长,疏散者必然会引起疏散地原住民的注意力,这种注意力一旦超过一定程度,往往会逼迫疏散者做出决定……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乐就坐在客厅,乔艺雨开门的时候,他头不自觉就转了过来,乔艺雨还想对他打个招呼,韩乐却拿着一张纸先开口了:“你怎么把画给扔了?自己不满意吗?” 乔艺雨一瞧,正是昨天自己画的“21世纪的网吧”。 “没有啊。”乔艺雨摇头,“我挺喜欢的。” “那干嘛扔垃圾桶?” 乔艺雨刚准备出口解释,但马上又认识到问题所在——她总不能说我全部“记”在脑子里了,只要自己想,闭上眼睛随时都能看到吧,这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自己不可能说,一说出来那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嗯……”乔艺雨烦恼的踌躇着,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但毕竟经验不多,嗯了好几秒也没个所以然,索性就说,“你要是喜欢,那就送给你吧……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招聘会?” …… 外面还下着雨,原本韩乐还准备让昨天买的小伞继续派上用场,但他这个不良企图还是在谢永青不经意之下破灭了——乔艺雨昨天吃饭抱怨伞很小的时候,谢永青就立刻表示他那有很多把。 雨下下来的时候很好看,可到了地面就没那么受欢迎了——又湿又滑不说,走路还会溅在裤腿上,以至于乔艺雨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条裤子小腿以下已经是斑斑点点,白色的运动鞋都快成迷彩的了。 这些卫生习惯都是乔艺雨所不习惯的,来之前的训练也很少提到——毕竟相比起其他,这种小事的重要性几乎不值一提。 也许是因为下雨,卖煎饼的夫妻今天没有出摊,乔艺雨就跟着韩乐体验了一下小笼包,吃完后两人就去地铁站。 也许是因为时间因素,地铁站的人不是很多,进去之后竟然能找到座位,对这种人员拥挤的地方,乔艺雨几乎不掩饰她的好奇,拿着手机一直玩游戏的、脸上不时发笑的学生,若无旁人、打情骂俏的情侣,提着菜篮子扎堆唠嗑的大妈,当然,最多的还是一脸苦相,面无表情准备去上班的白领,无论是这些人还是这些表情,在这个时代都是习以为常,但对乔艺雨来说却都是极为稀罕,而且是非常有感觉的存在——在她眼里,这都是活生生的历史。 不过等他们坐了两站,人就开始多起来了,乔艺雨注意到,每当有老人进来的话,就会有年轻人主动让开座位——这她能够理解,让座是一种公共道德,不过还有一件事是她不能理解的,那就是没过一站,自动报站名之后,都会有这样一段“各位乘客,车站及列车内严禁乞讨,请您主动拒绝行乞。” 乔艺雨知道这是一个贫富差距极其悬殊的时代(相对她的时代而言),一无所有者几乎在每一个国家都会存在,导致他们贫穷的原因是多样的,但结果往往雷同——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想办法去做一些能“赚钱”的行为,或者是出卖体力劳动,或者是在垃圾场里拾荒,也许会去犯罪,也许会去乞讨,在乔艺雨看来其他的行为都能理解,只有乞讨让她觉得难以想象——其实这并不奇怪,生产力越发达的社会,自尊往往也越昂贵。 到达第四站的时候,乔艺雨终于得偿所望,看到了一次,不,是很多次乞讨——那是一个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沧桑和污迹,穿着和他脸色同样破烂乌黑的破棉袄。棉袄的一只袖口空荡荡的飘着,另外那一只拿着一只大口的搪瓷盆,搪瓷盆里装着一些硬币还有纸币,在车厢内行走的时候,他不断抖落着搪瓷盆,让其中的硬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他就这样在车厢内慢慢走过,每经过一个人,搪瓷盆都会在那个人面前停留几秒钟,如果看到对方有类似掏钱的动作,则会停留的更久,直到对方掏出钱,或者无动于衷,如果对方给钱了,他嘴里就会低低的回应几声:“好人好报,好人好报……”如果没给,他也不见失望,只是慢悠悠往前继续。 乞讨者的表现对乔艺雨来说固然新鲜,但那些被乞讨者的表现在她眼中更值得寻味,显然这种现象在这个时代并不新鲜,许多人在被接近的时候都会冷着脸,甚至不屑的摇摇头,乞讨者就会识趣的从他们面前走过——似乎双方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经过韩乐的时候,韩乐表现出来的明显是后者,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似乎在他过来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其实这也是事实,韩乐的表现也帮乔艺雨做了决定,搪瓷盆到乔艺雨面前时候,她没有表示出掏钱的意思,只是迅速观察了一下搪瓷盆里的硬币数量,按她的了解,吃一天的饭是足够的了。 这个乞讨者离开后,乔艺雨尝试着用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有关乞讨的信息——搜索结果或多或少说明了刚才的现象,乞讨在这里并不是一件被逼无奈,为了生存才去做的事情,更多的情况是他们觉得这种方式“赚钱更多,更快”。 这让乔艺雨不由得想起周海的那句话:“拼了命的赚钱。” 这也让她对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期待,既然工作的目的就是赚钱,那她倒要看看一个人究竟能赚多少钱。 …… “韩乐,你准备找什么样的工作?”他们出发的早,人才市场还没开放,只有几个和他们一样,拿着简历的求职者在门口等,乔艺雨就跟韩乐聊起了天。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好,只是来看看,如果觉得有合适的就投……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投记者得了。”韩乐开玩笑说——当然是开玩笑,真让他去做记者,到时候说不定连镜头都不敢看,编辑记者也难,想想,QQ签名几年都懒得去改一改的家伙,能写得出什么…… “我也不是一定去做记者……”记者也只是她的一个念头,现在她觉得其实只要工作,就一定会和人发生接触,这就能达到她找工作的初衷,“跟你差不多,进去再看吧。” 等了差不多有大半个小时,在这期间人聚集的越来越多,当最后开门的时候,乔艺雨几乎是被人挤进去的,到了里面反而觉得比外面宽敞。 人才市场也没什么新鲜的,和网上描述的差不多,整排的小摊子,公司招牌,还有摊子后面的面试官,求职者们根据自己的需要,开始在满意的摊面前应试,在这期间面试官会问求职者各种问题,比如从业经验,业务水平,个人要求……看面试官喜欢了,乔艺雨在一旁看热闹的时候,有面试官甚至主动招呼乔艺雨过去试试,不过乔艺雨看一眼是保险公司还是算了——这也是从网上学到的宝贵经验。 韩乐和乔艺雨两人其实都没什么明确目标,逛的时候也没一定路线,乔艺雨更多的是看其他人的面试过程,而韩乐更多的当然是看乔艺雨,所以进来十几分钟,两人一份简历也没递出去。 不过乔艺雨显然比韩乐受欢迎的多,在一个“申XX娱乐公司”的摊位前,一位穿着考究的男人主动对乔艺雨发出邀请,让她过来试试,乔艺雨认真看了一眼摊位前的招聘要求,学历不限,工作经验不限,工作时间自由,唯一的一点,性别女,形象气质佳,职位是兼职模特,从这些描述来看,倒还蛮符合乔艺雨的。 韩乐拉着乔艺雨就想走,乔艺雨却觉得未尝不能试试,于是就坐下,并递过去简历。 面试官共有两个,刚才叫她的这个应该是负责的,另外一个是助手,看了几眼简历后,面试官就开始赞美:“乔艺雨,名字很不错啊,还在念大学?” 乔艺雨点头,但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们公司有很多大学生的,”面试官开始套近乎,“工作性质也非常适合大学生兼职……你形象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做模特?” 乔艺雨摇摇头。 面试官表示理解:“我知道外界对这一行都有些顾忌……不过做一两次就知道了,我们都是正规公司,申海很多活动都是我们公司承办的,比如……我们跟其他的娱乐行业也有一定交集,如果能做出来,毕业后也可以走职业道路,多个机会多条路吗,对了,你学美术的?” 简历上写的,乔艺雨肯定不能写历史吧,万一面试真问点什么免不了露馅,所以只能把爱好当专业:“对。” “学美术的好,对美的领悟力强,”这话就是忽悠了,“你回去考虑一下,要是想来试试就直接来公司面试,也可以打我电话。”面试官指着公司介绍上那个童经理说。 站起来之后,乔艺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找工作似乎也没想象中难吗。 韩乐也许是觉得老站着走有点累,找个机会在一家软件公司摊位前坐了会——一份简历换三分钟坐着,还是蛮值的,最后对方说让他回去等电话通知——没戏是肯定的,毕业两三年,没从事过相关工作(甚至没从事过工作),大学的那点东西都扔到撒哈拉去了,还没做准备,专业问题一问三不知,能过就又鬼了。 韩乐站起来的时候,乔艺雨已经在另一个摊位前坐着了——乔艺雨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家公司招前台的要求和刚才一样不限学历,不过坐下来之后对方却先入为主,以为来面试行政助理或者总裁秘书——毕竟形象这么好。 在确定了乔艺雨求职意向是行政前台后,面试官吃了一惊,不过看简历后觉得也正常,二十出头高中毕业的女孩子,没见过世面……这形象当前台也不错,增添公司形象吗。 这次面试乔艺雨表现的要比刚才那次主动的多,她还问了前台的工作职责——招呼来宾,签字放行,考勤……听起来都很新鲜,不过聊到待遇时还是有些惊讶,三千不到,不是觉得少,而是觉得没有想象中的少——不过还是少,毕竟房租就占了一半,再算算吃饭,似乎连生活都不够啊……不过她自然不会知道,收入3000的有几个人会像她一样租这么贵的单人间,眼前这个面试官住的都未必有她好。 有了开始的两次经验,接下来乔艺雨表现的就活跃很多,几次接触下来,她也很快了解到招聘牌子上写的应聘需求不一定非要满足,比如好几个面试官都表示学历不成问题,公司更看重工作后的能力——至于是什么能力,就仁者见仁了。 模特、前台、秘书、美工、记者助理、行政专员、客服、店员、客户经理……总之,只要是觉得自己有点机会的,乔艺雨就坐上去和面试官说几句,说的话题也开始越来越深入,一开始只聊工作,后来开始问和待遇相关的,比如住宿是否安排,休假情况如何,具体保险情况,加班频率,搞的跟真的应聘似的。 这些问题也让在后面一直陪同的韩乐觉得不安——尤其是说到住宿,他现在已经后悔自己收这么高的房租了,万一乔艺雨真决定走,自己想留都没个好借口,不过好消息是三个月之内应该不会走,毕竟房租都给了。 总的说来,乔艺雨还是很满意出来这一趟的,收获要远远超过她当初的想象,每一次面试的时候,她都想象着如果真的做了这份工作,以后的生活将会是怎样,这种想象也让她渐渐能够理解许多人在网上发的牢骚,抱怨工资少,加班多啦……刚来的时候,她是完全看不懂这些的,不是看不懂内容,而是看不懂这些抱怨产生的动机。 不过这一来也让她更迷茫了,说实话,乔艺雨很难选择这些工作哪个更“合适”,了解的越多,忌惮的也就越多,如果是抱着“赚钱”的态度,她应该去做模特,不过这会让自己被关注,如果是合乎兴趣,其实美工也挺适合她,至于和人接触——所有这些工作都是需要和人打交道的……不过,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有一点乔艺雨是可以肯定的,自己不会喜欢工作,因为工作的性质就是交易,也就是自己出售劳动来换取货币,这个过程看上去合理,但实际上是具备强制性的——这是一种道德上的强制,隐含的意思就是说,既然交易已经达成,对方也给了货币,那你就必须工作。 以这个时代的道德观,这显然不能算作强迫,因为交易双方你情我愿,但……简单的说吧,就是在乔艺雨那个时代的人眼里,人一旦被除他主观意志外的任何要素束缚而去做某件事的话,那就是一种悲哀,毫无疑问,以这个标准来衡量,现在的地球简直就是一个伤心地——这就如同现代人看奴隶社会的奴隶类似。 但她毕竟还是来了,这个现实是她迟早得接受的,只要她还想在这个时代长时间生存下去,就必须早点做出选择——不打算打破整个系统的话,既然觉得当奴隶悲哀,也许可以考虑去做奴隶主……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当一段时间奴隶体验一下吧。 “这些工作当中,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乔艺雨自己拿不定主意,就找韩乐问意见,当奴隶也分很多种的。 “这样,你要是一时决定不了,就等我也去投简历,”韩乐说,“之后要是其中哪一家要了我,你就来选哪家,做个同事也好相互照应,怎么样?” “这主意不错,”乔艺雨点头,她也知道韩乐的工作经验几乎是没有,这一点两人是类似的,这样一来韩乐就成了最好的对照组,“行,你快去,完了我请你去吃午饭。”所谓礼尚往来,乔艺雨学习的很快。 12 图书馆 午饭是乔艺雨请,韩乐无意大宰她一顿,当然也不会建议去吃拉面,肯德基算是个不错的中肯选项。 韩乐端着两份套餐回到座位的时候,乔艺雨正在一次浏览肯德基菜单上的价格,今天上午找工作的经历,终于让她对价格形成了更深一层的感性认识——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叠红纸,在这个时代,它几乎是一切的衡量标准,在今天之前,她无法想象一个人会为了多获取这种红纸而轻易去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从事的职业,违背自己的初衷或喜好,在这个时代却是再正常不过,她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今天自己来这里的时候身无分文,饭都快吃不起,她绝对不会去想哪份工作更适合自己的问题,肯定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从事那份收入最多的工作。 “怎么不吃?”韩乐把两份餐从盘子中间分开,见乔艺雨还在发呆就提醒道,“这是找的钱。”毕竟是乔艺雨请客吗。 “哦。”乔艺雨点点头,学着韩乐的样子拿起汉堡,不过在吃之前还是辨认了一下,蔬菜,炸鸡肉,面包,奶油…… “韩乐,”乔艺雨咽下嘴里的食物,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很有钱?” 这突兀的问题差点把韩乐给噎住,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韩乐尴尬的笑笑:“怎么想起问这个?”在韩乐的印象中,乔艺雨不像是关心这种问题的人,但现在事实证明,他看人的误差不是一点点。 “还行吧。”说话的时候,韩乐笑的有些僵硬。 乔艺雨自然不知道还行是一个什么概念,但她也看得出来韩乐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也没继续,不过她私下里曾经算了一笔账,如果自己租的这套房子是韩乐的,那以目前的物价水平,卖出去能够得到钱完全足够一个人活上数百年。 “其实我就是想问,你看起来并不缺钱,而且也不喜欢这些工作,那为什么还要来找工作?” 韩乐自己也没意识到,他这时候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又意识到,要清楚的,或者说,比较有水平的回答乔艺雨的这个问题并不容易。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韩乐没有选择一带而过,而是认真的说了点自己的感受,“也许是在家里憋的太久,想出来透透气……如果不工作,我还能去做什么呢?” 这个回答让乔艺雨狠狠的吃了一惊,这无意于一个现代人听到古代奴隶说,我要是不去干活,还能干什么呢?听起来似乎很荒诞,但是结合乔艺雨所知的历史,她觉得未必不是事实。 “总有事情可以去干的吧?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喜欢做的?或者想去做的。” 韩乐苦笑了一下,有,他当然有,只是……如果人真的能够在自己大脑里装一个控制器,在自己足够清醒的时候,命令自己坚定不移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人生就太美妙了,但事实上,绝大多数人在绝大多数时候,行为都是碎片化的,如果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能沿着一个方向一条道走到黑,那现在人类说不定都能搬到火星上住去了…… 这个道理理解容易,但是真要宣之于口,韩乐总觉得别扭,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大多数人都有的借口——比如换成谢永青,他肯定会说还不是为了吃饭,生活所迫没办法,韩乐不存在这个借口,这两套房子足够他这一辈子花的了。 韩乐认真想了快有一分钟,但还是没有答案——其实他内心深处认为,也许这个问题根本不会有答案,因为人本身就是一种充满矛盾的动物,记得上高中那会沉迷游戏,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如果有条件,可以玩一辈子游戏,游戏的世界是多么精彩啊,可现在梦想已经实现,而自己呢?有时候玩着玩着就开始盯着屏幕发呆,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能说什么?说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17岁的大脑欺骗了现在的自己吗?可又怎么保证现在的自己不欺骗将来的自己呢? “那么你呢?”韩乐没有回答乔艺雨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把问题抛回去,“你有吗?” “当然。”乔艺雨回答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犹豫。这种笃定简直让韩乐嫉妒! 但这种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人其实都一样,乔艺雨毕竟还年轻,有理想有动力有信心都很正常,如果10年后她还能有这种状态,那自己再羡慕也不迟,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到时候她真能保持,也许自己就不会羡慕,而只会自卑了。 “那你为什么还找工作?我觉得你也未必喜欢这些。” “当然不喜欢,”乔艺雨说,“我只是想尝试下工作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下韩乐嫉妒了,为什么他在乔艺雨这个年龄就没这种心态和想法呢?他20岁的时候,还在一个通宵接着一个通宵的WOW呢,花两个月先是练了一个盗贼,又花两个月练战士,然后又……到现在,他甚至连那些账号名都想不起来了,现在想来这真是一种讽刺。 也许是察觉到这个话题略显沉重,接下来谁也没再继续,把汉堡吃完后,韩乐开始一根一根的消灭薯条,又打破沉默道:“下去还去人才市场吗?” “简历都差不多投光了,”乔艺雨说,“再去还得复印,其实我觉得够了,二十家,总会有一家联系你吧。” 韩乐尴尬的笑笑,他觉得乔艺雨多少乐观了一点——韩乐毕业后有过一次找工作的经验,那一次他撒网式的撒出去五十多份,最后四家通知面试,只有一家欢迎他去工作——去做保险业务员,韩乐估计应该是自己不小心投错了,当然,那一次也和他眼高手低不无关系,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好歹是大学生,起码得找个靠谱点的大公司吧,但他自己也不想想,那玩了四年的成绩单有谁会看得上。 “那下午去哪?” “我也不知道,”乔艺雨侧着头看窗外,这场雨打乱了她之前的计划,“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韩乐显然不会有,如果有的话,他自己早去尝试了,还至于在家宅?但男人在这个时候,就算是挤也得挤一个想法出来:“要不去动物园?” 乔艺雨摇头,虽然绝大多数动物在乔艺雨时代都灭绝的差不多了,只有专门的研究机构保存有它们的胚胎,但她却完全没有去看看的想法——看完只能是感慨它们的命运悲惨。 “去体育馆?”韩乐虽然不喜欢运动,但他不介意为乔艺雨破例。 乔艺雨还是摇头,她已经有了主意:“附近哪里有图书馆吗?” …… “你们怎么来了?”谢永青看着乔艺雨和韩乐,惊喜道,惊是对韩乐,喜是对乔艺雨,“怎么,工作找着了来请客?”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了。 “砸了一上午简历,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决定来大学充实一下自己,”韩乐玩笑道,然后又说,“借你借书证用用,去你们图书馆参观参观。” “没带在身上,跟我去实验室取吧。” 去实验室的路上,谢永青充当了导游身份,为乔艺雨介绍大学的各处建筑,虽然是星期六,但许多教室里的人还是满满当当,这也和天气有一定关系,到实验楼的时候,谢永青忍不住吹嘘:“当年研究SARS病毒的地方,P3(生物安全防护三级)实验室就在里面,全国也就二十多家,进去光消毒穿衣服就得二十分钟,每年光维护它的钱就得过百万……” “我听你说过湖汉那有座P4级的?” “P4那基本上是武器级的了……也只是打算建而已……” “那你什么时候有机会去那?” “别让我有机会!”谢永青故意狞笑,“谁让我喜欢生化危机呢……不过话说回来,P3级能接触的病毒已经很有威力了,当然我们也只是能看看,平时都有专人看守。” 韩乐:“原来你早就考察好了啊。” 谢永青:“是啊,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韩乐:“宜早不宜迟,就现在!” 谢永青:“现在就现在!”说完大步朝着实验楼上跑去,韩乐当然属于只敢说不敢当的,和乔艺雨两人站在楼梯口等。 也就三四分钟时间,谢永青就拿着借书证回来了,还好心表示送两人去图书馆。 “高中填志愿,选专业的时候,觉得分子生物学很带感,”去图书馆的路上谢永青似乎有些感慨,“后来想想,其实是觉得病毒很带感……但真研究起来,觉得也不过如此,那时候心里还想过以后自己弄一款病毒,像感冒一样容易传染,又像艾滋病一样潜伏期长,致死率高……现在才知道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其实自然界比人想想的要聪明很多,要是艾滋病毒不存在,人类肯定想象不到会存在这种病毒,这个道理其实反推也一样,既然那种万能病毒在自然界并不存在,说明它也就不可能存在。” 谢永青这通话七绕八拐,不认真分析一下还真听不懂,不过韩乐倒是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真要存在这种病毒,把所有宿主都弄死,它自己不也死了……我在网上看到说,最成功的病毒应该是线粒体,你看它都成了细胞必需品了,没线粒体的反而都成了低级货。” “其实有很多病毒在特定时候还是有点正面作用的,就说艾滋吧,”谢永青说,“起码不用担心器官移植的排异反应……因为免疫系统都崩溃了,哈哈……” 说话间图书馆就到了,这里的人显然更多,毕竟是快接近学期末,许多人都来这里临时抱佛脚,如果只是他们来,座位肯定是找不到了,不过谢永青显然早有准备——他们项目经常需要来这里查资料,所以图书馆在边上的一个小房间专门给做项目的硕士生留了位置,也算是属于一种特殊待遇。 谢永青提到这一点时候,乔艺雨表示并不需要,她来只是大概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以防止在谈论相关话题的时候失了分寸——就好比刚才韩乐和谢永青聊的时候,她就一直选择了沉默。 谢永青把借书证给了韩乐,告诉他这卡只能再借两本,还有就是走的时候发个短信就回去了,他的时间毕竟不像韩乐这么宽裕。韩乐看了一眼乔艺雨,她正在很认真的看一本物理教材,图书馆的安静气氛也让他打消了说点什么的念头,于是他也找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来。 韩乐记得大二那年,因为父母车祸,他整晚整晚的失眠,一度也觉得自己心理似乎出了点问题,于是借了几次弗洛伊德心理学的书拿回来“研究”,结果也许正是因为弗洛伊德他老人家是专门研究潜意识啊、梦境之类的,起到了保佑效果,韩乐发现拿来垫枕头睡觉,对治疗失眠不错……他念的是那种最后怎么都让过的三本学校,所以也不存在考试压力,所以后来几乎就没接触过,反倒是高中阶段,在那一丁点大的图书馆里不断借书,几乎把全部“第一推动丛书”给看完了。 如果把高中那个图书馆比作知识的小池塘,那这里怎么也能算得上一个水库,可惜他长久不沾水,怕是要被淹死——韩乐几乎是随机的挑拣了几本,都只是看看目录就不再有看下去的冲动,他所在的这一片都是涉及物理化学方面,专业性很强的书,他那点高中的底子也就能看懂点目录。 乔艺雨和韩乐的情况似乎差不多,也都是打开一本,看目录,然后再翻两下,看上几十秒,再翻几页,如此重复几次之后再放回去——乔艺雨比韩乐稍好一点,她能够看懂一些大概的描述,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毕竟她不是学这个方面的。 不过乔艺雨胜在比韩乐多了解一些“科学常识”,就好像现代人几乎都能懵懂知道,经典物理后面有相对论,相对论后面又有量子力学,虽然不会有几个人能真的说出其中的所以然,但大概意思是懂得,如果一个现代人到了一个不知道具体科学水平的时代,只要翻开物理书看看里面涉及什么内容,猜也能大概猜出来了,乔艺雨现在就是在做这个事。 看下来的结果有些让乔艺雨惊讶,这个时代物理学的发展水平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先进不少,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她眼中的物理学,就好像现代人眼中的古代炼金术一般,属于那种容易发现现象,但还没有发展成为完整体系的学科,而物理又不似化学有那么多种基本元素,能产生那么复杂的化合反应——整个生命几乎是在化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谁见着原子核内能够出现生命的?相比起化学,物理实在是太简单了,以至于在乔艺雨的时代,狭义定义的物理学早就成了一门发展到尽头的学科,至于广义上的,就和人类历史上的天文学被物理学兼并类似,已经成了数学的一部分。 当然,这一点在这个时代的数学上并没有体现,显然这个时代的数学家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数学在这个时代更多的还是和信息技术相结合……不过许多东西本时代的人是很难看出来的,只有后来者居高临下,才能领略这深藏于历史中的人类发展脉络。 乔艺雨关心较多的是生物技术方面,因为这方面的发展才是对人类历史影响最为深刻的,甚至远比其他所有学科加起来的还要多……不过生物学在这个时代还是一门比较破碎的学科,她在网上查过,就连基本的生物演化理论都还没得到基本认同——这倒是乔艺雨错怪了,毕竟她那个时代没有宗教。 说生物学破碎,主要还是因为这是一门应用性很强的学科——生物与其他任何存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是活动的,变化的,这种活动的时间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十亿年前,一个物理学家要研究透一种粒子,只要不断拿对撞机撞就行,只要确定了模型,就能解释所有现象,但一个病毒学家想要研究透一款病毒,找到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甚至在这个基础上找出解决所有病毒的办法,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这病毒还存在,还在传播,就没人能说的准一段时间后它会变成什么样。 乔艺雨一共在图书馆呆了两个多小时,期间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让她去面试的,因为和韩乐的约定,也怕铃声打扰图书馆的安静,她索性把手机给关了。出来之后,本来两人还想去给谢永青还借书证的,不过打他手机却没人接——应该是在忙。 两人出校门时,雨差不多已经停了,不过看天色依然阴沉,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下。 就在两个人朝地铁站走的路上,韩乐的手机终于响了一次,接完电话之后,他笑着对乔艺雨说:“走,一起去面试。” 13 担心 上地铁之后,韩乐就开始和乔艺雨串口供——一般来说,公司招聘人的时候总是不希望员工相互间认识,许多大公司甚至还有内部员工不能谈恋爱结婚的规定,以免在公司内部形成小团体,影响管理,当然这些韩乐都是从电视小说中看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和乔艺雨说了这一点担忧。乔艺雨从善如流,一口答应说到时候两人就装不认识。 让韩乐去面试的是一家广告公司,全名“申海全锋广告公司”,用乔艺雨的手机在网上查了下这家公司的资料,除了看到几条招人信息之外,没有其他太多的发现,应该是明不经传的那种,不过这也不奇怪,申海这么大,全部公司数量加起来有几十万之多……不过奇怪的是,这家广告公司连个公司网站都搜不到,在这信息时代未免有点落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落伍的公司也不会对韩乐这种求职者感兴趣。 从地铁出来,又坐公交转车,大约折腾了一个半小时,两人才在一栋看起来颇有些年龄的写字楼的门牌上看到这家公司的名字,算算路程,如果他们以后真来这里工作,路上就得花一个多小时——这个时间对大多数在申海工作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对韩乐和乔艺雨来说,却显得有些远,尤其是乔艺雨,每天多耗费两个小时!都快赶上她睡觉的时间了。 两人在写字楼下约定好,两人依次进去面试,韩乐先进去——虽说两人的应试职位应该不会有什么冲突,韩乐应聘的是技术助理,乔艺雨应聘的是行政助理,不过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不能说明什么,在小公司里,这两个职位是不是干同一件事还真是很难说,现在连个清洁工也敢递名片说自己是后勤部部长呢,保险起见还是错开的好,韩乐怕两人一起进去了,面试的人看见乔艺雨,就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韩乐虽然有点宅,但人还不算呆,最重要的是,他很有自知之明。 出了电梯一拐角,韩乐看到门口竖着一张全锋公司的招牌,还有开着的玻璃门,透过门还能看见大厅的摆设,但就是没看到人,这个时候韩乐身后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说:“你是来应聘的吧?” 韩乐回国头,看见这女人正是自己在人才市场面试的时候见的面试官,刚才和自己说话的应该也是她,便点头说:“对,我是之前接到通知的韩乐。” “进来吧。”女人说话间领着进门,然后带进一个小房间,这房间的门上挂着一块“财务部”的牌子,不过里面和大厅一样,看不见一个人,里面放着两张办公桌,以及边上一个大资料柜,保险箱,桌子上有电脑,其中一台朝里的亮着,应该就是她坐的了。 女人从外表上看和韩乐差不多年纪,不过韩乐不敢太确定——他不太擅长判断人,不过长得一般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判断这个不需要阅历,只要是个男人就行。 “坐。”女人指了指办公桌侧面的一张木头方凳说,然后又从边上柜子拿了一撮茶叶和一只一次性杯子就给他倒茶,这时候韩乐眼睛转了转,看到脚边上那只小桶里已经叠了很多只这种杯子了,看来今天来了不少人面试。 把茶杯倒下之后,女人翻出韩乐的简历,又似乎很认真的样子看了一遍——在韩乐看起来其实大可不必,自己简历上写的那些东西,除了名字、性别比较准之外,其他没什么靠谱的东西,就连地址都不是现在住的——那是父母给自己买的准备结婚的房子,只在大学时回去住过几天,已经被韩乐整租出去了,现在韩乐住的这套是他父母以前住的。更别说其他的实习经历,自我评价,个人兴趣了…… “你是……10年毕业的?”女人还是看出了疑点,显然这是她在人才市场没注意的,“那之后做过什么工作?” 出租房子……韩乐在心里回答,嘴上却说:“我父母是做生意的,毕业后被他们叫过去帮忙。”严格来说韩乐并没有撒谎,他父母的确是做生意的,而且是当时大有前途的炒房生意,只不过死了五六年而已,他也的确是帮忙“料理”生意,租租房子罢了。 不过女人没有太在意这一点,反正她招的又不是总经理,还是问问业务相关的吧:“你是学计算机的,电脑网络方面应该都懂吧……比如说要是上网遇到故障什么,能不能修?” “一般的故障都没问题,”韩乐这倒不是夸口,他在大学的时候,好几次网吧出了意外,网管一筹莫展,还是他给鼓捣好的,“软硬件方面我都懂一些。”也就只是一些罢了。 “嗯……你是申海本地人?” “不是,”韩乐说,“我父母买的房子在这,但户口不在。” “你对技术助理这份工作怎么看?” 韩乐知道这是发挥自己扯的本事了,他事前没有做过任何准备,只记得招聘广告上说的要求是完成公司日常技术辅助工作,所以只能凭这一点印象瞎掰:“其实我个人认为,助理的工作应该是辅助和学习,帮助其他部门完成工作的同时,也将自己融入公司的运作……” Balabalabala,反正往专业、上进、爱公司、爱人生、爱世界,甚至爱路旁的一条杂毛狗这些大方向去扯,既然她都这么问了,说明她不介意听……真要是实在精明点的,会问这种2B问题吗? 5分钟后,韩乐在楼下见到了乔艺雨,她问:“结果怎么样?” “下星期一之前给通知。”韩乐自己也没谱,双方都是云山雾罩说了一大通,只在最后对方说起他们公司才刚运作,所以待遇方面……不过又让韩乐放心,随着公司逐步走向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都是P话,不过韩乐也没指望靠这样一份工作发达,只是连连保证说他看重的是机会,能在这样一个有发展的公司创业期间工作,实在是人生的宝贵财富——谁说韩乐内向不会说话,要是谢永青在这,非把下巴听掉下不可。 乔艺雨紧随其后又上去了,坐下的时候,她看到韩乐说的倒的那杯水还在桌上,乘着女人找简历的时候,她偷着喝了一口,韩乐说这茶叶不错,她没太觉得,不过也没多大意外。 “……高中毕业,怎么没读大学?”这个问题人才市场的时候沈燕已经问过了,但她还是又问了一遍,女人的口吻是关心的,可如果换成是个敏感点的女人,应该说,是敏感点的21世纪女人,应该绝不难听出与其中的那丝幸灾乐祸,甚至说庆幸——上帝果然还是公平的、 这个问题让乔艺雨稍稍思考了一会,面试的时候她跟人说的情况都不一样,有说是念大学还在实习的,也有说是高中刚毕业的,总之是按工作性质来分,如果招短期,临时的那种,就按前面那种说法,如果是长期工作,就第二种。所以必须通过辅助程序,想起来自己在这位面试官面前怎么说自己的才好。 “高考没考上。”她总算找到理由了。 “你对行政助理的工作怎么看?”她就不腻味吗? 乔艺雨不是韩乐,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来这里之后的经历,确定没有任何信息可以借鉴之后,只好摇了摇头:“我没做过,不知道。” 沈燕心里已经开始冷笑了,不过脸上却没显露分毫,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我们这是新公司,所以在待遇上……不过你放心……” 乔艺雨也是那种不太关心待遇的人,没有再这个话题多迟疑,只是在最后问到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的时候——虽然笨了点,但谁叫她长得好呢,这对公司来说,尤其是靠关系的广告公司来说,这是一项得天独厚的优势——乔艺雨表示自己要考虑一下:“下个星期二给答复。” 乔艺雨下来之后,天色都已经略略擦黑,已经都快过5点半了,再加上周六,不管是有的休息的出来玩的,还是没得休息的刚刚下班的,都汇聚在了一起,乔艺雨进地铁站的时候,那黑压压的人潮让她惊讶的说不出来——她这才明白什么叫“人口密集”。 一连来了两班地铁,每次地铁门一开,人潮就往里涌,直到后面的人再也没有勇气进入,其中第二次韩乐还想进去,但看乔艺雨那有些忌惮的眼神,还是老老实实陪她一起等下一班——虽然他知道下一班情况可能更差。 隧道口第五次传来呼啸的时候,韩乐笑着问乔艺雨:“还准备等?” 乔艺雨咬咬牙,看了看他们后面的人群,因为一直没敢上,此时他们正排在等待人群的最前面,说:“不等了,上!” 在地铁里,两人被就像鱼罐头里的两条沙丁鱼,韩乐自然有点享受这个距离,乔艺雨却觉得很不习惯——虽然这种感觉对她来说也有一定程度的新奇。 “那工作以后是不是天天都得挤地铁?”在到达一个站前,广播响起的时候,乔艺雨对近在咫尺的韩乐说。 “怎么,”韩乐说,“第一次坐地铁,不适应?”乔艺雨的身份证上住址写的是江西的一座小城市,以她的年龄来看,很有可能也是第一次来大城市——这是可能得解释之一,也是韩乐自己认为比较合理的,但他从觉得和乔艺雨给他的印象存在不小的偏差。 “是不太适应,”乔艺雨摇头,“算了……总的适应的。”这是21世纪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理解这个时代人的生活,以及这种生活带来的心理波动,也算是她兴趣的一部分,只是这一个部门并不如她来之前预想的那么有趣——不过换个角度,这种无趣也是有趣的部分之一,作为后来者,她难以想象这个时代的人类如何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尤其是还在生命及其有限的前提下,不过再一想,他们或许早就习惯了。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习惯呢?理智告诉乔艺雨不会,但…… 电子报站的声音打断了乔艺雨的思绪,她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韩乐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眼光,不过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都被这眼光包围,乔艺雨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提——因为提了也我未必有用,这多少也算是一种习惯吧。 …… 在之后的这两天时间里,因为下雨,乔艺雨并没有出门,虽然期间她接到许多通知去面试的电话,但因为和韩乐的约定都暂时婉拒了,外面下雨,她也没再出门,只是在家里上网,画画,弹吉他…… 但让韩乐觉得奇怪的是,虽然乔艺雨做的这些事情都再文艺不过,但他却没对她产生任何一点“文艺女青年”的想法,是的,她画画,几乎每天都会画一两张,在韩乐眼里非常逼真,甚至传神的画,比如其中一张对着镜子画的自画像,看起来甚至比韩乐拍的那张照片还要出彩,画中的那个乔艺雨眼睛非常认真专注的盯着画面之外,但看画者却没有丝毫被注视的感觉,反而那眼神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画中的人看的就是她自己。 另外还有她画的雨景,画面很简单,就是他们小区的居民楼,以及能够看到的半条马路,但在乔艺雨的画中,这简单到近乎乏味画面却显得那么厚重,从天而降的雨幕,头顶的乌云……韩乐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但每看一次,这感觉都会在他心里越变越沉,最后甚至开始不自觉的不安起来。 和之前表现出来的一样,这些画乔艺雨花几个小时仔细画完之后,认真看上几分钟,就会随手放在桌子上不再理会,就像丢下一张草稿纸一般毫无留恋,当然,它们肯定进不了垃圾桶——每一张画韩乐都小心的保存着,为此他还专门去买了一个文件袋。 乔艺雨从来没和韩乐谈起这些画,而韩乐也没问——他对美术的了解仅仅限于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还是不出这个丑了。 无论是画画还是吉他,乔艺雨做出来都丝毫没给人做作的感觉——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乔艺雨在这两方面的水平都不错。听过她几首陌生的吉他,韩乐还问她会不会弹天空之城,还有卡农这些名曲,韩乐在问的时候乔艺雨是不会的,不过听过之后,没用几分钟就在吉他上重演出来了。 谢永青星期天也在家,他自嘲说“老板起码还有点人性……”,乔艺雨在对韩乐“表演”吉他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欣赏韩乐新收藏的这几张画,在看之前他是打算狠狠夸一顿的,看完之后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和乔艺雨的吉他一样,她的水平显然已经不需要靠夸奖来衬托。 本来谢永青也准备“秀”一段吉他的,可现在只能变成请教:“你吉他应该是从小就练的吧……有没有试过轮指?” 乔艺雨说没有,但谢永青找来轮指视频的时候,她几乎是重现了视频中的声音,还谦虚:“原来这就叫轮指啊!” 谢永青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网上订把吉他了——这个吉他还是他大学时候买的,两三百的合板琴,除了音还算准,几乎没任何优点,真是可惜乔艺雨这双手了。 不过这样依赖,谢永青也自然对乔艺雨产生了好奇,一个琴画双通,只有二十出头的美女……“家里是搞艺术的?” 乔艺雨摇了摇头,但也没出言否认,事实上也无从否认起,这个问题从很大程度上对乔艺雨不成立,谢永青刚准备出口追问,她又说:“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场景都应该略带生气的语气,典型的设问句,而答案就隐藏在这语气中,可从乔艺雨嘴里说出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疑问句……不过乔艺雨说完也就随之后悔了,倒不是和之前一样怕引起误会,而是担心对方会继续追问下来,她应该拒绝的再果断点的,比如“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谢永青脸皮虽然比韩乐厚点,也只是一点点而已,既然人家都这么明确表示拒绝了,他还是很识趣的没说下去,于是很自然换了个话题:“对了韩乐,那个广告公司,还没通知你去上班呢?肯定是你面试表现太糟糕了。” 要不怎么说损友呢,谢永青说的正是韩乐这一天担心的。 也许是谢永青一语成譏,一直到星期一中午,韩乐还是没收到消息,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出去了一早上,刚回来的乔艺雨说:“要不你先去吧……我以后再去试试。” 乔艺雨摇摇头,她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体验,就缺韩乐这么一个完美的对照组呢,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要是不行我们再去找。”其实只要韩乐去找就行,只要不是当男公关,不管什么工作乔艺雨跟着去投就行。 14 上班 韩乐的担心终于还是没有成为现实——三点多的时候,他接到那个叫沈燕女人的电话,跟他交代了一通有关公司的条件:实习期两个月,实习期间2000基本工资,公司管一顿午饭,过了实习期会看表现上涨,休息是按一周1.5天算,原则上不加班,加班算调休……最后,如果他觉得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最后这几句话让韩乐多少有点欣慰,不知道是时代进步了,还是这家公司比较地道,因为网上几乎所有人都叫嚷公司加班没准什么的……不过究竟怎么样,干一段时间就清楚了。 电话里韩乐没有把话说死——万一他们不要乔艺雨呢?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现在的情况总比之前要好,总之主动权现在到了韩乐这边。 韩乐把这个消息告诉乔艺雨之后,她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按韩乐说的给对方打电话,在电话里,乔艺雨表示她经过慎重的比对,还是觉得这家公司有发展前途,没有出什么意外,对方一口就答应了。 晚上韩乐表示要为两个人找到工作去庆祝,这个举动多少让乔艺雨有些不解:“工作应该是一种迫不得已吧……”不过话说回来,为不好的事庆祝也不是不可以。 谢永青晚上回来,听说两人工作的事已经搞定,明天即将成为同事之后,语气故意有些发酸:“那你们以后可就出双入对了。” 韩乐这次倒大方了一次:“你要是羡慕,就跟着一起来啊,这是家新公司,我看到他们还招司机呢?你的驾照也还能派上用场……” …… 还是5.30,韩乐现在已经有了生理上的默契,差不多5.20多一点,就自觉醒了过来,然后睁着眼睛看时间,直到听完完整的闹钟,才有些恋恋不舍的起床。 打开门,看见乔艺雨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两腿蜷在胸前,两只手抱着膝盖,在那盯着电脑屏幕看,韩乐开门的声音吸引了她一眼,之后又将视线转移回屏幕上。 韩乐有些诧异了:“你不会熬了通宵吧?” 乔艺雨摇头:“我昨天睡的比较早。”三点多她就醒了,然后就坐在这看看电脑,发发呆,说真的,才来这里几天,她已经开始怀念来之前的生活了,那么简单,明确,自在…… “不会是因为第一次工作紧张吧?”韩乐玩笑的说。 “你呢?昨天谢永青说我来之前,你一直都是中午才睡醒。”乔艺雨的反问就有力多了,一句话就把韩乐说进了卫生间。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为是多头对寡头,在博弈上肯定处于劣势,一起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揭对方的短,这一点韩乐和谢永青都深有体会,不过说到博弈论,《美丽心灵》里面的纳什有一个经典理论,说一群女人在一起,漂亮的反而追求者少……韩乐倒想看看这个结论在乔艺雨身上能不能得到验证。 时间距离上班还早,按韩乐的计算,两人差不多7点半出门,算上吃早饭的时间,9点前赶到公司也是有把握的,不过乔艺雨显然没这个概念,等韩乐洗漱完出来,他看看乔艺雨已经把电脑关了,准备出门了。 “太早了吧。”韩乐说。 “你还有什么事吗?”乔艺雨问。 “事倒是没……不过不能在家等会出去么?”外面那么冷。 乔艺雨才隐约有些明白话中的意思:“你是说,如果没有必要,还是不出门的好是吧。” 韩乐有些惊讶的点点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不明白为什么乔艺雨说出来,就觉得有些刺耳。 “那我先出门好了……到时候我自己去公司。” “算了,我正好也要出去吃早饭。”韩乐忙说。 出了门之后,乔艺雨径直走向自己的自行车,前几天下雨,她一直没空骑,今天总算骑个够了。 韩乐看着她跨上车,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并为此吃了一惊:“你想骑车去公司?” “嗯,我打算试试,”乔艺雨点头,“我在网上看过地图了,也不是很远。”重要的是挤地铁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是啊,也就十几公里……韩乐在心里嘀咕,同时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那就意味着自己得一个人坐地铁去上班!也许,自己今天晚上就该去买辆自行车?让乔艺雨带那是不可能的了,这么长的距离,就算他好意思,乔艺雨也未必带的动,即使带的动,时间上也不够。 乔艺雨没想这么多:“上来,我带你到小区门口。” …… 韩乐也怕挤地铁,乘着现在人还不多,先到了公司附近,下公交车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才刚过6点半,早的很,本来是还要转一辆公交车的,但是想着也就三站路,就决定还是锻炼一下两条腿。 但没想到刚刚走出去几十米,边上一辆自行车“吱”的一声,一个急刹车就停在他边上,韩乐诧异的转过头来——乔艺雨正微微喘着气对他笑,再看自行车,出门时还是新灿灿的车,现在许多地方都溅上了泥点,看的出来,乔艺雨的车速一定不低。 “下来走走吧。”韩乐建议。 “我不累,我带你去好了。”不过一个多小时,而且也不是特别费力,这种强度对乔艺雨来说只是热身而已。 “现在7点都不到……让我们9点来,到了也不知道干什么。” 乔艺雨对韩乐的逻辑有些无语——时间与其在无聊中度过,不如先浪费在路上。不过她也知道,这种想法产生在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就好比在地铁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手机看,这毕竟只是信息时代的开端。 “那还是到时候去公司见吧,”乔艺雨说完就要走,韩乐又叫住她,“算了,我陪你一起。”即使是无聊,也是和美女无聊。 坐上乔艺雨的车韩乐才发觉,乔艺雨能够比自己做地铁转公交还快,不是没有原因的,即使带上了自己,她的速度依然可观——此时自行车道上已经开始繁忙,但乔艺雨却能保持不落下电动车的速度,如果以相同的功率计算,不带自己的时候她应该是摩托车! 在写字楼下面找好地方停车之后,韩乐看看时间,才过了10分钟,还是没到7点,这两个小时可都干什么啊,天这么冷! 乔艺雨看韩乐穿着一身棉袄还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要是觉得冷,应该跑步过来。” “我怕我跑到这里的时候,你们已经下班了……我们现在干什么?” “先上去看看他们在不在。”乔艺雨说。 “可通知要我们9点来。” “反正我们也来早了,不是吗?” 韩乐无言以对,苦笑道:“我要是这家公司的老总,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记得……就说我们在楼下碰到的。”上电梯之前,韩乐还不忘对一下口供。 其实哪有人像他们,严格来说像乔艺雨,这么早闲着无聊来上班,走出电梯一看,玻璃门果然上着锁,于是韩乐转过身又准备回去,不过电梯已经关上了,只好等下一班,这个时候乔艺雨却在看边上贴着的一张大楼所有楼层的单位,什么公司,工作室,舞蹈培训,瑜伽培训,品牌代理……哦,以及下面贴着的一张小小的,写着枪支、迷药、假币、贷款的业务联系名片。 其他几样乔艺雨不太了解,不过假币……她现在兜里就揣着不少。 电梯门开了,韩乐正想招呼乔艺雨进去,里面走出来的一个高瘦的,看样子三十出点头的男人却主动对乔艺雨开口了:“你是乔艺雨吧。” 乔艺雨点点头,那男人就笑着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一边往玻璃门那走,一边说道:“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不是说9点吗……进来吧。” 两人显然有些不知道情况,但他既然开门了,说明也是这公司里的,也就跟着进去了。 男人显然对这里是熟悉的,开灯,开窗帘,然后又指着大厅里两排格子间说:“你们随便坐,现在还早。”韩乐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周围,四五个格子间没一个有使用过的痕迹。 男人说完,走进边上一个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间,等了一会又出来,手里拿着两张简历,应该就是他们俩的,对韩乐说:“你就是韩乐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沈全锋。”说完伸出手和韩乐握了一下。 “沈燕已经把你们的情况跟我说了,”沈全锋说,“相信你们也能看出来,公司刚刚才有个样子,原来的团队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来……这样吧,交给你们任务,就这几天把这里整理一下,主要是卫生和电脑联网,特别是电脑,看看有没有什么毛病,都是刚买来的,有毛病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和他们联系解决。”说完给了韩乐一张名片,韩乐瞥了一眼,是一家品牌电脑专卖店。 “另外,抽空也把公司章程了解一下,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沈燕,”沈全锋指着墙上贴的那些文字说,然后顿了一下,“有没有问题?” 当然不会有,两人一口答应。 沈全锋正准备离开,忽然又转过身来问道:“对了,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乔艺雨先一步摇头:“只是刚认识。”严格来说这也算不上撒谎,就看怎么理解这个“刚”了。 沈老板走了之后,两人就商量这工作如何分配,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韩乐负责电脑,乔艺雨负责卫生,毕竟是工作的第一天,还是有点积极性的,韩乐把这6个格子间的电脑全都打开,开始一台一台检查,而乔艺雨则去卫生间找到来扫帚和拖把,老实说,看着这么“实在”的劳动工具,她有些犯难。 不过越原始的工具相对来说也就越容易掌握,自己试了几下之后,乔艺雨就开始动作起来。 如果是换成一般来找工作的大学生,可能会不太愿意干乔艺雨这工作,不过她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打印资料、电话传真之类的工作在她眼里,也和清洁卫生没什么差别,都是原始到可怕的级别,在她那个时代通通都属于“完全自动化”的工作,也就是说人甚至不需要专门为此去下命令,机器就能自动完成。 不过有动力干是一回事,能不能干的好又是另外一回事,看乔艺雨拿起扫帚动了两下,空气中就有了浮尘,韩乐赶紧叫停道:“家里没干过活吧……灰太重,先洒点水。”韩乐毕竟是做房东的人,别的不会,打扫房屋还是基本功。 “第一天上班就搞卫生……”韩乐擦完桌子,看着去洗拖把脸上都溅了水的乔艺雨说,“你有什么感想。” “嗯……有点无聊。”乔艺雨说。两个人主要也就是把大厅以及边上一个空的大房间给清理了一下,但韩乐也觉得有些够呛——倒不是累,而是冷,尤其是手,简直都有些发麻了。不过这反而也安慰了一下韩乐,他觉得也只是公司刚开始的时候干干而已,以后还是会请专门的清洁工的。 等沈老板吃完早饭再回来的时候,大厅基本上都打扫的差不多了,乔艺雨正抱着拖把看韩乐设置局域网,他有些意外的四处看了一下,做的还算可以,他本以为两人会有些抵触这工作——毕竟其中一个在申海有房子,又是大学生,另一个还长这么漂亮。 电脑基本上没什么问题,问到路由器用户密码之后,韩乐还按沈全锋的要求分配了一下带宽,之后沈全锋又给了两人另几项工作——韩乐需要把所有电脑都装上指定的几款制图、聊天软件。乔艺雨则负责制作几张EXCEL表格,其中第一张就是公司员工的考勤表。 EXCEL的问题乔艺雨记得面试的时候问过自己,回去之后也学了学,不算很难,但很繁琐——对乔艺雨来说这个时代就没有不繁琐的工具,好在有辅助程序的帮忙。 差不多8点一刻多,沈燕到了,看到乔艺雨和韩乐都开始干了起来,她表现的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高兴——韩乐!来看看我这电脑怎么上不了网了! 表格做出来之后去打印,两人签上自己的名字后,还得乔艺雨加签一个——沈燕刚刚告知她,从今天起,考勤是她的常规工作之一,于是乔艺雨的辅助程序中又多了一条提醒事项,这到底是谁来工作? 不过要忙的也就这些了,10点左右,两人终于闲了下来,沈全锋已经出去了,沈燕应该在房间里打网游——韩乐刚才帮修电脑的时候看到的,他私下猜测沈燕应该是沈全锋的妹妹。 10点半的时候,乔艺雨又被告知,从今天起,叫外卖午饭也是她的常规职责,乔艺雨问叫几份,沈燕想了想:“2份,我出去吃。” 既然是为自己叫,那韩乐就不免关心一下了,公司只报销15元以下的部分,韩乐自掏腰包,请乔艺雨喝奶茶。 11点20到1半是午休时间,韩乐无聊的只能去上网,乔艺雨则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睛,也是对着窗外发呆——想着是不是明天该把纸笔带来。 1点多的时候沈全锋回来了一趟,顺便还关心了两人是不是习惯,一通废话之后,又让两人去楼下搬东西——下楼梯的时候,韩乐就说,沈全锋果然有资本家的潜质,先说好话再让干活。 也就是一些帮其他公司做的宣传册,以及大型招贴画之类,听起来一般,但放在手里……虽然也就几箱子东西,走几步路,但韩乐的腰都开始酸了,东西搬回去之后,乔艺雨被告知,对这些库存的管理工作也是她日常……当然,她同样得为此工作制作一批表格。 乔艺雨渐渐有些明白自己工作的性质,几乎等于是她脑子里的辅助程序。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有一秒没一秒的过去了,因为之前的约定,韩乐也不敢和乔艺雨多说话,而乔艺雨似乎也没什么话可说。韩乐帮沈燕上网去查了一些单位的地址以及交通方式,乔艺雨则在完善表格之余, 本来是5点钟下班的,不过沈全锋好歹还有点良心,3点半多就让他们回去了——毕竟他们早来了两个多小时,仔细算算还亏了呢。 乔艺雨本想带韩乐回家,但韩乐却让她去一家超市——出来的时候,韩乐也推了一辆和乔艺雨差不多样式的自行车。 天气已经转晴,回家的路上韩乐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情舒适——自己今天是认真工作了一天,而不是在家玩一天,有人说工作能给人一种虚伪的充实感,韩乐就是在享受这种充实。 但乔艺雨看起来不太一样,起码不像韩乐这么高兴——她的心情是一种很复杂的同情,也有沉重,在她看来让人长时间,甚至一辈子从事这样的工作,简直就不可思议,但显然这种生活在21世纪是人们习以为常的,很久没去工作的韩乐甚至还以此为乐——这让乔艺雨又注意到一个事实,这个时代没有工作几乎就是一种不道德,韩乐高兴的原因显然是因为扭转了这种道德劣势带来的。 15 应酬 乔艺雨的出现对于韩乐来说,就好像一块石头扔进了一个死气沉沉的水潭,在接触的时候,水面不可避免的会泛起涟漪——不可否认,韩乐的确享受这种荷尔蒙带来的心旌摇曳,但随着他和乔艺雨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心中对乔艺雨整个人的好奇也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他们在这家公司工作已经有三四天了,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韩乐已经完全扭转了乔艺雨来之前的生活节奏,每天5.30起床原本是他的一种奢望,但现在却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许多事情原本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也开始越来越习惯,比如吃早饭,比如骑车十几公里去上班,比如在公司给一帮老员工打下手,比如偷偷观察,揣摩乔艺雨的一举一动…… 是的,观察,韩乐是这么理解自己行为的,虽然这个行为从表面上看,与偷窥没什么太大区别,事实上很多时候韩乐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种,但韩乐很清楚,的确存在很多时候,他看着,甚至只是想着乔艺雨的言行,心脏没有跳动加速,但大脑却在飞快转动。 如果忽视那个手抄本,韩乐其实比较认同谢永青的判断,认为她是一个家教良好,着重艺术方面发展的女孩,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奇怪,或者和家里吵架,或者只是想出来体验生活…… 韩乐一开始时候,一直想把这种猜测与手抄本比较合理的归结在一起,用一个简单而能够让自己信服的理由,比如失忆或者精神类疾病……但是随着他和乔艺雨的接触越来越多,他发觉这个“猜谜”游戏也变得越来越难,因为乔艺雨的行为越来越表现出一种“难以被归纳”的特性,这种特性让韩乐的猜想在套用在她头上时,总会存在不可避免的矛盾——韩乐怎么看,都觉得乔艺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尽管在工作中,她适应的远比自己还好。 “韩乐,韩助理!别发呆了,这里有张表你帮我做一下。”说话的是公司的策划,姓张,叫张亮,其他几个熟悉的老人都叫他长工,因为他的网名叫“长弓”,大概是取自他的姓,韩乐年纪和资历都比他小,而且彼此都不太熟,所以只能先叫亮哥,乔艺雨是个例外——在工作中,她管所有人都称姓加职务,比如叫韩乐“韩助理”,叫张亮“张策划”,叫沈燕“沈经理”,沈全锋“沈总经理”——当她第一次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有时候直称对方名字也是一种不礼貌时,她就学会了这个方法。 乔艺雨的这种做法还被沈燕专门说过一次,说听起来像“韩国日本腔”,称呼职位高的也就算了,称呼低职位的,比如新来的姓“郑“的清洁工阿姨叫“郑保洁”简直就太……岛国风了。但在没有准确找到更合理的办法之前,乔艺雨还是坚持将这个习惯沿袭了下来,因为她从网上得知,这种称呼可以说是全世界通用的。 韩乐现在在办公室的地位,就是一剂万能胶,哪里有了漏洞就去帮忙补补——当然比不上正规材料,但也总比没有强。在广告公司,也就是跑跑腿,弄弄表格,搬搬东西,还好他不会开车,不然说不定沈全锋也让他客串一下司机。 相比起来乔艺雨的表现就好多了,公司的内部杂务几乎都让她给负责起来了,而且到目前为止也还没出什么差错——除了几次考勤严格了点,大家私底下说了几句,不过看在她这么漂亮的份上,倒也没说太多,从这一点来看,沈全锋还是挺知人善任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几个无聊的男人惯例和乔艺雨套近乎,尤其是那个叫白明宇的美工,虽然已经结了婚,可自从看到一眼乔艺雨也在画画之后,就一直在找机会和她交流艺术心得:“小雨你怎么不找个美术方面的工作……我看你画的挺有灵气,做行政得不到锻炼……” 如果说这份工作真正教会了乔艺雨什么,那她觉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学会表明自己的态度——乔艺雨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句话不说,继续吃饭。周围几个男人虽然幸灾乐祸,但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低头扒饭。 这种情况在这几天已经出现了好几次,最初的时候,乔艺雨对这种过分热情还礼貌表示回应,可她很快就发现她的礼貌还来的只是更热情的邀请,邀请晚上聚会,邀请午饭晚饭,邀请周末电影,而且这种邀请每一个似乎还都有很说的出口的理由,什么票买多了,不去就浪费啊,什么同事相互增加了解啊……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韩乐和谢永青这种假把式,手快手,手慢无,这样的价值观才是主流。 但显然乔艺雨是没那么多时间去分配的,每天拿出八个多小时来工作,对她而言已经是了不起的浪费,为了验证她的理论,她每天都还要花数个小时去查资料,也就是将那天在图书馆没做完的工作详细的做出来——将这个时代的技术背景大致描绘出来,然后根据自己知道的历史,判断其中哪些点值得自己关注——这些判断关系到她以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活,所以她必须尽可能小心谨慎。 同样因为这个原因,乔艺雨还准备去系统的学习一些这个时代的知识——以便取得一份学历,以及必要的工作,让她有机会接近她想要了解的那些历史细节——比如距离最近的,核聚变技术的产生以及应用,当然,这个过程还能顺便解决一下她的经济问题,她这两天仔细算了一下,即使不考虑经济政策带来可能的价值波动,她带来的两百万人民币也不足以让她逍遥太长时间,就拿她住的地方来说好了,两百万也就够买个客厅加她自住的小房间。更不用说她还想着去买架飞行器代步了——即使她能买下一架便宜的,那也维护不起,更不用说这种所谓的“飞行器”连大气层都出不了,飞行速度更是…… 乔艺雨刚吃完饭,她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是沈全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乔艺雨走到他办公室门前,想推开门,辅助程序不厌其烦的提醒她先敲门——她只得照办,然后沈全锋回答:“请进。”想象沈全锋靠在老板椅上,露出自信而迷人的微笑样子,乔艺雨已经在怀疑自己的“体验”是不是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还是再忍忍吧……时代的局限性,只要还是在21世纪,到哪都一样,说不定还会更糟……乔艺雨劝自己说。 进了门,乔艺雨就在门口站着,说废话:“总经理你叫我?” “来,”沈全锋的微笑看起来很亲切,指着面前的凳子说,“坐,别太拘束。”谁拘束了。 “怎么样,这段时间的工作还适应吧。” 乔艺雨点头。 “这几天你的表现我也注意到了,”沈全锋语气中肯的说,“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态度很不错……之前我听白明宇提起说你画画的不错?” 沈全锋说完就看着她,乔艺雨没回应,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需要说话,但辅助程序提醒道,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需要她回答的问题。回答?回答什么?回答自己怎么看白美工对自己画的看法?可自己没看法啊,说什么?有问题的话他应该去问白美工啊!那是他说的话。 “哦。”如果非要说点什么的话,这就是乔艺雨唯一能说的。 沈全锋这几天虽然听说乔艺雨清高,可……他有些苦笑不得,只能再提醒:“是这样……我们这是个小公司,小的好处就是灵活,如果你觉得在其他岗位更有发展,可以直接来找谈。” 乔艺雨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乔艺雨这种看见套子傻站着的举动,让沈全锋之前准备的一堆后招完全没了用武之地,他本来还想借着乔艺雨自己的话头套些她的意思出来……但看乔艺雨现在的表现,真是给瞎子抛媚眼。 沈全锋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直说了:“是这样,晚上我要去谈一个重要的合同,本来是想让沈燕跟我去,但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一时间我也找不到其他人选,你看公司里就你和沈燕两个女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乔艺雨大约明白了,不过还有疑惑:“可我的工作时间不是到晚上5点吗?” “算加班、调休,”沈全锋从来没觉得说话这么费力过,然后又赶紧下保证,“其实就是一起吃顿饭,酒都不让你喝。”那还有什么意思,乔艺雨还想找个机会试试呢。 “哦,那行。”乔艺雨觉得这没什么。 乔艺雨和韩乐的位置是背靠背的,她坐下后,就对韩乐说:“晚上我加班,你一个人回去吧。” “加班?”韩乐有些诧异,这几天他们俩都没什么正事干,有什么事要让乔艺雨可加班的,“干什么?” “和沈总经理去谈合同。”乔艺雨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的,不过她看到韩乐听完,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不代表没想什么,因为这个消息,一下午的时间韩乐都觉得无精打采,有时候不经意转过身来,看到乔艺雨的背影,觉得她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陌生了——虽然他们本就不熟。 下班当然是他一个人回去,出大门的时候,沈全锋的从边上擦过,乔艺雨坐在副驾驶看了他一眼,就和她平时看他一样,但不知为什么,韩乐就觉得这眼神让自己不是那么舒服——他理智企图说服自己这是心理因素,但似乎并不怎么成功。 大概骑到一大半的路程,韩乐就觉得腿脚有些酸软,自行车就像没气一样变得沉重起来,他下车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是再跨上车的时候,腿脚却再也没有蹬车的意愿了——于是他只好一个人推着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谢永青看样子也是刚回来,此刻正在家里舞刀弄铲准备露一手,韩乐瞥了他一眼,觉得两人还真有点同病相怜。 “乔艺雨没跟你一起回来?怎么耷拉着个脸?小两口吵架了?”乔艺雨不在的时候,谢永青言辞就放开了很多。 韩乐就把乔艺雨不回来的事说了,不过谢永青没表现出太大的失望,还说:“早在她找工作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了。” 然后他一边把菜盛进碗一边又说:“就我们两个吃的话,我不就不多做了,凑合吃一顿吧……对了,明天你们公司总该放假吧?我还买了条鱼,别浪费了。”谢永青这话才让韩乐想起来,原来今天是星期六。 “什么叫浪费,我不会吃,你不会吃啊……你要是出家,就起个法号叫重色。”韩乐鄙视道。 …… 韩乐这边在开动筷子的时候,乔艺雨那边终于准备开吃了——在这之前,她一个人看着一大桌子菜,已经仔细研究半天了,把口水都凭空研究出好多。 沈全锋刚才一直在外面打电话,似乎是因为对方还没“真正”确定会过来吃饭,沈全锋则通过电话不断帮对方确定这一点——这也就是说,如果对方不来,那自己就白等了,而这种白等,有时候也是让对方同意来的一个砝码——您看,菜都点了,不吃浪费。 怎么说呢……想到这些都是生活21世纪的古人,乔艺雨觉得还是可以理解。 沈全锋第七次走进门,如释重负的感慨:“终于肯来了……真是两位祖宗!” 乔艺雨有些诧异的直言不讳:“他们连饭都不肯来,那还会签合同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沈全锋这时候也没了上班时的矜持,稍稍得意的卖弄道,“合同的事其实不算什么,他们一个部门经理就有权签字,之前都已经谈的差不多了,签字也只是走个程序,重要的……” 服务员走了进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了:“先生,您点的菜能上了吗?” “上,上菜!”沈全锋一挥手,“另外再拿点酒来。” 说完又看了看时间,和乔艺雨商量:“要不我们下去迎迎吧。”别盈盈了,说令狐冲乔艺雨也得去啊,谁叫这是工作。 上周末那场雪把温度降了下来,但一直没回升,沈全锋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就开始打哆嗦了,他本来还想让乔艺雨进大堂待会再出来,但回头一看,乔艺雨正若无其事的盯着停车场的这些车看呢。 “怎么,对车感兴趣?” “嗯。”乔艺雨点头,飞行器忒贵,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喜欢什么车?” 乔艺雨眼睛四处瞄了瞄,盯着一辆QQ说:“我看那辆就不错。” “没想到你还有点幽默……”沈全锋话音都有点打哆嗦,酒店里面暖气太足,他下楼的时候把衣服都落在上面,现在脸都有点发青了,“你在这等等……我上去把衣服下来。”下楼之前沈全锋还很确定10分钟,现在他不敢那么确定了。 “可我又不认识他们?” “你看见人上去问问就行了,对方姓周……阿欠,你在这看着啊,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于是乔艺雨就成了这个酒店的便装迎宾小姐,每有辆车上来,她都会上去问:“您好,请问是周先生吗?” 好几个人在否定之后,还会多嘴几句:“小姐在等人啊!” 也有一两个不那么乐意的,基本上是女的:“你谁啊?”其中一个甚至不怀好意:“不会是做那个的吧……这里可是正规酒店。” 说话间又一辆车停下了,酒店门童拉开门,乔艺雨紧随其后:“请问周先生在吗?” 周海今天本来不想来的,但架不住对方软磨硬缠,在车上的时候还在后悔着骂助理:“待会酒你喝,车我开。” 不过说实话肚子也饿了,所以一下了车就加快脚步,没想到有个声音更快,周海听着熟悉,隔着门童看了一眼,一时以为自己眼花了——天天大清早去公园转圈没等着,出来吃顿饭就遇到了? “怎么?才这么几天,就不认识我了?”周海大致猜到怎么回事后,逗对方说。 “哦……是你,”乔艺雨第一眼没认出来,毕竟人靠衣装,穿西服和穿个运动衫差别还是不小的,何况还隔着俩人,“周海!”乔艺雨直接叫出名字。 总裁助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什么人哪! 说话间沈全锋也刚在往外走,跑得额头上都出汗了,估计回去怎么也得感场冒,玻璃自动门刚开他就喊出声来,不比乔艺雨的声音小:“周董!快请进,快请进,不好意思,刚才上去穿件衣服。” “周董?”乔艺雨反应慢,看到周海脸上的笑容后,才终于把两个身份合起来。让周海略微失望而又好奇的是,她脸上没显出过多的惊讶,只是微笑着说,“那还真是巧啊。” 16 书单 再坐回饭桌时,菜又多了很多,把大半桌子都摆满了——乔艺雨刚才还以为这顿饭就吃那些凉菜呢,现在才知道刚才摆的那些只是用来看看罢了。 坐定之后,沈全锋拿过一瓶天之蓝,正准备打开,就被周海的年轻助手劝住了——真开了的话那可是他喝:“沈老板……今天就吃饭,不喝酒,晚上还有事。” 沈全锋的脸色有些讪讪,但还在犹豫,眼睛又去看周海,周海却瞥了一眼乔艺雨,见她眼中非但没有反感,反而有些好奇,就说:“那就喝一点。” 助手看了周海一眼,周董不动声色。 沈全锋先给周海和助手倒上,是那种专门喝白酒的小瓷杯,一杯也就五六钱的量,算是小酌,然后看了一眼乔艺雨,还想着给不给倒酒,因为之前说的不让她喝,但看刚才周海那个眼神,怎么也得试一试:“小雨,要不你也喝点?” 乔艺雨把杯子递了过来,直说:“好。” 周海本来都有些淡忘了乔艺雨的名字,被这一提醒,一下子就回忆起当时乔艺雨自我介绍时候说的话:“乔艺雨,艺术的艺,下雨的雨。”然后也回忆起自己当时对她的评价,现在来看,自己还真没说错。 “周董,”沈全锋一直都站着,端起自己刚倒的酒,“周董今天能赏光,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先干为敬,你随意。”说完一仰脖子,又展示了一下空杯。 这场面让乔艺雨都有些激动了,什么是历史,这就是历史啊!为了更好融入,她也举起酒杯,学着沈全锋的样子,话也是现学现卖:“那我也先干为敬。”一口下去,是有点辣,口感比自己曾喝过的实验酒精好一点,香气也浓一点,不过感觉不是太明显。话说回来,当时她喝酒精的时候,也就是为了体验一下古人的情怀。 乔艺雨的爽快和周海印象中的大方形象吻合起来——他自己显然已全然忘了当时自己怎么看乔艺雨的。 周海本来打算不喝酒的,既然乔艺雨奉陪,他也就干了——然后对助手说:“你就别喝了,待会还要开车。” 助手再迟钝现在也多少明白了,低头吃菜的同时也在注意听说话,如果他是只兔子,现在耳朵就该竖着了。 所谓应酬吗,程序总是类似的,开始时靠场面话,几杯酒下肚,就自然而然开始说话,男人之间的话题永远就那么几种,钱,女人,不过有乔艺雨在场,再加上沈全锋也的确不是一个数量级,周海多少还端着点,不过沈全锋可真算原形毕露了:“……当时我拿着小雨的简历,只看一眼照片就呆了,还以为是谁把明星照片贴上来了呢……哈哈……” “小雨应该还在念大学吧。”周海端着杯子看,可惜不是葡萄酒和玻璃杯,要不然可真应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没……”乔艺雨来的时候可没想到还有对口供的一天,毕竟简历上写的是高中毕业,不过还好理由不难找,都是韩乐之前给她准备的,“打算先工作一两年,看看自己适合做什么——大学反正建在那,也不会跑。” “说的不错,”周海点头,“像你这个年纪就该在社会上多历练历练,到了学校学东西也能有的放矢。” 沈全锋连连点头,一幅过来人的样子:“小雨比我出息……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除了玩什么都不会。”这倒应了周海曾说过的话。 “来,为了未来的大学生……”沈全锋拿起杯子对准乔艺雨。 周海这个时候过来劝:“人家小雨还年轻……别听他的,要不就以茶代酒。” 乔艺雨显然觉得没这个必要,既然是答应了来“加班”,那就做好本职工作好了:“干!” 也没多少工夫,一瓶酒就被三个人喝的差不多了,算下来当然是沈全锋喝的最多,毕竟他要劝两个,周海次之,他要被沈全锋劝,乔艺雨最少,但对一个女的来说,特别是没喝过的女的,她的绝对量也不算少,这些信息一直都被周海的助手看在眼里,但让他觉得惊讶的是,乔艺雨到现在脸都没红——而且根据他的经验,不是那种特不能喝的脸没红,应该是根本没感觉,沈全锋明显已经开始兴奋话多了,乔艺雨却一直没出格的举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在满桌子夹菜,算下来她吃的也不算少了…… 沈全锋又从桌子边拽过一瓶,却被周海坚决按住了——再喝下去就不太好看了,好在沈全锋也就下去半瓶,有点来劲但还不至于失控,况且他还得回去呢——哪怕是坐出租车,也得能说个地名不是。 于是酒就到此为止,沈全锋毕竟是个聪明人,接下来一直把话题往乔艺雨身上引:“小雨这么漂亮,应该有不少人追求吧……光是我们公司我就知道好几个对你有意思的……” 乔艺雨没回答——现在她已经明白,这个时代不存在什么中立拒绝的说法,一般来说,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沉默就行了。 不过她的沉默显然被理解为害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年纪到了,都很正常嘛……” 然后沈全锋又开始跑火车:“不过女孩子还是要小心点……我一个侄子高中没念完,就把一个同学搞大了肚子……” 周海的表现中规中矩,有进攻性,但说出口来一点都不突兀,正是韩乐之前一直追求,但又无法做到的境界:“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说出来我们给你参考参考?” 乔艺雨知道肯定要说点什么,要不然他们就没完了,不过这又是工作,不能太过直白,想了半天,就从一个电视剧里看到的话里借鉴:“嗯……等读完大学再考虑也不迟。” “那就太晚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就是这么几年,”周海感慨,“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说不定什么时候自然就开始想了。” 乔艺雨在心里嘿嘿一笑——你以为?不过脸上自然不会反驳,只是不说话,低头吃菜。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以乔艺雨的标准来看是长了,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说废话,但以生意应酬的标准,着实是短了,送行的时候沈全锋一直道歉:“招呼不周,招呼不周……下次有机会……” 周海上车前顺口问乔艺雨:“怎么这几天不见你去锻炼,工作压力很大吗?” “哦,改骑自行车了。” 周海点点头,上车,等车开出去一段路时,伸手按了按额头:“有意思……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不说,他看人看走眼的次数不算多,但他现在有些看不明白乔艺雨,也许是因为她还太年轻吧。 等再过四五年,要是还能保持现在这种状态,那就难得了。不卑不吭,说的容易,有几个人能做到,尤其是在没钱的时候——从某种程度上说,周海又一次看走了眼。 “你住哪?打辆车送你回去吧,公司报销。”沈全锋大方道。如果他没喝酒,倒是很愿意送送她,没别的意思,就为了从今天起,他们公司多了一位财神观音。 乔艺雨来的路上已经算好路了,这里离公司不是很远:“不用了,我回公司取车。”明天是周末,还用的着呢。 “正好我也回去拿点东西,一起吧。”说完他就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沈全锋让乔艺雨先上,本来是想既然他付钱,乔应该会坐后面,然后自己也去坐后面……但没想到乔艺雨直接坐上副驾驶,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 乔艺雨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副驾驶视野好。 开车的是位四十多的大叔,看到边上的乔艺雨,眼睛都一亮:“去哪?”然后沈全锋钻进来了…… 好在他们不是去宾馆,不然还真有点打击人。 其实就像乔艺雨说的,不算远,出租车开出去,拐个弯,开了五六分钟就到了。 乔艺雨骑车出来嘚时候,沈全锋还站在门边上等,就为了专门多说几句:“星期一你就不用来了,就当调休,骑车路上小心啊。” 这感情好,一个多小时换七个小时,还能喝酒吃饭,怎么算都划得来。乔艺雨也招招手:“那沈总经理再见。” 这个沈总经理沈全锋怎么就听着别扭呢,不过还是说:“再见。” 本来乔艺雨是计划今天晚上去书店买些自学教材,还有专用绘画纸的,不过立刻又想到有件重要的事到现在还没解决——她该买身衣服了。 虽然是冬天,但是以21世纪的标准,一般来说衣服一个星期一换也算不上太邋遢,但乔艺雨知道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总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也才8点多钟,又是周六晚上,正是逛街购物的黄金时段,申海这么大的城市,要找个卖衣服的店实在是不算难——路边随便走几步就能看到了,商家的服务似乎也是专门为乔艺雨这种疏散人士准备的,连穿上之后的效果都展示在橱柜里。 乔艺雨拐进一家店,立刻有服务人员陪同——虽然看她的衣着年纪,不太像是买的起的,也许是来试试,不过毕竟申海是大城市,名牌店的店员素质还是有的。 试完一套衣服之后,乔艺雨觉得满意,于是就问了价钱,服务员礼貌的报出一个数字,乔艺雨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一共是四千八百元,需要包起来吗?”服务员脸上的礼貌纹丝不动,估计憋的难受死了。 乔艺雨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这太贵了……”等于花一两个月的时间来换一件衣服,况且她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 服务员也能理解,换成她自己也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所以还是礼貌的将衣服放回去,对着离开的乔艺雨说:“欢迎下次光临。”哎,可惜了这套衣服,没福气。 吃了一堑的乔艺雨在去下一家的时候就小心了很多,面对没有价格的衣服就先问服务员,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用身上的六百多块换了套新的外装。本来她还准备去逛逛别的店的,但是既然身上已经空空无也了,那还是离开的好。 …… 开了门,客厅的灯光暗着,韩乐和谢永青的房间门缝下透出微微的光,乔艺雨坐在靠自己房间的那张椅子上,打开电脑,一边看着电脑屏幕的开机画面,一边发发呆。 输入密码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还要去洗,于是又去卫生间,关于洗衣服的事情韩乐交代过,说只要是晚上10点前,上午8点后都能用,看看时间,现在9点一刻多,应该可以用。 这个时代的机器当然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全自动”,所谓的全自动就是把衣服放进去,按下按钮——不过究竟按哪个还是要研究一下,哦,对了,还得放洗衣粉。究竟放多少呢?还得用手机查。这一件一件琐事做下来,让乔艺雨觉得手忙脚乱。 最后她觉得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按下那个神圣的按钮时,洗衣机却毫无动静,辅助程序毫无处理此事的相关经验,又去网上看了半天说明,终于在一个百度知道看到最能解决问题的答案——首先确定你有没有将插头插进插座。 走出卫生间,韩乐已经坐在吃饭的桌子上了,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有些冷,但语气还是关心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好歹是回来了,谢永青之前还让他作最坏打算,说万一乔艺雨晚上不回来…… 乔艺雨不知道这问题该怎么答,难道说,就是这么晚才回来?但古人就喜欢这么问,有什么办法。所以她只是看了韩乐一眼,没说话,经过韩乐直接坐在电脑前。 韩乐却敏感的闻到了乔艺雨身上的酒精味道:“你喝酒了?” 这是个带质疑语气的反问,不过乔艺雨显然没注意这么多,就答:“是啊。” 这态度反而让韩乐说不出话来。 不过已经不需要他说了,因为会说话的已经走出房间来了:“小雨,你可不知道,你不在韩乐晚饭都吃的不香。” 韩乐瞪了他一眼,不过显然被无视。 乔艺雨努力想弄清楚这句话之间的逻辑关系,她不在,然后韩乐没胃口吃饭……好歹她也是来地球超过100小时的人,还是大概猜到了谢永青想表达的,不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合理回答,所以只能:“哦。” 谢永青说话的时候,眼睛就一只在乔艺雨脸上打量,一般女人听到这种话绝对会有反应,不管是好是坏……但乔艺雨,如果换做是个男人吧,还可以说是坐怀不乱,或者“禅心大定”,但像乔艺雨这样只是二十出头的女孩……谢永青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自己反而觉得尴尬起来,这还真是少见。 韩乐则已经见怪不怪了,却突然有新的发现:“身上这衣服……刚买的?”也就是韩乐和谢永青这两只宅,到现在才注意。 “嗯。”乔艺雨点点头。就像一个人形QQ自动应答程序。 韩乐却明显想到一些敏感的方面,出去吃顿饭,回来就穿上了新衣服……嘴里有点苦涩的呵呵笑:“看起来很适合你,多少钱?” “六百多呢……”乔艺雨感慨,不过韩乐这会问起,她又觉得应该是自己买亏了,不行,得去网上查查……好歹是21世纪,要是再往前,她还怎么过啊。 这语气让谢永青和韩乐都误解了,区区600块……果然只是高中生,不过这应该只是个开始,毕竟还让她回来了。 不过乔艺雨接着又说了一句:“怎么一样的才要200多……”站着的谢永青凑过去,看到一个打开的淘宝界面,一个模特穿着乔艺雨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不过显然要逊色的多,“这下买亏了。” 这句话让两人都如释重负。 “对了,韩乐,”乔艺雨一边在网上查,一边问,“你这里有……嗯,箱子,书包之类的东西吗?” 韩乐当然有,不过乘此机会也能问一句:“干什么?” “我明天想去买点东西,怕不好拿。”去买一个吧,又觉得没必要。 “买什么?” “买些书……其他到时候再看。” “要不我去帮忙拿吧。”谢永青抢先韩乐一步提议。 韩乐也就就着这话继续:“你要买多少?” 这乔艺雨倒还没想好,这不正在网上查着拟书单的吗……不过看样子乔艺雨也知道少不了,想了想又说:“算了,还是我打个车吧。” 韩乐此刻自然不肯放弃,乔艺雨这一次要买这么多书,对他心中谜团的开解显然是个重要契机,于是忙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当去增长下见识……打车到时候也得搬,三个人还方便。” “那就麻烦你们了。”乔艺雨不再坚持,于是道谢。 这时候自动洗衣机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乔艺雨就去卫生间收衣服,这时候,韩乐看到一直在旁“偷看”的谢永青对着乔艺雨屏幕使了下眼色,就忙凑过脑袋去看,看了一眼也呆了,眼前一个被打开的WORD文档中,整齐的书名号以及其中的文字铺满了全部界面,闪烁的光标停留在这常常的单子最后,那是一个似曾熟悉而又没有写完的书名——《宇宙的。 17 表白 尽管谢永青和韩乐在家里已经尽量拖延,但他们还是来早了,书店的门虽然已经开了,可员工并不让进——书店员工还没来齐,另外也得先打扫卫生。 乔艺雨隔着玻璃好奇的看那些员工干活,和她第一天在公司做的差不多,但这些员工做的明显熟练而且更效率。韩乐和谢永青却多少显得有些不耐烦,谢永青掏出手机看新闻,韩乐则缩着脖子发呆,两个硕大的空行李箱就摆在他们身旁,看起来和边上的乔艺雨似乎格格不入,如果再穿的朴素点,说不定会被认为从外地刚来申海还没安顿下来的打工者。 “谢永青?”一个女声朝他们打招呼,韩乐听到这声音便抬头,看见迎面走来两个女的,和乔艺雨差不多年纪,一个留着马尾,一个齐耳短发,看样子都是学生,说话的是那个短头发的。 “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师兄,谢永青,”短头发女孩介绍,“这是我同学童怡。” “哦,这是韩乐,”谢永青一指,然后又招呼乔艺雨,“这是乔艺雨……这是我师妹,严甜,嘴是很甜。” “你们好。”韩乐和乔艺雨打个招呼。 过来的时候两个女生还以为乔艺雨和他们不认识,等她转过头来后,也不自觉盯着看了好几秒,本来还想开谢永青玩笑的,但又打消了注意——万一弄巧成拙,谢永青说不定会和她们拼命。 “师兄你这是过来买书,还是搬家啊?”普通的玩笑开始可以开一开的。 “来当苦力,”谢永青直至乔艺雨,“是她来买,我们两个是搬运工。” “要买这么多啊?是帮别人买的吗?” 乔艺雨微笑:“不是,就是自己随便看看。” “都是些什么书?” “嗯,”乔艺雨也说不好,拟定书单的时候其实就是在网上搜,觉得什么书可能有用就买,没太强的目的性,“杂书……什么都有。” 寒暄了几句大家也没再说下去,然后严甜就和谢永青聊起实验室的话题,刚开始还是请教了些专业问题,但很快又回到女生八卦本质上来:“我听说老师最近在拉一个大项目,说是和人类基因组测序有关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谢永青消息总是更灵通一点的,但也不能确定:“不好说……国内一些有名的实验室都在抢,毕竟是国家级项目……不过就是抢到了也没什么。”在谢永青看来,所谓的基因组工程其实很不带感,最激动人心、具有创意的那部分在这个概念提出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完善技术将其实现——等于是纯技术工作。 “就是纯技术工作也好啊……这可是大家抢都抢不到的机会呢。”严甜说的也是现实,科研这条路,只要你认真按照计划去做了,出成果并不难,这就像19世纪时无数科学家争相发现各种元素一样……但现在人们除了门捷列夫,谁还记得其他哪个元素是谁发现的? “我就记得我念小学的时候,每个班门口都挂着一幅名人画,”谢永青调侃自己道,“牛顿、爱因斯坦、马克思……甚至还有黄道婆。那时候我就想,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做和他们一样的科学家……现在想想,那些管教育的真是太缺德了,他们应该挂几幅沈万三还有洛克菲勒的画像,然后告诉我们只要做了他,这些科学家全都归你管。” 严甜笑的几乎趴了下去,不过其他人没这么大反应,大概也是因为没这行的切身体验吧,不过理解起来还是不难,毕竟这点事新闻报纸什么的也不算新鲜——只有乔艺雨没听出笑点。 “毕竟是资本主义吗……”严甜又像是感慨,又像是陈述道,“对了,师兄你什么时候有空指导一下我的论文,刚定了选题。” “哦,是什么?”谢永青刚说,然后又举起手,“让我先猜一下……不是免疫系统就是病毒原理,而且还不要做实验。” 严甜以手做刀狠敲了谢永青一下:“你怎么知道?” “老头子这几下子么……我都帮他指导过三届本科生了,”谢永青笑,“资料都还在我电脑里放着呢,还有你们师姐师兄的作品,都是现成的……去SCI多找找这几年相关的进展,半抄半编……不过到时候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严甜赶紧甜一个:“谢谢师兄……又机会请你吃饭。” 谢永青也顺杆爬:“别有机会啊,今天就请也不晚。” “那说好了,到时候可别跑。” “算了……”谢永青也就是嘴上厉害,“还是留着以后……我可不想轻易浪费这次机会。” 说话间书店门也开了,韩乐跟着乔艺雨先进去挑,谢永青似乎聊的有些意犹未尽,跟师妹话多起来,沿着书架一次看过来的时候才想起问:“来买什么书?不会想来这找资料吧?”看着也不像。 “这能有什么专业书……”严甜说,“我一个表姐是当老师的,寒假说是在家开个辅导班,让帮带几本申海教材,说她们那边买不着。” 看到那边乔艺雨已经从书架上一本接着一本往下挑时,谢永青才想起来这次出来的重心:“那你慢慢挑,明天带U盘来实验室。” 昨天韩乐和谢永青已经看过乔艺雨的书单了,还真是和乔艺雨自己说的那样,尽是些杂书——除了《宇宙的琴弦》《可怕的对称》这种稍有点“硬”也有点偏门的科普类,也有诸如《上下五千年》《全球通史》这样比较流行的历史类,还有类似《C语言教程》《大学英语》的工具教科类,至于其他的说不清门类,或者说都属于生活百科类的也不少,韩乐记得的就有《如果学会做人》《职场礼仪需要注意的30个问题》《汽车原理及维修》《电工基础》…… 一个人如果单单只买其中任何一本书,都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韩乐自己还买过一本介绍金融操作的书呢——那时候他父母迷上了期货,他也就去了解了一下,翻了几页就再也没瞧过第二眼。但如果一下子买这么多,恐怕是个人都会觉得有问题——也许除了乔艺雨自己不这么觉得。 书店的导购显然已经注意到这位不同寻常的客人,简单的询问了之后,导购接过乔艺雨的书单,告诉她只需要坐下来等一会,不用自己动手——乔艺雨一行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愚蠢,韩乐和谢永青觉得愚蠢是因为他们连这个都没想到,还真傻傻的帮忙在找,乔艺雨觉得愚蠢是她把两件事的逻辑关系搞反了——她以为书店没有机器人就得自己动手,全然没有想到里面是有人工作的,是啊,她怎么会忘了这个呢,21世纪所有的商店里都是有人工作并为顾客服务的! 不过两人带的行李箱还是派上了用场,虽然书店免费送货上门,但拿上拿下毕竟还是个不小的麻烦,有了这两个箱子只用搬一趟就行,好在住的不算高,不然韩乐这久未锻炼的腰说不定就吃不消了。 帮忙放书的时候,两个男人总算有机会进乔艺雨闺房一窥了,但进去之后还是不可避免的失望了——除了乔艺雨自己买来的床垫,一切的摆设都和韩乐租出去时候的一样,就连床边上的衣柜里,也是罕见的空空如也——乔艺雨唯一的一套换洗外套现在还挂在阳台上。 问及书放在哪合适的时候,乔艺雨顺手一指衣柜——刚住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柜子,一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现在想来,用来放书倒也不错。 “那你以后衣服放哪?”韩乐多问了一句道。 乔艺雨大概知道自己似乎错了,这应该是个衣柜,不过也没在意,只说:“衣服以后再说,先放这就行。” 其实这点活根本用不了两个人,床边上到柜子就那点空间,一个人站那第二个人就进不去了,因为谢永青表现的更积极,所以韩乐也只能在后面看着,里面干活的谢永青还殷勤建议:“要不要分类放?” “不用了,随便放就行。”这完全没有必要,乔艺雨今天晚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书都“扫描”一遍,以后找机会再慢慢看,至于分类,自然是由辅助程序完成。 大约一百多本书,其中许多还是大部头,塞了衣柜的三分之一容积还多,尽管书店还给打了折,也得将近5000多块钱。乔艺雨来的时候已经付过他6000的房租,手机电脑加起来得一万多,这又是5000,一套衣服再加自行车……这样算下来,乔艺雨花钱速度还真不算慢。 虽说这些东西中很多都是大件,算是个人“固定资产”,但换成是韩乐自己,即使一定要买,起码也得分在一两个月内依次去,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步到位——如果按乔艺雨现在的收入水平,这些钱她即使不吃不喝,怎么着也得半年挣回来。她是哪来的这么多钱呢? 哪来的钱这个问题还算好说,按她的年纪,从家里带出来应该是最大可能,但是换个角度,如果是韩乐自己离家出走,会在刚到一个陌生城市落脚之后,就这么急着给自己买这么一堆吗?——解释也可以有,那就是她是从来这样大手大脚花惯了的。 韩乐的这个推论显然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接近事实。但一想到乔艺雨画的那些画,韩乐觉得也许事实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在潜意识中,他不希望刚才的猜想是事实。 把书放完之后,乔艺雨还得出门,她想去详细询问一些有关成人高考的细则,按照她从网上的了解,她这种情况似乎还得先去先考高中,因为高考的前提是她得有高中学历,而考高中很可能又会需要其他证件——一张身份证伪造起来容易,但是要把她身份真正合法化,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她担心在这过程中如果涉及户口、家庭、履历之类的程序,自己这身份就会很容易露馅,技术虽然能够将博物馆里的物品精确到原子级别再现,甚至保留其中储存的信息,但却不可能在该时代的政府电脑中产生与之相对应的内容。 毕竟她是这个时代的外来者,一个真正的“黑户”。 …… 一上午的咨询证实了乔艺雨之前的猜想,出于规范行为秩序的需要,这个时代做什么都需要公民身份证明,而这种身份证明显然很难通过天然获得,也就是说,她之前想通过自学、上学,然后自然融入科研环境的想法是彻底破灭了。 不过也还好,毕竟不是四十年前。正如上午她听严甜所说的,这是一个资本主义时代,很少有钱不能办到的事情……但那得花多少钱啊……一想到赚钱,这不得不让买件衣服都多花400冤枉钱的乔艺雨觉得力不从心。 不过好在自己还带来200万,而且现在也有了一份工作,还是从长计议吧。 到家之后,乔艺雨意外的发现韩乐和谢永青都不在家,谢永青还好说,韩乐不在家倒是有些稀奇,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乔艺雨开始按部就班做她计划内的事——比如掌握更多的常用软件,类似PPT,比如看一些新闻报道,了解一些这个时代应该了解的常识,不管是政治常识、技术常识又或者是生活、道德常识……反正最近这几年时间里,乔艺雨估计自己计划内的日程表肯定是排满的了。 一直到下午4点多,乔艺雨才听到开门声,韩乐和谢永青脚步凌乱的冲进了门,然后还有一只篮球咕隆隆往桌子下滚——吃午饭的时候,谢永青就接到他一个师弟电话,说是打篮球缺人,于是他就拉着正无聊的韩乐一起去了。 大半个小时前,两人还觉得刚打了篮球浑身冒汗,热的不可开交,在地铁上甚至都有光膀子的冲动,但是从地铁上刚一下来,就立刻冻的打起了哆嗦,大冬天出了一身汗,汗珠子还没挥发掉就被棉袄裹在里面,又黏又冷又湿,那滋味真是别提了,刚才上楼梯的这一会,两人就一直通过谁先进门打赌,谁赢了谁先洗澡——毫无疑问,谢永青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 似乎是生怕韩乐反悔,刚进门谢永青就冲进了卫生间,然后就去放水,开浴霸,等房间差不多有点温度了,才去自己房间拿衣服,韩乐没好气的坐在乔艺雨对面,冲着他哼:“小人之心。” “你是做不成小人才做君子,”谢永青抱着衣服得意的笑,冲进浴室,关上门之前,突然又伸出头来,冲着乔艺雨说,“乔艺雨。” “嗯。” “韩乐今天说他喜欢你。” 韩乐脸上一阵红,猛地站起身就往卫生间冲,但谢永青早有准备,已经把门反锁了,在里面的他更得意了,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吼:“但就是不敢说。” 韩乐就像个塑料模特一样站在靠门口那张沙发椅子旁,手用力扣着沙发皮,过了很久才敢去看乔艺雨,她似乎根本没听到刚才谢永青的话,脸上没有一丝不正常的表情。但韩乐非常清楚,只要是个有耳朵的人,刚才的话是肯定听到了,更何况乔艺雨现在还没戴耳机。 等韩乐挪回乔艺雨面前重新坐定好一会后,他才恢复正眼看乔艺雨的勇气,这时候乔艺雨也看了他一眼,出乎韩乐自己的意料,他竟然没有躲闪,而是硬着头皮迎着目光而去,乔艺雨脸上微笑,然后问:“有事吗?” 这个微笑给予了韩乐莫大的勇气,他以为是某种暗示或鼓励,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只敢打一个擦边球,故作轻松的笑笑,然后又说:“其实这也没什么……谢永青也说对你有好感。” 乔艺雨点点头:“我知道。”她又不是傻子。 乔艺雨轻松的承认让韩乐有些不自然,他几乎是不自觉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等待判决,但一直过了很长时间,乔艺雨都没有再说话,等他抬起头看乔艺雨时,发现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而是面前的电脑了。 韩乐艰难咽了口唾沫,发现嗓子里干的发疼,哪来的唾沫可咽,但他还是把该说的继续都说了,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乔艺雨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似乎又“没礼貌”了一次,表现真实糟糕啊,不过还好有补救机会:“你是说我的态度吧。” 韩乐点头。 乔艺雨说下去:“我……”是不是该委婉点?委婉总是没错的。 “是这样,”乔艺雨又重新措了一下辞,“我暂时没这个打算……嗯,就是没谈恋爱的打算。”其实更严谨的来说,应该是没做好和古人发展这种亲密关系的准备——不是心理意义的准备,而是在她来之前,根本没想过会存在这种可能。事实也证明了她的正确,因为双方之间连说话都费劲,更别说其他了。 18 感冒 “所以……”乔艺雨一摊手,心里想着是不是该道个歉,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道歉的,不过看韩乐脸色有些苍白的样子,总是要说点什么才好,“你没事吧。” 乔艺雨的回答并没有出乎韩乐的预料,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仔细想来,许多自己认为有希望的细节,都不过是自己想象力丰富而已,但即使如此,真正听到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韩乐还是觉得不是滋味,脑袋里的血液似乎一下子都被心脏抽回去一般,嘴里一阵阵发苦,两腿甚至发起抖来,两只拳头拼命的攥紧又放松,然后又攥紧,仿佛全身上下都在为他的失败而在罢工。 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意识到需要说点什么,于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没事……” 然后又故作轻松,将这个难看的笑容继续夸张:“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是觉得早点问出来会好一点。” 乔艺雨没说话,看的出来被人拒绝对他来说应该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所以也就没再说话——幸运的是,这恰好是最好的安慰。 韩乐回到自己房间,像一块木头般直挺挺坐在床上,然后以一个很不自然的姿势歪倒在床头上,他整个大脑都被各种负面情绪塞得满满的,几乎抽不出一丝力气来思考别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时,他已经无意识将窗帘上的蓝色花瓣又来回数过十几遍了,这时候客厅传来谢永青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韩乐,别躲在房间……我也被发卡了。” 谢永青的豁达让韩乐发出一声苦笑,不过笑过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浑身上下的知觉似乎一下子又回来了,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身上还都是又冷又腻的汗液——于是赶紧去衣柜找来换洗衣服。 客厅里谢永青和乔艺雨正在聊天,谢永青似乎非但没被拒绝打倒,看起来反而更活跃了:“说说看你的标准……也好让我们有个努力的方向。” 乔艺雨微笑着摇头:“真的没这个打算……从来没想过这事。”乔艺雨觉得自己距离需要恋爱的程度还远的很。 “感情的事哪能打算的,”谢永青没有轻言放弃,“心里肯定有过想法吧。” 乔艺雨还是保持着浅笑,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真的没有。”如果有这个想法,她就不会来这里了,最起码也不会选择一个人来——单独行动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当然,对乔艺雨来说,也意味着更大的自由。 韩乐远没有谢永青这么淡定,所以只是顺便听了几句就去洗澡,关上卫生家的门,放开水龙头,客厅的声音一下子就显得模糊起来,这让韩乐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 因为谢永青刚洗过,卫生间的镜子上满是雾气,韩乐拿毛巾擦了擦,在上面清出一片足够清晰的区域,然后他盯着镜中那个满脸呆滞的自己看,忽然间觉得,乔艺雨要是真能接受这样一个人,那才叫怪了。 一个澡韩乐足足在卫生间里耗了近一个半小时,直到加热水把浴缸加的都快溢出来,韩乐觉得自己皮都有些发肿的时候,他才有离开这里的念头。 穿衣服的时候韩乐才发现,竟然已经快6点了,难怪外面有铲子刮铁锅的声音,出来一看,谢永青正满脸得瑟的对乔艺雨炫耀他的厨艺呢——而乔艺雨看起来也很好奇,正在用手戳弄着那条昨天处理过的鱼。 “你终于肯出来了,”谢永青这个标准损友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韩乐的机会,“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鱼……所以我多做点……哈哈。” 韩乐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定了很多,走到厨房那边看,然后对乔艺雨说:“你小心点,别吃出个食物中毒……他可是有前科的。”一次暑假的时候,谢永青在菜场贪便宜买了点龙虾决定自己做麻辣小龙虾,说是夏天配啤酒一绝,一定要试试——结果差点成两绝。 “哦?”乔艺雨听的很认真,也很好奇,“会吗?”她可是从来没这种经历。 “七撒则我仨命!”谢永青语速飞快的说了句丽城家乡话,还顺便把正在切菜的菜刀用力砸了下砧板。 乔艺雨没听懂,韩乐给翻译:“他说吃死了他偿命。” 然后又讽刺:“我死了要你的命干什么……何况这有两条。” 谢永青不屑:“先说好……我可没让你吃。” 话虽然这么说,可鱼端上桌的时候,韩乐还是飞快的动了第一筷——打了篮球,又泡了这么久的澡,再加上精神上的额外创伤,他肚子早已是空空荡荡,再说这一桌子菜也就鱼算是个正经荤菜。 吃完饭之后谢永青主动收拾碗筷去洗,这倒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依韩乐对谢永青的了解,他敢肯定谢永青对乔艺雨还没死心。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他更死要面子罢了。 洗过碗之后谢永青又去找乔艺雨借书看,然后又“顺便”拿出吉他请教了几处指法,这让韩乐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但却一点话都说不出来——他要是愿意,他也可以这么做,没人拦着他也没人会拦他。 但韩乐知道自己不会做,非但是他,谢永青也知道他不会这么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去刻意讨好某人,韩乐就是做不来这种事——也许在事实上他已经做了很多这种事情,比如陪乔艺雨找工作,请她吃饭,陪她骑车,没人会因为这种事而指责他,就是韩乐自己,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然也好求……但韩乐内心深处还是坚持认为,这种事情应该水到渠成,或者说尽量水到渠成——这种想法很可能也是他到现在还没贡献初恋的原因,现实中从来都是渠就水,渠低了水才会流进来,哪能指望水就渠的呢。 …… 第二天,星期一。 电话声一响,韩乐就伸手接了过来,从里面穿出来的声音并不太友好:“韩乐?你在哪呢?” “家……”韩乐这时候神志还没清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你还来不来上班?” “上班?”韩乐脑子一个激灵,然后猛地睁开眼,看见窗帘方向已经是大亮,再看一眼手机时间,9点半都过了。他刚一动身体,准备爬起床来,却觉得浑身如散了架一般的难受和虚弱,特别是脑袋,就像里面灌了铅水死的,一晃甚至有种全身重心都偏移的感觉。 “韩乐……你还在不在……”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催问,韩乐这才听出来,那声音应该是沈燕的。 韩乐突然想到,一般来说乔艺雨去上班会来喊他的……但想起昨天表白的事,他又觉得其实不喊也很正常,不过这个发现多少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沈经理,是这样……”韩乐一说话,发现自己嗓子也有点哑了,鼻子也塞着,“我应该是感冒了……想请个病假。” 沈燕大概也听出来了,本来也许还想多问几句的,但韩乐毕竟是新员工,而且人也不在公司,所以也只是说:“行,那我帮你请一天病假……你在家多休息,要是觉得严重就去医院看看。”隔着电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其他的话还是等来公司再当面谈比较合适。 手机挂掉就丢在了一旁,韩乐在被窝里呆了会,刚才没觉得,现在感觉头也开始晕了——其实刚才就晕,只不过以为是刚醒没适应,他伸出手来按了按自己额头,似乎有点发烫。 真感冒了……想想昨天出了一身汗,回来路上就着了凉,等到洗澡的时候已经冷的发颤了——当时他还以为是表白失败的紧张呢。想起乔艺雨,韩乐又觉得失落起来。 嗓子里渴的厉害,家里应该没人,所以韩乐只能准备自己找药,谢永青那应该有,不过不确定在哪,所以先给谢永青打了个电话:“感冒药你那有吗?” “怎么,中招了?”谢永青也听出韩乐的声音闷着,“药在右边第三个抽屉,那个塑料袋里,板蓝根,白加黑都有……严不严重?乔艺雨在家吗?”谢永青记得下楼的时候看见乔艺雨的自行车还在。 “还行,死不了……她上班去了吧。” “你死了没关系,”谢永青想起昨晚那茬,“别说是吃我鱼吃出来的就行。如果有事就打我电话。” 韩乐这回是没工夫,也没力气辩嘴了,挂了电话就起床去找药,同时想着还得去烧壶开水,去把热水器也开了——记忆中上一次感冒就是在浴室用热水烫好的,比盖被子简单,也舒服。 下地之后,韩乐觉得走起路来都发飘,从床边上到门口那几步路也觉得远了起来,然而打开门,韩乐却惊讶的发现乔艺雨就坐在客厅里,他有些诧异:“你怎么没去上班?” “沈总经理说算调休……所以我今天也休息,”乔艺雨觉得韩乐声音不对劲,不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看韩乐的动作有些不对劲,就问,“你怎么了?” “感冒了,”韩乐也没多说,就去谢永青屋里找药,等拿出来之后问乔艺雨,“你烧水了吗?” 乔艺雨摇头:“没有。”她还没养成喝开水的习惯。 韩乐本想自己动手,可觉得受伤没一点力气,就是提这个塑料袋都觉得麻烦,印象中乔艺雨也不是很难说话的人,就说:“帮我烧点开水行吗……我有点发烧。” 乔艺雨点点头,然后拿着水壶就去接水,烧水的时候她又去网上查了查,什么叫感冒,什么叫发烧——这些信息网上满大街都是,而且回答基本都差不多,所以几分钟后,乔艺雨就拿着一杯开水来韩乐的房间,并关心:“要不要给你那条毛巾过来。” 韩乐摇摇头,他可不喜欢那种感觉,不过还是有需要的:“帮我把面纸拿来……还有垃圾桶。”面纸到了之后,他用力擤了一下,大半张纸几乎都是清水。 “帮我去开个热水器吧……吃完药下午泡个澡就好了。” 白天本来该吃白片,可韩乐现在觉得应该先睡一觉,就吃了黑片,也不知道是药物还是心理作用,亦或是病情影响,吃完药没一会就困意上涌。 再醒来的时候韩乐觉得头更晕了些,不过身体却不觉得那么虚了,头也不烫,这应该是好迹象,不过刚这么一想嗓子就痒起来,咳嗽了一下之后,乔艺雨就进门来了,脸上还带着真诚的担心:“你醒啦。” 疾病对乔艺雨来说只属于一个名词,却不是生活的一部分,她上午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来研究韩乐的症状,一般来说就是感冒,可也有一些吓人的说法,各种呼吸道癌症啦,脑膜炎啦……显然乔艺雨不可能只凭症状判断韩乐会是哪一种,所以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看韩乐的情况,帮他量一下体温——用手去贴一下就知道了,幸运的是韩乐一直都在好转。这多少也让乔艺雨松了一口气,如果韩乐就这么因为一场疾病而死,她还是会觉得难过的——毕竟算起来他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古人,而且彼此之间关系还不错,他甚至还喜欢自己呢! 不过这也让乔艺雨意识到一个现实,那就是这个时代人生命的脆弱——在网上,她随便一查绝症,那一长串的名单几乎看都看不过来,在网上她甚至看到一种说法,平均每五个人,就有一个人一辈子中会得癌症,当然,癌症并不代表绝症,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是个多么不安全的时代。 而疾病也仅仅是死亡的一种方式而已,衰老,车祸,各种意外事故,甚至恶意的犯罪,可能的战争……在这之前乔艺雨还觉得这些名词离自己始终有一段距离,但韩乐的病让她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都和这些危险因素相伴。 “你饿不饿?”乔艺雨问,她午饭也没吃,是没敢去吃,生怕前脚一走后脚韩乐突然病情恶化就死了。 韩乐有些惊讶:“你做饭了?”那就太幸福了。 乔艺雨摇头:“我正准备叫肯德基,你觉得怎么样?” 韩乐虽然饿但却没胃口,但他也知道生病了多少要吃点东西,肯德基也不错,起码能够开开胃,于是就说:“行,我要鸡米花、蛋挞,还有粥。” 按经验叫个肯德基最多也就半个小时,毕竟离得很近,所以韩乐也就没急着去洗澡,只是从床上稍微坐起来一点,乔艺雨刚才一直站在床边上,看韩乐坐起来正想出房间,韩乐却说:“要不陪我聊聊天吧。” 乔艺雨点头,然后又从门口搬来凳子,没坐在床边,而是坐在更远一点的电脑桌前。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藏在心里,没好意思问,”反正白也表了,拒绝也经历了,再加上生病,韩乐也就觉得有些无所谓了,老是闷在肚子里也难受,“我说了你可别见怪啊。” 乔艺雨自然不会:“什么问题?” “你之前是不是失忆过啊?受过什么打击,或者出过什么车祸之类……” “没啊,”乔艺雨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以为是自己哪些细节又露馅了,“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挺特别的,”韩乐见问不出什么,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表述了,只好暂时作罢,“算了,只是我个人瞎猜,你别介意。” “哪里特别?”乔艺雨却不满足,她还以为自己融入、隐藏的很好呢。 “我也说不上来……”韩乐挠头,“说话,动作……各方面吧。就好像画画,我还从来没见过谁把画了一下午的画轻易扔掉的,还有买书……嗯,工作也是,老板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有点太认真了,看你工作就像你画画,还有弹吉他一样,都很认真投入。”这也是韩乐最羡慕,甚至嫉妒的一点,他自己就找不到一样东西能让自己真正的,全身心投入其中。 “太认真了?”乔艺雨这倒是没想到,不过韩乐这么一提醒也的确是,在公司了不管其他人让她帮什么忙,她都不会拒绝而且完成的不错,更没有抱怨,或者趁机说要请吃顿饭之类……乔艺雨觉得这其实不怪自己,应该说是这个时代的人太不认真了才对吧,事情既然选择做了,总要尽量做好的吧。 “不过我看你玩游戏的时候也很认真啊?”乔艺雨帮韩乐找到一样。 韩乐一下子想起那幅“21世纪的网吧”,他笑道:“不是我玩的认真,是你画的我认真。”一边玩一边说话,还一边偷窥美女,远远算不上认真二字。 “可人总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乔艺雨有些不太明白,“那你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呢?” “你也看到了,玩游戏,上网,”韩乐指了指乔艺雨作为旁的电脑,“纯粹是打发时间。” “既然你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做呢?你就没有喜欢做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韩乐问过自己不下一万遍,如果能有答案,他也不至于成现在这幅德行:“谢永青觉得我是没动力去做我喜欢的事……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可既然是你真正喜欢的,那怎么会没动力?” 韩乐刚想回答,乔艺雨的手机却响了,她接起来听了两句,然后对韩乐说:“我下去拿外卖。” 直到耳朵里听不见乔艺雨下楼梯的脚步声,韩乐才对着空气苦笑一下,轻声说:“我怎么知道,这得问上帝吧。” 19 升职 午饭勉强吃了点鸡米花和两个蛋挞,为了发汗,韩乐马上又浴缸泡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人也觉得有了点精神,感觉肚子又空了,把剩下那点全都放微波炉热了热,扫荡了个干净。 韩乐吃东西的时候,乔艺雨就一只坐在她对面看书,乔艺雨现在还不习惯看这种纸质书,所以看书的姿势略有些僵硬,就是那种小学生一般,笔直坐在位子上,把书平摊在桌面上看的,看的时候还得用两只手按着书边,毕竟是新书,不按的话就自动合上了。 差不多也就是这一顿饭的工夫,韩乐已经看乔艺雨换了四五本了,每一本都是一页一页接着翻过去,每看一页的速度几乎都差不多,也就一分钟多一点的样子,这点时间要是随便翻翻吧,又有点嫌慢,要是认真看吧,肯定又嫌快,如果是换个人在韩乐面前做出这种事,他早就讽刺了——就算是装看书,那也专业点好吧。但是面对乔艺雨,他却完全没这个想法。 “我去躺会……”韩乐站起来说,“你吃晚饭的时候叫我。” “嗯。” 不过韩乐却不是乔艺雨叫醒的,而是谢永青,睁眼的时候韩乐看他还围着围裙,鼻子上架着眼睛,这形象让他一下子想起那位著名的烹饪主持人来。不过谢永青还是要比他帅点,毕竟年轻吗。 “你又做饭了?”韩乐倒不是讽刺,而是有些感慨。 谢永青却显然理解错了:“我可是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专门给你做的鸡汤,你可别狗咬吕洞宾。” 韩乐不跟他争辩,准备起床,穿衣服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内衣上已经发了一身的汗,几乎湿透了,还好睡前他就准备了换的衣服。 韩乐现在饿倒是不饿,但的确很渴,起床后就用杯子里的凉水和暖瓶的开水调了杯稍稍带烫的,然后两只手抱着,在客厅一边踱步一边慢慢喝,谢永青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厨房和餐厅间穿梭,桌子正中摆着吃火锅的那只锅,热气和香气顺着出气孔直往外冒,看来就是他说的那个鸡汤了。 谢永青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然后宣布开饭,并用鸡汤向韩乐的白开水碰杯:“恭祝你大难不死。” “我怎么听起来觉得你很失望似的。”韩乐笑骂。 谢永青做的菜的确不错,不过也不奇怪,天天在实验室调各种化学比例,其实做菜跟实验不也是差不多,可以说就是一种化学实验——原料处理,杀菌,清洗,加热,一次加其他化学品……区别只是在于过程不用记录下来,而最终结果也不是扔掉,而是吃进肚子罢了。 饭桌上没什么话题,不过却不像乔艺雨刚来那会尴尬,毕竟互相之间都算熟悉了,乔艺雨一边吃着,一边努力辨认食物中的材料,鸡肉,香菇,青椒……然后又将这些形象一一和下午看的一本介绍动植物的书上对应,然后又在心中暗自感慨:“人类真是其他生物的灾难啊。”这些书本上所描绘的动物,老实说乔艺雨一个活的都没见过,所以昨天看到那条鱼会觉得好奇。 韩乐倒是没吃多少饭,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觉得淡,没滋味,不过汤喝的不少,晚饭之后,谢永青主动去洗了碗筷,回来的时候就怂恿乔艺雨弹吉他——而且要求指定曲目。 这当然难不倒乔艺雨,于是谢永青去网上查了些流行的吉他曲,什么天空之城啊,爱的罗曼史之类的……还在网上试听了一下效果,最后还是觉得熟悉点的听得惯,就天空之城。 听真吉他在几米范围内弹,和在网上听是完全两个效果,虽然这把吉他是谢永青买了N年的老合板,但弹起来的共振效果也远远比网上的名家来的更真实,在熟悉的高潮旋律处,谢永青甚至都不自觉开始打拍子了,韩乐倒没这么投入,所以眼睛一直盯着乔艺雨弹得那两只手,回想起自己当初学的时候左手在指板上的僵硬样……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作为演奏者,乔艺雨自己并没有太大感觉,总有些难以融入的陌生感,也许陌生的是曲子里这种婉转的思绪。 吉他弹完就没什么活动了,谢永青还想搬电脑来客厅呢,乔艺雨却说要出去走走——今天因为担心韩乐的病,她难得一个白天没出门。 于是韩乐和谢永青又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谢永青是工作一天,回家还做了饭,已经是累的够呛,就去被窝里躺着上网去了,而韩乐则相反,他是睡了一天,精神正好,就去网上DOTA。 乔艺雨差不多是7点多出去的,一直到半夜1点才回来,韩乐这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不过因为睡了一个白天,这时候还没睡着,听见客厅的动静,就假装起来倒水,就为了见面多说句废话:“回来了啊。” “嗯,你怎么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明天我要是起不来,你可要来叫我。” “行。”乔艺雨一口答应。 韩乐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她出去干什么了,但想想还是算了——人家都那么直接拒绝了,还这么不死心干什么。 …… 星期二倒是个好天,虽然冬天还是亮的有些晚,但空气很舒适,几乎没什么风,这多少让韩乐的心情开朗了些。 两人这时候已经能够掌握上班时间了,再不会像第一天那样早去那么久,等电梯的时候,正好碰到沈全锋从停车场上来,和乔艺雨打招呼:“小雨,韩乐,来的挺早啊。” 来晚了您不是得扣钱吗……韩乐不自觉腹诽,不过还是接在乔艺雨后面说:“沈总早。” 进公司的时候,乔艺雨看到门口多了一张正对着门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见到乔艺雨和韩乐进来,就低头在一个表格上打勾——如果乔艺雨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她之前的工作职责。 “小雨啊,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沈全锋打了个招呼。 而韩乐就立马被“长工”拉了过去:“上个礼拜让你准备的资料怎么样了……我昨天等了一天。” 乔艺雨跟沈全锋进了门,后者先去把窗帘拉了开来,然后坐下开门见山道:“小雨,是这样……星期天我又去环海投资公司和周董见了一面,谈了谈今后双方的合作,大致有了个新意向,是有关环海投资公司旗下一个分公司的宣传策划,不过周董希望让你来跟进这个项目。” 说完之后,沈全锋就目不转睛盯着乔艺雨,想看看她被这么大块蛋糕砸在脑袋上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乔艺雨让他失望了,她显然不认为这是什么蛋糕,反而满脸疑惑的问道:“跟进?……我之前没做过这个。” “没经验没关系,谁也不是刚出生就会的,”沈全锋以为乔艺雨是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于是耐心解释,“你只需要负责双方之间的具体沟通,不需要负责其他技术细节上的问题,那是其他人的工作。” 乔艺雨稍稍有些明白,虽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答应下来:“行……那我需不需要交接一下工作?”所谓工作就是老板给钱,打工者做事,乔艺雨觉得这也算不了什么,当然她更不认为这是个提拔或者一块蛋糕。 “你之前的工作沈燕已经都替你交接了,你跟我出去,把你新的任命公布一下。” 沈全锋说完就走出门来,然后在大厅中央拍拍手,等人都聚过来的时候,领过乔艺雨说:“我宣布一个人事调动,从今天起,乔艺雨就是我们公司新的客户经理,负责和环海投资的沟通工作……相信大家也知道,小雨来公司才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她的工作态度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我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多向小雨学习,抓住人生的每一个机会……” 也许是领导的通病,沈全锋说起话来就没个完,甚至又谈起自己年轻的创业史来……好不容易等散了之后,有老员工私下揣测:“只不过出去吃了顿饭……这年头漂亮比什么都管用。”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不过他的话却没能得到其他人的认同,也许是因为漂亮,乔艺雨在公司里的人缘还不错,不过也只是不错而已,所以也没有出言反对的,直到那位同事离开后,白明宇才小声嗤了一声。 成为“客户经理”的乔艺雨上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显然就是给客户打电话——沈全锋知道这笔生意完全是周海看在乔艺雨的面子上,扔下来的一块肉,能不能吃上那关键自然在乔艺雨,不过从乔艺雨的表现来看,她本人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也难怪周海会对她感兴趣,真年头又漂亮又傻到这种程度的女人,说实话还真不容易找。 “喂,您好,我是全锋的乔艺雨,”电话通了之后,乔艺雨就开始背工作台词,“请问是周董事长吗?” 当然不是,接电话的是他的助理:“不好意思,董事长正在开会,如果有事你可以呆会打过来。” “那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时候有空吗?”乔艺雨显然不能掌握这个待会是待多少会,她希望对方能告诉她。 不过这显然更不可能:“这个我不太清楚……不好意思,我还要接个电话。”说完就挂了。 周海回来后,助手和他汇报:“乔小姐刚来过电话。”这是周海特意交代的。 周海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电话录音又听了一遍——这是他在生意场上养成的老习惯了,那就是听对方的在录音中的声音,这个习惯帮他做了不少明智的决定。 不过这一次他没听出个大概,乔艺雨语速平缓,声音又稳又清亮……就跟周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说话一模一样。 周海拿食指和中指在桌子上下意识敲了会,还是拿起了电话,通了之后说:“乔艺雨吧……以后你就叫我周海就行,你叫周董,别人还以为我是周杰伦呢。” 周海这个自以为幽默的笑点显然没能得到乔艺雨的认同,乔艺雨在电话里说起这次项目的事——沈全锋告诉她有什么不懂就去问周海,因为沈全锋自己也不知道周海怎么打算,所以乔艺雨老实承认自己对项目一无所知,然后问周海应该怎么开始。 “这个简单,你把电话给你们沈总……我跟他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先让沈全锋送点公司公司以前都做过什么,周海拿着去介绍给分公司老总——周海当然不会打包票,也就是给沈全锋一个机会,至于生意能不能成,能做到多少,就看沈全锋这个草台班子能撑起多大场面了。 放下电话,沈全锋百感交集,从一个小工作室混到现在,总算时来运转了——而这运竟然是靠一个女人带来的——不,也不单单是乔艺雨,当时沈全锋一看到乔艺雨的简历,就意识到自己公司就缺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沈燕当时还嫌她没工作经验没学历不要呢。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想到,如果不是沈燕说韩乐也可以,乔艺雨现在也不可能来。 成了客户经理,乔艺雨反而不习惯起来,她之前的工作内容是确定的,现在却只是闲着,去问了沈全锋一次,对方告诉她她的任务就是和周海保持良好关系——他没说的太直白,以为乔艺雨能听懂,不过乔艺雨显然听不懂,但她继续问下去的时候,沈全锋却让她自己慢慢去想。 乔艺雨自然不会傻到在这个问题上折腾自己,这显然就是故作玄机吗——天知道他要让自己明白的是什么想法,不过反正自己不过是个打工的,乔艺雨觉得昨天韩乐的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如果自己太认真,反而显得异常,自己只是个观察者,何必这么热心呢?不满意大不了换份工作。 沈全锋要知道乔艺雨回来想的是这个,血估计都能吐出来。 倒是韩乐一个上午忙的没完,他是个不懂拒绝的人,其他老人有什么事都会“顺便”往他这里一塞,反正韩乐在公司的定位本就尴尬,技术助理吗,技术上能助的都是他理。 邮件发过去后,沈全锋一个上午都在等电话或传真,此刻的他就像一个烙饼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但还在下落过程中,他仰着头等的饿汉子,沈燕来敲门问他吃不吃饭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满是烟味,桌子上放了两个空烟盒,这个饿汉子显然饿的不是饭。 下午2点钟,这块饼终于掉下来,砸在了他头上,离进嘴就一步之遥——沈燕那里收到一份传真,就是周海旗下一下子公司的联系方式还有大概的项目介绍,沈全锋刚一目十行的看完资料,周海助手就打了过来,电话里逗了他半天之后,助手给他透露了一个数字——毕竟是正规公司吗,程序上一些业务还是通过招标来的。 挂掉电话,沈全锋迫不及待叫来了沈燕,然后两人对着标底开始算账,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即使他们吃相不太难看,太靠着标,那这个项目也起码有一百万出头的利润——这等于以前做工作室的时候,两三年的赚头了。 在沈全锋想法里,最重要的还不是这开头的一百万,如果能搭上周海这条线,说不定就能爬上一张生意网,申海这么大,天知道他能靠这张网得到多少机会…… 不过难点也是有的,前期投入大,需要垫资,对方毕竟是大公司吗,回款估计得等半年到一年,不过这个好说,到时候只要乔艺雨在,说不定就是一句话的事——就是不知道乔艺雨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沈全锋当然认为是悬。说句不好听的,沈全锋要是女人,对方只要一勾手指头就过去了,他可是打听了,周海也不比他大几岁,还没结婚呢!百分之百的钻石王老五! 沈燕倒是对哥哥的态度有些不屑,有钱怎么了?谁稀罕。还是太年轻啊,沈全锋看着妹妹摇头。不过这时候没时间扯闲篇,还是说正事: 真正做事情还是要往坏处想,眼前最大的麻烦还是资金,再加上沈全锋又不想因为这个放弃其他业务,所以公司还得再招人,只不过得把公司大部分资源都放在这个项目上,另外周海那边千万不能断了联系,合同拿下来只不过是第一步,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沈全锋觉得这几乎是肯定的,他自己团队有多少斤两很清楚,之前最多就是二线城市做过点小活动,根本见过大场面),还得靠周海说话…… 一时间沈全锋脑子里千头万绪,激动的满屋子乱转,他一边说,沈燕就在一旁一边记,等他安静下来的时候,沈燕面前已经记了好几张纸了,都是关于这个项目的细节,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项目成本的粗算,以及公司流水能够挤出来的部分,房子能够抵押多少,谁谁谁能够借钱,银行的朋友,员工工资奖金…… 用周海的一句话来说,沈全锋这时候的状态,就是拼了命的想赚钱。 20 咸甜 沈全锋在自己办公室里,为自己即将到来的事业激动不已的时候,韩乐却在自己座位上磨洋工。 这些老员工说是急着用,但真着急还会等上一天,无非就是文件排版,查查资料,甚至去一些图片网站Ctrl-C,Ctrl-V这样的体力活,做出来的成果一时半会都是扔在那,等真要用的时候再去找——这也算得上是技术储备了。 说是广告公司,其实韩乐更愿意称为宣传作坊——沈全锋原来在郊区的工作室并没有抛弃,一些低端的制作业务还留在那里,什么小商店的门脸,一些宣传活动的小册印刷……这些活虽说都不大,但胜在量还不少,一直以来都是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老实说经营的还不错,所以沈全锋这才有了来靠近市中心扩张的想法,也算的上是产业升级了。 韩乐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员工,或者说,是如乔艺雨那般合格的员工,一边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他总是会不自觉去开一些网站,有些论坛啦,小说,甚至还有贴吧,新闻……老实说,在家里的时候,韩乐也没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一旦坐上公司的这张板凳,它们就开始显得可爱起来——这些总比工作要强吧。 当然,每隔上十几二十分钟,韩乐都会不自觉伸上一个美美的懒腰,然后微微转过椅子,欣赏就坐在走道对面,他左侧的乔艺雨——以前大多数时候,韩乐看到的乔艺雨都是在认真工作,查阅有关公司方面的资料,许多东西沈燕或许只是随口一提,但乔艺雨显然当真了。只有这一次,韩乐看到乔艺雨电脑上的内容完全和工作无关——那界面明显就是百度贴吧常见的那种很长的图片帖子,图片中有一些韩乐能认出来的地方,比如法国的卢浮宫,俄罗斯的红场,当然更多的是韩乐没认出来的,不过猜也猜的出来,那应该都是些全世界有名的风景胜地。 不过乔艺雨看的也不是十分全神贯注,也许是察觉到韩乐的目光,她侧过脸也看了韩乐一眼,大概是因为表白失败,自己已经问心无愧了吧,韩乐这次没有躲,而是对着她点点头,乔艺雨也给予了相应的回应——这也算是两位磨洋工之间的默契吧。 沈全锋的办公室这时候打开了,沈燕径直走了过来,在两人之间的位置站住了,然后拍了拍手,等人都集合过来之后就说:“大家先把手边的工作放一放,带上纸和笔,来*经理室开个会。” …… 开会的时候已经是快下班的时间,出公司的时候,外面路灯也全都亮了,取自行车的时候韩乐才记起来手机——开会过程中谢永青打来好几个电话,后来还有短信,不过当时沈全锋正在分配任务,气氛被搞得有些严肃,韩乐他没好意思接。 “什么事啊?”韩乐一边推车一边说话,不自觉看了一眼身后,乔艺雨就骑在他后面,用一种非常慢,几乎静止的速度跟着,同时努力维持自行车平衡,而且看样子做的很成功。 “我还以为你们公司把你给卖了呢,”谢永青说,“还回不回来吃了。” “你现在这么积极想要做饭啊,”韩乐大声取笑,然后转过头问乔艺雨,得到点头之后,又说,“吃,我们刚出公司,差不多一个小时吧。” 下班高峰已经过了,现在正是吃饭高峰,机动车道上是熙熙攘攘,不过非机动车道要空荡了很多,平时两人回家都是一前一后的,今天也得以并列齐行。 韩乐显然对乔艺雨的新岗位更好奇:“环海公司?就是你们那天去吃饭的?” 乔艺雨点头,然后说:“对,说是环海公司的董事长,那人你应该见过的……还记得第一天在公园,那个做引体向上的人吗?” 韩乐有点印象:“哦,就是那个穿运动服的?”董事长?乔艺雨不说,韩乐还以为是体育老师呢。 “他多大了?”韩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 判断一个人的年龄在乔艺雨时代是很困难的事,不过在这里相对要简单很多,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三四十岁吧……对了,你几岁?” 韩乐有些意外这个反问,不过还是答了:“25,差一个多月26。” “哦,”乔艺雨追问,“二月份生日?是不是二月二十九号?”这还是她在网上看到的笑话段子。 “没那么悲催……2月14。”韩乐有些不好意思,情人节……不过这也好,不容易忘,看到网上那些同学的QQ签名突然肉麻起来,他就能想到自己生日到了,这样也好,不用看着人家发酸,好歹自己也能有点东西庆祝。 不过乔艺雨暂时没没了解节日这块,所以没意识到这点,她想到了其他:“是不是过生日都要送礼物的?” 韩乐笑笑:“又不是小孩子……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就行。”希望乔艺雨到时候能有空吧。 说来也怪,一开始想要接近乔艺雨吧,路上憋死了也说不出几句话,但是现在没了顾忌,反而聊的很开心,再加上路况也还不错,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40多分钟就到家了。 谢永青还在厨房忙活呢,听见开门声赶紧炫耀:“快来帮忙……我这都顾不过来了。” “什么呀顾不过来……”韩乐没好气道,这明显就是叫乔艺雨,韩乐对厨房一直都没什么好感,“就三个人能吃多少东西。” 乔艺雨没在意,而是挽上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很开心的加入:“我来我来。”也算是好好体会下,历史中的女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不过韩乐却注意到她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圈像手表一样的东西,不过显然不是手表,“表面”完全是暗色的,不过看起来很光滑,有玻璃的光学质感。 “这是什么?”韩乐随口一问。 乔艺雨顺着韩乐的眼光看到自己左手,想清楚了之后才回答:“路边买的手镯,看看的。” “我看看,”谢永青过来凑热闹,明明说忙不过来的,不过看了两眼也没认出来,“是玛瑙?也不像,有点像玻璃,这表带怎么做的,你看,连个接缝口都没有……多少钱买的。” “十几块,不贵……对了,要我帮什么忙?”这可不是个适合继续讨论的话题,乔艺雨赶紧转换两个男人的注意力。 谢永青说的热闹,其实也没几个菜,一个西红柿蛋汤,一个红烧肉,还有个凉拌西兰花,都是些容易弄的,也算荤素搭配。 吃饭的时候,韩乐就聊起了乔艺雨的新岗位,听到乔艺雨从现在开始主要服务对象就是个三十多岁的董事长之后,谢永青有点紧张了:“女孩子出门在外,可得注意保护好自己。” “保护?”乔艺雨显然不明白,所以有些吃惊,“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谢永青当然也不能把话讲的太明,那就显得太小心眼了,不过还是旁敲侧击的多嘴:“危险倒不至于……就是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没坏处。” 乔艺雨不置可否,不过还是看了一眼谢永青,算是听到了。 饭后吉他欣赏会的曲目是《卡农》,韩乐点的,算是被弹烂了的曲子,不过再烂也想听,要不怎么说经典呢!本来他是一直听钢琴的,但是现在觉得吉他也不错,事实上任何乐器当面听,只要水平足够就没有不好听的,要不人类发明它们干什么。 完了之后,韩乐把吉他接过来,按自己那学过几天的水平拨弄了几下,回忆了半天,总算记起来弹一首《小星星》,不过基本功不过关,按弦都按不好,不到位,三弦上的音总是打品,听起来虽没有小提琴锯木头那么夸张,不过难听是肯定的,而且节奏还一团乱,他自己也得认真听才能听出小星星的调来,至于其他人听到的是什么……反正谢永青在那夸张的捂耳朵。 之后就各干各的,谢永青今天捧着一大堆资料上放在桌上,对乔艺雨说他今天要舍命陪君子——他导师透露一直在争取的项目已经有谱了,让他在技术上做好准备,实验室这几天也不用去,就在家里准备以前做过的有点分量的实验报告。可怜的谢永青,老头子有个坏习惯,资料都只相信纸上的白纸黑字,不喜欢存在电脑上的0110,这下有的他忙了。 韩乐学不来谢永青,他总不至于捧台电脑来打游戏吧,所以也只有躲在房间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游戏进场动画界面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想起乔艺雨手腕上那块表来,于是就退出游戏,去淘宝上去找“玛瑙手镯、玻璃饰品”之类觉得类似的东西。 差不多颜色的东西他倒是见到几个,但形状就差远了,于是他就想着是不是能画下来——但在纸上才刚起了个头自己就放弃了,他的画画水平甚至比吉他更糟糕。 …… 第二天两人出门的时候,韩乐特意绕了一下,没有直接出小区,而是去了公园,果然,在公用健身器材那列,见到了乔艺雨口中的周董。 既然看到了,乔艺雨就上去打招呼,周海显然已经进入锻炼的尾声,身上出了很多汗,两只手正支撑着身体沿着双杠向前。 见到乔艺雨显然有些惊喜,还以为乔艺雨是专程看他的,不过看到韩乐以及两辆自行车就明白了:“这么早去上班?”现在乔艺雨他们出门虽然刻意晚了很多,但现在也才七点出头。 “待会还要去吃早饭。”煎饼再好天天吃也腻,乔艺雨今天的实验项目是豆腐花,韩乐恰好知道附近有家早餐店有卖。 “正好我也饿了,”周海从双杠上下来说,“要不也跟你们一起去吧……我来带你好了。”周海这倒是很自来熟。 “你不是开车来的吗?”乔艺雨一指那天见到的汽车,韩乐顺着方向看过去,应该是A4,但他不是很确定,他对汽车方面不是很了解——或者说很不了解。没什么意外,就算是开辆宾利,韩乐也能接受,董事长吗。 “车是死的,人是活的吗,”周海笑道,“待会回来再开就行……我倒是很久没骑自行车了。”说着就准备去接手了。 韩乐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主动上前让出车来说:“要不你骑我的吧……乔艺雨你带我。”就算我没机会,那也轮不着你啊。 周海肯定不会和韩乐计较,接过车就上了,还调了两档速,然后对乔艺雨说:“你在前面带路。” 乔艺雨也不认识路,还得韩乐指,周海的速度不比乔艺雨慢,两个骑车的一边骑还一边聊天:“你们都住这啊。” “对,我们住一起。”乔艺雨大方承认。 周海倒没有想歪,韩乐和乔艺雨什么关系他看一眼韩乐就能明白:“这里房租不便宜吧。” 乔艺雨扭头笑了下,虽然她初来乍到,可也隐约明白当着房东说房租不太合适,韩乐就接过话来:“还好吧。”韩乐倒是说的问心无愧。 “你们上班顺路吗?” 何止是顺路,在店门口停下来的时候,乔艺雨说:“我们是一起进公司的。” 7点出头,正是早餐店最忙的时候,不过大部分都是带走,坐下来吃的不多,毕竟这个店是简单了点,这么冷的天,店主为了方便进出大门大敞开着……屁股接触到凳子的时候,韩乐就觉得冰凉冰凉的,不过乔艺雨和周海显然都没觉得。 周海也是很久没来吃过豆花了,他记得叫助手去找过,但助手也没找着,小郑年纪和韩乐差不多大,周海看过他吃的早饭,最多的就是肯德基汉堡加咖啡——那玩意哪有豆花油条香啊。 豆花端上来的时候是已经放了料的,薄薄的一层,但东西却多的数不过来,香油、盐、豆腐干、花生碎屑、虾米、紫菜皮、辣椒……看的就让人食指大动,但周海脸色明显变了,这和印象中的豆花不对啊,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然后就拉过老板质问:“这豆花怎么是咸的?” “豆花可不是咸的……”老板纳闷,“不是咸的难道还是甜的啊。” “当然是甜的,这东西咸的怎么吃?” 老板也没争辩,毕竟顾客是上帝,而且时间是金钱——正是忙的时候呢,只能说:“那你早点说……”刚才门口做没看见啊。 “那你再给我来一碗……我自己放……糖在哪?” 乔艺雨喝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又咸又香,还学着韩乐的样子,把油条撕成小块泡着吃。 周海端着甜豆腐脑坐下,还有些没转过弯来:“怎么你们吃得惯咸的?” 韩乐还想反问他呢,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这里一直都卖咸的。” 这顿早饭三个人都涨知识了。 韩乐和乔艺雨毕竟先吃,所以吃的快些,反正和周海也不同路,吃完两人就道别:“周董(海)再见。”一出门,韩乐就想笑,他高中时候就很喜欢周杰伦的歌,周董……哈哈。 骑出去几百米之后,韩乐感慨:“以前以为董事长都很神秘……都被电视剧误导了。”韩乐父母在的时候,比这周董派头可大多了,虽然也就挣了两套房子,其实不看身份,还得看人。不知不觉,他原来对周海的那点敌意也消失了,周海看上去也不超过三十五,就算是真追求乔艺雨,在这个社会也不算过分——因为过分的多了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乔艺雨的事哪有他插嘴的份——毕竟只是第一个失败者而已。 然后乔艺雨开始聊起她从网上查到的,有关环海投资的消息,环海投资规模大概上亿,是美金,这个规模说大在申海这座城市绝对算不上大,但说小也肯定不算小,具体经营什么乔艺雨还不清楚——当然更不会清楚怎么会和全锋公司这种袖珍公司牵扯到一块的。说道这里,乔艺雨不免又想起沈全锋给自己的模糊交代,感觉真是头疼。 在一个十字路口前,两人停下车等红灯,左右车辆川流不息,乔艺雨突然叹了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什么没意思?” “没什么。”乔艺雨摇头,其实类似眼前的这个场景乔艺雨在博物馆见到过,当时看到觉得还是很有感觉,简直就是21世纪的清明上河图,但是真实处在其中,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做完这个月我想去辞职,”乔艺雨说,“上班太无聊了。”本来还想做完试用期的,但昨天沈燕问到自己有关合同的事情……乔艺雨觉得还是早点离开的好,本来就是体验生活而已。 韩乐简直想举起两条腿来赞成,不过没太表现出来,相比之下他还是关心乔艺雨的动机:“你不是刚升官吗?难不成还想去做助理。” 乔艺雨没回答,她也还在犹豫着呢,所以又说:“你可别去公司讲……说不定我待会就改主意了。” 21 好奇 也许是因为沈全锋昨天在会议承诺这个项目成功后请全体员工出去旅游,过年多放三五天,年终奖也酌情增加,今天一到公司,韩乐就察觉到气氛微妙起来,办公室里几乎听不到说话,每个人都埋在电脑前,这让本来还打算偷懒的韩乐也认真了起来——虽然他对那些所谓的激励措施根本提不起兴趣。 在公司坐下来没多久,9点半还不到,乔艺雨接到周海的电话,让她马上下楼——他带她去见分公司的经理。乔艺雨去和沈全锋申请,后者欣然答应,并表示就是别顾及公司的工作,陪客户玩好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实上乔艺雨的确也没什么工作可顾及。 乔艺雨前脚刚刚出门,韩乐就有发短信给她的冲动,但手刚伸进兜里就放弃了——这场景就好像初中时他暗恋班上一个女生一样,自己每天神经质般关心她一举一动,可对方根本不领情,又有什么意思呢?10年前这样的举动还可以说青春年少,可现在自己都快26了……更不用说对方已经明确表示过拒绝。 其实自己跟乔艺雨来这家公司就是个错误,韩乐根本就无法适应这种“正常”的工作环境,甚至可以说,这里所有的工作在他看来都是荒谬的,既然自己吃穿不愁,那何苦来受这份罪。好吧,就算是为了追求女人,可现在已经没戏了,还赖在这每天眼巴巴的看着……就做一个月吧,就做一个月,就当是改变一下生活习惯,到时候就算乔艺雨不辞职,自己也爽快走人。韩乐自己对自己承诺道。 周海就在楼下门口等乔艺雨,见面之后还主动为她开车门,不过这一次倒不用帮忙系安全带了,汽车发动的时候,周海问乔艺雨要不要听点音乐,乔艺雨摇了摇头。 见面地点约在海边的一处高尔夫球场,汽车上了主干道之后就一路往东驶去,一路上乔艺雨都把注意力放在经过的车辆上——虽然都只是汽车,但在设计造型、功能区分上21世纪几乎已经做到了极限,有专门运货的卡车、集装箱车,有最常见的普通轿车,甚至据周海介绍的,普通轿车也分很多种,一些是家庭用,一些是公务、商务用,还有一些专门给女人用,当然也有给喜欢开快的人用,另外还有给特别成功的人士用……正如这个时代所有的商品一样,比如手机,去买的时候乔艺雨看到的型号就能摆满整整一个柜台。 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前,一辆高度很矮的车轰鸣着停在副驾驶这一侧,这种车应该就是那种注重速度的车了,对方把玻璃摇下来,一个和韩乐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冲着乔艺雨笑:“美女你好。” 乔艺雨倒不反对自己这个称谓,也学着同样口吻对对方招呼:“帅哥好。” “留个电话把。”对方同时把手伸到耳朵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乔艺雨笑着拒绝:“不必了吧。”她现在很清楚自己受欢迎的原因。 绿灯亮了,对方没气馁,一直跟上来超车,然后又减速等,为的就是多聊几句,周海取笑:“你的吸引力够大的啊。” 乔艺雨担心的是另外的问题:“他这样做不是很危险吗?” 兰博基尼的车主又一次超车,来到周海这一侧,并冲周海竖中指:“有本事跟上来啊!” “现在的年轻人都色胆包天,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周海当然不会和他计较,命可是自己的,“等等就好了。”周海记得这附近有好几个交警巡逻点。 果然几十秒之后,一辆警车拉着警报追上来了,这次对方没有再逗留,而是呼啸着往前,一会就从视野中消失了,但追它的警车速度也不慢,路过周海他们的时候,乔艺雨看见副驾驶的警察正在拿对讲机说话。 十几分钟后,乔艺雨看见那辆车被两辆警车拦在路边,那个车主正一脸不屑的昂着头打电话,周海有意放慢了速度多看几眼,路过的时候,年轻人突然冲上来,从兜里掏出另一个手机从车窗丢进驾驶位——边上两个警察吓的神经一紧,几乎以为是恐怖活动丢炸弹了! 手机在半空中就被乔艺雨抓住了,但她不明白什么意思,周海显然清楚,在前方停下车,然后把手机拿过来下了车,并让乔艺雨呆在车上,乔艺雨好奇的回头看,周海把手机同样通过窗户扔进车里——虽然车主就站在边上。跟交警说了几句之后,空着手回来了。 这个小插曲让乔艺雨对古人有了新的印象——仅仅是因为五官的美貌,就可以让一个人不顾危险如此冲动,如周海所说,这种事情一个闹不好,就是车毁人亡,别说是兰博基尼,运气不好开坦克都未必救的了他。 大半个小时后,汽车到达了目的地,接待人员显然认得周海,立刻就站起身来欢迎,并说:“李总已经一个人练了好一会了。” 李总看起来比周海还要大四五岁,脸上颇有些沧桑,不过身材不错,没有中年人,特别是中年有钱人特有的发福,见到他的时候,正在练球场专心致志的摆姿势,一个球瞄了有二十秒,才果断挥杆。 周海介绍两人认识之后,坐上高尔夫车上场地,乔艺雨还在纳闷什么时候说正事呢,周海却说了:“我先说好,今天不提工作上的事,就是打球。” 乔艺雨之前虽然对高尔夫一无所知,但进场大概了解之后,也得到机会挥了几下——反正也没更好的事情可做了,不过一路上在大片的植物上踩过,这种感觉是她不曾有过的,老实说之前她以为会觉得很舒适,而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认为这种感觉很舒适,但真正接触了才知道,她完全不能体会这种舒适,反而有种怪异的别扭感。 准确的来说,是乔艺雨还不能真正理解这个时代的“自然情节”,一方面文明的发展必然会改变原有环境,而另一方面又担心这种改变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很多迹象的确表现出这种倾向,所以会去追逐一些象征“自然”的东西来进行自我安慰。但在乔艺雨的时代,人类已经不需要这种文明在儿童时代,几乎如“恋*母情结”一般的莫须有恐慌和依赖了,当然,成熟文明也有成熟文明的残忍——在那个时代,地球作为人类文明的母亲,已经耗尽她所有的乳汁,成了一位垂暮之年、满身伤痕的老妪,眼下的这种场景,恐怕也只有在植物博物馆和虚拟世界才能见到了。 所以也难怪乔艺雨会觉得别扭——孩童可以坦然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成年人却很难接受。 不过乔艺雨并不反感高尔夫球本身,只是运动而已吗,而且挥了几杆之后,她觉得这运动其实也不算难,不过今天的主角不是她,所以她还是安心做好球童工作,只在周海让她试试的时候,才去尝试推几下——不得不说,比周海的水平还是要稍好一些。 乔艺雨也第一次见到了海洋,不过就和网上那句笑话一样,大海啊,它全是水……也就没其他新鲜的了,至于说壮观——太空时代之后的文明成员估计都对这个词以及这种感官免疫了。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11点多了,虽然是冬天,但两个男人都出了不少汗,在进更衣室之前,李总给乔艺雨递过一张名片,并说:“这是我私人电话,如果是找人打高尔夫,我随时奉陪。” 回去的车上,周海对乔艺雨说:“我就只能帮你引荐到这一步,下面就看你们公司的……不过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乔艺雨道谢,不过她对工作这回事显然不是太感兴趣,她现在更多的是关心另一个问题:“投资是不是就是用钱赚钱?” 周海笑了:“怎么?你也想学做生意?” 乔艺雨点头承认,坦然道:“当然,毕竟这是资本主义时代吗。”在这个时代,学会使用钱的方法远比学会某种技能更重要。 “那你来我们公司上班好了,”周海开玩笑,然后又稍微严肃了说,“投资可是门复杂的学问,没有五六年经验是不敢下手的,国内就更复杂了……很多人都说投资就是赌博。” “有机会我会去的,”经济活动作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活动,乔艺雨肯定是要深入了解的,不过肯定还要再多适应,考虑一段时间,最好是能和考察科学技术水平同时进行,“对了,有没有那种专门投资高科技行业的公司?” “当然有,国外大部分风投都是做这一行,”周海本人在国外时,也是从这行混出来的,“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赚钱毕竟还是男人的事吗。 “就是随便了解一下……” 说话时候周海稍稍将车减速,指着前方一家路边饭店说:“下午你还要回公司吗?要不顺便就吃了吧,这家饺子做的很不错。” 沈全锋的意思是她一天都可以不回去,当然是在有活动的前提下,活动已经结束,所以她还得回去,而且在公司吃可以不花钱——她当然没意识到其实在这吃也用不着花,所以还是婉拒了。 在公司下车的时候,周海突然记起来一件事:“对了,留个电话吧,省的我以后找你还得打你们老板电话。”其实一个号码他怎么可能没有,只是一个试探。 乔艺雨哦了一声,然后拿起手机开始输入,周海还以为她在找自己的号码呢,突然手机就响了,乔艺雨说:“是我打的,别接。”接了要钱呢。 “你还真记得?”这个号码是他手机的,沈全锋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天自己报的她记住了。 “是啊,我记性一直不错,”乔艺雨收起手机准备离开,忽然又过回头,“对了,下班后我手机可能会关机,你发短信就行,第二天我能看到。”不关机的话来自同事的关心未免也多了些,而且她也没有在没准备的情况下,随时接电话的习惯和心态。 周海楞了一下,倒不是没听过这习惯——国外很多人都是这样,不过一般都是分工作电话和私人电话,国内一些工作上联系比较多,怕和生活混淆的人也有这个习惯,不过乔艺雨说出来却是他没想到的,他问:“那是不是不上班就不能来找你了?” “嗯……有时候我也会开机,”乔艺雨说,“当我愿意被别人找到的时候。” 沈全锋很满意乔艺雨一上午的外交成果,虽然乔艺雨觉得没什么,只是一个联系方式,但在沈全锋看来,这就是一个信号——只有公对公关系的生意是做不长久的,等乔艺雨离开办公室,沈全锋迫不及待去网上查那家高尔夫球场的信息了,就算现在还没这个经济实力,也得做好这方面准备。 午饭公司已经都吃过了,不过沈全锋表示乔艺雨的午餐可以报销——不管她去吃什么,乔艺雨就去楼下吃了顿肯德基,因为据说其他餐饮店都很少给开票。 下午乔艺雨就完全闲了下来,于是索性关上电脑,闭上眼睛看书——辅助程序记下那么多资料,她到现在还没好好消化过呢,当然,她这个行为在其他人眼里肯定是在睡觉,但谁也不敢说什么,沈全锋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甚至还放轻了脚步路过,怕吵醒了这尊招财观音。 …… “小郑,给我去冲杯咖啡过来。”在办公室里坐下之后,周海通知助手道。 咖啡端来之后,助手刚准备离开,却被周海叫住了:“小郑,你见过乔艺雨,说说看你对她什么印象。” 郑迪有些不好意思:“漂亮呗……嗯,人也很放得开。” 第一次见到乔艺雨时,周海也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还要更过分,但是现在他感觉他的第一印象似乎出了很大的偏差,今天这一个上午,让他更深化了这个判断。 影响周海判断的倒不是乔艺雨对有钱人的态度,态度这东西是会随时间变化的,年轻的时候对钱不屑一顾并不值得夸耀,值得夸耀的是当人明白钱的重要性而且迫切需要的时候,还能保持属于自己的底线,真正让周海觉得意外的是乔艺雨对陌生人错误的态度,就是路上遇到的那个开兰博基尼的飙车青年,乔艺雨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却没表现出生气甚至愤怒,而只是表示出对这种行为的不理解,之后也没就此借题发挥说点什么——在周海看来,乔艺雨这么轻的年纪还能保持这种态度,是非常罕见的,如果换成他在那个年纪,估计接下去会骂上一路。而她接下来的沉默更是在表示,她似乎没有在他面前表现的欲望,不管是表现她对财富的淡薄,还是表现她在道德上的高度,抑或是表现她看待事物的观点,简而言之,就是乔艺雨似乎根本没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而之后乔艺雨给他联系方式的时候那个说辞,更是验证了这一点,她表面的态度是开朗和善的,但骨子里却藏着一种看不见的高傲——周海还不确定这种高傲是来自她的美貌还是其他,但他的确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说实在的,在现代社会一个人要真正骄傲起来真是越来越难了,信息交流的高度发达随时都在提醒每一个人,这个世界最厉害、最优秀的人已经做到了什么程度,比财产,比尔盖茨四五百亿美元,在他面前周海不过是只蚂蚁,比智慧和见识,随便去网上搜论文,里面都会找到几个你不认识、甚至解释了还无法理解的新名词,比美貌,网上直接搜美女图片,总会有结果让搜索者感到自卑——即使是乔艺雨也不例外,她只是长得美,远不是完美,况且也不存在真正的完美。相反自卑却是很容易做到的,而且也正在做到,要不然也不会有“屌丝”这种词的出现了。 也正是因为困难,所以才稀有,而要做到如乔艺雨这种不被察觉的程度,那更是难上加难——高傲这种态度尤其是出现在女人身上,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故作清高,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演变为虚伪。 所以在周海眼中,乔艺雨的形象反而开始模糊,甚至神秘起来,这种神秘感在现代社会更是难以接触到的——恐怕要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会明白他现在这种想法多么具有先见之明。 但是现在,周海不过是和韩乐,抑或谢永青一样,是一个猜不透乔艺雨这道谜题的普通男人,虽然在通俗意义上讲,他比另外两个更成功一些,不过这成功却远不足以让他得到答案。 周海摇了摇头,看着手里已经凉掉的咖啡,自嘲的笑笑,却还是一口气给喝光了,他下午还有很多工作处理,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在这种问题上猜谜,不过他完全可以把这些工作交给下属,于是他拿起电话:“小郑,进来一下,你手头上的事先交给秘书去办。” 22 压力 免费蹭了这么多次晚餐,今天这种福利总算是没有了——乔艺雨和韩乐进家门的时候,发现那张可以坐八九个人的大桌上现在都被各种纸片摊满了,就连乔艺雨放在上面的笔记本电脑也被挪到了椅子上,没看到谢永青人。 “谢永青?”韩乐去看卫生间,不过谢永青却从自己房间出来了,他身上裹着一层类似木乃伊的毯子,手里捧着一本大部头,眼镜片后面的眼神都有些发呆了,不过看到乔艺雨还是笑笑,“回来啦。” 韩乐看他眼睛都有些发红便问:“你昨天睡了多久?” 这个问题乔艺雨知道,这两天谢永青都是和她差不多时间睡,凌晨一两点的样子,差不多七点多,也就是他们准备上班的时候起来,这个睡眠时间已经不短了,但对于古人来说却还是远远不够,所以也才两三天工夫,谢永青的精神看起来就有些不济,真的快成人形兔子了。 本来韩乐还想笑话他一下,落尽下石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可不是谢永青……看桌子这个样子,恐怕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出来了,于是就说:“出去吃吧……你也该换换脑子了。”这话谢永青以前倒是经常和韩乐说,能够说回来的机会还真是不多。 不过谢永青表现的和过去的韩乐一样:“要不你给我带回来……就麦当劳,随便弄个套餐。”韩乐笑笑,看来真是钻进书里去了。 乔艺雨原本还打算今天自己试着做饭呢,不过家里一点菜都没有,所以也就和韩乐一起出去吃,韩乐问乔艺雨想吃什么,乔艺雨听到刚才谢永青说麦当劳三个字,就想去试试,行,那就麦当劳。 进了店门乔艺雨才知道,原来麦当劳和肯德基都差不多,薯条,鸡块,夹在面包里的鸡块,辣鸡块,不辣的鸡块……哦,还是有点不同的,麦当劳里有牛肉块。 坐下来之后,看着餐盘里的食物,乔艺雨好奇:“为什么都喜欢用鸡肉来做呢?” 这个韩乐觉得这个话题自己还是有点发言权,他在网上看到过:“鸡肉转化蛋白质的效率最高,同样长一斤肉,牛肉需要的谷物是鸡肉的三倍。” 这么一说乔艺雨明白了,便宜,看来自己还是没真正习惯这个时代的思维。 一顿饭没花多少时间,毕竟是快餐吗,韩乐其实想点几包薯条一根一根慢慢吃完再走,但看见乔艺雨吃饱了盯着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又觉得这未必是享受,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去柜台点谢永青的外卖,顺便把薯条带回去吃。 因为谢永青霸占了客厅,乔艺雨只能回房间上网,韩乐本来还想点首吉他听呢,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只有悻悻的回自己房间,本来还准备来盘DOTA的,可一查ping值很高,不用说,估计是乔艺雨那边看电影或下载东西,换成是谢永青他早就一嗓子吼过去了:“晚上7点到11点是黄金游戏时间!下东西必须提前通知。”但是乔艺雨,他只能沉默。 几个单机游戏的存档他也没兴趣继续,索性就打开TXT,打算着随便写点日记之类的东西,但是写了删,删了写,平时连QQ签名都懒得写,现在当然写不出有意思的东西,左看右看,越看越不满意,反而写出一肚子气——他明明觉得是有话想说的,可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说出来,这个事实提醒着韩乐,其实自己一直都是个失败者。 …… 乔艺雨在房间里没呆多长时间,买回来的这些书这两天差不多都“翻”完了,现在它们在乔艺雨眼中就是一堆占空间的废纸,她正发愁怎么处理呢,难道再用行李箱装着通通扔垃圾桶?也许还是多等几天吧。 其实乔艺雨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买书的行为了,如果按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自己仅需要去书店翻上一遍就行……但她知道其实跟偷窃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利用自身优势的偷窃罢了,书店卖的本来就是书中的信息。现在想想,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在书店全额付款,然后花一整天时间翻上一遍走人,不过这么做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不过她相信书店老板会很乐意接受这种交易形式。 虽然等着她去做的事情有很多,但相比起这些,乔艺雨觉得还是要对自己目前的人际关系做一个梳理,因为她觉得目前已经稍稍让她觉得混乱了——首先她在这里的身份是一个高中毕业生,一个公司的职员,一个房东的租房客,在工作上,她现在多出了一个老板和客户,对待他们必须小心,在生活中,她多出了三个朋友(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其中一个是她的房东,一个是她的客户,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三个都是男性,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都对她有某种程度上的好感——基于荷尔蒙的好感。 乔艺雨知道,如果照这种程度发展下去,这种人肯定会越来越多,就好像一群蚂蚁围上一块蜜糖……她在公路上见到的那个开跑车的年轻人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电视以及电影中,甚至有许多情节描述男人可以为她爱的女人抛却理想,牺牲性命,甚至去犯罪……而很多与此相关的评论显示,这种道德观是这个时代大力赞扬,甚至推崇的,简直是不可思议。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和人交流,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整容,但说实话,乔艺雨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还真不敢恭维,真要如网上说的那般,不小心失败了,把自己整成头怪兽,那自己看也觉得慎的慌,化妆似乎不错,但这太浪费时间精力了……其实这些都只是治标,就算自己长相一般甚至偏丑,也不排除有人会对自己感兴趣,重要的是心态,既然这是这个时代生活中重要的一环,那自己就更应该学着去适应它而不是想着逃避,不然自己来这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话说回来,有个办法似乎是能管上用处的,那就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找一个男朋友——很显然,一个已经有男朋友的女人可以光明正大拒绝其他男人,而不需要费劲心机找理由,这种拒绝显然要比没有男朋友时的拒绝更有说服力,就好比现在,虽说她已经拒绝了韩乐和谢永青,但他们似乎并没有真正放弃这个想法,正如网上所说的,不管被拒绝了多少次,只要还没接受其他人,那总还是有机会的。 但不得不考虑到,这个好主意也很容易变成馊主意——事实上电视剧正无数次重复验证着这个观点,假男朋友往往变成真的,虽然乔艺雨不认为自己会和那些女主角一样“突然发现爱上他”,但她无法保证找来的冒牌货不这么想…… 乔艺雨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考虑这一团乱麻,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她出房间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看见谢永青竟然趴在一本书上睡着了,口水沾了一纸——真是有古代科学家风范啊。 乔艺雨小心翼翼的凑过脑袋,抽出其中一份报告看了起来,虽然不是专业学生物的,可她基本上都能看的懂,这是一份监测基因表达情况的报告,主要内容是在细胞的不同阶段,用化学手段测量相应的物质——这份报告中就是通过加入特定的酶,来看对应蛋白质的生成情况,当然还有其他几种不同情况的对照组。其实很多程序和乔艺雨时代的科研都很类似,尽管内容相差甚远,但其中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乔艺雨时代的科学家只需要提出想法,设计实验或者直接找来成熟的实验方案或模板,接下来执行、监控,完全都会由机器来完成——而在21世纪,这些具体细节都是科研工作者自己身体力行的,所以这个时代的科研工作更像是一种较为特殊的技术活动,乔艺雨当然也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鸡肉和牛肉的逻辑,省钱。 高分子生物可是一条很有前途的康庄大道啊……乔艺雨感慨,不过具体谢永青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她就不知道了,也许就像绝大多数人一样,在一个岗位,一个方向籍籍无名一辈子,最终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韩乐的房门忽然也打开了,乔艺雨对着韩乐点点头,然后放下手里的这张报告,韩乐过来好奇的拿起来,只能看懂他了解的一小部分,然后他摇头轻声自嘲:“高中那点东西全还给老师了……你高中也是学生物的?” 韩乐既然都帮她找好了理由,乔艺雨索性也就承认:“是啊。” “你学的是生物化学还是生物物理?”韩乐又问,“我们学校还开了个生物地理班……你们那有没有?” 乔艺雨显然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不过好在她往往能取得谈话的主动权:“他这么睡觉不会感冒吧。”乔艺雨还记得韩乐的前车之鉴。 韩乐想想也是,自己可是刚受过折腾还没好完全,别到时候反复传染,就走到客厅的立式空调边把空调打开了,设了23度,过了十几秒之后,温暖的风就从出风口吹了出来。乔艺雨走过去好奇的观看,这台空调一直就放在这,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用呢——韩乐和谢永青生活上实在是简单了点,或者说,抠门了点。 不过客厅不算小,除了正对着风口,一时半会还不会有太大感觉,乔艺雨伸出手去感觉风量,韩乐眼睛尖,或者说有些刻意的留意,一眼就看见那天看到的手腕处的饰品——他第一个想法是这么冷的天,乔艺雨只穿了外套?第二个想法则是饰品放在衣服里面干什么? “能不能给我看看,”韩乐乘着乔艺雨手还没缩回去,指着手腕上像手表的饰品抢先问道,“我觉得挺别致的。”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韩乐第一次看到乔艺雨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犹豫,不过这表情也只是出现了几秒钟,之后又变成微笑,乔艺雨把手伸过来,放在韩乐面前展示。 靠近了看韩乐才辨认出,这块“表”并不是和自己所想象的,同手表那样表带串着表身组合而成,而是如同翡翠手镯一般浑然一体,只不过在类似表带的区域较窄较薄,而表身区域更为宽厚一些,整只“表”看起来如同宝石般呈现一种明暗交替的、暗红色的半透明,表带区域明显不规则的贴合着手腕曲线,应该是一种柔软材料,但看起来和它同一种材料的表身却是一个边界清晰、形状修长的椭圆内接菱形,在内部菱形范围之内,韩乐看到似乎有一些杂质一样的东西漂浮其中,就像一些玻璃内部的气泡杂质。 韩乐还想再认真看一会,乔艺雨却把手收回去了,还问他:“怎么样,我花80块钱买的,还物有所值吧。” “什么材料做的?”韩乐看到的时候不是很确定,现在听到80块,觉得很可能是塑料,或者树脂的。 “管它什么材料……我喜欢就行。”乔艺雨一言带过,心里稍稍一松,应该是混过去了吧,让他看习惯了就好。 这时候谢永青的手机突然响了,睡的正香的谢永青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接电话,是他那个师妹严甜打来的,说是谢谢他给的资料,明天晚上请他出来吃饭。 “那吃完饭是不是得安排点活动啊!”谢永青打电话的时候总喜欢犯点贱。 严甜在那头表示没问题,不过谢永青却又说不必了,诚意到了就行。 “那有空吃饭啊。”谢永青放下手机后,看着面前这乱糟糟的一堆,这才低声埋怨了一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不那么冷了?空调什么时候开的……再扫过去,韩乐和乔艺雨两个人正在他侧后方看着他笑呢。 “师妹请吃饭怎么能不去,”韩乐哈哈大笑,谢永青脸上被书压出来红印子还没消呢,“吃完饭还有活动……那可得好好活动活动,饭后消化吗。”韩乐也没顾忌乔艺雨在这,想到什么说什么,毕竟机会难得。 谢永青现在也没这个精力打嘴仗,晃晃悠悠去卫生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才回来,看见桌子上还有晚饭没吃完的薯条,拿过来就往嘴里塞,差不多等稍微清醒一点,才掏出手机看时间,然后拍拍胸脯庆幸:“才9点,我还以为半夜了呢。” 韩乐走过去,用一种很不正经,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其实你都睡一天了,早上出去的时候看见你睡这,没叫你,我们也是刚回来。” 说完又对乔艺雨使眼色:“乔艺雨是吧……”又走过来把戏做足,把那根薯条放嘴里吃掉说,麦当劳的薯条保质期果然长,放一天都没什么感觉。 乔艺雨毕竟来了半个月了,这么明显的小配合还是会的,所以也点点头说:“ 要是放在以前,或者只有韩乐一个人说,谢永青用不了半秒钟就能识破,但今天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拿出手机又看了一下日期——不过还是没用,他都有些糊涂今天该是几号,明天该是几号了,最后还是打开电脑,看QQ群里最后的留言时间才放心。 谢永青对着乔艺雨笑:“你怎么也被韩乐带坏了……差点就被你们忽悠了。” 然后又问韩乐:“你那还有吃的没……怎么感觉晚饭跟没吃一样。” 韩乐把饼干拿来,看见谢永青已经抱过吉他自弹起来,水平不怎么样,不过能勉强听出旋律,应该是小刚的“我的心太乱”,也就是当年谢永青练的最多,泡到第一个女朋友的歌曲,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故伎重演……不过现在的谢永青带着眼镜,再也没有当初那种飘逸的形象了,也许是他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只是弹,脸上做点夸张的投入表情,身体随节奏乱晃…… 最后几个音符弹出来之后,突然连续叫了出来:“草!草!草!” 韩乐同情的看了一眼谢永青,这个博士读的真是作孽啊! 乔艺雨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一种情绪发泄,真是难以想象。 谢永青还是深谙一张一弛之道的,慷慨激昂的骂完又把琴放了回去,然后回来打开自己之前看到的部分,过了一会突然又想到吃饭的事情,说:“要不明天陪我一起去吧……到时候大家去唱歌放松一下。”他对乔艺雨可是还没死心,觉得一个人去不是太合适。 韩乐没意见,乔艺雨也只是稍微想了想就同意,然后谢永青就笑:“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我叫你们去上班!”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反正今天也睡过了,谢永青想。 韩乐多了句嘴:“你可别熬成突然暴毙……” “你少咒我,算命的说我这辈子能活90!” “你上次不还说他胡扯,你起码能活190么?” 乔艺雨听到这里就笑,谢永青作为生物方面的科研人员,在专业方面还真是有点前瞻性啊。 23 对手 “几点了?” 混沌的黑暗中出现几个清晰的淡蓝色的数字字符,开始很小,又逐渐变大,直到乔艺雨能准确识别它,4:13。 这是乔艺雨自己喜欢的一个设计,不过今天她不喜欢这颜色,红色,乔艺雨想。 蓝色就成了红色。 然后乔艺雨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这样做能够让自己清醒的快一些,其实已经够快了。 穿衣服,整理床铺,漱口,洗头,打开手机,关上窗户,收衣服,烧水……乔艺雨一边穿衣服一边感慨,事必躬亲可真是麻烦啊。 从床上下来,乔艺雨就听到来自客厅微弱的打字声音,看来谢永青是真打算熬通宵了。 “早啊。”乔艺雨开门的时候对谢永青说。 谢永青抬了一下头:“早。”然后又沉了下去。 乔艺雨在卫生间一通捣鼓,第一次试着洗了下袜子,当然第一次的感觉总是不错,但如果把这一项也变成每天,或者隔几天必做的事,那未免也太无趣了。但是没办法,谁让现在只是21世纪。不过听说现在已经有很多“智能生活”的概念了,当然,在21世纪这样的概念只是指用手机控制家中电器的运行……想想就觉得没意思。 琐事完毕之后,乔艺雨就跑去阳台看日出,这项活动算起来也是行星文明必须经历的一幕了,虽然都看了十几次,但乔艺雨还是没觉得厌倦,也许看上几十年也不会——“看那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履行着亿万年,光和热的承诺”,乔艺雨一边小声哼歌,一边等待着。 韩乐是被尿憋醒的,迷迷糊糊去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客厅的谢永青,然后就听见很微弱的歌声——乔艺雨正在阳台自我陶醉,准备迎接光明呢,不过因为房间内外的温差,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窗户被水汽弄的模模糊糊的,韩乐只能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 本来韩乐还打算回去睡回笼觉的,但现在却选择去客厅烧上开水,过了一会,冲了杯速溶咖啡,似乎有杯咖啡在手里胆气也壮了些,然后也来阳台凑热闹。 “起这么早?” 乔艺雨闭上眼睛,才4点50:“嗯。” 见乔艺雨似乎不怎么想说话,韩乐就识趣的回客厅——话说大冬天的,阳台上也的确冷,估计零下都有。 毕竟7点才出门,5点钟不到就醒的确也够无聊的,韩乐又不想回房间,把一杯咖啡磨蹭的差不多之后,就去把谢永青的IPAD捧过来上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乐自己都没意识到,阳光就笼罩到他脚跟前了,他抬起头,看见沐浴在阳光中的女主角正在打电话:“啊?不用了吧,骑自行车挺好的。” “还是不用了……”乔艺雨又拒绝的更坚决些,如果她想坐车自己会去买的,“不是不好意思,是我觉得还是比较喜欢骑车。”在汽车上不能随时停下,坐车去上班几乎就是一条固定线段,这一点乔艺雨不是很喜欢,相比之下自行车要自由很多,看到什么感兴趣的都可以停下来了解。 “怎么,你不会是低碳族吧。”周海在电话那头猜测。 “低碳……?”乔艺雨想了想,又摇头,“不是……就这样吧,我要走了。” “我就在公园……昨天那家豆腐脑不错……”周海退而求其次——不错什么呀,竟然是咸的。 乔艺雨没听出弦外之音,不过还是说:“我也准备去那吃。” “谁呀”出门的时候,韩乐装作不经意问,还多了句牢骚,“大清早的。” “周海,”乔艺雨见韩乐这幅样子就觉得好笑,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自己迟早得习惯这些,“他说他今天去吃豆腐脑。” 韩乐没说话,一直到骑上车的时候,才说:“要不今天去吃麦当劳吧,早餐有优惠。” 乔艺雨再笨也明白韩乐的意思了,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选项,周海还是韩乐——就目前来说,乔艺雨显然对周海更感兴趣一些,她还准备过段时间去他公司工作呢,所以她说:“我都答应去了……” 韩乐有些沮丧,本来不想跟着去的,但想到昨天见到的周海,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也没说什么,到了早餐店门口,乔艺雨看见周海的车就停在门面边上,周海本人正在门口给自己的豆腐脑加糖。 早饭的过程中乔艺雨问了周海很多有关投资方面的知识,这让韩乐更显得就像个跟班,周海倒是亲切,还问韩乐有没有投资的打算——韩乐摇头,类似的建议从他父母死后一些亲戚就不断上门来劝,说房子留在那是死钱,不如去银行抵押了去做生意,也不影响房租,他们可是有好多赚钱的门路…… 对这些建议韩乐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两套房子已经足够自己一辈子花销,那还要冒风险赚更多干什么呢?他的这种想法被谢永青称作典型的没出息,但韩乐自己并不介意,人各有志吧,韩乐自己的志向就是老老实实混到老死。 去公司的路上,韩乐问乔艺雨:“怎么,你打算去学投资?”饭桌上他听出了乔艺雨这种意思。 “嗯,”乔艺雨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钱不够用。”两百万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不算起眼,就算只是维持目前的生活状态,不计算通货膨胀,也就能过上几十年,那么几十年之后呢?许多事情必须早点计划起来,不管怎么说,学会在一个时代生存是疏散者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在公司又是无聊的一天,中午大家一起吃完饭,韩乐看着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乔艺雨,也有样学样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可没一会工夫就出了丑,鼾声都出来了。 下午的时候沈全锋和乔艺雨带上这几天赶出来的初步方案,去和那个李总见了一面,谈的也算顺利吧,把资料给对方之后就算进入程序,对方说大概一个多星期会有结果。回到公司,沈全锋当即就给乔艺雨加了工资,并表示她上下班的出租车公司给报销。 今天这次谈话乔艺雨才算明白一些更具体的东西,比如说这个项目的利润,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啊?一百万?乔艺雨有些纳闷,这钱到底是算好赚还是难赚呢? 下班的时候,韩乐刚出大门,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越野车,别的他不认识,宝马的标志还是认得的,见到乔艺雨,周海就从车里下来笑着说:“我送你们回去吧……自行车可以放后面。” 韩乐面无表情的瞥了乔艺雨一眼,她也有些意外,这时候很多公司同事都走出来了,白明宇上来打抱不平,怪声怪气的问道:“你谁啊?” 沈全锋出来的晚了点,但好歹也算及时:“周董……你好你好,来接小雨?”搞的好像他们的关系已经确定一般。听到周董两个字,白明宇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有些讪讪的,走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周海笑:“还没征得她同意……” 然后对乔艺雨说:“我不否认我对你的好感……但目前还不需要乔小姐表示什么,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互相之间多一些了解,吃顿饭而已……韩乐也一起来好了。” 乔艺雨很想对所有人平静的解释:我选择21世纪不是想来谈恋爱的,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两种不同的文明!见过动物世界里的直立人,智人吗?你们在我脑子的形象就是那个样子的,这跟礼貌、性格、态度、财产都没关系,所以,还是别异想天开了好不好。 但她显然不能这么说,但不能这么说又能说什么?直接拒绝?可他也只是说“增加彼此之间的了解”,再说乔艺雨还准备去他公司学东西呢。委婉拒绝?什么样的程度才算委婉呢?类似韩乐和谢永青那个程度似乎起不了作用啊。辅助程序,快帮忙找找! 乔艺雨的愣在原地很显然是被周围人看成害羞和犹豫的综合表现,几个识时务的就劝:“不过就是吃顿饭而已,也没什么。” “周董在这等了很久吧。” “没有,我是打听了你们的下班时间才来的。” “那你可真够有心的。” 一群人等了乔艺雨半晌,她这才找到话说:“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已经约了人了。”真是要感谢谢永青啊。 周海没有太气馁:“这是我的失误,应该提前说一声的,不如明天晚上我来接你怎么样?” 乔艺雨点点头:“行吧。”到时候说清楚就行。 “对了,如果你们赶时间,我可以送送你们。” 乔艺雨看了下时间,也就五点出头,不算晚,正准备婉拒时,韩乐的手机响了,一接电话谢永青的声音就过来了:“你们下班了没?我在我们学校等你们啊……一个小时够不够?” 申海大学、韩乐家、全锋公司,三个点基本上是按一条直线从东往西顺序排列的,从公司回家一个小时,去大学得大半个小时,如果骑车去,那怎么也得2个小时,做地铁可能会快很多,但这个时间段的地铁……起码乔艺雨是不太欣赏。 “那就麻烦你了。”乔艺雨说着,一边把自行车往车上搬,韩乐有些不情愿的跟上,他还想着去打车呢……不过当面说又觉得太刻意了,所以终于还是没说。 “大学同学聚会?”听到目的地是大学附近之后,周海猜测。 “是谢永青的同学请客,另外一个和我们住一起的,”乔艺雨说,“也是韩乐的同学。” “哦?”周海倒好奇了,“韩乐你也是申海大学的?” 韩乐有些自卑的摇头:“不是,我们只是高中同学。” “你大学读的什么?” “计算机。”韩乐感觉自己就像个应聘的,但除了老实回答,他想不出更合适的应对方法。 “具体是什么方向?硬件、网络、还是软件?” “硬件,但都忘得差不多了。”除了买电脑多知道点行情。 周海也听出韩乐话中的意思来,没再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对了,介不介意我参加你们的聚会……反正我晚上也没安排。” 乔艺雨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礼貌,于是打电话给谢永青,谢永青当然不反对——他还不知道周海是谁呢,认为既然是乔艺雨的朋友就没什么。 其实开车也省不了多少时间,因为路况也算不上很好,但好处就在于不累也不挤,一边开还能一边说说话,周海无疑是个很擅于交谈的人,社会接触面也广,说起和投资有关的话题时,就连在后面的韩乐都听出了兴趣。 听说韩乐守着两套房子什么都不干时,周海也称赞:“其实很多大公司也用这种办法保值,在一线城市房产价格肯定是有发展的,去做其他投资回报率也未必可观…… 我也讨厌银行贷款,许多国内的生意人都喜欢这一套,用钱滚钱,买一套房子抵押去首付第二套,好处是发展的够快,但要是遇到点挫折,一不小心就倾家荡产…… 经济学其实也分很多种观点,简单来说吧,很多人觉得钱就像灌溉用的水,只要流到合适的地方就能让那里长出东西来,取得回报,所以鼓励国家多造水、引水,但水不仅仅是用来灌溉,也是给人喝的,有人认为应该多让人喝,因为人必须、也喜欢喝水,他们希望这些人喝了之后能够有更大动力去参与提水、造水的工作,形成良性循环,但也有人认为去灌溉更重要…… 事实证明两种方法没有绝对的的,我们羡慕人家有更多水喝,人家还羡慕我们不浪费水呢。金融危机就好比水的质量出现了点问题,他们喝了正在拉肚子,我们这水都是放在国家水库的,所以没多大问题,当然,我们抱怨管水库的分配不公,希望他们能多放开供应……所谓投资,就是找一块尽量好的地,保证最少的水灌下去,最多的农作物长出来。” 周海的这些形容算的上是深入简出了,能和韩乐在网上看到的只言片语联系起来,不过他也就是听听,真要说点什么肯定是说不好的。相比较起来还是乔艺雨胆子大些:“要是最后水太多了,那不是把人都淹死了么。” 周海大笑:“真要有那一天……估计也没人会介意,那可真叫幸福死了。” 开车也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是一家有名的火锅连锁店,毕竟只是学生吗,看见坐下来三个人,严甜指着谢永青愤怒:“师兄你可真狠啊!” 周海还客气:“我是不请自来,就跟你们AA好了。” 谢永青摆手:“这有什么好客气的,一顿饭而已,我这位师妹有钱。” 严甜边上的那个女生就是那天书店见到的童怡,不过今天不扎马尾了,而是盘成一个圆形发髻,那天都没见她说过话,不过今天似乎开朗了些,问韩乐:“你们都是一个公司的?” “我和她是”韩乐指指自己和乔艺雨,“他是……” 周海这时候轻轻摇了摇头,于是韩乐就改口:“他是我们一个客户公司的经理,周海。” 周海就对另两个女孩子招招手算是认识,严甜看了看他,又看乔艺雨:“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再追求小雨吧。” 周海没否认,他巴不得严甜就这个多说几句呢:“还在努力。” 谢永青看了一眼韩乐,韩乐苦笑了一下,这次谢永青算是明白了,真后悔引狼入室啊……一看周海自若的举止,就知道和他们两个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更别说还是个经理,虽然这年头董事长也是满世界乱飘,但看周海的样子,谢永青觉得他还是有点货真价实的。 饭桌上话最多的就是两个女生,严甜一直在聊她的毕业感想:“我还觉得大学没过够呢……这么快就要去找工作了,对了韩乐,你们公司还招不招人,要不我也去和你们凑凑热闹算了。” 谢永青连忙劝:“韩乐就是宅在家久了,过去体验体验生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你一星期花的。” 童怡的兴趣更浓:“听说是广告公司,叫什么?” 周海倒是看得远,说的也真诚:“作为过来人我说几句,一开始入职不在乎是什么公司,最重要是调整心态……有人在社会上做了几年还是刚出校门的想法,觉得工资到预定心理就行了,要是没到就觉得很没意思……关键是要有真正做事业的心态,真正做什么倒不是那么重要,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吗……就当我比你们大一轮,倚老卖老一回,哈哈。” 韩乐虽然才刚工作几天,但他很明白自己就是周海所说的那种人,不过他并没有生气,也不认为周海这是借机讽刺,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因为自己这种状态自己也很讨厌,谁不希望能够真正投入的去做一件事而不计较得失呢? 不过乔艺雨却说:“我倒不这么觉得。” 24 断言 “我觉得生活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自己的意愿,毕竟人只能活一次,”更何况还只有七八十年,乔艺雨在心里为古人着想,“其实应该就像电影上说的,没有明确生活目标的时候,把每天当作世界末日来过……当然,最好的是一个人能够有他愿意为之付出一生得事情去做。” 乔艺雨的话理所当然得到两位女同胞的拥护。 “你看,”周海指着饭桌上谢永青和韩乐说,“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了,男人总是注重结果,女人则注重过程……你说的那是理想情况,一辈子这么短,哪能事事都能顺心,又有理想又有能力……其实也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是看法不同而已。” 韩乐很不好意思的在心里承认,他的想法更多的倾向于乔艺雨,但他也不否认周海话中的道理,如果没有父母留下的这笔遗产,他可能会和现在的谢永青一样,为了生存咬着牙去生活……很可能就像很多亲戚说的,是这两套房子害了自己,它们让自己失去了最后一点前进的动力。 也许是因为周海的存在,今天饭桌上的气氛很不错,结账的时候严甜一边掏钱,一边说这顿被宰的也开心,周海小心的表示自己那份要AA,但严甜根本没搭理,手一挥道:“走,去唱歌!” KTV就离吃饭地方不远,严甜就提议走着去,走在最前面的她下楼时看到周海停在门口的车,还上去放肆的拍了拍车前盖:“这哪个土大款的车啊!” 周海在后面按钥匙,滴的一声吓了她一跳,然后她和童怡就一起叫起来:“看不出来啊!早知道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车很大,虽然后面放了两辆自行车,但再坐四个觉得还是能坐,因为谢永青瘦点,所以他被安排和三个女生挤,韩乐则坐在副驾驶,关上门的时候谢永青对三个女生建议说:“我觉得我应该做中间!” 被严甜一手刀:“没让你去陪自行车就对得起你了!” 路上也就开几分钟,停车位就找了差不多相当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主要消费群体是学生,KTV环境只能算是一般,走过走廊的时候,能听见许多房间里传出不明显的鬼哭狼嚎,这让韩乐想起自己大四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差不多也来参加过这种聚会,虽然还有一个学期,但许多人已经完全作好了走的准备,最后那一个学期几乎都见不到面了,不是在公司实习奋斗,就是在网吧里逃避宿命,这大概就是刚才饭桌上所说的两种观点,两种人生吧……大学让许多人的命运汇聚,而这就是他们相忘于江湖的时候。 六个人不算多,就要了个小一点的,两排沙发正好一边男一边女,等饮料零食都送到之后,东道主严甜被怂恿,带头唱了第一支歌,应该新出来的,所以韩乐没听过——他会唱的一点流行歌都是高中大一大二的时候学的,后来整个人就拒绝跟随社会潮流,成为落伍一族了。 严甜是地道的南方人,声音就像她的名字,有些甜软,虽然到了高潮阶段就有些发不出力声了,但结束时还是博得了一阵掌声,然后第二首歌是男方阵营,谢永青上去点了首黄昏——唱歌方面他一直都是走忧郁路线的。 谢永青毕竟是卖过唱的,感觉“专业”了很多,唱完一首被大家集体实施人民民主专政,要求再唱一首,谢永青没推辞,不过换了首感情不是那么强烈的,周杰伦的《安静》。 然后是童怡上场,看起来一直很文静的她却选了首《superstar》,唱起来很投入。 唱歌的过程中,韩乐都会不自觉看乔艺雨的反应——他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对乔艺雨是出于感官的好感多一点,还是出于理智的好奇更多,好几次乔艺雨也平静的看回来,不过眼神中没有初见面的指责(乔艺雨很清楚的知道这没用),韩乐现在倒不会自作多情的把这目光当作某种回应,几次下来,就很自觉的去看电视屏幕。 周海唱的是《向天再借五百年》,不过唱功一般,高音的时候有些贻笑大方,不过他还是坚持唱完,之后又感慨:“好几年不唱了。”唱歌的过程中他也一直注意乔艺雨的情绪,得到了和韩乐一样的回应——不过他却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哎。 轮到乔艺雨,韩乐和谢永青都竖起耳朵期待,乔艺雨来之前并没有做太多准备,不过她从电视电影中听到的歌也不少,就选了首《我心永恒》,然而真唱起来的时候韩乐和谢永青都有些失望了——只能说是一般,甚至还有唱跑调的部分。 完了之后乔艺雨承认:“平时很少唱歌。”不是很少,是几乎没唱过,因为信息管制。 最后是韩乐,谢永青知道,韩乐高中有段时间很喜欢唱歌的,那时候放学路上整天哼周杰伦的专辑,从第一首唱到最后一首,一个歌词都没记错,被谢永青说要是把这精力用去记英文——只恨周杰伦不唱英文歌啊。班会上也小露过脸,不过这个习惯没能一直维持下来。 韩乐现在记得的也就是几首印象深刻的,比如《爱在西元前》,简直就是韩乐的同学聚会个人专用歌曲……不过爱唱不代表会唱,韩乐的水准估计一般还偏下点。 之后就是自由阶段了,严甜很主动的抢了好几首,然后谢永青接过去,然后周海又提议抽签随机唱情侣歌,得到四个人的一致拥护——严甜很开心的去要来两个不同颜色的骰子,每个人选两个数字作为代表,然后掷骰子来配对。乔艺雨选的是5和6,然后三个男人就开始期待起来,颇有些像飞行棋等着出发。 不过乔艺雨运气不错,开始几次都是童怡和严甜的组合,什么《纤夫的爱》《知心爱人》……听的乔艺雨只感觉一阵不可思议,两个并不相互喜欢的人互相唱着爱情歌曲,这种行为真是——真是一种罕见的文化。也许连这歌曲本身他们都未必喜欢,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乔艺雨觉得很大程度应该是出于荷尔蒙的需要。 总算轮到乔艺雨的时候,屏幕上播放的是心雨,谢永青唱男声,乔艺雨是真的没听过这首歌,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从他们口中乔艺雨了解,这首歌在华夏国只要是个人就知道,所以只能要求换成刚才唱过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首歌唱完,乔艺雨总算明白为什么唱歌会在她的时代被信息管制了——主要还是歌词,人为了追求旋律和音乐带来的感官享受,而去把不属于自己真正意愿的词句宣之于口,这就好比为了赚钱违心讨好上司一样——而前者对人的影响可能更大,更潜移默化。乔艺雨的时代普遍认为感官认知和理智认知是必须尽量分开的,前者的重点在于获得美的快感,后者则更侧重认清事实,而在之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古人都无法分辨这两者间的区别,或者说,他们还不明白这种划分的必要性。 音乐、歌声、荷尔蒙、酒精、食物……这些东西共同构建了古人看来一个非常值得纪念的夜晚,也许韩乐稍微除外,乔艺雨看的出来,他的高兴程度相比起其他人显然要弱了很多。 因为喝了酒,所以周海没再开车,和乔艺雨、韩乐三个人一起挤计程车回去,严甜和童怡住学校宿舍,谢永青就去送她们回去——不知不觉都已经11点多了,让两个喝的半醉的女生单独回去显然不合适。 也许是因为酒精作用,回去的一路上话也多了起来,三个男人(韩乐、周海以及计程车司机)就国家未来的经济局势扯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司机是个悲观主义者,认为再乱搞下去迟早完蛋,还一一列举网上看来的段子,什么中小企业倒闭潮、人口老龄化、转基因主粮威胁啦,周海则针对这些逐个回击,说全世界实业都不景气,倒闭不是问题,关键是得引导企业升级,人口老龄化那也不是华夏国一个国家,再说人再多怎么负担?至于转基因就是个笑话……韩乐本来就喝的不多,还不到激动的程度,所以属于中立派,只是听到自己稍微了解的地方凑几句。 也就是乔艺雨置身事外,他们聊的时候乔艺雨一直在看天上,星星是看不到几颗了,但月亮还是有,在云层后面半遮半掩的——但还是能模糊的看到月亮表面那些陨石撞击形成的陨石坑。月亮周围干干净净的,没有乔艺雨看习惯的环状轨道层。突然间周海回头问她的意见:“小雨你怎么看?”两人正在争论是不是该放开生育。 乔艺雨能说什么,说在我们时代生育是政府完全控制吗?个人不光是生孩子的自由,就连是否生自己孩子的自由也不存在,生育对适龄女性公民来说甚至是一种类似服兵役的,不得不履行的义务!要是在这个时代说出来还不翻了天了!——这个时代的古人还在相信天赋人权,自由的生育权也是理所当然的人权之一。 不过终究还是要说点什么:“其实我觉得计划生育也有道理。”乔艺雨时代的生育政策也是一种“计划”生育么,只不过计划的成分更多,执行的更严格而已。 不过这场讨论终于还是在车停下的时候到达了终点,司机收钱的时候都不忘多嘴抱怨:“你们是没吃过***的苦头!” 进了小区之后两人就和周海道别,走出去一段路之后,韩乐才觉得一直有些绷紧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紧张时,韩乐在心里嘲笑自己:“没出息。” 对于明天还要上班的人来说,时间已经很晚了,韩乐回家连开电脑的心思也没有,就准备洗洗睡了,不过乔艺雨似乎没这种打算,韩乐打了洗脚水在客厅泡脚的时候,乔艺雨就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电脑——今天了解了很多新知识,所以必须及时消化。 “乔艺雨,你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不困吗?”韩乐以为是三四个小时,其实准确的来说是130分钟致150分钟之间。 乔艺雨摇头:“不困啊……我从小就这样,习惯了。”真是让人羡慕的习惯。 …… 第二天早上,韩乐被闹钟吵醒,来到客厅,看见乔艺雨还是抱在电脑上网,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一般,便惊讶的问:“你不会熬了一宿吧?” “我睡过了……”乔艺雨回答。 “谢永青昨晚时候回来的?” “他好像没回来。” 韩乐有些惊讶,谢永青在学校的宿舍他是了解的,之前和另一个研究生合住,自从谢永青住到韩乐这以后,他把钥匙都给退了,那个研究生也乐得一个人住,听说还经常偷偷把他女朋友接过去过二人世界——谢永青要是不提前几天通知,是绝对住不了的。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韩乐有些担心,毕竟谢永青在申海也算是举目无亲,就打他手机试了试,等了好一会说是无人接听。 韩乐还准备打第二次,自己的手机却响了,一看,正是谢永青发来的短信:“待会打给你。”没死韩乐就放心了。 韩乐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是习惯,还是别有用心,总是5点半起,其实他完全可以再睡一个多小时,靠近七点钟起床然后出门的,就像现在起早了也是在客厅发呆,也许是因为今天睡眠的确不足,在沙发上坐了一会韩乐就打起盹来。 差不多6点半的时候,韩乐接到了谢永青的电话:“韩乐,在家呢?” “嗯。” “肯定是和乔艺雨在一起吧。” 韩乐很想否认,但事实如此,只能学着谢永青以前的招数说:“你要是羡慕也来啊。” 谢永青没和他纠缠,只说:“有本书你帮我找一下,就在我抽屉里……” 韩乐按照指示走进去,找了一下没看见谢永青说的书,谢永青却说:“不是让你来找书的,换个场所说话罢了。” 韩乐损他:“是不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了?” “那倒没有,”谢永青否认,“就是想告诉你两个消息……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这么老套?那我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少了一个情敌。” 韩乐吃了一惊,他当然明白谢永青对乔艺雨的心思,谢永青也明白他,彼此心照不宣罢了,现在谢永青这么说,显然意思是放弃了:“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 “之前还是有点信心的,那是和你做对比,”谢永青直言不讳,“不过昨天晚上看到周海就少了很多……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放弃,反正都也被拒绝过了。” 韩乐却没觉得有多开心,谢永青现在退出就等于是让自己一个人面对周海——连个盟友都没了。 “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韩乐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你昨晚……”韩乐突然明白了,“是不是和你那个师妹有关系啊。” “这就是坏消息了,”谢永青也没否认,然后悲呼“哥就这么容易被俘虏了啊!” “还好还好,”韩乐说,“我还以为坏消息是你昨晚被男人劫财劫色呢……那你现在腿一定是软的吧。” “还行,”谢永青嘿嘿,然后话锋一转,“韩乐,我记得从高中时候认识你到现在,你还没谈过恋爱吧?” “怎么了?” “一上来就让你去单挑BOSS,这难度太大了啊。”谢永青半调侃的说。 “你说的BOSS是说周海,”韩乐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看了一下门口方向,“还是乔艺雨。” “你这么说的话,”谢永青改口,刻意拖长音调,“那就是两个BOSS……” “想说什么就快点……”韩乐想了想,还是没把说改成放。 “我的意思很简单,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你行动,”谢永青劝道,“你不会还会相信大学时候说的,谈恋爱要顺其自然吧。” “人家都明确拒绝了……”韩乐话说了一半没再继续。 “拒绝怕什么……现在追美女哪个不是死缠烂打,”谢永青已经接近嘲讽了,“你的面子重要,人家乔艺雨的面子就不重要?要是让你顺其自然都能得手,那才真叫没天理,不自然了。”也就是放弃了谢永青才说这些,竞争的时候想都别想。 但韩乐的脑筋显然没这么容易急转弯:“算了,我的问题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谢永青冷笑:“等你解决……我就把话放这,不出一年,你就等着吃周海和乔艺雨的喜糖吧。” 韩乐仍然没有反应:“那也是她选的……不过要是一年吃不着呢?” 谢永青撇撇嘴:“你倒是无本生意……不过真要是出现这这种情况,那无非只有两种原因,1,周海去找了个更漂亮的,2,乔艺雨是人妖。” 25 平静 下楼的时候,犹豫了好一会的韩乐还是把谢永青的“坏消息”告诉了乔艺雨,得到了“哦”的一声,这让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的韩乐吃了个瘪——怎么就不问是谁呢?韩乐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希望一个女人八卦过。 在小区门口,韩乐一点不奇怪的看到了周海,不过今天的周海并没有开车,而是也骑了辆崭新的自行车,并向他们炫耀:“我发现自行车还真是个好东西!” 他的助手一脸看不懂的在一旁开着车,最后一次向他确认:“那我真的走了。” 周海不耐烦的挥手,然后对两人建议:“我终于找到一家卖正宗豆腐脑的,要不一起去试试?” 韩乐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正宗”是什么意思,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们今天不吃豆腐脑。”韩乐故意只把话说一半。 乔艺雨把剩下的那一半说了:“去吃生煎。” 周海并没有尴尬,韩乐的这点小心思还不至于让他吃瘪,只是征求乔艺雨的意见:“我可以一起去吗?” 乔艺雨笑了:“恐怕不行……在我们公司那边买的,我们带去公司吃。” 周海看了乔艺雨几眼,潇洒的挥挥手:“那今天早饭我只能一个人吃了……对了,别忘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乔艺雨点了点头:“嗯。” 去公司的这一路上,韩乐多少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但却又找不到理由说些什么,他都有些羡慕小说里的那些反派了,怎么周海就不飞扬跋扈,就不拿钱出来打他们脸呢?那样的话自己好歹也能表达一下自己的鄙视。 也许谢永青说的没错,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 公司这几天都在为了这个策划忙的团团转,韩乐在公司被安排去接手一些“长工”留下来的工作,不过韩乐对此几乎一窍不通,基本的绘图软件都不会使用,所有几乎每一个步骤都要问,但“长工”本身已经在忙,之前那次会议之后也熬了两个大半夜了,哪还有这个耐心,就让韩乐去问别人,还伴随着不友善的质疑:“你们大学都学什么的?” 但是问了几个都是和长工一样的忙人,韩乐只能自己捣鼓,不过为了怕万一,他还是先把原件都保存了一份——这个好习惯显然是玩游戏读档留下来的。 其实大致上怎么做长工都基本说清楚了,字体几号,位置……韩乐接手的时候也以为几块招牌没什么大不了,但自己一接触才发现自己搞出来的东西真是怎么看怎么难看,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美术天赋应该是负值。 中午吃饭的时候,长工看了一下韩乐的电脑屏幕,吓得倒吸了口冷气:“怎么改成了这样!” 这话让几个同事都围了上来,看到韩乐的“作品”之后,一个个摇头,白明宇直截了当下结论:“废了……长工你抽空重做吧。” 抽空?他哪还有空抽?不过还是怀着一丝希望问韩乐:“原件你保存了吧?”他当时给的急,自己都没存。 好在韩乐点了头,他松了口气,连忙把原件拷回来,并表示:“要不你抽空学学PhotoShop吧。” 长工的语气看起来是商量,但韩乐作为一般职员,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如果不接受的话,那公司要你在这干嘛? 中午吃饭的时候,韩乐就在很慎重的考虑要不要提前自己的辞职计划——现在的他觉得,为了一个漂亮女人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真的很不明智,不过半个月前他可不是这么想的。 但这个想法也就持续了一个午饭的时间就被推翻了,因为乔艺雨中午时候对他说:“要不我去和沈总说让你来帮我忙吧。” 果然,吃过饭沈全锋就找他,告诉他从下午开始,他的工作职责主要就是全力协助乔艺雨,保证和对方公司的良好沟通——韩乐被要求每次沟通回来都对沈全锋做一个书面报告,监督项目进展,并暗示他多和乔艺雨沟通。韩乐这么迟钝的人都听出来他的意思,他是有些不放心乔艺雨,从上次吃饭,以及她对周海的态度来看,乔艺雨的性格实在是太“自由”了,沈全锋必须多掌握一些乔艺雨的想法。 这对韩乐倒是个美差,于是下午韩乐就和乔艺雨正大光明的通过QQ,交流起工作上的话题,不过这个话题显然不够聊的,乔艺雨一句话就说完了:“等策划案做好送过去,然后看情况。”于是剩下的时间两个人,自然而然将话题延伸开来。 乔艺雨:“你很喜欢科幻小说啊,我在客厅看见好多科幻世界。” 韩乐:“都是高中和大学买的,”说起这些书韩乐也有些感慨,“不过很久没买过了。” 乔艺雨:“我也看了一些,挺有意思的,喜欢科幻的人是不是对未来都很好奇。” 韩乐:“应该是吧。” 乔艺雨:“那你想象一下未来……嗯,100年以后会是什么样?” 类似的问题韩乐和谢永青讨论过不下几十次,不过他显然不会介意多讨论这一次:“100年……这个问题很大啊,具体什么方面。” 乔艺雨:“嗯,那说能源吧。” 韩乐:“你先说说你有什么看法。”韩乐觉得这样至少可以秀一下自己的科幻库存。 乔艺雨看着屏幕苦恼了一下,是撒谎呢,还是说实话……不过就算说实话的话,韩乐也没有验证的能力吧,不过小心起见,还是稍微含糊的说:“嗯,应该有核聚变技术……” 韩乐对着屏幕笑:“就一句话啊。” 乔艺雨没上当:“本来就是让你说吗。” 韩乐就开始发挥了:“我觉得技术肯定是更先进了,但生活可能会比现在更困难。” 乔艺雨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这两者有些矛盾吗?”当然,她这个问题是站在古人的普遍立场上提出来的。 韩乐解释:“技术进步人过的也不一定更舒适……迅速增长的人口会以更快的速度吞噬这些技术红利……放在能源上就是核聚变很可能会成功,因为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而且实验室已经做到了,虽然时间很短,但这种进步起不到关键性作用,因为与之配套的产业还需要时间去成熟,比如大规模提取氦三,成本比较低的方式是从月球运输,但这将会涉及政治层面,这里不得不提到未来的政治格局,我觉得目前的和平仅仅是因为战争的成本过大造成的,一旦航天技术有了大的发展,这种局面很容易就被打破,而航天技术又是核聚变不可缺少的一环……当然也可以从海水里提取,但这种提取成本以及核聚变电站的建设成本加一起,可能优势也不会那么明显。最后,这种电力成本向其他行业的扩散,甚至产生技术推动同样也需要时间,这要看100年中哪一年取得的进步了……” 说了一大段之后,见乔艺雨半天没回,韩乐又问:“在看吗?” “在,”乔艺雨回道,韩乐的这通话多少有点出乎乔艺雨意料,不过想到那些科幻世界她又释然了,说“看来你对未来很悲观吗。” 韩乐承认,然后反问:“那你应该就是乐观咯?” 乔艺雨:“也谈不上乐观……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还是撒谎了。 然后她又问:“那500年之后呢?” 韩乐看一眼就乐了:“500年!……我想象不出来,我怀疑那时候人类在不在还是个问题……说不定一场战争,地球就回到石器时代,偶然因素太大了。” 乔艺雨没放弃:“假设还在,而且也没战争。” 韩乐本来不想想这个问题,思考100年后是科幻问题,思考500年后肯定是玄幻问题了,但对方毕竟是乔艺雨,所以韩乐还是勉为其难了:“偶然因素还是很大啊……机器人技术,太空航行技术,甚至材料技术,生物技术……随便哪个方面有重大突破这世界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一直按现有的人口增长率,到时候人类的人口是现在的5000倍,恐怕一个太阳系也放不下,如果不按这样发展,又没有战争,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未来人口增长限于停滞,而人口增长程度很大程度意味着社会活力程度,这样想一下,我觉得未来人肯定过的挺憋屈的……”这个结果倒是韩乐自己也没想到的,他只是顺着乔艺雨的“设定”想下去,但现在来看这个结果也还算有点道理,当然,道理这种东西…… 乔艺雨似乎还没有满足,继续大胆:“一千年以后呢?” 韩乐笑了,乔艺雨显然是对这个话题真正产生了兴趣,于是振作精神,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说:“一千年……我能推翻之前500年的说法吗?” 乔艺雨:“可以……你随便说吗。” 韩乐说:“其实我觉得一千年以后怎么样,看看之前一千年我们什么样就知道了,那时候耶稣刚刚出生,宗教逐渐成为人类解释世界的工具,就如同现在的科学,也许一千年之后,我们看待世界会有完全另一套的标准,当然,我并不是说抛弃科学,而是一种超脱,就像现在的人看待宗教一般,我觉得现在科学的地位是太重了,很多人都无理由的相信科学能让日子越来越好,当然,科学比宗教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现实性,它比宗教更能兑现一些东西,但我觉得这种兑现是有尽头的,科学本身不过是研究规律的工具,我觉得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存在极限的,不存在什么知道的越多,未知的就越多,总有一天我们会完全理解这个世界的模样。” 韩乐看着QQ上打出来的这一大段话,一边兴奋的思考一个结论,一边想着还能不能在这个基础上更深化,但很久都没什么结果,于是索性就先发了出去,然后又加上一句:“暂时就想到这些。” 乔艺雨很快回答:“难怪你要推翻了……这段感觉更好啊。”不得不说,在想象力方面,从古到今人类就没逊色过,人类早期文明的那些神话,拿到现代,甚至是乔艺雨的时代来看,仍然有先见之处。 韩乐忍不住侧过身去看了乔艺雨一眼,然后打字:“是吗。”总算是有点共同语言了。 乔艺雨的回答很快又来了,这次没让韩乐意外,因为之前几次的铺垫已经习惯了:“最后一个问题……五千年以后呢?” 五千年!韩乐第一个想法就是五千年前那都是古文明时代了,沿着刚才一千年的思路,很容易就想到,五千年之后,所谓的现代文明很可能也是古文明之一了,很可能还是和其他三个古文明一样,属于被历史割裂的文明。 再顺着这个思路延伸下去,人类在这个5000年之内创造了什么?韩乐一下子就想起《文明4》中的科技线,农业,陶器,畜牧,文字,建筑……和文明时代之前的时代相比,这些创造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甚至比现代人眼中,那些科幻片中属于“未来”的变形金刚、宇宙飞船还要不可思议,许多科幻片中的元素只不过是在现有的概念基础上引申,但是这些创造完全是从无到有。那么顺理成章,按这个标准来看未来5000年,那什么样的创造才能和这些做类比……说实话韩乐想象不到,他也觉得不可能想得到。 这下子,他突然觉得之前三个想法都有些站不住脚了——能被预知的创造,那还叫创造吗?但这又扯出一个更让人蛋疼的问题,那就是创造的定义是什么?……再深化下去就是哲学范畴了,韩乐虽然不介意讨论,但他觉得还是不太适合与乔艺雨说这个。 见韩乐半天没回答,乔艺雨问:“怎么,这个太难想了吗?” 韩乐:“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隔了很久,韩乐才又回答,不过这次比之前都要短的多;“五千年后,如果人类还在的话,应该都和神话故事中的神仙差不多了吧。” 乔艺雨笑,她怎么就没当神仙的感觉呢? 之后的话题就不像这些有意思了,韩乐委婉的问了一些有关周海的问题,但没得到他想要的那种答案,差不多到四点多的时候,几个老员工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商量了好一会之后,终于把做出来的案子送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很快乔艺雨也被喊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带给韩乐一个消息——明天他们有工作了,就是去送这个案子。沈全锋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让乔艺雨再从李经理那多打听点信息,但都被乔艺雨选择性忽视了——于是过了一会韩乐又被叫了进去,沈全锋把这些话又对他重交代了一遍。 出来之后韩乐又被那些老员工交代了很多技术细节,头昏脑胀记了一堆名词之后离下班也没多少时间了,公司新来的那个姜前台刚去楼下接了份快递,回来的时候一脸兴奋的对大家说:“猜我在楼下见到了谁?” 她都这么说了,几个人立刻意识到:“那个周董?”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乔艺雨身上。 韩乐都替她不好意思了,但乔艺雨仍然没反应——还在闭目看书呢,根本没注意这茬。 直到五点钟一到,乔艺雨才突然睁开眼睛:“下班了。” 周围人一阵笑,还以为她是刚睡醒呢。 下楼刚出门,韩乐果然看见周海在门口等,还是骑的上午那辆自行车,也没和昨天一样穿正装,而是普通的夹克衫,看见乔艺雨之后就点头微笑。 韩乐看了看自己,觉得看起来也和自己差不多,自己还更显得年轻,但自己怎么就觉得差距这么大呢? 推着自行车在乔艺雨后面出去,听见周海问乔艺雨:“你喜欢吃什么?” 乔艺雨认真的想了想,对比了一下自己吃过的食物:“麦当劳吧。” 韩乐在后面抖了抖肩膀,好在没发出声音,周海先是意外,然后似乎明白过来——在乔艺雨这个年纪,也很正常,不过麦当劳显然和周海的计划有冲突,所以他还是建议:“要不试试西餐吧。” 乔艺雨没表示反对,电视电影中出现西餐的场景也挺多的,迟早得去——有人请客那是更好了。 周海礼貌性的问韩乐来不来,他当然是拒绝了——韩乐无法想象在一间优雅的西餐厅里,两个男人对着一个女人吃饭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让谢永青去还差不多——他不是说他男女通吃么? 当然,韩乐更怕的是他会忍不住在西餐厅要筷子,或者啤酒。 谢永青现在也忙了起来,回到家韩乐就没见他人,本来还指望他会做点饭的——用小脑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了,八成是和新欢甜蜜去了,韩乐就一个人去附近超市找来些火锅料还有啤酒,把桌子上谢永青的一堆资料给搬去他房间,然后自己做给自己吃。 吃完饭,韩乐习惯性的坐到电脑前,看着开机画面时,他忍不住就想,自己这算不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 26 电话 西餐最大的特点就是慢,而且讲究,听着音乐,喝着红酒,菜一道一道上,喝汤不能出声,切肉不能出声,吃东西咀嚼程度不宜过大,同时也要控制进餐速度……即使是乔艺雨,也无法将所有这些细节都做到完美,吃了20分钟下来,她觉得肚子倒没多饱,反而肩膀、脖子和手都有些酸了。 整个西餐厅都被音乐营造出来的安静气氛所笼罩着,在这样的音乐声中用餐刀慢慢的肢解食物,乔艺雨总会有一种很讽刺的感觉——似乎她是在进行某种表演,而不是享受进食的愉悦,当然,也许古人比较享受这种表演的愉悦,那就另当别论了。 在这20分钟里,周海都一直没有牵扯正题,只是在聊一些投资上的事情——从目前看这也是他和乔艺雨之间最大的共同语言了,说着说着,就聊到乔艺雨目前这份工作,周海正了正身体,觉得这会是个不错的切入口。 “你在全锋应该只是临时吧,”周海猜测,“你们老板事业心不错,不过性子太急……在他手下干锻炼能力的机会是有,但恐怕做不长远,当然,你别回去跟你们老板告密啊。” 乔艺雨笑笑,但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周海的话。 “自己对未来有没有什么规划?”周海又猜,然后建议,“大学准备学什么专业?” 乔艺雨摇头,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我还是打算先工作几年再说。”上大学的事情当她得知身份问题无法绕过之后就作罢了,毕竟才刚来,还是低调几年再说。 周海敏锐的抓住了她的神情,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乔艺雨说过准备上大学的话,现在改口,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于是小心的追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乔艺雨还是摇头:“和这个没关系……”然后看了看周围,觉得一直保持这一种姿势坐着,腰都有些不适了,想着是不是该早点结束这顿饭,但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你快点说喜欢我吧,然后我快点拒绝好回家看书。 乔艺雨明白周海今天的意图,无非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场所和氛围,让她多了解他的优秀,以便获得更大的追求成功率,但周海却不明白乔艺雨对他的看法——也许在古人眼中,只要是适龄的正常男女青年,在潜意识里肯定都是渴望谈恋爱的,无非是标准高低而已,但这个普适规律显然不包括乔艺雨,乔艺雨眼中的周海,其实和韩乐没什么区别,只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两种人而已。 所以这也注定了周海的悲剧。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公司里追求你的人应该不少吧。”周海小心的一步步试探。 乔艺雨记得上次吃饭周海问过这个问题,也许古人记忆力都差点吧……所以她耐心的摇头:“还没有。” “那是时间还短……过段时间就会有了。” 乔艺雨皱眉头,怎么都是些说过的话。 “你找男朋友有没有什么标准?” 乔艺雨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用上大学含糊带过,因为她坚定的申明立场:“我根本就不想谈恋爱!” 周海笑道:“许多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都这么说……不过这种事情可不是你想不想决定的,有时候你自己都没发觉,突然就看上某个人了。” 乔艺雨这下沉默了,她等着周海能说点新鲜的。 新鲜的来了,周海脸上稍微僵硬了一下,顺着上句话说:“我以前也和你一个想法,觉得自己40岁之前不会考虑谈恋爱甚至结婚……”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海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睛认真的盯着乔艺雨,“但我现在觉得我之前错的离谱。” 乔艺雨知道重要的部分来了,就打起精神等着周海继续。 周海没有从乔艺雨眼神中收获到一丝一毫的慌乱和羞涩,这多少让他心里有些没底,不管多有钱的男人,只要是真想追求一个女人,这时候的心态都是一样的,差别只是表现出来多少而已,周海显然属于那种不显山露水的:“我觉得人和人之间还是讲缘分的,有些人就算是当菩萨一样天天供着你,你也不会觉得舒服,有些人只要能和她吃个早饭都能开心一天,我觉得我是有点喜欢上你了。” 这番话说完之后,周海自己都有些意外了,老实说,他没打算这么早表白的,或者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保持对乔艺雨这种态度,然后私下里对乔艺雨多进行一些了解并提供合理的帮助,两人很快就能水到渠成的发展下去,但乔艺雨吃饭的时候不是很耐烦的态度竟让他有些担心起来,这种担心甚至在一瞬间变成了失控——不过周海并没有后悔,感情上的失控对他来说甚至还是件好事,这说明自己还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世故。 乔艺雨暗出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乔艺雨这次尽量表现的比之前那次更委婉,她先是抿了口酒,慢慢咽下去,等确定周海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才用一种尽量平和的声音回答道:“谢谢,我很荣幸……不过我现在真的没想过这些。” “我没有让你马上接受,”周海急忙表示,“我明白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我可以等。” 你等不起!乔艺雨在心里回答,表面上还是摇头:“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并不是反对你喜欢我,当然我也没有权利反对,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以此为出发点来为我做什么……比如工作上的便利。”乔艺雨现在多少也明白这份合同其实就是意外,正常的工作自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悠闲——如果这个时代的工作都如自己在全锋这几天一般,那网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怨言了。 乔艺雨打算的时候,周海表示他还想留下来多喝几杯,看的出来他的心情比起进来的时候那是差多了,乔艺雨本想安慰他几句,但又怕被理解成是一种委婉的表示,所以还是作罢。 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平静些了吧,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去的路上,乔艺雨想。 …… 第二天一早,去接周海的郑迪看到了老板阴沉的脸色,就在心里喊了声糟糕——看来昨天晚上不是不是很理想啊。 周海今天是没兴致骑自行车上班了,就连例行的外出锻炼都改在家里进行,去公司的路上遇到一个新手磨磨蹭蹭的在前面挡,坐在副驾驶的周海不耐烦的去按喇叭。 在一个红灯路口,周海打开窗户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间问助手:“我让你查的资料怎么样了?” 郑迪知道现在不适合说这个,就委婉道:“资料我已经放在你的办公桌上,到了公司再……” “现在就说。”周海仿佛一夜之间把耐心都给丢光了。 郑迪瞅着对面的红灯,心里暗恨自己的倒霉,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乔小姐的资料……可能出了点问题。” 周海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助手含糊道,这时候红灯转绿,他赶紧装作开车去挂档踩离合器,不过他的动作却被周海粗暴的掐断了——他直接拔了钥匙,对郑迪一字一顿的说:“要么现在就说,要么现在就下车!” 助手被周海从未有过的动作吓坏了,眼前的这个周海和他印象中的周董简直有天壤之别,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是这样……我叔叔他说查不到乔小姐的资料,他说乔小姐的身份证很可能是假的。” 这时候后面等的车已经不耐烦鸣笛声一片了,周海手里攥着钥匙却置若罔闻,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把钥匙还给助手,然后把嘴里的烟随手掷出窗外,开始思考这个消息的意义。 假身份证?说实话,在让郑迪调查之前,周海怎么也没想到会查出这么个结果,他的本意是清楚的了解乔艺雨的家庭背景,如果家里如他想象的困难那就好办多了,当然,就算是一般或者小康,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消息,可假身份证……这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点。 什么人会用假身份?周海首先想到的就是骗子,可乔艺雨真要是个骗子,她用这张假身份证在全锋公司能骗到什么呢?再说她连自己这样的好目标都给放过了,如果真是骗子,未免也太不敬业了。 除了骗子那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乔艺雨是个非法滞留的黑户——可这是华夏,又不是英美加德法,再有那就是更严重的情况,也许是在逃人犯,又或者……周海很快就发现,沿着这个方向越想就越玄乎,那些推断想象和他看到的乔艺雨差的实在太多了——当然,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事实其实要比他所想的这些还要不可思议千百倍。 “小郑”,在办公室里,想了半天没得出头绪的周海把助手叫了进来,交代说,“你帮我留意一下,有哪些正规的私家侦探公司……对,是私家侦探,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 乔艺雨还不知道自己畅想的平静生活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在小区门口她正好碰到刚约会回来的谢永青,看乔艺雨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谢永青自然就问:“韩乐没跟你一起啊。” “他一个人先回来的,”乔艺雨说,“我在外面吃的饭。” “和周海?”谢永青一猜就中。 乔艺雨点头:“对。”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谢永青闻到了乔艺雨身上淡淡的葡萄酒味道,只能在心里为韩乐默哀,也许说一年都是多了,同时也为自己的明智庆幸。 一路无话,到家之后,谢永青一眼就看见桌子上空空如也,赶紧去房间关心自己的资料,乔艺雨还是在客厅上网,打开QQ之后,乔艺雨留意到韩乐的QQ签名改了,从“空着吧”变成“我放弃”。 这时候韩乐正从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复印纸,看到乔艺雨的一瞬间,他有片刻的犹豫,不过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乔艺雨,明天帮我个忙吧。” “什么?” “就帮我把这个交给沈总。”韩乐说着把手里的纸递过去,乔艺雨拿过来看,纸张上方正中是三个螃蟹体的大字——辞职信。 “你要辞职?”乔艺雨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问,“辞职只要写封信就行了吗?”这么方便? “差不多吧,”韩乐点头,“反正我也就干了半个月。” 乔艺雨听出了点意思,但还不是很确定:“那工资怎么办?帮你带回来吗?” 韩乐笑:“像我这样半个月就走的还要工资?他要是给你就帮我带回来吧。” 乔艺雨诧异了:“难道还会不给吗?”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可当初工资不是说好了吗?”乔艺雨还是不太明白。 韩乐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究:“反正你明天帮我交一下就行……如果他给的话帮我带回来,我请你吃饭。” “行。”小事一桩,乔艺雨说着把信收了过来,夹在电脑旁的一本书里。 韩乐没留下来多套近乎,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怕自己说着说着就和白天一样改变了主意,所以说完这件事之后,就立刻回去自己房间, 刚坐下来,韩乐就看见QQ上谢永青的头像在跳动,韩乐用屁股猜都知道肯定是挖苦,一打开果然:“这么快就缴械投降,我还指望看你振作一把呢。” 韩乐对着屏幕笑笑,但却没打字。 谢永青又发来一个头像抖动,“我知道你在,说话。” “你说的对,”韩乐承认,“我没什么好说的,投降。” “不会是生气了吧?”谢永青觉得韩乐的话有些异常。 “没有,”韩乐觉得自己这半个月来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冷静理智过,“我就觉得追女人我不擅长,那我就不做。 谢永青这下无话可说,他知道肯定是韩乐的老毛病又犯了——抑郁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一个人维持无欲无求、什么都不重视的状态,老话说的好,无欲则刚,既然没什么想要得到的,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失去了,韩乐现在这种状态还真能称得上软硬不吃。 “但愿你明天别后悔。” 看到这话韩乐就笑了:“我现在就有些后悔。”本来他和乔艺雨生活中还有些交集,但是这封辞职信一交,那基本上也就是半个陌生人了。想着下午还和乔艺雨憧憬着一起工作的场景……但韩乐最终还是做了这个选择,他觉得与其在希望和失落之间来回颠簸,还不如回到之前那种一潭死水的生活——起码在这种生活中,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 谢永青感慨了几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下线整理他这一桌子报告去了。韩乐打开抽屉,把乔艺雨画过的十几张画都拿出来,犹豫着是还给乔艺雨还是留下来,一想要是去还就太刻意了——乔艺雨本来也是说要扔掉的。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刚刚看完一部电影的韩乐去客厅烧水,见水壶已经在烧而且在冒热气了,就拿着杯子在一旁等,这时候乔艺雨问他:“韩乐,你还准备再找工作吗?” 韩乐摇摇头:“我觉得我不是那块料。”就算曾经可能是,在家呆的太久,早就发霉烂掉了,韩乐自己这么觉得。 “那你在家大部分时间是打游戏吗?” “是吧,”韩乐点头,然后开玩笑说,“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我以后会学的,”乔艺雨说,韩乐的这种生活模式在乔艺雨的体验计划里同样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不过得先赚一段时间钱。” 韩乐他觉得乔艺雨不过是客气而已,其实没从她嘴里听到鄙视韩乐已经很满足了。 这天晚上韩乐一直玩到凌晨2点半,直到他看见客厅的灯光熄灭才关电脑准备睡觉,不用上班的感觉真是令人怀念啊,但同样让人迷茫——不工作的话,他又能干什么呢? 韩乐带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间,起床一看阳台的太阳正适合,就把客厅的沙发挪到落地窗前享受,一边晒得时候,一边想象如果自己现在是在工作,会是什么场景——看看时间,现在应该是狼吞虎咽的在吃鸡腿饭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韩乐刚晒了没几分钟太阳,他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打电话的是沈全锋,韩乐赶紧接电话:“沈总你好。” “韩乐,”沈全锋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你现在在哪?” “在家啊。”韩乐这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现在能不能来公司一趟?”沈全锋说的话虽然像是商量,但语气更接近命令。 “什么事?”韩乐不明白,大不了工资我不要,自己又没欠公司什么,也没放什么东西在公司,还去干什么?让人围观一趟? “总之你来一趟,”沈全锋的语气软了些,但韩乐听得出其中的力量,“是关于小雨的。” “乔艺雨?和她有什么关系?”韩乐不明白。 “总之你来就是了,我在公司等你。”沈全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27 无妄之灾 也许是因为沈全锋在电话里的严肃语气,去公司的一路上,韩乐多少显得有些忐忑不安,虽然他自己思来想去,也不觉得哪里会有不对的地方——总不至于自己干了半个月,还要自己倒贴钱吧?再说自己和公司还没签合同呢。 难道是工作交接?可也没什么好交的,可这能和乔艺雨有什么关系?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韩乐正好遇见一直给他们公司送饭的快餐店员工,对方是认识他的,见韩乐两只手都空着,索性和他商量让他带上去——韩乐本想帮这个忙,但一掏口袋还是算了,出来的急,连钱包都忘了。 进公司门的时候,新来的前台一边皱着眉头在执勤表上画三角,一边问韩乐:“上午你请假了没?”看来她还不知道韩乐辞职的事。 “哦,没有。”韩乐坦然说,径直就往里走,然后就看到乔艺雨正在她座位上和以前一样闭目养神,不自觉就笑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还故意用手晃了晃,这时候乔艺雨睁开了眼睛。 “不是说今天要出去的吗?”韩乐问。 乔艺雨没回答,却反过来问他:“你不是辞职了吗?难道过来拿东西?” 韩乐回过头瞅了瞅自己的桌子,除了一只附近超市买的马克杯,他还真找不到能带走什么,不过也没解释,沈全锋应该没和她说让自己来的事,有什么事待会出来说也不迟——韩乐觉得最多也就几分钟的事,自己当着沈全锋的面把态度表明了就行。 这时候沈燕从她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了韩乐一眼:“你来了。”说完之后,就带着他来到沈全锋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韩乐就听到沈全锋的声音:“进来。” 进了办公室,韩乐稍稍诧异了一下,因为办公室里除了沈全锋,还另外有两个陌生人,正坐在办公桌一侧吞云吐雾,见到韩乐进来之后,三双眼睛立刻聚焦在他身上,看的韩乐有些发毛,不过好在沈全锋开口:“你们先去门外等着。” 等人都离开之后,沈全锋就去打开了窗户,让房间里有些浓厚的烟味散掉一部分,然后招呼韩乐:“坐,你先坐,要喝茶吗?” 因为刚才那段小插曲,韩乐下意识吞了口唾沫,但还是摇了摇头,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等着沈全锋说话。 沈全锋很快也坐了下来,刚才沈燕离开的时候,把韩乐的简历放在了办公桌上,现在他拿起简历,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才开口说:“韩乐,你和乔艺雨之前就认识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韩乐觉得这个问题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于是老老实实承认:“是……不过也没认识多久。” 沈全锋笑了一下,又拿起韩乐的那份辞职信,问道:“怎么会突然想起辞职的?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地方不适应?如果是那样你可以找我,就算是真想辞职,你也应该事先和我说一声,你这样扔一封辞职信就不来上班,在工作上公司也不好安排啊,是不是找到了其他的单位?” 韩乐怕的就是这些话,本来是很正常的事,被他这么一说,韩乐反倒觉得自己理亏起来:“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急着辞职?如果我没记错,你来公司也就大半个月吧,之前大家对你的印象也都不错。” 韩乐在心里腹诽,我想辞就辞了呗,要什么理由,最大的理由就是我不相干了!但这话显然不适合说出来,好在一路上韩乐也想了些措辞:“是我觉得个人专业和公司的方向有些不匹配,当初我以为是做电脑技术方面的……”专业?韩乐最大的专业就是玩游戏,不过即使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还说得通。 也许是这个理由起了效果,沈全锋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沉默了一会之后,又问韩乐:“乔艺雨辞职的事你知不知道?” 韩乐吃了一惊:“乔艺雨也辞职了?” 沈全锋面无表情的递给韩乐一张纸,和韩乐的一样,上面是同样三个大字“辞职信”,就连内容都和韩乐的如出一辙,什么“因为个人原因,不能继续工作云云”,不过写的要比韩乐的美观很多,看起来似乎韩乐的更像盗版。 然后韩乐摇头:“她之前和我提过……但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不可否认,现在韩乐的心里是隐隐有些高兴的,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韩乐在说话的时候,沈全锋两只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说完之后,这眼神仍然没有收回,看的韩乐心里有些发毛,莫名其妙的心虚起来,最后他才慢慢开口:“乔艺雨这段时间一直负责对外的项目联络,这你知道吧。” 韩乐点头,上次开会沈全锋花了几个小时部署,一遍一遍的向大家灌输这个项目的重要性,还有沈全锋在周海面前的态度,他当然隐约明白这个项目对这样的小公司意味着什么。 “今天本来是让乔艺雨过去送策划案,定基本意向的日子,可她却给我送来了这个,”沈全锋轻轻拍了拍韩乐面前的辞职信,“我怎么劝她都不听……所以我就把你叫过来。” 韩乐明白了沈全锋的意思,但他却没说,只等着沈全锋说,然后自己拒绝。 “我想让你劝劝小雨,我不是不让她辞职,但起码总的先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到满一个月再走也不迟。”沈全锋当然是希望乔艺雨不走,但他上午说了一箩筐乔艺雨也不为所动,他敢肯定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不是韩乐这边,就是周海那边!他叫韩乐过来,只是为了先确认问题的根源。 正常人也许都会说试着去谈谈,成不成不怪我……但韩乐却完全没有这个觉悟,他直接就摇头:“那是她个人的决定。”我怎么劝?我为什么要去劝?要劝的话,那也应该是早劝乔艺雨离开,而不是相反。 “那这么说你们两个是一起商量好辞职的?” 韩乐否认:“没有……我昨天和她说过这件事而已,她没告诉我她也会辞。” 沈全锋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然后说:“韩乐,你别把我当傻子。” 韩乐不明白:“沈总你什么意思?” 沈全锋站起身来,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低声开口:“本来这些话我是不想说的,我这个人一向是公私分明,个人的事情你回家可以慢慢解决,但没必要闹到这个份上!你这点小心思以为别人都猜不到?还不是因为小雨在公司里接触的人多了,你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韩乐,当男朋友没有你这个当法的,见到女朋友和其他男人接触,自己比不上就撺掇女朋友辞职,这种事情说出来我都替你臊得慌。不就是一个周海吗?你至于吗?就这么不放心?你就就算不放心你自己,你还不放心小雨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沈全锋这一通话就像一大盆冰水突然从天而降,韩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因为生气和激动发抖,他努力想整理一下思路还击,但脑袋就像死了机的电脑,运行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果,只能哆哆嗦嗦的否认:“我们……根本就不是……” 话既然都说开了,沈全锋也没有了顾忌:“既然都做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以为别人都笨,就你自己聪明,你要是真聪明还会来这里打杂?好歹你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跟你说,小雨那是年轻单纯,要是她在社会上多接触几年,你这样的她走在路上看都不会看一眼。自己没本事也就算了,女朋友有点发展你也管。 你知道上午小雨跟我说什么了吗?她说就算是要找,你也比周海合适……你听听!人家什么事都为你着想,你怎么就不能为她想想,生意场上,出去吃顿饭喝个酒怎么了,你就在家装病要死要活的,你以为你才16呢?谈恋爱发小脾气?你和小雨还没结婚呢,就算结了婚的,这种工作上的事情你也管不着! 之前我那是顾着你的面子,没当面和你提。可你倒好,跟我玩起釜底抽薪来了。见到人家周董你傻眼了吧,知道差距了?是个人就能看的出来,也许你家里也不穷,有房有车,可对人家周董来说这算得了什么! 你自己要走也就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可还非得拉上小雨!你个人要走我敞开大门送你出去,该给的工资一分不少发给你,可小雨不能走!别看你是个大男人,可用处还不及人家一根小指头,她刚来公司这么点时间,就可以拉过来几百万的大单,你呢?上班不是看网页就是偷懒,要你做点东西什么都不会……” 刚开始的时候,韩乐还作为一个被误解的对象,打算为自己分辨几句,但是随着沈全锋的话越来越难听,韩乐就知道没这个必要了,沈全锋已经认定了他口中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许多事情站在他的立场,也都能说得通,他就是现在说破天去,沈全锋也不会信一个字,那既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他觉得是怎样就怎样好了。 “那你还找我来干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韩乐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冷,尽管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似乎还是做不到,所以这几个字听起来多少有些中气不足。 沈全锋显然把这句话理解成心虚:“没什么,就是想当面和你把话说清楚,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现在把乔艺雨的辞职信拿出去交给她,告诉她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事业,这样我多少还看得起你。当然,你也可以马上就带她走,不过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干,你不可能把乔艺雨关在家里一辈子,是人都是会出来接触社会的,等以后她明白过来,你就是想什么办法也留她不住!” 沈全锋的声音越说越大,后面几乎是吼出来的,如果情况正是沈全锋所说的那样,那毫无疑问已经人尽皆知,如果自己真的如沈全锋所说的那种情况,现在肯定也应该是无地自容了——讽刺的是,尽管这些并不是事实,但韩乐还是觉得有些惭愧,沈全锋的话中有些内容还是没错的,那就是他和乔艺雨的差距。 沈全锋说完这一堆,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等着一脸木然的韩乐有所行动,不管是什么,气的破空大骂也好,直接出门也好——或者最好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如沈全锋所受,出去跟乔艺雨这么说也好,他都无所谓,上午劝乔艺雨失败之后,他就已经决定豁出去了。 看到韩乐呆坐在位子上半天没动,沈全锋又从办公桌里掏出一份文件扔在韩乐面前,韩乐大概瞥了几眼,是银行开具的房产抵押证明,日期就在前几天,这时候沈全锋的音量也恢复了正常,甚至有些软了下来,似乎和刚才说话的完全是另一个人:“老实说,为了这笔单子,我什么准备都做好了,房子抵押,找人借钱……我就是没想到会来你这么一出。你知道我看到乔艺雨辞职信的时候什么感觉吗?轰的一下雷都打下来了,所以你也别怪我说话直。年轻的时候谁都会犯错,特别是在感情问题上,有了问题说开就行,逃避终究不是办法,你以为乔艺雨不在公司工作,周海就不会找她了?在公司好在也有这么多人看着,可他们要是私下见面,那你是想管都没处管了。” 韩乐以前看小说电视知道谈话有时候需要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可今天才见识到原来两张脸可以由一个人扮的……也幸亏沈全锋的判断出了差错,要真是像他说的那样,韩乐说不定现在就真的去和乔艺雨谈了——前面的一通痛骂让他颜面尽失,丧失正常思维的理智,而后面那变相的服软以及谆谆劝告则引导对方顺着他的思路去思维。 但现在的韩乐毕竟问心无愧,所以他还是坚持原来的意见:“随你说吧,那是乔艺雨的意思,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之后他站起来,又问:“我可以走了吗?哦,还有,我的工资。”按照正常人的想法,遭遇到这种无妄之灾,别说把沈全锋骂过来的全都骂回去,就算是变成拳头全打回去也不过分,但韩乐却不这么觉得,冷静下来之后,他发觉其实自己关心的是刚才沈全锋提到的工资问题——相比起这一时的委屈,韩乐觉得这么多天在公司的无聊显然更重要,之前他还觉得不这么突然辞职再要工资有些不地道,现在沈全锋的表现显然推翻了他的想法。 韩乐的表现让沈全锋感觉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说了这么多,韩乐只这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说到底,沈全锋还是希望通过韩乐来说动乔艺雨,但现在看来,他的这个馊主意距离成功还有不小的距离。 “真的是乔艺雨自己的主意?”如果说在这之前沈全锋还认定这个念头的话,现在看到韩乐反应的他已经产生了一丝怀疑。 韩乐没回到,起身就往门边走,只在拧开门锁的时候说:“我去财务领工资。” “你给我站住!”沈全锋喝声道,“把话都说清楚!” 如果一开始沈全锋就来这么一下,韩乐没准还真被吓住,但经过刚才那会,他已经攒出了不少的勇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满脸不甘的沈全锋,只打算留个他一个轻蔑的微笑,然后大打开门就准备出去。 没想到就这最后这个态度点燃了火药桶,沈全锋操起手边上的烟灰缸就砸了过去:“老子最TM恶心你这种*&*%……” 烟灰缸砸的不太准,沈全锋瞄准的是脑袋,到了韩乐这边却砸在了胸口,但仍然让韩乐倒吸了口凉气,这痛疼就像一把火,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直接拎起门边的一张方木凳,原样给砸了回去。 乔艺雨一直在门外等着韩乐出来的,因为上午的时候沈全锋一直坚持说等韩乐来了之后再说——尽管乔艺雨表示就算韩乐不辞职,她也打算不干的想法,但沈全锋一直不为所动。 刚才听到沈全锋的大声说话时候,乔艺雨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还是不太确定是这个时代老板说话就是这个模样,还是说真的发怒——即使是后者,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适不适合介入,如何介入的问题,所以她也只是和其他同事一样,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仔细留意事态的进展,看到韩乐开门的时候,她以为没事了,可接下来韩乐的行动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毫无疑问,他们的期望变成了现实,等他们冲进房间的时候,韩乐和沈全锋已经在那张老板椅上扭打成了一团。 “哥,你看都流血了,都还看什么,快打110,120!”在一片混乱中,沈燕的声音从办公室方向传过来。没过多久,韩乐就被众人拉了出来,脸上带着两团青紫,龇牙咧嘴的,看来挨的也不轻。 28 求助 这突然的变动把乔艺雨都惊讶的愣在了原地,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韩乐被众人按在凳子上的时候,她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但即使恢复过来,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解决。 沈全锋很快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手里还举着韩乐砸过去的板凳,嘴里还不停的骂:“%你*&,有种你别跑,在我面前装*,我*&你*&”但他的身体还是被几个员工死死的拖住,不能再往韩乐方向分毫,站在乔艺雨的立场来看,沈全锋就好像古罗马斗兽场上,一直被铁链锁住,出场前对对手咆哮的狮子。 相比起来韩乐算是冷静了很多,只是躺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全锋,以防止铁链崩断之后,对方任何可能的突然袭击,他手里还攥着混战中抓在手上的武器——一支圆珠笔,从沈全锋面上那几道黑色的笔迹以及出血点来看,这把武器在刚才的打斗中立功不小。 也就一两分钟,大厦的保安就先赶到了,众人也都得以喘了口气,大概三四分钟后,警察也到了,是一高一矮的两个,分别把韩乐和沈全锋带进了两间办公室——打算就地协商解决算了,两个人也都是一些皮肉伤,没什么大问题。 负责问韩乐的是那个高个子,坐下来之后就问:“为什么打架啊?” 韩乐这时候还没冷静下来,直接就回答:“是他先打的我。” “那他为什么打你?” “这你得去问他。” “伤的重不重?” 韩乐摸了摸脸,倒吸了口凉气,但还是说:“还行。” 但在另外一间屋子沈全锋却突然爆发出怒吼:“我要做鉴定,我告他故意伤害!” 过了一会那个矮个子过来了,对高个子摇头:“对方坚持走程序。” 这就麻烦了,来的时候只说是打架,所以也就没准备,本来现场做个笔录就行,现在得先回派出所了,除了打架双方,还得带几个证人,这时候矮个子又问:“谁是乔艺雨?” 刚才看到警察的时候,乔艺雨还完全没意识到这场风波可能波及自己,但现在警察叫到自己,她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但显然已经晚了。 乔艺雨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我是。” 两个警察都眼睛一亮,不过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那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吧。” 乔艺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那可不行,”高个子笑着说,“配合人民警察调查取证是每个中国公民的义务。” 我又不是中国公民……乔艺雨在心里嘀咕,但嘴上还是说:“哦。”只能期望警察不会对她过分注意了。 两个警察,一辆车,四五个人,似乎有些坐不下,沈全锋企图给警察留个好印象,说再打辆车跟着,钱算他的——对方没理他茬,反正派出所也不远,也就几百米的路,就让高个子带着剩下的几个证人走过去就行。 一路上高个子警察就顺便问了问她们大概案情,沈燕一口咬定说肯定是韩乐先打的他哥,说她进去的时候沈全锋脸上全是伤,乔艺雨和白明宇则实话实说,说他们先是听到里面沈全锋的声音,然后韩乐开门,突然就打起来了——韩乐拿板凳砸他们是看见了,但也不确定之前沈全锋是不是打了韩乐。 “对了,沈全锋说韩乐是你男朋友?”警察问乔艺雨。 乔艺雨摇头:“不是,只是朋友。” 除了这些也没其他好问的了,到了派出所,高个子按照他们一路上说的,很快把内容在电脑上打好,等他们确认之后再打印出来,让他们一个个签字,乔艺雨以为这样就完了,结果警察又说:“对了,把你们的身份证都拿来复印一下。” 张策划和沈燕都没说什么,乔艺雨却有些不情愿了,她只能企图先撒个小谎蒙混过关:“这还要身份证啊……我没带怎么办?” “那也没事,只要记得号码就行。”高个子警察一本正经的解释,其实这本来也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但谁让乔艺雨漂亮呢。都是这张脸搞出来的麻烦! “号码我也忘了……”乔艺雨只能硬着头皮说,“谁没事记那个干什么。” “那也没关系,”高个子警察还是笑眯眯的,“跟我说你是哪的人就行。” …… 录完口供之后,矮个子警察就告诉韩乐他可以先回家了,之后有什么事告诉会打他电话。不过韩乐记得乔艺雨是跟在他后面来的,于是就问:“那跟着过来的那个女的呢?就是乔艺雨。” “应该走了吧,”矮个子不是很确定,“你打她电话看看。” 韩乐就打电话,乔艺雨很快就接了,韩乐问她现在在哪,乔艺雨说她在办公室——就在楼上几步路。 “这个活雷锋!”矮个子听完,嘴里笑骂道,“你等着,我上去催催。”难怪全让自己干,感情他在抓紧时间和美女谈心呢! “尚杰,你小子有完没完,人家男朋友还等着呢!”推门进办公室的时候,矮个子就嚷嚷。 被称作尚杰的高个子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的电脑,没有出现矮个子想象的谈笑风生场景,而乔艺雨则冷着一张脸坐在他对面,如果再在她手上多副手铐,这倒像是盘问嫌疑犯的模样。 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之后,矮个子走到高个子那边,看他电脑上的内容,高个子正在内网上查姓名为乔艺雨的身份资料。 “怎么了?”矮个子轻声问。 “核查身份,”高个子的声音则大了些,还看了乔艺雨一眼,“但她什么都不肯说。”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矮个子企图把气氛调和一些,他猜测是因为高个子表现的有些过分,于是又对乔艺雨说,“你也不要赌气,这只是我们工作例行的程序,可能我们的同志态度有些问题,要不你跟我说,我以警察的身份向你保证不透露给他一个字。” 乔艺雨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没说话——来之前在培训中她已经无数种模拟过类似的、几乎是必然遇到的情景,她知道沉默是最好的应对办法,当他们始终无法从自己这里得到身份信息之后,他们就会以他们的认知,为自己想象出来一个——但如果是自己编谎话,那谎言被戳穿之后,只会引起对方的兴趣,对于疏散者来说,没有什么情况能比得上被一群古人感兴趣更糟糕的了。 见乔艺雨没有反应,矮个子又继续说:“如果你不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根据相关法规,那我们有权扣留你24小时。” “那24小时以后呢?”乔艺雨这次说话了。 “那得看情况,”高个子插话了,语气有些低沉,听起来比刚才更像警察,“像你现在这种,属于拒不履行义务,我们有权关你最多15天,如果再这期间我们发现你存在犯罪嫌疑,经司法部门批准,可以延长至30天。” 15天,乔艺雨在心里嘀咕,似乎不算太长,然后就又问:“那在这之后呢?”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挺好玩的啊,”尚杰觉得对方根本没把警察的威严放在眼里,沉下脸来用里拍了下桌子,“我可没跟你在这儿戏,15天的时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们都能把你查个底朝天!” “对了,”尚杰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韩乐是和她住一起的?” “那个沈全锋说是,”矮个子翻了翻口供,然后回答,“人就在楼下,要不我把他带上来?” 高个子的尚杰想了想:“不,分开问。” “至于吗?”矮个子下去的时候还有些抱怨,不过还是执行了。 “乔艺雨的情况?”对警察的问题韩乐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别管有什么关系,总之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行。” 于是韩乐就老老实实的说了,其实重点也就是乔艺雨半个多月前来租房子的事,在听到韩乐说乔艺雨有身份证的之后,矮个子警察还是松了口气,他觉得乔艺雨就是在和他们赌气,就终止了盘问:“行了,你回去把她身份证带来就行。” “可我哪知道她身份证在哪?”回去拿身份证再过来,他现在可是伤员,早饭午饭都没吃,身上又疼,肚子又饿……“你们直接让她回去拿不行,难道还会跑了不成。” 其实矮个子觉得尚杰有些小题大做,这种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有些人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但就是不爽警察,觉得自己受委屈了——结果没委屈也得了委屈回家,他决定上去再劝劝两人,各退一步算了,就为了打个架的事闹到现在,说起来他们午饭也都还没吃呢。 把韩乐的口供给尚杰看了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不过被憋出来的这口气还是有些咽不下去:“那就叫他上来,让她告诉他然后回去拿,也不用送过来,就给我打电话报个身份证号就行。”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本来以为乔艺雨这种不常见的不会有几个人,可一查下来这数量还真不小,真要一个一个对着照片核对下来,这工作量还真不小——再说谁知道这么漂亮是不是整容过的。 “不过你还不能走!”尚杰一指乔艺雨,“要不想留下来吃饭的话,你就老老实实交代,跟警察赌气没什么好结果。” 乔艺雨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说话了:“那行,但我要单独和韩乐说。”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但还是同意了——不管怎么看,乔艺雨都像是大小姐脾气发作,不知道轻重的女孩,这么说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 乔艺雨被带去和韩乐安排在询问室聊,尚杰就在门外等,乔艺雨进去的时候他还说:“快点啊,我可是还没吃饭呢。”其实就算现在把乔艺雨放了也行,但他就是觉得乔艺雨这脾气是病,得治! 韩乐见到乔艺雨之后第一句就问:“怎么和你扯上关系了?不会是那个沈全锋不肯放你走诬陷吧?”他刚才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老半天,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这个。 乔艺雨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坐下来看着桌面,她现在还在犹豫一个决定,从一开始选择沉默的时候,她就开始考虑这个决定,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出结果,也许还能再拖上几个小时,但几个小时以后呢? “韩乐,”乔艺雨说,语气平静,“在我床底下有个箱子,身份证就在箱子里。” “什么身份证?”韩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艺雨不确定他们之间说话警察是不是能听见,不过许多电视剧上都有类似的内容,所以她没有选择冒险,只把刚才两个警察对她的判断重复了一遍。 “就为这事啊……你跟警察过不去干什么。”韩乐不明白,还想劝乔艺雨,但这个念头刚出来,却被乔艺雨的说话打住了。 “你只要回家给警察打个电话就行,告诉他们身份证号码就行。”乔艺雨说,然后又看了看韩乐这张满带伤痕的脸,“我的事先不急,你先去吃饭,还有去医院看看好了。” 韩乐笑:“没事,其实一点都不疼。”话是这么说,但他说话间脸上肌肉的动静还是刻意小了些。 出来之后,韩乐跟在门口等着的警察要了联系方式,就从派出所出去了——他打算就在路上买个汉堡在地铁上吃,自行车在公司那边先不管了,就算去拿回来自己也没这个力气骑,至于脸上的伤,韩乐记得谢永清放感冒药的塑料袋里有碘酒之类的外伤药,拿来摸摸就行。话说话来,沈全锋的力气还真不小,要不是摸了一只圆珠笔,自己恐怕还真不是他对手。 回去的地铁上,韩乐就一边吃着汉堡,一边在心里咒骂、鄙视沈全锋,不过等这股气愤逐渐消下去之后,他又下意识想到乔艺雨的事情——依照他对乔艺雨的了解来看,她不像是那种无聊的人啊?难道是那两个警察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联想到网络上一些社会的黑暗面,韩乐觉得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就这么心神不宁的一路胡思乱想到了家,谢永清正躲在自己房间捣鼓资料,韩乐无意打扰他——同样也不想被他打扰,所以急匆匆的进了乔艺雨房间,并在床底下找到了乔艺雨说的那个箱子,可见到箱子之后他又傻了眼,这分明就是个密码箱,乔艺雨忘记告诉他密码了,韩乐抱着一丝希望试了试直接按开关试图打开——显然他的运气不咋地,箱子纹丝不动,用力的时候韩乐甚至觉得这个箱子就是焊死的一整块。 就在他瞪着眼前这个箱子,犹豫着是不是打个电话过去问密码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箱子表面的花纹突然出现了变化,原来的金属平行线条纹正逐渐消失,整个箱子表面就像一块布料,被一直无形的手铺平一般,当它变得足够平滑之后,颜色也开始出现了变化,原先的银白色逐渐变的黯淡,就好像是电脑显示器的屏幕被一点一点调暗,最终它变成一团漆黑,在这漆黑界面的左上角,逐渐出现了三个越来越清晰的一排汉字——乔艺雨:是韩乐吗? 韩乐盯着这排汉字愣了半天神,然后又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把箱子抬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如果这里面装了台电脑,总是能看出点线索的。 但他最终还是失望了,这个箱子的其他五个面还是跟他刚拿到箱子时一模一样,都是银白色,平行花纹的金属外表,不,不仅仅是金属外表,他把手凑上去摸,甚至还能感觉到金属特有的质感,但是箱子朝上的这一面却仍然一片漆黑,整个盒子就像少了一面似得,而那几个字仿佛就漂浮在这个没有盖子的金属盒子上空,让人感觉到一种近乎诡异的不真实。 很快这种不真实的成分又增加了——乔艺雨:如果你看到了,就摸一下表面。 韩乐伸出手去摸了一下,漆黑的界面下面弹出一个键盘状格子间,简直跟他在苹果手机里见到的输入框差不多,他双手颤抖着,在这个键盘上找到字母,并给出回话:“我是韩乐。”他本来想说更多,但除了这四个字,却完全不清楚还应该说些什么。 “谢永青在家吗?”乔艺雨问。 “在,”韩乐已经意识到乔艺雨想问什么,“不过他没看见我。” 远在十几公里之外,正在派出所办公室里闭目养神的乔艺雨露出一丝浅笑:“你现在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的确,”韩乐开始恢复了打字速度,“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29 烧钱 韩乐提着箱子,有些心虚而又鬼鬼祟祟的走出乔艺雨房间,并小心关上门,努力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时,正在门口冲咖啡提神的谢永清一脸惊讶的看着他:“韩乐,你进她房间干什么?” 所谓捉贼捉赃,韩乐这下子真算的上是人赃并获——不过韩乐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转过头和谢永清打了个招呼,还尝试着露出微笑:“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没想到这一笑把脸上的伤口给扯痛了,这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丰富异常。 谢永清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显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你脸上这是怎么了?强奸未遂?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这箱子不是你的吧!” 如果换在以前,韩乐很愿意和谢永清就刚才自己的所见所闻进行交流,甚至讨论——因为值得讨论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但是现在他显然不能这么做,他认真看了一眼谢永清,只说:“你就当你什么都没看到……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和你解释。”说完人就径直朝门外走。 乔艺雨的意思是最好把这个箱子扔在没有人会注意的地方——放在家里肯定不行,就算箱子能够解释,里面的200万“假钞”也是解释不了的,万一发现了,(不管是被发现箱子还是假钞,虽然这种可能性都很小,但不意味着不存在),那乔艺雨之后的日子绝对舒服不了。 一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韩乐脑子里闪过很多主意,什么楼梯间的消防栓,垃圾桶,一楼正在装修的那家刚堆积起来的建筑垃圾,甚至是小区公园里苗圃,如果只是藏个手机之类的,这些地方绝对算得上安全,再不济随便挖个坑踩两脚就没人知道,但是一想到自己要处理的是整整200万(韩乐还不知道这些都是假币),他脑子里总会闪过那些动作电影中经常出现的桥段——不管电影中的正派反派把东西藏的再好,总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也许是个捡垃圾的,也许只是路过行人,都会在无意巧合之间,理所当然的把这些当做意外收获收入囊中,当然在那些电影中,这些关键物品总会机缘巧合的回到情节中来,因为那些捡到钱的无名小卒总会像个傻瓜一样去被别人发现,但在现实中,韩乐知道这种傻瓜并不多见——就拿谢永清看电影时说过的话,要是哪天让他捡到个装了几百万的箱子袋子什么的,第一时间就是打车去飞机场,再随便找个时间最近的国内航班遁走! 当然,乔艺雨也说过,如果实在没办法,也可以找个地方把这些钱都销毁了——最关键的是不能让警察找到或者注意到这笔钱还有箱子,乔艺雨担心的是警察无法核实她的身份之后,很快就会来她的住处尝试着找找,虽然乔艺雨也有些舍不得,但想想一旦被发现自己可能面临的处境,她觉得销毁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两百万在申海市区连买半套房子都够呛! 韩乐现在想的也是这个主意,因为之情一旦败露,那自己肯定就是个帮凶的下场,两百万!从乔艺雨让自己处理这笔钱的做法来看,韩乐用屁股也想得到这两百万绝对有问题!不管是什么问题,自己一个包庇罪是跑不了的。韩乐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完全没有进监狱尝试一下更宅生活方式的打算!理智告诉他其实根本不应该管这事,但刚才箱子出现的变化,以及和乔艺雨这段时间的相处,又让他神使鬼差的答应了——但他能够做到的,敢于做到的也仅仅是这个地步,就是找个地方把钱烧了! 一边下楼的时候,他还不断尝试捋清自己的思路——首先就是去小区门口那条街的杂货店买上一箱子冥币,买那种最像真币的冥币,之前几次清明节去祭奠父母的时候他都去那家买过,然后直接打辆车去公墓! 不,还是去公墓买,那样比较自然一点——不,还是杂货店买,领个密码箱去公墓比较引人注目…… 出门这一路上,韩乐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打摆子,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多的还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严格算起来,是恐怕是他整个人生遇到的最刺激的一件事。还不仅仅是以为这件事本身,与之相关联的一大串内容,比如乔艺雨究竟是干什么呢?这个箱子刚才的那种功能是什么?这些疑团和他之前对乔艺雨的好奇结合在一起,完全占据了他的思维。 “老板,老板!”在来之前韩乐还想着找最逼真的冥币,但是近来之后只是靠着本能,把眼里看到的冥币全部拢在一个大塑料袋里,甚至还有美元那种的,然后叫老板出来结账。付了钱之后,直接站在路边拦车,他运气也不错,刚站了十几秒就拦了辆出租车。 看到韩乐拿着一个箱子一个大塑料袋,去的又是公墓,出租车司机下意识回忆了一下日子,没到过年也不是清明,再看韩乐一脸绷着的脸色,心里明白了——也就没多废话。 公墓距离这里不算近,在车上坐了一段时间后,韩乐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下来,正准备仔细想想如果出现最坏情况,警察找到自己那该怎么说,为什么突然去公墓什么的……手机突然在这个时间响了,韩乐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心怀鬼胎的韩乐第一时间想到打电话的就是那个警察——他要是问自己怎么办?就说自己去医院,不,刚从医院出来,现在正在回家!而且还没吃饭!医院,回家,没吃饭!对。要是他再打过来,就说……就说没找着!对,这个理由刚才和乔艺雨对过了……在脑子里快速验证了一番,确定没什么破绽之后,韩乐这才壮着胆子接电话。 “喂,是韩乐吗?” FU……CK!经常看美剧的韩乐听到声音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这个,不是警察,是周海。 “你打我电话干什么?”现在的韩乐哪还有之前的好脾气。 电话那边的周海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韩乐刚和沈全锋干了一架:“乔艺雨现在在哪?还在派出所?” “干你屁事!”韩乐现在最想说的这句话,但他还是把这几个字咽下了肚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韩乐,你认真听着,”周海也是刚得到消息,有些语言还来不及组织,他能够做的就是先稳住局面,他觉得韩乐现在未必知道事情的轻重,“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要是警察找到你,你就说乔艺雨和你没关系,我会直接和他们所长见个面,问清楚是什么问题……” 出租车这时候进了隧道,韩乐本来也没心情听他啰嗦,现在倒好——伟大的移动公司帮了他的忙,这个隧道里的信号分布显然做的不咋地,手机上信号格一会满格一会变空,这时候韩乐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直接关机,这样一来那个警察问自己也可以说手机没电了!自己真是个天才! 如果周海真能帮上忙怎么办?那也存在风险,没什么比直接毁掉证据更安全的了!韩乐觉得自己的思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清晰过! 在公墓下车的时候,韩乐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今天不是周末,公墓里的人比起以往他清明来的时候要少了很多,但也不是没有——只有到了这里,你才会觉得报纸杂志上那些死亡数字是那么的真实,韩乐在门口遇到了一支规模不算小的送葬队伍,走在最前面的那对夫妻正面无表情的捧着一张孩子的笑脸以及一个精致的盒子,在他们身后的几个老人更是显得满脸沧桑,这只队伍的前进方向和他的目的地是一致的,所以他也就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 这对夫妻让韩乐想起六年前的自己,当时他也是这么一路上捧着他们的骨灰盒过来的,脑子一片空白。其实当时自己对父母的死并不觉得多么悲伤,他只是感觉到一种陌生的难受——也许那就是悲伤,就好像生活这张拼图中少了一块东西似得。除了每年的清明,他几乎也不怎么来,他甚至到现在也不记得父母的生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孝子——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如果他也有一个儿子的话,他同样也不会要求儿子当孝子。今天应该是第二次他在不是清明的时候过来。 经过公墓里的商店时,他按以前的惯例买了束花,以及一支打火机,售货员看到他自带的冥币,提醒他烧纸之后要注意灭火,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坟前放下花,韩乐看着墓碑上父母的相片苦笑——今天自己算是真正来尽孝了,两百万人民币,如果真有地府或者天堂,这东西应该算是硬通货了吧!您二老可着劲花吧,趁着还值点钱。 公墓里有专门的焚烧处,韩乐先解开塑料袋里的几碟冥币先用打火机点着,然后一点一点的添加,等火势大了一点之后,开始一小叠一小叠的扔进去,周围没几个烧纸的人,只有边上一个老太婆在给老伴烧,烧的内容也不像他这么现代,都是用锡箔黄纸折的金银元宝一类,边烧还用申海本地话念叨着韩乐听不懂的词句。 确定周围没人注意自己之后,韩乐用手沿着箱子的两个对角画了个叉,然后故意把箱子放在自己脚跟前,确定没有人能够看到箱子的变化,等了漫长的几十秒钟,韩乐的手感觉到了变化——箱体上方金属的坚硬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软性材料,韩乐把手伸了进去,果然摸到一叠硬邦邦的纸张。 第一叠钱拿出来的时候,韩乐还心虚的先放进塑料袋,和其他的钱混合了再烧,一连烧了几叠之后,觉得这么烧实在是太慢,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就拿在手上扔进去,边上那个老太太很奇怪的瞥了一眼盆里正在化作灰烬的纸张——现在的冥币质量做的越来越好了。 韩乐一边烧,一边把人民币往冥币堆里转移,基本上维持1比1到一比2之间的比例,每烧一叠真的,就再混一堆假的,等到他在箱子里再也摸不到纸张时,手伸到箱子侧面画了一个圆圈——等他再低下头用手去摸箱子上表面时,箱子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韩乐大概数了数塑料袋里等待火焰的真钱数量,差不多还有六七十万,刚才那一百多万他差不多足足烧了大半个小时,因为靠的太近,大冬天的脸上都热出汗了,赚钱不容易,花钱也难啊,我这也算是为遏制通货膨胀尽了些绵薄之力吧,韩乐在心里开自己的玩笑。 …… 乔艺雨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韩乐拿着箱子来公安局自首,如果真是那样,乔艺雨打算就说箱子是自己在路边垃圾桶捡到的,但有一点她一直在提醒自己,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无论如何也不松口,就算最后自己要为这两百万“假币”坐上几十年牢她也认了。 不过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乔艺雨在担心之余也在宽慰自己,听说这个时代还是很文明的,法律体系采用无罪推定,也就是说他们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是无法给自己定罪的——这一点乔艺雨倒是比较放心,制造假币的证据他们肯定找不着,不过她又担心自己的非法身份是不是会受法律保护,她觉得如果有必要,应该请一个律师来咨询一下相关问题。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两个警察的对话声音,乔艺雨先听到的是那个比较熟悉的尚杰:“我让你别多嘴……多大点事啊……我就是看不过去……” 中间间或还有那个矮个子警察的声音:“一个小姑娘,你至于跟人家治气吗……你要留下来看着她我也不反对,反正晚上要是让所长知道她还在这你自己去交代。” “我给那个叫韩乐的打个电话……见鬼了,回去找个身份证这么久还不回来。” “他脸上还挂着彩呢,不要去医院了,你以为都像你似得这么闲?” “谁闲着了,她那不是有疑点么?” “什么疑点,就没带身份证?地铁桥洞里不带身份证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去管?” 两个警察的对话声到了办公室门口就停下了,最后那个高个子的赌气道:“要说你进去说,我在门口等你。” “行了,”矮个子推开门,“你以为人家会缠着你不放似得,以为自己是金城武呢。” “乔艺雨吧,”矮个子进来之后笑着说,“没事了,那个尚杰被我们所长说了一通,我们所长还让他给你道歉来着……不过刚才正好有个电话,他出警处理去了,我来代表他给你道个歉,对不起啊,其实也没多大事,他那个人就是认死理,你别和他计较。” 乔艺雨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比她刚才能够想到的最好消息都好——她还想着那个高个子警察说的,起码要被拘留在这里十几天呢!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乔艺雨又问了一遍。 矮个子以为乔艺雨这肯定是生气了,故意说反话:“这就是个误会吗,你也要体谅,当警察也有难处,很多时候……等他回来我肯定好好说说他。”所长今年还想捞个先进呢,要是乔艺雨真动了火,找个媒体在网上发个帖子什么的,那可就全泡汤了,就光她那张脸就有很大的新闻价值。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乔艺雨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没事了?如果早知道……乔艺雨突然想起了她和韩乐商量的事情,立刻拿起手机,打韩乐的电话——当然打不通。 这个时候的韩乐还不知道乔艺雨正在联系自己,他座位下面那个箱子的表面已经再次成为黑色,并出现了文字——但韩乐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箱子里的钱既然已经拿光,在韩乐看来就没多大事了,他机械的把一堆堆的钱塞入火焰,看着它们化成灰烬,脑子里想的都是乔艺雨身份的问题——基于合理的思考,这个装钱的箱子应该是某种新型高科技产品,韩乐见过一些材料学科普片,说有一些材料在特定条件下可以改变性质,有些金属还有记忆功能,自己之前见到的应该就是那种情况,那么用这种箱子装这么多钱也就不奇怪了,但韩乐无法想象的是箱子表面怎么还会有触摸屏功能——难道说现代技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许这两年就能看到像纸张一样的电脑了? 塑料袋里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大部分都是真钱——他买的冥币数量显然还不够多,韩乐看面前火也很大了,就想着一把扔进去算了,就在低头提溜塑料袋的时候,他瞥到脚跟前已经变色的屏幕,上面还有乔艺雨发过来的一段信息:“我已经没事了,警察说是误会,如果看到请回复。” “误会?”韩乐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那正在火焰中舒展的红色纸张,以及下面厚厚的一堆灰烬,又瞄了几眼手里的塑料袋,数了数里面的数量,木然的开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误会值170多万。” 30 问答 “就剩下这些了。”在韩乐的房间里,韩乐把塑料袋里剩下的钱都平摊在床上,二十几刀真的还夹杂着几刀冥币,虽然觉得自己没做错,但韩乐还是小心的看了一眼乔艺雨的脸色——那绝对不是突然间没了一百七十万的人该有的表情。 乔艺雨似乎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还好,我还以为连自己饭都吃不上了……你脸上怎么了?还没去医院?” 来回这一路上心情的大起大落,加上在公墓差不多一个小时的烟熏火烤,韩乐连口水都没喝,嘴唇干的有些脱皮,脸上除了几个青紫色的伤口,还有烧钱时不小心染上的黑色痕迹——如果衣服再穿破一点,说他是个流浪汉绝对有人信。 “没事,”韩乐不以为意,把箱子交还给乔艺雨之后,就去客厅敲谢永清的门,“谢永清,红药水!” 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把自己从灰头土脸抹成大花脸,回到客厅的时候,乔艺雨正和往常一样在客厅上网,他在对面坐下然后开玩笑:“你倒还是有心情……” 乔艺雨停下了动作没说话,忽然间一拍脑袋:“我们的工资还没拿呢!” 韩乐被这句话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一百七十万没了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千多块的工资却总是念念不忘…… “工资的事不急,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韩乐喝了口水,装作很不经意的提起,“这些钱是怎么回事?” 在之前的交流中,乔艺雨只是让韩乐帮忙“处理”这个箱子,韩乐根本就没时间提出问题,而在公墓回来的一路上,知道已经没事的韩乐一直都在考虑如何尽量自然的和乔艺雨说起这事——钱的问题还是其次,就算乔艺雨说这些钱是她抢银行抢来的韩乐也不会觉得奇怪,这种事情电影电视中见的多了,相比起这箱子里的钱,韩乐更好奇这个箱子和乔艺雨本身,老实说,从第一天认识乔艺雨到现在,她在韩乐眼里的形象就一直模糊不清,他觉得今天自己应该能够得到一个解释。 乔艺雨这时候朝他看了一眼,韩乐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犹豫,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等着乔艺雨说话,但乔艺雨只是将视线微微下移。 短暂的一段沉默之后,乔艺雨站起身来,对他说:“韩乐,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韩乐的眼睛下意识注意了一下谢永青的房间,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乔艺雨关上电脑走出门,韩乐把刚倒的水一口喝完,跟在乔艺雨身后走了出去。 现在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多钟,再加上又是晴天,就冬天来说,现在应该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间段,阳光斜的还不是那么厉害,韩乐在乔艺雨身后保持差不多一个影子的距离,小心翼翼的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尽量靠近乔艺雨的影子但又不去踩到——韩乐将这个在无意识间进行的游戏持续了好几分钟,终于在出小区的门口停了下来,乔艺雨的影子不再往前移动,而是看着眼前的车流等韩乐跟上。 “韩乐,”乔艺雨打破了沉默,“不管怎么样,今天我得谢谢你的帮助。” 韩乐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你不怪我帮了倒忙就行。” “那怎么会,”乔艺雨说,“是我让你帮的忙,而你也的确这么做了,不管结果是什么,你始终都是帮了我。” 韩乐没再说什么,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乔艺雨又开始向前走,不过速度比刚才要慢了很多,等韩乐跟上来之后,她缓缓开口:“我知道我应该对你有所解释,但同时我也必须有所隐瞒……你能够理解吗?” 韩乐低着头没有说话,但还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看到过的事实要解释起来,恐怕还真的不容易。 “很抱歉,”乔艺雨为自己不能完全满足韩乐的好奇心道歉道,“刚才从派出所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改如何对你说……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好,如果你不介意的,我想可以换一种方式。” 韩乐抬起了头。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不管是什么都可以问我,不必觉得冒昧,”乔艺雨说,“我会诚实回答我觉得可以回答的部分,你觉得怎么样?” 韩乐出门的时候只打算带着耳朵来的,乔艺雨的这个建议让他有些意外,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对于乔艺雨来说更容易起到“保密”的效果。 “那个箱子是什么?”韩乐没有客气,先问最让他想不通的。 “可以问的更具体一点吗?”乔艺雨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有些我能说,有些我不能。” 韩乐想了想:“它是什么材料做的,” 乔艺雨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但这摇头却包含两种意思:“我不是很了解,即使是我了解的部分也不能说。” “那这个箱子是你的吗?” 这个问题让乔艺雨犹豫了更长的时间:“是的。”按古人的所有权概念来说,的确是的,但严格来说其实不是,乔艺雨所在的时代不承认个人所有权,但是显然,这一点不能说。 “里面的钱是哪来的?”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韩乐觉得乔艺雨应该会拒绝回答。 但乔艺雨回答的很干脆,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这些钱都是我的,但它们都是假币。” “假币?”韩乐吃了一惊,“全都是?” “全都是,”乔艺雨又说,“包括之前我给你的那6000房租。” 韩乐只觉得脑袋懵了一下,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在刑法里有这么一条出售、购买、运输罪,假币数目超过20万的,属于“数额特别巨大”,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至无期徒刑……不过他还是最快时间内恢复了理智:“不可能,我六千块都存银行,银行怎么没认出来?” 乔艺雨看到韩乐脸色都变了,连忙安慰他:“你放心,这种假币和真币没有任何差别,银行是查不出来的。”伪造货币在所有细节上的精度差异甚至小于古人制造的“真正”货币,可以说这些钱比真的还真。 韩乐却错误的理解了这句话,他将这个信息下意识联系到乔艺雨的美术功底,以及画的那张人民币上去了:“该不会这都些都是你造的吧!” 乔艺雨笑了:“你想到哪去了……我要保守的秘密和这些钱没有太大关系。” 韩乐被刚才的话题弄的有些激动了:“那和什么有关?” 乔艺雨轻轻摇了摇头。 韩乐始终还是耿耿于怀:“不管多像真的,始终都是假币……万一被发现麻烦就大了。” 对于韩乐的担心和劝告乔艺雨无法说什么,会不会被发现还在其次,也许对古人来说这么做不道德是更重要的原因,乔艺雨无法就这一点位自己辩白什么,所以她只是保持沉默,正如同教官对自己说过的,如果带些黄金过来也许这种道德上的亏欠感会少一点,但本质其实还是一样的——无论是黄金还是纸币,它们本质上都是货币,能够履行货币的职能只是因为古人认同它们的价值,在这个意义层面,乔艺雨做什么都是不道德的,区别只是在于可能古人觉得黄金在感情上更容易接受一些罢了,起码黄金本身看起来是值钱的。 这个小小的不愉快让气氛尴尬了几分钟,不过韩乐的好奇心并没有因此而打断,也许在乔艺雨喊停之前,他都不会停止继续提问:“你是怎么通过箱子和我联系的?上网吗?” 乔艺雨摇头:“这个我不能回答。” 韩乐并没有放弃,而是换了个提问角度:“箱子里装的应该不是电脑吧,我没听到风扇声音。” “我可以告诉你不是电脑,”乔艺雨说,“但我不能说它是什么。”乔艺雨始终明确着这条底线,她知道在这方面只要露出一丁点缝隙,韩乐的好奇心就永远也满足不了了。其实她不说也一样,从她决定求助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种情况的发生。 “那这个箱子是中国制造的吗?” 乔艺雨还是摇头,但却不是否认:“我不能说。” “是机密吗?”韩乐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乔艺雨不再摇头了,老是这样太累,而是直接看了一眼韩乐——韩乐明白的很快。 韩乐没再纠缠着这个箱子不放,而是回到很久之前自己就怀疑的一点:“你之前是不是没用过中文?” “之前?” “就是我们遇到前。” 乔艺雨稍稍的惊讶了一下,她不知道韩乐是怎么发现的,但这的确是个事实:“是的。” “那你应该不是中国人咯?” 乔艺雨稍稍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带有排除法的嫌疑,不过想了想还是承认了,毕竟地球上还有其他很多国家:“是的。” “那能告诉我是哪国人吗?”韩乐觉得可能会被拒绝,但还是问了。 出乎他意料乔艺雨回答了:“我没有国籍……打算申请中国国籍。” “没有国籍?”韩乐有些不确定,“每个人默认都有……” “我在网上看了,的确存在这种情况,”乔艺雨说,“我觉得我就是。” “那你是怎么……”韩乐这个问题才问到一半,就被乔艺雨看了一眼,他知道不用问下去了。 虽然没有从乔艺雨嘴里得到答案,但韩乐脑袋里却已经展开了丰富的联想,看乔艺雨的面孔,朝鲜、韩国、日本、台湾……?在原来国家犯了事来中国?再加上那个箱子,韩乐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谁知道这些国家是不是私自藏了点黑科技呢?也许只是个实验室产品…… 再顺着这个思路仔细想想,其实做一个箱子这么大的电脑依现在的技术根本不困难,关键在于硬质的金属材质怎么会突然变软,难道是自己之前看错了?也许仅仅是画面变黑导致的错觉,还是说那个开口本来就存在,只是自己之前没注意? 正如乔艺雨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如果她坚持保守秘密,那么本来无法解释的东西在人的想象力作用下,也会自然得到解释,虽然这种解释并不完美,但还是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一些麻烦。 当然,猜测归猜测,韩乐并没有因此就放弃自己提问的权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很多问题,但等这些问题结束,他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在那些凡是涉及自己身份、经历的问题上,乔艺雨总是拒绝配合,似乎那是一道不可跨越的红线。 “你该不会是外星人吧。”见正常的问题再也没办法套出更多信息,本来还满怀希望的韩乐有些沮丧道,现在的他感觉就像是看到一部只露着脸,其他部位都打了码的AV,只知道其中一部分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要看怎么定义了,乔艺雨在心里说,但还是保持着沉默,忽然间两个人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往回走了?”乔艺雨说。 韩乐名义上在申海住了几年,但绝对是个路盲,出门稍远一点不查地图肯定迷路的那种,看到周围陌生的高楼大厦,以及那西沉的太阳,韩乐这才意识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的那么快,再回头看,发现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乔艺雨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麦当劳说,韩乐没客气。 乔艺雨去点餐的时候,坐在位子上等的韩乐就开始仔细琢磨接下来怎么设计问题,在对方没有察觉中得到答案——韩乐显然对这种说话的艺术不是很精通,直到乔艺雨回来,他依然没有想出一个他自己觉得足够好的主意。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在没见到乔艺雨之前,韩乐三天都接不到一个电话,但是今天一天就接到三个,而且前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事,第一个让他脸上挨了两拳,第二个间接造成几十万、乃至数百万的损失,现在这是第三次,韩乐不认为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但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韩乐就觉得也许未必——这个号码似曾相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周海的,接到耳旁一听,果然是:“韩乐?你和小雨在一起吗?” “小雨?”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韩乐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啃汉堡的乔艺雨,指了指手机,嘴里发出周海的口型。 乔艺雨没什么表示,那韩乐也就老实交代:“对,我们正在外面吃饭。” “那能不能让小雨接电话?我有……” 韩乐不想听他解释,直接把电话塞给了乔艺雨,听电话的时候,她一边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边嗯着算是回答,只在最后说了一句:“不必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 “他没你电话号码吗?”韩乐诧异,“找你什么事?” 乔艺雨看了他一眼,韩乐今天已经被这眼神刺激的敏感了,赶紧解释:“我只是随便问问。” “是好事,”乔艺雨说,“他说沈全锋同意和解,工资也明天会打给我们。” 对这个结果韩乐倒没觉得奇怪,然后又问:“那两家公司的合作呢?”韩乐原本还没什么想法,但在沈全锋朝他砸过那个烟灰缸之后,真心希望这桩生意能黄了才好。 “应该还是会继续吧,”乔艺雨猜,“沈总经理……嗯,沈全锋也在电话那边,我听到他声音了。”这个答案不奇怪,只是稍稍让人有些失望罢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韩乐问,“再换一份工作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乔艺雨有些为难,不是之前那种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工作太……太无聊了,有些不能适应。” “如果工作是一种美妙的享受,那应该是我们给资本家钱而不是相反了。”看着乔艺雨的脸色,韩乐开玩笑道。 这对乔艺雨来说始终都是个问题,之前坐拥两百万的时候,乔艺雨觉得似乎还不必那么着急,但是今天一场意外然给自己的财产骤然缩水之后,她觉得必须得慎重考虑收入的事情了——按她现在这个花钱速度,二十多万估计一年都撑不住,在这之前她还在计划学习投资、买车、环球旅游、重点项目人物考察……等一连串各种各样丰富多彩的生活呢,但是现在肯定都泡汤了,现在保障自己的基本生活成了首要目的。 “也许吧,”乔艺雨说,想想五六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在想着坐牢,乔艺雨觉得工作也未必不能接受,“不过这次一定要找个靠谱点的。”乔艺雨说。 “你说的靠谱是什么意思?”韩乐有点好奇。 “嗯,起码不会有人打架吧,”乔艺雨看了一眼韩乐脸上的伤口说,“哦,工资最好也能高一点。”其实她心里还有更多的标准,比如不受骚扰之类。 “哦,那你找到符合这些条件的岗位了吗?” “嗯,”乔艺雨说,“下午我在网上看到一个酒吧缺一个弹吉他的,我准备去试试。”本来音乐纯粹只是爱好,但现在乔艺雨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用爱好为自己渡过难关。 韩乐一口可乐呛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酒吧?没人打架?你不觉得它们根本就是一对反义词么? 31 除夕 从早上到中午,连续不断的短信让熬夜游戏的韩乐根本没办法安睡,在睡和醒之间来回折腾了几遍之后,韩乐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索性就起床了。 打开电脑,刚换的屏幕背景中央显示着日期和时间,2013年2月9日,星期六,11点47分——龙年的最后一天,除夕。 意识到今天似乎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之后,韩乐发了会呆,这才突然意识到下午该去买点年货了,按照之前的惯例,每到春节期间,几个阿姨伯伯都会来这里串门,可能还会顺便让他们家那些个熊孩子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他们也很愿意这么做,因为韩乐每年都会把他们组织起来一起玩游戏。 但是今年,似乎,嗯,有些不太方便,也许自己应该提前打声招呼,但说什么好呢?就说租出去了,可自己住的房子为什么要租呢?是钱不够用?……一边拿着牙刷在嘴巴里捅来捅去的时候,韩乐一边在脑子里虚拟着还未进行的电话。 谢永清三天前就已经回去了,他本来想留在申海陪严甜过年的,但实在经不住家里的软磨硬泡——谢永清的父母每年就指着过年这几天,用儿子还没到手的博士身份来直起腰杆了,如果他再坚持,说不定老两口真坐火车来申海接他。 乔艺雨,哦,还有乔艺雨!一想到这个名字,韩乐下意识看了一眼挂在客厅墙上的那副乔艺雨自画像——画中乔艺雨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温和而又坚定,她现在会在哪呢?也许是在某家餐厅,和一个自己认识或者不认识的男人吃饭,乔艺雨的生活中似乎总也不缺少类似的邀请,尤其是她去了酒吧“工作”之后,很多时候她会拒绝,但也不乏有接受的时候;也许是在沙滩、大街或者公园散步写生,每隔几天,韩乐都能在客厅的茶几下面找到她的新作品,韩乐觉得如果这些作品给周海发现了,他肯定会想办法给乔艺雨办个画展的;又也许只是坐在哪里闭目养神,以前韩乐在公司的时候就经常看见她闭着眼睛,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在睡觉,但韩乐现在不这么认为——但他知道的也仅限于此,他只知道那不是什么,却不知道是什么,构思?想象?或者仅仅是发呆?韩乐不知道,只要乔艺雨不愿意说,那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冰箱里除了两罐啤酒还有一堆肯德基、麦当劳附赠的番茄酱,没剩下什么东西,昨天晚饭的火锅吃完之后还没洗,里面的油已经冻成了坨状物,和没倒掉的粉丝肉渣夹杂在一起,韩乐看到它们都觉得恶心……但还是忍着恶心把它给洗了,厨房间的垃圾又满了,去找新垃圾袋的时候韩乐发现垃圾袋也快用完,这提醒他今天最后一次的大采购已经是势在必行,再检查一下家里的角角落落,韩乐又发现更多需要处理的问题,阳台前的灯泡接触不良,水壶里也有明显的水垢…… 韩乐用笔把这些事情一件一件把它们全部记在便利贴上,然后又大概拟了一份年货单子,无非就是烟酒礼品盒,做完这些之后,韩乐去阳台看了看温度计,差不多零上一点点,于是又在脖子上裹了条围巾就出门了。 小区门口的那条街上,大部分的店面都关了门,韩乐本来还打算午饭凑合吃个盖浇饭的,但现在大概也只能去附近那家麦当劳了。 “一个巨无霸,中薯条,还有两杯热巧克力,对,两杯。”麦当劳的巧克力,肯德基的鸡米花都是韩乐稳定的爱好,但遗憾的是不能在一家店里买到,所以只能换着吃。 一楼没什么人,但韩乐还是本能的端着盘子往二楼跑——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像他这么想,结果发现二楼几乎都坐满了,韩乐看了几眼想下楼的时候,忽然听到乔艺雨的声音叫他:“韩乐。”顺着声音看过去,乔艺雨也在吃呢,不过有些煞风景的是她面前还坐着一个,韩乐记得他,是在“November”酒吧中唱过一两次的歌手,韩乐记得酒吧里人叫他小罗,韩乐当时就下意识嘀咕——索性叫小萝卜头算了,因为对方身高的确存在一点不足,也就一米六出点头,再加上人也瘦的厉害,韩乐的评价虽然恶毒了点,但也不是无的放矢。 当然韩乐记得对方对方却不记得他,酒吧里光线那么暗,韩乐每次去又都像个幽灵一样坐在角落,别人都在激动的时候韩乐吭都不吭一声,能有印象才见鬼了——所以对方自然问乔艺雨:“这是?” “韩乐,”乔艺雨再说了一遍,“是我朋友。” 韩乐原来想安安静静吃一顿的想法显然成了泡影,不得不端着盘子坐过来——小罗下意识把屁股往里面移,以免让韩乐有可乘之机去和乔艺雨坐一起。 这个萝卜头正在和乔艺雨谈音乐风格,韩乐听了两句之后就知道自己不适合掺和,低头开始吃饭——11月酒吧的风格和韩乐之前想象的那种酒吧不一样,这是一家偏向于小资情怀的酒吧,酒吧里随处可见似乎是随意摆放的类似《纯粹理性批判》以及《论电影艺术》之类的书,进来喝酒的人仿佛来自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他们口中谈论的电影和书籍很多都是韩乐听都没听说过,回去一看就能看睡着的那种。 “一个人最美的时候就是他全神贯注投入的时候,”小萝卜头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不管是谁都一样……”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撇一眼韩乐,似乎韩乐的存在影响了他的发挥。 “我觉得你身上天然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就是你的风格,是一种清冷孤傲的感觉……” “是吗?”乔艺雨笑道。 乔艺雨的这个笑容让萝卜头呆了下,然后继续:“许多人其实都不能真正认识自己,往往需要通过别人的眼睛……我绝不是奉承夸张……其实生活中能够找到一个懂得欣赏自己的人并不容易……” 以前看偶像剧的时候,见到里面特定场景的感人台词,韩乐总是会想那些编剧作者真夸张,生活中哪会有人这么说话,但是自从知道11月酒吧之后他才意识到以前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浅薄,说实话韩乐已经很后悔坐下来旁听了,因为破坏了他原本就不多的一些胃口,汉堡最后那几口他实在是不想吃,就扔在一边,只是一根一根往嘴里塞薯条,在他对面的乔艺雨一直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属于她的那份薯条都快给吃完了。 萝卜头的话匣子一打开似乎就关不上,声音显然也变得比刚才激动,到最后关键时候竟然像变戏法一样在手里变出一朵玫瑰花来横放在乔艺雨面前:“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让彼此能够更深入了解对方。” 乔艺雨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那只玫瑰——花瓣都靠到食物上了,可她还没吃完呢!然后她又看了一眼正在将第二杯巧克力大口消灭的韩乐,琢磨了一下言辞:“其实……” 两人一起出来的时候,那位小罗还愣在原地发呆,似乎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韩乐很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同病相怜吗,不过心里却没有丝毫为他悲哀的想法,反而有一种暗暗的窃喜——就好像大学时候挂了科,然后得知整个宿舍也都和自己一样挂科的那种感觉。 “这是第几个了?”韩乐问乔艺雨。 乔艺雨仔细算了算,如果是类似今天这种比较正式的,应该是第五个,如果仅仅是和韩乐谢永清这样,顺便说一句的,嗯,很多…… “下午你有事吗?” “没。” “那来帮我个忙吧,”韩乐说,“我要买点东西,一个人没法拿。” 难怪大街上没什么人呢,都来超市了!进超市的时候,韩乐看着付款通道后面那排起的长龙感慨道。 超市里装饰的很喜庆,许多蛇年新年形象都给挂起来了,入口处到处摆着包装喜庆的礼品——大部分都是类似脑白金之类的保健品,韩乐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他觉得会来买脑白金的人也许脑袋里真长了白金也说不定。乔艺雨的态度也和韩乐一致——刚开始在电视上接触这些保健品宣传广告的时候,乔艺雨还以为是冷笑话呢! 烟酒,麦片……选择礼品,韩乐尽量选择那些容易拿的,也比较被人认同的东西,烟酒在中国人眼中几乎就是硬通货了,到时候不管是转送还是自己用都可以——韩乐记得自己小时候过年还流行送蛋糕,结果过年那段时间家里天天吃都吃不完。 “你要送多少家啊!”乔艺雨看到韩乐不断把货架上的酒往购物车里搬,有些惊讶。不是说喝酒有害健康么?韩乐这是和亲戚家有仇是怎么着? “不多,也就四份。”除了一个叔叔,两个阿姨,还有外婆,再远的亲戚韩乐就管不着了,如果父母在还会去走动走动,父母不在是肯定拉不上什么交情了。 大人的东西好办,小孩的则有点难,现在不是韩乐小时候的时代里,那时候亲戚给他送个四驱车他都能开心的玩上几个月,韩乐记得那几个熊孩子就只关心压岁钱的数额——韩乐是不喜欢送压岁钱的,送了肯定就成了Q币或者网络游戏里的某种道具。 去年韩乐装B送了几本书,结果他们来的时候一问,压根就没翻过,韩乐觉得应该送一些更寓教于乐的——但是他在超市的玩具圈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有符合自己要求的存在,他所见到的玩具和他小时候见过的基本没什么差别,甚至可能还更差——除了把样子做的更鲜艳,声音做的更响亮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进步。 叔叔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堂弟今年刚上大学,韩乐估计是送不了什么了,两个阿姨家那两个小的多,一个刚上高中,一个还在念初二,其实韩乐心里很恶趣味的觉得可以给他们各送一个飞机杯……但最终还是决定回去拷点单机游戏,放进U盘再放在红包里送出去——虽然这个选项也许和飞机杯一样都不太受家长欢迎。 超市里不卖烟,所以还得推着车在一楼的烟酒专卖店买,最后差不多正好装了满满一购物车,然后推到广场门口拦出租车。 把所有东西搬进家门后,下午已经过了一大半,感觉已经变得有些空落落的肚子,韩乐下意识看了看厨房的方向,突然想起来——年夜饭还没着落呢! 按照传统一般年夜饭都是在家吃的,不过韩乐显然不在乎什么传统,打算索性出去奢侈一把,其实查了一下价格才发现一点也不奢侈——东方明珠旋转餐厅自助不过两三百元一位,比他想象中要低了很多,幸运的是还有位置,但并不靠窗。 不过乔艺雨觉得在高塔上吃饭似乎也没有太吸引人的地方:“要不我来做饭吧,现在去买菜还来得及。”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两个人连忙出发,骑车去超市买菜。 路上韩乐随口问:“你们酒吧晚上还营业吗?”昨天乔艺雨还去的。 乔艺雨摇头:“老板今天回家去了,要到初五才回来。” “你们老板好像是闽东人吧?”韩乐还记得老板那带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 “对,”乔艺雨说,“听说在闽东还开了公司。” 第一次陪乔艺雨去11月见识的时候,韩乐还记得酒吧里人不算多,当然是相比其他酒吧,风格问题吗,也不奇怪,不过最近这半个月来,也就是乔艺雨开始在里面弹琴以来,生面孔也变得多了起来,美女经济在这个行业还是很起作用的,老板虽说开酒吧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自娱自乐,但似乎也不反对能顺便有点经济效益。 两个人其实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乔艺雨目前掌握的菜也就那么几道,所以也没什么好挑的,一条鱼肯定要,年年有余图个吉利,然后弄点猪肉炒个回锅肉,韩乐觉得今天自己有些状态,主动挑了番茄表示自己要露一手——他也就会番茄炒蛋了,做的不好大不了改成番茄蛋汤吗!除了这些需要加工的,韩乐还直接在柜台买了些现成的凉拌菜,这样视觉上看起来也能丰盛些。 回去的路上韩乐接到了严甜的一个电话,是来问谢永清行踪的——自从他们两个好上之后,严甜就总是通过自己来掌握一些谢永清的信息,韩乐随口说谢永清回老家去之后,对方当时就急了:“他可是答应过我陪我过年的!” 挂掉电话之后韩乐给谢永清发个短信,不过对方没回——估计正在交代问题呢,想到这里韩乐不免有些同情谢永清了,上班被老头子虐,下班被女朋友虐,那日子得是多么水深火热啊! 韩乐这边刚挂了电话,乔艺雨那边又响了起来,乔艺雨一说话韩乐耳朵就竖了起来——是周海,几乎每天乔艺雨都会接到他的一个电话,不是问乔艺雨有没有兴趣光临一场音乐会,就是说要不要帮忙介绍工作,或者说他认识一个音乐家朋友之类的——当他得知乔艺雨目前的工作是弹琴之后,显然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合适的进攻路线。 周董有着滴水穿石的耐性,不过乔艺雨却没有日久生情的觉悟:“晚上我有事,谢谢。嗯,新年快乐,再见。”然后收起手机,想想时间似乎到了,又拿出来关机了。 真是欣慰啊!每当这个时候韩乐都会不由自主开心一下下,后续的失败者越多,败的越惨,韩乐就越觉得自己当初果断放弃的明智,如果谁现在让韩乐上前去追求乔艺雨,韩乐一定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得要多么强韧的神经才能接受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啊! 回到家,韩乐主动揽下洗菜的任务,乔艺雨则先去打开电脑——她还有些不放心自己的手艺,想去网上对程序做最后确定,等韩乐洗好之后,乔艺雨操起菜刀开始对鱼肉作初步加工,韩乐眼睛很尖的主意到一个细节,之前自己看到过两次的手镯已经不见了,不过知道这一点毫无意义。 等所有的菜都上桌之后,韩乐还去把买回来的红酒开了一瓶给倒上,两人一起举杯庆祝:“新年快乐!” 乔艺雨做的菜并不算特别好吃,只能说中规中矩,毕竟她一共也没做过几次,不过韩乐也不挑食,相比起自己炒的那团红黄相间的,理论上应该叫做番茄炒蛋的东西,他觉得已经很满足了——除夕之夜,一个漂亮女孩肯为你下厨,一起喝着红酒吃年夜饭,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韩乐”,放下酒杯之后,乔艺雨说,“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嗯,你说。” 乔艺雨放下筷子,特意等韩乐把嘴里的东西吃完,然后开口:“能不能做我一段时间男朋友。” 33 调查 但这毕竟不是靠一句话就能谈妥的事情,所以最后韩乐还是又去了一次——在去的公交车上韩乐有些埋怨,早点不在拜年的时候说,现在又要他跑一趟,本来韩乐还打算晚上坐车回申海的,拜年对他来说就像是小学生的寒暑假作业,只求最快时间内完成,但看外面的天色恐怕是得在大伯家里过夜了。 事实证明韩乐的猜测没错,在大伯家里,双方签了一个只有几句话的“合同”,就算把这件事定下了,晚饭在饭桌上光是聊房子的事就聊了一个多小时,其中大伯还让堂弟跟自己多学学——说是学韩乐的稳重,听的韩乐一阵羞愧。 第二天一早韩乐吃过早饭之后,就坚决拒绝了挽留,以“申海还有朋友没拜年”为理由迅速坐上了回丽城的公交车,大伯说他们过几天一定去申海给他拜年,韩乐心说还是不要了吧,但口头还得“到时候多住几天”——回去之后韩乐得马上用之前想的借口来打消几个亲戚的主意。今年不比以往,如果亲戚们再来,只能在客厅打地铺了。 来的时候韩乐两只手几乎都拿满了东西,回去的时候终于轻松了点,只有背包里装着大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六万块现金,经过上次烧钱那件事,韩乐发觉他对钱产生了很大的免疫力,如果是以前他拿着这厚厚一叠现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存去银行,但是现在他感觉似乎也只是一堆纸罢了。 大年初二正是车站忙的时候,去城里的公交车上韩乐几乎就是站了一路,在丽城汽车总站买去申海的票时,售票处前排起的长龙同样让韩乐有些头疼,排队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下入口——那几个在拉生意的黑车司机还在,刚才韩乐就听他们说:“去申海起码要一个小时以后……”韩乐犹豫了一下是不是索性去坐一次黑车,反正现在自己有钱吗,不过这时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耷拉着脸,拉着行李箱背着电脑包的青年,正是谢勇青。 丽城虽然不算大城市,但两个人能在车站遇到还是不太容易的,韩乐上下看了一眼谢永青的模样,有些奇怪:“你今年怎么这么快?”如果韩乐没记错的话,谢永青一直调侃自己过年回去就等于送大熊猫去国外展览,怎么也得巡回个十天半月,谢勇青父母都是爱面子的人,况且他们家亲戚又多。 谢永青黑着一张脸,眼神楞楞的盯着地面,罕见的没有说话,韩乐见状也识趣的闭上嘴。 “我把行李给你我来买票吧。”韩乐扔下背包对谢永青说,谢永青点点头,但还是掏出钱包给韩乐递过车票钱,韩乐本来想说到时候请我吃顿饭就行了,但看谢勇青今天状态有些不对,就识相的没说话。 队伍虽长,却总也有排到的时候,韩乐拿着票回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不过等发车还要再等半个小时——这个时间不算长,回到座位的时候,韩乐掏出手机,准备靠一本小说打发掉这段时间。 这时候谢永青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主动和韩乐说话了:“你和乔艺雨现在算怎么回事,每天出双入对的。”谢勇青指的是乔艺雨每天晚上去11月弹琴,韩乐跟着去凑热闹——虽然有些不喜欢酒吧里大部分人的话题,但韩乐还是有些享受那种点瓶啤酒安静坐一晚上的氛围,对于整天都玩游戏的韩乐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调节。 “怎么,你嫉妒?”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在QQ上说什么放弃的。” “你想法不要那么狭隘吗,”韩乐有些口是心非道,“也就是去看看……反正呆在家也是无聊。” 谢永青轻笑了一下,过会又说:“上次,就是你去她房间那天怎么了?回来躲在房间里鬼鬼祟祟半天,我差点还以为你得手了呢。” 韩乐早就和乔艺雨串好了口供,就等谢勇青问呢:“就是把一些看过书的给我,本来她想卖给收废品的,被我要了过来。你呢,刚才看你不对劲,跟家里吵架了?” “这是迟早的事,”谢勇青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看了一眼韩乐,“吃年夜饭的时候,我爸问我等考上了博士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谢永青话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低下头去,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掉下来:“我说我不知道。” 韩乐听出谢永青声音有些不对,转眼看过去,只能看到谢永青深深低下去的头,还有他脚跟前点点湿痕。 如果谢勇青只是心情郁闷,韩乐还能和他开几句玩笑,开导开导他,但是现在韩乐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勇青家人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毕竟他们供谢勇青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谢勇青没有立场去指责家人的虚荣及务实,韩乐知道谢勇青骨子里一直想做科研,但他家里人总是在凭借他们对谢永清专业的想象力来帮谢勇青找一个足够赚钱的工作——之前还私自帮着把谢勇青的简历投到一次医院,在他们眼里搞病毒研究的博士做个医生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谢勇青很快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脸色似乎正常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等到上车之后,谢永清主动要求坐到里面,车出发之后给自己戴上耳机,眼睛没有焦点的盯着窗外。 汽车中午到的申海,韩乐本来想在车站就将吃顿快餐算了,但谢勇青却执意要买菜回去做饭,想起前天乔艺雨做的菜还有很多放在冰箱没动,韩乐说那索性回去吃算了。 “乔艺雨做的?除夕,就你们两个?”谢勇青有了些兴趣,看了一眼韩乐,明知故问道,“你不会禽兽不如了吧!” 韩乐撇撇嘴没搭理他,突然想起一个在路上就想到的问题,也是韩乐之前一直没想明白的,他觉得谢永清作为科研工作者,也许能够有一些好的意见:“问你个事,现在有没有一种材料,有时候看起来、摸起来都跟金属差不多,硬质的,但会突然变软,上面还能像显示屏一样显示文字……”韩乐大概把自己那天看到的情况尽量以客观语言描述了一下。 隔行如隔山,谢永清也不敢肯定有还是没有,不过他倒是对这个想法感兴趣:“从哪看来的,原理是什么?能软硬变化的材料倒是有,我知道高分子材料里有一些软硬变化和温度相关,不过应该没有你说的那种金属。” “我要知道原理还要问你。”韩乐对这个回答不算满意。 进了加门已经都快一点了,刚下车的时候还没觉得多饿,现在一进门韩乐就冲去冰箱,准备随便拿微波炉热热就吃算了——但是一打开愣住了,冰箱里面没看见前天做好的菜,倒是有不少刚买回来还没做的土豆和猪肉,这时候乔艺雨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韩乐的动作就问:“你们还没吃午饭?” 韩乐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乔艺雨解决的,不过他有些奇怪乔艺雨似乎在家吃的不算多,但现在既然都吃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回头看谢勇青:“要不下点面条吧。” 大过年的吃挂面,也就是在韩乐家里能看到了,不过好在谢勇青手艺不错,用鸡蛋、肉还有土豆什么的做了点盖浇,味道调的也好,再加上也饿了,韩乐吃的感觉也挺不错,似乎不比他和乔艺雨做的大鱼大肉的年夜饭差。 吃完之后两个男人像大姑娘一样各自缩回房间,乔艺雨则在犹豫自己今后的打算,前段时间她去过好几次户籍部门,询问有关无国籍人申请入籍的详细规定——但工作人员并没有给出明确回答,因为之前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只说让本人来公安局,提出申请后再请示领导——乔艺雨是打着“代一个朋友”的理由来问的,在没有确定自己安全的下她自然不会贸然冒险。 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合法身份是很麻烦的,乔艺雨现在连个银行账号都没有——因为需要合法身份证,她可不确定银行的电脑是不是和公安局联网了。她本来还想学投资炒股票,之后发现这些行为最基础你得有个银行账号。现在她靠着带过来的“仿制品”也就能找个工作,连拿去网吧上网都觉得有危险——韩乐跟他说网吧的身份验证是和公安局联网的,因为他有个同学当警察就靠这个系统抓到过人。 解决的办法由很多种,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相关部门申请,但这需要冒险,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乔艺雨查了一下国际法规,其中有一项“减少无国籍状态公约”,虽然自己的情况没有在约定中找到具体对应情况,但根据约定的制定精神似乎应该就默认是中国国籍,但也许会引起怀疑被仔细盘问一番,或者更糟,名义上虽然中国法律体系还是无罪推定,但乔艺雨看了那么多新闻,觉得还是不应该拿自己的安全去碰撞古人的宣传——从报纸新闻电视电影中,乔艺雨觉得这个时代的政府,不管是哪国政府,信誉似乎都算不上好。 还有就是曲线救国,这也是从电影里看来的,先去伪造一份自己是外国人的身份证明,然后去申请中国国籍——这个方法安全性倒是更好一些,但乔艺雨从网上了解到中国国籍的申请难度似乎……网上有人比喻说跟去梵蒂冈卖人肉包子难度差不多。 就在乔艺雨对着电脑屏幕为自己未来发愁的时候,QQ突然跳动起来,是一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名字很长也很无聊,叫“别问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通过乔艺雨手机的人不少,因为她之前在网上投的简历被许多人见到过,虽然及时取消了但有时候仍然会接到面试电话,但知道QQ的除了原来全锋公司的同事,韩乐、周海、谢永清,也就没其他人了,一般上网她也不会开QQ,因为要联系通过手机就能行,只是这段时间她为了了解国籍的事加了很多公务员律师群,想通过这个法子进去打探些消息。 不过只要对方找上们来,不管他抱着什么目的,乔艺雨还是会很乐意和对方说话,所以她加了之后就问了:“有事吗?” “我听说你吉他弹的很好?” “你是?” “我去过11月。” “你怎么知道我QQ的?” “这你就别问了,”对方说,然后直入主题,“其实我也是个音乐爱好者,我这里有一段自弹的段子,但有些地方处理不好,能指点我一下吗。” 乔艺雨刚想回答说自己不会教人,但对方已经把一份压缩文件放上来了,要不听听看吧,乔艺雨想,就点了接受。 QQ自动提醒他注意接受文件的安全,乔艺雨随手关掉了,等接受完毕自然而然就去解压,这时候她感觉电脑似乎迟钝了一下,但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这时候她打开解压出来的一个音频文件,耳机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吉他拨弦声——几乎听不出音阶,弹奏者连基础的入门水平都没有,这段东西听起来简直有折寿的功能。 “这个……你应该是刚学吧,”乔艺雨猜测,然后给出意见,“那应该回去多练练。” “哦,别人都这么说,”对方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谢谢了。”然后就看见头像变成了灰色。 …… 名义上虽然是商业调查公司,但苏沛遇到的大部分客户都是为了个人理由来找他——特别是那些愿意出高价的,就像今天这单。 调查美女或者明星之类的工作苏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大同小异,总结起来也就是一句话——一个有钱人看上了一个女人,但对方罕见的不稀罕他的钱,然后就轮到他出场了,他的任务名义上是调查人物背景,但他自己知道更应该做什么——找出这个女人究竟喜欢什么,好让客户能够有更大的的手机会,当然,这一点许多客户都不会明着说出来,不过作为服务行业,他非常有为顾客全方位考虑和服务的意识,这也是为什么干这行的人这么多,竞争这么激烈,而他却总能够吃香的原因。 苏沛的确去过11月,乔艺雨给他的印象也算是比较深刻,但也仅仅是比较而已,总体上并没有太超出他的想象,一般来说不爱钱的女人总会或多或少有这么一些骄傲,这些骄傲来自于她天生的美貌,接受过的教育,社会上的阅历,掌握的技能……其实后面的这些都不重要,在男人眼中第一点才是关键,因为美貌是女人自信的根本源泉,后面那些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许多客户往往就是搞错了这些特质的主次关系才会失败,他们觉得应该找个专业的调查公司仔细查清楚对方的喜好来对症下药,但在苏沛眼里这些客户都犯了根本性错误,对付骄傲的女人永远只有一招——称赞她的美貌,无时不刻的称赞她的美貌,通过各种方式称赞她的美貌,无论是写情书,写诗,唱歌,甚至拍电影……直到这些虚荣的快感多到完全淹没女人的理智……在这之后,女人就从公主变成男人的一件战利品,不管男人给她取名妻子还是二奶,在苏沛眼中性质都是一样的,至于说感情,在苏沛看来,只要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都会有感情,这一点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在苏沛调查过的对象当中,乔艺雨显然算不上聪明,竟然毫无戒心的就接收陌生人的文件——这在某种程度上简直称得上愚蠢了,一边浏览着乔艺雨电脑中的内容,苏沛一边给自己的“新肉鸡”下定义道。 其实乔艺雨电脑里没什么好看的,在网页缓存里苏沛见到最多的信息全都是和申请国籍以及相关法律有关,在D盘里他找到一些电影,不过不是他之前想象的女人都爱看的一些日韩言情,其中很多都是一些战争片——从拿破仑时代到一战二战,其中不少甚至还是是乏味至极的纪录片电影,苏沛去网上搜了这些电影看了几部,发现很多竟然也对自己的胃口!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苏沛最关心的内容,也就是和乔艺雨个人信息相关的内容,却一点也没有在电脑里找到——没有自拍照片,没有心情文字,甚至连QQ签名都没有,就连电脑的密码,都是恶俗至极的1234567!起码有点诚意用个生日什么的吧! 然后苏沛用这个密码试探性的登陆了乔艺雨的QQ,竟然也登上去了!这种女人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反腐精英啊! 最让苏沛气愤的还不是乔艺雨这种对电脑安全知识一无所知的态度,而是她买的这台电脑,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你买的笔记本上竟然没有摄像头!而且你事后也不装一个! 34 不怕贼偷 初二初三韩乐就窝在家里玩了两天的游戏,两个表弟事后想想都各有不服,但面对整天钻研游戏的韩乐仍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同时韩乐也委婉透过他们的嘴,像亲戚表示最近有个朋友住在这,房间恐怕不是那么宽敞,从丽城到申海也不算近,这多少打消了他们过来走亲戚的主意。 初三11月的老板就回来了,所以初四晚上乔艺雨就得去工作,严甜也许是从谢勇青这里听到了消息,很愿意来凑这个热闹,这天晚上就拉着谢勇青一起来了。 韩乐和往常一样只点了瓶最便宜的啤酒,因为乔艺雨的缘故老板也只收他半价,不过今天老板注意到两人在进来的时候竟然是挽着手的——这引起了不止老板,还有几个熟客的好奇,韩乐很谦虚的表示自己才刚刚取得了一些进展,听的众人一阵沮丧。 乔艺雨在这里弹琴是很随意的性质,一般是看人多了,或者有客人要求,就弹上一段完整的曲子,时间在五分钟到十分钟之间,然后休息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再弹。期间也会有客人主动上台献丑,当然那些都是不用酒吧给钱的,吧台边上就放着一台钢琴供客人表演,一直来的一个客人中有一个30多岁的女人弹的不错,还和乔艺雨合奏过几次——不过双方的目的显然不太一样,对方显然是那种不屑于挣钱的类型,酒吧就指着这种客人活着呢。 坐了一会之后,严甜对这里的气氛表示满意,听着从乔艺雨手指间流淌出来的音符,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学个乐器——似乎吉他学起来简单,但谢勇青马上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提醒她,一点也不,当然,如果只是弹唱,那还算是相对简单的,但和现在她见到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在酒吧的书柜上,韩乐找来上次没看完的一本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哲学书籍大部分都不可避免带有冷静、枯燥的成分,但尼采例外,他自称太阳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字里行间都能给人以力量——当然,对于韩乐这种生物,即使阳光晒的他发烫,他也只是在晒的时候舒服一下子,其实按尼采的观点,韩乐应该是属于那种被他鄙视的人,尼采崇尚驾驭自我,超越自我,韩乐存在却是个绝佳的反例。 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谢勇青就有些坐不住了——实验计划听说已经批下来了,但具体做什么他却还没有很好的规划,虽然之前自己还对基因测序有些不以为然,但真有机会谢永青还是不愿意放弃,毕竟这是个容易出成果的项目,这几天他一直都在看论文想找点灵感,来最终找准自己在这个项目中的方向,但结果似乎一无所获,不过来这里放松了一下却反而有了效果,他得马上回去乘热打铁。 严甜却没有想走的意思,谢勇青为难了一阵,但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那你晚上回去小心点,我是真有事,下次再陪你。” 11点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近,差不多地铁三站路,在地铁上谢勇青一直试图将刚才在酒吧的那个灵感牢牢抓住,将它从幻想变成可以实现,或者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实现的现实——制定这样一个详细的实验思路需要对现有的科研技术手段有充分的了解和掌握,在这方面谢永清并不算特别出色,他自我评价只能算是合格。 不过技术上的成熟与否并不是谢永清着重关心的内容,他一直认为在科研这条路上,一个足够好的创意才是最核心的所在,谢永清一边上楼梯一边已经请不惊开始拿手在空中写写画画了,开门的时候钥匙都插错了两次——不过当他第三次插错钥匙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把注意力稍微回到现实世界中来,这次谢永清还特意打开走廊上的灯,确定自己拿对钥匙后,一扭,但门锁还是纹丝不动,谢永清有些疑惑的拔出钥匙确认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屋子里传来轻轻的一声碰撞声音,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再次塞进钥匙尝试了一下,这次门被打开了,但是刚进去他就察觉有些不对劲——阳台的门和窗户都大开着。 韩乐和谢永清都是怕冷的人,冬天一般家里的门窗都会关上,一般只会留个小口子用来透透气,再说下午韩乐还洗了澡,因为怕冻着还在客厅开了会空调,所以看到这门窗谢永青立刻就意识到——家里遭小偷了。 韩乐家在三楼,这个高度韩乐觉得没必要装防盗窗,这也就给了小偷可乘之机,谢永青最快速度冲进自己房间看了一下自己那堆资料,好在小偷似乎对它不太感兴趣,回到客厅之后,谢永清看到乔艺雨的房间门开了一个口子——不是正常关着的,谢勇青就过去推开看了看。 房间里似乎没什么异样和被翻动的痕迹,不过谢永青注意到床边上放着一个金属箱子,就是电影里常常能见到的那种看起来很高端的,专门用来放钱,或者放狙击枪零件的密码箱,箱子边上还能看到床单有些不自然的遮住箱体的一部分——似乎这个箱子本来是放在床底下,小偷把它拿出来看了看,慌乱中又塞回去,但又没塞完全的样子。 看到这只箱子,谢勇青几乎是立刻联想到韩乐问过自己的那个关于高科技材料的问题,本能的好奇让他伸出手去摸了摸箱体,触手冰凉,的确是金属——但谢勇青观察了一阵,没看到它出现任何韩乐口中所描述的变化。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谢勇青想,韩乐可能也就是随口一说,就在这个时候,谢勇青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乔艺雨的电话——平常这个时间她都是关机的,接起来之后,对方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谢勇青,你现在在家吗?” 这一瞬间谢勇青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许多个念头,然后他回答:“我正要给你们打电话呢,我刚到家,家里来小偷了。” …… 韩乐回到家第一件事关心的就是放在房间的那六万块钱,一路上他已经无数次后悔自己的愚蠢了,不过谢天谢地,这家伙应该还没得手——钱还在,自己房间也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乔艺雨也略有些紧张的去自己房间,不过很快又出来了,她看了谢永青一样,谢勇青反问:“丢什么东西了吗?”乔艺雨摇头。 详细的检查下来大家得出结论,这个小偷应该是刚进来就被谢勇青发现了,所以什么都没来及拿——包括客厅桌子上,那台最显眼、乔艺雨刚买的笔记本电脑,韩乐和谢永清本来还要报警,乔艺雨忙说既然东西没丢那就算了吧,两人想想警察了来了也是麻烦,要真丢了什么值钱的也好,要是说什么都没丢那警察肯定以为这是恶作剧——所以也就算了,不过防盗窗肯定是要装了,韩乐从抽屉里找来当初给自己家装修的那家装修公司的名片,打算明天一早就联系他们过来。 事其实没多大,不过给人心理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小偷的存在让原本的“安全之所”变成了可能的阵地,刚才严甜就一直在杞人忧天——幸亏那个小偷胆子小,先把门反锁上了,要是被逮个正着,那谢勇青岂不是有危险,狗急跳墙的事网上可不少见,原来只是偷点东西,发急了变成入室杀人什么的…… 谢勇青一直都没说话,但他可能却是全场最紧张的一个——虽然他自认为没做什么坏事,但心里还是有点虚,从乔艺雨一进门他就偷偷注意对方的行为及神色,但没看出什么来。 其实乔艺雨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可以肯定的是箱体的总质量少了几毫克——差不多是一两只蚊子的重量,这种质量损失从箱体上那些剧烈的摩擦痕迹来看并不难想象,也许是因为小偷打不开箱子动用了一点蛮力,企图用工具撬开箱体,但最终还是失败了。这个说法从其他房间没有收到损失的现象也能说通,因为小偷都把时间耗在这个箱子上了。 …… 2013年2月14日,正月初五,情人节,韩乐生日。 昨天的不愉快并没有太多影响韩乐的心情,今天韩乐起了个大早,趾高气扬的敲开谢勇青的门,让他晚上准备好自己的生日礼物——被谢勇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今天谁还有空搭理他啊!最多晚上回来给你带块蛋糕。 韩乐就像是条变色龙,又换了副嘴脸去试探乔艺雨,既然现在韩乐算的上是自己男朋友,那乔艺雨倒是很乐意陪他过生日——无非是送个礼物,吃个蛋糕吗。韩乐不免有些小期待,如果乔艺雨给他送巧克力,那他是不是得准备点,嗯,保健用品呢?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的可怕,但韩乐还是很乐观的意淫了一番,然后就去联系装修公司去了,商量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对方答应初八安排上门服务(他们公司休息到初七),不出意外的话一个下午时间就能装好,价格也没想象中那么贵,说质量最好的也就三千多块钱,还附带晾晒防雨之类的功能。 谢永清是没有假期这个概念的,他的假期和高三学生有些类似,名义上是假期,但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得用来应付成堆的作业,不过今天他打算真正给自己放上一天假——毕竟是情人节嘛。 谢永清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晚上带上礼物去找严甜吃饭,然后看情况是在外面开房还是直接回自己那间宿舍——谢永青的那位室友过完寒假才过来,这段时间他开房的钱也能省下来。 不过谢永清还是决定假私济公一下,毕竟情人节的安排重点是在晚上,约上一整天会也没什么意思吗,白天正好顺道去干点私活。 申海大学生物系的电镜室谢勇青来过没一千次也有八百了,毕竟电子显微镜就好比高分子生物的眼睛,离开了它几乎什么工作也做不成,之前一阶段在综合考察项目环境的时候,谢勇青也过来代导师打过招呼,还请实验室的主管吃了好几顿饭,老头子的面子比较大,谢永清记得赵主任当时很客气的说有事到时候说一声就行,能给方便的他们一定开绿灯,只要项目完后记得把该走的程序都补上。 “这么快就定下来了?”赵主任在电话里听到谢永青的声音有些惊讶,“你也真够赶的啊,今天才初五吧!” “不是项目,”谢永青解释,“是为了我自己的论文。” “没事,对我们来说都一样,你只管填单子就行,我让他们优先安排,”赵主任那边有些热闹,也没有心思多说话,“你把电话给小林,我来跟她说。” 虽然是过年,但实验室日常项目安排的比较紧,这个时候就看谁的面子大了,好在谢永青靠了一颗大树,负责实验室日常管理的小林放下电话时,立刻给了回答:“下午我们就安排实验,不过报告可能要过几天,他们都回去过年了,就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没事,”谢永青说,“到时候你直接把片子给我就行,不麻烦你们出分析报告,我自己看,有不懂的再来请教。” “那行,”对方听说不要出报告之后也没了怨言,等谢永青自己把待观测样品处理好后一边熟练的贴上标签,一边有些好奇的看了几眼,不过没太辨认出来——主要是不敢确定,“这是什么?” “我就是不确定才来找你们,”谢永青笑,“也许什么都不是。”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把这些样品送过来只是他的一个突发奇想——说好听点是灵感,说不好听就是想出成果想的脑子抽筋进水了,具体是什么就看结果来定了。 在回去的地铁上谢勇青就在嘲笑自己了,就因为韩乐那一句话?也许还有他和乔艺雨之间那点小秘密?话说回来,昨天晚上自己的那个想法,见鬼,那是什么想法来着? 下地铁的时候,谢永青去银行查了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差不多是一万出头,他的收入虽然微薄,但好在支出一向能够得到控制——申海虽然高消费,但除了吃喝出行谢勇青基本上没什么花钱机会,平时吃饭都是自己做,有时候一个土豆两个青椒就能吃一天,再说住在韩乐这里韩乐从来没管自己要过水电网费,光这些一年下来可能就得近几千块钱,想到这个因素谢勇青又觉得有一种愧疚和不安,再想起韩乐早上和自己说要礼物的玩笑,取钱的时候下意识多按了300。 一万块钱在二十年前可以骄傲的自称万元户,但是在今天只能被人称之为“屌丝”,他许多找到好工作的同学在企业里一个月的收入就比他这一年多的存款还多,除夕夜父亲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旁:“等考上了博士,一个月能不能有几万块钱?南村的那个小玲,小学跟你同班同学,老是考班上倒数,听说大学考的也不错,现在听说已经当上了主管,一百多万一年!” 说句该遭雷劈的话,谢永青其实很羡慕韩乐,不是羡慕他的钱,而是羡慕他父母双亡,无人约束——不管他想要做什么,比如宅在家里玩游戏,他就能够坦然的,一心一意去做,谁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他,如果换做是任何一个正常家庭,哪个父母会愿意看到子女在家里这样颓废,他们会催着他们去找工作,去上班,去赚钱,去结婚……就好像离开了这些催促,子女们就不会生活了一样。自己的父母就是这一行为的典型,无知而又偏执,谢永清很想用两个不那么贬义的词来形容,但他找不到,无知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生活的感受看成真理,偏执则更可怕,他们要把这种真理强加在自己头上——谁让自己是他们的儿子,在他们的世界里,父母管教儿子,劝导儿子走上正确道路是天经地义的。 不赚钱怎么了?谢勇青记得当时自己反问过去,你们这辈子又赚到什么钱了! 我们就是自己没出息,才希望你能有出息!父母的话振振有词,然后又有人生感慨:“这个世界太现实了,没钱狗都看不起你啊!” 谢勇青能反驳说什么,跟他们讨论什么才是真正的有出息?不是谢勇青鄙视自己的父母,他们听不懂,他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人家一个本科生一年赚一百万,你一个博士生挣得比他少,那就是你没出息!没出息不可怕,没出息却还自甘堕落那就太可怕了!整个除夕晚上,别人家都在阖家团圆看春晚,谢勇青却在努力试图让父母理解自己走科研道路的决心,结果春晚圆满成功,他却遭遇了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失败。 35 发现 韩乐几乎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比较正式的过生日是什么时候了,因为他的生日总是挨着过年这几天,所以每次家人都借着过年的喜气顺便祝贺他一下算了,到了上大学的时候就更悲催了,因为他的生日正好是情人节,就算韩乐自己一个人外面吃顿好的,也会被边上那一对对的鸳鸯认为自己这是在顾影自怜。 今年因为有乔艺雨的存在,情况要好了很多,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名义上有女朋友的人了,虽然这个女朋友只可远观而不可……但有总比没有强。 下午韩乐去蛋糕房订蛋糕的时候,蛋糕师傅问他想在蛋糕上写点什么,韩乐想了想:“就写祝我生日快乐吧,对,是祝我。”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谢永清回来一趟,塞给韩乐一个老大的礼品盒,并郑重警告韩乐:“晚上没事别联系我,不准恶作剧!”然后看了一眼桌子上还没拆的蛋糕盒子,又说:“蛋糕给我留一块!”之后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韩乐可没有给自己留惊喜的习惯,谢永清前脚刚出门,他后手就把礼品盒拆了,发现是一套多米诺骨牌,最上面还端端正正贴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无聊就在家摆着玩。”韩乐一看就笑了起来。 不过不可否认,这个礼物韩乐还是蛮喜欢的——只要是涉及玩的他都有兴趣,正好现在家里也没人,韩乐索性就把客厅的桌子先挪到边上,打算尝试一下。 乔艺雨4点半才回来,挑一件礼物对她来说似乎不那么容易,不过总算还是完成了,到家之后,她惊讶的发现韩乐正趴在地上,无比仔细而又认真的在摆骨牌,偌大的客厅已经被整整齐齐的骨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骨牌的概念乔艺雨自然是有,但就是没见过这种“原始”的玩法而已,所以她关注起韩乐的进度来——其实已经快差不多了,不过毕竟韩乐是刚玩,生怕中间会有意外,在启动之前还是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问题之后轻轻拨动了第一块骨牌——接下来靠骨牌积累的重力势能就自然而然的传达了下去。 韩乐花了一个多小时摆起来的,十几秒钟就享受完了,也许是生日的幸运光环作用,整个过程都很流畅,把骨牌收拾起来之后也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外面天色有些暗淡,但还不够——韩乐去把窗帘拉了起来,把灯都关掉,给自己制造气氛。 “美女,来点音乐。”韩乐模仿11点的客人口吻对乔艺雨说,于是祝你生日快乐快乐的调子很快就起来了,韩乐在一片黑暗中拆蛋糕,然后发现还要插蜡烛,再打开灯就有些浪费气氛了,就眯着眼,靠打火机那点暗光来插,乔艺雨想过来帮忙,但韩乐说现在精神比物质重要——音乐怎么能断呢。 等开始几根蜡烛点起来后后面的也就简单了,韩乐一开始还想插27根蜡烛,可那实在是太累了——索性就用十几根摆了个27的数字偷懒,然后看了就看着这一堆小火苗许愿,其实没许,只是摆个许愿的样子,当成一个仪式罢了。 攒足一口气吹灭蜡烛之后,乔艺雨按照程序送上礼物——韩乐长这么大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收到生日礼物,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小兴奋的,当然,如果是乔艺雨送的,那还多了点期待,当面拆开,发现里面是一架沙漏,作为生日礼物真是实惠又恰当,韩乐在大学时给同学过生日也送过,当然,这份礼物对于韩乐来说,是稍低于他的心理预期的,不过韩乐接受能力一直很强,他嘴上还连声叫好呢,说他一直想买个沙漏玩。 相比起来,吃蛋糕可能是整个仪式中最无趣的部分之一了,因为人不多,蛋糕韩乐就买了个8寸的,上面有不太厚的奶油以及巧克力——师傅本来还推荐放些水果之类的,但被韩乐一概拒绝了,这让蛋糕整体看起来有些单调,但也保证了口味比较纯,毕竟在韩乐心里这个蛋糕吃的成分更加重要。 晚饭也不可能光吃蛋糕,那样腻都腻死了,所以韩乐还买回来一些烤鸭面饼,准备卷了吃填肚子,吃的时候韩乐甚至还有好几个黑暗料理的恶心建议——把面饼卷奶油吃,或者把甜面酱撒在蛋糕上,乔艺雨对笑话的理解,以及在此基础上的举一反三能力显然更强,她建议说不如把烤鸭塞进蛋糕里…… 吃过饭,两人的情绪都还不错,就顺便把年夜饭没喝完的红酒也拿出来结果了,酒精的作用也让韩乐没有了平时的拘束,他甚至拿谢永青开玩笑,说起了带荤的段子:“我们来猜谢勇青现在是什么姿势,模仿一下。”然后做了一个正襟危坐的样子,然后又说:“你猜两个小时之后他是什么姿势……”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就笑了,一脸夸张的半躺在沙发上做疲倦状。 在韩乐猥琐的多次提醒下,乔艺雨终于很费劲的理解了这个“笑话”,不过在乔艺雨的时代类似的话显然已经不具备笑话的内核——因为没有人会再觉得这种事情是难以启齿,或者羞于启齿的的,就好像21世纪的人说亲吻也没有封建时代说“亲嘴”那种禁忌感,甚至电视电影上公然放呢! 对于乔艺雨没表现出会意的笑容韩乐还是有些心虚的,好在他还知道分寸没有再继续,乔艺雨这个时候对多米诺骨牌似乎有了兴趣,韩乐就提议要不两个人一起摆个大的,把这1000片都摆完……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韩乐都会无数次回忆起今天的快乐,27岁就像他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在此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之前的那个他根本无法想象,也没有心理准备的。 …… 谢永青醒来的时候并不好受,整条手臂都麻木的有些受不了了,电视上的那一套真是害死人,什么女人枕着男人的臂弯双双入眠——编剧有考虑过男人的感受吗?这要结了婚天天都这样手迟早得残废。 不过比起得到的快乐,谢永青觉得这点代价也不是不可以承受,一边穿衣服的时候,谢永青一边胡思乱想着,看着被子中那隐隐凸显的曲线,他感觉自己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男人的德性,谢勇青嘲笑自己。 严甜感觉到了谢永青的动作,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怎么不多睡会?几点了?” “早着呢,才七点多,“谢勇青过去给了严甜一个早安吻,“我去给你买早饭。”这一点宿舍就远不如韩乐家里了,如果有厨具,谢勇青还能表现一下他居家好男人的特质,做个爱心早餐什么的。 谢勇青先自己吃完,拖上一段时间再给严甜带她那一份,回到宿舍也就7点40多,严甜刚刚起来,正在卫生间洗脸,看到热乎乎的早饭都有感慨了,忽然想起有件事昨天都忘提了:“过年的时候我把我们的事跟家里说了。” “啊?”谢勇青显然有些不能接受,“那他们怎么说。” “没说什么,”严甜一边吃包子一边说,“就是让我有空带你回去看看……本来我打算直接把你带过去的,可你突然就回了老家……” 这件事还没完了……谢永青心里抱怨,但嘴上还是不急不缓:“这也太快了点了吧……我们才……一个月不到。” “还记得那天你送我回去吗?”严甜伸过手来拎谢勇青的耳朵,“那时候我问你是不是发展的太快,你说一点都不快,这很正常。” 谢勇青没话说了,男人在那种情况下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下周我本来打算去跟同学一起去投简历,先找份工作,”严甜又说,“不过我爸妈都让我去考公务员,你说我该怎么办?听说公务员很无聊的……但也稳定,不过也难考……” “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就是决定不了才问你吗。”严甜的声如其名,撒娇的时候格外如此。 “这还是要看你自己喜欢啊,”谢勇青说,“你觉得生活是要平静一点呢,还是有点起伏。” “我啊,”严甜畅想,“我就想最好是两样都有,平静中不失*精彩……平淡本身就是精彩啊。” 女人这股劲上来了简直无法沟通,不过谢勇青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会严甜的人生观,没过多久,严甜就说到了重点:“……我要的其实很简答啊,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白天我们各自工作,晚上过二人世界……” 简单吗?这要看环境了,要是随便找个乡下农村,就谢勇青这点存款就能基本满足,但要是换成在申海,谢勇青觉得他一辈子也做不到——即使是在最大胆的未来规划中,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申海买房子定居下来,如果说这个方案在他高中时代还可以简单看成一个理想,那现在已经升格成了幻想。 因为这个话题,本来美好的一天就这样蒙上一层阴影,去实验室的路上谢勇青还在自我纠结:“到底是我的要求太低,还是其他人的要求太高?” 片子还有随机器出的数据小林都准备好了,就装在一个黄皮档案纸袋里,谢勇青现在也没太大心情看,直接拿着就去坐地铁,他房间里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完成呢。不过在半路上感觉无聊起来的时候,终于还是提起了点精神,打开档案袋,随手抽出一张看了起来,看到照片中的内容,首先第一个想法就是塞回去再换一张——谢勇青都不需要看照片下标注的倍数,就知道肯定倍率太低,因为照片中的内容太整齐了。 但是第二张照片拿起来之后,谢勇青脸上就有些不对劲了——这张片子看起来跟刚才那张一模一样,不会是重复的吧?谢勇青把刚才那张塞回去的拿出来,仔细看了一下两张照片的参数,都是在50万倍下拍摄的,而且是两张不同的照片——这个倍数已经是实验室常规拍摄的最高倍数了,也就是说,画面中那些整整齐齐排列的,略带模糊的点都是一个个的原子,但问题也就出现了,哪有排列的这么整齐的原子!要知道他送过去检测的都是挫下来的金属粉末,即使是那些看起来再光滑,经过特殊光滑处理的材料表面,在这样的倍率下也都会像戈壁滩一样坑坑洼洼,即使是在实验室最理想条件下形成的貌似完美无缺的结晶,在这样的倍率下看起来也会有很多不规则的线条。 这两张照片就像炸药桶中的一颗火星,把谢勇青整个人瞬间都点燃了,他又陆续又把档案袋里的其他照片拿出来,一张接着一张的看,其中大部分照片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满片都是整整齐齐分子的排列,只是在一些边缘地带的照片中,谢勇青能够看到一些不那么规则的存在——那些应该是金属和空气发生化学反应的个别现象。 相比起高倍率下的一无所获,几张低倍率照片反而让谢勇青得到更多的信息——在几张只有数千倍的常规照片中,谢勇青能够轻易看清楚那些粉末几乎都是规则的圆球状,这一点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些粉末的大小几乎都是均匀的,就像一颗一颗的玻璃弹珠——通常来说,向他这种粗暴的使用锉子把物质从原先表面剥离的方式,最有可能得到的就是一堆大小不一的金属颗粒,而不是他现在看到的绝大部分都一致的“流水线产品”,这也就是说,这种材料的内部结构就和之前的表面照片一样,均匀的可怕! 谢勇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地铁站走回家的,等他有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房间里的凳子上,面前的电脑上已经下了一堆电子显微镜的照片——各种各样的照片,包括这几年国家最新研发的新型纳米材料,国外同行业最新获得的成果,相关的分析论文和报告,以及自己手边上一直捏着,就没放松过的那堆照片。 样品也还在档案袋里,被装在一个小塑料袋里密封了,谢勇青把小塑料袋提起放在眼前,有些不敢想象里面那手指盖都不到的一小撮粉末,就是那些在照片下看起来完美无瑕的物质,他还没有最终确定这最终是什么,不过这反而不重要——在材料学中,材料的排列状态远比材料本身更为重要。 一瞬间谢勇青几乎有一种冲动,拿着这些照片立刻冲进乔艺雨房间,当面问她有关自己的疑问——这个箱子肯定有问题,不,乔艺雨肯定有问题!不,还不止,谢勇青想起来韩乐曾经对自己描述的情景,金属的材料逐渐变软,如显示屏一样出现文字——如果这些不是韩乐胡扯,那问题大了去了! 但谢勇青就和当时的韩乐一样,空在原地激动半天,却始终都无法得出一个合适的结论——这些信息都来的太突然了,就好像原始人第一次看见天上的闪电,印第安人第一次见到海洋上的巨舰,除了激动,他们只能动用想象力胡乱猜测——而谢勇青的猜测方向显然和韩乐类似,他觉得箱子应该是某种最新材料,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完全一头雾水。 去问乔艺雨的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打消了,因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会不会回答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谢勇青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某种新应用、而自己不知道的纳米涂料,说不定她自己都不清楚,韩乐的那些描述还是太无稽了些),而在那种情况下自己非但得不到答案,还的落一身埋怨——光是偷偷挫点粉末去用电子显微镜看这一点,就已经够变态的了!更别说现在韩乐和她似乎还有点状况。 思来想去,谢勇青觉得最靠谱的就是找韩乐来说这件事,毕竟以韩乐和自己的关系,他多少能够理解自己的做法,然后自己也能通过韩乐,委婉的向乔艺雨询问箱子来历——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如果韩乐也有这方面的信息(从之前他的描述来看似乎应该有),两人也可以互相共享一下。 谢勇青自然想不到韩乐早就和乔艺雨有了私下的攻守同盟了,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会来试试——虽说有异性没人性这是条普遍规律,但谢勇青觉得什么普遍规律到韩乐头上都得打个折扣,两人说起来认识都快有10年了,乔艺雨才来一个多月。 “韩乐,在里面不?”谢勇青做贼心虚的看了一下客厅,确定乔艺雨不在后,敲响了韩乐的门。 门开了,谢勇青却像见了鬼一样吓了一跳——开门的正是乔艺雨,她正在里面和韩乐商量用韩乐身份证去开个银行账户的事呢。 “你怎么了?”乔艺雨看见谢永清一脸不正常,有些诧异,又指着他手上的纸袋子,“这是什么?” 36 对话 “什么事情鬼鬼祟祟的,”等乔艺雨出去之后,韩乐才去谢永青房间,“不能当着乔艺雨面说。” 谢永青似乎还有些不放心,还专门去门的猫眼上看了两眼,确认乔艺雨已经离开——这动作跟韩乐当初一模一样的,果然,在确认之后,谢永青还给门锁加上了保险。 “你过来看看,”谢永青关上门,拉上窗帘,打开灯,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照片说,“猜猜这些都是什么?” 韩乐随手翻了翻,电子显微镜照片他也不是没看过,网上随便搜就有了,谢永青也给他科普过下面数字的常识,韩乐瞄了一眼倍数,再大概心算一下——照片中的尺度他是算出来了,不过尴尬的是他忘了参照物,也就是原子的大小尺寸,甚至连纳米是10的多少次方也不记得,-9次方还是-6来着? 所以他只能试探性的回答:“这是?原子?” 谢永青没有故弄玄虚,点点头,然后又问:“我让你猜这是什么东西的原子。” 韩乐撇撇嘴:“这我怎么猜。”微观图片的内容跟宏观有时候根本没联系好吗,不过他还是拿起照片认真看了几眼,这下他也看出点问题了,图片中原子排列的太整齐紧密,以前谢永青也分析过网上的一些电子图片,他大概还有些印象,看了两眼谢永青的脸色,他想当然的猜:“难道这又是什么新材料?” 谢永青仔细盯着韩乐的表情,感觉没发现什么异常,突然问:“你和乔艺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下韩乐有些表情了,是装傻的表情,他眼珠子下意识上下乱转了一圈,嘴里说:“我和她能有什么,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谢永青好歹是看过“lietome”的人,里面每一集都会举一点撒谎方面失败的可悲反例——韩乐现在这幅模样真是再经典不过了。 “我就知道!”谢永青沉着声音说,“上次看你从她房间出来我就觉得不对……书?书会拿那种箱子装!” 忽然谢永青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严肃的说:“韩乐,你老实告诉我,你那天是不是帮乔艺雨干了什么?” 韩乐没说话,谢永青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点子上,但他还是不敢确定具体是什么,就决定诈韩乐一下:“韩乐,你不会这么糊涂吧,现在刑侦学这么发达,要是警察找到你就是说什么也脱不了干系了!” “你都说到哪去了,”韩乐心里虽然有些虚,但嘴上强硬,“我能干什么犯法的事!” “那你跟我说,那天你抱着箱子慌慌张张干什么去了,只要你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韩乐自然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解决办法,就像当时乔艺雨的态度一样,他可以行使沉默权:“我不想说,你就当成我个人隐私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僵住了,不过谢永青没有放弃,而是把装样品的塑料袋拿出来,给韩乐展示:“这就是我在照片拍的东西,你知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吗?” 韩乐接过来看了看,只能辨认出似乎是一些金属粉末,至于从哪来的:“我怎么知道,有话就直说。” “就是乔艺雨的那个箱子上挫下来的!”谢永青道,“昨天来了小偷,进来的时候我看乔艺雨的门开着就过去看,结果在箱子边上看到这个!”谢永青显然不能说是自己神使鬼差弄的。 “还记得你问过我有关材料的问题吗?就是硬性材料变软,”谢永青觉得自己可以诈一诈韩乐,顺便掩饰自己的动机,“那天我就看到这个箱子出现了这种变化,就把这些碎屑整理了一下,打算看看是什么材料!”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永青用手拍打着桌面上厚厚的一叠照片:“结果就看到了这些,我对材料学不太了解,但基本上也能断定这个箱子肯定不是一般的箱子,如果仅仅是材料先进倒还好说,问题是它还会变化……韩乐,你老实跟我说,乔艺雨到底跟你说过些什么!” 一开始听谢永青说破时,韩乐就给自己预设了态度——不管谢永青说什么,自己都保持沉默,就好像乔艺雨不让自己得到一丝一毫的信息那样,但是随着谢永青说的越来越多,不可否认,韩乐本来就压在心底的那点好奇心也被逐渐鼓动起来,但好奇归好奇,韩乐觉得自己毕竟对乔艺雨存在一种保密的责任,虽然这一点两人都没有明确提到起,但韩乐知道这个责任就隐性的存在在两人之间,就好像乔艺雨让自己做他男朋友,自己答应了但却从来没以这个为由作出过分举动一样——这就是一种默契和信任,韩乐觉得自己不应该辜负这种信任。 但他这个想法没能维持太长时间,谢永青只用了几句话就击溃他的防线:“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那我就回去把这些照片发表了,说我发现了一种新材料……要是有人上门来问我从哪弄来的,我就把你的地址给他们。” 韩乐一把摁住档案袋:“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多管闲事行吗?” 谢永青笑:“我连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能确定跟我没关系,说不定这还是国家机密呢!”单从材料排列的严密程度来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说话间伸手谢永青去拿档案袋。 但韩乐的手没有松动,正色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谢永青摇摇头:“我也没跟你开玩笑……除非你告诉我乔艺雨到底是什么人,韩乐,你以为电视上演的那些泄露国家机密罪是演着玩的?别的不说,今年这个项目一批下来,我们这种算是打下手的的首先都得去上几节保密培训课。” 说话间谢永青又打开一个网站,对韩乐说:“你信不信,只要我把这几张片子发上去,不出一天时间肯定有人来联系我,不是公安局就是国安部门,要是公安局还好,说明只是企业单位的产品,要是国家保密部门……韩乐你别笑,虽然我不是学材料专业的,但现代科研就是这样,大家都在盯着最前沿、最基础的那几个专业,材料、能源、生物……有时候一点小进步就是天差地别……” “那你不发不就行了!”韩乐不想听谢永青继续分析,越听越慌。 “你以为!”谢永青冷笑,“这事要是我一开始不知道还好,现在我知道了不说,到时候查到我头上我也有连带责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以后只要是涉密项目跟我都没关系。” “你不说怎么会被查到。” “电镜实验室所有的拍摄数据都有保存的!”谢永青简直想敲韩乐的脑壳,“除非你能保证乔艺雨她没问题,就算有问题一年半载之内也不会出事!一般电镜室的资料起码都要保存一年,一年后过了年审我可以去申请删除,你能保证吗?” 韩乐很想说能,但他知道他说不出来,说出来也没人信,事实上被谢永青这么一说,再加上乔艺雨本人的迟疑态度,他也觉得很可能是有问题——以前他以为仅仅是印假钞,但现在……国家机密? “等等,你等等,”韩乐慢慢坐了下来,手还下意识抓着档案袋,“你让我想想。” 其实整件事不难搞清楚,谢永青脑子一抽,拿着箱子材料碎屑去做电镜,结果真有问题,而且听他说似乎还是严重的大问题,现在两人都被谢永青的多此一举赶上了梁山,要么乘着还没事发主动坦白,说不定还能因为主动检举有点功,要不然等东窗事发,韩乐或许还好点,他可以说自己什么都不懂,谢永青肯定是惨定了——就和犯罪嫌疑人住一起,很难不被怀疑是不是串谋者,他在大学里的很多行为肯定都会挨个排查一遍,电镜室资料那绝对是肯定的! “告诉你可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反复思量之后,韩乐才终于说,“但在没确定之前,你得先答应保密!” 谢永青心说那得看情况,万一乔艺雨真是个间谍什么的……虽然感觉形象差距有点大,但想想这些片子,谢永青还是不敢打包票。 “事情其实是这样……” 韩乐所了解的那部分大多数说穿了也就是箱子的“变软”以及“显示屏”功能,但这话说出来容易,要让人相信可就难了,谢永青不止一次的在中途打断:“你确定看见是箱子自己变化,而不是在它下面弹出来,或者是其他的面?” “你不是说你亲眼看到了么?” “我不这么说你会承认吗?” “……” 虽然有些生气,但韩乐也只得不止一次的赌咒发誓:“就是自己变化,当时我还以为眼花,特意检查了几遍。” “那操作界面和苹果手机一模一样?” “差不多,”韩乐努力回忆之前已经回忆过无数次的细节,“不过说话前面不带名称,也没有手机号,就只有说的内容。” “你确定是乔艺雨跟你在说话,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韩乐撇撇嘴,“你要硬说是一个机器人先跟我说话然后去告诉乔艺雨我也没办法去验证。” “那后来乔艺雨怎么说的。” “她说不能告诉我。” “她说你就听了?你就这么老实?” 韩乐没说话,也许自己就是这么老实。 “被你这么一说这事还真是玄了,”两个被害妄想狂把该交流的信息都共享了之后,谢永青也有些茫然了,“要是仅仅是材料的问题还好说……但你说的那种现象,你不觉得太……太科幻了一点吗?” 对此韩乐倒想得比较开,也许正因为他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定是某种实验中的新技术,还不成熟呢,那个屏幕也就能打打字,没发觉有其他功能,就是一个高端点的触摸屏吗。” “要是光一个触摸屏也就算了,”谢永青还是有点接受不能,“还有变化啊,从一整块金属到触摸屏,说到触摸屏,你知道触摸屏的原理吗?那是靠里面两层负责定位的纳米薄膜……不可能用一整块材料来完成!还有一点就是颜色变化,刚开始的金属是银白色的,后来竟然变成透明……反正我是没听说过什么新材料有这种功能!” “还有!”谢永青感觉自己思路越来越灵活了,“当时我刚进家门没多久,就接到乔艺雨的电话,我问你,乔艺雨打电话之前在酒吧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弹吉他啊?” “我是问你她是弹完了打电话,还是弹到一半再打?” 韩乐意识到谢永青想说什么,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突然停下来打的。” “这就对了,”谢永青说,“之前你说通过箱子和乔艺雨对话,说明乔艺雨肯定知道了什么,这个箱子上说不定就有传感器之类的东西……”说到这里,谢永青突然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早就被发现了? “那也不对,”韩乐纠正,“如果真有传感器,小偷进去的时候她就该发现了,再说什么传感器的信号装置能发出几公里,乔艺雨还的在身上带个接收器什么的……” 这种无意义的讨论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不过一直都没能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这就好像让两个古人第一次见到打火机,要他们来解释打火机原理一样——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乔艺雨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在这一点上韩乐更倾向于把乔艺雨看成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犯罪者——他判断的依据主要是乔艺雨在生活上的态度,你见过哪个逃犯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去全锋这种小公司做扫地登记工作的?不过谢永青的看法却是截然相反,他一向有阴谋论倾向,这些只能说明对方心里素质过硬,乔艺雨表现的越正常,很可能就越可怕! “对了,你有没有核实过她的身份,”谢永青想到,“她不是在你这里登记了身份证么?” “身份证……”谈到这个问题,韩乐有些支吾,突然他想到上次乔艺雨被关在公安局就是因为身份证的事情,“警察都验过了,应该没事吧!对,上次警察查她身份证,最后还给放回来了。” 这个信息对韩乐的判断是一个重要的支持,如果真如谢永青所想的那种情况,乔艺雨现在肯定是在通缉榜单上,别说查身份证,就单她这么“引人注目”的外貌特征,就够拉仇恨的了,哪还能这么安然无恙的回来。 “别想这么多了,”看看时间都快6点了,两个人就为了这不找边际的事扯了几个小时,谢永青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闲了,“不如这样,晚上我们抽空,一起问乔艺雨。” “她要是不肯说呢!”韩乐不是很欣赏这个想法,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这样一来乔艺雨肯定认为是自己告的密…… “那我就把我的发现写个技术报告发在学校论坛,要是没人注意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要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是无意间从她这里发现的,还有,这些我也要带回去验证一下具体是什么成分。”谢永青指了指档案袋。 “你这等于就是威胁吗!” “要是就像你说的,她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怕什么威胁,”谢永青说,“我看你就是色迷心窍。” 韩乐不能否认谢永青这一指责,但他还是竭力坚持自己的意见:“我总觉得这是不是太突然了,要不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等确定了……” “那你说,观察多久?十天,半个月,还是半年?” 韩乐还在认真考虑呢,谢永青唰的一声站起身来:“你还真考虑啊……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早点说开了好,省的都在瞎猜,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呢?我这里就想到一个可能性,说不定乔艺雨父亲是个搞科研的,她离家出走然后不小心把高科技产品当普通箱子拿过来了,你觉得怎么样?”怎么突然情况反过来,谢永青来安慰韩乐了! 不怎么样,韩乐在心里回答,烧了170万的事情他还没说呢,要是说出来更不得了了!不过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没了更好的主意,又犹豫了好一阵,才说:“明说也行,但得让我来说,你不准插手!” “行,我不插手,”谢永青站起来,看到韩乐还拿着档案袋不放,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怎么也得明天吧。”韩乐是这么觉得,凡事得一步一步来,今天都快吃晚饭了。 “我还不知道你,”谢永青气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了,“你的明天那就是永远,就今天晚上,宜早不宜迟。”真到了明天,还不知道韩乐想出什么理由来拖延呢。 37 信用链 最终确定方案,出了门之后,已经是六点过很多了,乔艺雨不在家,韩乐下意识就给她打电话——但是拿起手机才意识到,这个时间乔艺雨一般都是不接电话的,所以只能去酒吧等。 11月不提供简餐,不过老板也不妨碍客人自带食品,所以韩乐就厚着脸皮带上一份麦当劳去了,这个点来酒吧算是早的,不过11月和其他酒吧不太一样,所以这个时间点人也不算少。 吧台的调酒师兼半个招待不在,看这点应该是去吃饭了,老板一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在网上打地主,韩乐进来的时候他正好杀完一盘,看见他下意识就伸过去拿酒:“一瓶啤酒是吧。”韩乐一直嫌酒吧的酒贵,但又不好意思每次来什么都不点白占座位,所以就点瓶啤酒意思意思——10块钱一小瓶呢!超市能买…… 韩乐笑笑:“今天不喝啤酒……点一个……”吃西餐和啤酒不搭调,他随便瞄了一下柜台上的饮料区,“卡布奇诺好了。”这个更贵,30块钱,杯子还那么小,不过今天韩乐倒是没觉得太肉痛。 “今天怎么没跟小雨一块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吵架了?”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韩乐没说话,就去找自己老位子坐下来,乘着乔艺雨还没来,先把东西给吃了,等人来韩乐觉得自己就吃不下了,他心里到现在还在咚咚咚打鼓呢,谢勇青和他商量的这些内容他到现在都没有很好的接受。 乔艺雨和老板约的时间是7点到11点,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时间相对比较自由,她可以早来也可以晚来,可以多呆也可以少呆,一般乔艺雨都会早一点来,因为吃了晚饭没什么事,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好几拨客人也以聆听艺术的名义,把他们来的时间也做了调整。 “你还真把这当你家了,”送咖啡来的时候,老板和韩乐开玩笑,“在这里吃起饭来了……今天你不会是来下棋的吧。”酒吧里本来放着一些棋类,有一次韩乐和一个客人下棋,引来许多人观战之后,老板就赶紧让这些东西在韩乐面前消失了——这气氛和酒吧一贯的风格差别太大了。 “今天是特殊情况,”韩乐把最后一块汉堡塞进嘴里,“我就是等小雨来和她说个事。” 老板离开后,韩乐用小勺小心喝了口咖啡——严格来说是卡布奇诺的咖啡沫子,怎么说呢,没速溶的好喝,这时候他面前有人坐了下来,韩乐抬眼一瞧,哟,这不是小萝卜头吗。 “你就是韩乐?”小萝卜头明知故问。 类似的问题韩乐在这间酒吧被问了几十次了,从一开始觉得有些反感,不可思议,到习惯,再到现在简直是有兴趣了——能每天被其他男人羡慕嫉妒恨几次,那是多么有益身心的一件事啊。 “对,我就是。” “我听说你没工作?整天就在家玩游戏?”看来这小萝卜头事先还做了点准备工作,这些消息应该是从其他那些情敌那来的。 “对。”韩乐点头,坦然承认。 小萝卜头有些不可思议张着嘴,看着一脸正常的韩乐,模样就像见到外星人:“你的生活那该是有悲哀啊……你就打算这么在家玩一辈子?” 韩乐停止了搅咖啡的动作:“还没想好,不过暂时我觉得这样挺好,你说呢?” 小萝卜头眼神里的惊讶已经跑光了,就剩下鄙视:“小雨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种……你家里很有钱?”虽然不愿意往这个方向上想,但也只剩下这一种解释了。 “一般吧,”韩乐谦虚道,“能混个温饱。” 这时候乔艺雨走进了酒吧,在吧台处和老板打招呼之后,很快就把眼神转移了过来,走过来之后在韩乐边上坐了下来,看了看桌子上还没吃掉的薯条:“这是你的晚饭?” 韩乐点点头,这时候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转移到如何自然而然开展话题上了,不然按照以往的惯例,还可以乘机和乔艺雨秀一下恩爱。 不过乔艺雨却没忘了这茬,她笑着嗔怪了一句:“吃这些多不健康啊,待会陪你一起再去吃顿夜宵,”然后又低下头,温柔轻声交代,“那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聊。”其实什么健不健康啊,乔艺雨自己吃的一点不比韩乐少。 这一招显然对小萝卜头来说太有杀伤力了,他突然就站起身来对乔艺雨说:“小雨,今天来之前我本来是想给你祝福,可刚才和你男朋友聊了几句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男人,这种人根本就没办法给你带来幸福!” 围观的客人们有人开始吹口哨,他们早就希望来这么个“英雄”来煞煞韩乐的锐气呢。 小萝卜头没让他们失望,他又转过来对韩乐说:“恐怕你自己也是怎么觉得把,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个男人的样子吗?人平庸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就是甘于平庸,你觉得你能这么过一辈子?就算你能,也让小雨这样跟你过一辈子?” 如果韩乐和乔艺雨的关系是真男女朋友,说不定还真会因为这几句挑衅激动,但事实是他只不过是一块可怜的挡箭牌而已——不过事实也证明他的确起到了自己的作用,萝卜头的口水都喷了他半张脸了。 好在麦当劳附送的纸巾比一般的大,韩乐擦了擦脸然后说:“为什么不行?还有,男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萝卜头情绪有些激动,这在争吵中有时候会是个巨大的劣势:“男人当然应该……”这几个字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这个话题实在是太大了,很容易给自己招来敌人,于是很快改口,“起码应该有自己的事业。” “哦,”韩乐认真的点头,“那什么叫事业?” “事业就是……你觉得你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萝卜头意识到韩乐可能是在调戏自己。 不过这一点他是冤枉韩乐了,他虽然存在这个主观意愿,但一直都苦于没有好的行动方式,显然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属于其中一种:“我觉得有……那我就问你吧,有事业的定义是什么?我是真心请教,你看,我家里有套房子,我把它租出去赚钱,而我自己在家里玩游戏,这算有事业吗?” 这话让所有人都笑了,萝卜头更是夸张,但还是回答:“当然不算。” “那怎么才算,不如这样,你跟我说说你的事业?” “我在一家外企上班”,萝卜头说,“每天晚上都坚持花三个小时练琴,两个小时看书。” 韩乐继续:“那你说的事业是指其中哪个部分呢?” “都是!”萝卜头强调,“但主要是工作,我靠自己的劳动和本事挣钱!” “我还是没听清楚,”韩乐说,“你说的事业重点是指劳动,还是挣钱,或者说是用劳动挣钱?” 这就是韩乐和谢永清常年培训起来的辩论技巧之一了,也算是归谬法的一种,把一个问题不断深化,细节化,直到把一个概念最终剖析到完全面目全非的地步——就像事业,这种抽象词汇本身的定义就模糊不清,大多数人提到的时候都只会在脑子里形成一个基础、个人的概念,而大部分情况下,这种概念都是没经过逻辑淬炼,所以经不起推敲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闲工夫,就像在这个问题中,如果对方承认事业就是挣钱,用劳动挣钱,那韩乐就会继续引诱:“那是不是劳动强度越大事业心就越强呢?”这个话题随便换成什么都能奏效,很重要的原因就只有一条——生活中大部分语言和概念都是不严谨的,如果什么都能说的严谨了,他也不会在11月和韩乐装,而是去北大清华对着大学生装了 萝卜头心里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有些不想回答韩乐的问题,但围观的人多又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他在11月被韩乐最后问的说不出话来,就好像其他酒吧被人揍的不能还手一样,但围观这么多,还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就稍微改口道:“最主要是精神上得有追求!” “你是说你练琴?”韩乐笑,“那我每天也听琴,这算不算?”说完还看了乔艺雨一眼,乔艺雨配合的还给了他一个足以去夺奥斯卡的羞怒笑容。 “光会说有什么用,看一个人要看他都做什么,不是说什么!” “哦,我一直有些不懂,”韩乐反问,“难道说话不是一种行动吗?再说,会说总比不会说强吧。” 萝卜头愤然离席之后,围观群众还有不服气的:“那你说什么是事业。” 韩乐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再说——我跟你又不熟。其实就他个人来说,当事业作为形容词使用时,比如事业型男人,更多只是形容一种人生态度,或者说人的气质,当然这两点是不能拿出来当理由指责人的,跟这个人具体做什么其实关系不大,当然,跟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男人”关系更不大,萝卜头的错误就在于把这种生活中常见的概念的错误应用看成是某种道德标准,却从来没有真正去思考过它——很多时候,这才是真正的悲哀,这跟古人看到个太阳就跪下信太阳神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当然,以上也只是韩乐自己在内心找找优越感罢了,这种优越感丝毫不能缓解他对自己的鄙视——从这个程度上来说,他还是尼采观点的支持者,区别只是在于尼采觉得他自己能做超人,韩乐觉得自己不能,只有羡慕和自卑的份。 小小的插曲之后,人群也就散回去了,韩乐刚想乘着现在自己有点状态和胆量赶紧对乔艺雨坦白交代了,这时候来了个女人给乔艺雨塞了张纸条——韩乐还以为是帮谁送情书呢,直到乔艺雨把它贴上音谱架才知道又是个求伴奏的。 如果是往常韩乐还会静下心来欣赏一下,但今天显然没这个兴致,那个女人开始深情演绎的时候,韩乐就在下面抓心挠肝的措辞,心情异常矛盾——又希望这女人唱慢一点,又希望她快点结束。 不过总算还是结束了,韩乐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乔艺雨往自己这里走,鼓足勇气……结果路上观众又有人过去:“能不能弹一首……嗯,有谱子,谢谢了。”乔艺雨这看谱就弹的本事也算是特长,听老板说许多专业出身的也做不到这么好。 等这首曲子完了之后,看着乔艺雨韩乐却一点说的勇气都没有——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乔艺雨看出了他有些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等你下班再说吧。”韩乐说。 越不想时间过的快,它就越过的快,10点50多的时候,乔艺雨就还琴走人——琴还是一个客人放在店里的,韩乐有些不情不愿的起身,跟着乔艺雨出门,然后一起去推自行车。 乔艺雨骑上自行车正准备走,后面的韩乐已经攒足能量,嗯,攒足勇气了:“小雨,”这还是韩乐第一次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这么称呼她,“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我们走着说吧。” 慢腾腾走出去几十米,确定周围没人之后,韩乐终于艰难开口道:“今天下午谢勇青来找我,他跟我说……” 事说复杂吧,其实也简单,但说简单吧……韩乐开始说的时候,脑子还是清醒的,但是说着说着就觉得有点绕了,主要是他还的花很大的精力放在给自己脱罪以及为谢勇青辩护上,把谢勇青口中的威胁转化为真诚建议,所以说到最后反而越说越乱,特别是在谢永清“如何知道”箱子“可能”存在问题,还有“为什么拿去拍电镜照片”这两点上。 真相就是韩乐不小心抽了一下去问谢永清,谢永清又不小心抽了一下去拍照——这种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能称之为不正常,但出现在这两位身上一点都不奇怪,一个是没工作闲的蛋疼,另一个是工作忙累的脑浆翻滚,事实上乔艺雨应该庆幸,庆幸她自己到现在才出问题——如果是正常节奏,应该是认识韩乐的第二天就被发现了的。 “谢勇青他其实也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他之前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韩乐看着乔艺雨已经停下的脚步,已经后悔自己答应谢勇青来说了,不过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给整件事情定个性质,“其实这一切都是误会!”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上次是一百七十万,这词这个又值多少? 其实韩乐这边刚一开始说话,乔艺雨已经猜到会跟谢勇青有关了——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箱子发生变故是在谢勇青打电话之后吗?只是她当时没有太当真,只是几毫克而已,箱体材料发生质量损耗的概率虽小,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存在,也许是韩乐那天拿去烧钱中间拿的急了点,出现了磨损,那个时候乔艺雨这样对自己说,但事实证明正是这几毫克现在给她带来了大麻烦。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自己得表示一个态度,自己不存在他们担忧的犯罪疑问这一点是肯定的,除了假钞的事乔艺雨在这方面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他们并不清楚,关键是得让谢勇青,也许还有韩乐,明白继续隐瞒下去不存在谢勇青自己担心的风险,要让他们最大程度相信自己话的同时,却又最小程度的暴露自己。 沿着这个思路,乔艺雨很快就想好了应对方法,她转过身来,看着在寒风中直缩脖子的韩乐:“你说的我都明白了,有一点首先我必须要说,我不会跟谢勇青说我的事……” “可如果……”韩乐有些着急了,这是谈崩的节奏啊,其实韩乐虽说嘴上相信乔艺雨不是什么坏人,但说完全放心也是不可能的,这次的事情他只是希望能够做个和事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以后哪天什么公安国安真找上门来,那源头也不要来自内部。 “我不会跟他说是因为我不确定他值不值得相信,”乔艺雨说的很认真,“但我可以换一种方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两个应该是七八年的老朋友,彼此都很信任。” “对。”至少韩乐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你看,现在的事情是这样,如果说出实情,我会很为难,因为我不相信谢勇青。”乔艺雨实话实说,谢勇青这种对她一句话不说,就去拿着她的东西送去分析的做法的确让人不放心,虽然她多少能够理解作为科研工作者在这方面天然的兴趣。 “但我可以向你……” “我知道你信任他,他也信任你,”乔艺雨打断韩乐的解释,“我可以部分信任你,所以这件事还的通过你来解决……我可以向你说明一些情况,来解释谢勇青担心的危险性其实并不存在,但你得向我保证不对谢勇青透露这些具体信息,只要让他相信结论,也就是相信你就可以。”以保密的角度来看,最小的风险就是继续在韩乐身上加注,自己既然已经在他身上投资了一部分信任,那就必须长期持有——不得不说,这些投资术语乔艺雨学的很快。 理解这番话异常的费劲,但韩乐还是明白了,乔艺雨这招是从传销学来的吧,信用链,一级“骗”一级……之前他以为这事肯定得闹的针锋相对,但不得不说,乔艺雨这个方案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这件事当中最关键的一处矛盾——那就是因为这事,谢勇青和乔艺雨之间天然的不信任关系。 “那行,我跟你保证,你说,我听着呢。” 38 验证 “首先关于这个箱子,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它是属于我的,”乔艺雨看着韩乐的眼睛,“属于我个人,而非你和谢永清担心的那样,属于某个组织或政府,而且我相信除了我,哦,再加上你和谢永清之外,地球上不存在第四个人知道这个箱子的特殊之处,” “那那天的那个小偷……” “谢永青回家的时候,他只是刚把它从床底下拿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韩乐吃了一惊,乔艺雨的话无疑验证了谢永清的猜测,当时乔艺雨明明还在台上弹琴,“我记得……” “箱子上有某种触发警报装置,”乔艺雨先一步解释道,然后继续把结论说完,“所以你们担心的危险其实并不存在。” 但韩乐显然不会满足这一句话的解释,这毕竟关系到谢勇青的前途,况且乔艺雨的这句解释在韩乐看来依然存在很大的漏洞:“你说这箱子是你的,可它怎么会变成你的呢?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得到的这个箱子……”既然韩乐承担了两人的信任,他觉得自己就得为这信任负责,站在谢勇青的立场,他肯定不会满足乔艺雨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说她的就是她的了,她叫箱子一声箱子会回答她么——哦,其实可以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乔艺雨说,韩乐说的也正是她到现在一直在考虑的关键,“我想问问,到底怎么样才能够证明,或者说,你才会相信我对这个箱子的所有权呢?” 韩乐有些愣住了,呆了几秒钟之后,从嘴里蹦出一句话:“如果你是买来的,应该会有发票……”这句话说到一半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果然乔艺雨无奈的摇了摇头:“它不是买来的……至于它是怎么来的,很抱歉我也不能说,而且我可以肯定它的来源和这个问题不想关,还有其他方法吗?” 韩乐上哪去找办法,他又不是机器猫……而且他怀疑就是机器猫来了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这在逻辑上几乎是不可行的——一般来说,越贵重的东西需要验证的严密程度也就越高,需要确认的条件也就越多,比如说去认领丢失的钱包一般只要说出包里有多少钱哦,什么东西之类就可以,但要认领一只保险柜恐怕还得出示自己的收入来源,以及具体丢失原因……韩乐不知道这箱子什么价值,但想也能想象肯定不会便宜,这样的一个东西如果连来源都不能说清楚,乔艺雨就算是发一万个誓,恐怕也很难被信任,起码韩乐是觉得不太可能。 “哪怕我能说出它所有功能……甚至当面使用它还不够吗?” 韩乐摇头:“这不够……偷来的电脑也是能正常使用的……抱歉,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知道你的意思。”乔艺雨说,他并没有在意,韩乐的意思很对,能够正常使用只能够代表使用者对物品有一定的了解,并不意味着所有权,这个道理反过来也是成立的。 因为这个小小的难题,气氛变得开始有些尴尬了起来,韩乐狠狠的剁了两下脚,他觉得小腿一下都冷的没什么知觉了,乔艺雨见状又重新恢复了脚步。 两人推着自行车并肩而行,在这安静中,韩乐能听见的就是自行车轮轴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以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汽车轮胎的沙沙声,每次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汽车灯光总会把他们前面的一段路照亮,这时候韩乐能清楚的看到乔艺雨呼吸产生的白色气流,然后他会借着这个机会侧过脸看一下乔艺雨,看她那因为思考皱起来的很好看的眉头,有好几次,韩乐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忍心了,他就想对乔艺雨说:“你别想了,谢勇青那边由我去说。”但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韩乐对自己这样说,“如果连我自己都没办法相信,我又凭什么让谢勇青相信我呢?” 在一个十字路口,两人的脚步在红灯前停止了下来,其实左右根本没车,按照往常习惯肯定是走过去,但因为两个人都有心事,下意识就忽略了这一点。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乔艺雨突然说。 韩乐和她的目光碰撞了一下,等她开口,乔艺雨稍稍停顿,在绿灯亮起的时候边走边说:“假如,我能够向你证明,或者说让你相信,这个箱子不是来自地球,而我也可以证明我不是来自地球,如果我能做到这两点,是不是就可以让你相信我对这个箱子的所有权呢?” 乔艺雨的声音很清晰,可韩乐刚听到还是觉得糊涂:“……我刚才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乔艺雨又复述了一遍,这一次她放慢了语速,韩乐确定自己是听清楚了,他吃惊的看着乔艺雨,一瞬间眼神中闪过一种不敢相信的激动,但这激动很快又消失了,理智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如果你真的能让我相信这两点,是的。” “你等等,”乔艺雨说话间,把自行车从非机动车道推到最边上的人行道,韩乐也有些发呆的跟着推了上去,乔艺雨将自行车的支撑架放下,停在一边后,直接向韩乐走了过来。 “第一点要等我回去之后才能证明,但是第二点现在就可以,”乔艺雨来到韩乐自行车对面,直接把脸凑过来,韩乐感觉自己就像被一道雷当场击中,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这是……想要色诱?”韩乐几乎能看清楚乔艺雨脸上的绒毛,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呼吸的本能也失去了。 但乔艺雨却又退了回去,就在韩乐心中微微失望的时候,乔艺雨绕了自行车一个圈来到了他这一侧,韩乐几乎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侧过脸,然后乔艺雨在次把脸贴了过来……上帝啊,如果这是一个梦,可千万不要有闹钟啊! 额头传来了轻轻的触碰,那是乔艺雨的体温,韩乐甚至能清楚的闻到对方呼吸间的芬芳,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醉了……不,不,不,他不能这个时候醉,最幸福的时刻还没有到来,他应该再坚持…… “你闭着眼睛干什么?”乔艺雨近在咫尺的声音传来,韩乐睁开眼,看到乔艺雨就在自己面前,她的唇瓣在离自己的仅有几厘米的差距对自己说话——可惜他没有这个胆子再将这个距离缩小。 “看我的眼睛,”乔艺雨说,见到韩乐这发傻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别想歪了。” 现在的韩乐简直就是完全的被催眠状态,乔艺雨说什么他都会照做,不过后面那句提醒还是让他恢复了一点理智,乔艺雨淡蓝色的瞳孔就像一颗宝石,清澈透明,就在韩乐在想乔艺雨这么做的目的时,他看到对方的瞳孔中出现了变化,蓝色的背景中出现了一个微微发红的红点,然后这个点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直到韩乐确定自己看清楚了那些红色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中文字符,不过因为字符是反着的,他一下子没认出来,但很快就有了结果:“乔艺雨。” “看到了吗?我的名字。”乔艺雨问,在这么近的距离,韩乐甚至能感觉到乔艺雨说话时声带的共鸣。 韩乐想要回答,可他刚有说话的意思,就觉得自己喉咙干的可怕,舌头打结,嘴巴似乎完全忘了它曾经掌握的说话技能,他实在是太激动了,不管是理智还是感官,刚才几秒钟内的体验让他觉得……怎么可能有语言能够形容这种感觉!如果让他选择是否愿意让这瞬间永远持续下去,他肯定毫不犹豫选是。这个时候的韩乐只能轻轻用鼻腔回答:“嗯。” “继续看。” 反向的乔艺雨三个字突然变正了,然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倒计时动画,3,2,1。这个倒计时结束之后,整个瞳孔上显示的内容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因为能够画面总大小很小,韩乐还是很难分辨其中的细节,就像不用放大镜看微缩胶卷一般,但是很快画面就开始部分被放大,终于韩乐看清楚了,那是第一次他在公园见到乔艺雨的场景——画面中被放大的部分正是当时的韩乐,而且是乔艺雨视角的韩乐,画面中的那个韩乐还在说话,很快画面一转,又变成谢勇青——他正朝韩乐的方向走过来,然后拍他的肩膀。 额头的体温很快消失了,乔艺雨回到了自己的自行车前,推开自行车继续往前,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发现韩乐没跟上来,回过头一看,韩乐两只眼睛愣愣的盯着空气,如同中邪了一般。 乔艺雨没回头叫他,而是站在原地等,她知道这个消息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几秒钟之后,韩乐就好像梦游醒来一般,先是左右看了看,看到乔艺雨之后,眼神就像被一块磁铁牢牢吸住,再也不放开分毫,然后兴奋的推着自行车一路小跑,最后问:“这是怎么做到的?眼睛里有类似投影的装置吗?” 乔艺雨没回答,只是说:“你觉得这能不能证明我不是地球人。” “能,”韩乐狠狠点了下头,“绝对能!”他就算再放开胆子想,也无法想象现在地球科技高到了能在人瞳孔里放录像的水平……恐怕不仅仅是放,说不定还有拍摄功能,不对,还有选择播放和暂停功能……”目前地球的技术水平也许能做到在眼睛里植入个微型摄像头,但如果加上信号处理以及播放装置……最重要的是还能自由选择播放方向(刚开始的反方向显然是为了方便乔艺雨看),韩乐觉得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 “这就行了,”乔艺雨跨上车座说,“下面的回家再说……你别问我,问我也不会说的。” 这不是要急死我么!韩乐一边在心里发牢骚,一边踩动踏板跟上乔艺雨,但还是识趣的没有问类似的问题。 回家的这一路上,韩乐都被各种各样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可能答案塞满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光源是从哪来的?眼睛外,不可能啊,当时两人靠的那么紧,边上不可能有光源射入,当然即使有恐怕也不存在角度。眼睛内,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了,可自己怎么看不到发光装置呢?还是说眼睛本身就是光源?就好像液晶显示屏一样,本身是透明的,因为某种原理发光…… 除了这些关于眼睛图像的技术问题,还有很多关于乔艺雨身份的猜测,不是地球人?那是外星人?可外星人为什么长地球人的样子,灵魂夺舍?这也太扯了。要不就是进化论有偏差,其实人类本身就是其他文明漂流到地球的分支?现在那群人回来了,就像《赡养上帝》那样?…… 一脑袋的问号,每一种似乎都有可能,但每一种又似乎都又不合理,或者说,难以让人接受。废话,换谁能接受得了,一个外星人,哦不,一个外形美女!这两个词似乎应该是反义词吧。 一直到推开家门,看到坐在客厅沙发的谢永青时,韩乐才稍微清醒了些,摆脱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韩乐对谢勇青轻轻点点头,然后等乔艺雨走进她自己房间后,又过去对他说:“已经说了,你等等,待会跟你说。” 韩乐的态度有些出乎谢勇青意料,他本来以为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就是乔艺雨答应了,然后当面对自己解释,二就是乔艺雨不答应,但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因为生气不想和自己说话? 乔艺雨打开门,对韩乐招了下手,韩乐会意的过去,走进乔艺雨的房间,等门再关上的时候,谢勇青清楚的听到:“啪”的一声,清脆锁上保险的声音。 看着乔艺雨关上门之后又去拉窗帘,韩乐忍不住就想到了一些电视中熟悉的画面,按理说接下来的镜头都是要打马赛克的……不过等乔艺雨从床底下拿出那个箱子放在床上的时候,韩乐还是收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证明一个人不是地球人韩乐刚才已经看过了,但相比之下韩乐显然更期待接下来的节目——要证明一件东西不是地球的那肯定是难上很多,如果这个箱子只是像上次一样有显示屏功能,韩乐最多只会觉得不可思议而不会觉得不可能做到,毕竟现在地球的技术许多在视觉上已经相当具备冲击力了,之前韩乐还在科技馆里见到过一次科幻电影中那些常见的全息投影技术——看到以前他还以为那种技术只是电影内容呢。 “这看起来是一个金属箱子,”乔艺雨打开箱子盖子,把里面的几十万随手倒在一边说,韩乐注意到她打开的时候并没有去调密码,“你可以先来确定一下。” 韩乐过去沿着箱子内外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他之前想象过的任何电子设备,正如乔艺雨所说,这就是一个金属箱子,里面没有任何其他内衬。 “你可以再试一下它的结构强度,”乔艺雨说。然后在房间里看了看,给韩乐递过来一把榔头——韩乐认出来这是自己放在客厅杂物柜里的,不知道乔艺雨拿来干什么。 韩乐拿着榔头有些不确定,看到乔艺雨点头之后才狠下心,用尽全力对着箱子正中央就是一下,箱体发出“咚”的一声低沉哀鸣,韩乐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战果,整个箱体安然无恙。 “应该不会是说箱子牢吧。”韩乐有些不解的私下猜测,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太失望了,牢固的箱子地球上要多少有多少,别说锤子砸不坏,真要做就是坦克压不坏的也能做出来。 乔艺雨只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睁开,并指着箱子对韩乐说:“你注意好了,3,2,1。” 随着乔艺雨这个1字的结束,箱子开始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变化,刚才那个挨了韩乐一锤子都没发生任何形变的箱子突然好像一个正在融化的冰激凌,原来标准的长方体外形开始发生了变化,银白色的金属如液体般开始流淌,沿着箱子的底部开始汇聚。 韩乐就像看见鬼一样连续后退了两步,这个情景让他一下子想起了终结者里面的液态金属机器人,但等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箱子似乎并不存在危险时,又凑了上去,然后回头看了乔艺雨一眼,乔艺雨说:“最好别摸……你可以借助工具,但别直接接触。” 于是韩乐就用手里的锤子伸进这堆正在融化的液体试探,但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从锤子木柄传回来的反作用力就跟刚才毫无二致,他感觉不到任何液体的特性,锤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被这“液体”浸润,而是被挡在液面之上。 韩乐加大了力道,但结果仍然是一样的,液面仍然在变化,底部面积开始缩小,然后液面甚至违反重力势能开始升高!他尝试用锤子把它按下去,但发现根本就做不到,即使是用尽全力,锤头仍然被坚定的顶起来,仿佛这一团金属内存在着一股不可阻遏的生命力。 39 朋友 眼前的这一团银白色就像一块被拉伸的面团,从扁平状变成竖直的条状,然后开始变宽,变薄,出现凹陷和孔洞,就好像存在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对它塑形,韩乐张大着嘴巴看着它一点点显露形状和细节,一直到最终完成,金属的流动质感消失,又恢复了固体金属一般的质感他这时候才认出形状——这应该是一座埃菲尔铁塔的微缩模型。 韩乐转过头去,看着乔艺雨,仿佛隔了几十秒钟突然不认识她一般,他傻傻的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乔艺雨轻轻摇了摇头,所有涉及技术的细节她是肯定不会说的,她只是说:“你觉得这能证明了吗?” 韩乐下意识点点头,能,当然能了,刚才这一幕要是让他拍下来放到网上,百分之一万会被认作某科幻大片的特技效果,可它是真的,它就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发生。 韩乐伸出锤子推了推铁塔模型的顶部,很轻易就推动了,铁塔连着底座倒了在了床上,整块模型是货真价实的一整块固体,仿佛它一直就放在这,而自己刚才看到的变化只是幻觉似得。 “还能……”韩乐看了乔艺雨,有些不确定的问,“还能变其他的吗?” “可以,”乔艺雨说,“你想看什么?” “嗯,能不能变成一只手枪?” “手枪?”乔艺雨有些疑惑,但又解释,“我没见过手枪。” “那电脑呢?”韩乐现在想要确定一件事。 “可以,”乔艺雨想了想,但又说,“你是要变一台真正的电脑呢?还是只有电脑的功能?”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韩乐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但还是明知故问,“有电脑功能的东西它不就是电脑吗?” “不一样,”乔艺雨解释,“电脑的功能可以通过模拟,而并不一定是它本身具备的能力。” “那,它能变成一台真正的电脑吗?” “现在还不行。” “你的意思是说它可以做到,”韩乐抓住了关键,“只是现在做不到?” 乔艺雨意识到韩乐的试探意思,微微摇头:“你反应很快……对不起,我不想说。” “那就变把剑吧,冷兵器的那种。” 韩乐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观察这第二次变化,和刚才那次一样,铁塔先是融化成一团,然后再次伸展开来,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像刚才那样向上伸展,而是沿着床横向延长,相比起埃菲尔铁塔,一柄剑的形状要容易很多,所以这次成功的也就更快。 完成之后,韩乐吃惊的伸过去去,把这柄剑拿在手中,剑的双刃还闪着锋芒,韩乐把剑拿在手中,直直的对着木质衣柜捅了一下,他用的力气不大,却很轻易就在木料表面划出一道痕迹。 韩乐把剑扔在床单上,手扶着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缓缓坐了下来,乔艺雨知道他需要一段时间接受,也就没有打搅它。 这段时间里那把剑又开始出现了变化,并最终变回了那个密码箱子的形状——就连箱子表面残留的磨损痕迹都还存在,不过相比起之前韩乐看到的,这实在是小菜一碟。 乔艺雨答应韩乐的两条她都很完美的做到了,现在韩乐是百分之一百的相信,乔艺雨肯定不是地球人,而她的这个箱子也不是地球货,接下来他要去做的,就是去说服谢永清——可到底该怎么说呢? …… 韩乐从乔艺雨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谢永清还在客厅等他,谢永清注意到,韩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起来似乎情绪低落,就跟他刚才回到家进门时差不多——谢永清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毕竟韩乐并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 韩乐先去自己房间拿了水杯出来,又去客厅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冬天的凉白开冷的瘆牙,但韩乐一口气却喝光了满满一杯。 “她怎么说?“谢永清看到韩乐的模样觉得应该就是谈崩了,又加了一句,“没关系,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 韩乐放下杯子,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乔艺雨房间,然后径直开门走去阳台,谢永清看出来意思,跟了上去。 “谢永清,我们认识差不多有9年了吧,从高一算起。” 谢永清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对我说说,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韩乐问,这是他想了很久的开场白。 谢永清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谢永清认真的看了一眼韩乐,见他不像是开玩笑,也就认真的回答:“一个普通人,不过就是有点懒。” “你觉得我有没有起码得是非判断标准,”韩乐又问,“打个比方吧,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一个投资计划,但不告诉你细节,让你给我一万块钱,1个星期后可以变成一万五,你信不信?” 谢永清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可能会信,但也可能是你被别人骗了。” “那会不会怀疑我是来骗你这一万块钱呢?”韩乐说,“就是拿了你的钱跑……假如我没这两套房子,也没工作。” 谢永清直接摇头:“不会……你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虽然不是最满意的答案,但韩乐觉得还是可以接受,于是他又说:“跟乔艺雨这件事有关,具体的细节我不能跟你多说,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信不信我会害你。” 谢永清:“有时候害人也是无意……” 韩乐:“你是觉得我连这一点都分不清楚吗?那我就说的更明确些吧,你觉得我会不会在这件事上故意偏袒乔艺雨来给你带来风险?” 如果是平常说话,谢永清肯定说会,说不定还会再追加几个重色轻友的段子,什么把他卖了都不奇怪啊……但现在的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这就行了,”韩乐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但还是郑重其事的严肃说出结论,“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个箱子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只要你不说出去,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你怎么保证?” 韩乐摇头:“这我答应了乔艺雨,不能说,但请你相信我的判断,没有绝对的信心,我是肯定不会下这种保证的。” 谢勇青深呼吸了几口气,很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回头看了看乔艺雨房间的方向,有些怀疑的问韩乐:“是她让你这么说的?” 韩乐反问:“你觉得就算她让我这么说,我就会照办吗?” 谢勇青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远处的城市灯光思考,他还有些不甘心被韩乐这样一句话堵死。 “如果,”这时候韩乐又说,他的语气带上来一点轻松,但还是可以听得出来其中的认真意味,“如果我的判断出了错,导致你的前途泡汤,我就把这套房子送给你,你不是说过,想用你这博士换套房子吗?” 这句话让谢勇青最后一点想法也消失了,也许韩乐说这话只是一时激动,当不得真,但他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如果再坚持下去,也许两人九年的关系就会就此终结——一个真正的朋友和一份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风险,谢勇青觉得自己还能够分清楚其中哪个对自己更重要。 “行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谢勇青笑了笑,“那这事就当我没提起过。” 听到这句话,韩乐提着的一颗心才最终落地,他之前一直考虑过谢勇青要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信任自己怎么办?但事实证明他的人生还不是完全的失败,起码他还有个能被这么信任的朋友。 “我最后还有个问题想问你,随便你答不答,”谢勇青侧过身体说,“乔艺雨是怎么让你相信的?” 韩乐摇了摇头:“我答应过乔艺雨不说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谢永清没有太失望,他扭开阳台的门准备回自己房间。 “我可以告诉你的就只有一点,”韩乐说,“这世界比我们了解的要更精彩。” …… 如果说上次帮忙去烧钱只是韩乐枯燥生活中一种调剂的话,那这次的两次证明则是彻底改变了韩乐的世界观——当天晚上,韩乐在激动中一宿没睡,就像个傻瓜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漆黑的夜空,一遍一遍的回忆着几个小时前看到的那些不可思议的现象,想象着它们可能的原理,想象着乔艺雨可能的来历,想象着乔艺雨来的目的,想象着自己生活的未来。 一直到早上太阳出来,见到出来吃早饭的乔艺雨时,韩乐还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他看着乔艺雨烧水,去卫生间,漱口,刷牙……觉得她每一个行为仿佛都有了全新的含义,韩乐第一次觉得自己仿佛是生活在某个故事中的人物一般,故事中的人物总是会发生什么,他就坐在原地,以一个观察者兼参与者的视角来期待故事的发生。 “早上好。”从卫生间出来的乔艺雨打招呼。 韩乐也对她打招呼,就好像他是第一次认识她,不是以一个男人面对漂亮女人的姿态,而是以一个地球文明的成员面对另一个文明成员的姿态——不得不说,这种想象简直让他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你昨天晚上没睡?”乔艺雨看韩乐一双发红的眼睛问道。 “你觉得我还睡得着?”韩乐笑着回答,“要不去吃早饭吧。” 这自然是个好提议,两人骑着车满大街转,乔艺雨最终敲定了早餐项目是锅贴加稀粥。 “我还以为谢永青可能会不听你的,”吃饭的过程中乔艺雨提到,“不过没想到这么顺利。” 韩乐何尝又不是这么想的,后半夜很多次回想起来,这也是他的荣幸——在这个社会,能够几个人拥有这样的朋友呢? “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快吃完的时候乔艺雨突然想起来,提醒韩乐道,“就是以你的身份办张借记卡。” 身份问题对乔艺雨最大的影响就是经济上的影响,没有银行卡,基本上正规的工作乔艺雨都不能去涉足,总不能每次发工资都给自己一堆现金吧?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在全锋公司的工作迟早要辞——发工资前沈燕肯定会要他们的银行账号,乔艺雨是肯定拿不出来的,届时难保不会引起怀疑。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这个提议韩乐或许还会有稍稍的犹豫,倒不是担心乔艺雨用他的账号来给自己带来麻烦,而是担心这样做可能给乔艺雨本身带来麻烦——他一度怀疑乔艺雨是个买卖假币的犯罪者……但是现在,比起那只箱子,那些假币算的了什么?既然乔艺雨说这些假币不存在问题,韩乐相信它们就不会有问题,如果有问题那反而奇了怪了——能造出箱子的文明,还造不好几张纸吗? 韩乐故意问乔艺雨打算存哪家银行,想借此试探一下,不过这招他用的太晚了,现在的乔艺雨已经知道了很多常识:“都一样吧,只是名字不同。” 不过最终还是定了建行,因为四大行里面其他几家银行里韩乐都有存款,上大学学校规定学费要打农行,毕业之后实习的公司用的是交行,父母留下的存款是商行,还有一个中行专门用来网购。韩乐不确定一个人能不能分开两个账号,也担心两个账号可能自己会搞混。 “密码是六个9,”出银行之后,韩乐拿着刚办的银行开带乔艺雨来到边上的取款机,“你最好现在进去改一下密码,友情提醒,不要在里面存太多哦。” 乔艺雨笑笑,韩乐真要拿里面的钱只要带着身份证直接去银行就行了,密码只是个虚设,但还是进去改了,毕竟六个9这种密码使用起来会有一定的风险。 回家的路上韩乐就开始犯困了,毕竟他还是个正常人,强撑一晚上的精神头在银行办卡的时候就被流程给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一回到家就往自己房间走。 谢永青不在家,乔艺雨拿着那个箱子从自己房间出来,看她的样子是准备去银行存钱——之前韩乐一直觉得乔艺雨把假币用给别人是不道德的,现在他感觉这话也不是绝对,起码乔艺雨去坑银行韩乐觉得没什么心理负担,他还巴不得多存点呢,可惜自己的那把火…… 这一觉韩乐睡的很香,而且罕见的没做什么怪梦,他本来觉得应该做上几个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睡了不到七个小时,按照白天的睡眠来说,这个时间已经算长了。 上午吃的那顿锅贴似乎还没消化完,韩乐一点都不觉得饿,乔艺雨不在家,他却一点都不担心(以前或多或少会关注是不是被周海约出去了),韩乐很清楚,经过昨天那么一出,还有今天上午的银行卡,他和乔艺雨之间已经建立起相当程度的信任,这种信任在韩乐看来,甚至要比他们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男女朋友关系更加重要。 四点多钟的时候谢永青回来了,还带上了笑嘻嘻的严甜,严甜还一本正经给韩乐拜晚年:“新年好。”然后又说:“我的拜年可是要收红包的?”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被严甜这么提醒,韩乐才想起来现在正是春节期间,“今天是初六还是初七?”他有些不确定,这两天时间对他来说太漫长了,他几乎都没概念。 “初七,诶,对了,”严甜凑过脑袋来八卦,“我听说,你把乔艺雨追到手了?” 如果是陌生人问到这个问题他会厚着脸皮承认,但认识的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暂时吧。” 严甜给韩乐竖起了大拇指:“我跟童怡说她还不信呢?”那次回去之后童怡就说韩乐绝对没戏——也难怪她会这么想,周海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 “对了,乔艺雨人呢?”严甜好奇的张望。 “可能是出去了。” “什么时候代我问问她用的什么牌子护肤品,”乘谢永青进房间拿东西,严甜偷偷对韩乐交代,“短信发给我。” 恐怕是没有,韩乐在心里回答,乔艺雨的房间昨天他看到过,里面简单的就像刚交给乔艺雨时一样,至于卫生间……谢永青好歹还有瓶洗面奶,韩乐只有肥皂和洗发膏,乔艺雨似乎……什么都没有。不过嘴上韩乐还是说:“一定一定。” 然后又开他们的玩笑:“什么时候能吃上你们的喜糖啊?” 严甜白了韩乐一眼,却还是下意识朝出来的谢永青看过去,但韩乐看到谢永青有些不自然的回避了这个眼神——这让韩乐意识到自己这个玩笑似乎不太合适。 “哦,对了韩乐,”谢永青出门前对他说,“过了年我说的那个项目可能要开始了,到时候会很忙,恐怕回来的功夫都没了,我就暂时住在宿舍,要是有我的信你记得给我送过去。” “行,没问题,”韩乐一口答应,谢永青有时候会在网站上投一些科普类的稿字赚点外快,有时候也帮人代写论文,还有一些正规的学术刊物投稿,留的联系地址都是韩乐这里,“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没准,起码两三个月吧,记得少打我电话,有事短信上说。” 40 开店 因为这单业务,之前每天晚上7点钟的时候,苏沛都会来11月,学着韩乐的模样买上一瓶啤酒,在酒吧坐上一个小时,也许更多——看心情吧,不过不可否认,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心情是越来越差了。 自从上次失手之后,目标家里的防盗措施完善了很多,每一次跟踪目标到他们楼下,看到三楼那崭新的防盗窗,苏沛都会无比悔恨上一次的胆小——如果他坚持不放开门锁,门外的谢永青很可能会把这次意外想象成门锁问题,而不是冲进来发现他的存在,就算,就算他们察觉出房间内有外人来过的痕迹,也只会理解成是来了个笨贼,而不会想到是有人专门来他们家装窃听器——是的,这才是苏沛的目标,但是很遗憾,因为心理素质不过关,他的任务圆满失败了,要不怎么说这个社会拼的是综合实力呢。 昨天上午苏沛接到了客户的电话,问他调查有没有取得进展,苏沛很惭愧的说多给自己几天时间——这种情况在他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对方的语气不是很好,甚至说他们老板有放弃的意思,苏沛当然不会把这话太当真,这年头不吃翔的狗也许有,但不偷腥的猫他还真没见过,他非常清楚乔艺雨这种女人对所谓成功人士的杀伤力——如果看到了这种女人而又得不到,那之前的成功似乎也索然无味了。不过他也知道,人的耐心毕竟是有限的,不管是自己的客户,乔艺雨,或者是韩乐,如果按照自己这半个月以来的保守进度,他自己也不敢保证乔艺雨会不会哪一天脑子一热,真嫁给了韩乐,毕竟乔艺雨不管表现的多优秀,也改变不了她女人的本质,女人又是什么?情感动物,重要的不是前两个字,是后两个。 乔艺雨和韩乐男女朋友的关系并不真实,这一点并不难看出来——事实上任何一个人只要像苏沛一样这么敬业,每天花四到六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来关注他们,就不难得出这个结论,比如回去的路上他们从不像情侣般开玩笑,都手动脚,反而在公众场合要更亲密一些,比如阳台上晒的衣服都是分类、甚至分时间、分区域晒,而不是和绝大多数同居情侣一样一个批次晾上去,再比如双方的QQ、博客(这个他只能找到韩乐的)上都没有对方的存在,和陌生人的对话中(陌生人自然是他)也没承认自己有女朋友……总之,太多的证据都毫无疑问的验证了这一点。 但这些情况只能说“还算可以”,并没有达到能够让客户,让苏沛完全放心的程度,别说是客户,就是苏沛自己,也很难相信这种“假男女朋友”的关系会长时间持续下去,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这种关系往往会滑向假戏真做的深渊——除非这两个人当中有个人是同性恋,韩乐苏沛已经排除了,虽然进不了他的电脑,但是在楼道里贴几张同性恋的黄色图片他撕的比谁都快——而且都给扔进了垃圾堆而不是私藏起来,不过乔艺雨……苏沛不敢确定,从调查开始到现在,他几乎没能在乔艺雨身上确定任何事。 对,是任何事,就连她究竟是不是个天然女人都不清楚——说这话可能有点夸张,但的确是事实,乔艺雨根本就不存在合法的中国身份,或者说,不存在合法的女性中国身份,这一点苏沛已经熬了几个晚上排除确认了,她长得固然漂亮,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能保证她之前就不是个男人,然后去了一趟泰国呢?而且这个猜测随着调查的深入苏沛也能越来越多的找出点合理点来——比如说乔艺雨拒绝那么多条件优秀的男性,比如乔艺雨的身份,比如乔艺雨穿着总是偏中性,比如乔艺雨不买女性卫生、装饰用品(房间里也没发现),比如她的头发长度……每次想到这一点,苏沛自己都会觉得有些恶寒——如果连长得如乔艺雨这样的都是从男人整过来的,那这个世界还能相信谁? 就连他对乔艺雨的第一印象现在也开始模糊起来,刚开始时根据客户的描述,他以为乔艺雨是比较清高的文艺型女人,后来在酒吧见到她弹琴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但是这段时间下来他又渐渐的推翻了这个判断——反正他是没见过哪个文艺型的女人会在一曲卡农之后大口喝上几杯威士忌的,更别说和韩乐这种跟文艺一点都不沾边的男人一起去路边烧烤摊上吃烧烤了,他当时看的可是真真的,乔艺雨一只手拿啤酒,一只手拿烧烤串,喝酒甚至还是对瓶口喝,走的时候屁股上沾了老大一片塑料纸都不知道……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还是客户的态度,据说当他得知这个细节后甚至还笑——这男人得是有多贱啊!不过话又说话来,要是没有这种客户,他难道去喝西北风吗?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点苏沛也不得不承认,乔艺雨的确是那种很容易给人以好感的女人,这首先是因为她的容貌,更重要还是她的性格——即使是拒绝人,看起来也不让人讨厌,被拒绝者往往还会把相当一部分仇恨转移到韩乐身上来——你是她男朋友,又不是保姆或助手,用得着每天跟这么紧吗?这让人怎么又机会啊。而除此之外,她身上女人的那些缺点却存在的不多,或者说几乎没暴露出来多少——发小脾气,多愁善感,性格多变之类……甚至很多时候苏沛都会在想,其实乔艺雨要是稍微表现出来一点这些缺点,对她的形象非但没有减损,反而能加不少分数,因为现在的她看起来有些太……嗯,太让人捉摸不透了,仿佛越了解她,和她之间的距离就越远似得。 虽然准备工作还有如此多的不足,但考虑到客户不多的耐心,苏沛还是不得不尽快的开始采取行动,当然,像上次那样不太礼貌的方式恐怕暂时是行不通了,不过作为一名专业人员,最重要的素质就是在工作领域,他们总能想出不同的办法来尝试解决问题——苏沛这次决定由自己亲自出马。 …… 韩乐记得谢永青曾经对自己说过,说他有一种天赋,能够很轻易的将朋友的爱好摧毁,甚至变成噩梦——谢永青所说的显然是围棋,想当初在高中时候,两个人都还是会下一点围棋的,但都不精通,谢永青偶尔还会去网上下几盘,但是自从住到韩乐这里来了之后,他就再也没了这个习惯,因为现在韩乐有事没事都会喊上一句:“来下一盘不?” 每次这个时候,谢永青都会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很显然,因为自己的时间远远比谢永青充分,所以自然棋艺进步的要比他快很多,没几天功夫谢永青就从旗鼓相当变成完全不是对手,所以下期的乐趣也渐渐从斗智斗勇,变成顽强抵抗,最终变成单纯挨虐了,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回想起来,韩乐觉得这应该是一种“大树效应”——树林里几颗相近的树木为了争夺阳光飞速成长,最终长得最快的那颗迅速取得先发优势,把后面几颗都盖死了。这个理论从谢永青的围棋,大学时和同学的WAR3,几个侄子的英雄连那里都反复得到了验证,所谓高手寂寞,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呆在家里,百无聊赖的韩乐为自己总结道。 韩乐把这种现象总结为自己的性格——他总是会在某一时间段,对某个游戏或者某种东西特别着迷和投入,而且这种投入和一般人不一样,往往发展到几乎上瘾的地步,游戏欲望永远无法被满足,他经常这样在网上打游戏、看电影或者就是下象棋,甚至有时候是听音乐,打完一盘接着一盘,看完一部接着一部,听完一首接着一首,从早到晚,直到榨干自己最后一点精力,困的支持不住为止。在一些比较清醒或冷静的时候,比如早晨刚刚睡醒,在饭馆等饭,或者是正处于特殊的“贤者时间”,他会反省和总结自己的这种行为,就像他现在正在做的一样——结论其实很早就得出来了,他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的本我无意识追求快感带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是错不改。 在《生活大爆炸》里艾米说过这样一句话,韩乐觉得用来形容自己这种状态很正确——她说如果在小白鼠面前放一个开关,按一下就会刺激它脑神经产生快感的话,那它就会一直踩着不放直到死。韩乐觉得其实把老鼠换成人,估计也差不多。对于韩乐来说,不管是游戏、电影、音乐,又或者是其他形式的享受,本质上就是这么一个开关,只不过他们产生快感的作用机理比较复杂,比较委婉曲折,附加条件也比较多而已,有时候快感仅仅是它们的副产品——但有一点韩乐是肯定的,和其他所有的行为一样,如果它们的存在和人的享受毫无关系,不能带来快感或者不能够避免痛苦的话,那这种行为就是毫无意义的。 哦,似乎话题偏的有些远了。其实我想想什么来着?韩乐回过头想了想,哦,应该是大树效应——是的,似乎这种效应在乔艺雨身上已经稍微出现了点端倪,韩乐所指的是看电影。 最近一段时间一看到乔艺雨,韩乐都会热情的邀请对方一起看电影,很多时候乔艺雨也是欣然接受——这些电影绝大多数都是韩乐之前看过的科幻电影,现在决定拿出来和乔艺雨重新温习一遍,光是名单韩乐就列了一大串,什么《月球》、《太空漫游2001》、《AI》、《猩球崛起》……甚至还有韩乐以前一直不太感冒看的星球大战系列,哦,韩乐还顺便加上了超人、蜘蛛侠、蝙蝠侠系列,不得不说,以前韩乐是从来不会把这些归类成“科幻电影”的。 但是这种活动进行了几天下来,乔艺雨终于开始出现了拒绝的情况——也许她已经发觉了自己想通过这些方式来猜测她的身份来源,也许只是单纯谢永青提到过的大树效应——自己把乔艺雨对电影的兴趣给提前透支了,不管是其中哪一种,韩乐都觉得稍稍有些失落,他到现在为止还什么都没发现呢?韩乐决定拟定一份新的电影名单,也许可以从社会科学的角度来推测,乔艺雨所在文明会是什么样的呢?共产主义?毕竟这是人类所能想象最美好的世界。还是现今资本主义的延续?站在今人的立场,这个比较容易想象和接受。又或者复古成君主制?总不会是奴隶制吧…… 不得不说,一个人保守秘密的感觉非常不好,韩乐这些天自己一直都在胡思乱想,晚上觉都睡不着,整个人都快被这个秘密给折磨坏了,每天都有一种冲动去网上随便找个人,和他大谈一番这些话题。是的,他非常想这么做,哪怕这么做有一定的泄密风险,但最大的悲哀就在于,他想说,但现实中却无人想听,见到外星人这种事情……恐怕还没说出口就会被当做傻瓜,还讨论,你不怕被外星人杀人灭口,人家还怕被你拖累智商呢。就是在一些科幻论坛里谈起,大家也会埋怨这个话题太老套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 咚咚咚……即使隔着门,韩乐还是能听出来楼道里脚步声的主人是谁,除了乔艺雨,还有谁值得韩乐这么倾听呢?韩乐现在甚至连乔艺雨刷牙洗脸洗澡分别用多少时间都知道——他每次都按着秒表给记录下来了,他知道这有点变态,但韩乐并不是很在乎……事实上,对着一个游戏持续玩上一两百个小时其实更变态,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开心就好了。 韩乐现在毫无疑问就很开心,乔艺雨在他眼中,就可以形容为一个游戏,一个超级解密游戏,这个游戏就从那天韩乐见到奇迹开场,那两段表演就是游戏过场动画……至于游戏结束有什么奖励,这韩乐反而没想过,对他来说,其实过程更重要——期待并探索答案比直接知道答案更让人心情激动。 看了一下时间,4点50,韩乐偷偷在脑中记录,又回忆了一下她出去的时间,1.10分,三个半小时,她是去干什么呢?自己下次是不是跟过去? “你在家呢?”乔艺雨打开门,看到韩乐说。 韩乐笑着点头:“吃晚饭了吗?” “还没,你做了?”听韩乐这么说,乔艺雨就去厨房看了看,果然看到超市里买回来的火锅食品,“那我就省的出去了……我来烧好了。”烧火锅不费神,这一点她还是挺欣赏韩乐的,只要把一堆东西全部放进锅里,加水然后煮就行了,味道精髓只需要一个辣字,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冬天,的确是难得的享受。 等水开的过程中,乔艺雨跟韩乐说起了她最新产生的一个想法:“韩乐,今天我在地铁站看到有个铺位要盘出去。” 韩乐嗯了一声,其实他都看到过好几次了,就是再地铁的出口附近,有个十几平米的小地方,老板什么都卖,报纸,热狗,玉米,茶叶蛋,矿泉水,充值卡……搞的跟报亭一样,然后韩乐意识到乔艺雨说这话似乎有些问题:“怎么,你想开店?” “对,”乔艺雨老实的承认了,“不过我问了老板,价格似乎有点贵。” 韩乐在经商上完全没有继承到父母一丁点,对商业几乎一窍不通,不过他在网上听到过类似的消息,说这种店面都特别贵——一般在申海繁华站台,每个月光租金都得数万,乔艺雨那点钱,估计也就够付一年租金加个转让费的。 “你想开什么店?” “这我还没想好,”乔艺雨摇头,“随便卖点什么吧,觉得卖奶茶就不错。”这几天时间她就在地铁站做“商业调查”,其实就是在站台数人,记录人流量以及一些奶茶店的销售情况,计算结果让她大吃一惊——比卖煎饼、卖豆浆赚钱多了! “等你真开了张,请过过去当伙计,”韩乐笑道,“专门负责收钱。” “要不我们合伙吧,”乔艺雨突然提议,“我一个人的钱不够。” “缺多少?” “嗯,具体我还没算,”乔艺雨说,“我准备这几天去查一些奶茶连锁店的资料……应该就几十万吧。” 韩乐摇摇头:“那就没办法了,我钱肯定不够。”父母留下来的存款是不少,好几百万,本来是准备再去买套房子首付的,但韩乐当时只有大二,没有勇气将这个滚房子游戏继续下去,所以全都用来还了贷款,后来几年靠房租也就存了二十万不到,虽然他还没想好这笔钱的去处,但韩乐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做生意的料——不管是合伙还是单干,拿去开店说不定还顺带坑了乔艺雨的二十几万。 41 新朋友 “那你有多少?”乔艺雨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反正靠她一个人是绝对办不了这事的——身份不合法,连一个法人身份都不能具备,拉韩乐入伙是最简单的,不然还的单独请他去办。 韩乐是真不想掺和做生意,哪怕对象是乔艺雨,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么做了自己的生活不可避免会变得复杂化,他不喜欢复杂,但他又找不到好的理由拒绝,想了半天就回答说:“六万多。”六万就是还放在家里的,卖给大伯乡下房子的钱。 “六万就够了,”乔艺雨说话间随手在电脑上百度了几条相关新闻,“上面说30万都算多了……” 韩乐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就看了看百度就准备做生意?” “那要怎么做?”乔艺雨反问。 韩乐没做过生意,当然回答不了,但一点生活常识还是有的:“起码得先去咨询清楚了再说啊。” “所以我先问你的意见,如果你肯投资的话,我去和别人谈的时候也能心中有数啊。” 韩乐当时说6万的时候下意识想这个数字会被嫌少,乔艺雨这样一口答应下来顿时让他有种掐死自己的感觉——怎么能以常理来揣度乔艺雨呢?现在好了,一不小心就上了贼船。 不过韩乐还是没有放弃努力,一边吃饭的时候一边又问:“怎么会想到开奶茶店的?” “没什么特殊原因,”乔艺雨说,“就是在街上老是能看到,似乎生意也不错,觉得挺赚钱的。”其实之前她有想过开家服装店,从自己买件衣服被宰几百块钱得出的结论,但因为上次的意外,钱不够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其实如果钱都被烧光,而又没找到酒吧这份工作的话,乔艺雨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去卖煎饼——算起来,这也是她在古代学会的第一种求生技能了。 吃过晚饭又快是工作时间了,出门前乔艺雨还没忘给网上几个有名的奶茶加盟店打了几个咨询电话,大概了解了一下价位——不得不说,资本世界也有资本世界的好处,只要出钱,什么都可以帮你办好,店面设计,物流配送,甚至还有选点考察以及人员招聘,而且价格也比她原想的要低——对方说了,最重要的一块是房租,除去房租外,如果所有的加盟配套全部配齐,配齐就是指卖奶茶、煎饼、点心、刨冰、咖啡、冰激凌……所有这些都有的话,设备最多也就是三四万出头,装修的价格看面积,如果是如乔艺雨说的十几平也就是几万块,再加上一年房租以及转让费——30万似乎绰绰有余,这真是个好消息。 随着过年的气氛一天天淡下去,11月的生意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进门之后韩乐发现自己经常坐的那张位子已经有主了,环视一周也没找到空桌,就就近找了个只坐了一个人的位子——坐着的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顾客,韩乐有些印象,总是在酒吧里看到但是彼此没说过话。他拿着啤酒坐下来之后,对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韩乐冲他点头:“这没人吧?” “哦,没人,你随意。”苏沛也有些意外,本来他还想找什么借口去接近韩乐呢,毕竟韩乐现在也算是久经锻炼,警惕心那是相当强了,尤其是在11月。 不过这样最好,也可以乘机套点话,也许乔艺雨他不是很了解,但韩乐的底细——如果他连这个到现在都没掌握,那也太侮辱专业这个词了。 “经常在酒吧里看到你,”苏沛抿了口酒,似乎是不经意的朝着乔艺雨的方向瞥上一眼,明知故问,“来陪女朋友?” “对。”这在酒吧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韩乐大方承认,一边说话的时候他一边翻这张桌子边上的小书架(11月每张桌子上的书都是不同的,这也算是一个特色吧),之前之所以呆在那张桌子无非是有本尼采的书看进去了而已,不过这张桌子上的似乎有些不太对胃口,大多数都是外国名著,什么基督山伯爵,乱世佳人……还是那种老式的半英半中的翻译版,随便抽出来打开翻两页,还能见到许多英文句子下划的横线、波浪线之类的标签,这标签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11月的风格,韩乐恶毒的猜想划这些线段的人或许根本就看不懂这些句子的意思。 “你女朋友挺漂亮的,”苏沛称赞道,“本地人?”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韩乐只能摇摇头否定:“不是。”然后掏出手机准备看电子书。 “我上次看你下象棋下的不错,”苏沛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从桌肚子下拿出一副新的象棋来,“要不我们杀几盘?” 韩乐精神一震:“行。” 韩乐的象棋是从小受父亲影响学的,属于正儿八经的野路子,但胜在他在规则游戏这方面有些天赋,所以水平还不错,在不知道联众以及QQ对战平台之前,他输的很少,小学时还参加过市里的一个比赛,赢回来一个电子钟兼台灯的奖品——那个电子钟现在都还没坏。相比较而言苏沛的水平肯定是差了些——几天前他也就是知道个规则,因为业务需要,这几天在网上找来一些正规象棋战术突击了一下,还专门学了些初级阶段的小招数,比如最常见的平炮,进兵,进兵,对方要是吃掉兵就用炮打过去抽车…… 这种招数也就能糊弄糊弄初学者,对付韩乐这种老鸟肯定是不管用的,所以开局几板斧挥舞过之后,一无所获的苏沛完全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先是一边的车马炮莫名其妙的被吃光,然后提示自己被将军,老帅狼狈的在九宫格子里一顿左闪右避之后,发现麾下大将一个都没剩下了。 韩乐也看出来对方水平不咋地,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想失去这个游戏机会,于是就提议——要不我们下暗棋吧。 所谓暗器是许多小学生玩象棋的简易版本,规则是根据军旗的暗棋演变过来的,帅吃士,士吃象这样往下排,最后兵吃帅——这种简易版很大程度上更考验两人的运气,但技术也占一定成分,但相比正规象棋要少的可怕。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舒缓的琴声中玩着这种小学生的弱智游戏,苏沛一开始还不算投入,但是两盘下来也开始认真起来——特别是在韩乐的将边上翻出自己一个卒子之后,一不小心差点连正事都忘了,直到乔艺雨坐过来观摩他们游戏他才想起来。 “象棋我不是你对手,很多年没下了,”苏沛摇头,然后又提议,“对了,你会打英雄连吗?就是电脑游戏?” 韩乐心中暗笑,就你这水平还很多年没下——这个年肯定超过你的年龄吧!不过对方说起英雄连韩乐还是很开心的搭腔了:“听过,你英雄连很厉害?” “一般吧,”这个游戏对苏沛来说同样是个陌生词汇,他昨天才刚刚下好,去网上看其他人写的攻略感觉……似乎还挺带感的,毕竟是战争游戏吗,作为男人总是有点类似的情结,“要不什么时候我们打一把?” 在这方面韩乐向来秉行的宗旨就是有求必应,平时想这个玩伴都找不着,送上门来的岂能放过? “你QQ多少,回去我加你,”韩乐说,“我一般在浩方玩……你是什么版本的……” 苏沛显然不会满足在网上打,报出QQ后,他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不过我那的网络不太好,看网页都会卡。” 然后又问:“对了,你一般玩哪个阵营。”装的很老道的样子,其实他也是刚刚记住有四个阵营,连这些阵营之间的区别都不太说的出来。 也许是今天苏沛鸿运当头,没等他委婉提出要不去网吧打的建议,乔艺雨就主动开口帮他一步到位了:“要不你来我们家打好了……正好我也准备学着玩,对了你有笔记本电脑吗? “有有,”苏沛赶紧抓住机会答应,然后还故意问,“你们住的远不远?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不远,就在%¥小区,骑车十几分钟,”韩乐说,然后看了一眼乔艺雨,“只要她没意见就行。” “还是留个电话好了,”苏沛说,“正好后天周末,后天我去行吗?” “行。”韩乐随口答应,他巴不得明天,或者今天晚上打呢。不过一般这种话他也不是太当真,毕竟都不认识,也许人家后天就没心情玩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 苏沛也想说明天的,但现实条件不允许——如果明天去的话,那只会重蹈象棋的覆辙,多出一天的功夫自己还能在家多加练习,好在电脑游戏这一块苏沛也不是全无接触,大学时候玩过一段时间星际,他觉得要是苦练一段时间操作,还是可以打一打的——不至于像象棋这么惨。 一个新朋友就这样交下来了,分别前苏沛还请两人各一杯叫什么卡迪拉的洋酒,很烈,比啤酒可贵多了。 …… 第二天韩乐以合伙人的身份和乔艺雨一起去考察店面,当然他来最大的目的还是跟着乔艺雨,看看是不是能不小心套点话出来,而不是对自己那六万块钱负责——韩乐甚至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就是当那六万块钱和乔艺雨的二十多万打水漂了。 首先拜访的就是距离他们家最近的那个地铁站,也就是老板打算盘出去的店面,韩乐虽然一窍不通,但看过之后还是装模作样发表了一番见解:“地段不错,不过我总感觉价格有点贵,你看那老板既然想转让,说明他都做不出来……” 相比之下乔艺雨的发言就有说服力的多:“刚才我注意了一下,23分钟里有359人经过这家店面,比昨天下午的数据要高出一些,其中24个人购买了矿泉水,其中有17名女性,7名男性,如果这里有家奶茶店,他们很有可能……” 韩乐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可以去开个商业调查公司,肯定比奶茶店赚钱。” 乔艺雨听出了这是玩笑,只是配合的笑笑没说话。 两人坐上地铁,继续往下一站去,按照韩乐的说法,总要货比三家吗。 不过看下来和第一家老板开的价格都差不多,有的甚至还更高——当然,也有很多地铁站里很偏僻的角落,店面都是空的,上面贴着招租电话,但是沿着地铁内的路线一走就知道,要是真开在这那肯定是血本无归——两人坐在这看了半天都没数着人,不得不说这倒是个约会的好地方。不过按照电话打过去对方报出的价格很让人心动——才几千块一个月,和外面动辄上万的那几个铺子简直是天壤之别,所谓一分钱一分货,这个道理倒是真没错。 考察工作进行了整整一个早上,等中午两人回到地面找饭的时候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不过等走了几步看见大海就清楚了。乔艺雨对这里比较熟悉,她指着一条沿着海的公路对韩乐说:“再往前两公里有一家高尔夫球馆。”就是上次和那个李总一起来的地方。 “你会打高尔夫球?”韩乐有些怀疑的看着乔艺雨。 “只是学了一点,”乔艺雨谦虚道,“其实也不难。”起码乔艺雨没感觉那是一项多么贵族的运动。 “在那打一次球得多少钱?”韩乐好奇的八卦道。 “听他们说不贵,不过在那上场打球都要办会员卡的,没卡只能打练习场地,”乔艺雨说,这一点还是沈全锋查资料时知道的,“听说一张会员卡得20多万。” “好像也不怎么贵吗。”韩乐以为起码百万上下呢。 “是美元。”乔艺雨补充。韩乐咽了口水。 “就算我是亿万富翁我也舍不得花上一百万来打球,”韩乐恨恨道,“一百万啊!”记得小时候买一双红双喜单面拍32块钱韩乐都觉得不可思议,“有这个钱我都能开个网吧了。”韩乐高中时的梦想就是开个网吧,每天找一群狐朋狗友来陪自己玩游戏。 “是啊,一百万。”乔艺雨配合的说道,不过说实话她没太大感觉,就好像之前一百多万被烧掉,她也没觉得太可惜——理智上她虽然已经了解一百万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概念,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但是她始终不是这个时代的一份子,别说是一百万,就是一百个亿,在她看来也就是一堆数字,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在一定的技术水平下,钱多到一定程度就失去了意义,一百万和一百亿真有什么区别吗?前者可以买辆高级轿车,后者或许可以买艘航空母舰,最多也就是一艘航天飞机,这在乔艺雨看来和封建时代国王吃白面包,平民吃黑面包其实是一样的。 两人沿着海边的堤坝走了一会,顺便也看看这附近哪有卖吃的不,不过很遗憾,这一带已经快出市区了,街道两旁的商店很多因为过年的原因还没开张,几家开张的也显得没什么生机,而且一看都是跟工业相关配套的,门口还停着大卡车,一看就知道和吃饭搭不上太大关系。 “要不坐地铁回去吃吧。”韩乐没什么信心继续走下去找,在任何时候他都是保守派。 两人刚刚回头没走几步,突然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嘿,美女。”不用说,这肯定是叫乔艺雨的。 韩乐回过头去,看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出现了一辆跑车,打招呼的是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看起来比韩乐还小几岁,头发有点长但很时尚,对乔艺雨说:“美女,还记得我吗?” 乔艺雨当然记得:“哦,是帅哥啊。”当时她就这么称呼他的。 “又换了一个,这次这个年轻了点,不过还是老气,”帅哥对乔艺雨竖起大拇指,然后又邀请,“去哪我送送你们。” 韩乐看到跑车那几乎贴着路面的车身就下意识摇头,更不用说看到那个坐在驾驶座上的还是个女人,一个抽着烟,脸上抹得跟油画似得漂亮女人:“不用了。”然后低声问乔艺雨:“你们认识?” “路上遇到过,”乔艺雨说,然后也对对方回答,“不用了,我们就到。” 对方没有放弃的觉悟,跑车突然停了下来,帅哥下车后敲了敲车窗,车子油门一响就彪走了,帅哥很自来熟的凑到乔艺雨面前:“你们去哪?我正好也无聊。” 韩乐瞥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愿,不过乔艺雨还算友善:“我们准备去吃饭,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吃饭的地方吗?” “哦,前面就有一家,”帅哥一指刚才韩乐他们走的方向,“那里有家高尔夫球馆,里面提供西餐和自助……怎么了,你们不喜欢吃西餐?” 不是不喜欢西餐,韩乐边走边在心中咬牙切齿,是不喜欢西餐的价格。 42 丢脸 谢永青前脚刚走,苏沛后脚跟就跟了进来,这是好事;刚赶走了一位亿万身家的董事长,结果又有一位不相上下的富二代从天而降,这显然是坏事。生活就是这样,有好有坏,永远会有意外——也正因为如此它才精彩,人才会期盼明天。 谢永青这一离开就跟失踪了似得,电话打不通,发短信往往要隔几天功夫才会回几个字,内容不是收到了,就是知道了,后来连最后那个了字都没了。和他相反,他们新交的朋友苏沛和他们的关系却一下子接触频繁起来,下午一起打游戏,晚上一起泡吧听音乐——苏沛似乎也和韩乐一样没工作,但又不愁生活,这一点倒是少见。 乔艺雨开店的打算也开始正式从设想变成了现实——韩乐的六万块钱已经变成了转让费的一部分,乔艺雨最终还是选择了靠家最近的那个要转让的地铁站,虽然价格贵了点,但胜在离家近,人流量偏高,最主要的是原来的店主也有转让的意思,随时可以腾出来,不需要话费太多时间和耐心。乔艺雨和韩乐都没做过生意,显然不具备这种耐心,特别是乔艺雨,去加盟的一家奶茶店培训了几天之后,整天都跃跃欲试。 在寒假结束前堂弟韩源来家里做了一次客,在韩乐房间里住了两个晚上,说是去学校顺路来看看,不过韩乐还真没看出来京城的大学和申海顺什么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自愿来的,肯定是大伯让他多来走动走动,不然怎么会把过年送去的烟酒又换一份给送回来。 韩源在韩乐这里就是玩了两天电脑,第二天苏沛也在,三个人就去网上下个RPG打了一下午,堂弟在临走时第一次遇到了回家的乔艺雨,结果在火车站向韩乐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半天,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韩乐感慨,刚上大学的男孩永远不知道自己在玩游戏的时候错过了什么——不过这也不奇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不过顺利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只剩下唯一一件不那么顺心的,就是那天在路上遇到的跑车帅哥——他自己说自己叫朱玉祥,还让乔艺雨称呼他小祥,这个词要是搁在几年前什么问题都没有,韩乐最多也就能和骆驼联系一下,不过在2013年这种网络语言泛滥的年代,他这个名字要恶搞还真是没有一点困难,更难能可贵的是姓名前面两个字配合,珠玉一样的祥啊…… 虽然私底下这么调侃别人的名字是有些不道德,不过因为对方这段时间的行为,韩乐并没有对自己这种行为产生太大的心理负担,韩乐记得自己以前这么想过——乔艺雨的那些追求者能不能来个比较低段位的选手,也可以让自己能像小说主角一般发挥一下英雄救美的职责——现在这个机会来的,事实证明,韩乐并不擅长英雄救美,在低段位选手面前,他的表现只能说更低。 其实朱玉祥干的也没多出格,只不过是从那天遇到两个人之后,就像一块膏药一样一直粘着他们,即使乔艺雨表现出生气,甚至韩乐威胁报警,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朱玉祥坚定的认为乔艺雨的拒绝只不过是一时碍于面子和世俗,不能接受,或者单纯的害羞而已,当然也不排除是故意拿捏,不过朱玉祥都不在乎,这种过程他经历的多了。这种想法一直支撑着他跟着两人到家,如果不是韩乐关门速度快,说不定还真能跟进屋里来。 那天晚上朱玉祥一直在门口站到了10点多钟,韩乐一开始每隔20分钟,后来每隔1分钟就去猫眼偷偷盯着看上几眼,不得不说,对方的这种做法让他有些心虚了——随便换做谁,一个陌生人跟你到家,然后坐在你家门口不动心不慌啊。 不过好在这位爷最后还是走了,韩乐当时觉得他还可能是选择了放弃,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知道自己错大发了——8点整,正儿八经的上班时间,从窗外飘进了朱玉祥高亢嘹亮的男高音:“乔艺雨,我爱你!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起床穿好衣服之后发现乔艺雨已经在阳台欣赏了,正对着阳台下面停着一辆银白色的敞篷跑车,车的后座上铺着密密麻麻的玫瑰花,在三楼这个高度看起来,给人的感觉特别震撼,甚至似乎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玫瑰花香。朱玉祥正在不断大声尝试和乔艺雨说话:“小雨你下来……” 这个场景韩乐记得在《有话好好说》里看到过,男主角拿个喇叭在小区里不断的喊:“安红,我想你。”后来还专门雇了个人喊,50块钱喊一个小时。看电影的时候以看热闹的心态看的很喜感,但是现在作为被喊对象名义上的男朋友,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看过一部电影《有话好好说》吗?”韩乐问乔艺雨。 乔艺雨摇摇头,韩乐也没意外,然后对她招招手,当着楼下朱玉祥的面让乔艺雨凑过来咬耳朵。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乔艺雨有些不确定韩乐的建议,不过她承认这个提议很有意思。 “没事,”韩乐心里虽然有点不安,但嘴上满不在乎,“楼下又不是停车位,我还没告他骚扰民居呢。” 乔艺雨去卫生间放水,还特意挑了比较大的脚盆,放上满满一盆温水,端端正正的放到了韩乐面前——多亏了朱玉祥,要不然韩乐还真不敢想象乔艺雨还有给自己端洗脚水的一天。 不过韩乐也不想做的太绝,象征性泡了十几秒钟,用力刻意在脚上搓了几下,就端着一盆子水上了阳台,这时候上下阳台已经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下面看了,下面跑车边上也多出两个准备去上班的女人,正在打量玫瑰花的真假。 韩乐不想做的太绝,在行动之前他还先装模作样警告了一声:“我要浇花了啊,下面的车小心点啊。”睁着眼睛说瞎话,阳台上连根草都没有,还花呢。 朱玉祥在下面不为所动,反而仰起头不屑的威胁:“你看你敢浇试试?”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韩乐手稍微一用力,一整盆水就下去了,倒下去之后韩乐下意识把头缩了回来,似乎担心对方认出自己似的——真是多此一举。几秒钟之后传来了响亮的哗啦一声,韩乐忍不住心里一紧。 乔艺雨一直在边上一直看着,韩乐这一下不太准,没对准人,倒是把一车玫瑰花给糟蹋了,不过这也把对方吓了一跳,然后就有些气急败坏了,不过还是努力维持风度,他抬头对着乔艺雨喊:“小雨,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跟他计较,你让他下来给我道个歉,我就……” 哗啦,又是一声,乔艺雨的准度比韩乐高多了,然后乔艺雨对着他喊:“哎呀,对不起,我看你带的花多,觉得刚才那点水不够……”不得不说,乔艺雨这显然是被带坏了。 来自心上人的这盆水显然更让人寒心——这倒不是形容,而是一部分事实,乔艺雨的这盆水是直接从水龙头接的,因为不用洗脚所以全是冷水,这大冬天的…… 听着汽车声最终消失,不得不承认韩乐当时心里还是很爽的,不过爽过之后又开始担心起来:“他不会来报复吧?” 韩乐这么一说,乔艺雨也担心了:“啊?报复?会吗?”她以为韩乐这么胆小保守的人都敢做,肯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多就跟和沈全锋打架一样。 韩乐没说话,只是心里祈祷:“但愿不会吧。”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当天中午他和乔艺雨下楼,就发现自己骑的那辆自行车不见了——准确的来说是“自行车”这个整体不见了,但部件都还在,分散成零件好好的摆着呢,边上还留有一张字条:“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不过乔艺雨的那辆待遇就不一样了,车龙头上斜插着一支玫瑰还有一张精致的笑卡片,卡片上写着一句像诗一样的短句,“你的笑容是这玫瑰,每一次绽放都让人醉。”韩乐拿过来玫瑰花来闻了闻,故意破坏气氛说:“现在我闻着玫瑰花就觉得一股洗脚水味。” 接下来这一段时间里对方就跟幽灵似得,不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却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表达存在感,去麦当劳吃饭,会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孩给乔艺雨送块心形巧克力,而韩乐会莫名其妙收到一些快递,不是嘀嘀作响的、造型和定时炸弹差不多的闹钟,就是一些恶搞玩具,其中最让韩乐印象深刻的莫过于一坨异常逼真,不过却是用橡皮泥捏出来的“祥”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话,韩乐现在连一个人出门都不太敢,生怕对方雇上几个人给自己结结实实来一顿,只能靠乔艺雨保驾护航——不过这也未必保险,说不定对方有一天要在乔艺雨面前立威,当着她面给自己揍一顿也未可知。他也没其他人商量,只能找新朋友苏沛。 “我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真要打你早就打了,这说明对方还是跟顾忌乔艺雨的,怕这么做给她留下坏印象。”苏沛当然这也是根据自己的经验猜测,所以不敢太打包票,完了又说,“要不然你去网上买个电击器,或者甩棍什么的防防身。” 还别说,苏沛后面的这个建议还真不错,韩乐当天就去民防商店买了根警用甩棍,并在家里苦练了一个下午,上次和沈全锋打架还是让他长了教训——害人之心未必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一定不可无啊。有了个家伙带在身上,韩乐多少觉得胆子肥了些,终于敢一个人出门了。 这事一直让韩乐担心了大半个月,期间总觉得对方是在酝酿阴谋,每次出门都得练习几下甩棍以做好战斗准备,但直到三月份都快过完一半还没见到想象中的报复,韩乐又慢慢放下心来——真当这是小说呢?也许对方也跟自己一样胆小,就能搞搞小动作罢了。 前前后后忙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乔艺雨的奶茶店终于准备的差不多了,昨天晚上加盟商负责和他们联系的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们装修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安装调试好设备,理论上就可以营业了——言下之意也是提醒,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尽早说,如果等他走了再有问题解决起来就麻烦了。 所以今天上午一大早韩乐就陪乔艺雨过来了,在店里装模作样的左摸摸右瞧瞧,不过好在做奶茶这几样家伙事都不是太复杂,属于傻瓜级操作,基本上了解一遍就会用。 奶茶店不算大,十几个平方设备光是操作设备空间就占了一大半,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就是能摆个两张小桌子几张小凳。本来一般的奶茶店是不需要的,但乔艺雨觉得她自己还能有精力再做点小食品,所以就这么摆了,她还计划以后这桌子可以让员工坐下来休息呢。 其实也没什么好视察的,一切都正常,设备使用,水电,甚至无线以及手机信号,这其中的功夫甚至还有人进来问:“这里开门了吗?” “没什么了,麻烦你们了,”结束之后,乔艺雨对负责装修和联系的这位女性经理道谢,对方则第一百遍的称赞乔艺雨的投资眼光,“你们还真是选对地方了,这家店面的位置非常好,人流量多,价钱也不算贵,我看到边上也有一家跟你们一样正在装修,这说明这里的铺位很吃香啊。” 然后还是又善意提醒:“你们真不打算招人?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忙起来可能会吃不消。” “没事。”乔艺雨笑,她到现在还没体会过什么是吃不消呢。话说回来,她始终对用钱雇佣人为自己工作有一种不适应,虽然这种做法在这个时代很理所当然,等先让自己吃不消一段时间再说吧。 等人都离开之后,韩乐和乔艺雨在座位上坐下来,韩乐摆出客人的架势,掏出10块钱:“我来当第一个客人好了,老板来杯奶茶。” 乔艺雨瞥了他一眼:“电源刚才关了,水热起来要等一会。” 那就等一会,不过还没等到水热,门口就走进来一群人,韩乐只抬头看了走在前面那人一眼,就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甩棍。 “恭喜恭喜,开张大吉,”朱玉祥眼光扫过韩乐,最后定在乔艺雨身上,“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也只是作为你们的邻居过来庆祝一下,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还长的很呢。” “邻居?”韩乐觉得有些不对,走出店门看了看,果然,之前这家店边上原来那家不温不火卖关东煮的小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家鲜花店,哦不,严格来说是一家摆满鲜花的房间,店门右侧用玫瑰花瓣沾成了一行字——爱的小屋,下面还有注解(为爱而生,情侣只要在旁边奶茶店购买奶茶两杯,就能免费领取一支玫瑰)。 乔艺雨也出来看到了,不过看完之后反应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不过还是有点的——这倒不是因为浪漫或者排场,而是因为古人无聊程度的不可思议,再此之前她只是听说过中国的周天子为了博美人一笑点燃烽火——如果爱情是一种病,那这些人都病的不轻啊。 “你觉得这样做我就会改变主意?”乔艺雨对朱玉祥说。 “如果你觉得不够,我会一直做下去,”朱玉祥不为所动,这对他来说就是个游戏,就看谁先当真了,“直到你相信我对你的爱是发自真心。” 韩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种话打死他他都说不出来。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真心啊?”乔艺雨诧异,“我只是不能接受而已,而且我有男朋友了。”她指着韩乐。 “我爱你是我的自由,和他无关,甚至和你也无关,”朱玉祥在这方面理论显然看的不少,非常严谨,一说就是一整套,“任何人都有爱一个人的自由,其他人没有阻止的权利。” 这下乔艺雨彻底没话说了:“那你继续。”然后进去给韩乐冲好那杯奶茶,关上电闸锁上门就离开了。反而韩乐有些恋恋不舍,走的时候还看了好几眼那个花店,这种场景可不多见。 “有本事他下次把整个地铁站铺满玫瑰,我就算他厉害!”不得不说,这个朱玉祥的招数在视觉上的冲击力那是强的多了,还好乔艺雨刚从酒吧辞职,要不然11月说不定得改名叫玫瑰酒吧了。 “我觉得他的思路很怪,”乔艺雨还是想不明白古人,“难道买的花越多,就能证明越喜欢一个人吗?情感还能这样度量吗?” 韩乐看了她一眼,只能在心里咒骂朱玉祥:“真丢我们地球人的脸。” 43 祸不单行 申海大学,宿舍,207。 手机在枕头下面不甘心的响着,即使坐在床的另一头,谢永青仍然能够感觉到它不屈不挠的生命力,他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给它充电是什么时候了,可它依然连震带响,活力非凡。他没有去接,也不敢去接,仿佛正投下面放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一只关着魔鬼的盒子,只要他一动就会跳出来吞掉他似的。 床上铺的满满的资料以及实验报告就像是一道天然的护城河,给他带来一些莫须有的安全感,谢永青就在这护城河的另一边盯着那枕头,在无意识间与手机比拼耐心,终于还是他胜利了,手机停止了动作。 也许它只是停电了,谢永青想,他现在有勇气过去接手机了,未读短信27条,韩乐两条,母亲一条,严甜24条,未接电话42次,严甜42次…… “怎么不接电话?” “收到速回。” “我知道我妈的要求有些过分,但她也是为我好,有意见你可以当面提,一走了之算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别老拿工作当借口!” “这两天我认真的想了想,想找你出来谈谈。” “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谢永青,你这是什么意思?分手吗?” …… “我知道你在宿舍,开门!” “如果6点钟之前你不打过来,我就当我们分手了。” 谢永青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在城市地平线上摇摇欲坠,昏暗的光线沿着建筑的间隙隐隐投射过来,却刺的他眼睛发疼,谢永青看了一眼手机时间,5点18分。 相比起严甜这些短信内容的高度重复又毫无意义,母亲的短信则简明扼要的多:“你爸的气已经差不多消了,抽空回家一趟吧。” 也就是韩乐的一条能让他稍稍露出微笑:“乔艺雨开了家奶茶店,拖一个富二代的福,生意爆好,就在**地铁站。” 还有一条无关紧要:“你妈和严甜这几天都打电话给问你的情况,我骗他们说你们是封闭式实验,你要是收到你就给他们打过去。” 矛盾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房子,或者更严格来说,是因为房子引发的彼此生活态度的差异——不管是他和父母之间的差异,还是他和“准岳父母”,甚至严甜之间的差异,父母希望他赚钱,严甜希望能够尽快稳定下来,严甜的家庭希望他能够在申海定居,这三方面的意愿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一致的——就是希望谢永青尽快结婚买房,但这恰恰不是谢永青的意愿,也许谢永青曾经憧憬过这种标准式的生活,如果条件充分或者很大程度上充分的话,谢永青也不会排斥这样的生活,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条件距离这种生活的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以至于如果硬要跨越这道鸿沟,他整个人生也许都会因此而崩溃。 上次去严甜家吃饭的时候,她父母就委婉试探了一下有没有在申海买房的意愿,谢永青没有避讳自己以及自己家庭的经济条件,直言没有这样的打算——即使有打算,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不过严甜的父母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以为意,他们早就对此有所准备——正如其他所有关心下一代的父母一样,严甜的父母计划让两个家庭共同承担房子的首付。 谢永青当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有事然后离开了,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就对这个话题毫无准备——满打满算,他和严甜也就谈了一个多月而已,当然,按照严甜自己的说法,其实她喜欢谢永青已经一两年了,但在谢永青的时间概念里,严甜对于他只是一个月的女朋友而已,别说谈婚论嫁,就是是不是继续发展下去他都心存疑虑,他甚至都不知道严甜一个月能花多少钱。 而随着这段时间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争吵的越来越剧烈,谢永青也越来越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一时冲动是不是值得——在严甜,也许也是所有女性的理想中,她(们)现在的男朋友,未来的丈夫也许未必要有钱,但肯定要有自信,责任心,要有上进心,似乎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长久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但谢永青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这种人,他跟严甜两个人脑袋里想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严甜甚至已经开始规划起他们孩子上小学的问题了,但谢永青想的不过是今天的实验结果有些异常,这就好像他的父母已经给他考虑到他以后落魄过不下去怎么办,但谢永青想的却是今天现在、怎么过才会更好。 至于房贷,谢永青连最大的噩梦中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以后每个月被贷款逼着去工作是一种什么状态,这在谢永青看来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一副手铐给捆起来,更不用说按照他现在的收入,可能根本也还不起贷款,即使顺利考上博士,按照他对自己的规划拿到项目也不会有太大好转,谢永青一直关注的高危险性病毒研究在国内是很难得到经费资助的,因为都由国家严格控制——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了可能的那一天,即使家人不刻意施加压力,自己也会无意识的在理想和现实间衡量。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按他现在的条件根本就不应该谈恋爱,这不仅让自己在生活上分心,更让自己在工作中无趣——有好几次做实验的时候谢永青甚至会在想,他在实验室忙一天才不到一百块钱,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自己以前是不是一直就错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就是为了这点钱而活着吗?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如火花般一闪而逝,盯着隔离箱里面那些小白鼠,想象着病毒RNA链正在它们身体内不断自我复制,细胞就像被一群恐怖分子劫持的工厂,想象着这自然界最微小的生命形式以指数增长速度迅速增加,想象着动物体内免疫系统开始发挥作用,顽强抵抗,想象着生命正是以这种微观上的残酷争夺,最终才产生了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这一切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期待,并乐在其中的生活吗?人生在世,难道不就该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活吗? 5.57,谢永青无意识的拨弄着手机,一遍一遍浏览着通讯录,最终还是停在了严甜这两个字上,他在脑海里酝酿了很多话,想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出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就在这犹豫间,时间一秒又一秒的跃了过去,5.58,5.59。 “乓乓”。门在这个时候响了,谢永青松了口气,站起身去开门。 …… “怎么最近你看起来魂不守舍的,”刘教授在门口看了他一眼说,然后径直走进宿舍,在床边上坐下来,顺手拿起堆在床上的几份打印论文看了看又说,“在实验室也是,有几次都走神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谢永青摇头,甚至连眼神里的失望也无意掩饰,“可能晚上睡的少了。” “你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这么拼命干什么,在实验室的工作也应该更多的注意规范和学习,不要整天都想着创新,搞科研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态度认真,循序渐进,厚积薄发。”刘教授把几句口头禅又重复了一遍,说话的时候他手上的文件一直在换,终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刘教授指着床单下压着的几期《材料科学与工艺》问,“你又准备搞什么花样?你上次不是说你的论文方向是流感吗?怎么又和材料扯上关系,做研究最重要的是要确定方向……” 老头子就是这个毛病,也许是领导当惯了,也许是因为资格老,说起话来嘴巴就像开闸洪水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的下来,谢永青只能抽空插几句解释:“只是顺便看看,分散下注意力。” “随便看看?”老头子显然没这个好糊弄,“随便看看还用得着去拍电镜?” 这句话让谢永青背上几乎一下子就冒出冷汗来:“您怎么会知道……” “整个学校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刘教授笑,看到谢永青脸色不对后又说,“你论文进度这么慢,到现在方向都没定下来,我连看看你在干什么都不行了?更别说你还是打着我的名义。” “题目我基本上已经定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您,”谢永青这会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关于流感变异方面的,正好能用到这次项目里的一些数据。” 刘教授把一只手伸出来,放在谢永青面前:“材料呢?” 谢永青脸色变了变:“……什么材料?” “还能有什么,”刘教授笑的和蔼而慈祥,但在谢永青看来简直就是冰冷,“就是送去拍片子的材料……实验应该还是偷偷在校外做的把,还对我保密,这孩子。我能图你什么!我们学校的条件毕竟有限,我可以帮你送去中科院,有了这个将来你申请项目也容易……你现在不要操心这个,专心先过了你的博士论文再考虑这些也不迟。” 谢永青就是个傻子也不会信这套鬼话,在选博导的时候他已经详细了解过了这位刘教授,自认为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当时选择跟考他的博士是考虑到他在国内生物学术界各方面关系都比较硬,可能会有比较好的发展——但是在另一方面谢永青自然也能看到,刘教授在身兼数个行政职务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在国外重要学术期刊每年发表一两篇,甚至更多数量的高质量论文,而且这些论文都是以他和几个带着的学生共同研究的名义,当然第一作者肯定非他莫属,已经跟了他一年多的谢永青自然知道这位刘教授似乎对实验室并不太感冒,那他的这些论文…… 别说是在国内,就算是国外,老师将学生研究成果占为己有也是常有的事,学生的科研资源有限,就像谢永青,拍张片子都得挂在老头子的项目名下,如果自己去走程序那猴年马月也轮不到,这种事情要是真闹开了自己是说不清楚的——老头子还算是可以的了,当着他的面说,这说明自己多少还能讨价还价,从老头子这几句话里的意思,只要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博士论文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碰到心黑一点的,二话不说就先给发表了,那自己到时候真是哭也哭不出来。 如果这件事只是跟谢永青自己有关,他此刻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最多就是多还点价,比如说自己生活困难,需要更多补助啊,把老头子项目里的油水多榨点出来,然后中间尽量找各种理由卡进度拖延时间,最好能拖到两年后自己答辩博士毕业——确保对方不会反悔,再借故拖上自己几年。但是现在这不仅仅是谢永青的事,还关系到他对韩乐的承诺,甚至关系到乔艺雨的生活——尽管谢永青对乔艺雨一无所知,但他知道整件事都是因为自己而起,既然自己对韩乐保证了,就不能让意外在自己这一头发生。 “哦,你说那个啊,”谢永青故意笑了笑,“我看没取得预期效果,正好这边项目也刚开始,就给扔了。” “扔了?”刘教授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显然他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不过还是继续问,“那制作流程总还留着吧?” “没有,”谢永青看似无比失望的摇头,“我后来又按照原来的办法重复做了几次,主要是蒸发凝聚,但都失败了,后来我还试了试其他的,但一直没能重现,看来那次只是一个意外。” “哦,是吗,”刘教授盯着谢永青,意味深长的反问了一句,“那就太遗憾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朝门外走,打开门之后看了看时间又说:“这都六点二十了,你还没吃饭吧。” 谢永青现在一脑子浆糊,那还有空想吃饭,只是下意识点点头。 “那就快点去吃吧,晚上早点来实验室,加个班吧,”老头子背着手跨出门去说,“项目进度最近有点慢了。” 门一直就那么开着,窗户也开着,走廊上的风不断通过这条通道吹向窗户,把床上一大堆资料翻的哗哗直响,谢永青就像被抽掉骨头的一堆肉,慢慢顺着床杆软倒下来,三月申海的风还是那么的彻骨,但谢永青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手机,以至于关节都在隐隐作痛。 等意识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完全黑了,远处教学楼亮起了白色的灯光,谢永青走到窗台前,呆呆的看着门外的草坪,还有一群交头接耳,正在大声交谈着游戏细节的大学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韩乐,按照韩乐自己说的,他大学四年等于就是在网吧玩游戏度过的。 韩乐在网吧里奋战的时候,自己恐怕就在那远处的自习室里啃书吧,从小到大谢永青受到的教育就是只要肯用功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回报——如果早知道有现在这么一天,自己当初还会那么干么? 那除非自己是傻子,谢永青自嘲,自己浪费了多少美好的日子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拿起手机,看着界面还停留在选定严甜那一栏上,手指一动就选择了拨通。 好听的一首“茉*莉花”音乐从手机喇叭里传来,谢永青深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更冷静一些,他觉得自己应该心平气和的跟对方谈谈,把自己从来没说过的想法都说出来,不管结果是怎么样,他都认了——难道情况还能比现在更差吗?谢永青想不到。 手机很快就接通了,严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却远不如他以前听到的那么甜:“你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别跟我说你没看到我的短信!还是说你手机停机了?” “我想好好跟你谈谈,”谢永青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死人,没有一点起伏,“关于房子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几点了。”严甜在电话那边问。 “刚才是……” “我就问现在是几点。” 谢永青对着窗外发出一声惨笑,他觉得自己最后一点耐心也随着严甜的这句话消失了,他还真的把手机拿回来看了一下:“6点34。” “那好,你的表没走错,”严甜一声冷笑,“再见。”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并暗中在心里下决心——谢永青如果不打够40个电话过来,她绝对不接。 但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等了大约有10分钟,手机依然安静,严甜甚至偷偷查了下电话是不是欠费了——结果发现也没有。 半个小时候,严甜终于还是忍不住给谢永青打了回去,移动的自动回复告诉她对方已关机。 44 送行 7点半,闹钟一响韩乐就以最快的速度开始穿衣服,匆匆忙忙刷完牙之后,就赶紧跑去阳台,乔艺雨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拿着从网上买回来的一把简易弓箭,在她脚跟前还立着一把附送的木箭杆,乔艺雨手上正拿着一只架在弓上,这形象看来起来一下子让韩乐联想到WOW里的精灵猎人——要是再穿一身皮甲,耳朵长点那就更形象了——还自带人形宝宝呢。 今天的目标会是什么?韩乐带着一脸的好奇,在阳台上左张右望的往楼底下看,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在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已经出现过满载玫瑰花的跑车,用遥控飞机挂着的纸条、巧克力,晚上点起的烛光字体“我爱你,乔艺雨”,对面楼上挂出来的巨幅乔艺雨照片……韩乐他们的防御武器也从最简单的洗脚盆加冷水逐步升级成胶皮水管,打火机,到现在的弓箭,如果军火买卖合法,说不定韩乐都想直接来一发肩扛火箭炮了——按这个趋势下去,韩乐觉得迟早有一天会来直升飞机的。 乔艺雨拍拍韩乐的肩膀,然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天空——韩乐跟着手指的方向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看了看乔艺雨手上这把弓箭,忍不住有些遗憾:“似乎威力不够啊。” 两个巨大的热气球摇摇晃晃的飘荡在对面楼的顶上,比常见的商场庆祝那种还要大出很多,热气球上标着朱玉祥今天的爱情宣言,尽管隔了那么远但还是清晰可见:“乔艺雨,今天是我爱你的第17天!” 乔艺雨皱着眉头,搭箭上弦,把弓拉满,瞄准射击——但箭不过是射到七八层楼的高度就失去了动力,掉落了下来。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有限啊。 “我去对面,”韩乐有些忍不住了,“把绳子砍了就行。” “不用,”乔艺雨摇了摇头,“就让他挂着吧,反正都习惯了,他要是在那留了人你去肯定还得惹麻烦。” 到地铁站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等到了之后韩乐惊讶的发现这门还没开,就有许多人等着来买奶茶了——其中有不少人甚至都举起了手中的手机——不得不说,奶茶妹妹第二这个称呼放在乔艺雨身上真是恰如其分,乔艺雨一边开门的时候许多人还问:“这里是不是买奶茶送玫瑰啊!” 乔艺雨打开门,把韩乐放进去之后又给关上,然后顺便把里面的牌子一翻——暂停营业。 “生意太好了,”在店里坐下之后,乔艺雨苦恼的摇头,“昨天一天我就做了近一千杯奶茶,最后还来了个新闻记者……”看今天的架势,估计今天一千杯都打不住,昨天的时候就有这种情况,许多人也许只是在网上看到了帖子,结果专程做地铁过来“参观”,不就是两杯奶茶吗,谁都买得起——最重要的是还能顺便拿支玫瑰回去,如果是情侣那就更顺便了。 这样挣钱倒是多,毛利算下来一天也快上万了,但就是人吃不消,乔艺雨给自己算过,她现在做一杯奶茶平均需要花费的时间是21秒,一千杯就是21000秒,算下来就是接近6个小时不断的操作——几天时间下来,乔艺雨感觉整个人都快成了这个店里的设备之一了,一台人型奶茶贩卖机,如果再算上一些客人点其他吃的,期间还有朱玉祥的“特别光顾”,真的是忙的脚不沾地,即使让韩乐来帮忙也没办法根本解决这个问题——韩乐在店里充其量也就是去备备料,是具体的操作他是远不如乔艺雨这般熟练的。 “本来我还怕可能没生意,想等一段时间再说的,”乔艺雨说,形势如此,比起雇佣人的不习惯,她还是觉得这种长时间机械劳动更无法适应,“我准备先招几个人,你帮我当几天店长吧。” …… 韩乐就这样从事了他这辈子的第三份工作,一家奶茶店的店长,乔艺雨甚至还给他开了工资以及销售提成,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吗,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韩乐就天天去人才市场蹲一两个小时去给自己找手下——其实就是坐在那里收简历,回答应聘者问题,然后告诉对方回家等消息。不过这就像他当初找房客一样,很少有他看得惯的,但另一边乔艺雨几乎忙成了陀螺,所以也顾不得看得惯看不惯了,最后韩乐从收到的一堆“还可以”的简历中随便抽了两张,给对方打过去电话,告诉他们被录用了,其中一个还很惊讶的反问:“我投过你们简历吗?” 两个新店员一男一女,男的叫张鑫,21岁,高中毕业,女的叫孙小云,22岁,就是那个反问韩乐的,高中毕业,这个年纪在一大堆简历中找出这么两位“淳朴”点的韩乐自认为不太容易,电话里韩乐跟他们聊了几句,两个都是外地人,年轻,没学历,没技术,想找点轻松的工作糊口,奶茶店对他们来说就不错——韩乐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身上穷的没几块钱,说不定也会这么干。 乔艺雨不太知道行情,只是根据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给定了工资——3000不到,不过韩乐去一些招聘网站查了查,一般的员工一般也就能拿2000不到,店里再管两顿饭,不过乔艺雨知道后仍没有改变主意,所以也就这么定了下来,这大概也是韩乐为什么能收到这么多简历的原因,这个数字相当于很多大学生公司工作的起薪了。 “韩哥,”张鑫的嘴巴很会说话,来的第一天,在工作的间隙对韩乐说,“以后多关照啊。” 韩乐尴尬的笑笑,说的人没不好意思,听的倒不好意思了。 相比较而言孙小云沉默一点,也许性格比较对韩乐胃口,但作为服务业显然是不恰当的——而且她还有跟韩乐一样的毛病,有时候会磨洋工,手机的耳塞就跟长在耳朵上一样,一回头就听上了,她又是接待和收银,有时候客人叫她也没听见。 这些毛病韩乐虽然都看在眼里,但他一直都没有很好的履行自己做店长的责任——提醒一下对方之类,只是偶尔跟乔艺雨聊天会提起,比起韩乐来乔艺雨这个东家更不负责了——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如果对她不满意可以辞退吗。”在乔艺雨看来雇佣关系就应该是这样,满意就继续用,不满意就辞退——她这种交易形式本身她是不反感的,她只是反感很多时候隐藏在这中间的过程,比如强势的一方利用对方害怕损失的心理进行博弈,尽可能扩大自己这方的利益,前者只不过是一种简单的行为,后面这种可以说就是阶级之间的隐性斗争了——历史书中的观点是,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原本人类只是把交易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但后来就把它看成生活的全部,甚至是目的了,这种本末倒置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随处可见。 整个三月份韩乐就在这种有些陌生的生活节奏中一天一天的过去,朱玉祥的耐心要比韩乐想象的好的多,坚持每天给乔艺雨两到三个惊喜,一首小诗或者情书之类,方法花样也越来越多,比如走在路上突然来一群人在他们边上跳舞,最后朱玉祥拿着玫瑰花出现,比如走在路上会有个小孩给乔艺雨送花,比如莫名其妙收到一堆快递,有可爱类的宠物熊玩具,有高贵类衣服,也有奢侈类直接点的项链手镯什么的——但结果都是类似的,那就是乔艺雨的摇头、拒绝,或者直接把礼物交给韩乐,韩乐再直接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其实有些乔艺雨是想留下的,她觉得自己或许能用得着,扔了可惜,哪怕是拿去换钱也好啊,但是从网上乔艺雨了解似乎这个时代收了人家东西就得相应有点回应,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让韩乐去给扔了。 刚开始的时候韩乐还会有些生气,或者说有些看不惯,甚至很没出息的有些舍不得——扔掉的那都是钱啊,但是这一个月时间下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逐渐习惯甚至麻木了,现在反而每天开始期待朱玉祥的节目——不管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有了他的出现,韩乐的生活要精彩的多。 谢永青就是在韩乐这个状态的时候回来的,见到韩乐的时候,他吃惊的看着韩乐正在走廊上啧啧有声的打量一件女装,一脸的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一阵摇头晃脑的欣赏之后,随手就把那件新衣服给扔进了垃圾桶,那衣服上的标价牌甚至还没撕下来,谢永青忍不住冲上前去看了一看,1488。 “哟,总算见着你了,”韩乐看到谢永青张大嘴巴不说话的表情,笑着说,“最近出禽流感,我还以为你作为专家会有优先权率先体验一把呢。” 谢永青没有如往常那样损回来几句,脸色低沉着,有些阴晴不定的进门,韩乐跟进去之后,发现谢永青已经在自己房间收拾衣服了。 “你这是?要回家?”韩乐猜测。 “对,先回趟家。”谢永青说话的声音很低,近乎有些沙哑,注意到这一点之后,韩乐才又注意到谢永青两只眼眶看起来都有些沉重,眼睛里还能见到血丝,收拾东西偶尔停下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恍惚。 “你这是熬夜了?”韩乐看出了不对劲,“你那个老板不会连觉都不让睡吧。” 当然不会,谢永青在心里回答,我完全可以睡觉,每天睡18小时,如果我觉得论文通不过也无所谓的话。 老头子很聪明,他很明白自己手下每一名“员工”究竟需要什么,害怕什么,而他也很擅长利用这些来尽可能加快项目进度,比如自己,老头子从来不和自己说工资,加班费,项目奖金,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在乎,这些东西对自己起到效果也有限,他只会偶尔来实验室的时候顺便提一句,说的都是关心他论文的事情,什么选题上存在偏差,这方面研究已经有人从事啦,什么国家政策不支持啦……但话又没给说死,说他在哪里哪里认识谁,帮他去跑跑看之类。很多老头子提到的问题的确存在,但肯定也有他夸大的地方,区别只在于谢永青没精力去区分,即使分清了也没得选择,尤其是在上一次宿舍谈过话之后,他已经从老头子字里行间感觉到一种若有似无的意味——他还在等自己把这个问题“重新考虑”清楚。 科研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条件最苛刻的一种兴趣,和韩乐的兴趣他天天可以在电脑上玩不同,谢永青喜欢的这种“游戏”可能需要国家投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才能让他“玩”上半年或者一年,而且还不保证能出成果。而且最重要的他想玩的这种“游戏”并不是有钱就能玩,需要经过重重审批以及相关许可——而这些在很大程度上都把握在老头子手里。谢永青以前觉得自己能够支付得起代价,但是乔艺雨的出现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也给这个交易的天平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砝码,谢永青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些无法承受。 “喂喂,发什么呆呢。”韩乐两只手在谢永青面前晃晃。 “没事,”谢永青摇头,看了看韩乐甚至又露出了笑容,“听说你们奶茶店生意不错,待会我去火车站免费送我几杯,我带在火车上喝。” “没出息!”韩乐也笑,“到时候我来给你装,珍珠奶茶,只要珍珠不要奶茶,撑死你。” “对了,你跟严甜是怎么回事,”韩乐问,“一个礼拜前她来找过我,还问我你是不是又找别的女朋友了。” “没什么,就是分手了。”谢永青说着,有习惯性的往行李包里塞了几本书,可是看了看之后又给拿了出来,在房间里四下看看,确定没什么遗漏之后,把行李箱拉链给拉上,然后站起身来就准备走。 “怎么会闹到分手的?貌似一个月都没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谢永青说着就往外走,韩乐正好也去店里,就跟在他后面,谢永青看了看走廊上的垃圾桶,指着那件衣服说,“你要是闲就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路上韩乐就聊起了朱玉祥的故事,不得不说朱玉祥这个人还是很喜感的,也许第一眼见到他会反感,第二次见到他会觉得幼稚,恶心,见多了坏印象更多,自大,喜欢拿钱砸人,做事无所顾忌……但是看了快一个月,韩乐反而觉得他有点可爱起来——一想到他每天都在挖空心思想怎么给乔艺雨惊喜,还得在最快时间内联系人将方案执行,韩乐就觉得这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朱玉祥能将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坚持一年,那他就晋级为天才,如果他能这么坚持一辈子——那简直就是一个爱情传奇了。可惜啊,不管是哪一种,注定是以悲剧结尾,谁让他遇到了乔艺雨呢。 “乔艺雨,”提到她,谢永青不自觉摇摇头,又看了看韩乐,“那你这么为她保密又是为了什么?肯定还是不死心吧。” 韩乐低着头笑笑,没说,就算他说自己完全死心也没人会信——包括他自己,只要他还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做到真正对一个漂亮女人死心。 “哦,还有苏沛,我在11月认识的,”韩乐又说,“他围棋下的比你还差,有机会让你来虐虐他。” “等我有空吧。”谢永青说。 今天奶茶店生意算一般,新闻效应过去之后店里的生意还是恢复了一点正常,只是饭点时附近还会有情侣刻意绕过来买两杯——在网上已经把这里传成“玫瑰奶茶店”了,韩乐觉得要是哪一天朱玉祥拿个戒指跪下来求婚,来买奶茶的这些顾客一定会怂恿“嫁给他!”,不过这一点他很放心,乔艺雨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韩乐特意找了一个最大号的旅行杯,装平时三倍量那种,然后让乔艺雨亲自给谢永青调一杯“超多珍珠”的奶茶,还给了谢永青几张免费券。 “我这几天就会回来,就不回去了,直接去学校,”在进入地铁刷卡区之前,谢永青停下来对韩乐说,“机会难得,这次禽流感正好还能让我看个热闹,我也不知道要多久。要不你就先麻烦一下,把我房间收拾出来租出去好了。” “那等你回来我还得再收拾一遍,”韩乐撇撇嘴,“我才没那个闲工夫。” “也许以后我就住学校了,”谢永青说,“这个项目有保密内容,起码项目期间我可以享受单人宿舍待遇。” 韩乐看了他一眼:“那你到时候回来没得住可别怪我。” 谢永青眼神稍稍飘忽了一下,但很快就点头:“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 45 巧遇 谢永青的家在一条普通的乡间河流旁,此刻他走的这条路既是村里的主干道,又是河堤的一部分,在他儿时的记忆中,这条路是一条泥巴路,两边长满了芦苇和杂草,河流也清澈见底,每到夏天他就会拿个救生圈来游泳,不过这种景象已经消失很久了,现在他能看到就只是一条宽敞的水泥马路,河流里散发着和空气中类似的味道,马路对面是整整一大片的化工园区,巨大的罐头和管道就像一条巨蛇盘踞其中。 几年前村里还为了这家化工厂闹过事,去市里集体上访,谢永青还专门被父亲请回来调查这些工厂——在村民眼中看来,谢永青也算得上大半个专家了,谢永青为这事前前后后跑了一个多月,查相关标准,把提取的样品送去实验室检验,结果把报告拿回家之后,父亲一边给他展示新买的二手面包车一边对他说:“这事不用管了,跟我们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谢永青家距离化工厂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公里,晚上睡觉不关紧窗户甚至都能被味道臭醒……但父亲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一辆面包车更重要,因为村里很多人都开上车了,就他还没有。 谢永青本来以为这次自己回来会有些近乡情怯的,或者多多少少会有点感想,也许这些想法会让自己改变主意,但是他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踩在水泥路上,他觉得比之前任何一次回来都要脚踏实地。 家里没人,大门上还贴着过年时的春联,父亲在门口种了点花草,不过都长的发蔫,不知道是因为环境还是因为无人照料,谢永青拿过一个水壶,挨个给它们浇了点水,然后把包放下,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拿出纸和笔,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写了起来。 “回来了?”写的有些入了神的谢永青抬起头,是母亲,他收起写到一大半的纸,点了点头,帮母亲接过手里的东西。 “你爸出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母亲在厨房一边洗菜一边说,“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就请了两天假,明天就得回去。” “哦,这样啊。”母亲的声音有些遗憾,“知道你回来,特意给你做回锅肉。” 吃过饭母亲又出去了,谢永青就留在门口一个人发呆,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看,就是两眼无神的盯着空气胡思乱想,想自己小时候,想自己高中,想自己大学,有时候想着想着,自己会莫名其妙激动起来,有时候又会莫名悲哀。二十多年的记忆用一个下午回味显然远远不够,还没等谢永青想出个所以然来,就传来不远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谢永青没有抬头,一直到耳朵听见关门声,看见父亲在夕阳下的身影将自己笼罩,他站起身来,平视着看这个头发已经显现苍白的男人一眼:“爸。” 父亲脸色动了动:“还没吃饭吧。” 于是又吃饭,晚饭相对午饭要丰富了些,父亲从镇上带回来几个卤菜,谢永青挨个尝了一遍,但最后还是把中午的那点回锅肉吃干净了。 晚上谢永青想坐在门口看会星星,但很快就发现这里已经看不到星星了,就只能回去房间发呆,7点多的时候,从窗户飘进来一股浓烈的化学品味道,谢永青默默的去关上窗,他知道化工厂的晚班时间又到了,谢永青记得自己读大学的时候还是在半夜12点偷排,但现在…… 睡觉之前,谢永青把白天没写完的内容继续完成,并找来自己的行李箱把纸放了进去,然后又给密码箱重新设了个密码,什么数字好呢?888吧,取个好兆头,去去晦气。 …… 第二天下午谢永青就回到了申海,正如他对韩乐说的,直接去的学校,打完卡进实验室,机械的换鞋,脱衣服,穿衣服,消毒,进去之后才发现以往空荡荡的实验室今天多出了几个人,项目组的组长,李教授把他招呼过去对他解释:“小谢你来啦,这几个学生都是来看热闹的,这不这段时间又禽流感吗,正好你负责这一块,也可以跟他们讲讲。” 谢永青这段时间的工作听起来很高端,说大一点可以说是“人类基因组计划”——的一小部分,但在谢永青看来其实很无趣,起码谢永青自己完全没有置身大型工程的兴奋感,就像他以前说过的,最有意思的那部分已经被前人提出来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完成剩下无趣的部分——大部分科研工作都是做这部分工作,而且随着科技水平的提高,这部分工作所占的比例也越来越大。 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大概蓝图早在十几年前就差不多画好了,当然那只是物理图谱,如果把人类所有基因比作一副拼图,那么完成物理图谱就好像把所有的拼版都找出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测序,这也是这些年许多政府和研究机构一直在做的工作,这项工作一般通过计算机来完成,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研究机构也都在按照他们各自的利益,对这幅尚未完成的拼图进行解读——也就是完成基因图谱的工作,把DNA信息进行深度解读,包括它们表达出的产物,中间过程,所起的作用。这个阶段就好像一张遍地宝藏的藏宝图,每一个研究图的人都迫不及待的从他们负责研究的那部分挖出点宝藏来,也确实有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收获,许多和基因直接相关的单基因疾病都被找了出来,而更复杂的多基因疾病的研究现在也在进行中。 受之前两次影响较大的疾病影响,国内的受政策影响的科研机构在这方面更倾向于研究和免疫相关的内容,而西方则更多的研究肿瘤、心血管疾病等方面,因为他们很多研究的主要力量来自私营的医药企业,在这些行业一旦有所突破,很容易给企业带来巨大而长久的利润。谢永进之所以会答应进这个项目组,除了因为导师的要求和推荐,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是国内不多的和烈性传染病研究相关的一条线,如果再高那就等去军事研究机构了——现在的谢永青还没这个分量和渠道。 “禽流感病原体属于病毒,是没有办法离开活体单独生存的。”在试验台前,谢永青通过隔离手套操作活鸡胚——也就是鸡蛋,通过注射器从中提取组织液,一边熟练的做涂片,一边对边上一脸好奇的学弟学妹们说,这个过程他现在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操作,自己都数不清楚重复过多少次了。 “万一我们这里有恐怖分子把这玻璃打破,抢走鸡蛋怎么办?”一个学弟看着谢永青的正在操作的手问道,“会不会像生化危机上说的,门开不了,把我们都‘处理’在这。” “这你倒不用担心,你可以看看这里的操作流程”,这个学生的想法谢永青第一次接触P3级实验室的时候也有过,毕竟这里能够接触到的病原体都是有一部分威力了,不过看完规章制度之后就没什么想法了,“所有涉及病原体的操作在这里起码都会有三层,甚至三层以上的隔离防护。” 类似的参观人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遇到,有时候是校领导,有时候是教育部领导……当然谢永青是没什么机会在领导面前露脸,更别说对他们详细解释了,但在学生这里还是有这个机会的,每年都会有这么几波,当初谢永青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现在介绍的这些内容,很多时候就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第一层是人员隔离,也就是我们身上穿的防护服,第二层是操作隔离,包括这个全封闭操作台,隔离手套,在P4级实验室甚至会用到高自由度机械臂代替,第三层就是建筑隔离,整座建筑和外界不直接接触,出入都有严格的消毒程序。除了隔离措施,实验室还有一些防护手段,最简单的手段就是负压,因为最具危害性的传染病都可以通过空气传播,所以电影里的场景如果发生在这里,比如真的有带病毒试管摔破在地上,也不可能通过空气影响到实验室外。” 学生们也就图个热闹,呆了几十分钟就都走了,谢永青却还要留下来,和另一个师兄在这里干到吃晚饭——一般来说谢永青连晚饭都不会去吃,因为他觉得出去再回来这一套程序太烦了,还不如直接干到晚上去吃顿好的,在这个级别的实验室里每一分钟都是很宝贵的,很多其他项目都在他们后面排队等着使用,如果不是老头子的关系也许谢永青连进来的机会都不存在。 吃晚饭的时候组长跟师兄走了,整个实验室就剩下谢永青还有另外两个值班人员——他们都是负责维持实验室的日常运作的学生,有时候也会帮实验人员做一些常规性的工作,实验室有空的时候也会自己做做私活——算是比谢永青低一级的操作工,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科研流水线上的一份子。按照规定的精神,实验室最少得有三个人在内,以便相互监督,他们都得等组长和师兄回来才会换着去吃,当然如果谢永青要去,他们中的一个就得等第三批——不过这个规定很多时候也不是百分之百进行,一般有组长在两个人也勉强。 “我听说你是牛津的?”谢永青一边用英语跟其中一个英国来的留学生说话,一边拿过一只鸡蛋,固定住之后又去取注射器。 “你们中国人到底是有多喜欢牛津啊,”对方再一次纠正谢永青的错误,“是曼彻斯特,那里有世界上最棒的足球队!” “没听说过,”谢永青摇头,然后对另一位同胞寻求支援,“小唐你听说过吗?” 小唐有些尴尬的别过脸,装不认识谢永青,过了一会还是小心的解释:“曼联很有名的。”虽然他也不太看足球,但名声多少也听过。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谢永青讪讪的笑了笑,然后拍拍手,把刚做好的涂片放下,“不行不行,我都饿出低血糖了,我先去换衣服。” 实验室进出都得花上十几分钟,刚才两人出去吃饭已经有一会了,算算时间他们回来谢永青也差不多换好——算是走制度一个小漏洞,这在以前是常有的事。 在单独的更衣室里,谢永青挨个脱下防护手套,防护服,以及防护眼镜,手套内已经出现了零星的血迹,毕竟隔了一层,手上的力道没准,但好在自己在家里练习过几次,还是扎准了地方,谢永青在最快时间内用消毒液将血迹清除干净,并从外衣口袋里找出创口贴贴上,以止住出血,然后他穿上外套,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实验室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又是第一层风闸吹起的声音。 “我说让你先去吃吧,”李教授进来的时候看到已经换好衣服的谢永青,笑着对他说,“别仗着自己年轻就抗饿,到我这个年纪抗出一身的病,快去吧。” 谢永青带着口罩,对李教授点点头没说话,等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对着墙说:“李教授,晚上我可能不来了,有点事。” “哦,”李教授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跟刘教授打过招呼没?” “我正准备去跟他说,”谢永青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刘教授摆摆手,然后又八卦的猜测,“是不是跟你女朋友结婚的事?” 不过没人回答,谢永青已经离开了。 禽流感的潜伏期一般是一到三天,七八天也有,如果运气不好,十几个小时就发病也有,所以留给谢永青的时间并不多,他知道就在此时此刻,病毒正在自己血液中繁衍,数量以指数形式高速递增,免疫系统甚至还完全没有反应,由于病毒尺寸足够小,它们会顺着自己血液到达全身各个角落,出现在各种分泌物中,包括唾液,随着自己的呼吸和行动,病毒会被迅速传播——所以谢永青这一路上都尽量避开人群。也许真正在外发生的禽流感尚不能通过人传染人,但谢永青知道他选的那个鸡胚里的病毒可以做到——如果它做不到,也就没有去研究的必要了,自己更没有使用的必要。 谢永青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打电话,但他很快就发现要做到这一点似乎有点难,七点多钟正是大学里热闹的时候,每走上几步谢永青就能看见一对对的情侣,而且越僻静的地方这种现象也就越多,最后谢永青只能回宿舍来完成。 “刘教授,上次你说的那个材料制备方法回去之后我又试了几次,”谢永青在电话里说,“让我给试出来了,相关材料就在我这,要不您来拿一趟?”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杂,听得出来正在吃饭,过了一会又稍微安静了下来,老头子压着电话说:“我正在招待几个教育部的大头,你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漆黑一片的宿舍中,谢永青不知道为什么咧嘴笑了一下,他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主意:“要不我过去找您吧,您现在在哪?” “你过来干什么?”刘教授语气严肃了些,“别胡闹。” “没事,”如果说以前谢永青还有所敬畏的话,那他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了,“您就当给我做个引荐,您以前说的没错,多认识几个人总没坏处。” “你自己能想通这一层就好,”刘教授的拒绝也不是很坚决,象征性推了谢永青几次,就被他坚决的态度顶回来了,也就勉强答应,“那就来好了,这里也刚开始,不过要穿的正式点,对了,实验室那边别忘了跟李主任请个假。” “我已经请过了。” 挂掉电话,谢永青摸着黑在衣柜里找衣服,里面唯一一套像样点的还是自己硕士毕业的时候花了两千块左右买的西装,除了过年时回家穿上一次,谢永青几乎碰它的机会,他也不认为自己短期内会有机会穿——现在谢永青自己知道错了。 穿上西装后,打开卫生间的灯,谢永青又用梳子沾上水梳了梳头,然后对着镜子里那个人模狗样的家伙笑了笑:“帅!太帅了!” “Пустьяростьблагородная,Вскипает,какволна!”(让高贵的愤怒,如波浪般翻滚,《神圣的战争》歌词),在走出校园的这一路上,谢永青模拟着耳机中那舌头打卷的俄罗斯腔,放肆的大声唱道,不仅在唱,两只手还过分夸张的做着指挥动作,这动作和歌声让路过的行人都为之侧目,并理智的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来,她手上正捧着一堆书,书上面还放着一张他很熟悉的借书卡,谢永青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回避,对方就已经认出了他并过来打招呼:“谢永青,什么事这么高兴!” 46 四月一日 “乔艺雨!?”认出眼前这个人之后,谢永青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过头去,但这个动作已经做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乔艺雨直接拿着借书证过来拍他的肩膀,“借书证我可能还要用一段时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卡你用着好了,”谢永青背着乔艺雨说话,从实验室回宿舍,又从宿舍打电话,还打扮准备了一段时间出来,差不多已经一个半小时了,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潜在的移动感染源,一颗定时炸弹,“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这是谁?你朋友?”一直跟在乔艺雨后面的朱玉祥这时候凑了上来,看到对乔艺雨态度似乎不太好的谢永青,又有些跃跃欲试,对谢永青小小的威胁了一下,“你说话客气点。”女神能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到现在自己想被搭理还没这个机会呢! 谢永青此时正在朱玉祥和乔艺雨中间,背对着乔艺雨,脸45度面对着朱玉祥,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他突然想起韩乐跟他提到过朱玉祥这段时间狂追乔艺雨的事,于是微微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就是那个朱玉祥?” 朱玉祥倒不诧异有人认识他,他只是好奇谢永青的身份,不过看乔艺雨跟他说话多半也猜到了:“你就是跟他们一起住的谢永青?” 谢永青点点头,然后凑过去对他小声说:“对,我听说你也想住进来?” 朱玉祥眼睛一亮:“你肯转租?” “那就看你出什么条件了,来这边说,”谢永青勾着他的肩膀,装作和他很熟的样子拐到一边的角落,还故意对乔艺雨说,“你别跟过来啊。” “要什么价钱你尽管开口!”朱玉祥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好运,终于找到突破口了吗?谢永青脚步停下来之后就他立刻对其许诺。 “其实不是我想转租,”谢永青脸贴的他很近,故意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对他说,“是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 “你猜。” 朱玉祥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恢复了一些警惕,同时也用力维持了一段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有话就直说。” “不猜就算了,”谢永青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就简单点告诉你吧,我得了传染病,一种很厉害的传染病,如果你现在就去医院,说不定还有救。” “神经病!”朱玉祥愤然骂道,说话的同时也猛的甩开谢永青的手臂。 谢永青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同时拦下一辆刚刚卸客的出租车:“不跟你玩了,我还有事,师傅开车吧。” 被搞的莫名其妙的朱玉祥朝乔艺雨走过来,借这个机会故意凑近了问她搭话:“这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乔艺雨对谢永青的态度也有些疑惑,不过她显然不会对朱玉祥说,只是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留下一句:“你活该!”说完之后又快步离开。 …… 晚上11点,申海饭店套房。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散席之后,谢永青陪着刘教授一起,一位一位的把那些头头脑脑给送走,回到狼藉一片的饭桌前,刘教授招呼谢永青:“你也喝得不少,晚上就在这里开个房间,账算在项目上。” “您是自己开车来的把,”谢永青殷勤道,“要不一起开个双人间好了,回去省的师母又说。” “行。”刘教授没有推辞。 谢永青虽然看起来没醉,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到达酒量极限了,这个时候人的状态是最好的,看周围什么都飘忽,看到什么都兴奋,扶着老师去房间的路上,谢永青就一直在若无旁人的大声歌唱:“咋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真呀么真TM高兴!” 这种情绪从他干下第一杯酒的时候就开始了,谢永青发现自己刚才在酒桌上表现得完全像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即使是面对酒桌上最大的领导,他的表现依然镇定自若,他一边和领导们一杯一杯的劝着酒,招呼着客人吃菜,给喝多了的客人热心的递上毛巾和解酒茶水,一边还游刃有余的附和着场上的笑话段子,恭维领导们的高瞻远瞩,赞扬他们在教育事业上的杰出贡献——如果放在以前,这个新的意外发现肯定会让谢永青觉得有些心寒,因为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同时还能完美的扮演好这种角色,这种以前他自以为自己反感的角色,但是在今晚,他只感觉到完全放纵的快感,这些又有什么不对的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只魔鬼,谢永青只是把它放出来溜溜而已。 谢永青服侍刘教授服侍的很周到,就连服务员想过来帮忙都被他拒绝了,老头子显然今天也喝得很尽兴,一沾上枕头就开始打起了呼声,谢永青过去轻轻在他耳朵边叫了他两声:“老师?刘老师?” 老头子喉咙了咕噜了两下,似乎是在说话但又听不清说什么,看着他这幅狼狈的样子,谢永青想笑,却发现自己却再也没了笑的兴致。 谢永青先去洗了个澡,以便让自己清醒一下,他今天晚上不打算睡觉,如果按比较坏的打算,他剩下的、比较舒服的时间可能只能按小时来计算,他不想把人生最后的一点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他这辈子睡的够多了,以后也有足够时间去长眠。 坐在电脑前,谢永青将自己昨天下午写的那些东西又在电脑上写了一遍,相比起他留给父母的,这份留给韩乐的要长了很多,而且字里行间他也有了更多斟酌,所以这一份也花费了他更长的时间,写完之后谢永青还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修改了其中很多错别字,最后确定无可修改之后,点了保存键。 一切都结束了,看着电脑屏幕重新陷入黑暗,谢永青对自己说,这时候他用手背试了试自己的额头,似乎不烫,晃晃脑袋,也很清醒,就连酒醉后的难受都没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竟异常的好。 …… 乔艺雨回来店里的时候已经是10点还多,地铁站里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路过,似乎也没来喝奶茶的打算,孙小云和张鑫都回去了,就只有韩乐一个人坐在店里上网,看到乔艺雨的时候他顺便看了下时间,然后吓了一跳:“都10点了!” “你还没感觉呢,”乔艺雨一边熟练的切断几台机器的电源,清理瓶瓶罐罐,一边跟韩乐说话,现在她都学会取笑韩乐了,“是不是我不会来,你会在这里玩通宵?” “朱玉祥呢?”韩乐走出店好奇的左右张望了一下,有些奇怪没看见这条尾巴。 “我把他甩掉了,”乔艺雨笑,“他跑的太慢了。”这乔艺雨倒是冤枉朱玉祥了,不是他跑的慢,而是乔艺雨自己跑的稍微快了些,再加上大学里地形复杂,黑灯瞎火的,能跟得上才奇怪。 “今天在申海大学正好碰到谢永青了,他好像有点怕看到我,话都不肯跟我多说,”乔艺雨说,“是不是你跟他说什么了?上次的事情其实我没怪他,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韩乐回忆了一下他跟谢永青的对话,摇摇头:“我也没说什么啊,也许是他自己多想了,下次有机会请他吃饭吧……他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应该是跟严甜分手的原因。” “分手?”乔艺雨回忆了一下严甜的模样,然后问,“他们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韩乐忍不住笑了:“地球人都知道了!就你还不知道。” 然后两人就顺着这话题说开了,这本来也算不上秘密,在韩乐看来简直都是公开化了——严甜跟谢永青一起来家里好几次,不过乔艺雨却一直没把这种关系理解成恋爱关系,因为这实在是不太好定义,过年来拜年那次比较直白,但她又不在场,所以不知情也不算奇怪,韩乐透露给乔艺雨说应该是严甜先暗恋谢永青,然后乘着那天谢永青送她回去表白了,可能当天晚上谢永青也没刹得住车……具体情况不是非常清楚,韩乐也是从严甜来找谢永青这几次话里行间猜出来的。 “但我感觉谢永青今天不像是因为失恋,”乔艺雨摇头说,“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表情不像是难受,好像看到我很意外,他还把朱玉祥拉过去说了会话,不知道讲了什么,朱玉祥骂他神经病来着。” “朱玉祥自己就是神经病!还好意思说别人。”韩乐听到这里有些愤慨,但同时又有好奇,他拿出电话打算跟谢永青说上几句,听听他到底跟朱玉祥说了些什么,也让自己高兴高兴,但他这点恶趣味很遗憾的没能得到满足,谢永青关机了。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家摆摊的,一个申海本地夫妇卖炒饭炒面炒河粉,还有卤猪蹄毛鸡蛋之类的东西,正好也都饿了,韩乐就打算坐下来随便吃点,要是回家那就只有薯片方便面了。 卤猪蹄对韩乐来说是好东西,不过在乔艺雨看来稍有些恐怖——还能看见毛呢,不过毛鸡蛋就把俩人都吓住了,虽然大妈极力推荐,但韩乐坚决不认为那是食物——看起来简直恐怖啊。 起身准备结账的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到摊位,对摆摊的夫妇说:“城管快来查了,快收拾东西!”就在俩大人乱作一团的时候他又没心没肺哈哈大笑起来:“骗你们的,是愚人节快到了!” “这死孩子!”女人过去就给了少年后脑勺一个大栗子,韩乐拿出手机看看日期,可不,再过一个多小时就是愚人节,他还不知道呢。 “愚人节?”这对乔艺雨来说又是个新知识,“开玩笑的节日嘛?” “对。” 到家的时候已经11点还多了,以前这个点韩乐正当龙精虎猛,不过现在早上8点起来他就有些犯困,但依然按照以前的生活习惯打开电脑上了会网,还没过12点,但QQ群里面已经出现了一大波愚人节玩笑,看的韩乐也心痒起来,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编一个,明天去跟乔艺雨试试看,但参考了几条网上的创意觉得不是太过分就是太无聊,直到睡觉还没想出好主意。 …… 早上韩乐是被一大波短信吵醒的,有来自堂弟韩源的,说今天下午会申海会有大海啸,让他赶紧坐飞机去日本某某区找某某人联系,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延续中华民族血脉贡献自己应有的力量——韩乐眯着眼睛百度了下,果然是好地方,好对象,这堂弟还真关照自己,话说他怎么也喜欢这个类型的……也有来自几个大学同学的,相对就比较普通一些,有一个段子甚至是韩乐昨天在网上看到的。不过最后那个来自谢永青的就比较有创意,或者说,有谢永青的风格,短信内容是一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韩乐和谢永青以前开过这种玩笑,双方互相给对方一点提示,引导对方去找某个线索之类,一般无非是从电子邮件用户密码,博客用户密码,QQ账号,空间提问这些地方着手,如果设计的低级一点,那就一环套一环,一个线索接着一个线索,比如开始给串数字,这个数字是在博客公开内容中提到,然后根据内容找到下一个提示。如果考虑复杂一点,那就多线交叉,比如一串数字是内容的同时,还是某种顺序……这种把戏在很多解谜游戏里都会用到,谢永青和韩乐在这方面都不擅长,设计题目的能力都很有限,不是不合常理的难就是太简单,玩过几次之后就都放弃了,看来谢永青今天很有兴致啊。 韩乐振奋精神,打开电脑,然后去找谢永青的博客以及QQ,看看有什么更新,不过看了一圈都没有太多的发现,然后又去打开谢永青的电子邮件,他的账号自己还记得,密码吗,他试了几个以前谢永青用过的,都是密码错误,然后拿出手机,把这一串数字和字母输入,果然正确。然后韩乐毫不费力的在草稿箱里找到一封未发送邮件——邮件名称是“留给韩乐的信”,内容空白,不过里面有个附件,韩乐将附件下载下来,是一个普通的加密压缩包,名称有点让韩乐激动,似乎是这个恶作剧的核心——叫“我的死因是?”。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韩乐还是试了下刚才的那串数字,显然是错的,这就比较有趣了,韩乐去谢永青博客文章里看了看,里面有一些都是谢永青从网上看到的论文,顺手塞在里面的,韩乐瞎试了几个名字古怪的疾病,什么法乐式四联综合症之类的,不过都不对,随后他又想起来这应该是个恶作剧——于是又尝试了一些非主流答案,无聊,聪明,太无聊,太聪明…… 经历了几十分钟的失败之后,这个恶作剧对韩乐的吸引力又逐渐淡了下来,毕竟这个问题涉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而且作为恶作剧,韩乐也不能保证答案就一定是合理可以解释的,也许答案会是“韩乐笨死的”“我就不信您能猜的着”这种无厘头答案,也许自己费尽心思猜上一天,解开压缩包一看里面是个动画鬼脸。一边想着这些可能,韩乐就一边劝自己放弃——但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打算给谢永青打个电话,先问清楚这个恶作剧到底有多少技术含量——如果谢永青只是没诚意的随意瞎编,那他就不费这个心思了。 但谢永青好像早算好了似得,电话打过去依然是关机。 “愚人节这种耍宝的好机会,怎么今天朱玉祥还不出现!”韩乐最终还是打算不加理会,去阳台上打算看热闹,但他意外的发现今天小区里似乎有些安静。 “一定是他躲起来准备借这个机会搞突然袭击。”下楼的时候韩乐恶意的猜测,认为这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不过韩乐的猜测都没成为现实,去地铁的一路上都再也没见着朱玉祥人,韩乐甚至以为朱玉祥会在店门口给他们一个超大惊喜,但是到了之后发现也没有——不过花店门倒是开着,但里面的两个员工看起来似乎有些无精打采,不像是打算有所行动的样子,这段时间跟他们打交道下来,韩乐多少也算是知己知彼了,平时朱玉祥不在私下里甚至会聊上几句,韩乐知道店里几个都是朱玉祥雇来的临时工,一天一百块钱那种,要是有特殊行动都会临时加一部分“积极行动奖金”。 “你们老板呢?怎么今天蔫了?”韩乐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昨天晚上还给我们打过电话,让我们早点过来,”其中一个人搭话道,“但来了之后又没信了,听说好像是感冒了,还挺严重。” “他也会感冒?”韩乐腹诽道,“上次那么冷的天浇了他一身水都没事。” “听说最近禽流感哦,他不会是中标了吧!”这话就有些诅咒的意味了。 “对了,禽流感。”韩乐觉得这也许是个答案,跟谢永青专业也靠点边,也颇有些符合背景环境,于是赶紧用店里的电脑上网,把那个附件下下来,试了一下答案——还真对了,谢永青啊谢永青,你出题目也有点创意好吧。 47 症状 韩乐: 我在一个多星期前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本来想那个时候告诉你,也顺便跟你聊聊,但是终于还是没有,也许是害怕跟你聊完自己会犹豫,我觉得这样一件事要是因为犹豫而最终放弃的话,对我来说多少是一种遗憾,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其实这个决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在写这段话的时候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全世界每年作出这种决定的人有近80万人,其中光中国就快有30万,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而已——也许你此刻也已经百度到了,是的,我打算自杀,不,还是换个更直接的说法吧,我打算去死。 看到这里,请你不要觉得意外,也别企图阻止,同时我也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别打我以及我家人的电话,告诉他们唯一的儿子正在死去而无法阻止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相比起来,让他们直接在太平间看到我冰冷的尸体显然更人道一些。事实上你已经完全可以把我当做是一具尸体——也许你还是先看到的尸体才回来看到的这封信。呵呵,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场景我就想笑,我简直都快被自己的死亡给打动了! 也许同时你也知道了我在死之前的所作所为,就算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很简单,我做了一件小时候我一直想做,但一直没机会做的事情,那就是做一次大坏蛋——12个小时前,我把一种只存在于实验室的高传染性禽流感病毒注入自己的体内。 我知道也许我这幼稚的做法伤害了很多人,其中甚至包括我们所认识的人,甚至是你,我不敢保证这一点,昨天晚上我意外的遇到了乔艺雨,如果你也见过她,我建议你快点去医院观察几天,不过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做法,我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有关死亡的话题,我也承认,我的这种做法一半是出于毫无目的的自私,满足自己反社*会的破坏欲,还有一半是出于报复心理——别瞎想,不包括你。 我也许无法选择让自己满意的活法,但我至少可以选择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死法,这话是你以前说过的,我觉得同样也适用于我。所以不要觉得伤感,这个决定是我认真考虑过的结果,还记得因为乔艺雨的事你对我说过的话吗,我相信你的判断,所以也请你相信我的——我不希望我死后给你留下的印象是一个因为一时冲动而去自杀的家伙,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这朋友做的也就太失败了。 好了,还是说点正经事吧——我记得那时候你有自杀念头的时候我对你说过这话,让你在死前立好遗嘱,多少给我留点,但没想到我先你一步,我的钱不多,一共一万三千多现金,其中一万整我留给了父母,三千多就当我在这一年多的水电房租,另外还有一台电脑,一个移动硬盘,哦,QQ也是,我正式宣布它们都归你了,密码我都重设了,******。 另,如果我父母来找你要我的个人物品,你可以把衣服之类都给他们,但电脑不要——我不希望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信息还要被他们曲解,我同情他们失去儿子的遭遇,感激他们赐予我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但这跟我讨厌和他们交流是两码事。 最后,如果我的行为给你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请你理解我,这就够了。如果警察问起你有关我的事情,你不必跟他们提到这封信,我不想这些文字日后被心理学家作为素材研究,如果我父母问起我在这里的生活,你就说一切都好,是我自己想不开,如果还有其他人来关心我的死活,就跟他们说我只是删号不玩了而已。 哦,最后说一句,刚瞥了一眼电脑日期,今天是愚人节——这真是个值得讽刺的巧合,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日期,我上面写的这全部的话意思都会被暂时曲解,不过时间会说明一切。 谢永青。 看第一遍的时候,韩乐的确是抱着欣赏愚人节玩笑的态度来进行,但是看到最后发现没有恶作剧常见的桥段——比如“哈哈,当真了吧”之类的话,韩乐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韩乐心里已经有些发慌了,谢永青平时会爱开一些玩笑,但内容从来都是无伤大雅,也很少有让人引起误解的成分——更不用说像这信里写的这么逼真,如果是他家里人见了说不定就直接报警了。 不过韩乐也不是很确定这个判断,毕竟信上的内容太突然了,但是仔细想一想,如果信上所说的都是事实,韩乐也不会觉得奇怪——谢永青的确做得出这种事情,也许让给他把枪或者那把刀去大马路上杀人他不敢,也做不到,但是要说给自己注射病毒,谢永青完全可以做到,这就好像如果在韩乐的电脑上多出一个软件,按一下就能杀人,尽管这么做犯法,但韩乐也不能保证有一天自己不会这么干。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病毒在作用,一想到信上的内容可能就是真实情况时候,韩乐竟然真觉得自己有些头晕,额头发烫起来,他太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着给自己做早餐的乔艺雨,走过去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什么?”乔艺雨正在摆弄平底锅上作为早餐的手抓饼,还没反应过来。 等韩乐重复了一次问题之后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啊?怎么了?” 韩乐有些不确定:“我好像感冒了,你摸摸我额头,看看烫不烫?”话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可能引起误解啊。 不过乔艺雨倒不觉得有什么,直接伸过来试了试:“好像是有点高,要不你回家去吃点药吧。” “不用,”韩乐嘴上说,但心里有些打鼓,坐回电脑前看着压缩包的名字,“我的死因是?”,又听见手机里传回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全身突然猛的打了个冷战,然后突然站起来就对乔艺雨说:“我还是去医院看看。” …… 有同样不适感的人不止韩乐一个,刘教授此时刚刚在宾馆睡醒,不过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人老了,喝酒之后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了,也许还着了凉……早上洗脸的时候,刘教授摸着有些温度的额头感慨。 谢永青带着早点回来的时候,刘教授还在按着有些发晕的额头,闻到醋味他稍微感觉到了一点饥饿,问谢永青:“小笼包?” “对,”谢永青打开包装袋,陆续把小笼包,姜丝,醋,放在房间的小茶几上,还给对方递过去一双筷子,“酒店免费提供的,我给你带回来了,趁热吃吧。”乘着你还吃得下,还想吃,还能吃。 刘教授的确也是饿了,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了一个,正宗的申海小笼汤包,因为吃的急了些,汁水烫了他一嘴,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味道不错,你也吃。” “不用,我在楼下吃过了,”谢永青看着刘教授的笑容,还有两鬓的点点斑白,不由得为他伤感起来,又说,“您慢慢吃,我先回学校一趟。” “那材料……” “哦,你看我这脑袋,”谢永青一拍脑门,“昨天过来的急了些,结果忘在宿舍了,不过里面我还有些地方不太确定,太急着跟您说这事了,给我两天时间确认一下再给您送过来。” “这倒不急,”老头子这时候耐得住性子了,“这段时间你也忙坏了,这样吧,再给你放三天假,周末你给我送过来就行。” “没问题。”谢永青一口答应,老头子活不活的到周末他不知道,这就看他造化了,反正在自己的计划里,自己是活不到那一天的,这样的空头允诺就是再许一百个他也没有压力,“那我就先走了。” 从房间一出来,谢永青就给自己戴上了口罩,其实带不带区别都不会太大,因为待会老头子也会再走出来一趟,还有那些昨天晚上一起喝酒的官员,饭店的服务人员,那个朱玉祥……谢永青这么做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这么做很虚伪,但谢永青此刻已经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了,他只是想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以一个比较好的状态迎接死亡。 如果是通常的禽流感病毒,一般都是通过呼吸道传染、繁殖,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步进入血液,这是一个相对比较漫长的阶段,一般需要几天甚至一周的时间来完成,而在这过程中中人体的免疫系统已经能够做出反应,与病毒开始发生战斗,最后到抵抗不支完全沦陷,往往需要十多天的时间,如果有良好的医疗环境辅助,可能还会拖的更长。但谢永青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多时间,凌晨5点多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发高烧了,如果不是早有准备服下大剂量的退烧药,他现在烧昏过去也说不定——他体内的病毒是直接注入血液的,病毒可能完全跳过呼吸道之类的前哨战,进入了全面战争阶段,他必须在自己还能清楚控制自己身体之前,把该做的都做了。 从酒店回宿舍的路并不算远,走路不过二十分钟,打车也就是5分钟的事,在犹豫着走回去还是打车的时候,谢永青竟然想起了网上那个著名的段子——一辆火车开过来,一边五个小孩,另一边一个,你是个扳道工到底怎么办。其实和他现在的情景很像,如果打车吧,可能就害了司机一个,但要是走回去把,可能沿途害一路人,最后还是决定打车,倒不是说决定只害司机一个,而是谢永青觉得自己应该尽可能保存自己的体力。 自杀这种事情其实很没有技术含量,现成的例子很多,可供选择的范围也很大,低调点就一根绳子,或者一把刀片,别选安眠药,把人折腾半天不说还不一定死的掉,然后在家一咬牙就干了,如果像韩乐原来那样一个人住在家,估计烂透了都不会被发现;高调点就选栋高楼,在上面忧郁思考人生也好,大声歌唱祖国也好,甚至骂天骂地骂政府,怪你怪他怪上帝,总之到最后嗖的一下自由落体——别去想到地上之后是什么样,那堆东西跟你已经没关系了,只要想着好歹在人生最后几秒钟飞过一次…… 谢永青本来打算想办法给自己弄一个安乐死的小装置的,其实做倒是不难做,无非是三个自动推助器,药物,还有一张床罢了,随便请个师弟搞一个电子自控装置,简单的很,不过就是要花不少时间来准备——但勇气会随着时间而被消磨,谢永青不觉得自己去死的勇气能够支持很长时间。 所以也只有简陋一点了,回到宿舍之后,谢永青拉上门窗和窗帘,然后又取出一卷胶带,把门窗之间可能的缝隙都给封死,做完之后他朝周围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遗漏之后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小脸盆,里面都是一些烧烤用的白碳,另外还有一小瓶引火用的汽油,他把这些东西拿去卫生间点燃了,然后躺回床上,给自己倒一杯水,服下两颗安眠药,现在他可以安心的,永远的睡了。 …… “已经确诊了,是禽流感!”韩乐已经被转到封闭病房,医生隔着防护服,用比他还紧张的表情说,声音有些发闷,这声音就像一柄大锤敲打着韩乐的全部思维,“你仔细回想一下,这几天有没有在哪接触过禽类?比如菜场……” 韩乐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他不打算说出来。他此时反而第一时间清楚的回忆起谢永青那封信里给他留下的话——“如果我的行为给你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其实谢永青不用奢求,韩乐已经原谅他了,即使他知道自己因此而性命垂危,韩乐只是稍稍有些失落——也许现在谢永青真的已经死了把,也许还没有,不过就算知道还没死,韩乐也不打算说出来让人去救他,关于这一点很早韩乐就和谢永青有了共识,一个人应该有死的自由。 “没有,”韩乐摇头否认了医生的猜测,“对了,你们能不能联系一下这个人,昨天我和他有过接触,他看起来像是感冒……” 韩乐把朱玉祥的电话给了医生,朱玉祥把这个号码就刷在了他们家走廊墙上,想记不住都难,本来他留着这个号码只是为了找机会报复回去恶作剧的,但是现在也许能救他一条命。 然后韩乐又给乔艺雨打电话,把这个“噩耗”告诉她,并让她一定来医院做个检查——也许她也被传染了。 乔艺雨在电话那边有些震动,韩乐甚至能听得出紧张,这态度多少让他欣慰:“你的意思是说,你很有可能因此而死?” “理论上是这样的,”韩乐还拽了词,故作轻松道,“不过我希望不是。” “我马上来,你在什么医院?”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韩乐通过透明玻璃窗看见朱玉祥被抬进了他隔壁,医生很快过来告诉他:“发现他的时候正在家里发高烧,话都不会说了,幸亏发现的早,不然就麻烦了。” “那现在怎么样?” “也只是暂时控制住而已。”说话的这个医生比较年轻,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劲,又改口,“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别被禽流感这个名字被吓怕了……” “别安慰我,我知道。”韩乐来的路上就用手机查清楚了,也没什么,不过是百分之68的死亡率,三分之二多一点吗。 医院能够做的就是密切监控病情发展,让人体维持在一个较好的身体状态,毕竟真正抵抗病毒还得靠人体自身,上午10点多,韩乐的体温逐渐攀升,一度越过39度,但也许是因为心理准备充分,韩乐觉得精神还算清醒,甚至准备让乔艺雨回家一趟:“帮把我电脑带过来吧,我觉得没电脑的日子比得绝症更可怕……对了,你检查过没有?” 乔艺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电脑还留在店里,乔艺雨把孙小云和张鑫留在店里继续营业——要是换成别人肯定关门了,留两个新员工这多不放心啊,连个基本监督都没有。乔艺雨让张鑫送电脑过来,然后告诉孙小云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挂停业牌——不过要是卖的话,每一杯给她个人提一块钱。 不过当电脑送到的时候,韩乐已经没心思去玩了,整个人身上烧的发烫,汗更是出了几身,负责他的护士已经来换过几次床单了,退烧药也挂了,但效果不明显,一群医生前前后后来看了几次,言语之间都只是安慰——韩乐听得出他们的意思,这还只是身体抵抗病毒漫长拉锯战的开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期间韩乐还吐了一次,等到感觉稍微好了些之后,他从乔艺雨这听到了一个迟来的消息:“下午又送来了三四个禽流感患者,还来了好多记者!” 48 身后事 不管韩乐多乐观,但禽流感毕竟是禽流感,战略上的藐视对它起到的作用有限,晚上8点多的时候,韩乐刚刚有胃口吃下点东西,但没多久恢复了一点正常的体温又开始升高,而且这次的反应也远远比之前那次更剧烈,如果说之前那次只是比重感冒稍微厉害点,那这次真的是有些触目惊心——短短半个小时内,体温直接越过40度大关,韩乐一度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乔艺雨被医生叫进来看他,这时候韩乐的脸色都白的不像样了,尽管有输液维持,但持续的高温还是让他身体出现了轻微脱水,嘴皮干的厉害,但矛盾的是,虽然觉得渴,韩乐却没什么喝水的欲望。 “乔艺雨,”韩乐看了一眼隔着防护服后面的乔艺雨,咳嗽着对她说,但一出声就发现自己嗓子沙哑的厉害,而且有些发疼,“现在几点了?” “两点,”看了一眼韩乐的脸色,乔艺雨似乎猜到他要接着问的问题,“4月2号凌晨两点。” “我还以为过去两天了!”主观上韩乐的确是这么觉得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具身体这么虚弱过,现在甚至感觉在床上翻个身都吃力,“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他们刚给你打了些消炎的药。” “朱玉祥他怎么样?” “你还有心思关心他,”乔艺雨看了他一眼,“他一直昏迷,没醒过。” 刚才乔艺雨想去看看他,结果却被对方的父母堵在病房门口拒绝了,朱玉祥的母亲当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着乔艺雨骂她是个扫把星,看来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儿子最近的举动。 “还好你没事,”韩乐看着她傻笑,“要不然现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乔艺雨在床边坐了下来,认真的看了韩乐一眼:“我不会有事。其实如果不是我,你也许也会没事,我回忆了一下,当时谢永青显然是想要避开我,但我还是过去跟他说了话,而且让朱玉祥和他谈了这么久……后来朱玉祥也跟我说话,也许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病毒才有交叉感染的机会。”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韩乐苦笑,“是谢永青他……” 说了一半他就住口了,除了自己,其他人还不知道这次疫情的来源呢:“对了,有谢永青的消息吗?” 乔艺雨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早有心理准备的韩乐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他说:“有话就直说好了,如果现在不告诉我,也许以后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谢永青死了,”乔艺雨说,“警察说是自杀,排查疫情的过程中去他宿舍找他,结果发现门反锁着,进去之后发现人已经没了呼吸,卫生间有烧炭的痕迹。”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韩乐还是觉得咯噔一下,好像五脏六腑突然少了个部件似得,不得不说之前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谢永青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也许他会因为害怕……烧炭,这死法真不像是你的创意啊。 这时候病房外突然热闹了起来,一阵痛哭声从走廊上传来:“医生,医生快来啊!快来救救我儿子!玉祥你别吓我……” “花多少钱都没问题,我求你们了,请这里最好的医生,请全申海最好的医生……” 病房都是全隔离的,进出一次很麻烦,还得有护士的批准,乔艺雨只能站起来凑在门边上往走廊上看一眼,只看到朱玉祥的父母被护士请了出来,他父亲阴沉着一张脸,死死拽着妻子的手,他母亲满脸稀里哗啦,把防护服的面罩都弄的有些模糊,但还是坚持扒在玻璃窗上想看清楚里面儿子的情况,尽管因为关上的百叶窗她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一会,在隔间负责韩乐这张床的护士拿起电话问了几句,又进来对乔艺雨说:“刚刚隔壁病人休克,暂时抢救了回来。”那就是说暂时还活着。 本来韩乐对死亡还没有一个很具象的概念,但护士的这句话帮助他看清了死神的轮廓,抢救了回来,人还活着,没抢救回来,人就死了——谁知道呢,也许再过几个小时,或者几天,也许也是这个护士,会过来对乔艺雨说这样几句话:“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顺变。” 这种感觉让韩乐觉得恐惧,不过韩乐倒没有因为恐惧而不安,他一直就知道自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他只是觉得死亡来的太快,太突然,他没有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心态准备。第一次他有骂谢永青的冲动,不是想骂他自杀的决定或者说手段,而是骂他这么大的事情不跟自己商量一下——也好给自己留下跑路避险的时间啊。 但现实是谢永青现在已经如愿以偿的死了,而且悲哀的是他和韩乐都不相信有类似天堂和地狱的存在,死了就是死了,一切与之相关的意义都已经消失——也许正是因为死亡的这种残酷,才让人愿意去相信还有死后的世界存在。 看到韩乐盯着墙壁发呆,乔艺雨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别说是古人,就算是她自己,如果突然被告知自己有死亡的威胁,也是会害怕的。乔艺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安慰他,她体内虽然有人造免疫系统,但她并不是医学专家,不知道这个系统对韩乐是否有用——按她在入院后这段时间看资料的结果来看,作用似乎不会特别大,而且如果处理的不好,也许会反而有害。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面对朱玉祥培养出来的默契,就在乔艺雨这么想的时候,韩乐转移过注意力看她,现在的韩乐已经算是对乔艺雨有所了解,他能看出乔艺雨眼中的欲言又止,再联想到乔艺雨之前展现过的“神迹”,他抱着一丝希望问:“你说你没事,有没有在医院检查过?” 乔艺雨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会知道……”韩乐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的重要性,这说明乔艺雨了解她自己,她知道自己对疾病,或者说对禽流感是免疫的,那她是怎么知道的?这还用猜吗?这就像种过痘的人知道自己对天花免疫一样,一定是某种技术手段保证了这一点。 “很抱歉,韩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乔艺雨低下头去,“我也很想帮你,但这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我能帮到你,我会这么做的。” “如果我没理解错,”韩乐觉得乔艺雨的态度也不是很坚决,“你的意思是你也许能帮到我?” “也许,”乔艺雨点头,然后又阻止他的胡思乱想,“但风险绝对比医院的常规治疗要大。” 韩乐努力认真注视着乔艺雨,似乎想从她眼睛里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但是他没有,就这么看着看着,韩乐眼神中那丝刚刚闪起的希望又逐渐暗淡了下去,他扭过头,看着边上自己略显杂乱的心电图,苦笑了一下,生活中哪来的那么多奇迹呢? “帮我把电脑拿过来吧……算了,纸和笔就行。”韩乐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本来他以为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但是现在他觉得有必要提前做好它了,就像谢永青所做的那样。 也许是特定的环境,韩乐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握着笔写过字了,拿着它的感觉甚至让他觉得陌生,就好像小学时老师第一次教持笔姿势一样,他在纸最中央回忆了一下“遗嘱”的“遗”字怎么写,但是竟悲哀的发现有些忘了,他只记得是一个走字底的字形结构,而具体的笔画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这个发现让他简直有些沮丧,等乔艺雨抱过电脑之后他问她:“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还得再去租一套房?” 乔艺雨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你死了,房子是由你家人继承吗?” “应该是。”按照法律,第一继承人是配偶,父母,子女,这些韩乐一个都没有,按照第二继承人,也许都会由外婆继承,而外婆继承等于就是两个阿姨家继承,韩乐能够想象这对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大的变化,两个阿姨家绝对不会把这房子卖掉,也许会托管给房产中介,等以后两个表弟成人再……联想到这些在自己死后完全可能发生的事,韩乐突然觉得自己的死亡对许多人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正如所有人梦想的那样,一个有钱的远方亲戚突然死了,给自己留下一大笔遗产…… 这种想法让他觉得悲哀,看着眼前的乔艺雨,韩乐突然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们结婚吧……这样我死之后你还能继续住在这。” 乔艺雨轻轻的摇摇头:“韩乐,别想的太悲观,医生说你的病情还算稳定……对了,要不要通知你家人过来看看你?” “不必了。”韩乐摇头,他能够想象几个亲戚家听到自己生病消息后的反应,震惊和同情的心理是少不了的,但同时暗暗希望自己死的心理也是免不了的,换做是自己同样也会这么想,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只在于会不会将坏念头付诸行动或者成为主观意愿,而不在于有没有这些念头。几个亲戚在韩乐心目中都是好人,他不希望自己在死之前看到不该发生的事情。 “我还是先把遗嘱写好把,”韩乐说着打开文档,“如果可以的话,再帮我联系个律师。” …… 天亮的时候,韩乐终于感觉到困意,沉沉的睡去了,乔艺雨走出门,换下防护服,心情有些沉重,刚才韩乐一直跟她在聊死后的安排,财产的分割,还有奶茶店的发展,甚至坚持要在遗嘱中写明两年内这套房子使用权归乔艺雨。从乔艺雨认识韩乐到现在,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健谈过,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憧憬过未来。 和乔艺雨在她的世界所见到的死亡不同,古人的死亡大多是类似韩乐这种情况,是不在自己意愿之下去死的,衰老,疾病,意外……所以死亡对古人来说永远是一个让他们感到恐惧的话题,刚才通过韩乐,乔艺雨也真实的感觉到了这种恐惧——虽然在来之前教官就让他们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在感官层面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乔艺雨这还是第一次。在此之前,她是从来没真正想过自己会死的,即使是在有身份暴露的危险时也一样。 路过朱玉祥病房的时候,她顺便往里面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好撞到朱玉祥的眼光,他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外面的自己说话,朱玉祥的母亲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到乔艺雨之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但还是走了过来,不情不愿的用通话器说:“玉祥他想见你。” “不必了,”乔艺雨摇摇头,“我祝他早日康复。” 找律师对乔艺雨来说并不是难事,之前她为了咨询自己身份的法律问题就跑过几家律师事务所,立遗嘱这种事情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让律师去一次医院,带上一只录音笔,让韩乐念一遍自己的遗嘱原文,再让护士做个证明签字就行。真正让乔艺雨觉得麻烦的还是自己的身份,如果韩乐死了,那自己的奶茶店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这家店本来就是用韩乐的名字注册的,那就意味着自己可能得再去找一份类似11月的工作,再找一个住处,或者再认识一个能像韩乐这样值得信任的人。算下来,乔艺雨在这个时代也住了三个多月了, 她知道这个时代要和人建立起这样的信任有多难。 带着律师回到医院已经9点多钟,韩乐还在睡觉,乔艺雨就让律师等等,能够睡的好对现在的韩乐来说并不容易。 等到9点半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乔艺雨的名字,乔艺雨抬起头,看到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韩源,他边上还跟着一对面容朴素的中年夫妻,带他们过来的医生问乔艺雨:“他们说是韩乐的亲戚,你们认识?” 韩乐的大伯不认识乔艺雨,但隔着没合拢的百叶窗却一眼看到了正在睡觉的韩乐,立刻认了出来:“没错,正在里面睡觉呢。” “你们怎么会知道韩乐的事?”在走廊上坐下来之后,乔艺雨问。 “报纸上都登出来了,”韩源说,“我认识谢永青,之前跟他还玩过游戏呢。” “韩乐怎么会跟这种人住在一起!”韩乐的大伯很是气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简直就是个疯子!” “韩乐还没收他房租!”韩乐伯母也有愤慨,“他就这么报答的?真不知道韩乐能不能挺过这一劫,当年他爸妈死就够可怜的了……” 于是走廊上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两个大人你一句我一句,把谢永青骂的猪狗不如,直到护士走出来让他们安静才停下来。 然后他们又注意到律师:“你是?” “我叫韩建设,”律师很职业的和韩乐大伯握手,还是韩乐的本家,“是韩乐请来的律师。” “请律师干什么?”伯母有些警惕的看了乔艺雨一眼。 不过她没有在意这眼光,只是实话实说:“是这样,韩乐他想立一份遗嘱。” “遗嘱?”大伯一家都对这个消息没有免疫力,给惊呆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质问乔艺雨,“你又是谁?” 乔艺雨正待解释,护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病人已经醒了,乔艺雨进来。” 韩乐大伯立刻贴到玻璃上去,对着里面的韩乐招手,还说话:“韩乐,你还好吧。” 韩乐对着外面的伯父笑笑,又让护士拉上百叶窗,等乔艺雨进来之后就问:“你让他们来的?” “不是。”乔艺雨接着把韩源的解释说了一下。 “你让律师下午来吧。”韩乐觉得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个也有点不太好,毕竟在自己的遗嘱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涉及他们,他的打算是留下一套房给乔艺雨,另一套委托给房产中介,5年内不得变卖,把租金按月寄给外婆,因为韩乐听说外婆在阿姨家过的不是很如意,唯一能够给他们的就是银行卡里十几万现金,几家一分,一家就拿几万块——这就几乎等于没有了。 大伯进来后一个字都没提遗产的事,只是叫韩乐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然后又委婉的跟他要房子钥匙,说让他伯母去给他做点好吃的送过来。韩乐当然不能说什么,要是直接赶他们回去就太不近人情了——但他又不希望他们住在自己,或者谢永青的房间,让乔艺雨搬出去更不可能了,索性编了个小谎,说家里现在还没消毒,可能有危险,而且还很乱,其中还有谢永青的遗物要处理,不如去住宾馆。 谢永青这个名字在韩乐伯父脑中已经跟拉登是同义词了,报纸上说他老师,一个六十多的老教授,都因为禽流感发现的晚,在被家人送来医院的路上就不行了,听到他还留了遗物在家,就建议乔艺雨赶快回家都收拾出来——最好是集中起来一把火烧掉,然后房间里彻底消毒三天! 49 预备措施 韩乐今天精神还不错,打发走大伯他们一家之后,他还打开他们送来的果篮,挑了个橘子吃,吃午饭的时候还把一只鸡腿啃了个干干净净。但是这种情况没能一直持续下去,吃过午饭韩乐正打算睡个回笼觉,顺便想想下午律师谈遗嘱的事时,那种生病的不适感和虚弱感仿佛一下子又都回来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二十多分钟之后,韩乐猛地冲向卫生间,然后把中午吃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净,躺回床上之后,韩乐更是开始眼冒金星,不同于之前因为高烧而逐渐失去意识,这次他是觉得整个人被个大锤砸中了脑袋一样,忽然间就觉得不行了,医生很快就过来,然后就把乔艺雨赶到了走廊,拉上了百叶窗。 在走廊上正好遇到赶过来的韩律师,看到这个场面他也知道韩乐下午可能是醒不来了,他毕竟还有事,于是只能留下名片:“等韩乐情况允许,随时通知我。” 下午韩乐大伯一家又来了,一直在门口唉声叹气,还偷偷质疑这家医院是不是申海最好的医院,到了三点多钟,韩乐的两个阿姨也到了,看到医生就开始重复他大伯已经说过一万遍的话:“你们可一定要救救……” 接近四点钟医生终于出来了,只给一群家属留下一句话:“病人现在的情况不太稳定,需要安静和休息,留一个人在这就行。” “我留下吧,”乔艺雨说对医生,也对几个家属说,“你们都先回去,等有情况我会通知你们。”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争的,上午韩乐的表现已经说明他现在更需要谁,大伯只是坚持让韩源留在这:“要是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隔壁朱玉祥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上午清醒了几个小时而已,下午就一直持续发烧,人半昏不醒的,期间他妈还来过一次——因为儿子昏迷的时候还在喊乔艺雨的名字。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下午5点,在这条走廊最里面的那个病房,一群家属突然哭天抢地起来,围着刚刚用裹尸袋密封,盖上白布,被护士推出来的尸体激动不已,几个蹲在这里等新闻的记者更是扛着摄像机一路拍,乔艺雨听到几个路过的他们的护士小声交头接耳:“听说还是个局长……真是命不好。” 韩源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紧张,但是看到这一幕他突然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韩乐他……不会有事吧?” 这谁能知道,谁又能保证? 从谢永青31号离开实验室开始算起,这次疫情出现已经快有48小时了,禽流感的潜伏期一般在一到三天,这样就意味着接下疫情爆发将会进入一个高潮期,现在能躺在医院里的人还算是幸运的,他们的生存率普遍还要高出一个级别,等到那些以为是感冒,结果在家里耗的不行之后再送过来,可能就像刘教授一样刚送进医院,就给推去太平间了。 新闻媒体上还没有这次事件的正式报道,虽然有些记者凭着嗅觉猜到了这次疫情的不同寻常,但警察还没能够真正确定,谢永青的死是个疑点,虽然在他家里也找到了留给父母的遗书,但遗书中没并有交代动机,警察询问了谢永青生前接触的同事、朋友,但都说没看出什么异常。也有警察来问过乔艺雨,她只说见过谢永青一次。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韩乐的手机响了,是严甜打来的,这可怜的姑娘,到现在才知道谢永青的死讯,之前警察问她她还以为是谢永青变相的恶作剧呢,乔艺雨确认了之后,严甜当时就挂了电话,大约20分钟后一脸狼狈的出现在医院:“他现在在哪?” 为了方便统一管理,谢永青的尸体也被放在这家医院太平间,同时因为疫情的严重性还特地用塑料袋给封闭起来,不过要看上一眼还是不难,一氧化碳中毒的人死状都不难看,不过也没像网上瞎传的段子那么夸张,说他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容,谢永青的神态很正常,就和正常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严甜坚持认为谢永青是以为自己而死的,因为之前一段时间两人还为此吵过架,甚至冷战了一个多星期——直到严甜知道谢永青的死讯,她都没有真正认为两个人是分手了,她觉得那些话只不过是气话而已,只要谢永青说几句软话——但现在永远都不可能了。 乔艺雨对谢永青的自杀动机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是现在韩乐的情况,吃过晚饭她专门找韩乐的主治医生聊了一次,医生的态度很明确,把能说的都说了:“这次疫情的治疗方案是十几个医生团队一起商量出来的了,已经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最佳方案。韩乐现在还处在观察期,现在下判断还为时尚早,不过作为病人家属,你们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我个人的意见还是比较看好韩乐,他身体素质不错,面对疾病的态度也很积极,这些因素对治疗过程都很关键。” 9点多钟韩乐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但没说话,就是皱着眉头蜷缩在床上呻吟,看的出来很是痛苦,护士请示了医生给他开了镇定止痛药物,在药物作用下韩乐又沉沉睡过去了。乔艺雨刚从病房里出来,打算去吃点晚饭,刚出门就听见走廊上一片激烈的吵闹。 乔艺雨拨开人群一看,被围在人群当中的是一对面容有些苍老的夫妻,另外还有哭成一团的严甜,韩乐的几个亲戚,朱玉祥的父母,还有其他一群患者家属把他们围的结结实实,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在这个圈子外还有两个神色异常激动的男人,正被两个警察死死的拽住,看起来像是要动手的趋势。 陆续赶到的五六个警察很快把人群驱散了,等坐会来之后乔艺雨才从韩源口中知道,那对夫妻是谢永青的父母,被警察通知过来认领尸体的——也许他们是整个事件中最后的知情者了,韩乐父亲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以为是骗钱的,特意强调了一遍:“我儿子在申海念博士呢!” 但不管愿不愿意相信,事实都是事实,在太平间看到尸体的时候,这对夫妻一下子就懵了,而接下来闻讯而来的患者家属围堵更是让他们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以及不知所措——他们的儿子竟然成了这些人口中的疯子,变态,恶魔!就在这个时候严甜的主动承认让他们找到了发泄口,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 于是场面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乱,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老两口光是被吓也给吓死了,最无辜的还是严甜,她是抱着忏悔的心态来的,被谢永青父母这么一顿骂更是有些不能承受,等到严甜父母来接她的时候,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就是下意识的抽噎。 这整个的过程简直让乔艺雨目瞪口呆,如果说之前她对这个时代感觉还不错的话,那么这两天在医院所看到的就完全推翻了她的想法,恐惧,愤怒,完全情绪化的发泄……在此之前乔艺雨还以为绝大多数人都跟韩乐或者周海他们一样,即使是如朱玉祥这样的人都很少,但是她看到的事实却说明她这段时间所了解的还只是这个时代很小一部分。 谢永青的父母是来找韩乐要回儿子遗物的,但韩乐现在也昏迷着,乔艺雨对谢永青不算了解,所以也办不了了,就让老两口留下地址,说等过几天再来,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们寄回去也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医院突然开始变得忙碌起来,这个楼层的病房很快就被安排满,走廊里很快就被病人家属挤满了,相互之间一说,都是因为禽流感进来的,新来的家属焦急的打听关于这病的情况,但只能是越听越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例痊愈出院的,甚至连情况好转的都没有,反而死亡人数已经多了好几个。 就在这种令人不安的等待气氛中,韩乐度过了四月二日,三日凌晨时分又醒了过来,精神憔悴,这时候他在也没有精力胡思乱想了,就是睁着两只眼睛看天花板,全身的肌肉一阵一阵酸痛,韩乐感觉自己就像一架每个零件都在生锈的机器人,似乎动动手指头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胃里空空的,但非但不觉得饥饿,反而总想往外吐东西。就连呼吸都不舒服,觉得喉咙里有痰,老想咳嗽,但一咳嗽胸腔就疼…… 医生大概做了检查,得出的结果不容乐观——已经出现了肺炎症状,之前已经用了消炎药,但炎症并没有消除下去的迹象,现在正是关键时刻,需要再观察。 虽然很饿,但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在医生建议下多喝了些水,乔艺雨陪着他说了会话,聊着聊着就谈到了谢永青父母,韩乐见过他们一次,那还是在高中时候,他父母来学校给谢永青送衣服和吃的,算起来都有七年了,韩乐几乎可以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样一个状态……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乘着自己还能说话,意识还算清醒,韩乐索性把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好奇说了出来,他之前不问是因为害怕失去继续和乔艺雨接触的机会,现在韩乐没有这种担心了,刚才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也许自己一会睡着真的就醒不过来了,“当然随你回答还是不回答,我不是要你因为我的病可怜我,就是单纯的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就算韩乐不说,乔艺雨也打算跟他适当的说明,本来她是想用这种方法给他心理上一个安慰的。既然韩乐问起了,乔艺雨就选择明说,她拿出一份文件放在韩乐面前对他说:“你先看看这个。” 韩乐眼睛扫了扫,文件名字并不难理解,患者授权委托书,韩乐记得自己在进医院的时候已经签过一份,那么眼前这份……再仔细一看,眼前的这张委托书受委托方并不是医院,而是乔艺雨,委托内容也并不是治疗,而是很简单的一条——在委托人病情恶化,无法通过常规治疗方案好转的情况下,受委托人拥有替委托人选择放弃治疗的权利。 “这是?”韩乐看着乔艺雨,希望她能解释一下,从纸面上的意思来看,似乎就是如果自己快不行了,那乔艺雨可以替自己决定放弃治疗——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韩乐不理解,禽流感不同于一些恶性肿瘤,不存在生存质量的问题,医生也解释过这类问题,一般医院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治疗,因为在最后阶段患者往往不具备意识,坚持一下说不定还能有奇迹。一般会选择这种做法的都是那些有其他备用治疗方案的——而且通常这些治疗方案都极不靠谱,比如有些迷信的家属会青来和尚道士做法事,服一些诡异的偏方,一般到这个份上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你可以把我理解成来自未来的人,”乔艺雨尽量长话短说,“我知道自己不会生病是因为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套人工免疫系统运作,这套系统是根据每个人的遗传信息量身定做的,我不确定将它用到你身上会有多少效果,也许还会有危险……所以在常规治疗还有希望的情况下我不会考虑用这种方式,这么做只能说是碰碰运气,你明白吗?” “来自未来?”韩乐想过无数的可能,这个想法也曾经有过,但他一直都对时间穿越理论不太感冒,所以没有太过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未来多远?” “你现在别想这么多了,”乔艺雨摇头,她能够告诉韩乐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她不得不考虑到韩乐活下来的可能,“先这份文件签了吧。” 韩乐拿起纸笔,歪歪扭扭的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在这个过程中他觉的自己其实已经想清楚了,他记起来曾经乔艺雨问过自己的那些对于未来的看法,未来五千年? “我的命现在就是你的了。”韩乐把笔递给乔艺雨的时候,笑着对他说。 乔艺雨此时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也许这个消息对韩乐来说多少是一个安慰,毕竟他还有个碰运气的机会,但对乔艺雨来说却意味着一份看不到的风险和责任,在走出病房的时候,乔艺雨回头看了一眼韩乐,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脚步开始沉重起来。 医院里有现成的血清采集装备,这倒不存在什么困难,于此相比向医生解释目的倒成了一件棘手的事,不过解释也不是必须的,乔艺雨只说是把血清存着自用,医院的人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在抽取量上面存在一些小小的分歧,乔艺雨要抽最大量400毫升,但医生觉得这对于一个女孩子健康状况不太好,建议200毫升就差不多了,但乔艺雨坚持,医生确认了她半年内没有献过血之后,也就答应了。过程其实不复杂,血浆直接通过机器分离,血细胞再输回体内,比献血多了个环节而已。血清出来后医生想做个化验,但直接被乔艺雨拿了过来。 特护病房里给护士呆的隔间里就有储存和患者对应血浆的现成冷藏箱,之前乔艺雨已经拿着韩乐的委托书跟护士还有医生通过气了,血清可以放在这,当然拿进拿出都得经过护士的手——现在还远不到时候。 “没用的,听我一句劝。”一边给这袋血清贴标签的时候,护士一边说。 负责韩乐的这位护士30出头,在医院里也呆了七八年了,这几年负责的大多都是情况严重的病人,所以也就看的多了,许多得了绝症的人到临死前,真是什么办法都会去试,健康人的血清,熏香,修行,吃斋念佛,大量吃所谓人参、何首乌之类的名贵中药,甚至去大把捐献财产,天天求菩萨保佑,甚至还有希望把自己冷冻起来的……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管他们怎么挣扎,大多数人最终还是难逃死神的魔爪。之前护士觉得乔艺雨算起来还算是比较冷静的一位,但没想到还是会做这种准备——不过这也不奇怪,在死面前,谁能够轻松的了呢? 乔艺雨对她笑笑,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到时候总要试试看。” “哦,按照医院的制度,我们还得做个录像,”护士拿出一个DV对乔艺雨说,“证明这都是韩乐他自己自愿的。” 这个情节韩乐倒是在电视剧上见过,知道这是医院为了免责的不得已举动,所以也很配合,无非是念一段稿子而已,但是在读完之后,还是有些伤感,等护士走出去之后,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乔艺雨说:“刚才念稿子的时候,感觉就像在追悼会上念自己的悼词一样……” 50 晚到一步 韩乐这张乌鸦嘴。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韩乐的病情没能朝好的方向发展,反而每次医生来观察的时候,脸一次崩的比一次紧。高烧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最长的一次烧了整整一天,韩乐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大锅上煮过一次。 但是烧退去也不过是暂时的,过不了十几个小时又会卷土重来,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凶猛,韩乐就在这种病发时的痛苦,以及暂时恢复时的清醒之间来回被折磨,有还几次醒着难受的受不了的时候,韩乐甚至想要是就这么突然死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了百了。 但每次这么想的时候,韩乐一转过头,看到乔艺雨这张脸,他又有些不甘心——如果他能活下去,那生活将会多精彩啊,即使抛开乔艺雨的未来身份,能和这样一个女孩一起生活下去…… 但即使是这样的意淫,都无法维持太长时间,就会被接下来的疼痛打断,再接着医生就会开镇定剂,然后整个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似的,意识陷入混沌和清醒的边缘。 “几天了?”在一次还算清醒的时候,韩乐问乔艺雨,他觉得在医院度过的这段日子比自己过去的一生还要长。 “今天是4月8日,”乔艺雨担心的看着韩乐蜡黄的脸色说,来医院之前韩乐看起来还是有些正常偏胖的,可这才几天啊,人一下子瘦了好几圈,“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韩乐本来想拒绝,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吃点,于是就喝了点医院准备的流食,但也只是勉强灌了几口,然后让乔艺雨把床摇起来,拉开窗帘——韩乐本来是觉得房间太沉闷,想看看外面,但是坐在床上这个角度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一颗看起来没多少树叶的大树,被外面大风吹的沙沙作响。 这时候医生走进来查房,看了下病历卡,大概检查了一下身体,问了问韩乐情况之后,又把乔艺雨叫了出去,韩乐相等乔艺雨回来问她医生都对她说了什么,但是等着等着,他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病情有恶化的倾向,”乔艺雨对外面这一大家子转达医生的话,就连韩乐外婆都来了,因为怕不来连外孙最后一眼都见不着,“炎症已经开始扩散,也许在未来两天时间里就会大面积感染其他脏器……” “我们听不懂这些?什么意思?你就直说吧,我们有准备。”小姨瞪大眼睛看着乔艺雨说。 “韩乐可能有危险。” 乔艺雨还是把话说轻了,其实医生的意思是,韩乐的情况很不容乐观,他们家属应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一群亲戚已经来申海七八天了,最初的震惊也已经过去,这段时间不管是从网上,从其他医院,从其他患者,或者直接从医生这里学到的知识,都让他们对韩乐的病情有了清醒的了解,在没有针对性药物的情况,病人自身免疫力才是最主要的因素,在这场与禽流感病毒和其他体内细菌的拉锯战中,如果病人的烧能够很快退下来,这就说明人体能够在最快时间内打退病毒的进攻,不让它们取得战果,那么情况就会比较乐观,但是反之,如果一直僵持不下,那么很容易就会节外生枝,之前从肺炎转成重度肺炎已经说明这种倾向的出现,而韩乐刚刚度过的这次高烧中,更是出现了白细胞数量下降的情况——高烧本来就可以理解成是人体的动员机制,高烧中白细胞数量是要比一般情况多的,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免疫系统已经开始维持不住了。 果然,到9号凌晨,睡梦中的韩乐突然开始抽搐,人直接被护士推进隔壁的抢救室,这次情况几乎是在医生意料之中的,所以准备的很充分,把人暂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等推回病房的时候韩乐已经被全副武装,呼吸机,心跳检测,脑电波检测…… 出来的时候主治医生坦白跟家属们说了实话:“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备用治疗方案,那就试试吧,人很可能挺不过今晚。”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乔艺雨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 韩乐外婆10点钟的时候已经被劝回去了,毕竟老人身体也不好,也许是因为医生之前的交代,本来都是轮流守夜的,今天三家全在了。这个结果其实每一个人都已经想到,这几天时间在医院看死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在这之前总还不能确定,现在确定了,对许多人来说反而是轻松。 乔艺雨知道医生最后一句话就是在跟自己说的,不过其他家属不明白:“什么备用治疗方案?” 乔艺雨没有解释,她也没必要跟韩乐家属解释,而是直接朝病房里走去,换好衣服之后,护士已经把血清准备好了,就在一根试管里,她一边给韩乐找静脉,一边看了一眼乔艺雨,又问:“现在打吗?” 乔艺雨走到韩乐面前,在他耳朵边轻轻喊了两声他的名字,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但还是对护士点头:“打吧。” 淡黄色的血清随着注射器缓缓进入韩乐的血管,在这个过程中,乔艺雨一直把手贴在韩乐的一只手上,注射没一会,乔艺雨的个人免疫系统也有了反应——系统本来是按默认要求运行的,但因为韩乐,乔艺雨这段时间学习了不少相关的知识,许多原本不会显示的底层信息现在也被要求显示了出来,这些信息相当一部分都是常规的体内安全指标,包括细胞数量,分布,化学物质分布,健康等级……为了便于让不具备医学知识的人也能够很好的理解,这些信息通常都是用图像方式来显示,通常来说绿色代表正常,红色代表非正常,至于具体情况,就需要看更基础的生成报告。 现在在乔艺雨的视野中,她能够看到就是在自己右手手掌的位置,绿色已经变成通红,这说明通信渠道产生了作用——也证明乔艺雨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人造细菌自带的通讯强度足以穿透这薄薄的几厘米皮肤。 通过这种方法,乔艺雨把自己的手当做扫描器,大概在韩乐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正如之前医生所判断的那样,韩乐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在最严重的胸腔位置,细菌感染已经非常严重。不过还算幸运,扫描到大脑部位时,这里的情况还算比较乐观,尚没有出现炎症,所以乔艺雨就把手移回胸口,然后让它停留在那里。 在一边的护士看来,乔艺雨这一系列动作给人的感觉非常类似某种宗教仪式活动,闭着眼睛用手拂过病人身体全身上下,在额头、胸口停留几下,但她不是很确定,所以只是在一边不做声的看着。护士本来还以为乔艺雨动作停下来之后会开口说点什么,比如上帝护佑,菩萨保护之类的,或者索性念一些谁都听不懂的咒语……但乔艺雨最后还是让她失望了,她只是把手停在韩乐胸口,然后把闭着的眼睛睁开,也不说话,就这么平静的看着韩乐,一会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护士,看到她满脸的不理解时,还对她笑了笑。 时间就在这稍有些尴尬的气氛中一分一秒的过去,每隔一段时间护士都会偷偷观察乔艺雨的动作——这个时候乔艺雨都会闭上眼睛,以关注韩乐体内的情况,也许是因为韩乐体内的免疫系统已经濒临崩溃,暂时还没出现排异反应,人造细菌的工作效率异常之高,在乔艺雨的视角来看,自己手掌上的红色正在以肉眼勉强可以察觉的速度,一点一点变淡。 乔艺雨只是在资料库里了解到这种,或者说两种人造细菌共同组成的杀菌原理——其实与其说它们是细菌,更不如说是纳米级别的袖珍机械装置:其中一种只负责搜集信息,体积也比较大,功能和大小都相当于巨噬细胞,可以通过吞噬、接触的方式,来将细胞信息“逐级”传回位于乔艺雨肝脏部位的人工免疫系统计算中心。计算中心回传信息之后,第一种细胞会开始在体内合成第二种细胞,其过程可以简单理解为人体特异性免疫系统的翻版——本身这套系统也是仿生学的成功,只是两者区别在于人工细胞所合成出来的并不是效应细胞,而是“效应病毒”,被合成出来的单位只有病毒大小,针对性也更强,最重要的是这套系统不仅可以针对细菌,还可以针对病毒——效应病毒除了能像病毒一样吸引细菌病杀灭,还能够做到如细菌一般吸引病毒,同时这个功能还能够甄别那些已经被病毒侵占的正常细胞。效应病毒往往只有一个蛋白质接触端以及一个简易电荷释放端,其电荷可以产生纳米尺度的“局部高温”,以破坏目标原有的正常结构,达到消灭的目的。 和人体自带的免疫系统不同,因为这套系统采用了计算机辅助分析,反馈速度非常快,人体面对一种新病毒往往需要十几个小时的反应时间,这套系统可能只要十几分钟,杀菌效率更是和免疫细胞不可同日而语,而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虽然名字叫“细胞”,但这套系统完全不具备常规的细胞模型,它只是做到对细胞功能的模拟,本质上可以说是纳米机器人而已——所以它不会被任何自然界产生的病毒或细菌针对,因为它不具备细胞的生理结构,其功能实现大部分也不完全依靠蛋白质完成,击杀细菌采用的方式更是接近于无解的“电击”,所以不管自然界的病毒和细菌如何进化,只要它们还是用着DNA、RNA、蛋白质这一套系统,人工免疫系统就总是能够奏效。 而“生产”这些机器人同样也是人工免疫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和计算装置一起,都被设在肝脏部位,在乔艺雨的时代,这套系统就跟21世纪人生下来就打的疫苗一样,是每个人出生后都会接受的“小手术”,往往会伴随人的一生。 …… 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医院专门在厕所边上设了个吸烟点,来这里的第一天韩永刚就注意到了这个地方,这些天每到等的不耐烦时,韩永刚都会来这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他也记不清自己已经在这里消灭了多少包红塔山——总之把带过来的一条都给抽完了,还在附近超市买了好几包,平均算下来,一天都快抽了两包多。 但是哪怕他抽的再多,也丝毫无助于缓解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焦躁不安,这种情况在六年前曾经有过一次,那是在殡仪馆的一个吸烟点,他参观完弟弟的遗容,在等着最后葬礼结束的过程中,在殡仪馆的吸烟点,也像这几天一样,点着了一根接着一根……这情景多像啊,好几次韩永刚看到病床上,韩乐那张跟弟弟很相像的脸,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那就是韩永昌。 但韩永刚知道,这次和上一次太不一样了,这个区别在刚刚听到韩乐得病的消息之后,他跟他老婆就意识到了,在来的火车上,老婆每几句话里,总是会不自觉的插上关于弟弟家在申海两套房子的事情,位置,租给谁了,装修怎么样,面积多少,现在申海房价多少……刚开始的时候,韩永刚狠狠的打断过她几次,但是后来听着听着,也陷入了沉默。 见到韩乐两个阿姨的时候,几乎是见面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对方的眼神中闪动着跟自己老婆眼睛里一样的东西——他们虽然生活在县城里,但跟自己一样过的不那么如意,一样有在读书的孩子,一样为未来的生活担忧和范畴,一样……需要钱! 也许刚来这里看望韩乐的时候,韩永刚自认为目的是纯粹的,就是担心这个侄子而已,毕竟弟弟死了,按理说韩家就他和韩乐最亲,但是在这漫长的八天,哦,九天时间里,他感觉这种纯粹正随着自己在这里点燃的每一根烟,轻轻的在空气中飘散了,他开始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开始想着房子,存款,遗产,律师,打官司这一类的字眼……甚至,几天前他还专门去问过那个韩建设律师关于遗产的事,当然去问的时候是“担心”弟弟家产被人“谋夺”,韩律师给出的答案让他不太满意——韩乐如果没立遗嘱,那么遗产几乎就没他的份。而如果韩乐已经立了遗嘱——据韩建设所知是的,只不过还没有公证而已,但如果他死了,其他人找不到这份遗嘱存在疑问,还是能够生效。那么就会按遗嘱来办。 这段时间韩永刚和他老婆两个人就一直在担心这个事,从之前乔艺雨的话里来看,韩乐肯定是立了遗嘱的,看乔艺雨这些天忙里忙外这么勤快,肯定有她不少好处,韩永刚就是不知道这遗嘱里有自己多少,但他和乔艺雨又不熟,不能问的太直白——所以只能通过韩源来旁敲侧击。但是偏偏韩源又是个没用的,一听他说这事就反感,更别说配合他行动了,所以直到现在,韩永刚都是一模两眼黑。 不过这种煎熬总算要结束了——当医生对他们说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韩永刚能够感觉的到,所有人都暗中松了一口气,等待着这最后时刻的到来。看看窗外,地平线上都已经露出一丝惨白,也许……快了吧。 背后响起一阵气匆匆的脚步,在空荡荡的走廊回响,格外清晰,韩永刚光靠听就听出来那肯定是自己老婆的,他把手上的烟在瓷砖上使劲按了按,扔到烟蒂盒子里,然后用凉水冲了冲头,走了出去。 “跟鬼一样,走路没声音的!”老婆差点撞上他,看清楚之后一边喘着气,一边埋怨道。 “什么事,”韩永刚看着老婆,他从她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慌乱,“是不是韩乐他阿姨那边……”这几天里韩永刚已经反复考虑过了,钱本来都是自己弟弟挣的,如果到时候韩乐阿姨那边坚持不给自己一分钱,他肯定会去找韩律师,走法律途径…… “不是,是韩乐他!”大概是因为着急,老婆的喘气声更大了。 “韩乐他怎么了?”韩永刚感觉自己几乎快忍不住了,几个字脱口而出,“是不是没救了?” “不是,是医生刚刚给他做了检查,说他有了点好转。” 韩永刚没有太在意,嗯了一声:“医生原话怎么说的?”韩永刚觉得可能是医生在安慰家属。 “别打岔,”老婆喘匀了气,摆手道,“关键不是这个,是那个姑娘,叫乔艺雨的,她又把那个韩律师给叫了过来,说是韩乐说的,要把遗嘱现在给立了!” “她人现在在哪?”韩永刚几乎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抬腿就走。 “就在病房,韩乐刚醒,还跟我们打了招呼,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 妻子还在后面跟着啰嗦,但韩永刚以及顾不得那么多了,小跑着来到病房门口,这时候护士刚刚拉开病房里的百叶窗,韩乐的两个阿姨都贴在玻璃上看,韩永刚清楚的看见韩律师正在把一份文件塞进他公文包里,然后还跟韩乐以及乔艺雨握手,从那两个阿姨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表情,他立刻意识到——他来晚了! 1 后遗症 “昨天我被医生推出来的时候,真以为自己是已经死了,”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濒死体验,韩乐现在还是心有余悸,能够开口说话之后,仿佛是为了刻意证明自己还活着似得,话开始说个没完,“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有心跳呼吸,人感觉就像失去了重量一样飘在半空……我总算知道有些灵魂出窍的体验是怎么来的了……” 乔艺雨只是在床边上静静的听着,韩乐说话的时候,她的手就一直按在他后背上,看起来像是虚扶他。 “我听护士说是你用血清救的我?”韩乐开始关心起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是你们未来人有免疫抗体吗?” “算是吧。”乔艺雨一语带过,她不太想就这个问题详细解释,技术问题说起来就是一拎一大串,真要把每一个环节原理都说明清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7点多钟的时候,一群医生都围到了韩乐这张床上,他们盯着韩乐的眼神让他有些心里发慌,其中有一位年纪较大的拿过韩乐病床前的病历卡,很认真的又看过一遍,最后才问他和乔艺雨:“真的除了血清,你们没用过其他药物?” 乔艺雨点了点头:“没有,我们当时也就是胡乱试试,在网上听说这么做可能有用,因为我没被感染吗,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我体内有抗体的缘故……” 一群医生交头接耳起来,这种讨论刚才在办公室了就进行了好一会了,乔艺雨的血清他们也适当的提取了一些试过了,甚至在实验室里做了基础实验,但没有取得如韩乐身上发生的这种“奇迹般”抗病毒以及恢复效果,所以关于韩乐到底如何突然好转,医生们的意见始终不能统一——排除了血清之后,也就是之前常规的治疗措施,这一点韩乐和其他患者是不存在什么区别的,只是医生会根据患者实际情况不同在用药上各有侧重而已。 至于乔艺雨所说的那只是民间的朴素说法,未被感染者的血清有没有抗体另说,考虑到昨天晚上韩乐的病情,即使是有抗体也不会有多大作用——到那个时候,病毒已经不是威胁生命的最关键因素,被摧垮的免疫系统,败血症,以及大规模细菌感染才是最要命的关键,医生们关心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是不是因为患者阴差阳错用了什么偏方药物而产生超高效率的杀菌效果——但是从护士以及乔艺雨的话来看,似乎并不存在这种情况,也许一切只是个意外——医学上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只是相对少而已。 现在韩乐的身体状况基本已经恢复到三四天前的状况,虽然还是处在危险期,但情况已经显著开始改善,而且最让医生们大跌眼镜的是这种改善似乎还存在区域特性,比如最先恢复过来的是胸腔区域,韩乐现在肺部炎症基本上已经消失了,几个小时后转移到腹部——护士猜测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乔艺雨的“按摩”,但这个说法被医生嗤之以鼻,要是按摩都能杀菌,那还要医院干什么?请几个按摩师来不就行了。这个现象也许理解成心理作用还能勉强说的过去。 但不管医生们有多少不理解,韩乐身体状况的恢复的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上午的时候韩乐还喝了一大碗豆浆,吃完之后嫌饿还想吃——不过被护士阻止了,因为之前多次的呕吐,以及还未消退的炎症,韩乐的肠胃功能很可能还没有恢复,医生需要观察一下接下来的反应。 医生们离开后,乔艺雨突然对着窗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时候韩乐才注意到乔艺雨今天的精神似乎比以往要差一些,便问:“你昨天没睡?” “嗯。”乔艺雨点头,过去的24小时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有关人工免疫系统的资料,从注射血清之后又得随时关注韩乐体内的情况,所以就连本来不多的两个小时睡眠也抽不出来。 “那你先去睡吧,”韩乐不好意思道,“你看我这都没什么事了。” 乔艺雨摇摇头:“不急,等到下午我再去睡。” 韩乐这时候注意到,从他醒来到现在,乔艺雨的手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体,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乔艺雨跟自己的亲昵举动,那么解释就很显然了:“这么做是不是跟我的病有关。” 乔艺雨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她不愿意这个消息让护士以及医生知道,那样的话就真是后患无穷了,过了一会,只是小声对韩乐说:“以后再跟你说。” 韩乐自然明白乔艺雨的动机是保密,所以没有再问,但是等了一会看见乔艺雨靠在床边上,无意识间打了个瞌睡后,还是建议道:“要不我换个姿势吧,你趴着睡觉好了,这个……有影响吗?” 倒也没有影响,人工免疫系统是自动运行,这又不是武侠小说用真气逼毒——不过光看样子还有效果,还是有很大想像之处的,于是乔艺雨就趴在一旁开始打瞌睡,不过她交代韩乐千万注意身体保持跟她手的接触,最好隔一段时间换一个位置,她不敢保证韩乐的病情会不会突然反复。 也许是真的困了,也许是因为良好的睡眠习惯,乔艺雨入睡的速度很快,韩乐稍稍调整了一下睡姿,把头侧过来对着乔艺雨这边,看着乔艺雨把头正在她另一只手臂上,悠长的呼吸打在防护服面罩表面,凝聚起微微的雾气。因为这雾气的阻隔,她的脸并不如往常见到的那么真切,但韩乐却觉得此时的乔艺雨比之前自己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真实,隔着手套,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对方和煦的体温。 就连韩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目光一沾到乔艺雨几乎就无法移动开,如果乔艺雨是清醒的,也许韩乐会顾忌她的目光而有所收敛,但是现在,即使是护士过来查看情况,他也不愿意将注意力从她脸上移动开分毫。想到自己之前种种自认清高,想和乔艺雨保持距离的想法,韩乐第一次在心里痛骂自己的虚伪——如果他真的和当时想的这么干了,跟乔艺雨有意识保持距离乃至断绝关系,那该是人生多么大的遗憾啊! …… 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乔艺雨每天都会来给韩乐做四到五个小时“按摩”,以尽快让他的病得以恢复,事实也证明这么做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效果。在好转后的第二天,韩乐的化验报告就显示他此刻体内已经不存在任何禽流感病毒,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从隔离病房转到一般病房,接下来只要等待身体其他部位的炎症完全消失,身体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但韩乐注意到似乎没有人为这个消息而精神振奋——几个亲戚在听医生眉飞色舞的介绍这个“医学奇迹”时,表情几乎都是麻木和不敢相信的,因为这些话等于说他们这几天的等待和期待全都化作泡影,他们之中甚至有的连房产中介都联系好了……即使是乔艺雨,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只是勉强笑笑,她的这种态度让韩乐感觉到有些不安。 4月12日,这一天韩乐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虽然还是感觉有些虚弱,但完全没有入院时候那种不时的高烧以及不适,医生查房的时候他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生看了看他今天的化验单子,皱了皱眉头——并把护士叫了过来:“这数据没错吧?” “没错啊?”护士拿过来又核对了一遍,“怎么了?” “白细胞怎么还是上不去,”医生小声的自言自语,然后又交代护士,“中午12点再给他做一次血检,报告直接给我送过来。” 然后转过头来对韩乐笑笑:“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那还的观察多久?”两天前也是同样的话。 “具体还要看恢复速度,你也别急,反正这次疫情也是国家掏钱。”医生以为韩乐是担心住院费。 说话的过程中乔艺雨就在旁边,等医生离开之后,乔艺雨对韩乐说:“我扶你出来散散步吧,有话要跟你说。” 韩乐意识到乔艺雨要说的话很可能跟医生所说的异常有关,也很可能跟她救自己的行为有关,这几天时间乔艺雨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自己也没有问——他知道乔艺雨认为需要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 韩乐在病房已经呆的太久了,进来的时候天还是刚入春,显得有些冷,但是现在气温变得飞快,刻意多穿了几件衣服出来的韩乐竟然发现自己感觉热了起来。在大厅里,韩乐看见好几个记者扛着摄像机在跟一群护士还有保安交涉,要他们透露具体伤亡数字,在争吵之中,韩乐不时还能听到谢永青的名字…… 韩乐其实自己能走了,但是这几天因为“治病”养成的惯性,还是习惯性让乔艺雨的手贴在自己的身体上,好像这样做能够给他带来很大安全感似的。两个人下了楼之后也没走远,就在附近的一颗树荫下找凳子坐了下来,没几秒钟,乔艺雨就说:“韩乐,虽然当时救你也是迫不得已,但我这么做也等于是害了你。” 韩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害了我具体是指什么,但我知道要不是有你,我现在就不是坐在这跟你说话,而是盛在骨灰盒里被人鞠躬了。” 乔艺雨没有接受韩乐的安慰,只是慢慢开始说她的担心:“我还是先跟你说说人工免疫系统吧,也好让你对问题有一个认识……” 这些知识其实并不复杂,综合说起来也许还不如一本生物书中提及的知识点多,韩乐理解起来也没有丝毫困难,他高中时候可还是参加过生物知识竞赛的!乔艺雨所说的内容其实并不比人体生物学更难以理解——只是把各种效应细胞改成几种特别功能的纳米机器而已,而过程也从自发的复杂应激反应,变成由程序制定的,并有计算器监控实施的策略。 “那这些机器人会不会自己繁殖啊?会不会变成另一种生化危机什么的?”韩乐听故事的过程中反而思维过度发散了,不关心他自己,反而关心起人类来。 “理论上是不会的,这些人工细菌机械结构虽然小,但在没有计算机指令的前提下,是不存在任何功能的,就和纳米尘埃没什么区别,在我所处的时代,因为这个过程甚至出过不少岔子,所以是非常严密的。”乔艺雨解释。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在人工免疫系统使用过程中存在着很多严格的限制,”乔艺雨继续说道,“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允许一套系统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使用,因为整套系统都是根据人体固有的免疫信息量身打造的,如果出现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就会产生一定的后遗症。” 韩乐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答案,结合他自己知道的一些生物知识,以及医生刚才说的话:“是会攻击人的免疫系统吗?” “这还不是关键,”乔艺雨摇头,“在一开始的确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人工细菌的行为模式是可以通过系统来进行调节的,而且调节工作做得不好,也可以通过中断指挥来使它们丧失活性……这种细菌的通讯过程是通过能量及其细微、固定频率的电磁波逐级回传,最大允许中断的距离也就是几厘米,所以很容易做到这一点。” 那韩乐就猜不到了,只能听乔艺雨继续。 “关键是人体的免疫系统会主动对这种细菌进行攻击,因为它们身上不存在与之匹配的糖蛋白信息,而这种免疫信息只跟被植入者基因挂钩。而这些细菌偏偏又是人工结构,在构造稳定性上要远远高于一般的细胞,所以是没有办法被免疫系统消灭的。免疫细胞,主要是白细胞,只会徒劳的发动进攻,然后一个个陆续死于消化不良……对于人体来说,这种外来物质简直就是另一种病毒。” “那它们不会随着代谢减少吗?”韩乐明白乔艺雨所说的,这就跟弱化版本的艾滋病差不多,只不过艾滋病病毒攻击免疫系统是主动,而这种“病毒”则是被动,但从结果上来说都是一致的——最多就是这种病毒弱一点。严格来说跟移植器官排斥更相像。但它们毕竟不会病毒,如果如乔艺雨所说的话不会进行任何活动,当然也包括增殖,那么肯定会随着人体代谢逐渐减少。 “人工免疫系统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个因素,为了避免浪费,是会尽量减少这个因素的,因为制造这种细菌的原材料是人体本身并不提供……这种细菌在人体内平时都会自动依附于那些重要器官细胞周围,固定性很强,只有在杀菌的过程中才会处于游离态,据我计算,按照正常的人体代谢水平,你体内的细菌数量可能得花三十多年才能完全代谢完毕……” “三十多年!”韩乐心说得了艾滋病还能够活那么久,那艾滋病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还是没救了?”韩乐刚刚还因为逃过一劫的喜悦被这些话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 “你先别这么悲观,”乔艺雨摇头,“起码在短期内没有危险,而且就算你因为免疫能力薄弱感染到其他疾病,我也可以通过这些人工细菌来暂时代替免疫系统。” 韩乐听到之后,非但没觉得伤心,反而有些兴奋:“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你不在我附近,我就会很危险了?” “就是这个意思,”乔艺雨说,然后她注意到韩乐有些反常的态度,“你怎么反而高兴起来了?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不在,也许一个普通感冒就会要了你的命。” 韩乐在心里偷偷的嘀咕:“那我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尽管韩乐没说,但察觉他这个意图对现在的乔艺雨来说并不困难,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明白之后她只能摇头苦笑,古人可真是……就连事关自己性命的事,也会不分轻重的联系到爱情上来。 “免疫力低下还只是可能的结果之一而已,”乔艺雨冷冷的用从网上查来的相关知识打破韩乐的浪漫幻想,“容易发烧,营养不良,还有可能因为白细胞长期不足导致感染,期间诱发其他疾病或肿瘤……光是发烧这一条,你想想你这些天受的罪吧。” 这几句话让韩乐稍稍恢复了清醒,想想这段时间自己高烧中过的日子,那真是……韩乐自然清楚,生活中接触病毒细菌的机会几乎是每时每刻的,就算他天天宅在家也同样不能避免,除非跟国外玻璃宝宝一样,给自己造一个无菌室,所有的饭菜都要严格消毒,出去穿个泡泡衣服…… 别说实现的费用能不能承担,就光是想象一下这样的生活模式,韩乐就觉得不能接受,真那样的话他非疯了不可。 “那有解决的办法吗?”韩乐抱着一线希望问。 “办法总是有的,”乔艺雨看着韩乐说,“但就看你能够接受到什么程度了。” 2 遗物 在韩乐的一再坚持下,医院还是给韩乐办了出院手续,因为严格来说现在的韩乐并没有出现太大的身体状况,指标虽然还有点差,那也只是恢复的不好。医生让韩乐开了些利于恢复的药,并告诫他如果回家之后感觉不适,一定第一时间过来。 韩乐本来还想在离开之前去看一眼谢永青,但却被医院的一名主任告知,谢永青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家人认领回家,可能现在都已经火化了。 “我得去谢永青家看看他。”在回家的路上,韩乐对乔艺雨说。 乔艺雨知道韩乐的意思,也点头:“我陪你去。” 到家之后韩乐就给谢永青的家人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谢永青的母亲,她的声音低沉黯哑,只是在韩乐提到谢永青遗物的时候,恢复了一点精神,连忙表示可以来上海拿——不过韩乐说不必了,他们可以送过去。 物品不是很多,除了一台电脑是谢永青指明留给韩乐的——虽然也不可避免被警察检查了一番,其他无非就是一些冬天的衣服,还有床底下堆着的许多书,其中有一小半是专业书,其他是各种各样的小说杂志报纸,《科幻世界》,《读者》,甚至还有几本《知音》——那是韩乐在一家房客留下来的物品里发现的,顺手看了几眼,然后谢永青又拿过去看,没想到一直保存到现在。 书籍韩乐觉得就没必要带了,主要是衣服,之前谢永青回家的那次已经带走了不少,几乎就没剩下几件——勉强够换的,在收拾的时候韩乐猜测,也许从上次谢永青回家的时候,他就已经作出了这种决定,甚至在为此做准备了——警察说谢永青在家里已经提前留好遗书,也验证了这个猜测。 收拾的差不多时有人敲门,韩乐下意识就想到会不会是朱玉祥——但是转念一想,朱玉祥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于是顺便问乔艺雨,乔艺雨摇摇头,韩乐转到普通病房之前,朱玉祥还生死未卜,后来她就没关心过这个问题了。 “周董?”开门之后看到来人韩乐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刚刚好,来看看你,”周海说,然后光明正大的看了一眼乔艺雨,“你们都还好吧。” “还好。”韩乐说话间请周海进门。 自从乔艺雨明确表示韩乐是她男朋友之后,周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了,韩乐一度认为他应该是放弃了,但是刚才他进门时那个眼神让他知道对方应该还没有。 事实也正如韩乐所猜测的那样,从苏沛那里得知韩乐和乔艺雨的男女关系是假的之后,他本来已经放弃的想法又捡了起来,那段时间他也接触过许多艺术学院的女孩子,但是不得不说,从她们身上周海很难找到乔艺雨身上的这种气质——尤其是当周海明示出自己的身价,还能保持乔艺雨这种不卑不亢姿态的人,那几乎就是没有。 但是周海也不愿意像朱玉祥这样,可以因为自己喜欢而无视这所有的一切,他更不可能把自己降到和朱玉祥的位置——任乔艺雨挑选的来当一名被挑选者,他的择偶观点依然没有改变,这种事情应该是两个人相互之间了解,然后自觉自愿的事情,这其中过分的行为反而会破坏这种自觉自愿——喜欢一个人,跟喜欢被一个人追求,很多时候是两码事,大部分男人在追求女人时表现出来的往往是一个错觉——在周海这个境界,已经不希望通过孔雀开屏的方式来给对方营造这种错觉,他更多的会希望对方能够喜欢更生活化的自己。 得知韩乐出事的时候,他还在京城分公司开会,当时简直有冲动立刻买机票回来——要说没有一点幸灾乐祸心理是不可能的,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他这个年纪的人能够冲动一次已经不容易了。不过也正因为这点涵养,让他在得知韩乐出院消息的时候没有太过失态,今天会过来看看,原因说出来也单纯的可笑——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乔艺雨而已,毕竟他们三个名义上还是朋友。 周海是想在这里多留一会的,但是韩乐却已经没这个功夫来招待他——从同意乔艺雨的解决方案之后,韩乐就觉得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宝贵了,就像绝症病人在死前那最后一点时光,他得抓紧这时间,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我们正准备去火车站,这是谢永青的遗物,”韩乐拖着谢永青的行李箱说,然后乔艺雨顺手接了过来去开门,“就不能留你了,不好意思。” 周海也知道谢永青的大名了,但也不知道现在说些什么好,因为他不知道韩乐和乔艺雨是怎么看待这位室友的——所以就很明智的没说话,只在出楼梯口的时候提议:“要不我送你们过去吧,车就停在附近。” 韩乐没有拒绝,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大心思留在这些争风吃醋上了,车子发动之后,他就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风景,看着看着,韩乐甚至会突然笑出声来——不知道他下次再看到这里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只是想一想就期待啊。 周海尝试着跟乔艺雨说几句话来缓和严肃气氛,但是还是失败了——韩乐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话,只是自顾自想着心事,而乔艺雨则在考虑有关韩乐的安排,在医院的谈话之后,乔艺雨已经不能单纯把韩乐当做一个古代人,他已经成了自己生活中的重要一部分,而且因为在医院所发生的事情,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也会维持同样的角色——这种关系乔艺雨无法找到一个很合适的词来定义,如果是古人一定会很愿意进而转化成夫妻,毕竟一男一女……但乔艺雨显然不这么想,如果说是朋友吧,老实说,乔艺雨觉得她和韩乐之前更多的关系只是体现在合作,而不是交流(这个原因也是她自己造成的,出于保密的考虑,她不得不小心斟酌朋友的可靠性),也许同道这个词会更准确一点,当然这个道不是道理的道,而是道路的道——他们就好像在路上遇到的两个人,因为巧合要去往同一个目的地。 票是乔艺雨提前在网上买的,到了之后只要拿身份证检票就行了——乔艺雨的“假”身份证要做到这一点还是不难的。 买的是硬座票,乔艺雨坐在中间,进火车的时候她还有点好奇,比如放行李的架子,坐着的这么多人,但是火车开起来之后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闭着眼睛养神,韩乐则坦然收获着半个车厢男人的羡慕眼光,又在暗中满足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 下车之后两人在第一时间去赶去乡下的公交车,幸运的是还有,一个多小时以后,在一座陌生的公路桥边两人下站了,这时候天已经安全擦黑,空气中更是飘着令人不快的刺激味道。 谢永青的父母正在家里吃饭,对两人的到来显然没什么准备——他们以为怎么也得过几天才来,不过还是勉强表现出热情来招呼他们,在看到儿子的衣物还有个人物品时,谢永青母亲忍不住又回屋里去了,只留下他父亲一边抽烟,一边感谢两人专门来跑一趟,然后又去厨房简单做了个蛋花汤留两个人吃饭。 谢永青的遗像还挂在饭桌正中,黑白照片中的谢永青面无表情,两只眼睛有力的看着镜框之外——在韩乐印象中,他从来没见过谢永青有过这样坚定的表情,这不是他的风格,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也不会走上这条绝路了。韩乐几乎能够想象,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谢永青肯定是憋着笑的——但这种被他认为是个幽默表情的严肃,却被他父母作为他人生的句号以及最后注解。韩乐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死了,那么出现在墓碑上的照片又会是哪一张呢? 吃过晚饭之后,韩乐又去谢永青房间看了看,这个房间和他在韩乐那的房间格局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农村通常都会有的大衣柜,在床底下,韩乐看到谢永青从小到大的教科书——看来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其中甚至还有高中的,韩乐打开其中几本练习薄随便翻了翻,里面基本上都是整整齐齐的作业以及同样整齐划一的对勾,划叉的部分少的可怜,一本中也找不出一两个,而且边上都有订正后的正确解法——这个学习态度太让韩乐汗颜了。 不过还是有些瑕疵的,比如在其中一本上,韩乐竟然看见高一时候他跟谢永青自习课上用来玩“纸上五子棋”后留下的“棋谱”,上面都是圆圈和交叉构成的战场,韩乐在游戏、棋类上的天赋那时候也得到了体现,大多数赢的都是韩乐这一方。 韩乐在看这些练习薄教科书的时候,他父亲就坐在一边抽烟,韩乐看完一本,他就会接过去再看几眼,很多时候口中还念念有词:“每年考试都是前几名,从来不要我们担心……”说着说着,还从一个小木箱子里拿出一堆纸——看清楚之后,韩乐发现那些全都是奖状和证书,三好学生,学习标兵,生物竞赛一等奖…… 然后谢永青母亲也过来了,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他们开始谈起谢永青学习是如何如何好,在学校如何受老师喜欢,大学时每年都拿奖学金,等等等等——但是韩乐听出一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提到自己儿子是怎样一个人,他对什么感兴趣,为什么去学生物,拿到这些荣誉后他是什么想法,为什么毕业后不找工作而去考研,考研之后有继续考博…… 所以他们的困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说到最后,他父亲问了一个这些天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怎么好好的就去……” 韩乐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谢永青在留给他的信里说的很清楚,他父母仅仅是父母,在基因上的传承关系而已,或许还了解一些他喜欢吃什么,身高体重生日之类,但是要说真正理解想法和做法——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韩乐的父母本来想留他们在这里住的,但是因为刺鼻的空气质量,两人还是婉拒了,对丽城的乡下韩乐还是有些了解的,只要在路边上等一会,肯定能等到去城里的私人车——许多车主都是住在城里,去乡下办事的,回去带个人也是顺便,只要付点车资就行了。 去车站附近宾馆开房的时候,韩乐在被问及一间房还是两间房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选项的暧昧,乔艺雨倒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被征询意见之后理所当然的就说:“一间双人房。”韩乐的身体现在几乎离不开乔艺雨,现在他免疫系统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攻击人工细菌上了,每天都必须让乔艺雨启动一段时间人工免疫系统,来消除身体任何可能的隐患。 宾馆的房间里有电脑,不过就是配置一般,网速跟家里也没法比,而且韩乐发现自己现在对上网一点兴趣都没有,没玩多久就搬了张椅子,去窗口对着星星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乔艺雨出现在他身后,手轻轻靠在他后背开始“治疗”,如果说在医院的时候他还因为病情心无杂念的话,现在就免不了有些反应了——但他又很清楚乔艺雨对他是不存在这种心思的,他还记得在医院的谈话中,自己提到可以接受“被束缚”在乔艺雨身边,但乔艺雨却回答她不能,她还有各种各样的计划,去尝试其他类型的生活方式,比如去世界各地旅游,去学习如何“做生意”,去观察甚至接触21世纪她认为每一个重要的细节……这些计划在来之前她就已经规划好了,而且在这些规划中,并没有韩乐的位置——而说实话,乔艺雨并没有因为韩乐而改变主意,更不用说可能韩乐自己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安排。 韩乐只能说靠说话来分散自己不合理的注意力:“那按你的说法,你所在的时代是共产主义时代了?”在医院的谈话中,乔艺雨主动透露了不少信息,毫无疑问,这些信息都让韩乐觉得不可思议,同样也是他愿意接受乔艺雨提议的重要原因。 “可以这么说吧,但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如果换个人这么说,韩乐肯定会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想象的是什么样,但对象是乔艺雨他就没有这个辩论欲望——事实是最好的说明,在未来人面前,自己作为“古人”几乎是不存在发言权的,也许自己现在思考的所有结果,对方早已经在历史上看到了答案。 “那你说说看吧,怎么个不一样。” “共产主义对于你们来说就好像一个梦,更多的是一种感觉和想象,就跟有人想象天堂一样,”乔艺雨说,“而且这个梦并不具体,对于你们来说,也存在很大的疑惑,怀疑那种情景到底现不现实……” “我们是做过这样的梦,”韩乐说,“可现实说明它不现实……是不是因为生产力不够的原因?”网上对于这些制度的论战那就更丰富了,反对方大部分依据都是因为人性“不善良”的部分无法避免。 “生产力……”乔艺雨顿了一下,不过很快明白了,“也可以这么说吧,就是科技发展水平……不过技术发展远远不止影响生产力……其实所谓共产主义生活也就是那样,在你们眼中看起来很美,可生活在其中的人还是不满足。” “这倒不难想象,”韩乐赞同,然后又猜测,“那也就是说,你们那个时代只是物质丰富,精神不丰富?” “实际情况有点像这种情况,”乔艺雨回答,“但……跟你想的还是差距很大,感官上的享受,就是你们说精神财富吧,的确不算多,但这是我们自愿的,个人只要愿意,完全可以选择精神特别丰富的生活。” “难道还会有人不愿意?”韩乐有些想不明白,“个人总是希望越自由越好把。” “这种想法在我们那个时代很少,”乔艺雨摇头,看了看韩乐,又说,“算了,不说这些,说的越多,你只会越糊涂。” “是啊,能够想象,”韩乐也这么觉得,“要是我回古代去找一个人说,几百年后每个人家里都有这么一个盒子,盒子里能看戏,能玩,能说话,想去哪去哪,可以坐比龙还长的车子,在天上飞的铁鸟……他们也会被说糊涂的。” 乔艺雨沉默了,在韩乐面前说这样的话题,实际上是不太合时宜的——在感情上有些过分,正如现代人告诉原始人他们有多可悲一样——乔艺雨并没有明说这一点,但韩乐已经隐约感觉到了。 “有机会的话,也许我还能看到吧。” “很有可能,”乔艺雨点头,然后将手离开,“好了,早点睡吧。” 3 冬眠 冬眠这个词在生物学上,通常是指一些动物通过降低自己的新陈代谢水平,来度过温度较低,难以取得食物的冬天,在许多科幻小说里,这个词通常的形象就是把人塞进一个冷冻柜里,一段时间后再取出来解冻,历史上据说也有过这样的实例,说是一个人几十年前在雪山里被冻住但却没死,后来被人发现又活了过来——虽然目前的科学技术还做不到这一点,人体内含有大量的水分,结冰会让细胞内的水体积增大,对细胞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但是韩乐以前一直都相信这一天不会遥远——但,当这个事实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尤其是当乔艺雨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个建议时,那时候的他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回去的火车上人不多,乔艺雨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在他对面,正慢慢对他解释冬眠的原理以及过程:“这是人工免疫系统的一种备用机制,人工细菌可以通过自动合成化学物质来调节人体内分泌,大幅降低新陈代谢水平以维持生命……它的安全性是绝对可靠的,过程也不复杂。首先我们一起先进入冬眠,因为整个机制依赖的是化学作用,只要通过我来指挥你体内的人工细菌就可以做到,在确定冬眠完成之后切断我们的物理练习,然后我苏醒,在冬眠状态下,你体内的人工细菌会一直维持合成相关化学物质,这样你就能一直维持在冬眠状态。” 韩乐仔细思考了一下,大概理解之后提出疑问:“那不需要配合降温还有必要的杀菌……” 乔艺雨一拍脑袋:“这我倒没有考虑……如果是我冬眠的话就不需要这些,因为我体内的人工免疫系统会工作,只要维持体表的清洁以及少量空气就行,但是你的话……这样,我们还得去买一只冷藏柜……” 韩乐还是避免不了担心:“低温不会把我冻死么?”说这话的时候,韩乐口中的“我”好像是一个陌生人,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不会,”乔艺雨说,“这套机制本来就有防冻功能。” 韩乐以自己的科幻底子小心猜测:“是为了在太空中用的?” 乔艺雨有些惊讶的看了韩乐一眼:“是的……你反应很快啊。” “你的时代……人还住在地球上吗?”韩乐更大胆了一些。 “不在,”乔艺雨摇头,“但还在太阳系。” “那地球上还有人吗?” 乔艺雨深深看了韩乐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韩乐理解了这个眼神——不是不愿意告诉他,而是询问“你确定想知道吗?”韩乐想想还是算了,他能够接受冬眠的建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未来的期盼和想象,如果未来只是乔艺雨嘴里的一句话,那就太无趣了——这样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那我大概要冬眠多久,”既然已经决定接受,韩乐觉得把问题问清楚好一些,“一直等到我的病能治好?” 乔艺雨点点头,他能够理解韩乐的担忧:“可能需要很久……如果你愿意的话,中间我可以多叫醒你几次。” 韩乐本来下意识想说不麻烦,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的出来,毕竟他很难想象自己一觉醒来就是几年,甚至几十年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多适应适应比较好,未来可能并不美满——如果他醒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战争或者饥荒,那还不如早点躺在床上等死呢。 下火车之后是坐地铁回去的,不可避免经过奶茶店,张鑫和孙小云两人正忙的不亦乐乎,这段时间因为韩乐的问题,乔艺雨几乎把整个店都交给了他们干,按照新的提成方式,两个人干一天几乎能提三四百块——高峰时甚至有五六百,十几天的提成比过去两个月工资还高, 两人见到韩乐的时候显然是有些措手不及的,按照之前的说法,韩乐才是他们的领导,如果他回来工作,那可能生活又会恢复到以往,但是聊了几句之后这种小小的担心就没了,韩乐自嘲他准备花几年时间去旅游——这不算是说谎,时间上的旅游,韩乐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韩哥你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张鑫笑嘻嘻的说,然后又有些神秘的指了指隔壁,“听说他们领导还在医院没出来。 提到朱玉祥,韩乐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情况呢,乔艺雨知道点:“听说刚刚听过危险期,恢复的还可以。”其实朱玉祥醒来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发短信,他说他在医院每次高烧的时候只要想起乔艺雨,就有了对抗疾病的勇气……对此乔艺雨只能笑笑。 朱玉祥,周海,萝卜头……不知道等自己“冬眠”之后,这些人还能为爱情坚持多久,没有自己乔艺雨会再找一个假男朋友吗?回家的路上,韩乐胡思乱想着。 到家之后乔艺雨就上网去查有关冷冻柜的消息,期间还让韩乐来参考哪种好,许多产品都有食物展示,能够放的下一个人的冷冻柜大多数都是用来储存食品的,看着演示PPT里那些跟大团冰碴混为一体的猪肉牛肉,韩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能够满足要求的冷柜基本上跟韩乐在超市见过的差不多,这又跟韩乐之前对于冬眠的想象有很大差距——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中,人体冷冻似乎都是一种很复杂的技术,身上得插满各种管子不说,还得躺在专用的营养液中,但是乔艺雨为他展示的图像很大程度上就跟一头放在里面的死猪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他始终无法排除自己对于冬眠恐惧的重要一个原因。 “其实休眠技术真的不复杂,”乔艺雨更愿意将这种技术称之为休眠,因为这种技术在仿生学上并没有走动物冬眠的路子,“只要解决了人体组织结构不被破坏,以及细菌感染的问题就可以了,尽管低温并不能百分之百杜绝细菌,但你体内有人工细菌,每隔几个月,或者半年时间我可以为你做一次杀菌……” “我没有不相信你,”韩乐对乔艺雨说,“我只是……有点害怕,给我几天时间适应一下。” 乔艺雨的效率很快,第二天下午,就指挥着几个工人,把偌大一个冰柜给挪进了客厅——因为房间门实在是太小了,所以只能放在这,很显然,这跟韩乐的想象又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冬眠的时候应该是在一个封闭柜子里,而不是像伟人一样被人随意展览——客厅显然在某种意义上具备这种公开的属性,虽然这是他家,也许在他睡着之后没一个人会进来。 韩乐盯着客厅这个大家伙,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水晶棺材,乘着乔艺雨不在的时候,他还偷偷钻进去试了试感觉——硬邦邦的,非常狭小,跟睡在床上感觉完全不一样,因为两侧都是封闭的。 乔艺雨回来之后第一时间给他检查身体,然后皱着眉头问他:“你下午觉得身体怎么样?” 韩乐摸了摸额头:“好像天有点热。” 乔艺雨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是你发低烧,自己还没察觉……不过你放心,只是轻微的感染,不是什么大问题。”韩乐知道,如果乔艺雨不在,很容易就变成大问题。 韩乐本来想辩称几句我一天都在家,但是还是没做声,即使他呆在家一动不动,但只要还在呼吸,身体还是不可避免会接触大量细菌,这一点让他意识到,把自身的安全跟乔艺雨绑在一起,真的不是件太浪漫的事——对乔艺雨而言,他是个负担,即使是对他自己来说,他也不可能完全失去自由,依附乔艺雨而活。这就好像恋爱与婚姻,前者是自觉自愿,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一旦变成婚姻,也就是带有一部分外部强制力,这种关系就会不自觉开始变质,从权利逐渐变成义务——没有人喜欢义务。 而从很大意义上来说,现在韩乐和乔艺雨之间这种关系的束缚力要比婚姻的强制力大得多——婚姻中夫妻吵架还闹个分居什么的,乔艺雨要是扔下韩乐不管,不出一个月韩乐准躺在太平间。这种束缚对韩乐来说就等于是失去了人身自由,对乔艺雨来说同样也是背上了一个巨大的道德负担。 “要不,”吃饭的时候,韩乐犹豫了很久说,“我今天晚上就冬眠吧。” “你要办的事都办好了吗?”乔艺雨道,又想了想,“跟你家里人都说过了?”这是必须考虑的问题,如果韩乐五六年,甚至七八年不出现,肯定会引起其他人怀疑,即使他已经事先立下遗嘱,也不能排除意外的可能,为了遗产打打官司还是小事,但要是发现了韩乐在家里冬眠,闹开了肯定就瞒不住。 “都打过电话了。”韩乐点头。对所有他认识的人,韩乐都说的是一场大病让他认识到人生苦短,所以决定去环游中国——他还专门找来一堆旅游方面的文章来贴到自己的QQ空间里,作为佐证。按照他过去几年在家宅的经验,应该没有人会来跟他联系——这一点也是让韩乐觉得自己挺可悲的,他发现自己似乎跟这个世界完全脱节了。 “只要你觉得可以,那就今天晚上。” …… 吃过晚饭,韩乐去小区的理发店给自己推了个短平头,回来之后又认真的洗了个澡,最后光着身子钻进被窝,盯着门口发呆,他知道,按照乔艺雨的计划,等自己睡着之后他就会过来,在这张床上,跟他一起进入休眠状态,整个过程据说要三到五个小时,而期间自己会越睡越沉——最终睡得跟植物人没什么区别。 在这之后乔艺雨会把自己唤醒,然后把他安置进冰柜,等到24小时以后,自己就会在里面完全被冻成一整块冻肉,乔艺雨会在房间里监视三天时间,以确定没有太大意外——不过韩乐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不会有知觉,就算真有意外死了,那也就是死了,自己不会痛苦,就当是当时在医院病死好了。 乔艺雨提到过休眠在她的时代是一种普遍行为,就像现在的人去旅游——旅游是想去指定一个地点,休眠是想去指定某个时间,而在太空中,这两者往往是吻合的,光速屏障始终都存在,时间和空间的意义对人来说几乎是同一的。 越是在这个问题上胡思乱想,韩乐就越觉得睡不着,巨大的恐惧以及好奇让他心脏砰砰乱跳,他又开始下意识想等自己醒来时会是怎样的,会不会睁开眼睛看见机器人,打开窗户看见满天的飞行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走进门的乔艺雨看了韩乐一眼:“我以为你睡着了。” 韩乐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这时候乔艺雨在他边上坐了下来问他:“要我帮你吗?” “难道你还会催眠?”韩乐僵硬的笑笑。 “不,是人工细菌有合成催眠类药物的功能。” 韩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乔艺雨微暖的手就覆盖上了他的额头,接着乔艺雨就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韩乐这时候明白过来,就和要让他冬眠必须冬眠她自己一样,催眠也是同样的。 渐渐的,韩乐觉得浑身放松了下来,因为这个动作的暧昧所引起的紧张就像潮水一般退去,轻轻的温暖舒适感从乔艺雨的那只手为出发点,渐渐的扩散到了全身,韩乐转过头去,最后看了乔艺雨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在这种舒适中开始飘忽,弥散,刚才那些在脑袋里回荡不止的念头就像肥皂泡一样,一个一个的消失了,最终化成了一片虚无。 四个小时后,乔艺雨先醒了过来,轻轻凑过脸去听韩乐的呼吸——几乎是听不到了,胸口完全没有起伏,这说明休眠起作用了。乔艺雨看了一下时间,4月15日,凌晨3点,2013年。 韩乐的身体不重,乔艺雨抱起他没觉得有太大困难,不过因为冰柜体积不是特别大,放进去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磕碰了两下,辅助系统提示她要道个歉,但乔艺雨知道用不着了。 制冷过程是缓慢进行的,从环境温度24度降低到3度,乔艺雨一直靠手测以及操作开关来延长时间,确保环境温度和体温一直都在同步下降,十几个小时以后,韩乐的低温达到预定数值并稳定下来,此时他的体表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寒霜,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不会认为韩乐还有活着的可能性,以为这是乔艺雨的谋杀第一现场。 用一个电脑上的CPU风扇以及两根导管,乔艺雨做了一个简易的换气装置,防止二氧化碳长时间在冰柜下方沉积导致缺氧,做完这些,乔艺雨知道自己的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她把房间的窗户都关上,反锁,合上窗帘,然后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手提箱,闭上眼睛,让箱体如液体一样,将冰柜慢慢浸润,就像给整只冰柜涂上了一层金属薄膜——薄膜能够在阻隔大部分细菌的同时达到透气效果,同时还能阻止闯入者看到其中的韩乐,如果有人打算使用硬办法的话,乔艺雨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对乔艺雨来说这并不困难,她打开韩乐的电脑,找出几款曾经见到韩乐玩的游戏开始玩了起来——本来韩乐还说要教她一起玩的,可惜找到合适的机会。 次日上午,乔艺雨接到朱玉祥他的电话,在电话里他说他出院了,乔艺雨对他表示恭喜,然后告诉对方自己现在在机场,准备和韩乐去外省旅游——在朱玉祥询问他们去哪之前,挂掉了手机。 下午朱玉祥来过一次,敲了半个小时门,但没人回应,到第二天中午,周海也过来了一次,同样敲门,但还是没人回答。 晚上张鑫打过来电话,是关于对账的,乔艺雨说他这几天没空,让他先留着。 第三天,乔艺雨在网上找了一款柴油发电机,下订单后不到五个小时就送上了门,工人们有些诧异客厅中央的大柜子是什么,乔艺雨只说是实验室的材料——需要维持冷藏,所以要做一套备用电源。申海虽然不太可能断电,但也要考虑到意外。 第四天一早,乔艺雨像往常一样检查钱包,钥匙,以及手机,但是在出门后又折了回来,把韩乐床头柜上的一只电子钟放到韩乐的边上。 室外阳光灿烂一片,冰柜里寒气逼人,客观上的时间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区别对待。只不过对于现在的韩乐来说,时间在他睡着的那一刻就已经停止了,而对于乔艺雨却一直在继续——两个人的命运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分岔,韩乐在无意识中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苏醒,而乔艺雨还要继续着她21世纪的古代生活。 4 苏醒 这才五月份不到,天已经热的不行了,空气好像煮沸了一般,刚刚离开空调的皮肤与之一接触,就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烫。张远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过火焰山的孙行者,在烈日的催促下,不断加快两条腿的交替幅度。偶尔经过几家敞开的店门时候,张元总是不自觉逗留一下,享受从中吹出的凉意。 “这鬼天气出门简直是要命!”在横跨过一条漫长的,没有树荫的大马路时,张远跺着脚抱怨,并再次拿出手机确认自己的方位——然后又远眺了一下视野尽头勉强可见的小区大门,好在是快到了! 进入小区里面就感觉好了很多,道路两旁都有十几米高的大树,浓厚的树荫为行人制造了相当舒适的环境,这也让张元的脚步稍稍放慢了下来,经过其中几颗树的时候,张元顺便看了看这些树上的标签——从标签上的内容来看,这些树的年纪似乎都比他还要大。 沿着路走,很快就看到一个小区公园,不少老头老太在里面围着聊天,还有一群小孩穿着游戏服在玩射击游戏,他们手上端着玩具步枪,以祖辈们的身体作为掩体,相互朝对方开枪,游戏服被击中时发出“啊”“啊”的模拟惨叫声让这些熊孩子笑翻了天。 “你死了” “死了就不能动” “耍赖皮” “17栋,17栋。”每经过一栋建筑,张远都会念念有词把这个数字读上一遍,再去仔细看建筑的楼牌,但这并不容易做到——这是一个老居民区,手机上根本查不到这些建筑的信息,而楼牌大多数也是锈迹斑斑,上面的字迹更是斑驳不清,其中好几栋楼甚至连牌子都见不到,张远不得不根据建筑的命名顺序规律来推算自己目的地的大概位置。 “应该是这里了吧。”回头看了一眼15栋的位置,张远看着眼前这楼想,这楼的楼牌处是空的,楼下的停车场里寥寥的停着几辆电动车。 大门上的电子通讯系统是坏的,张远按遍了所有楼层都没有反应,最后他轻轻的一推门,发现竟然推开了——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早该想到的。电梯也好不到哪里,是最古老的那种方盒子电梯,里面还有楼层按钮,上升的时候间或还会发出点噪音——听起来有点吓人。 302房间的门牌跟17栋楼牌的命运一样,都已经失踪,好在301、303、304的门都开着,他还能用排除法来找。确定这就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之后,张远先打了个电话。 “顾老先生,我是前天跟您联系的张远,现在就在你们家门口。” “那你等等,我人还在公园,这就过来……” 等待的这几分钟时间里,张远就在电梯到几家房子门口这段空间里来回踱步,这一小片区域的墙上到处都是乱写乱画的字迹还有涂鸦的画作,一看就知道是这几家的小孩干的,有鬼脸,圣诞快乐,也有一些陈年的广告招贴画,跟他刚才在电梯里看到的差不多。在301房间的对门口,张远还看见许多示爱的字符,被示爱的对象都是一个叫乔艺雨的,可惜就是没贴个照片在上面看看。不过内容都没什么技术含量,而且前篇一律,比如什么“乔艺雨,我会永远在这里等着你”“爱你到我生命永远”之类的……也许是因为时间太长,这些字迹都显得有些模糊,有种跟墙上的霉斑混为一体的趋势。 电梯门这时候打开了,一个身材有些高大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他之后就打招呼:“早点给我打电话,就顺便跟你一起过来了……” 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利索的给他开门,一边确认:“你是一个人住吧?” “对。” “没女朋友?” “没。”张远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刚来申海吧。”老人猜测。 “对。” “现在申海房子可不好找,”老人开始絮叨开了,“有很多人跟我联系过,出的价钱也比你高,但我就是没答应,就是看不惯……拿着低保整天的不去工作,现在许多年轻人都是……” 老人的这些话张远已经在各种场合听得够多了,但看在房子还不错的份上,还是努力的适应着,还不时点点头说明自己正在认真听。 “对了,你之前提过,你好像是做电力行业的?” “不是,”张远解释,“我们公司是开发电池的。”电力行业,张远倒是想。 房子的情况不错,虽然在外面看起来破了些,但里面装修的不错,该有的电器设置也都齐全,尤其出乎张远意料的是在老人的书房里,还看到一面刚推出没多久,专门用来看电影和玩大型游戏的弧形液晶墙——看来这位顾老也是挺会享受生活的,不过在边上摆着的那枚手标(也称鼠标)看起来就有些滑稽了,这种突兀的感觉就像飞机驾驶舱里看到一个汽车方向盘。 “我这房租都是一月一交,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走,”在张远表示愿意住下之后,老人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是觉得你太麻烦,会给你一个月时间搬……合同就不跟你签了,就口头上应一句,行不行你就一句话。” “行。”张远点头。 “喏,这是大门钥匙,这是房间……书房里的屏幕你平时可以用,上厕所关门,洗澡挂牌,其他就没什么了,哦,还有,垃圾一定不能隔天!……” 等老人离开之后,张远大概把自己房间整理了一下,行李还在路上,估计得再过几个小时才能到,张远本来想乘着这段时间玩会游戏,或者再好好查查这家刚刚应聘成功公司的资料,但是刚打开手机就放弃了这个做法——他忘了问路由器密码了。 其实偶尔无聊也挺好的,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之后张远想,在老人的书房里,他找到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几十年前像砖头一样的手机,许多实体的棋类,纸质书,甚至还有一些练书法的毛笔——张远记得自己小时候也被父母要求练过,不过不是在纸上写,而是用仿真毛笔对着电脑的屏幕。 房间里转了两圈之后,张远打算出门熟悉一下周围环境。门使用的还是老式的机械钥匙,张远用起来还有些不习惯,开关门的时候又有意识的多练习了几次。确定掌握了它的使用方法后,张远转过身,发现对门301的门开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正盯着自己看,他的眼光看起来有些呆滞,这种不正常的眼神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不过还是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是刚搬过来的。” 对方没有回答,就是看着他发呆,这让等电梯的张远更觉得不是那么舒服了,下意识盼着电梯快点到。 这时候对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转而回到刚才他见过的走廊上那些涂鸦上去,他的好奇心似乎比自己还要重,不仅看,还伸出一只手在墙上慢慢的摸,与此同时,脸上还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张远偷偷的瞄了一眼楼梯处,反正也才三楼,他想着是不是走楼梯下去更“安全”一些。 “叮。”电梯里响了一声,到了,张远迫不及待的走进去,正准备按关门键,但那个人的速度更快,他刚刚找到关门按钮在哪,对方已经走了进来。 “我—也—是—住—这—里—的”,对方似乎有说话方面的生理障碍,用一种非常吃力的语气跟他说话,张远点点头,虽然有些顾忌,但还是回答了,“你好,我叫张远。” “你—好,”对方回答,然后又指指自己,“韩—乐。” “杭乐。”张远跟着对方的音调重复了一遍。 “韩。” “韩乐。”说话间的功夫,电梯就到了,“你是准备出门吗?”张远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存在智力问题,关心道。 “对,”对方点头,“随—便—看—看。” “你家里人呢?”张远问,“你跟他们在一块吗?” “没—人。” “你一个人在家?” 对方摇头。 张远犹豫了一下:“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说话间,这人一步一步的朝门外走了出去,和他的声音一样,他的脚步也是走一步停一步的,仿佛第一次开始学走路一样。 张远怕他出事,就稍稍离他一段距离跟在他后面,这人走的很慢,而且走走停停,并且视线一直飘忽,很容易被周围的东西吸引注意力,小孩身上的游戏服,行人手中的手机,经过的汽车……每看到这些东西的当中的一样,他的注意力就会一直跟随着,直到它在视野中消失,这种行为也加深了张远的判断,这人一定是智力上存在什么先天缺陷,家里人一时疏忽让他走了出来。 路过一位老人的时候,他问对方:“大爷,你认识这个人吗?” 老人看了一眼,又摇头:“没见过。” 跟着这人的脚步来到公园时,正好碰见刚才见面的顾大爷,以为这事总算能解决了。但顾大爷回过头,认真的看了这个自称韩乐的人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他就住301,我看他从里面出来的。”张远又说了一句。 “也许是刚住过来的,”老人不以为然道,然后又强调,“301一直是个空房……别老跟着他,直接报警不就好了。” 张远笑了笑,但没有采纳老人的建议,反正自己也闲,就跟着好了,这个叫韩乐的人到目前为止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暴力侵向,自己要做的就是接近他,最后劝他回家就是了。 等待目标在公园一处长椅坐下之后,他小心走了过去,坐在对面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跟这个正在盯着一块树木标签牌发呆的人打招呼:“韩乐。” “张—远。”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看来也不傻。 “你在看什么?” 韩乐指了指刚才视线停留的那棵树,然后反过来问他:“你—多—大—了?” “二十八,你呢?” 韩乐低下头,眼神在自己脚跟前游移不定,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陌生的手机铃声,张远知道不是自己的,听声音的来源,应该是韩乐身上,果然,韩乐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把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盯着界面看了好久,才又有些犹豫的按了两下,然后跟电话另一边的人说话。 从声音上听,跟他通话的应该是个女的,可能是他的家人,电话里这个叫韩乐几乎没说话,只是在用嗯,好之类的字回应对方。 挂掉电话之后,对方有些疑惑的看了张远一眼,似乎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张远被这种眼神惊讶了一下——这种眼神似乎不应该出自一个低智力人的眼睛中,不过他还是回应了这种质疑:“你不回家吗?” 韩乐摇头。 “不回家的话你家里人会着急的。”张远又说。 听到这话,韩乐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在张远还没明白过来这微笑代表着什么的时候,韩乐说:“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会。” “原来你不是……”张远目瞪口呆的盯着说话突然变流利了很多的韩乐,意识到后面两个字不适合说出来的时候又及时住了口,“不好意思,一场误会。” “没事,”韩乐摇头,“要不就聊会吧,你不嫌我,说话慢的话。” …… 韩乐已经苏醒了12个小时,他还记得自己见到乔艺雨的时候,结结巴巴的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冬眠出什么问题了,然后乔艺雨告诉他,没有,她只是中途将他叫醒,现在是2048年,距离他休眠前的时间整整35年。 “虽然你很聪明,把电子钟也调了时间,但我只要一开窗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韩乐还记得自己当时吃力的说出这番话来,打开窗户的模样,当时虽然身体上感觉到一些异样,但韩乐根本就不相信乔艺雨口中的35年是事实,然而就像之前那两次乔艺雨用事实打击他一样。这一次他拉开窗户,被看到的事实吓得一屁股倒在了地上——窗外并没有他印象中熟悉的街道,窗户面对的方向全部被一整排遮蔽半边天空的超高层建筑遮挡,小区楼房在这些建筑巨人面前,就像是巨人脚下匍匐着的蚂蚁。 “那是现在国内的金融中心。”等自己平静下来之后,乔艺雨缓缓给他解释,“六年前开始盖的,刚刚投入使用两年多。” 但那时候韩乐的脑袋一片轰鸣,好像无数架飞机在里面同时起飞,根本就听不清楚乔艺雨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他突然意识到不对,急切的问乔艺雨:“那你,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乔艺雨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他:“你的变化也不大。” 听到这话,韩乐飞快冲进卫生间,记忆中的开关位置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动感应亮起的灯光,只是镜子中那张熟悉的脸还是一模一样,除了长得稍微有点长的胡子。 韩乐回到自己的房间,跟卫生间里一样,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和衣柜,其他大部分设施都换了,原来自己的电脑被放在了衣柜最下面的小储物柜中,韩乐试图打开它,但已经做不到了——主板上的元器件几乎都老化的不像样了。谢永青留给他的那台电脑也在,他甚至还没能打开看过几次,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还是小心一点,休眠后身体机能有一个缓慢的恢复期,不适宜做太剧烈的运动,也别用脑过度。”乔艺雨在一旁提醒他。 心脏极不规律的跳动已经在提醒他了,但韩乐却置若罔闻,就像着了魔一样打开乔艺雨的手机,看新闻,查历史……一个多小时后,艰难接受了事实的韩乐呆坐在客厅里,一句话也不说。 能够保存下来的东西并不多,其中包括一张已经失效的身份证,还有几张尚能使用的银行卡,乔艺雨下午还有事,就留给韩乐一只手机,让他有什么事就联系她。 然后……韩乐看了看眼前,这个差点把自己当弱智看待的同龄人,叫张远的年轻人,他出生于2020年,是自己冬眠后的第七年——可韩乐对这个年份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他现在看手机上的2048,感觉那就是一串没有意义是数字,强烈的不真实感让韩乐现在都觉得无法接受——本来在冬眠之前,他本来以为醒来后的自己会非常兴奋的。 唯一能让这种不真实感消退的就是不断的阅读新闻,查询那些自己有所了解的内容,许多玉女明星现在老去的照片,QQ同学群里(天哪,这软件竟然还活着),挂着的好几个同学的讣告,电子邮箱里,那些数不清年代久远的信件,以及乔艺雨留给自己的一张银行卡中,那一长串令韩乐目瞪口呆的数字。 5 叙旧 算起来,韩乐应该有35年没吃饭了,但他觉得自己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走在申海这熟悉而陌生的大街上,韩乐感觉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尽管这时代看起来非常不错,马路边上甚至闻不到尘土和汽油的味道,这里的人看起来大多数也如张远一样,热情而友好,和自己记忆中那个人情冰冷的魔都简直有天壤之别,就连路边上挂着广告牌上的女星看起来都比韩乐印象中的那些一线明星更具有视觉上的舒适,她们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灿烂,但韩乐始终都无法从看到的这些景物中,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因为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始终存在并时刻提醒着他——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乔艺雨已经跟他说过,将他唤醒只是临时措施,导致他冬眠的根本问题并没有解决——35年,听起来似乎很长,但医学仍然没有进步到能够解决问题的程度,别说涉及整个免疫系统,甚至连韩乐耳熟能详的大部分癌症,这个时代仍然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也就是说,如果他想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那还是要依赖乔艺雨而活。 “韩乐,”韩乐一个人在大街上晃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乔艺雨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乔艺雨正开着一辆类似高尔夫休闲车的小型汽车,在驾驶座对他招手,韩乐走过去,犹豫的看了下左右,“没交警……上车吧。” “你吃饭了没?”开车后,乔艺雨问。 “没有,”韩乐摇摇头,“不想吃。” “没事,”乔艺雨说,她的语气要比韩乐印象中老练的多,“一起去餐厅,也许你看着就有食欲了。” 韩乐没表示反对,反正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汽车是电动的,速度并不算慢,起步的加速感比韩乐坐过的很多汽车都要轻柔,这些韩乐都没觉得奇怪,毕竟电动汽车在30多年前也有了,不过他最奇怪的是路口的红绿灯跟他印象中不太一样,边上的数字倒计时不是按顺序倒计时的,有时候会跳着,还有时候会突然加几个数,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引起混乱,在红灯变红的时候车辆都很有默契的启动了。 “哦,那是交通管理软件,每辆车上都要装的,”乔艺雨指着仪表盘边上的液晶地图说,“都是由交通部门软件系统控制的,剩余时间一般根据路况来定,要是行人不多绿灯时间也会比较长。” 韩乐哦了一声,看着窗外临近的几辆跟乔艺雨模样差不多的汽车,它们尾部都是光秃秃的,没有视觉上已经熟悉的排气管,突然想到:“没有烧汽油的车了?” “在大城市基本上看不到了,”乔艺雨说,“因为现在烧汽油要交碳排放税,用汽油又贵,只有一些大型运输车辆还在使用,不过也越来越少,看见那个停车位边上了吗?” 说话间乔艺雨空出一只手,指着路边上一家商店的门口,韩乐看到一对年轻情侣正在下车,女的从车门边上拉出一根插头来,找到垂直在路边上一个跟电话亭差不多大的小亭子,小亭子边上坐着一个戴红箍的大妈,熟练的接过插头,检查了沿途的电线没有问题之后,拿去插在亭子中的一个插座上。再仔细看,这一排停车位上的每一辆汽车几乎都延伸出一段长长的电线在这个小亭子上,不难猜这应该是一个充电站。 “现在大部分的私人车都是以电力为主,这些靠人管理的充电站已经不多见了,很多地方都改成了自助的。” “那电费怎么算?” “每辆汽车都跟所有者的身份相对应,月底会统一收到政府发过来的电费账单,”乔艺雨说,然后看着韩乐笑了笑,“比汽油要便宜多了。” “这种汽车大概多少钱一辆?” “不贵,三十多万吧。” “三十多万还不贵?”韩乐有些不敢相信,30多万就算35年前,也能买比较好的车了,30万的汽车绝对比现在坐的这辆空间感要好的多——在韩乐看来这辆电动汽车更多像是电动自行车的升级版。 “通货膨胀,”乔艺雨提醒道,“今年的申海人均年收入也超过70万了,不到半年的收入。” “那100块还能买到什么?”韩乐大概想象了一下,他觉得类比的话,那这辆车的价值可能35年前的QQ车差不多,也就是说,物价翻了十倍? “那也不能只有通货膨胀啊,”乔艺雨笑的有些灿烂,这个笑容牵动了韩乐的眼神,“100块还是能买好多东西,现在肯德基的汉堡20多块钱一个。” 那也就是翻了一倍,韩乐心里默算道,然后再把70万过来折合,也相当于过去的35万——可他记忆中申海的人均年收入不过是几万,相当于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那按这么来推算GDP……韩乐把手机拿出来,笨拙的按照下午刚刚学会的使用方法调出计算器程序算了一下,平均增速百分之六——这个数字似乎并不太过分。 然后韩乐又回忆起了他下午在银行取款机上看到的数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张建设银行卡上的余额有足足十位数之多——即使按照通货膨胀折损一半,按照发展水平折损一个零,那也相当于35年前的上亿元,这可是亿啊——亿这个词在韩乐的印象中,简直多的有一种神圣的味道在里面了。 “其实这不算什么,”乔艺雨控制车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下,停车之后又去插插座,一边走一边解释说,“按照当年申海的房价,你的房子全部卖出去,也差不多够到千万之数。再加上这些年申海的房地产行情一直都在上升,哦,7年前你的另一套房子被政府征收,当时的补贴额就有几千万了。我当时把这些钱投进了股票市场,五六年下来……你知道,我是从未来过来的,这对我来说并不太难。” 也许是因为乔艺雨照顾韩乐,选的这家餐厅是火锅城,刚才服务员上来让他们点单的时候,乔艺雨正在轻描淡写的几千万几亿,韩乐吃惊得根本没心思注意,等乔艺雨的话结束之后,他才猛的反应过来菜已经上了一桌子,对面的乔艺雨已经开始涮着吃了。 “可那些钱终究是你赚的,为什么……” “我毕竟是用你的钱投资的,这不算什么,你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乔艺雨给他递过一杯啤酒并用手里的橙汁碰了一下,来阻止韩乐的道歉企图,“你也别把我看得太……嗯,太神秘吧。其实在这之前我试过很多次做生意,但结果都不怎么样。还记得我们开在地铁站的那家奶茶店吗?” 韩乐点头,他当然记得,对他来说这些根本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 “后来生意不行了,对面开了三四家店竞争……”乔艺雨说的内容并不令人高兴,但她的确是笑着说的,“最后非但没赚钱,连那20多万的本钱都没拿回来多少。” “不会吧?”虽然知道这是个事实,韩乐还是忍不住说,按他的想法,乔艺雨就是站在那里卖矿泉水,怎么着也能把房租钱给卖回来。 “美女经济吗,很正常,”乔艺雨说,“我后来不在店里了。” 这就难怪了。 “除了你卡上的,我自己这也有点钱,”乔艺雨说,然后又笑,“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高风亮节,我这的钱比你的还要多。” “你的身份问题解决了?”提到另一张银行卡,韩乐反应过来。 “对,你冬眠之后半年,我去了趟缅甸,在那里办好身份之后又以移民的身份回来,现在已经是正式的中国公民了。”乔艺雨说着,拿出一张三代身份证在韩乐面前展示,“对了,说到这个,你最好不要跟公*安部门打交道,你现在的身份是在家退休老人,如果继续冬眠的话,我来替你处理这个问题。” 既然提到钱的问题,韩乐不得不想到周海,还有朱玉祥,乔艺雨对周海的情况算是了解一些,因为她后来还去他公司工作了一年多,韩乐冬眠五年后周海跟一个小明星结婚了,后来两人差不多一年多能见到一次面,但五六年之后乔艺雨就主动断了联系——如果继续让他看到乔艺雨这张不为时间所动的脸,肯定会有隐患。现在周海也有70多了,儿子都比韩乐要大。至于朱玉祥,从去缅甸之后乔艺雨就再没跟他联系过,这人实在是太烦了,乔艺雨躲他还来不及。 “你家里人情况都还好,中间来找过你几次,都是跟派出所申请失踪的,但我伪造了你的很多国外信件,还模拟你的声音跟他们说话,这才蒙混了过去……”说到这一段的时候,乔艺雨笑的更开心了,不过后面的内容就不是那么值得高兴,“你外婆死的很早,大伯是六年前死的,我以你的名义给送去30万,两个阿姨都还在……对了,还有,我这有张照片,你看看。” 说着,乔艺雨拿出手机,韩乐看到照片中,自己正搭着乔艺雨的肩膀,站在一座有联合国标志的塑像前,韩乐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没去过那种地方,更别说跟乔艺雨一起了。 “是你PS的?”韩乐问乔艺雨,刚才她也提到伪造自己的信件和信息。 “不是,他是韩源的儿子,你就是你的侄子,我是在南极旅游的时候偶尔碰到的,他在那里工作,怎么样,跟你长得像吧?” 何止是像,韩乐认真看了看照片中的那人,简直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算是韩乐去生个儿子,也未必能有这样的相似度。 “韩源还拿这事想跟你套近乎呢,”说到这里的时候乔艺雨感慨了下,“你伯父后来身体一直不好,他毕业后过的不是很如意。” 韩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照道理,他们应该都算得上是自己的亲人,可韩乐听到这些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是在听一个普通故事一样——事实上韩乐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没错,35年的信息压缩在一个小时里说出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故事。 喝了两口啤酒,也许是看乔艺雨吃的很香,韩乐也开始有了些食欲,火锅的用餐方式并没有太大改变,就是东西扔进去涮,锅底很香,汤底里有一些羊肉块,让喜欢吃的韩乐胃口大开。 “我最近一个月都没什么事,会留在申海。”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乔艺雨放下筷子对韩乐说。 韩乐明白她的意思:“行,我就当来旅游一个多月。” 乔艺雨抱歉道:“如果到时候你觉得还想多呆一段时间,我可以调整一下,你不是囚犯,这也不是放风。” “我没有怪你,这都是我自己选的,”尽管眼前的乔艺雨看起来跟自己冬眠前一模一样,但言语之间,韩乐还是察觉出30多年带来微不足道的痕迹,不过幸运的是,当初他们之间建立的信任始终都还存在,“如果不是你,30多年前我就死在医院了,现在说不定连骨灰都找不到。”而他现在还有机会坐在这吃羊肉,并享受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亿万富翁的感觉。很多人做梦都想要他这种经历,韩乐当然不会因为自己感情上一时的不适应而去怪罪乔艺雨。 晚饭钱是韩乐付的,好歹也让他享受一下有钱人花钱的感觉,去帮韩乐刷卡的服务员显然是注意到卡上余额这个细节了,递回来的时候表情都恭敬了很多——韩乐还有些不能适应这种角色的突然变化,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虚荣心很受用。 “这时候的人晚上都干什么?”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些空旷的街道,韩乐疑问道,他记忆中这个时间段申海应该是最繁华忙碌的。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端,”乔艺雨苦笑了一下,“几乎都在家上网。” 这个答案韩乐并不意外,但是在大街上走上一圈,看着车里的人都在盯着手上捧着的电脑,还是觉得有些失落——他本来还期待也许这个世界人们的生活会更精彩的。 “上网也未必就不精彩,”回去的路上,乔艺雨说,“起码这个时代的电脑游戏你应该会更喜欢。” 说到这个韩乐来了点兴趣,不过随之又还是沮丧:“算了,只有一个月,还是别玩了,我怕到时候玩的不想走。”韩乐高中三年玩WAR3,大学四年WOW,他知道一款好的游戏室多么消耗时间——在冬眠之前,韩乐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大把时间去挥霍,但是之前在医院鬼门关前爬过来,以及今天一天的见闻,让他改变了主意。 乔艺雨本来还想多陪陪韩乐,但韩乐拒绝了,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下,来为自己规划这一个多月都能干些什么。回到家以后,他打开乔艺雨给他留的电脑,里面存有所有之前他电脑以及谢永青电脑里的资料——这台电脑的硬盘是320T,容积相当于他们两台电脑内容加起来的一千倍。 电脑之前韩乐已经用过一次了,除了性能上更为卓越,在使用方法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重要的变革就是,在电脑屏幕上方的中央,有一个暗色的小孔,韩乐刚开始以为那是个摄像头,可很快就知道摄像只是最简单的一种功能——它还可以当做输入装置,只要用户允许,这个摄像头就能够准确捕捉人的眼球活动,用来代替鼠标在屏幕上移动,这个功能是它能够做到的最尖端,所以还不是很完善,大多数人还都只是习惯用手指来控制——也就是隔着空气点点划划。 作为35年前的老古董,韩乐毫无疑问是不太适应这种操控方式的,因为选择用手隔空操作不可避免会产生较大的肢体动作,不过鼠标在这个时代并未完全淘汰,只是许多年轻人不太喜欢——就像韩乐那个时代,许多年轻人更亲睐触摸屏一样,所以韩乐还有选择的余地。 谢永青的电脑里并没有留下太让韩乐意外的内容,除了一些他在大学时候写的一些日记以及生活感慨,谢永青在写遗书的时候不会想得到,韩乐第一次坐下来看这些东西会是在他死后的35年——如果他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也许想尽办法也会让乔艺雨给他冬眠吧…… 看着看着,韩乐就忘了自己本来上网的目的,陷入了对谢永青死的缅怀中,他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跟谢永青相关的信息,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涉及那次禽流感事件——还有很多都是借这次事件发挥,说什么教育问题啊之类的……但无论是什么报道,出现的时间最晚也是十多年前,可以说,谢永青这个名字已经跟他的尸体一起,被时间逐渐遗忘了。 这让韩乐觉得有些伤感,其实被遗忘的又何止是谢永青,韩乐在那个年代所有关心的内容,包括游戏、明星、新闻……如果不刻意搜索,在眼前的网络世界中几乎很难找到与之相关的信息,百度的图标还是印象中那个图标,但是出来的结果,以及与这些结果对应的世界,都早已经不是韩乐印象中的世界。 惆怅中,韩乐出了门,想出来散散步放松下沉重的心情,没想到在电梯口正好遇到白天聊过一会的张远,他正一脸沮丧的捧着台电脑,在走廊上企图找到一点泄露的WIFI信号——房东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这可让他怎么过啊。 “张远,”韩乐过去跟他打招呼,看明白他在干什么之后,又产生了一个想法,“要不你带我出去逛逛吧,你们这有钱人一般都干什么?” 张远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以为韩乐是在开玩笑——他下午的行为就很像某种恶作剧,不过当韩乐走进电梯,拿银行卡向他招手时,张远一个冲动,还是跟了进去。 6 今朝醉 出租车停下来的时候,看到眼前这熟悉的场景,韩乐回过头,看了一眼张远,有些无奈的笑了出来:“你说的就是这?” “我知道的就是这里,”张远说,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很贵。” 张远带他来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35年前,乔艺雨和他来过一次,并遇到朱玉祥的高尔夫球馆附近。在韩乐的记忆中,35年前这里属于申海的城市周边,并不算是特别发达,马路上连车都看不到几辆,但是眼前的景象跟记忆中差的太多了——刚下出租车,一抬头,韩乐甚至看到两架直升飞机从场馆内起飞,直接朝着远处海洋的方向飞去。 “两位请。”门童把两人迎进去之后,又过来一位经理,“两位是第一次来吧?可以先坐一会,看看我们这里的服务介绍。” 什么看服务介绍,一边看场馆自制的宣传电影时,韩乐揣测道,说白了就是怕两人没钱,给他们看看这里的项目收费。 具体的数字韩乐就不去计算了,反正再离谱,也没有他卡里的数字离谱,只是看到宣传电影中,几位俊男美女在灿烂的阳光下,翠绿的草坪上优雅挥杆时的模样,韩乐忍不住在心里想——这种游戏最早来源于牧羊人用棍子打石子,应该可以说跟他们小时候弹玻璃珠是一个性质的,什么时候起变成贵族和高档的代名词了呢。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几百年前有钱人玩这个,到了现在,都21世纪中叶了,有钱人的兴趣爱好一点都没变,还是玩这个——就不觉得无聊了点吗。 想到这里,韩乐站起身来,直接跟一直恭敬站在一旁的经理问:“你们这有直升机坐吗?我不想玩球,就想来坐直升机。” “飞机都是客人自带的……我们没办法做主,”经理有些错愕,但还是很快回答,“不过可可以为您联系一下对方。” 于是经理就离开了,乘着这空,韩乐喝了几口经理送上来的咖啡——跟韩乐曾经在11月喝过的清咖啡一样,苦的要命。他皱着眉头去让服务员给自己送一杯冰水,哦,这里叫苏打水。 张远的反应跟韩乐是一样的,当然因为口袋里没钱,比韩乐多了一份不安和兴奋——也许还有一些失望,这里似乎并不比想象的要有趣。 没一会,经理带着一位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穿着沙滩裤,一只手还拿着片西瓜啃的年轻人来了,他这幅做派似乎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韩乐注意到,这个人一出现,张远就激动的从座位上坐了起来——看起来应该是很有名,也许是个明星,韩乐猜测道,同时悄悄踢了张远一脚。 不过张远丝毫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他脸上露出一种很着迷的表情,好像眼前这个青年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似得,眼神牢牢的盯着他看,他的这种表现自然也被对方注意到了,侧过目光瞥了他一眼,然后对两人说:“你们谁要租直升机?” “是我。”韩乐说。 “是准备去参加Party?”青年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韩乐上下。 “不,就是想坐上飞机看看,”韩乐实话实说,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以前没坐过飞机,今天我想试试。” 十分钟后,韩乐和张远跟着这个青年来到了位于高尔夫球场内的停机坪,尽管这是晚上,但是球场内被灯光照的与白天并无二致,这一路上张远的头一直左右乱晃,就跟个钟摆似得,显然他见到了许多认识的名人,但是很遗憾,韩乐没有这个概念,他最多就是看到几个美女小兴奋一下,但这种兴奋也十分有限——乔艺雨都快让他形成免疫力了。 “本来我是准备一个人飞一段的,既然你们要租,那我就给你们当驾驶员,”坐上飞机后,青年给他们两人一人一只耳机,并在驾驶舱熟练的在一大堆仪表盘上操作,边做边说道,“现在就起飞吗?还是说你们先去上个厕所?” 尽管坐飞机的画面韩乐在各种电影上已经看的快麻木了,但是当螺旋桨转起来,人体感受到从机身传来的升力时,韩乐还是忍不住觉得兴奋,开始朝下面越来越遥远的地面开始张望起来。从空中俯瞰,整座城市灯火璀璨,就像一块瑰丽无比的巨大宝石,被小心的安置在这黑色丝绒般的大地上。在这块宝石的中央有一条暗色的线纹,韩乐知道那肯定就是长江,而东面那一眼看不到边的黑暗,就是辽阔的太平洋——但也不是纯黑一片,如果仔细看,还是可以见到许多微弱的光点点缀其中。 直升机是沿着海岸边飞行的,飞行高度一直稳定在离地数百米之遥,以确保最好的欣赏效果,十几分钟后,飞机沿着长江向西转向,韩乐低下头,正好见到一列火车穿越大桥,这个场面让韩乐满足的叹了口气。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直升机在申海西部一栋大楼的停机坪停下,从楼顶上下来之前,韩乐还是恋恋不舍的多看了几眼脚下的美景,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前的人生过的是多么乏味——韩乐记得自己初中时还有过做飞行员的想法,但是后来…… “真是谢谢你肯带我们飞一趟,”离开之前,韩乐对刚才带他们的驾驶员感谢道,虽然这一趟就花了十几万,但韩乐还是觉得很值,“下次我还能找你吗?” “我不一定有空,不过我可以把驾驶员的联系方式给你,他收费比我还便宜。”青年笑了笑,把手机递过来,很熟练的操作几下,最后手指轻轻做了一个弹的动作,韩乐的手机里就多了条信息。 韩乐离开时,跟着的张远还有些期盼:“刘总,要不你给我签个名吧,我刚应聘你们公司……” 这让韩乐回过头,多看了那人一眼,这个年轻人也就20出头,刘总?韩乐之前还以为是明星,现在看来似乎是企业家。 刚出门韩乐就问张远:“你刚才说的那个刘总,是干什么的?” 张远抬起头,用很鄙视的眼光看了韩乐一眼,似乎根本不屑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过了十几秒钟,还是忍不住开始为偶像科普。 那位刘总全名叫刘易,现在才不过23岁,但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全世界闻名——据说他智商超过170,13就开始读大学,17岁读博士,19岁那年,他领导一个实验团队发明了一种高容量电池,也就是现在所有的手机、汽车,甚至许多家用电器都在使用的电池,仅仅靠着这项专利,在短短几年时间内,他就获得了价值数百亿人民币的财富……总之,对于韩乐来说,他就是就是一个2048版本的比尔盖茨。 “他改变了整整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在酒吧里,张远不断的对韩乐强调他偶像的重要意义——正因为有了更高密度的电池,汽车行业才会出现根本性的革命,手机的续航能力大大增加,电力的使用成本飞快下降,城市的环境问题几乎被彻底解决,石油不再是人类最依赖的能源…… 韩乐跟他碰了一杯,只是笑笑,张远说的很激动,但韩乐感觉不是很大——对于他来说,这些变化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尽管他现在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但虚幻感还是十分强烈。其实别说是现在,就算是35年前,如果在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韩乐充其量也就是想一下“哦,技术都已经这么先进啦”——长期的教育以及海量的知识很容易让现代人形成这种感觉,那就是整个世界的进步,技术的进步,都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情,而这个过程没什么神秘的因素可言。 韩乐的这种麻木让张远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也能够理解,这样的麻木在社会上到处都是,韩乐只是比较坦率,能够明白承认这一点罢了。 这家酒吧显然跟11月不一样,属于那种很常见的唱歌跳舞泡妹子的酒吧,酒吧中间有一个大舞池,张远喝了两杯之后,就跟着下去跳了会,说是跳舞,其实就是跟着音乐节奏晃晃脑袋罢了,但因为舞池中有很多女孩的存在,这种看似无聊的事情也就变得很有市场了——做什么不是关键,关键是对谁做。 “嗨,”韩乐被人拍了下肩膀,一个穿着很短裙子的女孩在他边上坐下,指着张远的方向对他说,“他说你会请我喝杯酒。” 韩乐朝张远看去,对方冲他点点头,韩乐就只能当这个冤大头:“对,你随便点。” 女孩坐了一会,见韩乐不说话,又主动对他说:“你怎么不说话?紧张?” 韩乐摇摇头,他现在什么情绪都有,就是唯独没有紧张。这世界相对于他变化太快,他只是觉得有些荒诞和不知所措,以及对未来的迷茫——一个月以后,他又会躺回那只冰柜,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又会是怎么样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韩乐感慨道,把手里的酒一口气喝下去,冰凉的酒精似乎填补了一些胃的空虚,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又被更深的渴望代替了。 …… 跟喝醉了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不一样,刚刚喝醉的时候,韩乐就知道自己已经醉了,因为在回去的路上,韩乐发现自己竟然会当着几个陌生人的面,在大街上纵情高歌“向天再借五百年”,哦不,在韩乐的歌词里,是“向天再借5万年。” 韩乐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跟醉鬼这个词是搭不上干系的,因为喝白酒太呛,他不会,啤酒他喝一瓶就喝饱了,量不够,但是今天在酒吧里,也许是因为音乐,也许是因为情绪,一杯一杯的威士忌喝下去,就跟夏天喝绿豆汤一样,没个底。 “你……自己……上去,”到楼下的时候,韩乐对张远说,“我一个人……一个人,待会。” 但张远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听一个醉鬼的话,还是卖力的把他拖进电梯,在电梯里韩乐还满脸不情愿,一直在按开门按钮,等门终于开了之后,他又死死的按键想要下楼:“送我去宾馆……家里没人。” 家里当然有人,韩乐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乔艺雨看见他这幅模样而已,但已经来不及了,乔艺雨刚才在阳台画画就听到韩乐嘹亮动人的歌声,此刻正在电梯门口等着。看到扒着电梯门不肯走的韩乐,又好气又好笑问张远道:“他怎么喝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张远有些冤枉,也就是跳了大半个小时,韩乐就从站着变成趴着了,看乔艺雨的脸色,他还以为韩乐是小两口闹别扭的,“可能是以前没喝过。”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乔艺雨接手了,在乔艺雨手里韩乐很听话,让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跟机器人一样。乔艺雨给他放了一浴缸热水,然后恒定温度,让他自己进去洗澡,韩乐就跟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走进去洗,差不多二十分钟以后出来,还对乔艺雨说:“我已经清醒很多了,你去睡觉吧。” 乔艺雨摇摇头:“还不想睡,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有,”韩乐不觉得是因为“不好”,他觉得更多是心情混乱,“我就是觉得脑子里有点乱。” 乔艺雨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伸过手来,在他头上轻轻按着,对他说:“我帮你解解酒吧。” 韩乐苦笑道:“它们是不是什么功能都有?” 乔艺雨知道韩乐说的“它们”是指什么,点点头,说:“是的,很多功能。” “你看我们是不是觉得特别傻*B?”韩乐这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过分了,但是他并没有表示道歉,而是直直的盯着乔艺雨。 乔艺雨并没有因此而生气,相反,她觉得韩乐到现在才生气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因为自己的出现,韩乐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自己的安排下,他知道的很少,自己能够对他透露的也极为有限,他必须无条件遵从自己很多在韩乐看来,也许很难接受的安排。 “韩乐,我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跟我说过,时间旅行是一种悖论,”乔艺雨平静的对韩乐说,“在我们的时代,很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不是因为技术上的原因,而是因为时间旅行会让过去的人对未来产生依赖或者恐惧,这种情绪扩散开来会变成一种灾难。” 韩乐笑的有些僵硬:“我还没有惨到灾难的份上吧。” 乔艺雨没有说话,在她看来韩乐的这种表现已经是在灾难边缘了,之前韩乐是一直在压抑他自己的情绪,因为他一直都在理智上很清楚的明白,为了生存下去,他的这些行为都是必要的。但人毕竟不是理智的生物,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35年之后,没有几个人能够平和的接受这种变化——不止是世界一下子改变,而是作为一个个人,韩乐单独的人生逻辑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因为在他以后的人生中不再会有连贯的世界,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段又一段残缺不全的片段。 韩乐今天的酗酒已经可以说是一种沮丧到极点的发泄,这种发泄也许在短期内是有一定的好处,但是从长远来看,这也给以后可能的行为失控埋下了伏笔——韩乐的脚步是慢不下来的,乔艺雨知道历史的走向,她很清楚韩乐今后要面对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如果没有一个精神支撑,这样的状态是不能长久的。现在还好,21世纪的地球文明发展还是平缓的,35年的变化并不算很大,35年前地球人喝酒跳舞唱歌,35年后同样如此,但是等再过一段时间呢?当整个社会变得韩乐完全认不出来呢? “要在心态上真正接受这个事实是很困难的,”乔艺雨实话实说,“其实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愿意来你们的时代……只是我比你好一点,我还有主动选择的余地。” 韩乐有些惊讶的看着乔艺雨,这似乎还是乔艺雨第一次对自己提到她自己的想法:“你们是因为什么不得不做的压力吗?战争或者别的什么?” “是有压力,但不是来自生存,”乔艺雨轻轻摇摇头,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细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面前,你也许可以用更积极的心态来面对这些。” 这个道理韩乐当然明白,就是网上那段传说的“生活就像强奸,如果不能反抗,就去学会享受”,乔艺雨只是说的更文雅一点。 “不,不是这个意思,”乔艺雨摇头,“不是被动接受生活,而是从生活的可能性之中,努力去开拓一些自己能够接受的空间,让自己活得更有乐趣……这一点我比较幸运,在来之前,我的兴趣就是文明史。” “文明史?”韩乐觉得这个词有些太大了,“是研究我们这些古文明的吗?” “差不多吧,”乔艺雨没说的太详细,又问韩乐,“你呢?之前你似乎很喜欢玩游戏……” “那是因为我除了玩游戏,不知道该去做什么,”韩乐似乎有些激动起来,大声说,“但是今天我发现我有钱了,想到的第一件事跟玩游戏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想去找点刺激,去坐飞机,去喝酒……我甚至还想过去找一个漂亮小姐!”韩乐在让张远带路的时候,其实想的就是不管张远带他去哪,他都认了。 7 老朋友 自己昨天晚上的确是醉了,第二天一早,醒来的韩乐这么对自己说道。 “早,”在客厅看到乔艺雨之后,韩乐低着头打招呼,洗漱出来之后,犹豫了一会,又不好意思的说,“昨天晚上我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别放在心上。” “不,我会放在心上,”乔艺雨摇头,“因为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实话……没必要道歉对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但是韩乐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昨天只是短短一天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乔艺雨正在厨房摆弄着一台咖啡机,很快她给韩乐端过来一杯卡布奇诺,等韩乐无意识晃着咖啡勺发呆的时候,她说:“韩乐,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韩乐摇摇头,现在他其实更想让乔艺雨把自己再次冬眠了,而不是如乔艺雨说的在一个月之后——在问题面前,韩乐总是倾向于选择逃避,但是他又不想现在说,因为这么做韩乐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乔艺雨说话的时候,韩乐正在着乔艺雨的裙子,这种女性特质比较强烈的穿着让他有些意外,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看乔艺雨的头发——长度并不算长,只是普通的齐耳短发,但这个长度比起第一次见到乔艺雨时,已经长了很多。 “谁?”韩乐猜测乔艺雨可能说出来的答案,如果她是准备带自己去见那些已经老去的亲人,韩乐会坚决拒绝。 “苏沛,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周海,苏沛,朱玉祥,谢永青,这些名字对韩乐来说跟昨天刚刚见过面一样,“他现在……应该也超过70了吧,对了他现在是做什么的?”韩乐之前跟苏沛玩游戏的时候,听他说过自己的年龄,比自己大四五岁吧。 乔艺雨摇摇头,似乎不太愿意说这个话题:“见到他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出门时才8点多,但天气已经很热了,放在外面的车被阳光晒的滚烫,坐进去后韩乐第一件事就是拨开空调出风口,正好瞥见电子时钟显示的日期——3月24日,昨天一整天韩乐都被海量的信息给冲击的无法思考,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下意识以为是35年前那个4月的继续,但是现在稍微轻松下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三月份就这么热了?” “热岛效应,温室效应……”乔艺雨看了他一眼说,“这不奇怪,你可以用手机查一下,北极消失。” 这个关键词链接的新闻很多,但绝对部分都会涉及一段视频以及一张动态的世界地图,视频内容是一艘船在一片安静的海洋中前行,拍摄者是一位俄罗斯人,一边拍一边用卷舌的俄语解说,他说这里是北极——30年前,科学家还能在这里找到大片的冰川,在此设立了一个科考站点,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茫茫的海域以及间或能够看到的天然气以及石油开采平台。一直要到北极冬天降临,这里才会重新封冻,但也不可能在此形成如之前一样的稳固冰层,届时只会在这里看见大片的浮冰。 新闻上的视频是拍摄于9年前,也就是2039年,但是视频下最新的评论显示都是最近的时间,旁边还附属有很多后续拍摄——都是这个系列的,包括南极,荷兰,威尼斯,西伯利亚,加拿大……温室效应已经不再是韩乐时代一个简简单单的环保名词,它已经真正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内开始造成后果,其中有些令人遗憾,比如北极冰川消失,海平面升高,许多城市不得不斥巨资建造大坝来抵抗海洋的侵袭(包括申海及纽约),也有些让人欣慰,比如俄罗斯近些年正在进行西伯利亚农业大开发,许多新闻上都谈到日后俄罗斯的农业生产规模甚至有望超过美国。 “你们是怎么看环保的,”韩乐问乔艺雨,不过话刚出口又摇头,“恐怕你们那时候已经不需要环保了吧……” “我们对环保的定义不一样,但还是有的,”乔艺雨说,“我们所谓的环保是维持天体秩序,比如避免让质量堆积在一起以形成新的行星,或者及时清理太空垃圾以免堵塞航道。” “不是藏好自己,做好清理么?”韩乐笑了笑。 “什么?”乔艺雨不太明白。 “没什么,是小说里的一句话而已,”韩乐没有解释,跟未来人谈科幻,感觉就像小孩在成人面前谈政治一样。 乔艺雨似乎不太认识路,在几个路口停下来的时候,总会去看汽车上自带的地图,汽车从街道上拐进一个小区,这个小区看起来比韩乐住的地方还要老一些。在一栋居民楼下停车之后,韩乐跟着乔艺雨走进楼道。 按了按电梯,等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这时候从他们后面走进来一位年轻人,手上提着一个大塑料袋,直接就从边上的楼梯口走了上去,乔艺雨在他上楼之前问:“这里电梯是不是坏了?” 对方看了她一眼,才回答:“我住这两年多了,就没见它好过。” “那就爬楼梯吧,”乔艺雨摇摇头,“在8楼。” 韩乐很久没有尝试爬8楼这种体力活了,到了之后人都开始喘气了,乔艺雨走在前面,在804的门牌前停了下来,韩乐以为她是要准备敲门,或者直接联系这房子的主人,但是乔艺雨没有这么做,而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 “这里是?苏沛的家?”韩乐略带惊讶的看着乔艺雨,印象中两人的关系只能算一般——但谁知道呢?毕竟是35年。 “算是吧,”乔艺雨说,“他一直呆在这。” 房子的面积很小,连二居室都不够格,进去之后穿过一个小小的前厅,就能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在唯一的房间边右边是一个很小的厕所,左边是厨房,阳台就在前方。看起来这里的布局更像是一个大学宿舍的加强版,有点类似单身公寓的性质。看得出来,这里应该好久都没人住了,厨房的铁锅里堆满了黄褐色的锈,墙壁上甚至能看到絮状的蜘蛛网,卫生间的瓷砖更是旧的发黄,阳台上的窗帘把窗户遮的紧紧的,韩乐试图拉开却没拉得动,稍微一用力,窗帘就像一张纸一下,撕拉一下被扯下一大块。在房间左边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长方体,上面还用布盖着,如果韩乐没猜猜,他觉得那应该是一张床。 但事实证明韩乐又猜错了,乔艺雨回过头,去玄关处打开灯,然后又径直走到这个被布盖住的长方体面前,小心翼翼的把布揭开了——在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韩乐几乎有些站立不稳——那是一个比韩乐家里更小一号的冰柜。 尽管答案就在喉咙里呼之欲出,但韩乐还是死死的控制住自己,没有贸然说出口,他想往前走两步确认这一点,但是偏偏又觉得腿上发软。这时候乔艺雨回过头来,她注意到韩乐的不适,关切的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韩乐死死的抓住乔艺雨的手臂,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木板,嘴里大口的喘着粗气。过了很久,他才看着乔艺雨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被……” “你想多了,”乔艺雨说,“只有两个,你,还有苏沛。” 这个回答让韩乐松了一口气,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很荒诞,近乎恐怖的念头——也许这栋房子,或者这个小区里,每一个房间里都有这么一个冰柜…… 相比起冰柜外被时间腐朽的世界,冰柜里显得要整洁的多,尽管还隔着玻璃以及寒气,但韩乐还是一眼认出来里面被冻着的苏沛,跟印象中相比,躺着的苏沛看起来要瘦了很多,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乔艺雨移开玻璃,把手伸进去检查了一下苏沛的身体,跟冬眠前的情况差别不大。 乔艺雨收回自己的手,关好冰柜的玻璃门,转过头来看着一脸惊讶的韩乐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他为什么也会被冬眠?” 韩乐狠狠的点了点头,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恐怕你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吧?” “因为我?”韩乐没反应得过来,努力的想了很久,只能大概猜测,“难道他得了什么绝症?” “就算他真的得了绝症,我也不会管的,”乔艺雨摇头,“我也管不过来……不说这个,你知道苏沛他是什么身份吗?” “他提到过他是做自由职业的……”韩乐回忆了一下,似乎跟苏沛的来往中,两人最多也就是打打游戏,很少聊到个人生活,“难道不是吗?” “的确是自由职业没错,但是跟你想象的有很大差别,还记得那次谢永青说家里遭小偷了吗?” 韩乐点头,看着乔艺雨的面无表情,他脸上的表情反而开始丰富起来。 “那次就是他,”乔艺雨点头,确认了这一点,“但事情还不止这样……他其实算不上是小偷,准确的来说,应该可以称他为私人调查员,也有人称他们私家侦探。” 韩乐大张着嘴巴,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显然比他得知自己醒来是2048年还要不可思议。 “他接近你,或者接近我们,只是因为周海的一个下属让他这么干,这一点我去跟周海确认过,但这是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我不清楚,”乔艺雨说着,用刚刚拿下来的掸了掸桌旁的椅子,因为韩乐看起来已经站不住了,“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从他来你家之后,我们的行动就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在你冬眠后的第四年,他就上门找上了我,当时我是住在法国的一家家庭旅馆,然后他说他希望跟你一样冬眠。” 韩乐简直都已经无法思考了,只是呆坐下来,听着乔艺雨慢慢跟他讲这个似乎跟他无关,但又很有关系的故事—— 乔艺雨当时自然是下意识的否认和拒绝,但是苏沛准备充分,在来之前他甚至专门带上检测仪器,去韩乐家里检测过韩乐的身体状况——韩乐本人当然对此一无所知,但是一想到这个场面,他就觉得心里发寒。 “当时他的口气很坚决,甚至还带了一张病危通知书给我看,说他得了肝癌,”乔艺雨回忆当时的场景,苏沛把一把手枪拍在乔艺雨面前,对她说——“要么你就像救韩乐一样救我一次,要么你现在就把我杀了……你不救我跟杀了我没什么区别。” “当然,他说他要是死了,就会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公开——他虽然还没有明确知道我的身份,但他知道我不希望引起注意,这一点也是他威胁能够成功的最重要因素。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损失什么。后来我去医院查过他的病例,根本就没有肝癌这回事,他这么做也只是不甘心和其他人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衰老罢了,我能够理解。” 乔艺雨嘴里轻描淡写说的轻松,但是韩乐能够真实发生时的景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乔艺雨心有顾忌,她是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被威胁的,在这之前,谢永青也同样拿她的事情“威胁”过,面对那样的威胁,乔艺雨宁愿选择暴露也不愿意妥协。一想到这一点,韩乐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你就一直让他冬眠到现在?”说话间,韩乐站起身来,又去看了苏沛一眼,也就是隔了几分钟时间,苏沛在他眼里的形象一件彻底变了样——私家侦探!乔艺雨要是不说,韩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想象得到,自己生活中还会出现这样的角色。 “难道我还能杀了他?”乔艺雨笑笑,“我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我不能保证他是不是采取了什么保险措施,也许在他冬眠的时候有人一直过来看他……就算没有这些风险,我也做不到就这么杀一个人,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有错,他只是想活下去这么简单而已,他意识到自己会死,即使不死于疾病和意外,也会死于衰老……” “那你让我来看他干什么?”韩乐不明白,“难道还是想让他跟我做个伴吗?”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你们毕竟来自同一个时代。” 韩乐冷笑一声,又说:“他有没有说他想什么时候醒?” “没有,”乔艺雨摇头,“我没有对他解释休眠的原理,而他也没问——他对冬眠的概念理解并不深,他以为这个过程是和动物冬眠一样是自觉醒的,我没跟他说这个过程是完全受控。” “那就让他睡着好了,”韩乐不屑的摇头,“爱睡多久睡多久。”韩乐能够理解他这么做的动机,但这不代表他就能赞同他的做法——用这种威胁的手段达到目的,这已经超越韩乐的道德底线了。 但乔艺雨却摇头:“不,我今天来是准备来叫醒他的。” “为什么?”韩乐不能理解的打叫,“难道把他叫醒再来威胁你一次么?” “就算是判刑,也有刑满结束的一天,”乔艺雨耐着性子解释,“我们不可能把他一直关在这里,这是逃避问题而不是面对……话说回来,他现在还有什么能威胁我们的?如果我不说,他甚至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苏醒。这么多年了,他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完全过去,对你也没有产生切实的影响,我都不计较,你又着急什么。” 韩乐始终没有办法劝乔艺雨改变主意,几次之后只能放弃。然后跟她一起切断冰柜电源,把人先抬出来放到沙发上,等待体温逐渐回升,在这个过程中,乔艺雨又从房间里找出一床毯子,铺在房间中央,当苏沛的体温恢复到正常时候,两人又把他放倒在毯子上,然后乔艺雨伸过去一只手,搭在苏沛的手背上,背靠着沙发,在闭上眼睛之前,又对韩乐说:“这可能需要几个小时,你耐心等一会。” 如果把之前的治疗比作“输真气”,那么现在韩乐的行为就好比大侠运功时在一旁护法一样。乔艺雨进入休眠的速度很快,韩乐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她从正常的呼吸频率逐渐降低,减弱,最终几乎完全消失。 这应该还是韩乐第一次可以在对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肆无忌惮的看着乔艺雨,尽管理智告诉他现在的乔艺雨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女人”,但是她的容颜却一直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在他眼前睡着的,只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因为今天天气热,乔艺雨只穿着一条浅红色不及膝盖的短裙还有一件同样色调的T恤,这让她在视觉上看起来更具备可欣赏性——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之后,韩乐立刻在心里痛斥自己的低俗,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乐于欣赏这种女性之美,如果可以的话,他简直愿意在这坐上一天,看上一天。 看一会乔艺雨,韩乐就去阳台看看窗外的景色,而一会又会折回来,在这反复的来回之间,时间静悄悄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韩乐的又一次凝神注视中,乔艺雨的胸膛开始恢复了起伏,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后,她睁开眼睛,对韩乐说:“他也快醒了。” 8 干杯 韩乐知道乔艺雨对自己说的意思,如果自己真不想见苏沛,只要去楼下等就行了,但是韩乐没这么做,而是跟着乔艺雨一起看苏沛醒来的过程——借此想象自己苏醒的过程。 其实这并没有任何神秘之处,心跳、呼吸逐步加强,体温逐步恢复,意识逐渐清醒……尽管都是一直盯着看的,但是当苏沛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韩乐还是本能的躲闪开了这目光。 苏沛的反应要比韩乐醒来时快的多,而且理智的多,短短几秒钟之后,他就意识到他最需要关心的问题:“我—睡—了—几—年?” 韩乐知道这个问题更多其实是问的乔艺雨,但他还是忍不住将答案脱口而出:“现在是2048年。”他想看看苏沛的反应。 “2048……”苏沛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但不是韩乐想象的惊讶,“35年……这么短?” 冬眠苏醒来的时候人的大脑因为刚刚开始恢复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会出现不灵便,反应迟钝,语言不便,行动不便……两人没有再跟乔艺雨说什么,打算让他自己先逐步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苏沛的恢复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十几分钟后,尽管口齿还严重不清,但他还是坚持问两人:“为什么是现在醒?” 乔艺雨当然不会说她是因为担心韩乐的精神趋于崩溃边缘,是把他弄醒给他当个伴,不过对于她来说这种原因并不难找:“测试一下休眠过程是不是正常。” 苏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对于周围环境的剧烈变化,苏沛并未表现出如韩乐一般的震惊,仿佛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醒来后的半个小时,他就学着在用乔艺雨的手机上网,查找35年前一些熟悉的信息,这些都是韩乐曾经做过的事情,但是两人的目的截然不同——韩乐是看着那些旧新闻黯然伤神,而苏沛却看着几个陌生人的照片嘿嘿的笑——这种情绪韩乐显然无法理解:“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好笑!”苏沛回过头,指着其中一张老人的照片,略显吃力,一字一顿的对韩乐说,“这个老头,这个现在中了风瘫在床上,整天流口水的老头,就在一个月前,就在35年前的一个月前,还在电话里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下半辈子会过的很惨……是,我得罪了他,他很有钱,白道黑道都吃得开,可又有什么用!你看他现在!吃喝拉撒都得让人服侍,说不定还得穿纸尿裤!” 苏沛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发出咚咚的声音:“但我还活着,好好的活着,能站能跑,能走能跳能说话,他呢?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你说我高不高兴?应不应该高兴?” 说完这段话对现在的苏沛来说并不容易,但他还是坚持说完了,说到最后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韩乐无言以对,他本来想表示一下自己对苏沛小人得志的鄙视,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最先出现的情绪甚至是羡慕——做人如果能有一个值得高兴的理由,那是多么难得啊,至于其他的,反倒是再其次了。 但苏沛从网上收获的也不仅仅是好消息,他在网上买的几个石油企业的股票全都崩盘了,那是35年前他积蓄的所有现金,差不多100多万,如果按现在的市值算,不过两千出头。 “怎么可能?”苏沛有些想不明白,“就算石油产量再翻几番,也不至于跌的这么惨……” “不只是翻几番的问题,”乔艺雨插了句嘴,“是地球上所有海洋都变成石油的问题。” 韩乐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比喻的指向:“核聚变技术成功了?” “成功还算不上,”乔艺雨说,“只是出现了很大希望……五年前ITER(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反应堆)就已经宣布取得了阶段性突破,中美都率先在国内建立了示范性质的发电站,ITER的几个参与过也都陆续跟进。这几年国内还有不少电力部门改革的新闻,大家都觉得离成功已经不远了,最近这五年时间,中美一直都在致力于发展和聚变发电相配套的产业,凡是相关的股票价格都在一路飞涨……”事实上,乔艺雨以及韩乐拥有的这大部分钱,都是最近几年靠这个赚的。 苏沛还是对这个问题本能的保持怀疑,他还是愿意相信这次波动只是一个中短期概念行为,就像90年代的互联网概念股一样:“这会不会又是一个炒作噱头……我那时候总是听说石油危机,石油危机,说核聚变怎么也得再过几百年……” “两年前国内第一座示范电站就已经开始发电了,只不过没有并网,”乔艺雨摇头说,“现在国内在建的核聚变电站超过了13座,规划中的更是超过30多座,这些电站的设计发电量加起来,都快赶上全国十分之一了。” “人们永远对新的技术感觉措手不及,”也许是对这个话题的兴趣,也许是看到苏沛倒霉引起的幸灾乐祸,总之韩乐来了点精神,“虽然我现在也不大敢相信……但这已经是一个事实了,如果不是石油在化工产业中还存在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也许你的股票现在就该一钱不值了。” 但苏沛表现的并没有韩乐想象的失望,他只是摇摇头说:“这倒无所谓,现在我是想明白了,钱就是王八蛋,有它你也不能活更长,没它你也不至于饿死。”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真说到吃饭问题时,现在身无分文的苏沛还是不得不跟在两人后面,在下楼的时候,苏沛四处打量着这栋自己呆了35年的“新房子”,他还记得搬进来的时候,空气中都飘着许多新住户装修的味道,但是现在,唯一能闻到的就是时间的腐朽——那是一种微带着潮湿的霉烂气味。 不仅仅是建筑,就连住在里面的人仿佛也被这种感觉沾染,在下楼的时候,他们遇到好几拨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但是不管男女,他们都和印象中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不太一样,没人说话,眼神冷漠,就连走路的步伐看起来都似乎有些僵硬。 “你知道我看到他们想到谁了?”在坐上车的时候,苏沛对两人说出自己的疑问。 韩乐摇了摇头,乔艺雨却若有所思。 “就是你,”苏沛对韩乐说,同时指着刚刚走出来的几个人,“你看看他们的眼神和表情,好像整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都跟他们没关系。” “人家又不认识我们,”韩乐摇头,他显然感觉不到苏沛所谓的“异常”,他当然也不会认为这是异常,“你要是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他们肯定也会回应你。”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苏沛话都说不利索,但他兴致不减,“我们跟他们打招呼,他们5秒钟之内不会有反应。” 韩乐觉得苏沛的说法显然太过夸张,但还是不愿意服输,只是说:“赌什么?” “就赌我这个月生活费好了,”苏沛摇摇头,“我要是输了,就输那几千块,你要输了,管我这段时间饭钱……我可没打算这一个月还得去找份工作。” 以韩乐现在的身家,自然不会在乎这一个月的饭钱,点头答应之后,打开车窗,对着那几个同龄人招呼道:“我问一下,你们认识一个叫苏沛的吗?” 被韩乐问的人是两个男的,他们都被韩乐的问题愣了一下,在韩乐问话的时候,苏沛就伸出一个手指头代表计时,但一直等苏沛把五个手指头伸完,韩乐又急着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对方都没有回答的意思,大概过了有十多秒,其中一个才回答:“不认识。” 车子启动后,苏沛拍了拍韩乐肩膀:“我这个月就跟你混了。” 对于苏沛的这种自来熟,尤其是在明知道韩乐知道自己已经欺骗过他的前提下,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开玩笑的人,韩乐就跟刚才那两个被问话的路人一般,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下意识保持沉默。 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直到汽车在一条小吃街上停下来的时候,乔艺雨才问:“你们要吃什么?” 两人胃口都不大,但苏沛想喝点啤酒,就找了个不大的店面进去点菜,相比起35年前,这个时代的饭店在感官上要舒适了很多,没有韩乐印象中小饭店特有的杂乱。 虽然是饭点,但是店里人不多,三人进去的时候,老板夫妇正各自盯着手机看新闻,三个人点过菜之后,丈夫才被妻子催促着进厨房忙乎,这个场景在35年前很少能看到,因为从老板的年纪来看,最起码也是韩乐那时候刚刚出生的10后。 等菜上来的时候,苏沛就很自然的去跟老板娘搭腔,当他提到石油股票崩盘的时候,老板娘还心有余悸:“当时好多人都跳了楼,那段时间网上最流行的段子就是‘我的身体,和股票一起,变成垃圾,自由落体’,还好我们从来不碰这东西,管它涨还是跌……” 苏沛僵硬的笑笑,一百万说真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35年前,他真说不定就有了跳楼的心思,但时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明明在感官上就是昨天的事情,但知道了间隔的时间,仿佛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韩乐:“你现在这么多钱?打算放哪?” 韩乐是个没出息的人:“就放银行。” “你就不怕眼睛一睁银行倒闭了?”苏沛调侃,“我那时候就觉得,也许这个政府维持不了这么久,说不定眼睛一睁翻天覆地了……” “我从来没这么感觉。”韩乐承认,他在政治问题上,从来都是个保守派,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如果有人拿这些国家大事来征询他的意见,他可能只会说“现在这样就还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应该算得上是一只五毛,不过五毛也好,其他称谓也好,在这个时代的意义也跟过去不一样了,民间声音吵的地覆天翻,但是政府还是在那里,有旧的问题延续和解决,也有新的问题产生。只是有一点韩乐觉得自己认为的没错,那就是拿菜刀的肯定打不过射导弹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觉得不太可能会发生让银行都倒闭的事情。 再说,银行本身的作用就是放钱的地方,在韩乐的时代,似乎人人都得会经济学,都得懂投资,都得了解未来经济局势,都得买几只股票,家里藏点黄金……这在韩乐看来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苏沛毫不客气的评价道,“你要是现在身无分文,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谁知道呢?”韩乐倒没有生气,也无意反驳,“可我现在是有钱的。” “你这样有钱跟没钱有什么区别?”苏沛又说,“怎么过都一样,对你来说家里放台电脑,能上网,有吃有喝就够了。” “本来就够了,”韩乐不以为耻,“那你说,如果换成是你,你还要什么?” “那可就太多了,”苏沛跟韩乐不一样,他是见识过有钱人生活的,“只要你喜欢,想玩什么都可以。赛车,游艇,飞机,女人……”看了乔艺雨一眼,见没反应就继续,“总之,你都没尝试过,怎么就敢断定自己不喜欢那些。” 这个逻辑韩乐在很多场合都见过,如果换成是谢永青来问,也许他还会当真说上一段,但是面对苏沛,他还是下意识不想跟他长篇大论,只是说:“除了这些呢?还有其他好玩的吗?” “你想玩什么?”苏沛从韩乐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什么。 “不知道,”韩乐摇摇头,“我也是从昨天开始才有钱。”韩乐承认,他现在的心态的确跟冬眠之前,或者严格来说,跟生病之前变得不一样了,他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精彩起来,而不是和以前一样,更类似于一个无法解脱的死循环。 “有钱就够了,”苏沛说这些话题的时候很自然,就连老板娘几次侧目都面不改色,“不论是低俗和高雅,有钱就意味着你有更好的条件。10个亿,买个岛都绰绰有余了。” 可韩乐对买岛兴趣不大,一想到岛,他就下意识想起鲁滨逊,况且他还不会游泳。对他来说,还是宅在一座大城市来的更有安全感。 按理说韩乐跟苏沛应该是那种无话可说的人,他们之前唯一的一点交流就是玩游戏,还是苏沛怀着其他目的忍着玩的,但是不可否认这顿饭上他们说了很多,人说话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说话对象,而是说话者本身是否愿意去说。 作为冬眠者,韩乐对这个时代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如果没有苏沛,这些话他只能烂在肚子了,自己独自消化,但是现在他可以尽情倾倒,因为苏沛是跟他一样的“古人”,冬眠者的心理,也只有冬眠者能够体会。 一顿饭吃了四百多块钱,即使折合一下通胀,这也是算多的了。结账时韩乐还是下意识想找纸币,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时代都是用信用卡刷卡的了。乔艺雨本想把两人都各自送回去,但是韩乐和苏沛却都拒绝了——“去住宾馆!” 有句老话,也是实话,男人有钱就变坏。所谓五星级宾馆韩乐之前也就是在电影电视上有幸见识过,虽然进去住一晚的消费对韩乐来说也不是太惊人,但韩乐却从来没想过那种可能性,对他来说,花上几千甚至上万去宾馆住一晚上,跟住家里有什么区别?家里还更自在呢。 在去宾馆的路上,韩乐的这种想法依然存在,但是他一想到一个月后自己又会躺回去冬眠,而自己现在的钱已经多到烫手,这样的想法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乔艺雨把他们送到宾馆门口,说了声再见就走了,韩乐跟苏沛走进大厅,看到四周液晶墙营造出来逼真的森林氛围,在前台刷卡的时候,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 来到所谓的总统套房,韩乐就跟个土包子似的四处乱看,卫生间的按摩浴缸,房间温控……冰箱里放着免费的饮料,但苏沛并不满意,而是让酒店推荐了几款名酒,选了一瓶给送过来。 跟红酒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名专业的品酒师,帮他们醒酒的时候,品酒师就适时介绍这款红酒的产地,特点……韩乐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听的津津有味,等品酒师离开之后,韩乐拉开落地窗,对这脚下的城市灯光,轻轻小酌了一口,进入嘴里的味道并不如品酒师说的那般完美或者芬芳,但一旁的苏沛却躺在椅子开始认真享受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韩乐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Cheers!” 9 坏习惯 第二天一早,乔艺雨正在做早饭,韩乐就发过来一条短信,乔艺雨放下铲子看了一眼,短信内容很简单:“来阳台。” 乔艺雨几步走了过去,站在阳台上往下看,见韩乐开了一辆跟35年前朱玉祥开的一模一样的敞篷跑车,就停在阳台下面,韩乐戴了副墨镜,倚着车门,看到乔艺雨就回头让驾驶员苏沛按喇叭,还对乔艺雨打招呼。 十分钟后,乔艺雨来到楼下,围着这辆没有标志的“宝马”车转了转:“刚刚改装的?” “对,”韩乐点头,“怎么样?” “挺好看,”乔艺雨说,“不过现在不太流行了。” “我这辈子审美观也就那样了。”韩乐笑笑,这个时代大街上跑的汽车,绝大多数外形在他看来就是类似QQ、高尔夫车那种性质,休闲的味道都太浓了——但他也知道这就是大势所趋,随着社会的进步,一些在旧时代被认为是很重要的东西,比如历史上的钟表、自行车、电脑,其地位也在不断的降低着,从被郑重其事的对待,到成为生活中一个习以为常的符号,韩乐最早见过的电脑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机箱里装着的,开一次主人都会关心机器运行的声音大不大,但是现在,走在大街上显示屏比砖头还多——尽管明白这一点,但是在潜意识里,韩乐还是认为汽车是一种很是回事的工具,在汽车专卖店销售经理问他喜欢什么样的车时,他下意识就想到了跑车。 乔艺雨又看了一眼苏沛坐的驾驶座,没有看见方向盘:“全自动的?” “不是全自动的也不卖给我们啊,”苏沛说,“我们两个都没驾驶证,而且也不知道怎么考。” “之前在电视上见到过,开的速度快吗?”乔艺雨坐进车里问道。 “车少的时候开可以,能开七八十,但是多了就慢。”老实说,来的这一路上两人都是提心吊胆的,这车是完全自动驾驶,人唯一能够下的命令就是停车和开车,而且也不是立即生效,是车自动寻找最近的停车点。不过还好,这辆车的“技术”还算不错,没给他们惹过麻烦。 “怎么会想起来买车?”乔艺雨看了一眼韩乐。 “我是在网上看到有无人驾驶的汽车,就去买来尝个鲜,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叫‘霹雳游侠’,里面就有一辆车是有智能的,能自动驾驶,还能跟人说话,”说到这里,韩乐又有些失望,“但跟想象的有些差距。” 实际上,这辆所谓的全自动车只能在城市里大部分区域里通行,开车过程也相当死板,路上要是遇到个行人靠马路中间一点站着,就会保持慢吞吞的龟速挪过去,在一些小路上更是慢的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中间好几次还因为信号不良而“熄火”。更别说跟人说话了,唯一能够听懂的几个词就是开车,停下,回家,或者其他类似“去A地,去B地”这种指令,当然,前提是目的地得有专门的停车位,路上还不能有太大的意外情况,要不然它很可能就会在哪个路口抛锚——好在卖车的跟他们说过,这种因为意外情况引起的所有后果,都是由制造商来承担,要不然韩乐还真不敢买,要是在哪个路口撞死人那怎么办。 “来找我干什么?你的富豪生活这么快就过腻了?”乔艺雨记得昨天韩乐在去宾馆的路上,还跟她说要醉生梦死一个月。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韩乐摇摇头,问乔艺雨,“你知道刘易吗?” “在新闻上听说过。” “我前天晚上去坐直升机,就是他开的飞机,”韩乐说,“昨天晚上在宾馆游泳池又遇到了。” “嗯?”乔艺雨看着韩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昨天我问他这里的有钱人都爱干什么,刘易对我提到一个科研基金会,”韩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而不是如昨天晚上那样惊讶的几乎叫出声来,“许多富豪都在里面投了钱,他说这主要是一个研究医学上人体冷冻方面的基金会,除了研究直接冷冻人体,还接受干细胞保存,器官储备等服务,据说还能克隆……你知道这事吗?” 乔艺雨摇摇头:“我没有听说过……我一直有订阅最前沿的几本医学杂志,似乎并没有提到过这些方向有什么进展……而且这些研究内容在很多国家都是违法的。” “是,刘易也这么说,但是他提到他去过那个岛,还亲眼看到一头冻了三年的实验用猪的苏醒过程。” 乔艺雨显然对这个消息产生了兴趣,因为冬眠技术具有很重要的历史意义,许多观点甚至认为其重要性要超过核聚变电力的商业化,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组织,那么可以挖掘的东西就很多了:“那他有没有提到怎么跟他们联系?” “这倒没有。”韩乐摇头,当时他也想要问加入方式,但是刘易却提到这个组织都是主动联系其他成员,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申请,也不接受组织内成员的推荐——这自然是为了保密。当时刘易还警告他不要跟这些组织走的太近,因为他曾经在这些组织的发起者那里听到一些很极端的言论——里面很多人都是极端的自由主义者,而且技术崇拜倾向严重,刘易提到他觉得最疯狂的一个观点就是要创造一个机器生命维持的文明,彻底和穷人划分开来。 “他说的穷人应该不是你理解的贫穷,”听韩乐说完之后,乔艺雨倒不是觉得很奇怪,“这是一个网络用词,更多是指代一种生活方式……类似的言论在网上有很多,其实就是你们那时候宅现象的扩展……” 乔艺雨话刚说完,韩乐就下意识联想到昨天晚上一起出门的时候,跟苏沛打的那个赌,还有那两个跟他一起说话的人,韩乐有些疑惑:“现在这样生活的人很吗?” “不是很多,是绝大多,”乔艺雨说,“信息技术越发达,人就越没有走出家门和其他人交流的动力,生活状态也就相对封闭和独立……这种社会现象已经被全世界讨论了十几年,有人觉得是时代的特征,社会进步的标志,也有人觉得这是一种病态。很多反对者都把这种人称之为穷人,因为穷这个字就是力在穴下,有力用不出,穷也有尽头的意思,说人要是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人生也就跟走到尽头没什么区别。” 韩乐当然觉得这样的说法是过分了:“这应该只是性格原因吧,只是觉得出门麻烦……而且网络世界并不比真实世界更差。” 苏沛倒是从乔艺雨的话里听出了点信息:“难怪我说现在全世界人口超过85亿,大街上人都见不到几个了,感情全都呆在家啊,他们都不用工作的吗?” “如果用你们时代的经济定义,现在的经济形势并不乐观,平均失业率都超过百分之三十,失业在一些国家甚至是年轻人一代的常态,”乔艺雨说,“但是对应的,社会补贴也相应增加……这方面各个国家的情况都有不同,总体来说是发达国家更有保障,但是就业率低,但是发展中国家就业率就高,工作永远都不缺,只是愿不愿意干的问题……” “那按你这么说国内很多人饭都吃不上了?” 乔艺雨看了一眼苏沛:“中国现在已经被算在发达国家之列了。” 看到苏沛张大的嘴巴,乔艺雨又补充:“全世界大部分国家都已经迈进了这个门槛……而且根据最新的预计,再过20年,也许地球上就找不到所谓发展中国家了。” “那现在最发达的国家到什么程度?”韩乐终于从乔艺雨的字里行间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怎么也得建立月球基地了吧?” 乔艺雨摇摇头:“太空技术一直没得到太大发展,现在的火箭发射技术跟35年前区别并不大,还是以化学推动为主,据说已经出现了效率更高的粒子火箭发动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投入使用。也许是因为最近这十几年,各国注意力大多都围绕着人造浮岛的立法以及南极洲开发这两点。核聚变商业化进程开展以来,也有一些声音提到要去月球挖氦3,但是现在地球这些政府连几个岛和一块大陆都分不匀,更别说去分月球了。” 乔艺雨话里的最后一句不经意间表示出来的鄙视让韩乐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说的也是事实,与其说是这些政府的外交工作没做到家,还不如说着根本就是人的一种特点——人总是会恐惧无法看到的未来,哪怕它就近在咫尺,而倾向于在自己所熟悉的环境里竞争,现实中这种零和博弈竞争的结果往往不会太好,以前是大家约定好不能开发,现在因为海平面上升,许多国家被淹没——这种约定自然而然就出现了漏洞。 不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韩乐自嘲,自己不过是这个时代的过客罢了。 “那个刘易还在宾馆吗?” “应该还在吧,他说这几天在这接待几个客户,”韩乐看了乔艺雨的脸色,有些惊讶,“你不会是真想去问他那个组织的事吧。” “对,”乔艺雨没有隐瞒两人的意思,“带我去好了。” …… 这个时代的名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见,也许是因为上次聊的还算开心,韩乐一个电话就把对方约出来了,对方在咖啡厅见到乔艺雨时显现出满脸惊讶,然后还问她:“你是不是认识韩雨?” 韩语?韩乐被刘易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过眼去看乔艺雨,后者给了韩乐一个甜甜的笑容——这种笑容在之前韩乐假扮乔艺雨男朋友的时候出现过,韩乐当然明白这是在暗示自己装傻。 “不认识,”乔艺雨矢口否认,“韩雨是谁?” 刘易有些不相信,仔细盯着乔艺雨看了好一会,但终于还是放弃,最后让人去吧台拿来一张CD,指着CD包装盒上一个跟乔艺雨几乎一模一样的女的,有些感慨:“几十年前的人物了,她出过一张吉他CD,很不错。” 韩乐心里满是惊讶,接过CD盒一看他就明白,上面的人物肯定是乔艺雨本人无疑,老实说,这比他当初听乔艺雨说她赚了多少钱震撼多了——其实出个专辑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看着塑料纸上的乔艺雨留着长发,抱着一把吉他的模样,韩乐还是忍不住失神——他错过了多少美好的风景啊。 但是随后一联想到韩雨这个假名的含义,韩乐又忍不住高兴——看来自己对乔艺雨的意义也不仅仅是一个陌生人。 “我是来问你有关冬眠的事,我刚听韩乐提到过,现在已经有成熟的冬眠技术了吗?” 刘易看了韩乐和苏沛两人一眼,似乎怪他们轻易就说了这事,嘴未免也快了些,但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一般会关心这种组织的不是人权机构就是伦理协会,国家相关部门是管不着的——刘易说的那个岛其实就是百慕大群岛周边的一个荒岛,而提到的那个组织就是一些在当地注册的金融人士发起的,当初的主要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一群有钱人钱太多了,舍不得死,想要靠技术手段活的更久,而就当时人类所了解的科学来说,没有比冬眠技术更容易实现,也更能立竿见影做到这一点了。 “其实他们做的并不比主流的医学更好,”刘易见乔艺雨听的认真,又劝她,“只是在一些动物实验中取得了偶然成功,失败的例子更多,而且原因不明……其实在一些正规的宠物医院,已经有过这种成功的先例,主人去医院把宠物冷冻,过几年解冻,宠物仍然存活。但至今这些实验都无法准确的重复。所谓的冬眠其实更多只是个噱头……” “我知道,”乔艺雨说,“我就是觉得这些人挺有意思的,想去了解一下。” 刘易摆摆手:“我也只是被邀请去过一次,谈不上了解……如果你真要和这些人联系,只有两种办法,要么就是多赚点钱,在公开场合多说点这些话题,被他们注意到,可能会来主动邀请你,要么你就直接去百慕大群岛找他们当面说……”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易耸了耸肩,这个动作意思再明白不过——不建议乔艺雨这么做,没人知道这些人会怎么对她。 乔艺雨没有在意,只是轻轻一笑:“我知道了,谢谢。” 酒店的饭菜不错,吃过饭之后,应韩乐的邀请,几个人一起去宾馆里的游泳馆游泳。昨天韩乐已经来过一次了,他是个旱鸭子,就穿件泳衣躺在一边看美女,最后当泡澡一样挂个游泳圈进去扑腾扑腾。 换过一身泳衣的乔艺雨很夺人眼球,身材匀称高挑,这个形象让韩乐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那时候他下意识认为乔艺雨是个练体操的,现在看来,她的确有着和运动员一般标准的身体,最重要的是这种气质,一点都不怯场,面对着游泳馆大部分男人的眼光,表现的很大方得体。在游泳池边做了几下伸展运动,轻轻一跃,就像一只海豚一般滑入水中,甚至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韩乐还想去找工作人员借游泳圈,却被乔艺雨招呼:“韩乐,我来教你好了。” “这不好吧。”韩乐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下去了。 苏沛和刘易一看就是游泳好手,韩乐还在那呛水的时候,他们两个戴上游泳镜开始在那比赛潜泳了。 韩乐记得他大学时候上游泳课学过一次,对游泳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微凉的消毒水味道,还有女生区那一大片白花花的风景,老实说不太美好,但是今天显然不一样,这里的池水都是加过温的,可能直接拿来喝都问题不大,最重要的是还有乔艺雨在他边上指导他的动作。 十分钟后,韩乐摸着肚子,皱着眉头说:“休息一下吧,我喝不下了。” 乔艺雨哈哈一笑:“你太放不开了,动作很僵硬。” 能不僵硬吗……有个地方更是都…… “你怎么会去唱歌的?还出专辑。”坐下来的时候,韩乐皱着眉头看服务员送过来的饮料,问乔艺雨。乔艺雨给他的印象一直都很注意自己的身份保密问题,跟出专辑差的太大了。 “我要说我那时候是穷的没钱,你信吗?” 韩乐楞了一下,但马上记起来乔艺雨曾经说过奶茶店失败的事情,想来那段时间她经济上一定不太如意,他张嘴想说什么,但被乔艺雨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倒是不是不想花你的钱,你的钱我一直把它当做最后的保险,而且弹吉他本身也是我的爱好。” “我是觉得你一直……”韩乐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半天,“一直分的太清了,这给我的感觉好像你随时都准备跟我撇清关系一样。” 乔艺雨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水面发呆,过了一会才慢慢的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这是个坏习惯,是我来这里才学会的。” 10 抑郁 也许是因为乔艺雨的长相和自己喜欢的歌手相像,刘易对她表现出不一般的兴趣,游完泳之后,他又提议四个人一起去打网球,韩乐是四个人当中唯一不会的一个,但还是答应了,因为乔艺雨主动说他们两个一组。 在球场上乔艺雨的表现简直就是耀眼,一个人打两个,满场飞奔还能牢牢占据领先,对面的苏沛是薄弱点,乔艺雨每次都把球往他那边打,韩乐简直就成了观众,拿着球拍在苏沛的对角傻傻的站着,十几分钟后,苏沛半趴在地上,连连摇头:“不行,我打不动了。” 刘易不甘心就此失败,要求跟乔艺雨单挑,乔艺雨也在兴头上,就一口答应,韩乐如释重负坐回到观众席,欣赏乔艺雨抛起球,挥动球拍……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简直是一种享受。在他对面的刘易则是另一种风格,每一次击打都是凶狠淋漓,角度刁钻,但都被乔艺雨一一应付下来。 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大约二十分钟后,刘易满身大汗的走下场,坐下喝水的时候问乔艺雨:“你是运动员?” 乔艺雨否定:“只是爱好。” “一般人没这么好的体力,肯定是练过。”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乔艺雨只好谦虚一点:“是练过一阵。” 休息了一阵,刘易还准备再次披挂上阵,这时候他秘书打电话过来,只能对众人告辞。看到他大步流星消失在大厅的背影,韩乐一时有些感慨——这让他联想到了周海,只不过这个更是加强版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韩乐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担心乔艺雨这块阵地有被攻陷的可能。 “我还有事,也得走了,”乔艺雨站起身来,又对二人说,“有事就电话联系。” “好。”韩乐点头,苏沛没说话。 “哦,对了,你们是打算一直住这吗?” “可能吧。”韩乐不是很确定。 等乔艺雨离开之后,苏沛有些玩味的看了韩乐一眼:“你似乎有点怕她……我之前还以为你们已经成了呢。” 韩乐没有理会,苏沛一提到这个话题,韩乐就想起他以前跟自己玩游戏的情景,而那些都是苏沛装出来的……在韩乐心里,一直认为被欺骗甚至比被抢劫要更难以忍受。 “别不高兴啊,我就是随便问问,”苏沛嘴里说着,过了几秒,又突然说,“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的身份?” 韩乐警惕的看了苏沛一眼,语气有些不善:“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苏沛摇头,“她是不是跟那个什么冬眠组织有关?” 韩乐唰的一下站起身,抬腿就走,苏沛赶紧跟上来,笑着服软:“行了,我不问,我不问。对了,你说我们晚上吃什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韩乐就是有气也不好对他发,只能恨道:“你就去吃西北风吧。” 苏沛没有在意,跟着韩乐一路走到电梯:“要不我们去跳伞吧,你跳过伞吗?” 韩乐不想回答,虽然他对这个提议产生了好奇心,但是苏沛并不放弃:“蹦极也可以……我跟你说,人活着要是连这种刺激都没有经历过一次……” …… 韩乐觉得自己就像古代的昏君,而苏沛就是昏君手底下的头号大奸臣,他打心眼里讨厌他,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奸臣的很多提议都是他喜欢,并愿意去尝试的。最重要的是,韩乐本人愿意做这个昏君,如果换成是35年前,他一定会主动跟苏沛这种人保持距离,但是现在,韩乐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让自己现在开心起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站在数百米的跳塔顶上,教练最后为韩乐检查了一遍安全措施,确认没问题之后又建议韩乐自己检查一遍,韩乐没有理会,只是看着脚底下遥远的水面发呆——听说在这个高度,人就算掉进水里也会被水面瞬间的反作用力给拍死。 苏沛是刚刚跳过刚刚上来,在一边看着韩乐笑:“怎么,怕了?” 明知道他这是拙劣的激将法,韩乐还是忍不住回击:“我看你刚才也不怎么样。”韩乐本来以为苏沛既然玩过这个,这对他来说肯定算不了什么,但是临跳的时候却死活不愿意动,最后还是韩乐推他下去的,这让韩乐大感意外。 “这东西是越玩越害怕……反倒是第一次玩初生牛犊不怕虎。” 韩乐不知道是不是这回事,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回头看了一眼教练,对方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之后,韩乐小心的往前挪了几步,万丈深渊就在咫尺。 韩乐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还没跳下去,巨大的恐惧就像榨油机一样,把身体内所有的肾上腺素都催逼出来,用于抵御未知的巨大威胁,但这种恐惧并没有让韩乐觉得肢体僵硬或者过分紧张,而且在这恐惧中,韩乐还能够找到一丝渴望——也许每个人都曾在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想象过一些跟自杀相关的画面,韩乐甚至跟谢永青讨论过很多次,但都不如现在站在这里感觉真实。 如果身上没有安全绳,如果这只是一栋普通的大楼顶,如果下面是穿流的人海,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呢?应该不会,但他现在可以,在这里恐惧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老实说,坠落的过程中,恐惧反而不如在跳台上那么真切,有的只是速度感带来的巨大刺激,整个地球正在他的全部质量拖拽自己,但它注定是要失败……刚才苏沛在落下时喊的鬼哭狼嚎,但是韩乐却咬紧着牙关,一个字都没吐,甚至闭上眼睛,想象着如果安全措施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就会一直这样坠落……但这毕竟只是想象,在落到最低点时,脚上、腰上传来了安全绳的力量,他被这更大的力量牵引回天空。 反复两个来回之后,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刺激,似乎开始意识到这个游戏只是用来戏弄他的把戏,拒绝再作出更大回应,但韩乐却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啊……啊……”叫的比刚才的苏沛还难听,因为用力过度,嗓子喊的都有些发沙,听起来就像一只即将被宰杀的鸭子。 尝试过一次之后,韩乐就像对极限运动上了瘾,又要求去试试看跳伞。他花大价钱新请的运动教练建议韩乐至少休息一天,但韩乐没理他。有钱什么都好办,宾馆的贵宾服务不是开玩笑的,短短6个小时以后,经过几次简单跳伞训练的韩乐就已经站在了飞机舱门前,坐在他身后的苏沛脸色苍白的跟在后面,他已经有一点后悔提这个建议了。 以前玩电脑游戏的时候,韩乐就有这个坏习惯,一旦找到一个好玩的游戏,就会什么都不顾一直玩,通宵达旦,不加节制,直到将自己的精力和热情完全榨干,现在他也是这个情况。人的每一种知觉都可以带来所谓“快感”,其实未必是快乐,这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让你知道你还活着,你有需求,你有动力去做什么,不管它是什么,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种感觉肯定要比麻木好。 学会了跳伞之后,接下来两天时间韩乐乐此不疲的玩个不停,申海附近适合跳伞的地方并不多,韩乐还专门租了辆船去海上跳,而且他每次都要求苏沛作陪,对于苏沛来说,这种刺激的感觉并不值得享受,在别人看来,私家侦探的工作就是冒险,但在苏沛并不这么认为——他自认为越需要冒险的工作,就越需要计划,对他来说,用大脑来弥补本来存在的风险,将别人视作不可能的事情易如反掌的完成是一种乐趣,但像韩乐现在这样,完全追逐刺激本身,是他不能接受的。 “你还没玩够?”在听到韩乐提到明天要去试试动力伞的建议之后,苏沛终于受不了了,跳起来反对,“好玩的东西有很多……要不我明天给你搞点冰毒过来,那玩意绝对比这个刺激。” “毒品?”韩乐下意识说道。 “毒品怎么了?”苏沛满不在乎,“你不就是想追求刺激,毒品比这些都刺激多了!” 这话是没错,但韩乐还是摇了摇头,他是沉迷其中,但还没失去理智。 “要不就去找女人,”苏沛毫不在意的戳破韩乐的小心思,“就是想去找个跟乔艺雨一模一样的也不难。” 韩乐冷哼一声,走出门去:“那你别来好了,没人逼你来。” 苏沛还是跟了上来,韩乐是孤独的,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离开韩乐不至于饿死,可是不跟着韩乐,他又能在这里干什么?拿着几千块钱,跟过去的韩乐那样,等着一个月以后再躺回去么?对于苏沛来说,这更让他难以接受。他花了这么多精力来未来,不是为了当宅男的! …… 即使再强烈的兴趣,也禁不住韩乐这样肆意挥霍,可以说他已经不是在享受兴趣带来的美好,而是想要恶意试探自己兴趣的底限,好几次降落伞刚刚在船上着陆,韩乐吃了顿饭就又上了飞机,也不催促工作人员继续飞,而是静静坐在里面等着。 刚开始教授还以为韩乐是刻意想要训练自己的技能,或者是真的特别酷爱这项运动,对他的这种过度热情给出过很正面的鼓励,但是连着三四天下来,教练都吃不消了,几乎每天是天一亮,韩乐就去叫飞机,韩乐现在这种水平教练又不敢让他一个人飞,只能带着他——但是飞行过程中韩乐对技术细节又丝毫不感兴趣,大多数时候,就是在海天一线之间发呆,这让跟他在一起的教练忍不住开始担心。 在一次回到船上的休息时间里,教练找来苏沛还有随船的医生,小心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韩先生之前是不是精神上受过类似的刺激?” 苏沛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韩乐在大学时曾经有过抑郁症历史,但这并不很难判断,等晚上回到宾馆之后,教练和苏沛瞒着韩乐去找来一名精神科医生,当做一位普通朋友请来一起打德州扑克。 当晚韩乐玩的很高兴,他一直都喜欢这种面对面,斗智斗勇的棋牌类游戏,而且他手气也不错,几个小时下来赢了接近几千块钱,这个钱虽然算不了什么,但这毕竟是韩乐人生靠赌博赢来的第一桶金。 但医生的结论并不因为这一点而变得乐观:“抑郁症……他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 “差不多一周了。”苏沛说话间摸了摸自己的腰,拜韩乐所赐,这一个星期下来,他感觉自己腰围都小了一圈。 “那应该是刚开始,很可能患者本人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前也有过应对经验,他正在试着努力让自己高兴,”医生的话里满是担忧,“这是一种积极应对策略,但这反而让我更担心,因为一般能有这种想法的患者都会在一段时间能自然恢复,除非期间受到过很大刺激?他生活中有这种情况吗?” 有,太有了,先是最好的朋友自杀,然后得绝症,在医院里折腾了快有半个月出来,还没好利索又立刻冬眠,醒来时就是35年后……刚开始听说韩乐是抑郁症的时候,苏沛还觉得得这病的人肯定矫情,但是现在这么一回忆,好像他不得病才不正常。 但这些话苏沛只能自己在肚子里嘀咕,对医生只能说:“可能有吧,我不是很清楚……这个病有什么危害吗?” “抑郁症是最常见的一种心理疾病,有时候患者只要做些开心的事情就会很自然痊愈,但如果严重,这种情况就很难扭转,”说到这里,医生皱了皱眉头,“根据我刚才的观察,韩先生目前这种情况属于比较严重……但他现在还在调整期,很难说他会不会通过这种自我调节方法恢复正常,所以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当然,如果你们能提供韩先生以前的相关病历,那就更好了。” “那如果没病历,需要观察多久?”苏沛当年乘着乔艺雨不在,是在韩乐家里抄过家的,他自然知道不存在所谓的病历。 “一个月到三个月之间吧,如果这期间有新的情况,你们还可以联系我,不过在这段时间内,你们最好让他自己调整,这种自我恢复成功后会让患者建立起自信,防止以后病情反复。” “哦,还有,”医生站起身后,又想起了什么,“最好不要让他再受大的刺激,这很可能会加重他病情。” 苏沛小心的问:“如果很严重的话,他会不会自杀?” “这很难说,一般不到最后一刻患者不会做这种事情,但……”医生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苏沛一眼,很敏锐的抓住了信息,“等等,是不是他认识的人当中已经有人自杀过了?” “那是他最好的朋友,”苏沛本来不想说的,但还是说了,“一个月前自杀的,我想着大概跟他的病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最好多注意一点,始终保持有人跟他在一起……抑郁症最怕孤独,他现在还有其他朋友吗?”医生说话的时候,看了苏沛一眼。 但苏沛摇头了,他不认为他和韩乐是朋友关系。 “那你应该鼓励他多交几个朋友,最起码也得让他多跟人相处,他这么有钱,给他介绍几个女孩,办几个PARTY,这对你们应该不难。” 困难当然不存在,苏沛也这么建议过,当然,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治病,也不知道韩乐会有病,但都被韩乐拒绝了,根据他对韩乐的了解,他不太喜欢人多,至于找女孩……苏沛更不认为可行。 “我的意思是,不能用药物来进行控制吗?”苏沛问道,“比如一些抗抑郁药物,吃了能让人开心一点的……” “你说的那是毒品,不是药物,”医生用警告的语气严肃对苏沛说,“我要纠正你一个观点,抑郁症是精神疾病,不是神经疾病,大部分精神类药物目的都是阻碍人的思考能力,使人变得麻木,抑郁症本身的后果就是这样……药物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他麻木的连自杀的念头都不能产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我的病人这么做。” 送走医生回来的时候,韩乐还在网上跟人打扑克,但是网上打跟真人感觉上差的太多,韩乐的注意力已经不是那么集中了,看到苏沛就跟他说话:“早点睡,明天别又起不来。” 苏沛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明天去玩动力伞,如果是之前,他早就开始抱怨韩乐这种沉迷一种游戏,不知疲倦的变态行为了,但是现在他对韩乐有的只有同情:“韩乐,如果跳伞你玩腻了,有没有想过再去玩什么?” “不是你说有钱人的生活丰富多彩吗?”韩乐满不在乎道,“滑雪,赛车……” “如果都玩厌了怎么办?” “那就从头开始再玩好了。”韩乐随口答道。 “你现在还想玩英雄连吗?我电脑里还有。” 韩乐侧过头,正视了他一眼:“那都是35年前的游戏了。” 11 担心 总统套房的天花板图案其实就是一面巨大的液晶屏幕,每位客人在入住时都可以自由选择其中的内容,就好像为自己选择一种电脑桌面。韩乐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张巨大无比的风景图案,里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视野中最大的重心就是一架风车——配合周围墙壁的效果,韩乐刚刚醒来的时候甚至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就是在这片草原上打了个盹,而不是在宾馆房间中。 轻轻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苏沛的声音传了过来:“韩乐,醒了没?” 韩乐没说话,半个小时前苏沛就叫过他一次,那时候他睁着眼睛,没有丝毫回答的欲望,现在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但他依然是这样,说不清为什么,就好像高中时父母早上叫自己去上学一样,就是想毫无理由的在床上赖着。 但他毕竟不是17岁的韩乐,几秒钟之后,他有些不情愿的回答:“就来。” 苏沛今天选的早餐很普通,鸡蛋培根三明治加双份糖奶的咖啡,但是做的很好吃,打破了韩乐一直以来对西餐的鄙视。韩乐出来的晚,吃到一半的时候,苏沛已经吃完,从椅子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排躺得整整齐齐的粗大雪茄,苏沛挑出一根对韩乐示意了一下,韩乐摇摇头——他不会抽烟。 “试试,”苏沛怂恿,“其实我也没抽过。” 韩乐接了过来,放在一边,这时候苏沛点着一根专门的引火木棍,学着他印象中的样子轻轻用火焰在雪茄下来回烤着,他的这个动作让韩乐想起了他喝红酒时的“专业”姿态,讽刺道:“你这样子真不像是第一次,你以前是不是专门学过这些……用来跟那些有钱人打交道。” 苏沛没搭理韩乐,只是专心致志的进行着手上的工作,就好像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似的,过了一会,他终于将雪茄点着,让清香的烟雾飘散了一会之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约隔了十几秒钟,才将这口气缓缓吐出,然后才说:“你说的对。” 韩乐学着他的样子也把雪茄给点着,然后犹豫着去抽了一口,然后整个人就剧烈的咳嗽起来,重新坐正的时候他被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皱着眉头说:“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东西……这一支得多少钱?” “不贵,一千多,比跳伞便宜,”苏沛轻轻摇着脑袋,似乎是在享受,又似乎是嘲笑韩乐没这个命,“不要吸进肺……就含着。” “要怎么灭?” “你不抽它自己会灭,”苏沛顿了顿,又伸过手说,“给我好了。” 韩乐以为他要换着抽,但是他想错了,苏沛现在没这个心思为他省钱,拿过雪茄之后,苏沛就把它放在桌子旁点着,看着缓缓升腾的烟雾轻轻叹息道:“我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我还能抽雪茄抽一支看一支……” 韩乐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将剩下的三明治塞进肚子,吃完之后他看了一眼手机:“我们在这住了大半个月了,你还不腻吗?” “我不像你,让我住一辈子都不会,”苏沛说着,“怎么,你觉得已经享受够了?” 韩乐不知道,他不确定,这就跟他几天前在跳伞最热衷的时候,突然选择放弃一样……好像他脑袋里存在着这样一个开关,当这个开关开着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天很蓝,阳光温暖,走路都感觉心情愉快,但是突然一个瞬间,没有任何外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个开关关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原本缤纷的五彩世界一下子变成了黑白。 10年前,哦,严格来说是45年前,韩乐以为自己会喜欢玩电脑游戏一辈子,但是等到10年后,他发觉这是个错觉,20多天前,他以为自己会喜欢冬眠,会喜欢未来的世界,但主观上仅仅是一觉的时间,他发觉这仍然是个错觉,半个月前,同样的错觉又再次出现在极限运动上,这次他保持了警惕,小心的试探——而现在,试探有了结果。 韩乐以前一直觉得人的爱好和性格不容易改变,即使改变,也会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漫长过程,但是他现在觉得这一切都错的厉害,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这两者之间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严格清晰的区分,韩乐更愿意相信,其实这就是大脑里化学物质反应的结果,这个过程是混沌的,人的喜好只是这个混沌过程的一种外在表现。 网上常常见到一句话,说什么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必定会打开一扇窗……这这自然是自我安慰的屁话,但韩乐一直觉得世界上窗户这么多,上帝就算是一直在那给你关,个人的世界也不至于陷入黑暗。不过现在,他开始意识到上帝并非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现在的他几乎已经陷入了这种境地:原有的窗户被一扇一扇关闭,但他却没有勇气再去打开其他的。 爱好一项一项的变少,人缺乏动力,缺乏做任何事的动力,总会有空虚和疲惫感,总是觉得无能为力,晚上不愿意睡觉,不是因为失眠,仅仅是因为不愿意就这么结束一天……韩乐不知道自己这些零星的想法是抑郁症呢,还是被舒适生活惯出来的矫情,他当然更愿意承认是前者。 “我们还有几天时间?”韩乐看着正在吞云吐雾的苏沛,之前对他的鄙视消失的一干二净——像他这样活的多舒服,能够什么都不去想,专心于享受本身,如果能够做到,韩乐甚至愿意把钱都送给苏沛,跟他换这么一个功能“正常”的大脑。 “五六天吧……乔艺雨说随我们,也可以多呆一段时间。” “你还想呆多久?” “我无所谓……就五六天好了。” 五六天,多么简单的一个数字,可韩乐为什么觉得这么漫长呢。但嘴上却还要说:“怎么,你不想多享受享受?” “想,”苏沛答道,“但是我更想到未来去看看,也许那时候的享受更多,也更高级呢?” 你真是太贪心了……韩乐心里这么评价苏沛,但不得不承认,这也是曾经他有过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现在也成了一种错觉,韩乐对未来拥有的只是恐惧——如果今后每天都活的比现在更枯燥,那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 以前在大学时,韩乐有过面对长时间抑郁的一套办法,除了之前用过的刻意寻找一些刺激,出去随便走走,散散心也是一种常用手段,虽然现在天气很热,一想到出门韩乐心里就满是抵触,但他还是逼着自己这么去做——韩乐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机器人,他知道自己的思维,自己的身体,自己全身的每一个零件,都在随着时间流逝而锈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过程发生,虽然他知道出来散散步也解决不了问题,但这总比维持原样好。 宾馆有汽车接送服务,但是韩乐不想坐汽车,而是找来一辆自行车,外面要比韩乐想象的还要热,只是刚刚骑出去几分钟,汗就出了一身,黏黏的缠在身上,这让韩乐产生了回去的冲动,但是一想到回去之后可能面对的苏沛表情,韩乐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即使这里是2048年,但街道上能够引起韩乐注意的东西仍然不多见,城市的大概轮廓并没有脱离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是在设计上更美观新颖而已,超市,饭馆……也许等再过500年,自己醒来看到的社会模样也是目前这个状态,韩乐安慰着自己的失落。 然而这种毫无新鲜感的失落却在一家“网吧”门口变成了好奇,在韩乐看来,这个时代的电脑普及水平已经跟盖房子的砖头差不多了,可能一户人家拥有的电脑数量,就相当于韩乐初中时代的一个小网吧数——这样的技术背景下,网吧还能够一直坚持,不得不说大大出乎了韩乐的意料。 这么想着的时候,韩乐就习惯性的往里走,而且一边走还一边习惯性的掏出钱包,准备找身份证——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必了,这个时代银卡信用卡和身份证是相互关联的,店主只是让他刷了下卡就给放了行。 网吧的规模很大,放眼看去,能够看到的都是一整片一整片的屏幕,但不是和韩乐见过的大多数网吧那样呈直线排列,而是围着一个一个的小圆圈,在去找自己座位的途中,韩乐顺便看了看屏幕上的内容,有好几个一看就知道是游戏,而且还是相互联网打的,有几个他觉得是电影——但是仔细看清楚了才发现也是游戏。和印象中网吧里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屏幕不同,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对着屏幕飞快的指手画脚,就像电视台上那个比划手语的人一样。 坐下来的时候,韩乐稍稍惊喜的发现两边坐的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偷偷瞟了一眼,貌似长的还不错,左边这个稍年轻一些,看起来跟乔艺雨的表面年龄差不多,正在玩一个古代背景的游戏,界面中的人物看起来是一个弓箭手,这个女玩家不得不一次一次用手在屏幕上拉开弓——在韩乐看来,这种模拟程度几乎是高的不可思议的。右边那个跟韩乐差不多年纪,相对安静了很多,韩乐在寻找开机按钮的时候看了几眼,应该是一部电影——剧中的两个老人正在说着这样的台词:“想当年我们80后……” 找了半天韩乐才发现,原来这里的电脑是没开关的——就是拿信用卡刷一下,机器就自动开,跟家里的个人电脑不一样,还没有开机界面,直接就是使用界面,上下看了看,韩乐大概有些明白了——现在的网吧似乎不再使用个人电脑作为主体,而是使用一台大型服务器让整个网吧的人一起使用,每个上网的人只不过是分到其中的一段资源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做法有些类似计算机刚出现的年代,因为计算机的计算资源相对单个人的任务来说十分充裕,这样做无疑可以节约成本。 韩乐四年的大学几乎就是在网吧过的,但是现在却像第一次来一样,有种不知道干什么的感觉,而且电脑的操作界面并不像家里,乔艺雨特意为他准备的那种“复古”面板,他看到的操作界面是三维的,需要用两只手共同在空气中操作——整个操作过程有些类似于触屏手机的升级版,只是更加灵活富余变化,而韩乐这种没有操作经验的人很难掌握。 但一点一点学,慢慢挪着用还是可以的,但是用了一段时间之后,韩乐就感觉到了这种操作的一些后遗症——两只手臂有些发酸,而且头有点发晕,因为立体界面需要的空间感实在是强了点。这让他下意识想起自己上高中时,父母看自己玩CS,就说过屏幕这么转,还不把人给晕死——眼睛一眨,轮到他自己犯晕了。 最让韩乐印象深刻的是这个操作系统的智能化很高,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在屏幕上写几个关键字,就能随时切换到另一个程序,比如看电影时就可以随时输入文字,然后跳转到网页,玩游戏时候也可以瞬间切换到某部电影的特定片段,最让人惊叹的这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迹象,也就是所谓的卡。 根据网上搜索到的信息,韩乐找来了一部反映10年代人们生活的怀旧电影,据说这部电影很有名,电影当然是以这个时光人的角度来看待历史和过去,主角是个10后,他以一个儿童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的生活,在家里,看他们整天在电脑上玩游戏,为了游戏里一个装备,为了相互之间抢网速吵架,在学校,主角的同学一到课间就纷纷掏出手机甚至电脑……到了成年后,公司所有的同事也都是如此,甚至连他喜欢的女朋友,见面之后第一句话也是你在玩什么游戏,最后主角不得不妥协,也成为这种生活方式的一员。 这部电影接近两个小时,导演借主角的口在影片最后做了一段独白:“我一直以为我生活在地球上,现在我才知道,我其实生活在电脑里,尽管我并不喜欢,但我别无选择。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恋人,我的亲人,他们都选择了这里,甚至就连我的工作,目的也是将现实中的东西搬进虚拟……” 其实类似的论点在韩乐的时代被提的并不少,什么玩游戏机会上瘾啊,上网会上瘾啊,但这些观点都被人嗤之以鼻……影片中表现的也仅仅是一种困惑和思考,并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对意味。以前的韩乐当然也是也是这么想的,认为这是社会的进步,但是这部电影却让韩乐见到了这种进步带来的后果——就是影片中最后一个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长镜头,镜头穿出主角的房间,将整栋建筑虚化,只让里面居住的所有人,电脑,和网线显现,在这样特定的镜头语言中,每一个人仿佛都成了这张网络大网中的一个猎物,被困在网中动弹不得,而大部分人的劳动却是致力于加强这张网。 韩乐倒不是特别关心影片中提到的社会现象,因为他根本就是个路过的,再关心也没什么意义,他只是就单纯觉得电影好看,这一点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于是看完一部之后,韩乐又迫不及待找来第二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到一件能够全身心投入的事情更有意义的了。 电影不仅仅是一种享受,最重要的在这个享受的过程中,韩乐也等于间接接触了这几十年未经历的历史。老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在信息时代已经行不通了,因为你走的再多,可能也做不到如看电影一般感性的获取信息,现在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时代,而真要是出了门,可能反而什么都不知道。 在享受中,时间过的飞快,不知道什么时候,韩乐身旁的两个女的就已经换人了,再去窗边上看看外面,也已经是一片璀璨——不论是天上还是地面,不知不觉,这已经是后半夜了。韩乐正在想着是不是回宾馆去看的时候,手机正好在口袋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下意识露出笑容,是乔艺雨。 “韩乐,你现在在哪?”电话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韩乐被这种语气弄的有些下意识紧张,他以为是冬眠的事:“我在一家网吧,怎么了,找我有事?” “没什么,”乔艺雨虽然这么说,但是韩乐明显听出来她喘了口气,“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这网吧就在宾馆边上,我走几步就到,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还怕我卷款私逃啊。” 乔艺雨却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韩乐,你在那等我,我去接你……千万别做傻事。” 别做傻事?什么意思?放下电话的韩乐有些莫名其妙。 12 安慰 在听苏沛说起韩乐抑郁症的时候,乔艺雨并没有觉得奇怪,在她的时代,抑郁症这种心理疾病就像这个时代的感冒一样,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很多甚至还会一直遗留,当然,乔艺雨时代的人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疾病,所谓疾病的定义应该是原本正常的功能变得缺失或者不正常,转而对人体有害,但是抑郁作为一种情绪状态,本身无所谓好坏,只是古人因为不喜欢这种情绪,就把它当做一种疾病来处理。 但不把抑郁看做一种疾病,并不意味着乔艺雨就不重视这个信息,事实上在韩乐刚刚苏醒的那段时间,乔艺雨已经开始担心这个问题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去叫醒苏沛的原因,但苏沛能够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刚才听苏沛说起医生的判断,乔艺雨才意识到韩乐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汽车刚到韩乐所说的那个网吧门口,乔艺雨就看到他了,穿着很普通的T恤衫,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眼神在空气中无目的的飘着。这一瞬间乔艺雨有微微的失神,眼前这个韩乐的形象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因为他们已经35年没见,只是这一个月刚刚恢复了联系,但是见到他乔艺雨却觉得这35年有些虚幻,就好像她跟韩乐一样,都是一起冬眠过来似的。 一直等她下了车,快走到他面前,韩乐才注意到她,有些惊慌失措的给了她一个微笑:“什么事啊。” 乔艺雨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是怕你出事,你还好吗?” “挺好的,刚才我就在这里看电影……找我什么事?” 乔艺雨没回答,只是顾左右言他:“什么电影?” 韩乐就聊起了刚才看的那几部,乔艺雨认真的听着,间或还能讨论几句,然后又对他说:“你要看电影的话,我带你去电影院吧。” “还有人去电影院看电影吗?”刚才韩乐在电脑上看已经发现了一点,这个时代电脑屏幕都能完整再现电影的三维效果,除了没有电影院那宽大的荧幕,其他效果已经一点不差了。 坐上汽车,乔艺雨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话:“韩乐,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很不开心?” 韩乐对这个问题有些没有准备,下意识说:“我觉得还好啊……” 乔艺雨也没追问,只是又说:“你是不是觉得过了35年,我们跟陌生人差不多?” 在此之前韩乐总是避免在乔艺雨面前提起这个话题,但既然乔艺雨说出来了,他也就老实承认:“说实话,在冬眠之前,我根本就没想过还能有醒的一天……更别说醒来还能看见你,我以为最多也就看见一个老太太……所以你当时跟我说过去了35年,我压根就不信。” “那现在呢?还是觉得这些都不真实吗?”乔艺雨顺便指着车窗外的行人和建筑。 韩乐垂下脑袋:“人很容易接受即成事实……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算了。” “你是想说你父母出车祸?” 韩乐也没问乔艺雨是怎么知道的,点了点头:“不管是难过还是高兴,都是一时的。” “到了,”乔艺雨停下车,等韩乐也出来之后,把自己的信用卡交给他,对他说,“你去买票,我去买零食。” 韩乐点了点头同意了。现在是后半夜,写着售票处的地方没几个人,韩乐走过去,刷信用卡,然后站在入口处等。 电影院位于一个大广场的底层,抬起头来看去,这个广场也是分多层的,每一层之间都用玻璃隔着,现在他的位置看起来是在室外,其实跟室内没什么区别,现在室外的气温接近30度,而他还是感到凉爽宜人。乔艺雨就在隔壁店里排队,吃东西的人很多,看来一时半会还轮不到她,在韩乐看着乔艺雨的方向发楞时,突然乔艺雨也转过来看他,视线接触,韩乐却没什么感觉,只是点点头。 五六分钟之后,乔艺雨回来了,韩乐看着那排的比刚才更长的队伍诧异道:“晚上吃饭的都有这么多人,那白天还不得挤满了?” “也就是晚上有人,白天生意反而少,现在很多人白天都不怎么出门,就到了后半夜会出来散散步。” 韩乐苦笑了一下:“怎么听起来跟我大学时差不多?” “你们大学不用上课的吗?” “上不上都无所谓……反正最后清考给过?” “那你半夜出来干什么?” “在网吧包夜想睡觉,出来吃个夜宵……” 乔艺雨指着那些排队的人说:“我看他们也挺像的。” 聊着聊着就进去了电影院,跟想象中一块大白布的荧幕不一样,这里的荧幕看起来就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显示屏,在观看的观影效果上,要比韩乐印象中的电影强上不少,现在正在放的看起来是一部古代战争片,进来找座位的这一路上,韩乐都能听见仿佛就在耳朵旁的刀剑砍杀声。 坐下来认真看了几句台词之后,韩乐就明白过来电影内容了——有些不可思议,竟然是架空题材的军事电影,这种题材要是换在35年前,肯定过不了审批…… 电影拍的并不算精彩,在韩乐看来也就是有个架空的噱头,所以没一会韩乐就失去了兴趣,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开始吃东西,KFC的薯条和鸡米花,即使隔了35年,它们还是这个味道,哦,还有可乐,有些事情会随着时间改变,有些却还始终存在。 乔艺雨注意到了韩乐的心不在焉,低声问他:“怎么,不好看?” “不算好看……主要是不感兴趣。”电影拍的太假了,上万人的战争指挥官吼一句就一起冲上去了……看电影就是这样,一旦你意识到其中一个细节是假的,意识到这种情景根本不可能发生,那就像当你得知一位美女的脸和身材都是整出来的一样,与之相关的所有美好都消失了,只留下内心深处的怀疑和不屑——这跟现实恰恰相反,现实是不管出现多少不合理,但一旦发生,那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只能接受的事实。 “如果你不想看,那我们出去把。” “你不看吗?” 乔艺雨摇头。 于是这两张电影票就等于是浪费了,两个人拿着一袋子食物出来,本来想进隔壁肯德基坐坐的,但是看到里面人满为患的场景,还是随便在路边上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之后,韩乐有些不安的说:“你怎么会想起来找我看电影?” “其实我只是想找你聊聊。” 韩乐看了她一眼:“你有话就直说好了。” 广场上这时候出现十几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有男有女,然后突然有音乐声想起,他们就开始在广场中央跳起舞来,韩乐的注意力被稍稍牵扯,这时候乔艺雨也开口了:“韩乐,你自己有没有察觉,你现在的心理状况有些不正常?” 换成除乔艺雨之外任何一个人来问这个问题,甚至包括他死去的父母,韩乐都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你心理才不正常……” 但是面对乔艺雨,韩乐只是低下头,很久之后才说:“最近有点高兴不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性格就是这样。” “这不怪你……是你突然经历的太多了,你没办法适应。” “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的,”韩乐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其实就是闲的,胡思乱想多了。”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乔艺雨笑了笑,“你不是说过生活最重要的是胡思乱想吗?” “我说过这话吗?”韩乐诧异,“什么时候?” “你跟谢永青说过,”乔艺雨说,“我看过你们的聊天记录。” 韩乐并没有隐私被触犯的愤怒,反而有些好奇的反问:“你不会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吧。” “你就这么不自信么?” 韩乐有些腼腆起来:“在你面前……很难啊。” “哦,为什么?”乔艺雨问,“就因为我是从未来过来的?” “这还不够吗?我们现在社会上的想法,出现的技术,也许在你们那个时代都是司空见惯的吧……起码我去看历史书的话,觉得古人都无知的可怜。” “可如果把我们换到那个环境,未必能做的更好。”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不是,”广场上的舞蹈吸引了很多观众,也有不少人加入,韩乐一边看着一边感慨说,“我们随便翻开一本书,里面的知识古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只能怨他们命不好。” “你也是这么想象未来的?就比如说我,你觉得我是小时候随便翻开一本书,里面的知识比你们现在接触的全部都多?” “说不定你们都不需要看书了,生下来直接在大脑里放一块芯片,就什么都懂。” “那我在你眼里就是万事通了?工程师,科学家……所有的技能我全部都会?” 韩乐转过头,看着脸上带着轻笑的乔艺雨:“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乔艺雨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现在可以跟你说了,其实我刚来地球的时候,懂的东西未必还有你多,我那时候刚从学校出来没几年。” “你们还有学校?”韩乐脸上故意表现出一些失望,来掩盖他的惊讶,“我还以为学习都只要芯片输入呢……” “我大脑里的确有芯片,这你没猜错,但它只有储存作用。” 韩乐本想调侃一句“那它质量够好的”,但是想了想还是住嘴,只是听乔艺雨说话。 “在来这里之前,我的身份就只有一个,就是一名学生,就算是现在,我在这里生活了35年,我学到的技能也很有限……我想学做生意,但每次都亏本,也试着去工作,但也因为厌恶而放弃,其实从这些意义上来说,我跟你一样都是普通人。” “你从学校出来之后没有工作吗?” 乔艺雨摇头:“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就没有拥有一份‘正式工作’的,工作者在我们时代的定义,就跟……就跟你们对社会精英的定义一样,只有最优秀的人才会被要求去工作,被社会所需要,工作在我们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认可而不是负担。” 韩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乔艺雨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让他心里好受了很多,因为这些话褪去了一直笼罩在乔艺雨头上的神秘光环——在这之前,韩乐就像古代的董永,简直是把乔艺雨当成下凡的七仙女。 “那……你们的普通人呢?” “跟你现在一样,闲着,学着去享受生活。” “那你们可太幸福了,”韩乐说,“这简直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你现在觉得自己幸福吗?” “我这是……个人性格原因。” “不,”乔艺雨摇头,“这也正是我想告诉你的,你的问题不是个人问题,即使是在这个时代,它也已经成了很重要的社会问题。” “你是说……抑郁症?” “不,我是说,你得学会忍受生活中的乏味,试着让自己高兴起来,相信我,这种能力在未来比起赚钱和工作的能力更重要。” 韩乐苦笑:“但我感觉这更难……说实话,有时候感觉强烈的时候,真觉得活着意思不大。” “如果换成其他人说这话,我不会反对,但是你……你有机会接触未来,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所以我也只是偶然会这么想……但是这种感觉一旦上来,真的是,不管什么想法都没用……你知道以前谢永青管我这种情况叫什么吗?” “什么?” “他自创了个名词,叫多巴胺分泌不足症……他说人自认为自己是聪明自主的动物,其实大部分行为都是在下意识间受激素控制……你们那个时代呢?是不是这么看?” 乔艺雨担心的看了看韩乐:“就算是这样,激素也是组成你的一部分……人本来就不是纯粹的大脑思维。” “不是吗?” 乔艺雨没跟他争,过了一会,韩乐自己又笑道:“是不是谁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还不至于去自杀。” 乔艺雨还是没说话,在她看来,韩乐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抑郁的痛苦她不是没有感受过,他们在学校的时候还专门上过类似的课程,通过芯片影响大脑的内分泌系统——谢永青的观点很对,人就是这么容易受激素影响的动物,完全切断快感之后,甚至用不了一个小时,人就会完全陷入绝望,那种绝望是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就像在突然之间,世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就像从眼睛里这个多彩缤纷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黑板上一堆令人厌恶的数字符号,所有的意义在顷刻间消失,在脑海里留下的,只有一个空洞的世界,在这样的视角中,人本身也仿佛成了一个无趣的玩偶。 学校开展这样的课程只是让学生们了解人本身的局限性,古人都认为人应该是完美的,是的,上帝既然创造了他们,又让他们在竞争中胜出,更具备了理解世界的智能,那他们就应该是完美的——这种完美更多的是指一种对当前生存状态的认可,看哪,我们这样热情的生活,工作,创造,繁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骄傲了,我们能够做到这样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上帝把我们造出来,就是为了让我们这样做,这是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这种近似宗教般的情绪在文明早期的市场非常巨大,但是随着文明的发展,也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思考是一种超越性的行为,作为拥有这种行为的人,也必然会具备某种超越性,正是因为这种超越性的存在,使人不能满足仅仅在感官上,用一句天经地义来安慰自己,他们会下意识寻求更确凿无疑的结论——但在这个世界中,这样的结论是不存在的,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人类文明的生存和繁衍,似乎都只是这个宇宙开的一个玩笑,或者说,是一个无聊的意外,至于其他的,道德,意义,使命……都是人在无聊中,一遍一遍安慰自己的呓语。 如何这个事实,这不仅仅是每一个人以后都会考虑的问题,更是一个文明需要去考虑的问题,而2048年的地球文明,显然还是太幼稚,就好像一个小孩,下意识的探索,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这也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乔艺雨突然站起来,对韩乐说:“你想不想高兴一点?” 韩乐抬起头看着她,又看了看面前那群跳舞的人,以为乔艺雨是要拉他去跳,有些不好意思的犹豫:“我不会……”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勉为其难”的准备。 乔艺雨没有劝他,却是来到他身后,把手指贴上他的太阳穴:“闭上眼睛。” 13 胡扯 韩乐很快就感觉到了,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到让他下意识心生警惕,但是绝对不难以接受,非但不难以接受,反而非常让人舒适——他眼睛虽然闭着,但是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世界却变得比他刚才睁着眼睛更加——更加动人。 韩乐嘴角露出了笑容,和刚才谈话时那种时不时无奈的苦笑不同,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微笑,他把头微微后仰,完全靠上乔艺雨的身体,隔着夏季单薄的衣服,韩乐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这感觉真是……” 他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在脑子里想象着合适的词汇,但还是失败了,只是重复了一遍:“真是……” “真是太好了。” 过了一会,韩乐正看眼睛,向后仰望着乔艺雨:“这不算是吸毒吗?” “那要看怎么定义了。” 韩乐一瞬间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反正他这种情况肯定算不上‘吸’:“会上瘾么?” 乔艺雨微微一笑,韩乐发誓,他这辈子从来都没觉得,觉得一个人可以美的如乔艺雨现在这般动人。 “每个人都对生活上瘾……会吧,抑郁症其实跟毒品的戒断还是有很多相像之处的。” “我真有点羡慕你们那个时代的人了……想让自己高兴就可以高兴,这多好。” “这个功能在我们那可没机会用……只有学校的老师,还有医生能够启用……我还以为你会抵*制呢。” “为什么要抵*制?” “这跟你们说的吸毒很像。” “是很像,”韩乐说,“但就算你真让我吸毒,我也不在乎……而且,这种效果似乎也没吸毒那么强。” “这就是兴奋,”乔艺雨点头,“跟你平时突然会高兴没有任何区别……但只是通过非自然的手段干预……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很好……很好。”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你手一离开,我又会恢复原样?” “有一个自然的消退过程,你的大脑也会在这种刺激下主动分泌一些多巴胺……不会突然就消失。” 这对韩乐多少是个安慰,如果情绪被搞的就像机器开关一样,那人非疯了不可。 乔艺雨的手离开的时候,韩乐还在贪婪的享受着这每一秒的宝贵时光,连每一次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加重了,空气都仿佛是甜的:“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这么喜欢吸毒了。” “吸毒最大的问题在于它太直接了,”乔艺雨在一边小心提醒,“它把生命变成了单纯对快感的追逐……其实这也没错,从生物学上来说,人就是依靠这一点才有了今天,人类所有的文明、创造,其实都是这个过程的副产品——但最重要的,也恰恰是这些副产品。但吸毒省略了这个过程,所有的创造、价值、意义,都比不上一根针管里的液体,这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韩乐诧异的看着乔艺雨:“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们……你们那个时代本身就有的?” “算是……常识吧,”乔艺雨说,“其实社会越进步,个人思考的空间也就越小,创造的空间也就越小,因为已有的知识越来越多……在我的时代,几乎已经不存在你们所谓的独立思想了,因为几乎所有的问题,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社会,都可以在历史书籍中得到答案,而且还都是标准答案。” “所有问题都有标准答案吗?” “应该这么说,是所有能够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我们都已经找到了标准答案。” 乔艺雨语速很慢,但韩乐还是跟不上这些信息的节奏,因为这些东西理解起来太吃力了,他只能下意识的跟着问题说话:“那没有标准答案的呢?” “没有标准答案这个回答本身,就是这些问题的标准答案。” 韩乐不说话了,乔艺雨这个回答听起来像是悖论,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不是,这句话里面,前后两个“标准答案”所指向的词义显然是不同的,前一个标准答案是指通常意义上的最优答案,正确答案,后面一个标准答案的意思是指标准的答案,标准是一个形容词。如果不是上大学的时候去读书馆看过一点书,韩乐还真听不懂。 “你能够理解?”乔艺雨反而诧异了。 “这不难理解。” “我一直以为你会反驳说,知识是一个无穷的体系,你知道的越多,未知的也越多。” “这些话你还对其他人说过吗?”韩乐也奇怪了。 “以前网络还没有实名制的时候,在网上匿名说的……大部分人都这么回答。”说着乔艺雨摇了摇头,“人都渴望交流和被理解,我也不能免俗……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知识是有穷的?” “那你还不如反过来问,可能更好回答一点,为什么知识会是无穷的?” “我记得网上有一个人反驳我是这么说的,他说拿圆周率做比方,因为圆周率是无穷的,即使有再先进的计算机,也不可能得知圆周率的最后一位是什么,所以说知识是无穷的。” 韩乐忍不住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他发现这些问题很多都是以前跟谢永青讨论过的,而且这种讨论在最后也都形成了共识,不过他没有直接说结论,而是想听乔艺雨的:“那他是混淆了知识和信息的概念……当然,其实也没人真正给这些词汇严格定义,不过既然是讨论,就必须约定一下,网上大部分讨论没有结果的原因就是因为生活中很多名词、概念的界限都是模糊的……你当时是怎么反驳他的?” “我没有反驳……”乔艺雨说,“我当时说这些就是发泄……就好像让你回到中世纪,你不会去跟任何人谈起宇宙大爆炸,也许只会在酒馆里听别人谈起太阳的话题时,低声嘀咕几句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 “这倒是实话。”韩乐很有同感,忍不住拍了一下乔艺雨的肩膀,意识到失态之后,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但乔艺雨没有介意,只是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对知识的定义在历史上还曾经产生过一门学科,几乎属于哲学的认识论范畴,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概念是独立性……这么说吧,1+1等于2,这是一个知识,1+2等于3,这也又是一个知识,但是一旦总结出了加法规则,这些就不能称之为知识,因为他们被包含了,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在代数公理面前,加法规则也不能称之为知识,因为它也是被包含的……顺着这个思路,最后能被称之为是知识的,其实就是不能再被归纳和分析的公理,是这些公理组成了我们认识世界的墙壁。我们只把这种墙壁称之为知识,在墙壁里面的,都只是信息,知识也属于信息,属于那种独立性最强,概括性最强的信息。圆周率这个概念是知识,但其中的内容不是,因为它被包含在这个概念中。” 老实说,乔艺雨的解释比韩乐之前和谢永青聊的那是书面化、体系化的多,但他也不觉得意外,想想乔艺雨身上表现出来的奇迹,就什么都能接受了。但疑问始终还是有:“那按你们的说法,知识是有限的,也就是说这个墙壁围成的世界是封闭的?” “是完备的。”乔艺雨纠正。 “已经证明了吗?”韩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结论意味着的东西太多了! “没有,”乔艺雨微笑,“没办法证明,你想一下,知识本身就是由公理构成,任何两条公理之间都是没有联系的,不然也不能称之为独立了……实际上,对知识系统完备性的猜测其实也算作是一条公理,这是一种逻辑反推,其大意就是,如果知识体系是不完备的,那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是完备的。” 老实说,韩乐没听懂,他有些迷糊,但不得不说,感觉上还不错,就是那种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仔细想想,什么也没明白的感觉——换个说法,说是被忽悠住了也行。 乔艺雨又解释:“这么说吧……你觉得,在我们能够观察到的所有现象中,影响这些现象的规律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 “当然是有限的,规律如果是无限的,那跟没有规律有什么区别?还有,无限的规律这应该是个悖论吧,因为无限代表着所有的可能性,那这些可能性之中必然就存在着相互矛盾的规律——比如1+1又要等于2,又要等于3之类……” “这是推论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这一步本身几乎就能当做一个真理,也是完备系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那么接下来就很容易理解了,有限的规律,有限的现象,这就好像一个三维空间里,所有的墙都在发光,每一种墙发出光的颜色都和其他不同,我们不需要知道红色和蓝色会变成什么光,即不需要知道这些规律相互之间是如何作用的,我们只能看到这些光作用后的结果,但只需要根据光颜色的有限性,就能大概推测出墙壁数量的有限性,从房间内不存在没有任何光线作用的区域,推测出这些墙壁的封闭性。”(这段逻辑不是很严密,只是小说家言,希望读者不要追究)。 韩乐还是没听懂,但他也放弃了听懂的打算:“虽然没听明白,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说世界其实是有限的。” “对,而我们能够认知的更有限。” 韩乐关心的倒不是这个:“那你们的时代……是不是都统治全宇宙了?” “没那么大出息,”乔艺雨说,“还在太阳系呆着呢。” “我还以为技术进步是指数呢……”韩乐摇摇头,“但你都说到知识有限了……那也就是说,光速突破不了?” “规律之所以是规律,就是因为它们不容更改,”乔艺雨点头,“但这个时代似乎觉得一切都是可以超越的。” “我们活在一个技术快速上升的时代,所以狂妄是不可避免的。”这个问题想着想着,韩乐又忍不住惆怅起来,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我还以为现在我们认识到的规律,未来会发现这些规律只是更大规律的一部分,就像古人觉得上天是不可能……” “很多人都有这个想法……这种言论甚至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有,他们觉得我们目前所发现的都不值一提,真正的规律我们永远无法接触,那是不可知论,他们觉得一切都是绝对神秘的,在绝对的神秘面前,任何成绩都可以被归纳成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韩乐无话可说。 乔艺雨却有些停不下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听众,如果现在不说个痛快,未来可能几十年都没机会说了:“即使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学习的内容依然有牛顿定律,甚至连其中的字母,代表的含义都没有变化,依然有相对论,1+1等于2依然成立……人类在认知上曾经出现过错误,但并不意味着都是错误,站在你们这个时代回头看,也许觉得取得这样的成就是很难的,但是站在我那个时代,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人类整个文明的进步,就好像一个普通人在一个房间里醒来,刚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房间有开关,到处摸黑,对房间充满想象,但只要找对了方法,一打开灯,其实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这个开灯,看清楚全部的过程相对于整个历史,几乎就是一个瞬间,你们就活在这个瞬间。” “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文明,无知,建立在无知基础上的学习和探索,都不是最难以忍受的,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在看清楚一切之后的枯燥和乏味……”乔艺雨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然后意识到,“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不,你能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韩乐道,“在我的想象中,你这35年生活应该是像小龙女一样,大隐隐于市……现在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时代的人。” “我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时间比我那个时代还要久,说真的,有时候发呆的时候,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来自未来……是不是我前面二十多年的生活都是一个梦。” “不要说你了……我现在就觉得35年前是一个梦。” “韩乐,”乔艺雨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西方的古典屈膝礼,还把一只手放到他面前,“你会跳舞吗?” “不会,”但韩乐却直接牵住了手,“不过你可以教我。” 其实乔艺雨也不大会,就是在电视上看的多,但她学习领悟力好,跟着其他人的节奏很快也有模有样,但韩乐就不行了,就像一只被乔艺雨抽的陀螺,被动的团团转,但他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紧张和尴尬,而是什么都不想,就踩着节奏乱动,动作肯定是丑的不行,但现在的韩乐无所谓,只要自己高兴就可以。 短短五六分钟下来,韩乐都跳出了一身汗,又坐会凳子的时候,他主动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早点冬眠。” 乔艺雨没问他为什么,就是点了点头:“行,那就明天吧,中午我去宾馆接你。” “还是我在家等你吧,待会我直接回家。” 乔艺雨摇了摇头:“不,这次要换个地方,你那片小区可能会被拆,太老了。” “我听你安排。” 这时候天边都亮起了鱼肚白,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两个人随便选了广场边的一栋高层建筑,进去之后电梯按最顶层,隔着一个宽大的玻璃幕墙看远方的日出,太阳完整跳出来的时候,韩乐不知道为什么就发出了感慨:“不知道下一次看日出是多少年了。” 乔艺雨没有接话,她同样也不知道下一次跟韩乐见面是什么时候,在来这里之前,她也曾经给自己做了一堆计划,这些计划精确到年月,甚至日,包括自己要参与哪些重要的历史事件,要去尝试哪些生活……但是真正在这里呆够几年后,她就发现自己之前的那堆计划就是一堆废纸。在时间面前,她和韩乐一样只能被动承受。 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来,是上次韩乐冬眠前她忘了说的,但这很有必要:“韩乐,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你下次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就醒,或者因为其他原因,你醒来发现见不到我,我们也能取得联系。” 韩乐有些吃惊:“会发生那种情况吗?你不是说只有你能帮我恢复冬眠?” “冬眠技术很快就会成为现实,也许十年,二十年,如果这种技术出现了,我会第一时间把你转进去,把你们单独放在家的话,意外因素太多了。” “联系方式……网站可以吗?”韩乐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这也是他能够想到最可靠的信息保存方式。 “可以吧……我晚上回去注册一个,只要我们一直给钱就行。” (有月票的读者,能给几张就给几张吧) 14 插曲 因为一晚上没睡觉,钻进车里之后,韩乐就开始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当中韩乐闻到一股熟悉的烟草味道,他转过头,看见苏沛正在他后面,手上夹着一支抽到一般的雪茄吞云吐雾,雪茄前面五分之一的长度都已经成了灰,但没掉下来。 苏沛看了韩乐一眼:“要我掐掉吗?” 韩乐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的乔艺雨,然后将注意力移到车窗外,这里已经不是城市的面貌,道路两边有很多看起来是厂房的建筑,甚至还能看到大片黄色的油菜田。 “能放点歌听么?”过了一会,觉得车内气氛有些沉闷的韩乐说。 “你要听什么?” “就你发行的那张专辑就行。” 音乐声很快就响了起来,车内很安静,路况也好,很适合听这样的轻音乐,听着音乐中每一个被弹拨出来的音符,韩乐几乎都能想象乔艺雨在弹这首曲子的模样……没过一会,他再次睡着了。 沉沉的梦中,汽车行使的背景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会,韩乐这一侧的车窗玻璃被敲的响了起来,他艰难睁开眼睛,苏沛正在外面看着他,带着一种不明意味的笑,对他示意下车:“马上我们有的是时间睡。” 在他们面前的一栋不算小的别墅,装修有点偏美式风格,看起来很适合休闲舒适,不过和美剧里的“house”比起来,少了门口标志性的游泳池,但是多了两排大树,他们此刻就站在这两排树的中间。气温很高,但这些树荫却让韩乐产生了一丝凉意。跟着苏沛走进去的时候,韩乐注意到身后的树边上,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正在那里用弹弓打鸟,韩乐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就在那,黄颜色的……” “这是你平时住的地方吗?”跟着苏沛走进去之后,韩乐问乔艺雨,她刚刚给俩人榨了一大杯果汁端过来。 “对,”乔艺雨点点头,“这里比较安静……你要吃点东西吗?” 看看时间,也是午饭时间了,韩乐也就没推辞,乔艺雨带着韩乐参观厨房,刚进去韩乐就吃惊了:“你这简直就是个小超市。”厨房的一边上,放着一个跟超市的冷冻货柜一样的大架子,不过是用玻璃密封的,许多食物就整齐的码放在里面。 “懒的出来买东西,只能吃冷冻的。”乔艺雨一边说着,一边在这些货架之间熟练的拿着,蔬菜,肉,蛋…… “半个小时后下来吃饭,你自己随便转转吧……熟悉一下,可能你要在这里呆几十年。” “又不是醒着的。”韩乐说了一句,但还是出去了。 一楼主要就是大厅,厨房,车库,储物间,属于注重实用的区域,基本上没什么好看的,在车库里韩乐看到有好几辆似乎很有些年龄的摩托车,韩乐想象着乔艺雨曾经骑着它们的样子,老实说,跟她给自己的一贯影响有些差别。 二楼就要好了很多,一个很大,视野宽广的阳台,阳台上摆着躺椅,苏沛已经在那躺上了,还不知道从哪给自己找来了葡萄酒,倒了一半,就放在阳台的护栏上,见到韩乐稍稍抬起了一点身体,然后指着墙上一幅画说:“她还是留长头发漂亮。” 顺着他的指向,苏沛看到了一张自画像,画中的乔艺雨跟他曾经在CD盒上看到的那个乔艺雨很类似,只是没有抱着吉他,而是就简简单单对着镜头,对作画者的角度和韩乐曾经看到的那张很类似。 “乓!”刚才苏沛放的那杯葡萄酒突然变成了碎片,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楼下的几个肇事者就神经紧张,一窝蜂的跑掉了,韩乐俯下身,在地板上捡到一枚不规则的小石子,也笑了:“他们打的还真准。” 二楼大厅的两侧是一溜房间,许多房间里面就是放张床,空着的,看来是客房,还有一个简单的活动室,活动室里摆着几样简单的健身器材还有吉他,只有最靠走廊里面的那个卧室的门是锁着的,应该就是乔艺雨自己的卧室。 韩乐刚想去三楼,却被苏沛叫住了:“我刚才都看了,门锁着的,估计是给我们留着的。” 这时候韩乐看见那几个打碎玻璃杯的小孩又在楼下出现了,不过都耷拉着脑袋,他们后面跟着一对中年夫妇,一边走一边还在跟他们说话,看起来是在教训他们,韩乐猜他们应该是来道歉的,就下楼去迎接。 韩乐猜的还真没错,这对夫妇就是肇事者的父母,进来之后还郑重其事的让他们上去给苏沛道歉,说完对不起之后,几个小孩被韩乐邀请喝橙汁,但他们显然没什么耐心,呆了几分钟之后就找借口又溜出去了,只留下男人在跟他们寒暄:“我们是刚搬来的,就住在前面,你们在这住多久了?” 韩乐不太擅长聊天,这个任务就交给苏沛了,他正好也有点闲,就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出乎韩乐意外,他们之间相差着35年的历史,苏沛跟他们聊起来一点都不生分,甚至在谈到一些时事话题的时候还来了劲。韩乐在一边听了会,大概知道男人是因为城里买不起房子,孩子又多,所以住来了乡下,但上班还是得去城里,平时住在公司宿舍,只有到了周末才会回来。 乔艺雨很快过来喊他们吃饭,这对夫妻也就告辞了,在饭桌上,苏沛关心起这房子的价格,乔艺雨笑笑:“没法比,把这房子全都卖了,也不能在市区换个卫生间。” 午饭很简单,就是回锅肉和一个皮蛋豆腐,加一个西红柿汤,但韩乐吃的很香,比在宾馆吃龙虾大餐都觉得舒服。吃完之后,乔艺雨去把碗筷洗了,回来的时候说:“我带你们去看看吧,冬眠的地方。” 苏沛和韩乐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点头跟上了。 刚才韩乐已经看到了,三楼的楼梯尽头就只有一道门,门上面没有钥匙孔,应该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声音识别锁,乔艺雨在门边上说了一句:“芝麻开门。”门就开了,两个跟着的人都笑了。 “这密码也是我刚设的,”推开门之后,乔艺雨对着门后面墙上的一块电脑屏幕,一边操作一边说,“顺便也都加一下你们的声音……你们要设什么密码,随便想一句,以后你们可能用的到。” 韩乐凑过去,对麦克风说自己的名字:“韩乐。” 苏沛就用过类似的功能,所以就说了个简单点的防止自己忘掉:“开门。” 三楼和刚才二楼不一样,空间感很窄,他们现在呆的这个房间比二楼普通客房还要笑一点,,三个人站在这都有点挤,房间里除了这一块电脑屏幕,就只有嵌在墙体里的几个柜子,前面还有一道门,这道门看起来很厚实,上面同样有一个屏幕,韩乐凑上去看,屏幕上同时显示着几条曲线,韩乐认出了其中一条笔直的直线,那是代表温度,就停留24摄氏度的位置。 这时候在他背后的苏沛突然发出一阵惊呼:“枪?” 韩乐凑过去,看到苏沛已经打开了其中一个柜门,里面端端正正的平放着两把手枪,还有子弹。乔艺雨解释了一下:“一个朋友送的,就被放在这里,这里的东西都是以防万一用的……我曾经被抢*劫过一次,放在这里也可以给你们防身。” 然后她又拉开其他几个柜子,里面放的都是一些药品,食品,还有衣物之类,冬眠醒来可能会用得着的东西:“我不确定你们会用上这些……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确没这几十年这么太平,有备无患吧。” “是会打仗吗?”苏沛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算不上战争吧,”乔艺雨摇头否定,“可能会有一些混乱,你们会碰上的概率很小,就当是一种预防措施。” 说话间,乔艺雨接着打开里面这扇更厚的门,门边上是一个小把手,需要摇动把手才能打开,进去之后乔艺雨打开灯,里面是两张看起来很专业的“冬眠床”,符合人体曲线的底部,四周其他五个面都是透明的,床头同样有一个仪器,显示着监控床内的信息。 …… 回到2楼,乔艺雨拿电脑打开一个网站,网站的界面需要输入密码,这个密码已经设置好了,用户乔艺雨也已经帮两人注册了,就用他们两人的名字——这个网站界面中不存在注册功能的,从目前来说,就是仅对他们三个人开放。进去网站之后是一个很简单的界面,界面中会显示三个人最近的登陆时间,以及留下的讯息,乔艺雨又特地交代了一遍:“不管是因为什么情况醒来……记得首先来做一次登陆,如果网站也上不了,那就想办法到这栋房子的地址来……这里是江州省……嗯,最好记一下,就放在你们衣服口袋里。” “怎么搞的跟末日小说一样……”韩乐被乔艺雨这种郑重其事弄得游戏不太自然,之前那次冬眠已经让他觉得,冬眠似乎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情。 “韩乐,我要是说出来可能你自己都不太敢信,”乔艺雨慢慢说道,“在你冬眠的这35年里,光是你房间周围200米范围内,就发生过三起火灾,至于你们小区里的盗窃案件,甚至入室抢*劫,那更是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害怕,所以等冬眠技术成熟以后,我会第一时间把你们送进专业的冬眠医院……如果不是为了保密,我真想请几个人来专门就负责看家。” 冬眠的人是永远没有发言权的,因为他们独立于时间之外,韩乐和苏沛只能接受安排。最终的冬眠时间被订在晚上9点,用苏沛的话来说,他需要好好吃顿晚饭,洗个热水澡,抽完最后一根雪茄,以最佳的状态迎接几十年之后的新生活。 下午韩乐就在门口的树荫下发呆,那几个小孩又来了,不过都是一人拿一个电脑在学习,他们的母亲则是老师。学习的内容是数学,差不多是初中内容,一元几次函数之类,韩乐有些纳闷:“他们不去上学吗?” “学校的教育质量不好,又不自由,还不如就在家自己教,”女人回应,“网上老师讲的课比学校要强多了。” 中间这位母亲回家还有事,就让韩乐代为监督,乔艺雨也过来凑了会热闹,还顺便教了这些孩子几句外语,什么法语你好怎么说,俄罗斯语你好怎么说……韩乐惊讶的发现这些小孩对语言的掌握能力要比自己想象的强的多,其中一个说起法语来甚至很溜,特别是法语的“我爱你”——被追问之后,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大言不惭的说要用来讨好女朋友,他说都是在网上看电视学的。 韩乐只能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晚饭乔艺雨懒得再炒菜,就是把中午的菜热热,再煮上一个火锅,韩乐吃的很尽兴,苏沛却还有点怀念宾馆西餐厅的法国大餐,不过在这里,乔艺雨唯一能满足他的就是几瓶不那么极品的红酒了。 吃完饭,韩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给我弹一曲吧……好久没听过你弹琴了。” 这个要求不过分,乔艺雨欣然答应,等她抱着吉他坐下时,就连苏沛也有些郑重,还掐灭了手里的烟。 音乐还是很老套的卡农,但那一遍一遍重复的旋律却怎么也听不厌,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的空气中的时候,韩乐睁开眼睛,说:“我去洗澡。” …… 沉重的大门在缓缓合拢,就和阿里巴巴那个山洞一样,这场景让乔艺雨有些伤感,上一次为韩乐冬眠的时候,她基本上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休眠那个时候在她的概念里就是一个熟悉的名词,但是现在,35年的生活已经让乔艺雨真切的感受到,休眠,作为人类超越时间限制的一种工具,是多么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在楼下坐了一会,邻居家的小孩又来了,韩乐下午跟他们玩了会游戏,他们现在玩的缺人,是来找韩乐凑数的,但乔艺雨只能遗憾的告诉他们:“他们已经离开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几个小孩有些不甘心,难得找到这么合适的玩伴,技术还好,最重要的是能跟他们打成一片,这样的大人比大熊猫还少。 “我也不知道。”乔艺雨只能给他们失望的回答。 …… 每个人在儿童时代,都有那么几个让自己印象深刻的陌生人,他们的存在就像天空中一朵形状特异的云彩,也许在生命中的存在只是那么几个瞬间,但却已经足够让人记住很长时间。 钱伟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两个人时,还是自己很小的时候,十二岁,或者十三,自己都不太记得了,那时候父母刚从城里搬到郊区,生活一下子就无聊起来,再加上父母一直限制他们兄弟几个上网…… 那时候钱伟整天干的事情就是带着两个整天冒鼻涕泡的傻弟弟四处捣蛋,拿弹弓打麻雀,捉虫子放到别人家,去地里偷别人种的……玩这些据说是他们爷爷辈才会玩的游戏。记得那天好像是打碎了别人的一个玻璃杯,回家之后弟弟就出卖了自己,然后被父母带着上门去赔礼道歉。 那里住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很年轻,自己稍大一点之后,总是会恶意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其中有一个男的姓韩,另一个姓苏,女的姓乔,长得很漂亮。记忆中,那个姓韩的玩游戏很厉害,在小时候的自己看来,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但是后来见识多了,知道也就是一般,但这不是重点。 记得那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自己正在绞尽脑汁解决一道眼花缭乱的几何题,也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题目……两个弟弟却在旁边一直聊着最近的热门话题,说起他们长大后要去冬眠的愿望,母亲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这样就能长生不老了。 “每个人都想长生不老,大家都去冬眠了,等你们冬眠醒过来还不是一样?说不定还更糟。”钱伟记得当时自己这么鄙视——现在回想起这话,他都觉得耳根子发红。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辆卡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那个姓乔的女的从卡车驾驶座下来,带着几个工人上楼——已经有,四五年没见她了吧,感觉她跟记忆中一模一样,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最容易老,可钱伟一点都看不出来。 一两个小时以后,工人们从楼上吊下一个蒙着布的大家具,看起来像是一个横着的柜子,过了一会,又放下一个。钱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工人们被叫进去喝水的时候,他乘着家人不注意,神使鬼差的偷偷过去,溜上了车。 而现在,钱伟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冬眠治疗申请单,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几年前,隔着玻璃看到的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失恋了就去冬眠——这种事情在他儿时的眼光看来简直是可笑的,但是现在,却成了他们这些成年人下意识的选择。钱伟不知道这么做是进步还是退步,但是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失落消沉,他还是咬了咬牙,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15 恐怖 就好像大年初一被鞭炮声搅扰了清梦,在迷迷糊糊之间,韩乐的意识被一阵一阵的噪声唤醒了,迷迷糊糊时间,他分辨不出这些声音的意义……这时候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白色大褂,他走到窗户边,把按了一下开关,在光线变暗的同时,刚才那阵无意义的噪声也消失了,房间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韩乐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醒了!而且,他不认识这,但从眼前这人的装束,还有房间里的摆设来看,这应该是医院。 医生走过来,低着头看病床上边的数据,嘴里在问护士:“病人醒来多久了?” “半个小时左右。” “跟他说了么?” “还没。” 医生抬起头,看了韩乐一眼:“我说话你能听明白么?明白就点点头。” 韩乐一肚子疑问,但还是照做了。 “现在是2072年……2072,”生怕韩乐听不清楚,医生着重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我知道,这跟您预订的苏醒时间不符,但这是临时措施,为了保障你的安全,你明白吗?” 韩乐的思维迟钝的厉害,听到2072这个数字的时候,他只是下意识算了一下距离上一次是多少时间,但这个简单的两位数加减法他心算了半分钟都没得出结果,至于后面的,他完全没听清楚,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医生大概也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摇了摇头,接着又对护士说:“把他转去普通病房,联系他的家属……” “联系已经中断了。”护士都不知道这是她今天第几次提醒。 医生按了按脑袋:“……哦,对了,注意监督他服药,病人冬眠前刚刚进行过肾移植,有排异反应。” 护士过来在病床边上的一个屏幕上按了几下,然后就离开了,几秒钟之后,身下躺着的病床自己开始竟然开始动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坐过一次自动驾驶的汽车,韩乐非得被这一幕吓坏不可,但即使如此,在病床离开房间,顺着走廊上一路往下“飘”的时候,韩乐还是有一种随时会出“车祸”的感觉,但是现在他反应太过迟钝,尽管脑子里知道要着急,但身体上几乎做不出动作。 床走的很稳,医院的走廊里甚至还专门有留给这种病床移动的通道,在那里,韩乐的这张床加入了一列长长的队伍,他费力的支撑起身体,朝前后方向看去,其他床上的病人也有像他这么做的,韩乐的目光和其他人接触时,发现这些人都跟自己一样,眼神中只有茫然和不解。 穿过长长的走廊,又沿着螺旋形的楼梯盘旋而下,最终韩乐的这张床驶入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已经放着五六张床了,韩乐的加入让这个房间更显拥挤,但这里人虽然多,却是异常的安静,其他几个人都跟刚才的韩乐表情一样,瞪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韩乐毕竟是有过一次冬眠经验的人,平静下来之后就开始努力说话,以在最快时间内恢复生理机能,因为没看到乔艺雨,他心里有说不出的不安,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医生和护士的简短对话他似乎也有些明白过来,但他现在无能为力。 半个小时以后,韩乐勉强支撑着身体下了床,沙哑着嗓子对房间里其他几个人说话:“你们都是冬眠的吗?” 得到的回答有麻木和点头,韩乐又问那几个点头的:“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人回答他。 韩乐去在病床边上找到了一个呼叫按钮,他用力按了两下,但是等了五六分钟,护士都没出现,韩乐蹒跚着脚步走出病房去,在走廊上问一个跟他一样同样穿病服,机械走动的人:“你知道这里哪里能上网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那是一张比他还年轻的脸,估计只有十七八岁,但表情中的木然却像个老人,他对着韩乐摇头。像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在走廊上来回游荡,如果从背面看,就像恐怖片中刚刚苏醒的一群僵尸,讽刺的是,韩乐知道自己也是这群人的一部分,没有人来管理他们,隔很长时间会有几个护士出现,许多病人跟韩乐一样,伸出手去想问他们问题,但都被推开——似乎他们已经忙的不耐烦了。 本能促使韩乐多往四处转转,但理智又提醒他,现在离开病房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还需要吃药——对了,医生刚才似乎说他进行过肾移植,韩乐下意识伸出手在腰部摸了摸,没有摸到任何手术的疤痕,但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肾脏是否还是原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乔艺雨!乔艺雨!韩乐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你在哪? 这时候,韩乐突然听见一声脆响,就好像在冬眠之前,苏沛的那个玻璃杯被弹弓打碎的声音一样,但要比那个大出很多,在那个声音之后,空气中的噪音就猛的多了起来,刚刚清醒时的那种噪声又出现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潮水一样一次次反复冲击着耳膜: “让他们清醒!” “让他们清醒!” “这里就是金字塔,他们就是法老!” “……恶心的自私犯,他们都应该被火化!” “检查他们的身份证!” “跟我一起,冲,冲,冲!” 被这些突然出现的声音吸引,刚才还在满走廊乱晃的病人都纷纷凑到大厅的玻璃前,看声音来源究竟发生了什么,韩乐距离那里不算近,等他过去的时候,前面已经被人挤满了,但他还是能够从人群的缝隙中,窥见大概发生的情形——医院门口的广场前,拥挤着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这人群的边际,无数的齐声呐喊就是从这些人群中发出来的。在玻璃墙的正下方是医院的正门入口,那里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边界,组成这道边界的则是数牌手持防爆盾的武警,韩乐曾经在电视上见过这场面,那一般发生在国外,防暴警察对抗议人群的场景,但是现在,它就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的脚下。 黑色的边界不断被人潮挤压,但隔会又被顽固的退了回去,这种僵持持续了几个来回,武警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朝人群扔进了好几颗催泪弹,这加剧了场面的混乱,催泪弹的烟雾出现时,在后方的人群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警察扔催泪弹了!”之后就出现一阵剧烈的乒呤乓啷,几十秒之后,韩乐看见走廊上的红色警报灯就亮了起来。 一位护士从值班室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话筒,语气慌乱的大声喊:“待会要是有人问你们,就说不是冬眠,说你们是普通患者……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请说自己是普通患者……” 护士说的太急,但也只是来得及说了几句,就被一个人按住了话筒,这个人夺过话筒,第一时间就喝令:“所有人都回病房,回到你们的病房,请诚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不要企图撒谎……”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有些反应快的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挣扎着四散而逃,拿着话筒的男人见适得其反,立刻就朝门的方向跑过来企图拦住人群,这个时候一位手持警棍的保安刚从门外冲进来,看见这男人下意识就给了他一下,男人捂着脑袋倒了下来,血沿着墙壁慢慢流淌,那个保安显然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像甩掉毒蛇一般下意识甩掉了棍子,嘴里下意识解释:“我不是……” 这下子走廊上的病人全都乱了,四处乱跑,韩乐被身后的几个人推搡着朝着门的方向过来,但是没走几步前面的人群就开始返回,还有人叫:“前面有人堵门!” 人群沿着楼梯口朝楼上爬的时候,韩乐没有贸然跟上他们,而是神使鬼差的俯身下去,把刚才保安丢掉的甩棍给捡起来,以前在被朱玉祥威胁的时候,他曾经买过一支用于自保,还在家里像模像样练了几下子,因此手上一握住棍子,下意识就产生了些许的安全感。 楼梯下面的人很快就冲了上来,韩乐见无处可躲,只能往房间方向返回,但却发现房间的门已经被锁住了,他用力敲门,却发现门里面的病人也是一脸慌张想要开门——但谁都没有如愿,身后已经响起了声音:“站住,都站住……”韩乐只能往走廊尽头处跑。 可能是因为混乱人多的原因,也可能是知道这条路是死胡同,没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追过来,走到尽头之后韩乐发现这大概是一路上唯一两扇没有被锁住的房间——这里是厕所,韩乐走进男厕所,发现里面的蹲坑都被占了,几个男人和女人一脸慌张的看着他,瑟瑟发抖。 韩乐看过的电影中有好多主角进入绝地之后,在通风管道、窗外或者其他难以想象的地方逃生的场景,韩乐也下意识朝着这些方向看,也有几个人正在做这样努力,但是很可惜,这都是徒劳的——有两个男人仅仅是试图强行打开窗户看看,但是一连狠狠拍了几次,看似脆弱透明的玻璃却纹丝不动。 半个小时后,韩乐和所有在厕所里的人一起,被赶了出来,被带进一件陌生的病房关了起来,门锁上的时候,韩乐争辩说自己需要抗排斥药——但没人理会他。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病房中的人被一个一个带了出去,但却一个也没见带回来,剩下的几个人慌了起来,不停的在问怎么办,怎么办……韩乐很想表现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理智,但他发现做不到,他能够做的就是尽量不让恐惧完全支配自己,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不是裹着被子徒劳发抖。 好在每一张病床边上的显示器上显示着时间,这让每一秒钟过的更有了一些调理,韩乐就看着那代表秒的数字一次一次的跳动,这种近乎自我催眠的做法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几分钟后,韩乐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了下来,他首先想到的还是两个字,上网,但这做不到,于是他又想着如果自己是乔艺雨,可能会怎么办——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房间门已经被打开了,两个神色激动的人走进房间,朝韩乐的方向走过来,韩乐下意识想要反抗,但想想还是放弃了。 两人一人提着韩乐的一条手臂,架着他往外走,他们的步幅很快,一路上都没说话,但韩乐能听出两人喘气的声音,韩乐知道自己的体重,就算是一个人,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可见这个时代人的身体素质比韩乐那时候更差。 他被带进一个房间,房间里只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对面坐着两个人,都带着眼镜,这场景颇有些像审讯,但韩乐注意到对面的两人并没有穿警服,只是在胸口位置,都别着一枚印章,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韩乐一时之间没办法分辨。 坐下来之后,对面的其中一人拿出一只像笔一样的东西,在韩乐的胸口处扫描了一下,韩乐低下头,这才发现衣服这个部位贴着一块类似二维码的东西,然后他就看见对面两人的透明眼镜中出现了画面,这个功能倒是不难想象,毕竟在2013年,就有谷歌眼镜了,但眼前的眼睛跟谷歌显然存在的显著不同——它们显示的画面甚至已经超出眼睛范围之外了,画面就像是悬浮在空气中一般。 “韩乐,出生于2049年2月……”这个画面的好处就在于韩乐作为被审讯的一方,也能从反面勉强辨认出一些正在显示的讯息,光是这些讯息就足以让他明白一些事情了——乔艺雨肯定修改过他的身份资料,而且应该是在最近,不然的话出生时间应该在39年之前,再早的话现在的韩乐看起来就不怎么像了。 “才冬眠了一年……这资料肯定是假的,”说话的人比较胖,声音很尖,这给人的感觉很不好,“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22岁,27、8岁都有了!”话大部分内容都是中文,发音标准,韩乐理解起来没问题,但其中夹杂着的一两个英语单词还是让韩乐有些难以适应——他的英语早就还给老师了。 “我们不能光靠感觉来分辨,”另一位比较瘦的不太同意前者的判断,“还是提问吧。”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这层楼里所有人都是刚刚苏醒的,”胖的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抬起头看这韩乐,“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韩乐不知道应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撒谎,脑袋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他的嘴已经先一步替他决定了:“2049年,2月14日。”韩乐其实没看到具体日期,但他觉得乔艺雨应该不会改,因为这没必要。 “都在哪里上学,只说高中和大学。” 韩乐几乎是想放弃了,但恐惧还是让他硬着头皮,根据冬眠前的一点点信息瞎猜:“没上学,在家里自学。”说完之后,他已经等着被压出房间,迎接自己未知的命运了。 没想到对面两个人都轻轻的点点头,看来自己是蒙对了,然后对方就又问:“因为什么冬眠?” 这个问题好回答,之前医生提到过:“肾移植。” 看着对方两人点头的动作,韩乐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了,但是这个时候,那个胖子却又随口问了一句:“限制冬眠法是什么时候通过的?” 韩乐微微一愣神,只能说:“不是很清楚……我对政治不感兴趣。” 对面两人的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变得凝重和兴奋起来,就好像打网络游戏的时候看见一只BOSS怪,那个瘦一点的低下头,掏出一个类似手机的东西,然后拿着它继续提问:“那65年到70年之间世界上有什么重要的事,随便说几个。” 韩乐张了张嘴嘴巴,这个问题他想糊弄也无从说起啊。 “60年到65年!”两人继续问。 两位审讯者的眼睛几乎都能放出光了:“50年到60年,十年时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就是你小时候……” 韩乐只能一直坚持他的那套说辞:“我真的没关心过这些……” “那你都关心什么?说说看。” 韩乐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没法圆,他没办法保证说出真相会不会更糟,只能继续沉默。那个胖一点的对韩乐的这种不合作态度很是生气,站起来喝问道:“你知道你拒绝合作的后果是什么?” 韩乐看着他,没顺着他这个问题回答,只是问他:“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利审我?”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突然站起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对着韩乐的脑袋比划:“这就是权利,你是选择配合一点,自己说出来,还是先试试滋味?” 韩乐这段时间韩乐不是没动过武力逃跑的主意,甩棍现在还藏在袖子里呢,但实在是敌众我寡,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虽然听过宁死不屈这个词,但他更知道什么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你们刚才问的那些我是真不知道。” “你就说说你的生日,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就在这个胖子说话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脑,包括两名审讯者眼镜上,显示的内容突然一起变了变,变成一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中年男子,正严肃着脸,对着镜头说话:“医院里的人听着,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希望你们放弃抵抗,不要听信犯罪分子的蛊惑,要相信政府,相信……” 但这些话也只是说到一半,就变成了一片漆黑,连带着屋子里的灯光都消失了,那名瘦一点的男人走出门去看看情况,几分钟后又走了回来:“把人质都集中关押,甄别过会再进行,警察看来是打算硬闯!” 16 解决 关押“人质”的地方就是刚才的大厅,韩乐想象中,所有恐怖分子都拿着一把AK,荷枪实弹,人质被按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场景不同,当他被押送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场面简直有些搞笑——大厅中央已经被人质塞得满满当当,很多人在里面说话,整个场面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大茶馆,没有人维持秩序,因为负责维持秩序的恐怖分子们(韩乐识别他们的方式就是胸口上那个动物的印章)正拥挤在大厅的一个角落激烈的争吵,当韩乐被押送到的时候,负责押送他的两个人也很疑惑,不知道该拿韩乐怎么办,但是随后他们就被另外几个人拉走了,加入了刚才那几个争吵的人群之中。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这跟计划的不一样……” “我告诉过你,计划已经改变了。” “什么时候?没人通知过我?” “通知早就来了,不信你问其他人……” “不……我要打个电话确认……” “这时候你上哪打电话?警察就在外面,就一句话,你干还是不干?” “你们这是……我明白了,根本就没什么改变计划,从头到尾就是你们想……” “够了……” 就在韩乐偷听这些人吵架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韩乐的肩膀,他转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他沙哑着嗓子,焦急的对自己说:“你有没有见过……” “没有,”韩乐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他还想问对方有没有见过乔艺雨呢!“我也是刚醒,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没人逃?”一个黄色卷头发的年轻人加入了整个短暂的谈话,“我没看到那些人手上有武器。” “他们有……看见他们手上拿的东西了吗?” 韩乐稍稍抬起头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不少人手上此时都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东西,看起来跟一致粉笔差不多大小,如果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现。 “那是什么?”韩乐问,“袖珍手枪吗?” “你想象力真丰富,就是个控制器。”说话的年轻人诧异的看了韩乐一眼,又问,“你什么时候冬眠的?” 韩乐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他比这里所有人冬眠时间都早。 “那个……是控制什么的?” “就是这东西,”卷发指了指韩乐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套上的一个金属镯子,“它是个放电装置,只要那边按一下,你这保准被电抽过去。” “这TM是哪个家伙发明的!”韩乐忍不住骂,这装置听起来就是专门对人质用的。 但是骂完韩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旁边几个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自己,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们都回过了头,这时候刚才那个中年人就说:“你不会是52年之前就冬眠的人吧?” 韩乐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否定:“不是……”刚想找点理由,突然浑身不受控制的猛打一个哆嗦,手腕处传来一阵尖刺的电击疼痛,这时候那几个正在吵架的家伙听了下来,用话筒重申了一遍纪律:“不要企图逃跑,要不然难受的就会是你们自己。” 这时候人群中央突然有个女人大喊:“快来救救他,他好像有心脏病……他看起来快死了!” 很快两名医生被押了过来,他们趴下诊断了一会之后,说得立刻手术——但这个要求被拒绝了,这又引起刚才争吵的几人一阵内讧,一分多钟以后,几个人突然一甩手,扔掉了他们手里的控制器:“我不玩了……FUCK!你们就是一群疯子!” 刚才那个卷头发的小伙子现在才挣扎着爬起来,手用力的捂着胸口,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嘴里还骂道:“哪个脑上多长了孔的人想着要跑……草!” 韩乐刚蹲下来的时候还有过逃跑的想法,现在真是一点都没有了,手腕上这个家伙坚固的很,而且据整个卷发说,整个手镯只要检测到有外力,就会持续放电——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个手镯似乎跟一部很有名的电影有关,这些恐怖分子都是模仿电影里的。 韩乐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正好是靠近窗户的,可以稍稍看到外面的情况,刚才楼下聚集的大片人群已经被驱散了,好几十两警察闪着灯光在外面围成了一圈,不断有穿着警服的人进来,也不断有医生和病人被疏散出去,韩乐只能羡慕的看着他们,同时心里暗暗祈祷警察快点行动——在韩乐了解的所有类似的恐怖活动中,几乎没几件是以恐怖分子胜利而告终的。 几分钟后,一个意外的发现让韩乐忍不住长大了嘴巴——他看见一架飞行器,是的,韩乐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家跟他以前见过的飞机、直升机外形都不一样的飞行器,快速的朝这座建筑接近,韩乐只能从飞行器下方喷射出来的气流,来大概推测这应该是一种以空气推动为动力的飞行方式,但飞行器完全不具备飞机应该具备的模样,也找不到任何类似风扇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倒放的长颈漏洞,上面伸出来的那根长长的杆子让这个飞行器在整体上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玩具的放大版。 这个飞行器最终在不远处的一座建筑楼顶停了下来,这个时候,韩乐似乎听见刚才在谈话的那几个人中,有人恨恨的小声说了一句:“是他来了!” …… 其实应该是“她”来了。 乔艺雨是半个小时前得到的消息,得知情况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驾驶着这辆公司的“试验品”赶了过来,一路上几乎是电话不断,她一个一个的接过来,并尽全力告诉对方:“这不是我们的意思,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计划,这是他们自作主张!” 在电梯里,她又接到这样一条信息:“我看见你了,乔处长,你是来帮助谈判的吗?” “不,”乔艺雨快速回复,“我是来救人的。” 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下子迎上来好几个人,乔艺雨看了他们一眼,不知道该对谁说话,只能问:“谁负责这里的指挥?” “我是林正,”如果韩乐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这个说话的人就是刚才他看到的,那个通过电脑界面对劫持者发出警告的军人,此刻他正在向乔艺雨敬礼,“这里的指挥暂时由我负责。” 乔艺雨始终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尊重,只能先回一个礼,然后看着几个正在离开的,穿着病人服装的人问:“请问一下,已经疏散出来的病人当中,有没有一个叫韩乐的?” 乔艺雨的话很快有了回应,一名技术人员拿着最新的人员名单报告过来回答:“没有,医院有关韩乐的最后一次系统记录是在一个小时以前,他刚被转到7楼的普通病房,那里现在正被劫持者控制。” “我想进去跟他们谈谈。” “恐怕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林正伸手拦住她,“我们正准备组织强攻。” “人质会有危险。”乔艺雨下意识说道。 “我们知道,”林正点头,“但我们不可能答应他们的条件,7楼的病人绝大多数都是因病冬眠,拖下去对他们只有坏处——那时候我们就算是进攻也晚了。” 听到这里乔艺雨心里一阵悔恨——当时为了绕过冬眠限制法案,想着改一下病例,把韩乐放在这,一般重症区域的安全防卫也会更好,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给我20分钟,”乔艺雨说,“我进去跟他们谈谈。” 林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我需要请示一下。” 说着拿起电话,等拨通之后,硬着头皮说明了情况,在被骂得狗血淋头之后,才小心的说明了意外情况:“这是乔处长的意思。” 林正把电话交给乔艺雨,她拿起电话:“对,里面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可以一个人上去,只要给我20分钟……哪怕10分钟。” “一分钟都还不行,我们不能让你冒任何风险!”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不容置疑,“这样,我可以派一个谈判专家去跟他们谈。” “他们不会接受谈判的,”乔艺雨摇头,“除非你们答应他的条件。” “这更不可能,”电话那边的声音苍老而坚决,“也许我们可以做一段假的视频……” 乔艺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这根本不切实际,只是再次重申:“给我10分钟,我保证自己的安全。” “胡闹!你拿什么保证!”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很生气了,但也只是这一瞬间,过了一会又说,“这样,我让小秦去一趟。” 乔艺雨有些犹豫,但没有表示拒绝,她知道现在也就这个办法最有可能取得效果,虽然这么做可能导致重要机密的泄露——但比起韩乐,说实话,乔艺雨没觉得这机密有什么重要性可言。 电话还给林正之后,他无奈的摇摇头,对着边上负责传达命令的人说了一句:“让他们撤。”然后又对乔艺雨说:“你这个朋友可真有面子。” “哦,对了,”乔艺雨这才想起来,“你再找找,有没有一个叫苏沛的?” 苏沛一会就给带过来了,见到乔艺雨穿着一身军装的时候,周围人都对她行军礼的时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等看到乔艺雨胸口那枚跟里面恐怖分子一样的动物徽章,这种不可思议简直就变成了呆滞,刚才还想着说几句呢,现在只能变成:“韩乐呢?他跑出来了没?” “没有,他还在里面,你怎么出来的?” “我反应快,一醒过来看外面这么热闹,就知道情况不对,跑到地下室去躲着,他们冲进来之后都管往上面抓人,没注意我们。” 乔艺雨笑了笑,韩乐肯定是没苏沛这种急智的,他现在八成正在上面看着楼下发呆呢——不得不说,乔艺雨猜的很准。 “那现在该怎么办?”苏沛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似乎都在不经意间,把目光飘向乔艺雨这边,苏沛看的出来,吸引他们目光的原因不是因为乔艺雨这张脸,很大程度上更是因为她这个人——他忍不住又问:“你现在……当官了?” “对。”乔艺雨没否认。苏沛还想再问,乔艺雨却突然离开了,苏沛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看到一辆涂着城市灰白的装甲运兵车,后门打开之后,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三四十岁的高大军官,似乎跟乔艺雨很熟悉,两人见面之后招呼都没打,就凑到一边说话去了。 确认了大概的行动规模之后,秦进万有些惊讶:“这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吗?” 乔艺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先救人吧。” 秦进万回去叫出两名手下,三个人一起到林正处报道,但并没有按规定那样,报出自己的部队所属,而就是三个名字:“秦进万,王义,车必学,前来报到!” 林正当然也不会傻到去问他们的部队来历,跟乔艺雨沾边的,回答肯定就是一句“这个问题需要得到相关授权后,我才能够回答”,但光听刚才老首长的几句话,就已经明白这次行动有他们,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 连韩乐这个宅现在都看的出来,这些“恐怖分子”大部分都是新手,当警察没有如期发动进攻,而是撤走之后,他们就开始得意的互相吹嘘起来:“我就知道,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都是下面那群家伙的爹,他们哪里敢让他们的爹冒险?” 时代在变,仇富的心态不变,韩乐只能这样感慨,但就是他也能想象,警察现在又不提谈判又把人撤走,肯定是再想什么花招——按韩乐的电影经验来说,无非是一只特种部队,从某个他们想不到的方向进攻,比如楼顶或者下水道,唯一让韩乐费解的是,警察为什么要撤走原来的警察,按理来说,应该是保持住压力,麻痹这些土匪才对啊? 这可真是叫生着人质炮灰的命,操着土匪头子的心啊。 但土匪之中还是不乏和韩乐这样的有识之士,刚才负责审讯韩乐的那个瘦子就走了过来,远远的看着对面楼顶上停着的奇怪飞行器:“她来干什么?” 然后又问同伙:“警察提了什么要求了吗?” “没有。” 瘦子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安,来回踱了两步,还不时会吧手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上几眼,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他再次问:“警察那边还没什么动静?” 这次有些机灵的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了:“怎么了?” 瘦子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就只是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情况跟所有他们预计的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比实现估计最好的情况还要好——警察表现的越软弱,通常也就意味着他们手上的人质越重要,可他很清楚,自己手上拥有的只是数千名有钱人,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快死的有钱人,他们的财产除了必要的冬眠开支,大部分都被转到了亲人的名下——说的不好听一点,他现在掌握的其实就是一群死人。 其实在这次行动之前,他就已经提过反对意见,但是没用,因为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如果换成是在其他医院,有钱人没这么多,不会引起今天这样庞大的示威规模,让他们有机可乘。而走到现在这一步,瘦子发现,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继续这场游戏,让几千名冬眠者活着,跟让他们像尸体一样躺着,是两个完全不同概念的意义,接下来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生病的怎么办? 老实说,他已经有些后悔了,但是,也已经晚了。 “见鬼?现在这种天哪来的苍蝇?”有个人看见眼前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忍不住发牢骚到,顺手伸过手去抓——这一代产品在飞行算法上还是不尽人意,这一抓还被他抓到了,捏住苍蝇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手指尖传来这支小生物不甘心的挣扎,他把它放到面前,却发现眼前抓到的这支苍蝇跟他之前见过的所有苍蝇都不太一样,没有六只爪子,没有恶心的,带毛的外壳,更没有发绿或者发红的副眼,他能看到的就是一对透明的翅膀,暗灰色,带着金属质感的身躯,以及背上一个奇怪形状的小圆盘,他刚刚意识到这个小玩意可能存在危险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电流顺着他捏着苍蝇的手指,瞬间传递到了全身。 就在这一秒钟内,在这栋大楼里的数百人跟他出现了一样的遭遇,几秒钟后,在楼下负责控制的秦进万舒展开眉头,站起身来,对林正报告:“没问题了,你们可以进去了,都快点,这玩意的作用时间不是很长。” 听到这句话,乔艺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跟着几名持枪的警察就一起朝里走去,在她后面的秦进万倒有些好奇了,把剩下的事情交代一声,也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大人物值得乔艺雨这么关心。 17 问题 也许是自己刚才的祈祷显灵了? 韩乐用力擦了擦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军装的制服美女,她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可是这身衣服却又是那么陌生,让韩乐有些不敢确定,最重要的是,韩乐在她胸口看到了一枚印章——跟那些恐怖分子别在胸口上的印章一模一样,这让他有些不敢叫出对方的名字。 “韩乐,”乔艺雨走过去,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皱了皱眉头,“怎么?吓傻了?” “没有。”直到韩乐看到后面跟过来的苏沛,他才猛然醒悟过来,“……没有,只是有点……不适应。” 警察们的行动很快,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已经有几十名冲了进来,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劫持者手上的控制器拿过来,然后给这些人拷上手铐,把他们整齐的排列在一起,接下来又有人拿着控制器过来解除他们手腕上的“放电手镯,”手镯上有个红外线扫描端,只要拿着控制器扫一下,按一下就可以。 医生就在警察后面跟了进来,他们必须得重新把病人送回病房,有几个病情严重的现在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了,不过在医生赶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即使是医生告诉他们现在医院能为他们的病做的很有限,这种笑容也没有消失,他们只是挣扎着,用如释重负的语气说:“大不了再冬眠一阵。” 但几个医生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 “你们是什么意思?”韩乐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时,他突然听见刚才被劫持的时候,那个跟他说话的中年人突然拔高的声音,他转过头,看他用力扯着医生的衣领,“我不要治疗,百分之70?就算是百分之99我也不接受?让我去冬眠,听见没有,我要冬眠!当初我跟你们医院是签了协议的!你们毁约我告死你们!” 医生没有争辩什么,他们在这之前已经遇到过无数起类似的冬眠患者争吵,他们也知道,这时候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只能先将患者情绪稳定下来:“您别激动,冬眠的事情我们会去安排,我们先把您送回病房休息……” 这一幕发生的时候,韩乐注意到,在周围的围观者,包括武警,护士,甚至是他面前的乔艺雨,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不是那种对突发状况意外的表情,而是一种见惯不惯的淡然,好几个人甚至只是扫了一眼,又收回了眼神,脸上还带着了然不屑的笑,这种笑容让韩乐意识到,这个时代肯定发生了一些他们不明白的事情,而且很可能跟冬眠有关。 他朝乔艺雨看了一眼,对方嘴角动了动,但只是说:“待会再说,先跟我回家。” 在电梯口,乔艺雨正好碰到刚从后面跟上来的秦进万,他眉头皱的很紧:“先别下去,下面又出事了?” “是刚疏散下去的冬眠人?”乔艺雨的语气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秦进万点点头:“林局正在跟他们沟通……但估计还是得跟他们一块下去。”秦进万指了指那些正在维持现场秩序的武警。 韩乐只好先在一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又有一位患者被医生询问病情时,提到冬眠的事情,但这位医生可能是比较年轻,说话很直,解释了两次患者还没理解,反而更纠缠不休之后,直说道:“现在全中国没有一家医院有资格让一个人冬眠!这是犯法的,你要冬眠,自己找块冰块抱着去,别拿20年前的一张纸来吓唬我,告诉你,就算是告到最高法院,这官司你也是稳输的份!” “犯法?”患者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样一蹦三尺高,“我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说我犯法!我犯了哪门子法?”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周围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脸上出现的都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默契笑容,他们带着这样的笑容在边上若无其事的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好像这位患者的疑问是一位不懂事小孩的当街哭闹。 十几秒之后,两位护士过来,把他扶上病床:“我们先送你回病房。” 楼下又开始出现噪杂声,即使是在七楼,韩乐依然听的很清楚,他凑到玻璃面前往下看,见到一群穿着病号服的人在跟刚刚解救他们的武警,还有护士缠成一片,忽然,随着一声枪响,手持防爆盾的警察们下意识举起盾牌,再一次排列成整齐的人墙。 这些患者毕竟是刚刚清醒,还没有刚才那些示威人群跟暴力机器对抗的勇气,见到这一幕,好多人都一下子坐在地上,有些人甚至情绪失控,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你们这是让我们死啊!” “什么冬眠治疗,说的比什么都好听……” “早知道会成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 韩乐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但也想象的出来,如果没有生病的人,谁会在这里冬眠,而现在医院没有解决他们疾病的办法,而且又似乎因为法律原因,拒绝他们的冬眠请求,对于这些冬眠者来说,置身于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那真是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楼下一片愁云惨雾,在警察的控制下,这些刚刚被疏散的人又只得陆续回来,警察和医生一起,看着他们被送回病房之后,他们都被告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只得呆在医院,政府会联系他们的家人,如果有人前来认领他们的话,他们可以跟着家人回家,如果没有,他们必须一直呆在这,直到政府准许他们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里,每个人又被发到一个定位用的手环——讽刺的是,这个定位手环的模样,跟刚才恐怖分子给他们套上的那个镯子几乎没什么分别,而且套上去之后,警察同样警告他们,这个手环具备电击功能,而且控制的距离更远,不管他们跑到哪都会管用,他们最好老老实实的接受政府的安置,不要闹事。 有几个冬眠者抗拒带上这样的手环。甚至公开质疑这些警察的身份:“没有一个政府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公民!” “那只怪你们来错了时代!”一个警察根本没给这些人好脸,一棍子将反抗者打倒在地之后,给他戴上手环,硬邦邦的抛下这样一句话。 韩乐和苏沛两个人一起,目瞪口呆而又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些暴*行在他眼皮子地下发生,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而看到乔艺雨那淡然的面容时,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乘着一个没人注意的机会,韩乐对乔艺雨使了个颜色,对她悄悄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是警察,他是军人,”乔艺雨指着警察还有秦进万介绍,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你现在什么也别多想……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 “他们说的闹事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乔艺雨道,“遵守法律,不要犯罪。” 大概二十多分钟以后,所有的劫持者都被集中到这个大厅来,韩乐略数了一下,这些人累计差不多得有一百多人,在他面前排成黑压压的一片,其中大部分人都已经恢复了清醒,虽然已经被制服,但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很不屑,这种不屑不仅仅针对警察,更针对那些刚刚被劫持的冬眠者,看到一位护士坚持不懈在为一个病人做人工呼吸时,有个人对着她吹口哨:“算算年纪,他都可以给你当爸爸了……别看他跟你差不多大,亲他还不如来亲我呢!” 这人在说话的时候,乔艺雨看了他一眼,这些人似乎都害怕这样的眼神,纷纷回避,但也有不害怕的,刚才负责审讯自己的那两人就是,那个胖子现在还在昏迷着,不过比较瘦的那个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当他们被挨个押下楼梯,经过乔艺雨的时候,他轻蔑的对着乔艺雨吐出两个字:“走狗!”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韩乐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离开的这人不是刚才企图对他行凶的犯人,而是一位不幸被捕的革命者,而他身边的乔艺雨,似乎就成了某种反面角色,就像他嘴里说的,是组织的叛徒——他们胸口内容一致的印章似乎也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韩乐他们就跟着这些人后面下去,他们下去的时候,还不断有零星的冬眠者被押上来,这些人在相互见到的时候,表情都是怪异的,冬眠者仇视警察,也仇视绑架者,绑架者仇视冬眠者,仇视警察,警察同样也仇视这两类人——在这个场景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定律似乎完全失效了。 这种氛围让韩乐充满了不安全感,一步也不敢离开乔艺雨,他甚至都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乔艺雨过来,他们和那些冬眠者一样被关回病房,手上被戴上一样的手环,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一种精神状态。 一直到他坐进上秦进万开过来的装甲车,这种不安全感才稍有缓解,车子启动之后,里面谁也没有说话,六双眼睛都只是盯着地面,维持着沉默。期间只有秦进万零星跟驾驶员聊过几句话,但韩乐一个字也没听懂。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些颠簸,后来的车况开始变得平稳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 “到了。”驾驶员说了一声,然后车的侧门和后门就都开了。 下车之后,韩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后不远处,荷枪实弹的站岗士兵,还有在哨卡前,被拦住的长长的一条车队。 乔艺雨带着他们走进一栋大楼,大楼的大厅很宽敞,看起来有点像大公司的前厅,但是门口肃立的军人却将大厅本来具备的亲和包容氛围一扫而空,就连在这里进出的人,神色都是紧张肃然的,进入大门的时候,门口的哨兵给乔艺雨行军礼,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的接待又对着乔艺雨点头,嘴里还说:“董事长好。”乔艺雨稍稍停下脚步,再次纠正他们:“现在不是了。” 乘着这个小小的停顿,苏沛悄悄给韩乐指了指前台背后的墙壁——韩乐顺着方向看去,看到在大厅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跟乔艺雨胸口印章一模一样的标志,现在他看清楚了这印章中的内容,中间画的动物是一头北极熊的形象,严格来说,是一头蜷缩在地洞中,正在冬眠的北极熊形象,在这标志最边上一圈,还有一行深蓝色的字体:北极熊冬眠综合服务有限公司。 从进电梯开始,乔艺雨就不断开始有电话,从对话中听得出来,许多给她打电话的似乎都有求于她,但乔艺雨却委婉的拒绝了这些人的请求,电梯上行过程中,韩乐好几次俯瞰脚下的城市,似乎跟印象中的申海区别不大——但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在申海,因为视野范围之内没有找到印象中的申海标志性建筑。 从电梯里看,这栋大楼似乎一共有一百二十多层,乔艺雨的目的地是22层,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韩乐看见楼道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忙的员工,他们手上都拿着一块像是塑料卡一样的透明板,但是看清楚上面显示出来的画面之后,韩乐才知道哪些都是电脑,或者严格说,是一块电脑显示屏。乔艺雨从这些人之间穿行而过,路上不断有打招呼的声音,因为人太多,乔艺雨也没有一一回应,只是径直走进一间写着“董事长办公室”的房间。 “乔处长,这里是各个分公司报上来的……”韩乐以为进了门就会好一点,但里面早就有一位带着眼镜的女助理等在那里,乔艺雨大概也跟韩乐一样的想法,对她摆摆手,“这些事情都先放放,你先出去一下。” 助理从外面礼貌的关上门之后,终于清静了。乔艺雨躺在办公室的一张沙发椅上,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有对两人说:“你们都做,要喝水自己倒,别客气。” 韩乐其实倒不渴,但是想上厕所,这也不奇怪,算起来他又是几十年没上过厕所了,更何况刚刚还经历过这么紧张的一幕。 舒畅的释放完,享受了一把这个“未来厕所”的贴心服务之后,韩乐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精神,打开门,看见乔艺雨已经坐在了那张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同时也给自己戴上了一副“眼镜”——韩乐知道其实这就是电脑。 “韩乐,恐怕你已经猜到了,现在在中国,冬眠刚刚被定义为是一种非法行为,其性质在法律中就跟贩毒是一样的,”乔艺雨说,“所以,你们恐怕得在这个时代呆上一段时间。” “要多久?”韩乐下意识就问。 乔艺雨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苏沛的思维比韩乐要开阔:“国外呢?” 乔艺雨苦笑:“一个月前,政府就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现在边境早就被关闭了。” “这么严重!”韩乐有些不能想象,在这之前他还以为仅仅是一次单独的恐怖行动呢。 “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乔艺雨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说的很慢,其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接下来还会发生战争……对,是世界性的战争!” “因为什么?”这下子连苏沛都有些不理解了,上一次他苏醒的时候,看新闻里面还说欧洲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国家,各个国家都在进行裁军行动,甚至说中美饿三国准备在全世界范围内推行无核化进程——这才过了20多年! “因为冬眠,”乔艺雨说,“就2052年,也就是上一次你们冬眠之后三年,在医学上,为了延缓病人生命为目的的冬眠技术就已经出现了。” “这……”韩乐有些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说起来一言难尽”乔艺雨似乎并不想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又说,“等下我来安排你们的住处,这段时间最好别出门。” 苏沛似乎还有些怀念上一次醒过来的日子,问道:“不用麻烦,这附近就没有宾馆什么的……” “这也是我要警告你们的一点,”乔艺雨说,“现在社会上普遍都有仇视冬眠人的现象,特别是年轻一代的……虽然你们的身份证都没问题,但还是最好少跟陌生人接触,有时候一句话就会被人认出来,很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有,如果在外面见到戴这种标志的……” 乔艺雨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特别叮嘱:“跟他们保持距离。” “这是什么标志?”可以说,韩乐这一路上都在下意识琢磨这个标志的含义,刚才在楼下见到,看到是一家公司的标志时,这种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浓重了——谁听说过一群恐怖分子拿一个公司牌子当标志的。 乔艺雨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23年前,他们好像听到她跟刘易谈起过这件事:“还记得刘易吗?我们那时候说到过一个研究冬眠技术的组织。” 这对韩乐来说就好像是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他当然记得。 “这就是那个组织的徽章,这个公司,也是我加入那个组织后开的……现在这个徽章的意思已经很复杂了,很多人都戴着这个徽章作为一种炫耀,你们可以在街上看到不少这样的人。” “那医院里的那些人呢?他们也是吗?” “不,他们是这个组织的人,其实我也是……我想我们的关系你大概猜出来了,但是说到底,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冬眠。” “冬眠到底有什么问题?!”韩乐和苏沛都忍不住追问下去,都快把他们俩急死了。 18 乱麻 乔艺雨看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对苏沛说:“可以让我们单独聊会吗?” 苏沛有些愕然,似乎是没想到乔艺雨会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话,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径直走出门去,他和乔艺雨之间一直也不是朋友关系,乔艺雨会让他冬眠,完全是看在韩乐的份上。 韩乐心里一个激灵,因为刚才心理上的巨大波动,他几乎已经忘了之前对苏沛的讨厌,但很显然,乔艺雨没有忘——按理说,他们俩人都跟他隔了半个世纪了,但乔艺雨却始终合适的保持着彼此之间的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 韩乐摇摇头:“你没做错什么……但我觉得……没必要这么计较,都这么长时间了。” “确实,站在我的角度,我跟他都已经五六十年不见面了,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你,可能我都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乔艺雨说话的时候,轻轻的转着杯子,“但在我那个时代,都相信这样话,在一个道德不相称的时代,最好的应付人际关系的办法,就是其他人怎么对我,我怎么对其他人,博弈论里面有个著名的道德生存策略,叫一报还一报,听说过吗?” 韩乐点点头,一报还一报的意思是交流过程中,其他人怎么对自己,自己就相应的对待回去,能合作的合作,欺骗自己的也必然报复。 “说出来也许我自己都很难相信,最近这十几年来,我就是用这个理论上的道德来确定自己的行为,而且可以说,它的效果不错。” 韩乐看着眼前的乔艺雨,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不是她原有的道德体系在这个环境里不适用,经历过太多次失败,是没这个必要给自己另找一套行为准则的。 “还是说说冬眠吧。”乔艺雨察觉到韩乐似乎想说点什么,摆摆手,无所谓的继续。 “如何安全的将一个人冷冻之后,还能保证解冻之后能够恢复正常的生理活动,一直是医学上的难题,”乔艺雨坐下来,从网上直接找来一个有关冬眠技术的发展流程,一边解释,“但最初尝试解决这个难题的并不是意料机构……而是中国的一家著名肉食品加工企业——当时他们发现,猪肉在长期冷冻之后,会对口感产生很大的影响,是因为冷冻、解冻的过程中,肌肉细胞的结构不可避免会遭到破坏,当时他们试图研发出一种防冻剂,让长期冷冻的肉类食品也能够具备像鲜肉一般的口感。 科学史上这种事情到处都是——我想你们也猜到了结果,他们的这种防冻剂在猪肉上起到的效果很一般,因为这个过程会在食品中留下不可祛除的残余,这种残余是没办法通过正常的食品检验流程的。 但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这个防冻剂的研发人员因为患了绝症,在自己血液里注入了大量这种防冻剂,企图逃避死亡的厄运——他没能如愿,一个多月后,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当时他在自己家里做了一个自制冰柜,就跟你们冬眠用的冰柜没多大区别,尸检人员分析他的死因时发现,他并不是因为低温冻伤,组织被不可逆破坏而死,他的死因仅仅是因为过量的防冻剂产生了血液毒性,他等于是被毒死的。 负责尸检的法医立刻意识到这个发现的重要性,他把这个发现告知给他一位当医生的同学,两人一起租下了一间实验室,改进了这种防冻剂,降低毒性的同时,也通过许多动物实验来最终确定合适的剂量,结果不难想象,一年以后,论文发表,当年他们就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而那家肉食品加工企业也靠这项冷冻液发了大财。” 乔艺雨稍稍停顿:“就在这项成果发表的同一年,我也加入了这个叫北极熊的组织,我当时加入纯粹是因为兴趣——因为我知道冬眠在历史上的重要意义,在我们的历史书上,北极熊这个冬眠组织的重要性简直跟‘我党’一样有名,但是进去之后才发现,当时这个组织还仅仅是一个很闲散的组织,一群有钱人闲的没事干,异想天开,想靠冬眠技术获得永生,当时我加入的时候,因为冬眠技术已经实现,组织几乎已经名存实亡。” 听到这里,韩乐有些敏感:“等一下……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你们的历史上,那个把这个组织发扬光大的人就是你吧?” “我记得我说过,时间理论更倾向于平行空间理论,”乔艺雨摇头,“历史上那个把北极熊发扬光大的人我根本就没找到,这就跟把你扔到1662年的英国,你到剑桥大学却发现这里没有一个叫牛顿的学生一样,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蝴蝶效应——我们就是生活在两个宇宙,你可以这么理解,只是它们在时间上的重合部分很多而已。” “那后来呢?” “后来……我提出一个建议,这个建议也就是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家公司的业务雏形,就是把组织的功能扩大化,变成为成员提供冬眠期间服务的一个机构,其中包括法律代理,财产监管,以及决定他们何时醒来……这些概念都是他们没有接触过的,因为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意识到冬眠的本质,是主观意识脱离一个时代而瞬间跳跃到另一个时代,在他们的脑海里,所谓的冬眠更像是一种长期睡眠,绝大部分人都是以静态的眼光来看待冬眠。 刚开始的时候,这种服务仅限于组织内部,是成员之间的一种相互照顾,最开始的时候,冬眠是作为一种医疗行为,因此组织内成员间的关系更多的类似病友,而且都是得了绝症的病友,这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因素让那个时期北极熊内部产生了很强的向心力。 但是到了后来,冬眠作为一种医疗行为,越来越被各个医院滥用化,这就跟抗生素滥用是一个道理,医生不管患者是什么病,处理的结果都是先吃点抗生素看看,五六十年代,一位患者进了医院,不管是什么方面的问题,如果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医生都会建议对方试试“冬眠”——冬眠技术成熟的速度很快,其风险相对于手术风险几乎可以说忽略不计。 而且随着这项技术被越来越多的人了解,越来越多的患者也开始倾向于选择这种方式,原来一些能够通过手术方式解决的疾病,比如一般的良性肿瘤,患者也开始拒绝手术,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术,风险总是客观存在的——而冬眠技术让患者开始不愿意承受这种风险,而更愿意去冬眠几年,等医院有了更成熟的方案再解决。 那时候政府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会导致的后果,媒体虽然也进行过一些讨论,但讨论的重点更在于冬眠行为本身的风险,而完全没有想到这种行为大规模泛滥之后的社会成本——但是很快,大家就开始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情况已经控制不住了。 2054年,是冬眠技术正式被全世界各大医院接受,作为一种正式、可靠的备选医疗手段,仅仅在三个月时间内,就有超过一千多万名患者进行了冬眠,其中有三百多万人在冬眠之前,都加入了北极熊。当时冬眠的人数虽然多,但是考虑到是全球范围内,所有的绝症患者短期行为,大家并没有足够重视这个数字。 但是仅仅过了2年不到,也就是56年的下半年,累计进行冬眠的人就超过了七个亿,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当时网上都是类似这样的言论——得了绝症不用怕,去冬眠,醒来就没了;找不到工作,去冬眠,醒来就有了;被女朋友甩,去冬眠,醒来就换了;银行没存款,没关系,去冬眠,醒来利息都花不完…… 要知道,56年全世界人口也不过一百二十个亿出头,这个数字已经是一个很可怕的比例了,在那几年时间里,冬眠迅速从一种医疗行为,变成全民投入的社会行为——这就跟当初鸦片出现时,迅速扩散蔓延到全社会是一样的。 情况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有过这样的案例——当时一个家庭仅仅是因为家里人因为吃饭问题吵了一架,结果第二天全家七八口人,从爷爷到孙子辈,都去了医院进行冬眠,理由是他们觉得太压抑,想换换环境——他们把冬眠当成是一种无害的逃避方式,就跟许多人心情不好,出去旅游散心是一样的。” 韩乐听得目瞪口呆,他之前倒是从未想过,一直作为科幻元素中的很普遍元素的冬眠,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副作用——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并不奇怪,之前大家之所以这样生活,不是因为他们愿意这样,而是没得选择,而现在冬眠给了他们这种选择权,下意识逃避当下,想去追逐更好的生活简直是一定的! “那政府就不管吗?” “许多政府想管,特别是欧美政府,他们比我们更早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乔艺雨摇摇头,“跟你说个例子吧,59年,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已经意识到冬眠问题必须遏制,因为它正在疯狂吞噬社会活力。当时美国纽约州企图通过一项法律,严格限制冬眠名额,除非是身患法律中特别规定的几种疾病,而且到了一定的严重程度,任何人都不得进行冬眠,已经冬眠但不符条件的,也得在法律通过之后强制苏醒。 当时纽约州州长只是在一次公开演讲中提到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正式提案,结果一个月后,北极熊就利用他们成员的力量,大规模苏醒了一批人员进行抗议,那次抗议的规模可以说,超过美国历史上任何一次抗议,而且在很短时间内形成很大影响,并迅速扩展到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当时还有一次很著名的正反双方空开辩论,支持冬眠的这一方在辩论最后提出了一个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冬眠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是在理智状态下,由自己的思考,做出的正确决定,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包括我们自己,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有什么权利阻止我们冬眠!’ 反对者当时几乎无话可说,只能打感情牌:‘我们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回到我们的生活,而不是如尸体般躺在零下几十度的冰柜里。’ ‘那是你们的一厢情愿,我们没义务奉陪。’冬眠这一方阵营的回答非常绝情。 结果,因为反对的力量异常强大,限制冬眠的法律非但没有通过,反而总统还迫于压力,对选民保证坚决捍卫美国人民的自由……” “在民主制度构成的社会,一个自下而上的政府是没有力量阻止冬眠这种行为的,特别还是在它泛滥过之后……冬眠跟毒品不一样,毒品的后果是短短几年时间都看得到的,把一个正常人变成欲望的奴隶,这种恐惧足以促使任何一个正常国家来阻止这种变化。但是冬眠不一样,冬眠者醒来之后,跟原先几乎没有任何分别,而且它在很大程度上能够让人免除对死亡的痛苦——这种痛苦在之前的历史上,几乎都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的沉重话题,但是现在,它就这么被轻易解决了——当时核聚变发电技术已经相当成熟,能源几乎是免费的,每一个人都相信,只要他们愿意,可以一直冬眠下去,直到人类的医学技术破解了基因密码,让每一个人都获得永生!” “那……我们呢?”不知道为什么,韩乐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国内在这方面做得虽然比国外晚,但很有效,”也许是说的太多,有些累了,乔艺雨又坐回到沙发上去,半躺着看着窗外,“61年就通过了限制冬眠法,确定只有固定的医院可以进行冬眠,只有医生在完全确定冬眠的必要性之后,才可以进行冬眠。但是对于已经冬眠的人,政府没有采取措施。这部法律施行之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弹,而反对的声音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希望进行冬眠的,另一方面则是坚决反对任何形式冬眠的。” “还有人不想冬眠吗?” “有,而且不少,”乔艺雨说,“从限制冬眠法开始施行之后,政府就开始有意识开展反冬眠宣传,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其实是不太信的。但是后来,随着最初的一批短期冬眠者醒来,冬眠的问题也开始被重视——这些冬眠者发现,短期的未来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美好,反而,本来在社会上存在的问题反而更严重了。 比如失业,失业率的问题从核聚变技术之后,就一直是全世界范围的问题,工业机器人开始逐步取代越来越多的工作,但是21世纪初期,人们畅想的那种可以解决就业问题的“高度发达服务业”却没有出现。本来还有学者以为,没工作的人去冬眠,可以减少未就业人口,有工作的人去冬眠,就把工作机会让给了其他人,同样增加就业率——但是很快大家都发现,这都是不切实际的,实际情况是,有工作能力的人通过冬眠去逃避劳动,企业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合格的工作者,甚至几年,也许只是几个月以后,连企业家本身也去冬眠了,而在冬眠之前,他必然会将企业换成现金或者其他形式的财富,以备冬眠后所需。 就这样,大量的社会财富跟他们的主人一起,停止了流动,全世界范围内,现金大量增加,但投资生产却原来越小,银行的利息压力不断增加,存款利率不断下调,甚至一度为负……经济学家甚至都不管这种情况叫经济危机,而叫经济冬眠! 这些失落的苏醒者绝大部分想再次通过冬眠来回避现实的糟糕,但却被告知现在已经有了限制冬眠法,而一小部分人则开始坚决反对冬眠,主张回到曾经的生活轨道……全世界范围内,许多国家甚至因为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不同而产生撕裂,一些国家之间还因为这类问题发生过小范围的冲突和战争……总之,除了人类原来就存在的各种矛盾,民族*矛盾、宗教矛盾、国家矛盾之类的,现在又多出了一条,冬眠矛盾,这项矛盾包括冬眠者和苏醒者之间的矛盾,苏醒者之间,支持冬眠和反对冬眠的矛盾,总之……” 说到这里,乔艺雨似乎也有些凌乱了,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给这种状态下定义,所以只能无奈的放弃,最后两手一摊,肩膀一耸。摇头道:“一团乱麻!” 19 撤离 韩乐走出办公室,发现苏沛正在门边上的一张办公桌边上,跟刚才那位女助理聊天,看样子似乎还聊的不错,有说有笑的。但是见到韩乐之后就收住了脸上的笑容,走进了过来:“我们接下来去哪?” 韩乐从口袋里拿出乔艺雨刚给他的两张身份证,把苏沛的那张给他,说:“先去我们住的地方看看。” 乔艺雨给韩乐安排的住处是公司的员工宿舍,就在这栋大楼的第50层,再次进入电梯之后,韩乐对苏沛转达了乔艺雨的警告:“在这里没事最好别出去,现在秩序很乱。” 苏沛点点头,但嘴上却说:“这不用你提醒……”刚才他跟那位助理聊的时候,就知道了不少事情,现在全国上下都处于军事管制状态,大街上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巡逻的军人,新闻上,开枪死人都不是很罕见。 相比起楼下办公区域的紧张严肃,生活区的状态要好很多,刚从电梯里出来,两人就注意到这一层的中央的一个开放式酒吧,许多人都围坐在酒吧里看电视喝酒,酒吧里没有酒保,所有的饮料都整齐的码放在透明吧台下面,买东西都是用身份证刷一下,然后饮料就会从下面弹出来——整个吧台等于就是一架巨型自动饮料贩售机。 显然韩乐和苏沛对于这些人来说都是生面孔,所以理所当然的收获了一些警惕的目光,韩乐本来还想喝两罐啤酒放松一下的,但是看到这些人的样子还是去直接找自己的住处。 员工宿舍跟韩乐在电影上见到的一些大学宿舍的样式差不多,管理员已经接到了乔艺雨特别打来的电话,给他们准备了几套标准制式的公司衣服,生活用品,并带着他们去房间,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跟宿舍的差距还是蛮大的,从外面看空间似乎不大,但的确也算不上小,跟一些宾馆的标准间差不多,但里面的布局却更像学生宿舍——床都是那种经典的上面睡觉,下面放电脑的样式。 因为乔艺雨的特别交代,管理员还得跟他们介绍一些生活上的基本知识,比如吃饭,可以提前点,也可以到时候去食堂吃,后者是即时做的,因为要用人工,所以很贵——这个时代只要用到人的地方都贵,喝水一般都是直接接水龙头,但是注意,卫生间洗澡的水跟洗漱间刷牙的水标准是不一样的。如果他们要买其他东西,也可以找管理员,他都可以代为效劳,当然是要抽取代购费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管理员掏出两把手枪,放在两人面前——如果要出门,一定把枪带上,公司57楼有专门的靶场,如果他们不会使用,最好去那里练练。 等管理员离开之后,韩乐惊讶的看着桌子上这两把金属杀人工具——国内都不禁枪了吗? 苏沛一边对着一块玻璃板的电脑屏幕琢磨怎么开机,一边说他刚才从助理那里打听到的消息:“禁……但这个公司的员工不禁,现在是公司转型的关键期。” “转型?”韩乐还是没听明白。 “是政府刚刚立法,要收回这家公司的业务,其实是收回所有和冬眠相关的公司业务……等于刚解放那阵一样,政府赎买,从私有变成公有,以后对冬眠的限制会越来越严……韩乐,你来看看,这电脑怎么开的?” 苏沛48年的那一个月光顾着在宾馆享受了,没有去过网吧,韩乐相比之下还算是熟悉一些——屏幕的正下方有一个椭圆形小孔,拿大拇指去摁一下就可以,这是指纹锁——他们的指纹信息已经随着登记的身份证,跟这件宿舍,以及这间宿舍内的所有用电器关联起来了。 48年的时候,网吧里还能找得到鼠标,但是现在显然不见了踪影,只能靠手隔空操作,苏沛很不习惯这种操作方式,虽然在这之前他大小还算是个黑客。 网页界面打开之后,苏沛直接就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乔艺雨的名字,很快信息就显示出来,开头介绍的几行字看的两人目瞪口呆——乔艺雨,女,现任国务院国*防部冬眠事务专项管理处处长,上校军衔——韩乐觉得自己脑海轰一下就炸了,就算打死他都不可能想象的到,现在的乔艺雨竟然还是个正儿八经的高级军官! 但是再看一会,韩乐还是瞧出了一些端倪,在这份官方的介绍中,乔艺雨生于2046年,现年26岁,因为配合政府在几次反暴*动行动中有功而一路直升——但是在其他的一些论坛网站中,网民们对乔艺雨的评价又是另外一种,他们有的把乔艺雨看成政府很早打入北极熊内部的间谍,也有的把乔艺雨视作给政府卖命的走狗,当然也还是有一部分说好话的,说她也是为了维持社会基本秩序……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最让韩乐觉得有些担心的是,网上有很少的几个人,坚持说乔艺雨是未来人,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地球文明被毁灭——这种言论因为缺乏强硬证据,一直都在网上被其他人当成无稽之谈,但是韩乐却知道,这恰恰就是真相。 “难道乔艺雨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韩乐忍不住猜测,但这个话题又不能跟苏沛交流,只能偷偷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 …… 韩乐本想等乔艺雨闲下来的时候单独跟她说这个话题,但是在这里一直住了两天,乔艺雨都没有来过一次,似乎完全把他遗忘了似得。 这两天时间里,韩乐也大概熟悉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网络文化,虽然上网已经严格采取了实名制,但网上总会有一些人通过威胁其他的手段发布信息——而且随着社会秩序的愈加混乱,这种情况也渐渐多了起来,到后来,甚至逐渐出现有人没有被威胁,但也说刚才的信息不是出于自己自愿的情况——这种情况在60年前,只是网上常见的自嘲段子,说刚才那段话非是本人意愿云云。 这样一来,原来的实名制系统能起到的作用也就很有限了,许多人甚至在一个帖子后面留一个评价,都要说自己是被逼的——不仅是一些激进组织强迫人支持他们的言论,政府有时候也会要求工作人员没事的时候去网上争取娱乐阵地——说实话韩乐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学过去直接屏蔽就好,在韩乐看来还省时省力。 在最近的新闻中,韩乐找到了之前自己被绑架的那一条新闻,新闻的相关链接中,有很多第一视角的录像——韩乐当时根本没注意过这些,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拍的。在这些录像中他能看到不同角度的自己,跟普通人没两样,甚至在韩乐自己看来还更胆小一点,就一直是蹲在地上,看着窗户外发呆。录像中有很多弹幕评论,这些评论让韩乐了解了不少信息——劫持他的那些人正是乔艺雨提到的,那个北极熊组织较早的一批成员,他们之所以进去劫持人质,问他们那些问题,其实是因为反对目前的冬眠政策(注意,不是反对冬眠本身),他们认为政府目前的政策都是在帮有钱人说话,他们这次行动本质上其实是想通过这些人质来威胁政府,能取消政策最好,当然不能的话,起码也能从人质嘴里得到一些证据来证明他们的观点。 除了绑架,另外韩乐还在网上一个专门给冬眠者开辟的论坛里,找到很多跟韩乐同一批苏醒的冬眠者的言论,这个论坛的注册让韩乐想起乔艺雨曾经跟他约定的那个网站,注册内容就是个人的冬眠时间,而且相互都是公开的。论坛里,很多人都提到他们的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在里面到处都是发泄的帖子,骂政府,骂反*政府势力……总之,这些人对自己的境遇和现在的现实都失望透顶,话语中都是强烈的不忿,然而这种不忿也遭到了这个时代人的强烈回击,双方在论坛里几乎炒成了一锅粥。 苏沛跟韩乐不一样,韩乐能在家里整天上网,看别人吵架,摘录自他自己认为重要的信息,但苏沛没这个耐心,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危险性之后,他就劝过韩乐好几次,让他一起去楼上练打靶,但都被韩乐拒绝。他自己又没钱去——打靶是要花钱的,尽管经历了十几年的银行负利率,但韩乐账面上的钱仍然多的花不完。 今天苏沛回来的时候,告诉韩乐他刚刚找了份工作,在大楼里做清洁工,这个时代的劳动力很贵,一个清洁工干一天的工资,几乎抵得上过去半个月,苏沛今天干了一天活,下班之后就全部换成子弹给打出去了,最后还带回来一些。 “现在可真是兵荒马乱了……”苏沛一有空就在韩乐边上灌输他的备战理论,“现在有钱人上街都是开着坦克去的,不是开玩笑……我跟你说,这年头坦克都是电动的,而且不贵……” “我连汽车驾驶证都没有,你让我买坦克?”韩乐有些苦笑不得,“有那个钱还不如雇几个雇佣军……什么都比不上政府军,我们就老老实实住在这不就成了?还怕有人会打到这来?”韩乐现在已经知道,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军事管制区,有好几千人驻守,是宁州城最安全的地带之一。对,这里是宁州,不是申海。 但是很快,韩乐就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 晚上快7点,天色几乎快黑下来的时候,乔艺雨过来找韩乐,韩乐刚想问她一些问题,比如关于她的军衔,现在职务是干什么的之类,乔艺雨就直接对他说:“你们收拾一下,跟我下来……把鞋换换。”室内的温度适宜,韩乐还穿的还是拖鞋。 等韩乐换鞋的时候,乔艺雨看到了桌上的手枪,以及一大把子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也从自己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把弹夹褪出来,但却不是装子弹,而是在墙上的插座附近按了几下,过一会直接把弹夹插进了插座。 等韩乐穿好鞋,准备出门的时候,乔艺雨又皱着眉头提醒:“多穿几件,你没别的衣服了吗?” 韩乐有些纳闷:“天不冷啊?”而且房间里也没空调。 “辐射供暖……只是你感觉不到而已。”乔艺雨简单的说了一句,还笑了笑,“出去后你就知道了,我记得你挺怕冷的。” 这是实话,但是韩乐在房间里找了半天,还是没有衣服,只能多穿了一件内衣和外套。 出什么事了?出了门之后,韩乐才发现门外面还守着四名拿枪的士兵,五十层楼,乔艺雨没走电梯,而是决定走路下去,这让韩乐觉得肯定发生了重要的事。 “大楼里发现了一个定位器,我们怀疑这跟一起恐怖袭击有关,”下楼梯的过程中,乔艺雨长话短说,“有人准备用导弹打这栋大楼。” “导弹……恐怖袭击……”这个时代的恐怖分子也更新换代了啊。韩乐脑袋里一片空白,如果刚才乔艺雨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说是因为这个,他说不定会连滚带爬往外跑。 五十层楼,虽然是下楼,但也是个体力活,四名士兵两名在前,两名在后,咚咚咚的踩楼梯声音震的心跳不断加快。在他们下楼的过程中,不停还能遇到同样在疏散的军人以及普通人,越来越多的人把楼道挤的满满当当,但好在秩序一只竟然有序。韩乐一直跟在乔艺雨后面,眼睛盯着她肩膀上的肩章晃动,每下一层,他只是下意识看一眼层数,然后埋下头继续跑。 当看到楼层数字变成1的时候,韩乐听到身后的苏沛小声抱怨:“我刚找的工作……” 一行人没有出去,而是继续朝大楼地下层走,到地下三层的时候,乔艺雨带他们进了一部电梯,那四名跟他们一起过来的军人没跟进来,韩乐下意识打量电梯内部的时候,瞥到了电梯层数显示——最底层竟然有负30! 不过乔艺雨只按到负10,跟韩乐想象的不一样,负十层并不是封闭的,而是在建筑中间开了一个大洞,一条隧道就直接从建筑中央穿过去,地铁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车都是穿着公司制服以及军装的人,他们三个上去后,直接进了一个没人的小车厢,又等了十几秒,地铁开动。整个过程中,车厢里都安静的异常可怕。 半路上韩乐就已经觉得冷了,坐下来之后,他刚觉得可以松一口气,准备去找杯热水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喧哗,乔艺雨唰的一下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异常的严肃,但过了一会,还是缓缓坐了下来。 “怎么了?”韩乐等了很久,直到乔艺雨看向他,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们得手了,”乔艺雨的话当中,有一种韩乐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沉重,“公司大楼刚被击中。” 老实说,韩乐根本就没什么感觉,也没办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是他觉得自己就算是出于礼貌,也得表现出一点悲伤——不过这种尝试很快就用不着了,隔壁车厢那里突然传来了一阵一阵女人的抽噎——然后韩乐才意识到,他们这批肯定是最先撤离的一批,在那里留下来,没来得及跑的,可能大多数都是他们的亲人。 这让韩乐再次想到,上一次他在医院里的场景,如果今天没有乔艺雨来通知,或者他因为其他原因不在家,耽搁了一段时间,也许稀里糊涂就成一具尸体了。 地铁行驶的地下网络显然是连成一体的,好几次透过车窗,韩乐都能看到远方一团一团的灯光,甚至还隐约有霓虹灯的颜色,有时候地铁加速的时候,这些灯光也开始变得密集起来,让人感觉好像那是一个在远方不断闪烁的城市。 地铁最终在一个跟地铁站站台很相像的地方停了下来,站台上已经站着许多人了,地铁上的人下车时,站台上的这些人不断询问他们关心的人的名字,有的激动的抱在一起,而更多的却是朝着地铁来的方向看去——韩乐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们并不是最后一列。 来接乔艺雨的是那天在医院见到的个子很高的军人,从他们的说话中韩乐知道对方姓秦。秦进万今天开的是一辆军用吉普,乔艺雨坐在副驾驶,韩乐和苏沛两人就坐在后面。这里的路况似乎并不太好,吉普车一开起来就摇摇晃晃的颠簸,在这样的颠簸中,身后的人群变得越来越远,但韩乐却觉得,他自己却跟这个时代接触的越来越紧密。 不过苏沛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或者说,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严重的,他还在问:“那你们公司是不是得换个地方。” 秦进万回过头狠狠的瞪他一眼,不过乔艺雨表现的却很平静:“用不着了。” 韩乐已经大概猜到了原因,但苏沛却还茫然不觉:“为什么?” “就快打仗了,也就用不着我们公司了。” 20 通缉 韩乐刚刚经历的这次北极大楼被袭击的事件,在以后的历史上肯定又是一个标志性*事件,它代表着国内原先的暴*乱分子已经从一般的违法犯罪,彻底走向了武装叛乱,就这次袭击的目标而言,他们是失败了的,他们原先的目标是要在袭击中杀死乔艺雨,但就效果而言,又同样是显著的,这次事件直接点燃了全国范围内,秩序崩溃的导火索。 韩乐刚刚了解到,他现在所在的临时驻地已经位于宁州市的郊区外围,是很早的一个空军基地防空洞,随着宁州市地铁隧道建设的扩张,这片防空洞也被连入了城市的地下网络。在这个驻地现在大约有一个团的军人,理论上都归乔艺雨指挥。 接下来一连一个多星期时间,韩乐都很乔艺雨他们在这个临时驻地度过,其实在韩乐看来,这里的条件跟地面相比并不差,有电有网,有吃有喝,说是大冬天,但是温度24小时一点波动都没有,比韩乐那时候住在自己家都好。但驻地里的士兵显然不这么想,平常没事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许多人三五个围成一团,忧心忡忡的讨论,刚开始的时候韩乐没有刻意去关心,但是有了苏沛,他很快就都知道了——对北极大厦发动袭击的,好像是在宁州驻守的另一支军队,这还不是一般的暴*乱,是军队内部出现了问题。那些士兵讨论的,正是他们将来何去何从的问题,宁州一带已经被支持冬眠的一方控制,政府军现在正在进行谈判,他们这些人说好听点是在这驻守,难听一点其实是被控制在这,他们的命运如何,完全要看双方谈判的结果。 因为苏沛的一番话,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韩乐变得特别关心起网上的舆论来,几天时间下来,他对整件事情也大概形成了自己的印象——冬眠派其实并没有很远大的主张,他们唯一希望政府做到的,就是废纸所有有关限制冬眠的法律,只要政府公开作出这个承诺,他们就愿意放下武器,躺回棺材——最后这句话是网上好事者加的。 但政府方面的回应也很强硬,限制冬眠,甚至彻底禁绝冬眠,是现任政府下大决心实行的一项重要国策,反面教材比比皆是——网上类似的视频多的数不胜数,在欧洲的一些小城区,大白天就跟世界末日一样,昔日繁华的街道彻底成了鬼城,只有医院里灯火通明,大片规模庞大,集中式的冬眠冷库跟空荡荡的住宅小区形成了鲜明对比,在那些冷库中,人就像蜂箱里的密封一样,密密麻麻的排列着,视频作者旁白说,这里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太平间。 视频中还采访了一些老人,他们都属于思想比较保守的那一种,有好几位老人是全家都去冬眠了,但他们始终还是固执的生活在现在,在对一个老人的采访中,他说道:“资料上,这座城市拥有73万人口,我在市中心住了五年,五年来我见过的人不超过一百个,这座城市跟我一样,现在正在死去。” 欧美大部分国家都没有限制个人冬眠的权利,有个别国家只是对冬眠的形式作出了一定规范,比如规定冬眠最长时间不能超过一年,两次冬眠间隙最少要一个月,但这一个月毫无意义——网上的一些坚决的反对者说,冬眠跟毒品其实没差别,虽然不存在生理上的上瘾,但精神成瘾肯定有,最一开始的冬眠者都是出于好奇,他们第一次都是冬眠一两天,一个月,但是等他们醒来的时候,这种“穿越时间”的神奇效果会让他们着迷。谁都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想睁开眼睛就是天堂——冬眠让这种幻想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一种可能。 …… 谈判进程就和韩乐在这里生活一样,无聊而又毫无进展,政府始终不能答应反对派的条件,而反对派力量有限,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空口威胁,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这段时间里反对派一直在城市里苏醒过去冬眠的人来为自己壮大力量,短短半个月时间里,网络上开始变得空前热闹起来。这些刚刚醒来的冬眠者都跟那时候,在医院的韩乐一样,对实际情况一无所知,或者只是甚少,他们只是下意识希望这场争端能够终止…… 12月24日,平安夜,也是韩乐来这个时代的第22天,为了欢庆节日,宁州市的气象部门用人工降雪的方式制造了一场大雪,但韩乐他们在地下的人就看不到现场了,只能通过网络在网上看看,11点半多一点,韩乐躺在床上,守在电脑前正等着看圣诞钟声时,乔艺雨径直推门就进来了。 韩乐刚想叫她,乔艺雨却在嘴唇中央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韩乐意识到有些不对,压低声音问乔艺雨:“怎么了?” “收拾东西,跟我走,别发出声音。” “去哪?”韩乐在被窝里一边找裤子一边问。 “不知道……你就当是逃命。” 韩乐愣了一下,随后犹豫的对着房间门的方向看了看,说:“苏沛呢?”苏沛就住在他对面,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那他醒来肯定是彻底抓瞎。 乔艺雨皱了眉头,但没有犹豫太久,只是说:“你先穿衣服,我去叫他。” 苏沛的反应速度要比韩乐快的多,他对危险的准备也比韩乐要充分,这段时间里,他睡觉根本就没脱衣服,枪也是别在腰上没放下过,乔艺雨一叫他,他就意识到是什么事。所以一会反而是他过来催韩乐:“你穿衣服怎么这么慢?” 除了一身衣服,其他也没什么好带的。他们住的是一座三层小楼,平常楼下都有哨兵,但是现在哨兵都在休息室里看节目,大厅里空荡荡的,他们三个人出去的时候,几乎看不见人。 秦进万就在楼后面等着他们,也是那天去接乔艺雨的车子,把钥匙交给乔艺雨的时候,他遗憾的说:“真不知道一下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 “谢谢你的提醒,”乔艺雨接过钥匙,坐上驾驶座,“你自己也保重。” “你们也保重。”秦进万挥了挥手。 这个时代的车因为是采用电力驱动,开起来都很安静,即使是在最大驱动力状态下,发动机的声音也依然很小,完全没有韩乐印象中那种重型汽车该有的“咆哮”感觉,相反反而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要大过汽车本来。在驶出营区的时候,哨兵例行检查了一下,但看到是乔艺雨,都没让她出示通行证就放行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韩乐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因为他预感到了什么,而是刚才他清楚的看见,刚才哨兵上来的时候,乔艺雨的左手悄悄从方向盘放了下来,而在上车前,韩乐注意过那里是乔艺雨放枪的位置。 出去之后,乔艺雨二话没说,脚一直死按着油门不放,韩乐担心的看了乔艺雨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马上我们就安全了,”乔艺雨说话间,逐渐放慢了些速度,同时打开车上的远光灯,一边看一边注意前方的路况,大约十几分钟后,乔艺雨在一个十字路口靠边停下,只说了两个字,“下车。” 韩乐走下车之后,发现先一步下车的乔艺雨正在从侧门,一个看起来是油门的位置拔下一块砖头大小的灰色盒子,韩乐看到上面标志着的电力符号就明白那肯定是一块电池。乔艺雨把电池装进背包,又回头对他们两人说:“把你们身份证给我,还有,你们身上要是带了手机,电脑,或者其他电子产品,都拿出来。” 苏沛身上揣了只手机,韩乐什么也没带——按照习惯,他本想带个电脑的,但这个时代的电脑屏幕跟主机都是分开的,大部分数据其实都是从网上传来传去,所以他也没费那个功夫。 乔艺雨背包里有一台不透明的电脑,她拿出一个专门插身份证的数据读取器,连接上电脑,简单操作了几下,把身份证又还给二人,至于那手机——乔艺雨直接就仍在了路边的排水沟里。 做完这些之后,她就径直往边上的一条岔道上走了上去,韩乐和苏沛两人面面相觑,刚才这一系列行动中,乔艺雨表现出来的气场太强了,再加上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一串光环,让两人只有服从的份。 三个人沿着路况糟糕的道路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路越走越窄,越走越暗,韩乐几乎以为他们是在钻下水道,其中路过过一次一片有人的地带,韩乐他们甚至能听见有小孩在里面欢呼着圣诞节快乐,但是乔艺雨置若罔闻。 韩乐体质算不上太差,但因为这一路上走得快,他已经觉得脚底板有些隐隐的酸痛了,苏沛的情况比他要好很多,之前在军营的时候,他就天天早上跟那些军人出操,锻炼,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出发时还要好。就在韩乐犹豫着是不是该问一下还要走多久的时候,乔艺雨停下了脚步,靠在路边的一堆废弃的金属管材上上,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韩乐就在乔艺雨边上坐了下来,苏沛坐下来之后还很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最后选了稍远的一个角落去坐,韩乐刚想嘲笑他是不是太怕死了,但是忽然意识到,这未必不是苏沛刻意给他与乔艺雨腾出说话的空间。 “韩乐,你是不是怕死?”乔艺雨低声说了一句。 韩乐没有否认:“每个人都怕死,你不怕吗?” “我也怕,所以我才跑,”乔艺雨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失落,“你应该从网上看到了吧,我的身份。” “对,”韩乐不知道该怎么具体说,只能点下头,“那你为什么要……” “我要说政治是这个时代最肮脏的工作,你会不会觉得我愤青。”说这话的时候,乔艺雨轻笑了一下。 “不会,”韩乐摇头,“我不了解政治,也没关心过。” “这样最好,”乔艺雨说,“这样最明智……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算了,现在也不晚。” 韩乐感觉自己好像隐约知道乔艺雨为什么要跑,结合那天那个被捕的瘦子对乔艺雨说走狗,她现在的地位,近期谈判的僵持……但也只是瞎猜,就跟小老百姓瞎猜国家领导人为什么会突然调职一样,他从未参与过这个游戏,连游戏规则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评价其中人物的行为了。 “如果没有意外,到明天或者后天,也许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通缉犯了,”乔艺雨说,“罪名也许是叛国罪,盗窃国家机密罪……是不是听起来跟电影里一样?” 韩乐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对于乔艺雨说的这些,他始终一无所知,即使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可巨大的不真实感仍然笼罩着他,就算乔艺雨接下来要跟他说让他拯救地球拯救世界,韩乐估计自己能够表现出来的也只有这种表情。 “所以接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隐蔽下来,最好是找个地方冬眠……”说到冬眠的时候,乔艺雨苦笑一下,“不管怎么说,冬眠也是最节约的生存方式了。” 说着,她突然提高音量,对远处的苏沛说:“过来一起吧,我知道你在听。” 等苏沛走进之后,乔艺雨对他说:“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到了?” 苏沛嗯了一声。 乔艺雨继续:“那你有什么意见?如果你想走,现在就可以……不过我不保证他们会不会为难你。” 苏沛一点这方面的想法也没有,在醒过来的二十多天时间里,无论是网上看到的,还是现实中接触的世界,都跟他过去对世界的印象相差甚远,即使是胆大如苏沛,也是本能的不想独自去面对他们,乔艺雨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韩乐——毫不客气的说,在这个时候,他跟韩乐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那行,”乔艺雨点点头,又问,“我听说你会开锁?” …… 韩乐一直很鄙视小偷,但是等他自己被迫扮演这个角色时,他觉的还是蛮刺激的。 “你好了没有?”韩乐神经紧张的看着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口,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人从哪里蹿出来,把他们三个蟊贼抓个正着。 “你等等……这算法太他妈……”苏沛满头大汗的在乔艺雨带来的一台电脑上工作着,企图依靠21世纪初的那点入门黑客知识来对付二十一世纪下半页的门禁算法系统。 “你到底行不行?”乔艺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倒不是因为时间紧,而是这样僵持完全是没必要的,刚开始苏沛夸下海口说五分钟足够,但现在都15分钟了。 又过了五分钟,大冬天被憋出一头大汗的苏沛讪讪的放下电脑:“这算法解不了……根本就不是……” 乔艺雨摇摇头,直接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块看起来跟铁疙瘩一样的东西来,苏沛这是第一次见,很是惊奇,但韩乐已经认了出来,那是他曾经看到的,乔艺雨表演奇迹的那个箱子,现在这块疙瘩显然是这个箱子的变形体。 乔艺雨闭上眼睛,几秒钟后,这块铁疙瘩表面像是被融化出一小块,渐渐伸出一段细长的液态触手,这触手沿着门缝往里钻了进去,过了差不多30秒左右,门里面传来轻轻一声开门声响——门开了。 苏沛的眼睛简直都瞪圆了不敢相信:“这是什么鬼东西?” 乔艺雨没回答他,只是径直走进门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观察过了,整个这一带十几栋公寓楼,但亮着的灯不超过十盏,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楼盘难卖导致的,还是因为这些楼的主人没有回来。不过他们进入的这一家肯定是前者,因为房间里还摆着一些原先屋主的照片。 韩乐下意识想要开灯,但是很快又意识到屋主不在,这房间里肯定没电,乔艺雨去找到总开关,把那个从汽车上拔下来的电池放进边上一个同样大小的插槽里,再打开——灯火通明。 这户人家里还放着电脑,不过看起来比较破旧,但韩乐知道其实没关系——这个时代家里的电脑其实就是个屏幕摆设,许多小区里,用户都是共同用一台大服务器,跟过去网吧那种形式一样“集中制”上网的,因为这种方式更经济,还容易维护——电脑芯片的集成程度早在十几年前就抵达了摩尔定律的极限,这就意味着电脑更新换代的速度更慢,研发成本更高,当然,电脑的价格也就更高。 好在这户人家应该是比较早去冬眠的一批,电脑型号比较老,没有指纹锁,只是设了常规的密码,半个小时以后,乔艺雨就用她带的这台军用随身电脑破译了,韩乐在小区的电脑常用功能里,找到了不需要上网,但又能了解外界信息的电视节目,久违的中央电视台正在插播一条通缉令——里面三张照片正是他们三个,在新闻中,他们的罪名是间谍罪,盗窃国家机密罪。 21 偷盗 2072年12月25日,圣诞节。 乔艺雨在厨房,正在做他们最后的午餐,几个出来时稍带的军用罐头,韩乐就是被这食物的味道从梦中唤醒的,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韩乐连口水都没喝,到厨房看见锅里翻滚的浓浓汤汁时,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我在冰箱里找到几袋方便面,三年前的,但应该还能吃,”乔艺雨把东西端上来的时候说,“凑合着煮了一顿,快点吃,吃完我有话要说。” 东西样子有些不太雅观,就是是方便面加军用罐头,面条、脱水米饭、肉类、蔬菜混成了一锅粥,看起来就像韩剧里面的各种杂烩饭,但是味道不错,再加上也确实饿了,两个大男人拿着碗,几分钟时间就给干完了,他们吃完的时候,乔艺雨才吃到三分之一,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胃口,不过等两人放下筷子的时候,乔艺雨也停住了动作。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现在是通缉犯,”乔艺雨脸色平静,“我们现在没有食物,没有电力……那块电池最多用半个月差不多就到头了,外面政府军在找我们,反政*府军说不定也在找。” 乔艺雨话只说了一半,苏沛低着头,盯着刚吃完的碗底发呆,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发言权的,乔艺雨根本就不信任他,她这话就是跟韩乐说的。 韩乐还有些天真道:“我卡上还有……” “你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乔艺雨说,“我也是,这个时代,我们就算想出门去抢*劫,也抢不到一个子,绝大多数货币都已经电子化了。而且我们也未必抢得过人家,现在外面的抢*劫犯比我们专业多了。” “那你的意思是?”韩乐有些不明白,“冬眠?” “这是个好办法,但太多人用了,好办法也变成了坏办法,政府现在正在到处打击私自冬眠者,在家里私自用电是不可能的,现在每户人家的电力供应一个月都会被切断一次,只能由家里人去申请才能再次恢复。一些犯罪分子也专门会抢那些在家里私自冬眠的人。” 韩乐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的意见是两种办法折衷使用,”乔艺雨说,“鉴于我们现在的身份,我们不可能找得到任何正规工作,为了安全,我们也得尽可能避免跟任何外人交流,但,同样也是为了安全,我们不能三个人都睡着,那样做就是在等死。这场仗应该不会持续太久,我们起码得保证一个人清醒,那样一旦形势有变化,我们也能做出应对,能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说,三个人轮流冬眠?就跟三班倒值班一样?”苏沛小声问。 乔艺雨点点头。 “那值班轮换多久?”关系到生存,苏沛总是下意识多知道一些。 “你说呢?”乔艺雨反问他。 “一个月?” “可以。”乔艺雨答应。 “那醒着的人……”韩乐觉得自己还是没理清思路,“醒着的怎么办?”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怎么活?还的照顾另外两个冬眠者。他觉得如果轮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乔艺雨安慰他,“我值第一班……等你们醒过来的时候,我都会安排好的。” “可是……万一冬眠到一半?没电怎么办?”韩乐还是下意识有些担心,这次冬眠跟前几次都不一样,他们现在住的还是别人的家……在韩乐看来起码也得等找到一个稳定的居所再讨论冬眠的事情…… 但乔艺雨坚持她的意见:“电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就算没电也没有大碍,我的冬眠办法跟医院里的那种靠低温降低新陈代谢完全是两种方法,低温仅仅是为了防止细菌,但如果现在不冬眠的话,我们连晚饭都吃不上,三个人一起住,光睡觉、取暖这些生活细节就是个大问题……” 两个人尽管不是那么情愿,但还是不得不答应,他们完全没有发言权,乔艺雨说是征求他们的意见,其实他们的意见完全不具备价值。除了相信乔艺雨,他们还能够做什么? 这次的冬眠也算得上是三次冬眠中,最简陋的一次,韩乐躺在刚刚打扫的地板上,瞪着眼睛看天花板,客厅里这唯一的一盏灯已经有点坏了,尽管被灭,但还是会微微闪着暗光,在各种杂乱的情绪中,韩乐努力去让自己的思维停顿下来,把注意力集中在这盏灯的闪烁上,心里偷偷预测它下一次会什么时候闪…… 按照前两次冬眠的经验,他应该会在一段时间后逐渐陷入睡眠,失去意识,然后等他再次醒来时,时间会像开玩笑一般,偷偷往后调了不知道多少年……哦,不,按照这一次的安排,应该会是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以后,那时候自己醒来能干什么呢?乔艺雨会怎么安排自己? 这时候,一直躺在他们上面沙发上的乔艺雨突然坐了起来,跟韩乐额头相接触的手也离开了,韩乐诧异的睁开眼睛看着她,以为是冬眠过程出了什么错,乔艺雨却说:“韩乐,过来一下。” 韩乐扭过头,看就躺在边上的苏沛,他的呼吸已经悠长的几乎不能听到——显然是已经冬眠了。 “别觉得奇怪,”乔艺雨一边收拾她的那把“充电手枪”,一边说,“我刚才对你们撒谎了……但我不是想骗你,而是想骗他,老实说,我不放心他,本来我是不打算带他出来的,但既然他已经来了也就算了,就让他睡着好了,既然他当初那么喜欢冬眠。” 乔艺雨轻描淡写把事实说出来的态度让韩乐觉得有些欣慰,因为这说明她还是相信自己的,但同时也觉得不安——眼前的这个乔艺雨,跟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差距可以说已经是天壤之别,当初的她看起来天真直率,而现在却已经可以做到把欺骗和说谎当做家常便饭——不难想象,这些因素肯定是她之前生活中的一部分。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有点……有点挺可怕的。”乔艺雨看出了韩乐的脸色。 韩乐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但他本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是我自己还没适应。” “还记得我说过的一报还一报吗?”乔艺雨说,“他威胁过我一次,我骗他一次,就是这样……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么做,但我知道这是必须的,对了,试试看这个。”乔艺雨把手里的枪递过来。 韩乐掂量了一下,比想象的要轻:“这是什么枪?” “电击枪,一种警用手枪,”乔艺雨过来给他大概介绍,“看起来没子弹,其实有,但是很小,你对着墙开一枪……没声音的,也没后坐力。” 韩乐试探着扣动了扳机,果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乔艺雨却走到他瞄准的墙壁方向,招呼他过去:“你看。” 韩乐看得很仔细,才看清楚墙上镶嵌着一根很小的,跟缝衣针一样的东西,他伸出手去想把它拔出来,却被乔艺雨按住了:“别动,看到后面那个小环了吗?那是超导线圈……碰一下能把你打晕过去。” 韩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常温就能有超导了吗?” “只能说是准超导,充电之后维持两秒钟……也就是说你开枪的瞬间给它冲上电,击中后放电,再长就不行了。记得那天医院,你被绑架吗?” “嗯,”韩乐回忆起那个场景,“那些人是被电击倒下的?” “对,不过军方用的更先进……”说到这里,乔艺雨笑了笑,“不说了,再说就真的泄露国家机密罪了。” 这个冷笑话让韩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再笑已经不合适了。 “这是保险,”乔艺雨又指着一处说明,“不用的时候就关上……你可以在这对着墙练几枪,找找手感。”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韩乐跟乔艺雨一起出门,外面很冷,空气湿度简直比申海的冬天还重,才刚刚出门,韩乐就觉得寒气指望骨头缝钻,印象中,上一次这么冷的时候,还是那个见到乔艺雨的早晨。 而现在,自己正拿着手枪,跟着乔艺雨,出门去寻找自己的晚餐,或者直接点说,是准备去当小偷,一想到这些,韩乐感觉自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两人的目标是这个小区里大多数住宅,详细的来说,包括里面的可食用食品,标准电池(就是乔艺雨从汽车上拔下来的那种),以及冬眠的专用冰柜(如果有的话),除此之外,硬盘,合适的大衣也是韩乐自己的目标。 乔艺雨做的计划是“扫荡”性质的,就是从他们这一栋楼一层开始,逐层,主栋的把这片居民区每一户人家扫荡过来,考虑到可能还会有人住在其中,乔艺雨每一次扫当前,都会用那团诡异的液体金属渗透进去仔细侦查一番。 “公司文员,小店老板,弹吉他的,炒股票的……间谍,高官,”一边在门口控制着液体金属渗透,一边在外面等的乔艺雨自言自语道,“今天又多了一样小偷,我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 韩乐喃喃自语:“我什么都没干过……就会玩游戏。”连当小偷都只能当个放风望哨的。 门开了之后,韩乐还是做贼心虚的有些不敢进去,好像生怕里面跳出个怪物一口吃了他似得,乔艺雨却没这么多忌惮,径直就进入卧室,一通翻箱倒柜。 “你别想太多了,冬眠的人没人会在乎他们家里少了点吃的,”乔艺雨一边找一边说,“动作快点,越快我们浪费的时间就越少,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少。” 韩乐实在是没这个经验,也不是那块料,只能是大概在一些柜子啊,书桌里面找,吃的没找到,倒是发现了几个手机,还有几本书以及日记,如果搁在以前,他肯定会坐下来看看,但现在只能扫上几眼——没什么新鲜的,就是一个三年前冬眠的人写点冬眠前的感言,看的出来,他心情不是很好。 不过他们的运气不算坏,在厨房的储物间,两人发现了一袋大米,是密封包装的那种,十公斤的包装,包装袋上还有“支持国产转基因产品”的宣传字样。乔艺雨打开闻了闻,扔进一颗在嘴里嚼了嚼,没变质。韩乐兴冲冲的打算把它拿回去,乔艺雨却一摆手阻止了他:“我们以后就住这好了,一楼,要是出问题跑的也快。” 负罪感这种东西,只要多感觉几次,也就慢慢习惯了,一连抄了十几户人家没出事之后,韩乐的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在四楼的401,乔艺雨睁开眼睛时,韩乐下意识就想往里冲,但乔艺雨伸手阻止了他:“里面有人。” 但乔艺雨还是进去了,里面的确有人,只不过是躺在冰柜里的那种,看的出来,这位户主自己应该就是个医学专家,在冰柜周围,密密麻麻布置了很多监测生理功能的仪器,屋子里是没有电的——乔艺雨很快就找到了这些仪器的电力来源,在原来的卫生间里,整整一个房间都被摆满了并联好的标准电池。 乔艺雨围着周边的那些仪器研究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确定不影响对方冬眠的前提下,拿走了十几个标准电池,其实这些电池因为老化加上使用,里面剩余电量已经不多了,按照乔艺雨的计算,这些剩下的这些电池总量最多也就能维持一年多时间,电力到达警戒线之后,这个男人就会被他自己设计的唤醒装置弄醒过来。 因为这里是地下,楼层最多也就七八层,每一层住四户人家,这一栋楼理论上应该住了有30多户,但实际上不过十多户而已,五层以上大部分都是空房间,里面墙上到处都被画了涂鸦,还有各种各样已经发臭的生活垃圾——看得出来,这些地方曾经被类似于流浪汉的人生活过。 韩乐他们是下午两点左右出来的,等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韩乐和乔艺雨两人从楼上抬下来一张专门用来防地震的床,床下面是一个相对密封的空间,他们准备把它暂时当柜子,让苏沛睡在里面。 搬完苏沛后又得搬家,把一些他们看中的家具,物品搬到一楼那个房间里去,这些房子户型都不小,跟韩乐在申海住的差不多,只是客厅没那么舒适——主要是因为地下不存在阳光。韩乐和乔艺雨都各自挑了一个房间,然后把苏沛放在另一间,等忙的差不多之后,韩乐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了。 好在这个时代水是免费用的,所以韩乐还能去卫生间泡一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乔艺雨已经在那煮上了饭,菜有几个找到的罐头,还有一些脱水蔬菜。 “乔艺雨,”吃饭的时候,韩乐第一次主动叫了乔艺雨的名字,“你是打算,一直就这样过下去吗?” “在没有取消我们的通缉令,或者我们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之前,只能这样,怎么,你不习惯?”乔艺雨看韩乐碗里的菜没怎么动。 “没有,“韩乐说,“我就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其实我怎么过都行,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乔艺雨回忆了一下记忆深处中,韩乐的生活模式,再看看眼前,似乎也是,韩乐以前也是这样一个人呆在家里,就是玩游戏……现在他想必更容易适应,这个时代的游戏肯定要更好玩一些。 韩乐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吃完饭之后,彻底享受一下这个时代服务器的超高配置,享受一下一个人用一台服务器玩游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厨房洗了碗出来,看到乔艺雨坐在客厅里,一眼不发的样子,他下意识就止住了脚步,过了一会,他在乔艺雨边上坐了下来。 乔艺雨转过头来:“怎么?无聊?” 韩乐摇摇头,片刻之后又说:“我们说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乔艺雨脱下军帽,散开盘着的头发,摸了摸,还是太长了,她去房间找来下午搜罗到的一把剪刀,着手开剪。 韩乐几乎有冲动去阻止这一幕发生,甚至台词都想好了:“你留长头发比较好看。”但还是没说,他知道乔艺雨是不会在乎好看的。更何况,她短发也并不逊色。 就在青丝落地之间,韩乐说:“你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吗?” 乔艺雨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韩乐的意思:“是吧,你……哎。”乔艺雨也不说了,这么多年下来,她知道,说也没用。 韩乐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在你那个时代人是不是都谈恋爱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谈恋爱的很多,”乔艺雨说,“但不谈的也有很多……不过没人觉得奇怪。其实就是现在,人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的也有,其实是没这个动力,因为文明越发达,生活中比这些有意思的东西也就越多。” 这个观点韩乐同意,在他看来,即使是他那个时代,许多同龄人去结婚生子,接受命运安排,其实也不过是觉得生活无聊,需要顺理成章的改变而已——这听起来挺可笑的,但却是很多人的事实,生活是每一个人的问题,一天接着一天,总要过下去,总想过的有意思,但世界上有意思的东西就那么几种,其中大自然赋予的本能倒占了一大半,不做这些,又能做什么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冬眠反倒是对这这样一种高重复度生活模式的打破了,起码,它也算得上是一种尝试。 22 老屌丝 ?“是吗?你也这么觉得?”听到韩乐对她说他对冬眠的真实想法之后,乔艺雨有些惊讶,“不过大部分人都看不到这一点,对,冬眠看起来很消极,但在我看来它积极的一面更多——这意味着这个社会终于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让最底层的一个普通人可以尝试着脱离他熟悉的一切环境,去进行一次到未来的冒险,尽管这样的冒险会被后来人看成是幼稚和不切实际,在道德上也被视作不负责任,甚至这种群体性*行为会酝酿出灾难,但我觉得这是值得的。网韩乐,当初你冬眠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韩乐回忆了一下:“老实说我没什么想法……大概是因为这个概念在科幻小说里,在电影里已经接触的够多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当时是太幼稚了。” 乔艺雨摇了摇头:“不,你这种想法没错……事实上,绝大多数冬眠者第一次接触冬眠时,想法跟你差不多,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韩乐惊讶了一下,但没有说话,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想法是属于比较偏激的一类,是绝对的少数。 “你们处在一个信息过度的社会,”乔艺雨放下手里的剪刀说,“还记得你上次冬眠前,得的抑郁症吗?” 韩乐点头。 “在我那个时候,医生管它叫做信息过度接触症……你应该听说过实验室小白鼠的例子吧,就是一个小白鼠,一个制造快感的开关……” 这个例子以前谢永青经常拿来用,韩乐当然记得。 乔艺雨稍稍犹豫了一下,似乎还在判断自己该不该说下面的话,但还是说了:“在一个信息过度饱和的社会,每一个人都过度接触了概念……别说是冬眠,就像别的,举几个例子,核爆炸,宇宙飞船,哦,还有最具代表性的穿越,听到这些名词概念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就是……”韩乐觉得没什么反应,“就是……很普通的名词。”其实最后一个名词穿越他都快有些反感了。 “对,但这些仔细想想,其实都是值得激动人心的,或者说,能够震撼人心的,”乔艺雨说,“但生活中你们过度接触了这些概念……电影电视里,导演一遍一遍重复这些概念的镜头,对你们解析它是多么令人激动,人不是小白鼠,不会总是满足同一种刺激,就算是毒品,如果天天服用,身体也会很快对这种快感麻木。我刚来的那几年时间,穿越这个题材的小说已经开始被人麻木,但是电影电视却还正在兴起,因为后者的刺激更具象化,但是过了十几年,谁要是说穿越肯定被年轻人当成是老套。人的大脑在自然界时,每天接触的信息量最多就是那么一点,但是信息社会疯狂给它灌进去比以往多出千百倍的信息刺激量,大脑长时间维持在兴奋状态,过了一个极端,很容易就变成麻木。” 乔艺雨的话并不难以理解,韩乐以前也想过类似的问题,但他更愿意把这种情况视作进步,而不是后退:“社会越进步,人要处理的信息就越多,这是必然的吧。” “我们那个时代不这么看……”乔艺雨摇头,“学习和处理信息是两码事,即使是我们那个时代,一个人想要从普通人,学到某方面最顶级的专家,学习过程也并不比你们现在更长,甚至因为教育的优化,许多还更短。你们只是……打个比方,就跟刚刚进入现代化,人群总的肥胖率上升一样,过度接触信息只是另一种精神上肥胖。” “那你们那个时候……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难道还限制上网吗?” “那还不如电击呢,”乔艺雨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们直接对这里处理,釜底抽薪,你明白吗?” 韩乐一下子联想到,上一次乔艺雨替自己按摩头部的那种“快感”,但也只是联想,他没有能够很快找到这两者之间的具体联系。 “还是不说了,”乔艺雨又笑,这次的笑容更灿烂,也更真实了一些,“可能你现在还不太容易接受。” 韩乐努力去想象了一下,大概猜测:“你们……对大脑动手术?” 乔艺雨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这是转基因的大米,你没什么心理yin影吗?” 韩乐摇摇头:“我一直是挺转的。” 乔艺雨哦了一声,过了一会说:“我也是。”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这个过程中乔艺雨找来吸尘器把她那些头发给清理干净,然后穿上一件外套,对韩乐说:“去外面走走吧,老在家里闷,现在是晚上,应该比较安全。” 尽管这片小区里住的人都没有几个,但外面路灯还是灯火通明,除了高度上受限制,一抬头就是岩层这一点有些不爽之外,其实这里的硬件设施其实还很不错,路边上种着花花草草,水沟里还有水在流,韩乐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这么认真听水流声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不觉,乔艺雨在他后面出现:“这里面有鱼吗?” “我没看到。”其实肯定是没的。 乔艺雨抬起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头顶:“还是地面好……起码能看到星星。” 说到地面,这不能让韩乐想到他们的处境,担心的问:“会不会有人来找我们?” “现在我们这还是冲突区,他们暂时不会来,但就算是过来,也未必能找得到我们,他们总不能一家一家搜过来,在地下,这样的小住宅区太多了,都是这十几年房地产过度开发造成的。” 这倒让韩乐想起自己在申海的那套房子……既然自己现在不在申海,那房子估计早就不在了吧。 “可惜这里没吉他……”韩乐道,“要不然,现在这么闲,抽空跟你学个吉他多好。” “你想学吗?” 韩乐点点头:“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土拨鼠日,里面的主人公每天过一样的日子,还闹过自杀……最后去学钢琴了。”韩乐觉得自己跟他挺像的。 “看运气吧,”乔艺雨说,“说不定能找到一把呢……”话还没说完,乔艺雨突然猛的拔出手枪,朝着韩乐背后方向,一个公园人体雕塑处瞄准:“谁?出来?” 韩乐被吓了一跳,有人出现在自己身后他竟然毫无发现,等他慌手慌脚拿出枪,同样指着那个方向,神经紧张的看着乔艺雨脸色时,一个老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双手举着,嘴里说:“我就是看到有人,过来看看……你是精察还是?”他一边说一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朝乔艺雨的方向看过来。 看到目标不具备威胁,乔艺雨收起手枪,转身要走,但这个老头却跟着他们过来,还说:“你们是外面刚搬来的吧?” 韩乐不知道自己现在通缉犯的身份该不该回答,连头都不敢回,乔艺雨也有点不知如何应对,只是嘴里嗯了一句,又说:“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这条路我天天走,”老头一边说,一边跟的更紧了,“我就是吃了饭出来溜溜……你们这是小两口出来度假?” 乔艺雨没说话,如果对方年轻个50岁,她应对经验还可以说非常丰富,但,这个年纪的,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到两人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老人有点急了:“你们别走得这么快,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人说说话,哦,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村口的那个超市就是我开的。” 当初三个人是抄小路进来的,当然没注意,不过这个信息倒让乔艺雨上了心:“你超市里有吃的卖吗?” “这叫什么话?你要买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老头说,“要不你们跟我过去看看?” 两人都犹豫了一下,担心万一被认出来。但乔艺雨知道食物这个问题总是要解决的,米饭暂时还够,可菜几乎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别说韩乐,恐怕几天下去她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 “我给你们打九折!”老头见有戏,立刻就说,看到两人回头,但还有些犹豫的样子,一拍大腿,“8折都行。” “可我们没钱……”乔艺雨面露难色,“你这收不收废品的?” “收!”虽然店里根本没这项业务,但老头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也不用急着回去拿了,你们就先到我店里来,要什么先拿,我给你们送货上门。” 有这么好的事?去老头店的路上,韩乐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看着一脸兴奋的老人,他又无法想象这会不会是电影上那些圈套之类。 老头的店距离他们刚才的位置并不远,两三百米而已,沿着路走到头,一拐弯就是,正好位于两条交叉路的路口,而且在面对路的方向,还用夸张霓虹灯亮着一张巨大的店名招牌,招牌上的内容简直让韩乐有喷饭的冲动:“老**丝超市。” 老实说,以前韩乐一直挺反感**丝这两个词的,因为简直是低俗,但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面对这样一位老人,说实话,韩乐反而觉得这两个词有一种亲切感——他在这个时代也上过网,知道这个词现在早不流行了,老人会用这个超市名字,只能说明他们是来自同一个时代,看这位老人的年龄,这也不奇怪。 乔艺雨同样注意到这个笑点,进店门的时候也回头笑了一下,老人在前面进门,超市面积很大,里面灯也亮着,在外面就能清楚看到货架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但韩乐并没有看到里面有其他人,而且刚才同样没见着老人有开锁的动作。 “这个店我开了有3年了,”房间里已经亮着不少灯了,但老人还是不厌其烦的去一个一个打开更多,“你们是第71个进来的……我都快三个月没见人从这里过了,对了,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乔艺雨含糊的回答:“还没定,会住一段时间吧。” “那就好,”老头晃着脑袋说,“这里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热闹,但该有的都有,网速甚至还更快,人都去冬眠了,你说这是个什么世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对了,上面是不是真的因为冬眠打仗了?” “你不上网的吗?”乔艺雨反问了一句,同时看了一眼店里的监控电脑画面,是关上的。 “听说要打仗,我就把网线给掐了,”老头说,“我听说他们会顺着人的上网动静,找到你家让你去当兵。” “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乔艺雨有些哭笑不得,这种反*政府恐吓宣传很早以前乔艺雨就接触过,以为没人会信,没想到眼前这就是一个。 “反正还是不上的好,”老头带着他们走上二楼,来到食品区,拉开几个超大的立式冰箱,鲜红色的肉类,五颜六色的蔬菜,牛奶,水果罐头,简直因有尽有,“你们要什么自己挑,别想钱的事,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老**丝我不缺这几张棺材本。” 韩乐是吃过晚饭的,但是看到这些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起来,他还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拿,但是乔艺雨已经很不客气的推过来一辆小推车,开始做起搬运工作来了。 乘着老头去库房给他们拿东西的间隙,乔艺雨说:“你别有心理负担,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有钱……其他的还好,吃的东西……大部分人都去冬眠,现在食物根本就是供过于求。” “我直接给你们扛到车上啊!”老头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乔艺雨高声答应了一声,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货架上。 等乔艺雨他们推着车子下楼的时候,老头刚准备进来,连忙又帮忙从车里拿东西出来,这样的热情都让韩乐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用,我们自己能行……您休息会吧。” “整天都休息,难得活动活动。”老头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帮着他们把东西放到门口皮卡货车的后面。 “对了,这有电池吗?”乔艺雨又说,“标准电池。” “有,什么都有,”老头精气神很足,“你们要多大的,500度,300度,还有200度都有……是家里用还是车上用?” “家里。” “那就拿个500的,省的老换,”老头的话很多,逮着机会就是一通唠叨,“你们那里电线也断了吧?我电工也会,改天帮你们去看看……” “对了,”老头准备开车的时候,乔艺雨又想起了一件要买的东西,“你这……有吉他卖吗?” “吉他?”老头一听之下没反应过来,“是弹的那种?” “难道还有不弹的吉他吗……”韩乐在心里嘀咕。 “这倒没……不过你们要的话,我可以从网上订,最多也就一个礼拜,哪怕要钢琴都给你运过来。” “那……我们先看一下吧。”三个人又下车,来到超市后,老人居住的家里,上网去挑吉他。 半个小时后,老人开着车把他们送到楼道门口,一边帮着卸货,一边还说:“以后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说,这个村里除了我,基本上找不到其他活人。”两人只得再次道谢,嘴上还要说一定一定。 “这个时代,当个通缉犯都这么幸福,外面还在打仗……”老人送走之后,韩乐看着门口这一大堆等着搬的东西,忍不住感慨,“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还会有人想去冬眠?” “要不我们去把苏沛叫醒吧,反正现在也不缺吃的。” 但乔艺雨还是没有同意:“暂时不用。” 等把东西都搬完之后,韩乐彻底累的不行了,倒在沙发上直喘气:“这么多东西,够我们吃半个月的了。”这个时代冰箱的容积都特别大,这户人家更是把冰箱镶嵌在墙内,打开一看跟个小仓库似的。 “社会总人口飞速增长,街道上空无一人;摩天大楼里住着流浪汉,棺材盖子里住着大富豪……”乔艺雨回忆起网上的段子,也轻轻摇头笑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代了,这样的好日子还真不多见。” “对了,这些东西,如果换成钱的话,值多少?”韩乐始终还是保留有21世纪初期的思想,总觉得亏欠别人人情不好,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还回去。 “这还真不好说……这个时代钱的概念跟过去不一样了。” “你就说吗,值多少。”韩乐问。 “几千块吧……”乔艺雨摇头,“但实际上你有钱别人未必肯卖给你,如果他们知道你是冬眠人的话……现在很多人在网上自创了一套信用货币系统,跟那个时候比特币的概念很像,就是专门用来在经济上排斥冬眠人……钱的概念在这个时代很单薄,大部分人都不缺钱,也用不到钱,基本的生活用品政府都是有保障的,这倒跟计划经济很像。” “可他刚才都没要看我们的证件。” “因为他老了,”乔艺雨摇头,刚才她在店里,见到刻意被关上的监控系统就已经明白了,这个时代是不存在省电这种概念的,对方显然早就明白两人的身份,但却无意明说。在这个时代,很多老人都跟刚才他们见到的一样,看着儿女们争前恐后躺进冬眠箱,但自己却还努力固守着旧时代的生活方式,“我们平时多去跟他聊几句,这对他来说就够了。”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23 小玩意 ?作为一名通缉犯,韩乐并没有作为一名通缉犯的觉悟,昨天晚上睡觉前他还默默回忆了很多关于之前在电影上,那些巧妙绝伦、躲避精察的犯罪故事,心里想着自己要注意哪些细节,尽量少出门等等。网但是今天一大早,当韩乐意识到自己是个通缉犯身份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外面散了半个多小时步了。 “老**丝的超市”门还打开着,霓虹灯招牌招摇的简直过分,但除了韩乐,没有一个人会看它一眼,超市门口这两条交叉的公路好像是分别通往天堂以及地狱似得,在韩乐呆在这的几十分钟里,一点活动的迹象都没看到,他去公路上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沉积的灰尘都有一定厚度了,除了他们昨天开过去的车痕,看不到一点反应。 “小伙子,起这么早!”老**丝在后面叫,韩乐回过头,看见他正在二楼,光着膀子往楼下喊,上身没多少肉,但却都一小堆一小堆的挂在骨头上,就像是穿了件褶皱的人皮大衣, “你也挺早的。”韩乐也回应。 老**丝很快走下了楼来,身上多出了一件单薄的运动衫,韩乐看着都替他觉得冷,但对方没什么感觉,出门之后只是吸了口凉气,然后在门口做了几个高抬腿,韩乐还在想着是不是回去给乔艺雨做个早饭的时候,老头朝他勾了勾手:“跑步,去不去?” 韩乐不是个喜欢运动的人,但却不知道怎么,一冲动就答应了,当然,他穿这么多是跑不起来的,还得脱掉几件,象征性跳了几下,做几次热身运动之后,他迈开腿,跟上了不远处老头的脚步。 如果要回忆上一次这样跑步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大四最后一节体育课清考了,当时韩乐是去补考篮球的,十个球扔进四个算及格,但他把手臂给扔的抬不起来,也始终没能到达这条线,最后老师看不过去了,就对他说:“绕着cāo场跑两圈就算你及格。”——这虽然同样不轻松,但好歹有谱,韩乐当时就认命的跑了。 跟那次差不多,也才跑了不到几十秒,韩乐就觉得身体有些反应不过来,呼吸不均匀,腿上没力,全身都觉得不协调,身体总有一种停下来的冲动,韩乐看着前面跟他距离越拉越远的老头,没有顺从身体的这种本能,他只是不断给自己鼓劲,跑下去,哪怕再累,也得跑下去。 几分钟之后,身体就慢慢适应了这种运动节奏,韩乐发现自己还能稍稍提速了,但跟老人的速度还是没得比,但对方有意放慢了速度,始终保持超过他四五个身位。 韩乐一直坚持到气都喘不上来时,也就是跑步中经常出现的极限反应,他才放弃了继续下去的想法,其实他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会,这种极限反应就会消失,身体会逐渐适应这种无氧运动,但他并不想这么做——也许是他下意识觉得,现在他距离乔艺雨已经足够远了。 老人也没说什么,就跟他一起往回走。跑过来的时候韩乐没太注意,走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来的这一路上说是公路,其实整条路就是一条大一点的隧道,隧道边上还残留有很多关门的商店,有些店的门还是打开着的,只不过外面沾了一层跟隧道墙壁一样颜色的厚重灰尘,所以刚才来的路上没有发现。 路过一块写着“狗熊饭店”的招牌时,韩乐停下了脚步,他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这招牌,显然招牌上那只“狗熊”跟他之前看到的“北极熊”是一模一样的,在这四个大字下面,还有很多具体介绍的小字,其中就有一排很熟悉的:“狗和熊不得入内!”熊的意思,韩乐稍微猜想一下就明白了,看来这狗熊饭店还是专门用来恶心人的。 “这家店的老板我也认识,8年前他在这里开店,”老头跑了这么久,说话依然不太喘气,“儿子辞了工作去冬眠,孙子学不上也去冬眠……他发了狠,开了这家店,没想到不到三个月,查出来脑瘤,结果也去冬眠了……” 韩乐放慢了脚步,又看了几家,这些店当中有饭店,超市,还有一个小门面招牌上写着的是公园,韩乐有些诧异,因为他怎么看这里也是一条商业街,商业街一个门面说是公园,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好奇心还是促使他进去看看,反正门都没上锁,一推就开,听老人说,限制冬眠法出来之后,这里的产权就都被取消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腐臭味,穿过这个门面房一般大的走廊,打开后面的大门,强光骤现,里面竟然豁然开朗——还真是个公园,或者说,是个植物园——里面已经几乎被各种疯长的花草塞满了,但还是可以看见原来公园的规划,比如椅子、沙地门球场、鱼塘,头顶上也被装饰过,不是像其他地方一样,仰头看到黑漆漆的岩层,而是被描绘上大片蓝白色,看的出来原来这些颜色应该是用来模拟天空,但是现在看到的只是一片一片的斑驳颜色,一个老大光源斜在远处的尽头,那是一个模拟的暗黄色的“太阳”,太阳表面能显著看出被灰尘覆盖的痕迹,但即使如此,人还是能感受到来自光源处的些许温暖——这应该是个暖光源。 几只大老鼠突然从他们脚底下穿过去,把韩乐吓了一跳,老头到没注意,他只是有些不可思议,到处看这里的花花草草:“我以前天天从这过,还真不知道里面有这么个地方……这都没人管。” 出去之后,老头兴致勃勃的开始谈起他对这个公园的改造计划:“公园里的土都是专门移过来的,可以在里面种点东西,对了,你们喜欢吃什么?” 韩乐不确定他能不能等到东西收获,但还是礼貌的说:“番茄就好了。” “番茄……你是说西红柿吧?” “对。” “这应该是老称呼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冬眠的?” 韩乐有些精惕的看了老头一眼,昨天乔艺雨并没有明说对这个老头采取什么态度,再加上乔艺雨一直说许多人排斥冬眠者,这个老头说不定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还是本能的撒谎:“我还没冬眠。” 老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在乎他的态度,而是自言自语继续说下去:“我小时候听我爸那辈人还这么说,但到我就都说西红柿……番茄,番邦,番薯,洋钉,洋火……” 后面的路上,老头还给他介绍了很多好玩的地方,这条路的两旁几乎到处都被开了口子,很多都是跟刚才那个公园一样,一条走廊穿进去,里面别有洞天,最令人惊讶的是一个故意挖出来,弯弯绕的分岔迷宫,迷宫“地道”很窄,仅能容两人并行,但据老人说第一次来,走一两个小时也未必出得去。 “这都是你们自己造的?”韩乐好奇道,“政府随便让造吗?” “地下不比地上,看见那些店了没,只要自己买点挖掘设备,就能在这挖个房子,弄个店面什么的,原先这就是一整块岩层,挖之前只要跟村委会报一下,请个人看着,不挖串了,挖塌了就行,电只要不超过指标,都是不花钱的,就是花点人工,”老头说着说着,似乎有些怀念他那个时代,“也就是五六年的功夫,这地下都给挖成蜘蛛网了。” …… 回到“新家”,乔艺雨已经醒了,还做了早饭,就放在桌子上,煎鸡蛋加两片面包,里面切了点黄瓜和西红柿,韩乐刚好跑步累了,也没多想,不客气的拿过来吃,味道很不错,比他之前在高级宾馆吃的感觉都不差。 乔艺雨拿着刚热的牛奶,从厨房出来,看到韩乐把自己刚才十分钟的劳动成果塞在嘴里,愣了一下,韩乐这时候也住嘴了,半晌才不好意思的放下三明治:“我以为你给我留的。”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乔艺雨摇摇头,“算了,我再做一份。” 吃早饭的时候,韩乐提到跑步路上的见闻,在说到那个小公园时,还设想:“那些地方都很隐蔽,要是有人来找,我们可以躲到那里面去。” “没用的,”乔艺雨摇摇头,又说,“你上午有事吗?” “我现在整天没事。” “那我们玩几盘游戏吧,”乔艺雨笑,“就是你原来电脑里的,后来我都有玩过。” “是吗?”韩乐眼睛几乎一下子放出光来,“所有的都玩过?” “主要的几种,文明啦,英雄连……还有许多后来的版本,我们就玩老版本的好了。” 提到游戏,韩乐浑身就像过了电一样来劲,马上拿来电脑,拷贝,安装,这个年代服务器简直就是bug,十几个g的大型游戏,安装起来进度条简直就是被秒。 人一旦投入在什么事情当中,时间就过的飞快,乔艺雨的游戏水平没有韩乐想象中,和吉他那么bug,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几十年没碰的游戏,能记得怎么玩就不错了,但是熟悉了之后,水平也不是很差,而韩乐的水平因为不习惯没有鼠标的cāo作模式,也受到了很大限制,所以两人打的还算是半斤八两,忽悠胜负。 这种在游戏上的投入一直持续到中午,乔艺雨去做饭的时候,韩乐去外面透透气,等他回来的时候,饭也做好了,是用昨天晚上的剩饭简单做了个炒饭,外加超市带回来的方便汤。如果是过去的韩乐,现在肯定是眉飞色舞在跟乔艺雨讨论游戏中的细节,然后约着再战一个下午,但是今天韩乐什么也没说,反而总是不时抬头,盯着乔艺雨,或者盯着窗外发呆。 吃晚饭,乔艺雨收拾了一下,主动问他:“还玩吗?” 韩乐有点头的冲动,但还是没有,他挥挥手关掉电脑,对乔艺雨说:“要不你教我射击吧……对了,你不是当过军官吗?知不知道特种兵训练什么的……” “你要练这些干什么?”乔艺雨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我也不知道,”韩乐说的有点严肃,“也许是因为环境变了……脑袋里总想着会不会有人来抓我们,总想着准备跑。” “但……你就算真的练成了特种兵,作用也不大,只要他们找到这,怎么都跑不掉,他们要是不找过来,怎么都没事,”乔艺雨安慰他,“你也别想太多了,我那时候总听你们这么说,该来的再怕都来,不来的求也不来。” 乔艺雨这番话让韩乐很是震惊,一直以来,或者说,从他这次苏醒见到乔艺雨到现在这段时间,乔艺雨给他的印象都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似乎做什么都不在她话下,得知大厦将要被袭击,她甚至还能关心让他多穿几件衣服,从军营里跑出来,一路上脸上都没出现过慌张,就算是住到了这里,被迫去偷东西,举手投足间仍然没一点落魄或者心虚,似乎这一切早就在她预计之内一样,然而现在她却在跟自己说“听天由命”的道理,这让韩乐意识到,他过去看到的乔艺雨,其实都浮于表面——他从来就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当然猜测乔艺雨的想法,却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也害怕去接近了解。 “怎么,觉得我的想法太消极了?”乔艺雨已经打开了游戏,在看上午的几盘录像,一边看一边跟她说话。 韩乐不敢,或者说,他不愿意这么说,不愿意看到乔艺雨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但这的确是事实。 “消极也没什么错,”乔艺雨给自己辩解,“有时候明知道做了没意义,那还不如不做,我就是太晚明白了这个道理。当初我就是忍不住自己一时冲动,觉得历史好脆弱,一不小心就会被改写了啊,进去想维护一下,结果就卷进了这堆事,才会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对了,我想起来一个东西,肯定适合你,”乔艺雨说着,从那个一路上带着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手机大的盒子,放在桌面上,盒子上有一个大大的军队钢印,她从这个盒子里牵出一根线,插到电脑里,电脑屏幕上飞快跳出很多个画面,一下子把原先的界面覆盖掉了,“你先猜猜这是什么?” 韩乐凑过去认真看了看屏幕,位于屏幕zhongyāng的界面现在是一片空白,一行字在上面显示,倒是简单易懂:“系统未启动”。这个界面的左边有一栏控制,其中的一个是启动。 韩乐以为这是某种游戏,但看着又不像,这个时代的游戏他也接触过,大多数界面都异常精致,别说开场动画了,就算是游戏界面也是电影画质级别的,而眼前看到的界面粗陋的就好像他在大学的编程课上,花半个小时折腾出来的一个东西,简陋的要命不说,几个控制框的大小还有点不一样。 韩乐抬起手,顺手就控制点了启动,然后弹出一个界面,上面写着指挥权分配,从1到52,一共52个绿色小圆圈,韩乐点了其中一个,没反应,又试着拖动了一下,能动,突然他见到原先zhongyāng界面的标题是“战斗界面”,他直接把1那个方框给拖了进来。 乔艺雨刚才拿出来的盒子突然轻轻“嘀”的响了一下,韩乐被吓了一跳,但看了一下似乎又没发生什么,注意力回到电脑,发现其中的战斗界面已经出现了图像,图像不是特别清晰,就跟韩乐大学买的第一个手机拍出来的效果差不多,而且还在微微抖动,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图像显示的内容很真实,一个窗户,窗帘……看着看着,韩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发现眼前看到的景象,正是电脑里看到的。 韩乐把注意力回到这个盒子,竭力想发现这个盒子是从哪里获取图像的,但看了一会始终一无所获,他甚至拿桌布把这个盒子整个裹住,但图像上依然有内容,韩乐犹豫着按了cāo作界面的几个动作按钮,那些是再明白不过的方向以及转向,可以看见,画面中的内容同时也在发生着变化,然后,把韩乐吓一跳的场景出现了——电脑的画面中,突然出现了韩乐和乔艺雨的身影。 “这是怎么做到的?”韩乐真的搞不明白了,他看了一眼乔艺雨,又去看电脑,画面中,那个观察者似乎是在他们前方头顶的方向,但是韩乐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眼,没有发现任何光学器材。 乔艺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朝着韩乐刚才看的方向走过去,在桌子边上停了下来,然后轻轻伸出一只手,虚扶着空气,对韩乐说:“就在这,看到了吗?” 韩乐视力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得凑上前去,一直走到乔艺雨边上,他才看到乔艺雨想让他看的,那是一只看起来跟苍蝇一样的东西,但是在这个距离仔细看,一眼就可以发现它不是苍蝇——它完全不具备作为自然生物的那种协调美感,苍蝇虽然给人的感觉很丑,但认真看过它,了解它的人谁都不会否认苍蝇是一种极精密的袖珍生物,是大自然的造物奇迹,在这个角度来说,苍蝇和眼前这个小东西比,那是漂亮多了。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24 家常 ?“这是什么?”韩乐把这个小玩意捏在两只之间,从触觉上他辨认不出来这东西的材料,但感觉很轻,背上还装着半透明的翅膀,如果不是在这个距离上看,韩乐一定会把它认作是一只普通飞行昆虫,“现在技术都发展到……这个地步啦?” 这是一只跟苍蝇差不多大小的飞行器,一看就知道,飞行器原理采用的是仿生设计,只不过缺少了生物一般都有的头部,“四肢”也很简陋,就是四个小支撑架,看样子似乎连关节都没有。网 “这是干什么用的?”韩乐一边放在手上研究,一边下意识问道。 “你猜猜看?” “这是能做的最小的吗?”韩乐关心的是这个,“能不能做到蚂蚁那么大?” “这已经是当前能做到的极限了,”乔艺雨说,“而且性能不太稳定,算是试验品吧,之前救你那次用过。” 乔艺雨说着,从韩乐手里拿起着这只小东西,翻开来让韩乐看肚子:“你看,这里有一根小探针,连接体内的超导环,作用原理跟电击枪是一样的。” 韩乐坐回到电脑前,看到战斗界面的cāo作按钮果然有一个是“释放”,等乔艺雨松开手,他迫不及待的开始cāo纵它在房间里飞行,但他毕竟没有受过训练,也不知道这东西的cāo作性能、飞行速度如何,因此在他的cāo作下,这个袖珍苍蝇真正成了一只没头苍蝇,在房间里到处撞墙,好在这个东西的稳定性不错,撞了好几次,但功能都还保持正常。 “它叫什么?”十几分钟后,韩乐觉得自己已经有点习惯这种cāo作,老实说,比起他以前玩过的一些飞行模拟游戏,这个还容易一些。 “我们叫它电蚊,因为它的攻击方式跟蚊子很类似,”乔艺雨说,然后指着cāo作界面的一排已经快见底的进度条说,“这是它的剩余电力,把它飞回来,要不掉在地上待会就难找了。 乔艺雨还是说晚了,话音刚落,画面突然变成一片空白,电蚊1号失去了动力,韩乐赶紧去事发地点附近去寻找,大约几分钟之后,捏着这只小东西回来:“这东西要是上了战场,那不是无敌了?” “要是对方知道,肯定也会采取行动针对……” 说着话,韩乐又转移注意力来看1号的战斗界面,发现那个释放的按钮还是亮着的,便笑道:“这写程序的真是……都没电了,怎么也要弄个提醒吧,这要是指挥的时候看不见没电,不就……” 乔艺雨抬起头,正好见到韩乐控制着指针移到释放那个按钮上:“别动……”她刚刚喊出口,却已经晚了,韩乐已经按了下去。 “……攻击电源跟控制电源是分开的。”看着被电击一下子打昏过去的韩乐,乔艺雨喃喃把这句话说完。 还好电蚊的每一次放电量都是计算好的,只会达到让目标丧失战斗力的程度,所以韩乐没什么大碍,就是心跳骤停了几秒钟,乔艺雨已经上去做了几下按压就恢复了。 但真正意识恢复原样还是等了十几分钟,韩乐看着桌子上这不起眼的小玩意,都下意识觉得发怵,在去看战斗界面,那个释放键还是亮着的——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敢再作死,试试看这电是不是一次放完了。 虽然挨了一下,但韩乐仍然兴致不减,乔艺雨似乎预料到韩乐的这种反应,对他说:“你不是想要当特种兵吗?那就玩这个好了,这就是现在军队里特种兵的培训项目,看到这个cāo作界面了没?” 乔艺雨指了指面板:“按照我之前了解的标准,一般合格的电蚊cāo作员能同时控制七八只电蚊,你可以试试看,这游戏可比其他的要考验cāo作多了。” “七八只?”韩乐有些不敢相信,他现在控制一直都有些勉强了,要是等熟练以后,两只也许也可以,但七八只——这可比游戏上的双线cāo作要难多了! “谁会有这样的cāo作?”韩乐有些不敢置信,“那一定是抽疯手吧!”这个时代似乎没有鼠标,所有的电脑cāo作都是两只手对着空气舞蹈来进行,跟哑语差不多——想象一下一个人同时跟七八个人打哑语,那还不张牙舞爪,跟个疯子差不多啊。 乔艺雨笑:“当初我们招募电蚊cāo作员时,就是从电子竞技的顶级选手中选拔的,那天跟你坐一辆车里的那两人你见过没?他们就是cāo作员,游戏打得好着呢。我看过他们cāo作,他们都改了控制设定,每一个手指都代表一种cāo作,肢体的动作幅度不是很大,但很频繁,想象一下一个人一边擦玻璃,一边弹钢琴,跟那个感觉差不多。” 乔艺雨的话给了韩乐提醒,他这才想到两只手对着空气挥舞也是可以控制的——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对着空气模拟鼠标动作,把这两个手指的运动定义为左击和右击——这跟使用鼠标是完全一样的,韩乐本来还以为说是这个时代的人不习惯用鼠标,但是现在一想,鼠标不淘汰还真是没天理,对着空气cāo作还不会得鼠标手呢。 如果乔艺雨说的都是事实,那说明这种cāo作方式就是把十根手指都用上了,cāo作的多样性按照手指数量,起码也是用鼠标的五倍——这还不算几根手指同时用的组合。这样一想,同时控制七八个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了,只要大脑能反应的过来就行。 “这东西怎么充电的?” “把它放到这个盒子里就行,”乔艺雨指着装电蚊盒子的一边解释,“充好电之后绿灯会亮。” 韩乐没等得及一号充好电,又迫不及待放出二号试了起来,这一次他比刚才更大胆了一些,直接打开门让它飞出房间,也不飞远,就绕着他们这栋楼飞,不过在五分钟后,看电力只剩下三分之二少一点就赶紧控制着飞回来,这时候他又注意到一个细节——电蚊要是飞的远了,传回来的图像就会变得模糊,近了之后又会清晰,如果是就在盒子上,那图像的清晰程度跟照片拍出来似的,远到几百米开外,那传回来的图像几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一大团一大团的移动色块。 “看来这东西的运用范围也不是很广,”韩乐说,“距离太近了。” “要是能隔几千公里控制,那还不得称霸世界了。”乔艺雨开了个玩笑,“但就算是目前这种程度也很了不起了,还是国家重点保密项目,这世界上恐怕知道它的人不超过十个。” …… 有了新玩具,韩乐的心情变好了很多,一下午的时间,都把心思花在怎么cāo作跟玩花样上,韩乐一开始还不是那么有想象力,觉得电蚊功能充其量也就是电击放倒几个人,可能特种作战里会用得到,还有像上次那样制服土匪,真放在战争场合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但是乔艺雨提醒他,这种电蚊的大小完全可以钻入一些重要电脑的机箱,对敌人控制中枢进行破坏,数百米的范围,已经足够覆盖一整栋建筑。甚至如果有必要,可以在行动前调整“释放电量”,让一只或者几只电蚊同时对敌人重要人员进行刺杀。 电蚊最重要的一个设计是,它内置的超导电环始终会储存一部分电量,这部分电量不会被使用,但是在经过一段时间,大约是一两个小时,电蚊还没有被回收之后,超导环就会失去超导性,而且会在十几秒之内,从超导体变成近似绝缘体,这些电量很快就会在电阻作用下,以热能的形式释放,点燃附近的易燃物质,从而把自己烧毁——让韩乐难以置信的是,制造这种电蚊的主要材料竟然是碳,只不过是被纳米化的三维形态碳分子。 “那如果有人来追捕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用它们……” “别想了,我们做过这方面的实验,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控制这东西的功夫还不如去打两枪,”乔艺雨说,“尤其是我们都还不太会用,当时那两个cāo作员也是用了三个多月,我们才敢让他们出任务,一开始很多都是已飞出去太远,结果收不回来了。” 不过乔艺雨的话并没有打击到韩乐:“拿来当游戏玩也挺不错吗。” 韩乐是个很没节制的人,这跟他之前对极限运动是一样的,迷上了一样东西能反复玩,怎么都不腻味,但是真要玩腻了,就很难再恢复兴趣碰,第二天乔艺雨起来时发现,韩乐还在客厅玩着呢,眼睛都熬红了,见到乔艺雨还兴奋的叫:“我会双线cāo作了!”说着手舞足蹈,控制着两只电蚊绕着乔艺雨闹到转圈。 乔艺雨本能躲闪了一下,毕竟这对她而言是危险品,但没闪过去,看来韩乐还真是个天生玩游戏的。 “你吃不吃早饭?”乔艺雨问他,一边打开冰箱,“下面条怎么样?我会做手擀面。” “行,”韩乐被这么一说,才觉得肚子饿,一晚上都忘了吃东西——这个时代的电脑就有这一点不好,因为是两只手一起cāo作,就不能一边吃东西一边玩了,“多做点。” 等乔艺雨从厨房里端着一大碗面出来时候,发现客厅里安静了起来,韩乐正躺在沙发上打呼呢,不过闻着味他还是醒了,一边吃的时候,又一边开始问:“你说他们同时控制八个,那怎么控制的过来?难道一个手指头控制一个?那也做不了cāo作啊。” 乔艺雨还真研究过这个问题:“不是一个手指头控制一个,而是专门研究了一套*动作,比如集体动作,个别分解动作……整个体系是标准化的,就算以后换了cāo作员,也可以再根据这套*动作培训,那太复杂了,没有十天半月都掌握不了,而且那套*动作本身也是机密,你就自己玩玩吧。” “真是神兵利器还得专门配上一套功法……”韩乐有些遗憾的感叹到,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他现在有那套标准动作,可能还没那个耐性去学——之前他跟着谢永青学吉他,刚弹了两天就撂下了,现在不过是冲着这东西好玩,一时兴趣罢了,而这东西真正的用途是军事化的,那些cāo作员本身又是职业玩家,练起来肯定没命——韩乐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业余爱好者罢了。 有句话叫说曹cāo,曹cāo到,韩乐这还刚念叨吉他呢,外面就看见老头拎着着琴盒往他们家门口走,乔艺雨下意识把桌子上的“国家机密”给收了起来,然后去给对方开门。 “这么快就来了?”韩乐第一句就是。 “昨天下午就来了,”老头说,“我还等着你们来拿呢,结果你们一天没来,没人说话我是实在不习惯,就给送过来了,刚吃早饭呢?” “我这正准备吃完睡觉,”韩乐说,“昨天玩了一晚上游戏……没人说话您老可以跟送货的聊聊吗。” 老头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年头哪还有送货的?你当是我年轻的时候,快递员呢?车子开过来,里面没人,自动卸了货,等着刷完卡就走,就跟幽灵车一样!要是晚上来啊,能把人吓出病来。” 韩乐这才反应过来,上一次他在2048年醒的那一个月,还买了辆自动驾驶车呢,现在过了二十多年,这种技术肯定已经应用得相当广了,更何况这个时代人工那么贵,哪里可能还需要快递员! “现在的人啊,就是过的太舒服了,什么都是自动的,”这老头什么都好,就是话没个完,“烧菜洗衣服自动也就算了,还见过自动喂饭的机器,这到底是人活着还是机器活着啊……现在倒好,索性不自动了,去冬眠。这社会离了谁都照转,唯独离了机器不行……你们还好,还自己做饭,哟,这炸酱面够地道的啊!面也是手扯的?” 乔艺雨点点头:“对,一根一根扯的,昨晚上发的面,手擀面就要这么才好吃吗。” “你听听,你听听,”老头似乎找到了知音,对着乔艺雨连声夸赞,“这个时代像你这样的女的都快死绝喽!我跟你们说,我儿子第一次结婚,我去他们家吃饭,他们家厨房都是自动化的,给我做酱肘子,我跟他们说少放点盐,机器做的太咸——他们给我来一句都是设定好的,不知道该怎么搞,还说这味道才是最正宗的酱肘子。” 韩乐有些尴尬的跟乔艺雨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应不应该接这个话茬,不过老人似乎完全不需要其他人跟他搭话,自言自语就说开了:“当时我就说他们长不了,果然,刚有了孩子吧,两口子死活要闹离婚,孩子也不管,都扔给别人,我老伴说接过来我们带吧,非说不让,说让人家育儿专家带更好……这专家就是再神,他也不是孩亲爹妈……结果怎么样?儿子养大了,也出息了,但就是死活也不认他们这个爹妈!挣得钱一份也没给他们留,你们说,这不是造孽是什么!” “大爷,之前忘了问呢?怎么称呼您?”韩乐乘着这个间隙插了句嘴。 “姓张,弓长张。”老头说,但没有反问他们,而是有继续刚才那个话题的倾向。 “是这样,张大爷,”韩乐客气道,“我昨晚上没睡好,还得去睡觉,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这本来是句客气话,一般人听完之后,也就识相走了,但是张大**丝没有,韩乐回去自己房间之后,他就全心全意对着乔艺雨开始吐苦水,韩乐在房间里蒙上被子,但他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往脑袋里钻——关键还在于张大爷这些话里带的信息量太多,韩乐基本上听一句就忍不住分析一句,大概推测过去发生了什么事,这比当面听他说话还累。 张大爷的话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儿子不争气但还算孝顺,有点人情味,孙子争气,但跟陌生人似的,到了快30岁,给他扔了张银行卡,冬眠去了,过几年儿子查出有糖尿病,去之前帮他们二老做个检查,一查,老伴胃癌,手术又怕挺不过去,也去了,别人都劝张大爷一起去跟老伴冬眠,等她醒过来也能有人陪陪,但张大爷却固执的拒绝——在他看来,人就该活的自然,生病治病,死了就埋,全都冻在那算怎么回事? 然后张大爷又聊到这次政府准备强制执行的更严格的限制冬眠法,真要按法律来,他儿子和孙子马上就得回家,但张大爷表示他们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十几年不见,都跟陌生人似的,见面话都说不上几句。 张大爷这一聊就是一个上午,韩乐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听得睡过去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他是被吉他的声音弄醒的,但他并不反感——反而这种声音还在他醒来之前,让他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中他就坐在11月酒吧的那张老位子上,看着台上的乔艺雨弹琴,在梦里,他甚至还能看到乔艺雨冲他专注的微笑——那种真正含情脉脉的眼神,是现实中乔艺雨永远不可能出现的。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25 体验 文明4游戏里面,在关于音乐科技介绍中,引用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如果音乐是爱情的食粮,那么请继续。 乔艺雨现在弹的曲子他似乎听过,但记不起来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轻手轻脚来到客厅,坐下来慢慢欣赏。 乔艺雨轻轻回了一下头,但音乐声并未停,婉转的旋律一遍又一遍继续,在韩乐眼中,这个状态下的乔艺雨简直是buff全满,魅力max,女性的美好在这一刻被诠释到了极致。 直到音乐消失,乔艺雨把琴收起来放在一边,韩乐才勉强回过神来,不过他没有急着掩饰自己的失态,而是衷心称赞:“听你弹琴真是一种享受。” 乔艺雨欣然接受了这个称赞,然后又笑着拿起吉他:“要不然再让你享受一会?” 韩乐点点头:“就刚才那首。” 乔艺雨给自己换了一个姿势,从面对着窗户转为面对着韩乐,顺手先弹了几串零散音符,然后正式开始。 刚开始的时候,韩乐面对近在咫尺的乔艺雨,还下意识感觉到局促,每当对方的眼睛扫过他时候,总是下意识回避,但是渐渐的,也许是被音乐的气氛溶化,也许是韩乐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也变得自然起来。他开始专注于乔艺雨那两只弹琴的手,专注于她纤巧手指的动作,专注于琴声随着手指动作而产生的变化,专注于乔艺雨的目光…… 第二遍弹完的时候,韩乐的目光被黏在乔艺雨脸上,几乎是舍不得离开了,乔艺雨没有介意韩乐的失态,而是把琴放在一边,对他开了个玩笑:“我要是也这么看着你,你会不会觉得我爱上了你?” 韩乐干笑了一下:“可能吧……”然后又摇头,“我不是很确定。” “那,我们来试试,”乔艺雨坐到韩乐边上,“我在很多电影里见过这样的镜头,一男一女互相长时间对视,似乎这样就能相互爱上。” 乔艺雨一坐下来,韩乐刚才的从容都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都是电影瞎拍的……电影里两个仇人也是那么互相盯着。” “就试试吗,”乔艺雨坚持,“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呐,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万一这么一看,我就喜欢上你了呢?” “是啊,”韩乐发现他内心也这样回应,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万一呢!试试吗!” 韩乐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做了几次深呼吸,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乔艺雨已经等着他了,双方的目光一接触,韩乐觉得自己就像被催眠了一般,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其实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之前乔艺雨第一次给他展示“奇迹”的时候,也是用这种方式,只是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更长,乔艺雨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时候会出现化学反应,韩乐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对于乔艺雨来说,这就是一次对视,哪怕双方距离是如此之近,持续时间如此之长——按照所有的小说剧本,乔艺雨就算是没爱上他,起码也会有点感觉,但这个定律在眼前的乔艺雨身上,完全起不到任何效果。 但尽管如此,韩乐却舍不得一开他的眼光半寸,对他来说,简直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维持下去,直到世界末日——但,这也仅仅是他大脑的想法,当脖子因为支撑这个怪异的时间过长,而产生酸痛,甚至僵硬到麻木时,韩乐还是不得不主动中止这个看似浪漫的行为。 乔艺雨看着龇牙咧嘴的韩乐,主动过去帮他在肩膀上按摩,一边按一边失望的说:“似乎没什么效果啊。” 韩乐也很失望,但他已经失望成习惯了,不过他仍然想问出点原因:“你们……那个时代的人都不谈恋爱吗?” “谈,很多人都谈,”乔艺雨说,“我记得我说过的,而且我们是想谈就谈。” 韩乐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中蕴藏的信息,只是还在纠结刚才的失望本身:“那你怎么……” “想谈就谈吗?”乔艺雨说,“反过来也一样,想不谈就不谈。” 这下韩乐明白了过来,但这种明白随之变成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是不是说,你们喜欢上一个人是可以有选择的……不对,是可以用主观意识控制的!” 乔艺雨看了韩乐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但她的眼神清楚无比的告诉了他答案——就是这样的。 “难怪……难怪……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你们发现了大脑里管恋爱的器官?” “哪来的那种专门器官……”乔艺雨笑着摇头,“更何况我们专门管谈恋爱干什么……我们只是,你这么理解吧,通过人工免疫系统的合成功能,取代大脑原先的一部分工作,主要是多巴胺的激励机制,让我们不完全被本能支配,就像你之前,抑郁那次……对,你体内也有一部分人工细菌,所以我能通过这个系统达到一样的效果。” 韩乐一下子呆住了,老实说,他之前想象过乔艺雨所说的那个时代人类的生存状态,或者说,各种高科技对人体的应用,比如基因改造之类,但是直接改造大脑……模拟一部分大脑功能,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不是说无法接受,而是觉得——这根本就是不可思议! “听到改造大脑,是不是觉得挺恐怖的,”乔艺雨说,“你们许多科幻小说一直把这方面当反面教材。觉得人就应该完全自然。” “不……不”,韩乐嘴里下意识回答,思维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自然的人未必就是完美的……哦,简直是一定不完美的!……”不然这个世界哪来的那么多控制不住自己,身不由己,如果上帝造人的时候就把人塑造成完美的生物,为何会有那么多人会去选择那些明知是错误的决定,为什么要让一个人的思维和本能产生冲突,令其沉沦或痛苦。 乔艺雨注意到韩乐的神色,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对他来说刺激大了点,又安慰他几句:“其实还是差不太多……嗯,但,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比如说抑郁症——最早人工免疫系统的这个功能就是用来治疗抑郁症的,历史上,在这项技术出来之前,抑郁症是致死率最高,影响范围最广的疾病。” “抑郁症不是心理疾病吗?”韩乐回忆着大学时候,那个校内心理医生给他说过的话,“需要患者自己克服……” “是心理疾病没错,”乔艺雨说,“但心理产生的根源也是大脑,抑郁就好比是一个人被公司开除,没钱生活下去,这个钱就是多巴胺。对一个人来说,这种来自大脑内部的激励是一刻也少不了的,人的所有主观能动性都围绕着这套奖励机制,这是进化过程中形成的生理机制,是人无法摆脱的本能,心理问题或许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被开除,帮助他正视问题,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没钱的事实——这套系统就相当于银行借钱给他,让他有动力度过难关,但不能无限制无条件的借下去——那就跟吸毒一样了。” 说到吸毒,韩乐一下子就把乔艺雨所说的内容跟上一次,她在广场上说的话联系上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像刚才那么激动,有时候人过于激动,反而会莫名其妙的冷静下来——韩乐对这种感觉已经习惯了,在兴奋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冷静,但是在平时,那就是突如其来的抑郁感。 这次的冷静让他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韩乐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个差别的巨大意义:“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想要谈恋爱,只要在这套机制上稍加调整——比如要爱上一个特定的人,很容易,只要一直看着他的照片,让多巴胺超常分泌就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也没这么简单,这是有选择性的,”乔艺雨说,“大脑被刺激的过多,会产生类似抗药性的疲劳,这跟信息过量是一样的,在我们那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信息管制——刚开始的时候这种管制是针对信息源,但是这套系统出现之后就针对所有对大脑皮层的直接刺激。所以一个人每天的快感是有一个限度的,一般个人能够用这套系统调节自己的行为方式,比如愿意多花时间去学习,那就多分配在学习上,想多花时间谈恋爱,就用在谈恋爱的时候——而且这种刺激有最高强度限制,其实比起你们现在,我们那时候的人在“平均快乐度”上,肯定还要低上不少,但我们的快乐是主动的,可选择的,而你们时代大部分人对快感的追逐都是盲目不自主的。” “那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从小立志成为一个科学家,他父母只要一直在跟科学相关的方面给予正向刺激……” “我们那个时代不允许这么做,”乔艺雨严肃的摇头,“所有的教育过程都是一样的,父母没权利对孩子这么做,只有接受完基本教育,等孩子成年之后,他们自己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刺激方案——即使一个人不喜欢当医生,但只要他主观意愿原因,他可以让自己逐步喜欢上当医生,是这个意思,在我们的时代,一个人立志要学习某种特定的技能,基本上都能成功,我当年学吉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不过在学校里,类似的细微调整要通过老师来进行申请。” “那你们的时代真是太幸福了!”韩乐的目光中简直充满了憧憬,他能够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候——一个人只要他愿意,永远可以让自己朝一个方向努力,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人生意义上的绝对幸福——每一个人都曾有过理想,但能够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他们对一件事物的关注程度往往是随机的,受大脑内部某种不可控的因素影响的。但是现在,这种影响被消除了,非但消除,而且被改造成可以被控制的,朝梦想前进的动力——只要有了这个前提,哪怕最后因为能力不足而失败了,人生起码也是充实的。 “也许吧,”乔艺雨说,“在来这个时代后,我才能够体会到这种幸福。” “在你们的时代,超越自己是顺理成章的事,”韩乐说话的语气简直是嫉妒了,“而我们每个人却不可避免要承受本我的天然桎梏,这真是……我现在真有一种冲动,马上去冬眠,一直冬眠到你们那个时代……” “那太困难了,”乔艺雨说,“而且现在也不可能,现在冬眠是违法的。” “我也只是想想……”韩乐看着乔艺雨,跟刚才一样看着他的眼睛,“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对那些追求者说不可能喜欢上他们,你有这样的自信……我们就没有,也不可能有,我们对自己是不可能控制到这种程度的。” “我之前还一直觉得有些不服气,觉得你虽然来自未来,但终归也是个普通人,觉得你……”韩乐没把话说完整,直接跳了过去,“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尼采在他的超人理论中,把超越自我的过程分成骆驼、狮子和婴儿,大部分人一声都在骆驼和狮子之间来回徘徊,其中骆驼的时间更是占了绝大多数,但你们……天然就是狮子。” 乔艺雨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在11月看尼采是看着玩的呢……” 韩乐倒在沙发上,无奈的笑笑,如果换成是在11月那段时光,说不定他还会有兴趣炫耀一下自己的哲学知识储备,但是现在……一种巨大的悲哀笼罩在他的心头——为什么他不是生活在乔艺雨那个时代,如果那样的话,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活了二十多年,还是这么一无是处,一想到自己曾经的那些想法,什么宅在家里玩一辈子游戏,过一天是一天,韩乐就忍不住鄙视自己——他过去的生活完全就是被本我捆着的!他甚至连稍微挣脱一下这种生活方式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因为冬眠,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在电脑前虚度完了自己的一生。 “你没事吧,”乔艺雨察觉出韩乐的情绪不太对劲,“其实……” “我没事,”韩乐抬了抬头,“就是觉得……你就当是羡慕嫉妒恨吧,对了,你能不能用你们说的这个方法,让我来学吉他?这会不会对你也产生影响?” 乔艺雨摇摇头:“以前会,但现在我已经把这套免疫系统给吃透了,能对你体内的那部分人工细菌作单独控制。” 那就试试看,韩乐拿起边上的吉他,按照记忆之中的姿势抱在手里,右手姿势他还记得一点,左手就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乔艺雨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还给他找来几本书垫脚,然后开始教他基本的指法,几个最基础的单音练习,练了差不多五六分钟之后,韩乐跟以前在家里自己玩吉他一样,开始渐渐感觉到枯燥,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乔艺雨:“似乎没什么感觉。” “嗯,你等等”。乔艺雨站到韩乐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韩乐头顶——这个姿势特别像基督教里面,牧师对信徒做的某种宗教仪式——在韩乐看来,现在的他和乔艺雨之间的关系理解成信徒和牧师其实很合适,乔艺雨就是他人生的指引着、领路者。而且在这里,这个动作比单纯的宗教仪式更具备真实性,在这一刻,对韩乐来说,神迹出现了。 跟上次很类似的感觉,只是稍微淡了一点,但能够感觉得到,就是一种淡淡的兴奋和充实,这种兴奋就好像韩乐第一次接触电脑游戏时一样,整个身体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用韩乐那个时代的网络语言来形容,全身仿佛都被灌输了一股“正能量”,他轻轻触动琴弦,刚才练习时候的那种枯燥单调感一扫而空,每一个单音听起来都是那么令人沉醉,韩乐以前从来没意识到,吉他的音色竟然这么动听…… 对于韩乐来说,这个下午是他有生以来,过的最为充实,最让他难忘的一个下午,虽然学的东西不多,也就是能把“一闪一闪小星星”弹熟,但这种像一块干海绵一般,贪婪吸收水分,真正热衷于学习一样东西的感觉,是他从来没体验过的,或者说,从来没这么强烈的体验过——这种感觉也许每个人在上学的时候都有过,但儿童时的懵然无知和成年时代比是远远不同的,儿时的兴奋没几个人还会清晰的记得,但对于成年人,每一次这样的体验几乎都能被铭记一生。 26 坏消息 ?早上起来跑步,跑完步回家吃早饭,冲个澡,上午学吉他,吃午饭,下午玩游戏,整个过程中不时跟乔艺雨聊天,探讨一下人生,交流一下理想,到了晚上出去散个步,可以去帮张老头整理整理公园,跟他聊聊整个时代的新鲜事,也可以在家里与乔艺雨一起看电影…… 这简直就是韩乐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方式,甚至比韩乐梦想的还要美,曾几何时,韩乐所谓的梦想不过是每天能够起得来床而已。网 俩人跟张老头已经混熟了,经常去他店里,通过他的合法身份来代买一些东西,作为报酬,韩乐经常会被张老头拉过去帮忙去公园整理,那里原来的一片狼藉现在已经被俩人开辟出来了——张老头虽然自称**丝,但他算的是个有钱人,孙子冬眠前还给他留了一笔钱,他自己还有不菲的退休金,反正张老头自觉也没几天活头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自己有身之年,把钱都给花掉,为了搞定这个花园,老头专门去买了个除草机,不是韩乐印象中美国电影里面,用人推着走的那种,而是一种自动机械,除了除草,还有吸尘清理功能——所以实际上清理一个小公园没费多大劲,韩乐只管打开电源,让除草机自己工作就行了。 1月1日,过2073年元旦的时候,三个人在张老头的超市里开了个小型烤肉聚会,印象中张老头是不怎么喝酒的,但这次聚会上他尽兴了一次,用二锅头把自己灌的烂醉如泥,乘着这个机会,乔艺雨用张老头的电脑上了会网,大概了解了一些外界的信息。 从新上上来看,地面又打起来了,占据城市的反抗军从医院苏醒了一大批冬眠者,也许他们最初的动机是指望这些冬眠者能够成为抵抗力量的一份子,但是没想到现在因为大批冬眠者的出现,城市内的治安出现了失控——宁州城中,反对冬眠的人同样不少…… 具体战争的形势,治安的好坏,或者有又死了多少人,韩乐不是很关心,作为这个时代的过客,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自己的舒心日子有多少——但这个问题谁也没办法回答他,他们所处的位置虽然偏远,但一样是在整个城市体系之内,如果城市出现了大的波动,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隔几天时间,韩乐就会去苏沛房间看他一眼,从乔艺雨那里,他已经明白了这种常温冬眠的一些坏处——因为温度,人体的代谢水平回比低温冬眠更高,也更容易出现细菌感染等症状,不过苏沛目前的情况还好,乔艺雨每过几天都会对他进行一次“全身杀菌”。 这段时间里,韩乐的吉他水平跟他玩“电蚊”的水平都有一定的提高,吉他能够弹一些入门曲,还不太顺畅,但自弹自乐勉强够用了,电蚊游戏进步则显然要不吉他快的多,毕竟游戏是他的兴趣所在,也许距离乔艺雨说的同时控制七八只还有很遥远的距离,甚至三只都够呛,但现在已经基本熟悉了这种小机械的特性,不会犯一些显著的低级错误,比如飞出控制范围,控制不好方向撞墙之类。 1月19日,一个普通的傍晚,这天乔艺雨出门去准备在进村的路上装几个摄像头,来监控从外面进来的人,好到时候也有个准备,所以晚饭韩乐自己在家做,他做饭还是这段时间跟乔艺雨学的,学会了几个简单的炒菜,饭菜做完,正准备抱起吉他温习一下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 乔艺雨回家是从来不敲门的,她都是自己带钥匙,张老头过来也不敲门,现在都是直接叫俩人的名字,韩乐随口问了句:“谁啊。”但外面没人回答,韩乐倒是没多想,站起身去开门,门一开几乎吓的蹦了起来——一个只穿了一件睡袍的男人一下子冲了进来。 韩乐当时下意识就往房间里跑,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枪,等他举着枪回到客厅时,发现那个男人正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的消灭着韩乐刚才的劳动成果,之前韩乐专门给乔艺雨倒的一杯牛奶也被他喝了一大半。 “别动!”韩乐对这个男人大喝了一声,不得不说,这声音的确不怎么样,但他手里的枪还是有威慑力的,男人站了起来,嘴巴哆哆嗦嗦的解释,“我……我是……住……楼上的……就是,就是饿了……” 韩乐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就是之前他们搜索时发现,那个弄了一大堆专业器材,自己给自己冬眠的人,只不过眼前的男人换了身衣服,刚才冲进来乍一眼没看出来。 韩乐不知道是该命令这人抱着头在墙角蹲好,等乔艺雨回来处置,还是暂时就这么耗着,不过这个男人显然没他这么犹豫,举了一阵,见韩乐没反应之后,两只手又渐渐放下了,继续开始他的晚餐。 等乔艺雨到家的时候,男人已经把两人份的晚餐都扫荡了干净,而且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眼睛不断往冰箱的位置瞟,乔艺雨惊讶的看着拿着枪,有些不知所措的韩乐,还有这个……哦,乔艺雨记起来了,也立刻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 “你是王勇吧,”乔艺雨示意韩乐放下枪,走过去说,“刚醒?” 男人看了乔艺雨一眼,似乎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们之前去你家看到过你,”乔艺雨闭着眼睛算算,“应该是没电了吧。” “对,还的充几天电,”说着掏出他的身份证,慢慢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你们看着刷吧,值多少钱。” “不用,一顿便饭吗,”乔艺雨说,“你还准备继续冬眠吗?” “对,”王勇说,“等电充好之后就去。” 晚饭俩人就去张老头那里去吃了,顺便把王勇也带过去,王勇似乎跟张老头还认识,张老头见到他之后有些诧异:“你那堆东西就能支撑一年?” “电池老化的太快,冰柜质量也不好……”王勇解释了几句,然后又对正在吃饭的张老头,“我借你电脑用用,家里电断了。” …… 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想出来这种主意,每户人家的电默认一月一断,还必须本人亲自上网认证才能恢复,这让自己的冬眠计划多出了很多不必要的变数——差不多是一年多就得醒一次,但对王勇来说,这一年醒的一次跟他天天醒没多大区别,反正每次一睁开眼睛,就是昏沉沉的大脑,饥肠辘辘的胃……这就是不专业冬眠的代价了,如果是在医院,起码胃里是没有这样反应的,为了省电,冰柜的温度达不到那么低。 在登陆官方电力管理网站的时候,王勇见到当头好几条反冬眠宣传,他顺手点进去看了看,才发现这一年的时间里,政府对冬眠的限制又多了不少,这几年专门就是在各地逐步打开医院,苏醒冬眠者……这些新闻让王勇更加下定了决心,不等充电充好了,一边充他就可以一边冬眠——他活动的越多,被政府发现的可能也就越大。 认证过程是全自动化的,仅仅需要视频,按照特定的稿子说几句话,王勇已经对这个流程轻车熟路了,完成之后,他随手去把网站关掉,准备现在就回去,但是没想到因为冬眠的后遗症,肢体动作有些僵硬,网站非但没关,还被他随手点出一条新闻来了。 他再次小心的控制自己的手,想去关上这条新闻,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睛已经下意识看到了新闻上的内容,这上面的人似乎有些熟悉……王勇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正在吃饭的两人,似乎正是新闻上三个人当中的两个,其中这名女的最容易辨认,除了没有军装。再顺着这几张照片看新闻标题:“……两名a级要犯目前仍然在逃,军方猜测可能已经……” 被冬眠麻木的大脑似乎一下子清醒起来,王勇回忆起刚才这个叫韩乐的男人看见自己的紧张态度,再看看眼前新闻评论上网友对着俩人的猜测——有的说他们携带生化武器啦,也有的说随身带着小型核弹,反正一个说的比一个恐怖。 王勇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先去关掉网页,然后回家去冬眠——他是不可能有报精的心思的,精察来了到他家一看,他冬眠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但他也不想惹到这两个通缉犯,对他来说,现在马上回家,躺进冰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是最好,也是最合理的,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在一个a级通缉犯的枪口下吃了顿饭,王勇就觉得后脊梁骨冒冷汗。 站起身来,从桌子到门口的距离仿佛有一万米那么长,就在王勇准备走出去时,乔艺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吃饱了没?要不在这里吃点好了,还有很多菜……” “不用,”王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我现在不太饿,还得回去……”回去后面的内容没说得出口,也不需要说,他已经边说话边走出去很远了。 “跟见了鬼似的,”王勇离开之后,张老头抱怨了一句,“冬眠的没几个正常人,刚才还说要买电池呢,这又给忘了。” 张老头的话提醒了乔艺雨,她反应很快,立刻冲到电脑前,打开历史网页——他们三人的通缉图片赫然在列。 没有任何犹豫,乔艺雨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冬眠的人本来就走不快,王勇这才出门十几米远,乔艺雨一出来就看见了他,王勇显然也一直注意身后的动静,看到乔艺雨拿着枪出来,魂都快被吓散了,下意识催动两条腿跑起来,但越紧张越容易出错,本来又是刚醒没几个小时,这一急一用力,人就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韩乐是看着乔艺雨冲出去,立即紧随其后的,其实相差也就五六秒的时间,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乔艺雨正以一个很专业的精察姿势牢牢按住趴在地上的王勇,同时一只手还在他身上搜索,没一会就找到了她要找的——是手机。 “我真没报精,”王勇都被吓傻了,一味在地上喊着,“我手机都故意关两年了,怕政府查我冬眠,平常就是看看时间……我现在回家就是去冬眠的,你们要相信我……” 韩乐走过去,有些不知所措,看看乔艺雨,又看看被吓坏的王勇,只能问:“怎么了?” 乔艺雨正在检查手机上的已拨出号码,没有找到,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没报精——这个时代报精的方法有很多,对着电话说句话,随时随地都能发出去,而且乔艺雨查了一下这手机的设置,所有的用户使用信息都是不保存的——这大概也是为了防止政府方面通过查这些信息来确定他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在活动,但不可否认,这个设置也给乔艺雨的判断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 乔艺雨把王勇扶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把手机放进他睡袍口袋,平静的问他:“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真的没报精?” “真的!”王勇几乎要举手指天发誓了,“我才刚走出来而已。” “我们送你回去吧,”乔艺雨看了一眼韩乐,韩乐立刻上前扶住了王勇,两人架着他一起走,“你是准备回去冬眠是吧。” “对。” “那行,我们正好帮帮忙。” 王勇几乎是被半暴力压着去冬眠的,在躺进去之前王勇哀求了俩人好几次——他一直觉得他们会在自己冬眠之后把自己给杀了,不过乔艺雨向他保证,他们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让他冬眠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怕他泄露行踪。 等离开王勇家时,韩乐突然想到张老头:“他会不会也知道了……” “他可能早就知道了,”乔艺雨说,“起码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我觉得那个王勇不像是撒谎,”去张老头超市的路上,韩乐说出自己的判断,“而且你也说,看到他的时候手机还没掏出来,他又要跑,又要报精,哪来那么快的速度……” “不管他报没报,反正我们做好最坏打算就好。” 这场风波也让张老头吓了一跳,见到两人又回来,他笑了笑:“你们不是让我也去冬眠吧?那我可不干。” 乔艺雨冲他笑了笑,径直走到里面饭桌,拿起刚才吃了一半的饭碗:“饭还没吃完。” 韩乐没有乔艺雨这么好的心态,他是不可能吃的下饭了,乔艺雨吃的时候,他就端张板凳坐在门口,目光不自觉往路尽头瞟,生怕那里出现一辆精车。但是一直等到乔艺雨出来,那里都没有任何迹象。 到了晚上,韩乐怎么都睡不着,半夜在客厅乱转,乔艺雨都没话说他了:“你不是说他没报精吗?那你担心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韩乐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承认,自己的心理素质的确不太过关,人家说真正的男人遇到大事沉得住气,要按这个标准,乔艺雨比他男人的多。 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第二天早上韩乐起的比较晚,睁开眼睛时,早过了之前跑步的时间了,他很奇怪乔艺雨今天怎么没叫自己,之前自己要是睡懒觉她都会来提醒的。打开房间门一看,乔艺雨正在电脑前cāo作着电蚊,他走进了看,见到电蚊的视角中,张老头正跟两个陌生人抱成一团,情绪看起来很激动。 韩乐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声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刚来没多久,”乔艺雨说,“是老张的儿子和孙子,看到他们手腕了没?” 韩乐看到了,这两个陌生男人的手腕上,都有韩乐曾经在医院见到的,政府军人给冬眠患者戴的“放电手环”:“他们是从医院里出来的。” “还好没精察送他们回来,要不然我们就麻烦了,”乔艺雨说,“从现在开始,超市我们不能去了,就呆在家。” 下午两点多钟,老张偷偷过来了一趟,他也知道乔艺雨路上放了监控设备,儿子回来的事情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来说一声表示一下善意是没错的:“以后我就不来打扰你们了,要是你们要买什么东西,在局域网发个消息告诉我就行,我给你们送过来。” 乔艺雨没有推辞:“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这段时间有你们陪着说说话,日子好过多了,说句实在话,就是我那儿子跟孙子,跟我说起话来也不及你们这么自在。”张老头的话里很有些感慨。 “是不是现在医院冬眠者都被送了回来?”乔艺雨又问,她担心的是这个。 “这我不太清楚,回去我帮你们问问。” 半个小时以后,从局域网上(其实是同一服务器的内部通讯,算不上局域网),乔艺雨接到了张老头的回复,证实了乔艺雨的担心:“刚才我去网上查了,十几个村里人这几天就会回来,都是被政府从医院赶出来的,现在还被关在医院审查,住你们那个屋的也在里面,最多不超过一个礼拜,要不你们换个屋住吧,我这有没联系上人的名单,你们可以照着这个单子找。”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27 地面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韩乐和乔艺雨都没出门,只是每天通过电蚊,来了解这个小村的情况,正如张老头所言,有好几家人都陆续回来了,其中有一家就住在他们这栋,这些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回来之后都聚在老张的超市门口,一天到晚吐苦水,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骂政府的冬眠政策不人道,当然,也有的在抨击现在占据宁州城的反对派,嫌他们胆子太小——真是看热闹不嫌大。ww.vm) 从张老头传过来的消息中,乔艺雨也知道,他们在这里也没几天时间好呆了,是在这个村子找个更难被发现的地方,比如那个小公园、迷宫,或者无人居住的公寓,又或者是趁着现在人还少,马上离开,已经是不得不考虑的事。 作出这个决定对乔艺雨来说并不难,不过她还是问了问韩乐的意见,如果是这段日子之前的韩乐,可能他下意识的想法就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这样的好日子多一天是一天,但是现在他很清楚的明白,继续拖下去只会让他们的情况变得更被动。 “我还是觉得马上走比较好,这个村这么小,是藏不住人的,要是有人偷偷报了精,让精察主动了我们更麻烦。” “行,那就走,”乔艺雨点头拍板,“走之前,我送个东西给你吧。” 韩乐以为是那一盒子“电蚊”,乔艺雨摇了摇头:“电蚊不算什么,你喜欢救拿去好了,送你的东西比它高科技。”说话间,回去自己房间,把那个熟悉的密码箱子拿了出来。 “在我们时代都管它叫主观材料,”乔艺雨按着密码箱,让它再次融化,变形,最后变成一个十分标准的立方体,大概是标准电池大小的三四倍,“也有叫可控性材料,自变材料……很多种,嗯,这东西应该是我们那个时代材料学的最高成就了,它变形的原理我就不跟你解释了,你听起来肯定跟胡扯一样,不过你应该知道一点,我可以从远处控制它,还能用它跟你联系。” 韩乐点点头,那次乔艺雨在公安局边上,她就是通过密码箱通知自己去烧钱的。 “你去拿一件你的衣服过来,嗯,最好是内衣吧。” 韩乐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回房间拿来了,乔艺雨把衣服平摊在餐桌上,然后把这块材料放在衣服上,同时闭上眼睛。 材料开始融化,然后慢慢平摊,并渗透开来,就像液体一样把整件衣服都浸润,之后又逐渐开始改变颜色,等乔艺雨睁开眼睛时,衣服已经从纯白色变成了亚麻色,韩乐拿起衣服,感觉重了很多。 “你就把这衣服当防弹衣穿里面好了,起码遇到危险不容易死,”乔艺雨又说,“如果你想联系我,也可以直接通过这衣服,在衣服上写字,我能看得到,但这种交流方式很慢,受限于距离,毕竟也是用电磁波的,如果隔得远了,可能几天时间也就能收到一两个字。” 韩乐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乔艺雨:“怎么搞的跟交代后事似的,不能把它分成两块吗?这样不就有两个防弹衣了……”高科技吗,韩乐相信这东西的强度就是降低成十分之一,挡住子弹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不能分,它是一体的,”乔艺雨说,“就算是分开,其中的一半也会没用,我就是未雨绸缪。明天凌晨就走吧,待会我去把苏沛叫醒。” …… 苏沛睁开眼睛,韩乐就在边上,他觉得脑袋有点晕,但还是大概猜韩乐叫醒自己的原因:“轮到我值班了?” 韩乐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乔艺雨可能随口编造的一个谎话,对苏沛来说就是真理:“就是叫醒你而已,你先恢复一会,要喝水吗?” 苏沛点了点头,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乔艺雨的声音:“韩乐你过来一下。” 冬眠醒来的适应问题对苏沛来说不算什么,十几分钟后,他就急着下床了,这个房间跟他冬眠前,那个房间的布置和朝向都不一样,干净了很多,里面的布置也生活化、温馨了很多,不过苏沛没有太留意这些细节,因为他看到乔艺雨正在收拾她之前戴过的背包,韩乐也在他房间里忙着换衣服。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苏沛问。 “对,”乔艺雨一边回答,一边给自己戴上墨镜还有帽子,试了试之后又脱下来放在一边,然后又给他递过来两件同样的东西,“拿着,你先休息会,过几个小时我们要转移。” 要准备的东西其实没几样,除了一些吃的,几瓶水,其他就是一些电池,枪,苏沛也拿到了他带出来的那把手枪,检查了一下子弹,里面一颗没少——这多少是个好消息,要是被打光了苏沛就该着急了。 “村里的人这几天要回来,为了不被发现,所以我们得走,”乔艺雨简短说明了一下,“现在是晚上9点,凌晨一点我们出发,你现在饿不饿?” 苏沛点了点头,他觉得胃都饿的有点麻木了,这种感觉跟上一次冬眠不一样,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腰,发现边上的肥肉少了一圈。 乔艺雨今天做了份披萨,还煮了些粥,粥算是特意给苏沛准备的,因为乔艺雨知道他现在胃比较脆弱,披萨就他跟韩乐两个人解决,放了些干辣椒——算是中西合璧的口味。 吃了饭,时间还早,韩乐就抱起吉他弹了会,离开这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碰了,苏沛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学的吉他?”他还以为韩乐跟他一样,都是冬眠刚醒呢。 韩乐也没解释,只是把话题又引回到转移的话题上来,对苏沛普及刚刚他被普及的一些常识——有北极熊标志的一般都是反政*府军,政府军……那当然就不用说了,不管遇到什么军,如果被盘问,最好老老实实接受,别反抗,现在士兵都是五人一班,就算他们个个枪法神准,配合无间,也就是一下干掉三个,剩下两个职业军人足够把他们玩死——这个时代枪的准确率因为有计算机辅助观瞄系统,准确率可都是够吓人的,几乎是一枪一个准。更不用说政府军可能装备有电蚊,而反政*府军控制着整个城市的秩序和交通,随时可以调动重型武器。 因此他们手上的枪只是用来吓唬一般平民用的,或者是自卫阻止可能的犯罪——现在城里的治安可不那么好,一旦遇到真正的军队,那就只有投降一条路。 “所以不管时候,你们千万不能冲动,”乔艺雨说,“就算我们都被抓回去,也不会被怎么样。这个时代没有死刑,监狱里也有电脑,只是不能上网,我才是他们要的关键,我对他们还有很大价值,只要我活着,你们说不定连监狱都不用进。” …… 原定计划是晚上一点出发,但是今天那群人兴致似乎特别高,以前一直都是11点多就散,但是今天喝了点酒,一点钟了,还在胡吃海侃,村口的两条大路是通往市中心的唯一通道,而超市又卡在那两条路中间,所以没办法,三个人只能一边等,一边用电蚊看这些人喝酒的实况转播。 苏沛是第一次见,反应跟当时的韩乐一样,惊讶的不行,还跃跃yu试要来控制——结果是显然的,他在游戏上的天赋没有韩乐强,一只蚊子摇摇晃晃,刚飞出去一米不到就一头撞在墙上。 电脑上现实的电蚊镜头中,有两个人似乎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唰的一下,一个人——那人似乎是张老头孙子就站了起来,手用力指着对面一个人。电蚊是没有声音的,三个人都不会读唇语,所以也听不出他们都说了什么,但是从表情也看得出来,现场情况似乎有些紧张。 毫无征兆的,张老头孙子突然绕过桌子,猛地对着对面那人就是一拳头,周围人急忙过来想要拉开,但已经晚了,这个年轻力状的年轻人已经一把把对方按到在地上,耳光不要命的往对方脸上招呼,等到他被拉开的时候,地上躺着那人脸上都是红印子,被打的这人显然也气过了头,爬起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抄起板凳砸。 “收回电蚊,我们马上走!”乔艺雨当机立断的说。 韩乐和苏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要是被他们看见……” “再不走马上就会来精察。”乔艺雨显然是有过惨痛经验的,她来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一次危机,就是韩乐跟沈全锋打架,“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因为被打架吸引了注意力,三个人选择了从超市屋后面绕过去,然后直接走上了公路,路过的时候韩乐还能听到那两人的喊叫——“有本事你一直躺在里面别回来啊……”“这世界上就是多了你这种人,才没人想呆!” 走出去大概十多分钟,就看到远方亮过来一道红色光柱,乔艺雨赶紧提醒两人靠边:“是精车。” 十几秒之后,一辆精车以非常快的速度呼啸着从他们面前经过,韩乐没怎么开过车,但根据经验推测,肯定有一百五以上——车经过时刮起的风都让人觉得疼。 “这精察不会发现我们吧?” “不会,”乔艺雨摇头,“我刚才看了,里面都没精察,精察说不定在精察局遥控执法呢。”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那辆自动驾驶的精车又呼啸着回去了,不过这次车上多了两个人,正是打架的那两个,他们脸上看起来都不太自然,乔艺雨猜测肯定是被电击的——对于这种刚出来的冬眠者,手环是最好的控制方式。 3点多钟的时候,三人经过一个公交站台,那里有好几个人在站台里聊天——里面在有人的情况下,是有供暖的,看到他们之后上来问:“你们是老张派来接我们的?车呢?” “不是,”乔艺雨接过话,“老张那边有人打架,可能耽搁了,我们是去城里的。” “哦,我说呢,精车去了又来的,”另一个人插话,“你们不是冬眠被送回去的吧,城里现在查的可紧。” “查什么?” “冬眠的呗,很多人一醒来,听说会被拉去打仗,跑了个干净,满大街的躲,”几个人一说起这个话题就来了兴致,“精察也怕他们闹事,抓到了就都给拷,上手环……” “城里不是支持冬眠的吗?怎么还抓?”乔艺雨明知故问。 “就是支持才抓,不支持的还不要呢,”其中一个年轻说得简直兴奋起来,“说是要凑一个亿人签名谈判活动,到现在没凑齐人,大家又不是傻子,这要是签了名,以后被拉清单怎么办……再说这些人自己还没统一意见的,有的只是要个签名还好,有的二话不说要你加入北极熊,还有给你发枪的,这不是要把人吓死……反正我们是不趟这浑水,还是回家老实呆着吧。” 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三个人准备离开,那个年轻人诧异道:“你们不等车啦?这里半个小时一班,不会晚点的。” “前面有人接。”乔艺雨对他们挥挥手,走出一段距离后对两人解释:“现在公交车都是刷身份证的,停站的时候就会联网核对信息。” 韩乐跟苏沛对视一眼,这不难理解,甚至在预计之中,但一听到还是觉得新奇。 “这个时代所有的交通工具,办公楼,消费场所,都要验证身份信息,一个人什么时候在哪,对于公安系统来说几乎是完全透明的,”乔艺雨大概为苏沛解释这些概念,韩乐是之前已经有所了解,“所以我们只能靠两条腿。” “差点都忘了,”乔艺雨停下脚步,从一个口袋里找出两个北极熊印章来,分别给韩乐和苏沛一人一个,“你们都别在胸口……城里基本上没政府军,有了这个会方便很多。” 越往前走,人流也就越多,地下世界的狭隘感也就越少,空间就越开阔,刚开始的时候三人还有些心虚,觉得可能会被发现身份,但是很快就发现还好,大部分人走路都是低着头的,因为天气冷,很多人脸上还裹着围巾,看到他们胸口的印章都自觉保持了一定距离,没人注意他们的脸,更不用说还隔着一层大墨镜了。 当然这个印章带来的麻烦也是有,有好几拨同样是北极熊的车辆经过,都停下来问他们要不要稍一段,不过都被乔艺雨对付过去了,她对这个组织似乎非常了解,什么领导,下面有谁,分管哪些都说的一清二楚。 “有段时间我就是这组织的头,”乔艺雨说,“政府因为要收回冬眠业务,把我招收了过去,本来我是想调和一下彼此之间矛盾的,但是却一发不可收拾——北极熊本来是一个公益性的冬眠组织,现在却变成了一股政治势力……”沿着盘旋公路朝地面上走的时候,乔艺雨顺便跟他们说起了这段故事,也是为了让他们对现在形势有一个大概了解。 在路上韩乐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这个时代路上所有的车都是自动驾驶的,而且绝大部分里面都没人,其中最常看见的就是一种只有高尔夫车大小的“快递车”,另外还有餐厅的送餐车,自动收垃圾的垃圾车,私家车也有,不过里面没驾驶员——驾驶座上连个方向盘都没有。就连韩乐觉得肯定没有生存空间的出租车也能见到,不过里面是没司机的。 路上休息了好几次,还停下来专门吃了顿饭,等他们终于看到远方路口尽头处,明亮的灯光时,才明白过来终点就在眼前——而此时,在公路上,车流紧密的几乎已经连成一条直线了,如果是在韩乐的时代,这样的车辆密度肯定意味着堵车,但是现在,整条车流仿佛是一条连成一体的传动带,要么就一起移动,以相同的速度,要么就一起停下来。 走出出口的一瞬间,韩乐几乎是要喊出声来——不是因为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而是韩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刚才走的这条公路出口位于一处地势较高的位置,在他们面前,整座城市几乎尽在眼底,这跟韩乐印象中的城市太不一样了,甚至跟韩乐之前在医院见过的,京城的一小部分都太不一样了,这里已经不是说高楼大厦遍地,而是高楼大厦都结合成一块有机的整体——所有的大楼相互之间都有通道,这些通道不比公路窄,一些上面还开着车!这让整座城市看上去就是一座巨大的空中花园,一个有机整体,每一栋建筑就像是这座花园里的一根立柱,公路上的车流穿梭其中,就好像是这座城市内部的血管,金色的朝阳就在他们侧方,但是阳光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从城市上方洒下来,更多的是在这立体缝隙之间渗透进来,即使现在是白天,韩乐看到,前方一条道路的转弯yin影处,还是亮着路灯。 28 警告 (寻书吧) 因为不能坐车,三个人只能沿着人行道走,这个时代城市的环境质量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好的多,没有汽车尾气,没有烟尘雾霾,抬起头看看,连天空都是那种久违的蔚蓝色,沿着公路每走一段时间,都能看到一小块空地,这些空地有的是在一条人工水渠边上放张凳子,有的是放一尊主题雕塑。 走了一段距离,韩乐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他们一路经过的路上,那些雕塑含义似乎是连贯的——或者说是相关的,比如他们这一路走来,雕塑的内容大多都是工作者的状态,有程序员,工程师,设计师等等,这些雕塑似乎在竭力宣扬工作者的幸福和充实,但是在这些雕塑身上,却能找出不少反对者的涂鸦——甚至还有破坏,从痕迹上看的出来,这些破坏似乎都刚出现没多久。 乔艺雨的目的地是位于城市中心区域的一家写字楼,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站在这栋写字楼第20层的大厅了——一条公路直接从空中贯穿了这栋建筑。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有两辆公交车也在这里停靠,呼啦啦从车上下来了一大波人,韩乐注意到,这些人手上基本上都有手环,应该是苏醒的冬眠者。 “你们在这等我一下,”乔艺雨对两人说,“我进去找个人 大厅的边缘有一长排一长排的长椅,没人坐的时候是竖起来的,不占空间,可以通行,有人要坐只要按一下边上的按钮,椅子就自动放下来,两人看着别人都坐,也去拿着行李坐了下来,走了整整一晚上的路,老实说,韩乐觉得自己体力都有些透支了。 那些刚刚下车的人排成了长队,一个挨一个的在接待处刷身份证,如果是在韩乐那个时代,他一定以为这是某个超市在搞什么促销活动呢,但是现在他还真看不出来这些人是在干什么。在这支队伍的边上,有两个胸口带着北极熊标志的在一边转悠,等最后一个人刷完之后,其中一个就去问接待处的人——看的出来他得到的答案并不是很满意,而与此同时,这些排队的人也都下意识把目光往前飘,似乎在等着什么回复似的。 就在这时候,韩乐他们坐的位置边上,一扇电梯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连三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他们一下子吸引了那些人群的注意力,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集中了过来。那个走在最中间的人见状皱了皱眉头:“这么多人?真把我们这当收容所了 不知道为什么,韩乐觉得说话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就多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对方也正好随便一瞥,看到了韩乐,忽然之间,他眼神僵硬的定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指着韩乐,并朝他走来。 韩乐现在的身份是通缉犯,这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下意识就想回避,对方似乎察觉到韩乐的这种心态,只走了一两步又停住了,转了一个方向朝人群那边走过去,到前台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隔着桌面在那里cāo作了几下,然后又拿在手里看。过了一会叫了几个名字,让被喊道名字的都站到他面前,大概有十几个,接着又把手机换了个方向给这几个人看,并说:“招聘名额只有三个,给你们20分钟,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哦,原来是招聘,刚刚虚惊一场韩乐这才明白。 那个刚才对这些应聘者说话的人这时候转了个身,径直朝韩乐这里走来,韩乐刚被苏沛拉着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人却主动说话了,声音低沉着问他:“你是韩乐?!” 在一边的苏沛已经有拔腿逃跑的冲动了,不过韩乐死死拉住了他,有些犹豫,不是很确定的反问:“你是?!” “我是张远,”他说,“你还记得我吗?49年,哦,48年那时候,我住你们家对门,我们见过!我们还一起坐过飞机!” 韩乐当然记得,但还是难以置信,他印象中的张远是个二十三四岁,刚踏上社会的工作年轻小伙,可眼前这位——算算时间,似乎也有点吻合,只是眼前的张远不像快50岁的人,看起来甚至40岁都不到——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这可是在冬眠时代。 “你们怎么会到这来?”张远在他们边上坐下,声音短促的问,“到处都在通缉你们 韩乐刚想说话,却被边上的苏沛暗中拍了一下,所以只能随口应付:“一言难尽……你现在当领导了啊?” “只是管管人事……”张远摇摇头,似乎有些唏嘘——上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个一心想做技术出人头地年轻人,而现在…… 张远没有逗留多久,大概也是怕因为他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只是对俩人说:“你们自己小心点,这一带经常有人巡逻 二十分钟时间到的时候,那三个幸运的被选中者一下子欢呼起来,旁边负责管理他们的两名士兵也过来,解开了他们的手环——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有工作的正式员工了,管理他们的责任从政府转移到了公司,其他的落选者一脸的失望,只能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去前往下一家公司继续碰运气。 韩乐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苏沛就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直四处乱看,生怕张远偷偷报精,把他们抓了去,不过韩乐似乎没这样的担心,他从刚才那些冬眠者的态度,还有普通员工对北极熊组织的态度,大概猜到——北极熊在这些工作者的眼里似乎不怎么受欢迎。 乔艺雨是坐着电梯回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位跟刚才张远差不多的中年人,见到俩人之后,对方主动过来握手,韩乐和苏沛都有些莫名其妙,对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你们现在可出大名了,当然记不起来还有我这个朋友,我可一直都记得你们,当年我们可还一起游过泳,我记得韩乐你喝了不少啊 游泳——当年在宾馆游泳的,只有他们三个,还有一个就是刘易,那个时候刘易看起来也不过跟张远一般大,甚至更年轻,而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真是如果认真看,还是能看出有几分刘易的模样,但要是对方不提醒,那是绝对想不起来的。 “这里不适合说话,我先带你们找个地方安顿吧刘易说着,带他们三个走进电梯,苏沛还是下意识犹豫了一下,因为他知道电梯里肯定是有摄像头的,不过看乔艺雨直接就进去,他也就跟了上去。 这个时代所有的汽车都是联网的,不联网连路都开不上去,因为三人不合法的身份,只得在路上走,好在也没多远,从公司电梯出来,来到一处看起来像地下通道的地方——但是看看层数又不是,这里还是地面二层。 这个时代的道路概念几乎已经是完全立体的了,刘易带着他们七绕八拐,最终来到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房间,先敲了几下门,几秒钟之后一个人过来开门,见到几个人也没奇怪,对他们说:“来了?都帮你们安排好了 房间很小,但里面的空间很大,而且人还很多,看起来就是个吃饭的地方,昏暗中,韩乐注意到老板胸口是戴着北极熊标志的,而且他似乎还认识乔艺雨,一路走的时候,还一边低声说话。房间里摆着很多张大桌子,每一张大概跟韩乐印象中,澳门的赌桌那么大,边上也围着不少人,有的站着,有的坐在,但注意力都集中在桌子上,没人注意他们经过。 上了好几层楼,带路的人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间门口,这里看起来让韩乐想到了大学的宿舍区,这里的空气中闻起来总有一股发霉或者垃圾的怪味,一路上他都见到好几个光着膀子的家伙在各个房间来回蹿,打开房间,里面是跟普通宿舍一样,几张床,桌子,一个卫生间,其中有两张床上还能看到人形的凹陷——显然在他们来之前不久,这里还是睡着人的。 “虽然之前有人来查过几次,但目前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那人对乔艺雨说,“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麻烦你了 “不用,”那人说,“这是我的荣幸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乔艺雨关上门,放下行李,说:“我们暂时就住这了……你们都小心一点,这里人多,秩序也乱,如果要出门,最好一起,你们先把吃的放下来,其他东西还是背在身上,你们就把这当成小旅馆,这里可没门锁之类的……”乔艺雨说着敲了敲门,韩乐听到薄薄的木板发出的空洞洞声音,“这种门只防君子不防小人,我们休息会,待会下去吃饭 吃过东西回来,俩人都去睡觉,因为昨天晚上又紧张又累,睡到晚上才醒,醒来时韩乐发现刘易也在,正在跟乔艺雨还有苏沛说话,见他醒来也不避讳,小声继续着他们的话题:“你们真不该这个时候来,马上说不定就要打仗了……” “我们也没办法,”乔艺雨把他们之前的经历大概说了说,“迟早会被发现,希望到时候能乘乱走吧,城外面几乎都被政府军封锁了,平时我们不可能出得去 “自从你走之后,很多同志都对我们产生了失望情绪,觉得你是背弃了他们,”这个男人嘴巴上有两撇八字胡,颇有些喜感,但语气却是严肃低沉的,“你是不是要抽空见见他们?” “站在个人的立场,我支持你们这种表达方式,但是站在社会整体的立场,我做出了现在的选择,”乔艺雨说,“我之前一直强调这一点,但始终没人听我的……用不着联系他们,我已经不打算介入这些事了,浑水总是越搅越浑,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起码等这次冲突解决 “我们还听说,你为政府研制了很多秘密武器……” “是有一些,”乔艺雨说,站起来去把韩乐的包拿过来,把装着电蚊的盒子拿了出来,“你带电脑了没,手机也行 给对方大概演示了一下电蚊的能力后,乔艺雨说:“精察用这些来对付你们,总比用橡皮子弹和催泪弹要强吧?而且这东西真正的功能是军用,在防暴中,据我所知也就用过一次,更何况,之前按照我说的方式,精察没有一次真正使用过武器,现在早就不是暴力的时代了,暴力的成本太高,这个社会没办法承受 乔艺雨跟刘易,还有这个带他们住的,带着八字胡的男人一直聊了很久,韩乐跟苏沛听了一会,始终也没听出什么要点,只能大概听出来,乔艺雨似乎曾经是北极熊组织里,某个派系的领导人物,而刘易似乎曾经也是这一派的,只不过现在已经脱离。眼看着时间不知不觉过了9点,韩乐跟苏沛午饭晚饭都还没吃,俩人就打算一起出去吃点——吃饭的地方他们之前吃早饭已经认识了,知道这里吃饭是拿一张饭票就行。 出来的时候,苏沛松了一口气般的笑笑:“听他们说话,我总觉得我们是在搞革命……同志啊,理念什么的,这时代的人还真敢说话!” 韩乐也是半斤八两:“不说这些,我现在只想吃饭 上午出来的那一趟,经乔艺雨介绍,韩乐已经有些明白这是个什么场所,就是很多北极熊组织里的冬眠者苏醒之后,逃出发建立的小据点,因为跟当前占据城市的北极熊组织意见不一致,他们没有加入反政*府军,而是躲在这里过日子,等这场战争过去。 之前说过,北极熊组织之前就是一个冬眠综合事务服务公司,因此这些人等于都是公司的用户,因为冬眠前都交了钱的,公司暂时也没有倒闭,所以吃穿用度暂时由组织负责,这也是应当的,那个八字胡就是这个小据点的负责人——按乔艺雨的说法,这样的小据点,公司在全国各个城市都有设立,对这些人的处理到现在都是政府的一个大难题,因为这些人并不是冬眠者,但毫无疑问,这些人都随时做好了冬眠准备,只要政策一放松,肯定还是会去冬眠。 去食堂的路上,在房间里到处都能看到聚在一起玩游戏的人,有些年纪大的在一起用电脑玩桌游,打麻将,也有年轻的凑在一起玩大型的局域网游戏——说是局域网,其实人数规模比韩乐时代正规网游都要大,刚才进来的时候,那些大桌子边上围着的一圈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玩的。经过一些房间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很明显带h的**声音,不过似乎这些人已经见惯不惯了,都没几个人搭理,连个听墙根的都没。 除了玩,这里还有一些健身房以及外面的几块大cāo场,cāo场名义上都是室外的,但是走进去抬起头,也就能看到一丝天空的缝隙,就跟韩乐曾经在地下看到的那个公园一样,里面的光源都是人工的。cāo场上有一些正在踢足球的人,也有一些观众,其中有一些甚至是周围建筑里面正在工作的,在工作间隙还会从窗户中探出头来,关注一下场上的比分进度,顺便喊喊加油什么的——但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要打仗的样子,尽管新闻上,行人嘴里,都一致在强调这个事实。 现在不是饭点,但食堂的人依然不少,点餐很简单,食堂大概的几个套餐都在桌子上有显示,按一下按钮等着就行,只要你有饭票付账——韩乐这时候才算明白,乔艺雨说的钱没用是什么意思,这里的食堂只认饭票,不认钱,不是这个派系的人,在这里吃不到饭,反过来,如果是在外面,其他写明反对冬眠者的餐厅里,餐厅得知客人是冬眠者时,也会明白的说明,他们拒绝提供服务。 这里的饭票设定在韩乐看来也很不合理,一张饭票的价值是不一定的,总的来说就是一顿饭——哪怕你只吃一个馒头,或者吃一份加料的套餐,都是一个价格,作为21初人的市侩想法,韩乐和苏沛都点了看起来东西最多的,还特意加了两份肉。 吃饭的过程中,两人聊了一些对未来的想法,但总的来说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如果有机会,他们还是要去冬眠,到目前来说这个时代虽然生活条件不差,但在这里他们没有合法财产,没有权利,莫名其妙变成通缉犯不说,最重要的是他们找不到社会认同感——其他人虽然说的都是普通话,但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说话内容,都说不到一个调上去,而这一点,从离开他们原本的时代开始,就已经是注定了 也许是因为点菜的时候贪心,快吃完的时候,韩乐盘子里还有一大块肉排得不到解决,他正犹豫着是去倒掉浪费,还是自己勉强一下的时候,突然胸口感觉一阵灼热,像是有人在他衣服里倒进了一点热水,但这种感觉只是持续了一两秒,很快又消失,他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想明白这灼热的来源,这种感觉又再次出现。 “你怎么了?”看见韩乐上蹿下跳脱掉外套,苏沛问他,然后又突然叫住他的动作:“等等,你胸口有字?” “什么?”韩乐低下头,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下他看到了,在他内衣的胸口位置,有一牌整整齐齐的小字,每一个大概像一颗纽扣那么大,这排字的内容很简单——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寻书吧) 29 利器 ?“乔艺雨出事了!”在看到这几个字的一瞬间,韩乐的全部意识都被这个念头占据了,并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迅速变成了行动——他站起身,迈开腿就朝住的地方跑去。网 苏沛竟然意外的反应慢了一拍,他还在想韩乐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字,韩乐已经跑了出去,他没来得及拦住,只能跟在后面追了过去,出门的时候,他没忘了掏出腰间的手枪,并打开保险栓。但是他刚这么做完,就很识相的收起了手中的武器——在前面不远处的楼梯间,一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精察已经拉起了精戒网,许多人有些不解的围在精戒网面前,跑在前面的韩乐就在人群的最前排,眼睛死死的盯着楼梯上的方向,但是精察就拿在手里的手枪又让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苏沛生怕他作出什么傻事,尽他最大的努力挤过人群,按住韩乐的肩膀往下压,减少他暴露的风险,韩乐下意识的反抗,但力气却被苏沛大,还是被他拖到了第二排,这时候刚刚聚拢过来的人群已经喧闹起来,有人大声传播着刚刚得到的,从楼上同伴传下来的消息:“乔艺雨在这!他们要带走乔艺雨!” 这些声音就好像给那些刚才还在低头玩游戏的人群浇了一层油,从他们这个房间,到整个这一层,乃至整层楼,一下子就沸腾了,韩乐身后的人群就像突然涌起的潮水一样,越过了刚才那几个拦起精戒网的精察,混乱中,韩乐听到了那几个精察无力的精告:“在过来我们就要……”几声枪响了,但这声音在这鼎沸的人声面前,就像春节半夜12点钟响起的几颗炮仗,微弱无力。 原本静止的人海瞬间变成了人潮,把房间里冲刷的乱七八糟,只是几十秒钟,原本挤满人的房间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闪着光的、甚至还停留在游戏界面的电脑、手机丢的满地都是,只留下韩乐和苏沛两人茫然不知所措。 紧接着,楼上传来持续不断的枪声,还有人兴奋的呼喊:“都是橡皮子弹,没什么可怕的!”。 韩乐下意识还想往楼上走,却被苏沛一把拉住了:“现在这么乱,我们上去有什么用?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乔艺雨用不着你来担心。” 道理是这么说,但韩乐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他无法想象楼上正在发生什么,每次想到一些乔艺雨可能的遭遇画面,他两条腿就忍不住要迈出去,苏沛不由分说,把他拖进公共厕所,指着镜子中韩乐胸口的字说:“要是这些真是乔艺雨的话,你就应该先跟她联系,而不是在这里犯傻。” “对。”韩乐嘴里喃喃自语,看着镜子中自己衣服上的子,理智一点一点的重新占据大脑,乔艺雨曾说过这衣服可以写字,韩乐低下头,手试探性的在自己腹部开始写,衣服外层并不是熟悉的布料感,感觉上面有一层类似泥巴,或者橡皮泥一样的物质,他手指稍稍用力,那个按压的部位就能出现一个小凹痕。 “你在哪?”他写道,写完几秒钟之后,这凹痕又逐步消失了,仿佛衣服本身具备某种弹性似的。 “楼上……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也许是考虑到方便韩乐阅读,这次的字出现在手臂位置,也是跟刚才一样,出现的时候会伴随一些灼热感。 “发生什么了?” “精察把我控制住了,”乔艺雨回答的很快,这些字就像凭空出现的浮雕,挨个在手臂上显现,“听我说,不要轻举妄动,待会我会下来,下来的时候,你们找机会回房间,我把电蚊放在了你床单地下,你可以试试用那个来对付他们,如果来不及,就等以后找机会。” “知道了。” 大概僵持了有五六分钟,刚才喧闹的大楼又安静了下来,这段时间,韩乐以i就能够在房间里找到一块电脑(这个时代电脑的确是按块计算的),很快,就从一个局域网内部的共享频道里,找到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视频中乔艺雨正坐在他们房间里,对着镜头说话:“……你们现在的做法无助于解决问题,现在还是战争时期,不管是政府军还是反政*府军,现在都不会拿我怎么样,所以,还请大家把路让开,放心,我很快就能回来。” 视频下方的实时回复一大堆,刷新速度快的吓人,不是一条一条刷,而几乎是一个版面一个版面刷,绝大多数都是类似我们会看着你回来,如果他们敢动你一根毫毛,我们就……之类的,但不和谐的也有,不过韩乐现在已经没空去跟这些文字生气了。 大概十几分钟后,视频中的乔艺雨出了门,紧跟在他边上的四五名精察都面容严肃,视频下面的回复中,还特意提到精察的手此刻正放在扳机上,让大家不要冲动。在镜头随着乔艺雨以及人群下楼的时候,韩乐和苏沛迅速从另一边的楼梯上了楼,到他们住的那一层时,还在这呆着的人已经没剩几个,整栋楼里的人几乎都以乔艺雨为中心,拥挤到楼下去了。 韩乐冲进房间时,刘易还呆坐在房间里,一脸震惊和茫然茫然,看到两人很快有了反应,特别是看到苏沛腰间的枪:“不能让他们离开这,乔艺雨会有危险的!她刚才那些话都是被胁迫的!” 他上钱想要拿枪,但却被苏沛挡住了,不但挡住他,苏沛还顺便把门给关上。 韩乐在上来的时候已经带着电脑,所以找到电蚊之后第一时间连接上,因为整栋楼里的人都不在使用服务器,就跟那时候在张老头的村里一样,韩乐很容易就申请到了计算资源,程序飞快的启动:“把窗户打开!”韩乐对苏沛吼。 窗户刚刚被打开一条缝,韩乐就娴熟的控制着两只电蚊冲了出去,大概看了一下方向之后,又急转直下——电脑画面中急速下降的感觉,让韩乐下意识联想到之前疯玩过一阵的蹦极和跳伞,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到一种微微的兴奋。 精察已经压着乔艺雨到门口了,那里停着两辆精车——不过都在刚才被人群掀翻在一旁,其中一名精察在门口的停车处随便找了找,用精察证征用了一辆民用车,坐进去之后,跟总部直接取得了联系——然后车就在总部控制下来到门口。 一共有五名精察,其中一名是现在负责跟总部联络,武器被放在一边,两名是贴着乔艺雨,一左一右,电蚊贴近后,很容易就发现其中一名用手枪顶着乔艺雨的腰间,而另一名也给乔艺雨,手上戴上了手环,手里拿着的应该就是手环的控制器,另外两名一前一后,一个负责开路,一个负责压阵。 不用任何人说,也没和人商量,仅仅靠着两只电蚊一分钟左右的侦查,韩乐就已经制定好了行动计划,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矛盾——就在刚才,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前,就在跟着苏沛在楼下等的时时候,在上楼的时候,在刚刚坐下来,打开电脑的时候,韩乐都还觉得自己心在乱跳,肾上腺激素猛增,手颤抖的不行,心里不断的怀疑自己——自己能不能做到,会不会搞砸,会不会害死乔艺雨…… 但是在这一刻,所有的这些疑问都消失了,韩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消失,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也许是紧张过度反而变得平静,也许是自己有这样的天赋,也许是刚才的兴奋……在等待动手的时候,韩乐发现自己还能空出心思来想这些无聊的问题——这说明自己真的是不紧张了。非但不紧张,反而有一种他从未感觉过的自信,仿佛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某个简单电脑游戏最普通的一个关卡,只要稍微cāo作一下都能果断——而自己会过关。 汽车停在了乔艺雨和几个精察面前,车门被拉开……两只电蚊早就已经趴在了贴身的两名精察后背,韩乐记得乔艺雨说过,人体皮肤在这里的敏感性比较差,不容易察觉,在最前面的精察为他们打开门,跑去车的另一边时,韩乐甚至空出一只手,在自己胸口写字:“3,2,1!” 韩乐的字到达乔艺雨这只有短短几毫秒的延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就在她眼睛表层都可以看见,只是在这个混乱时刻,几个精察肯定是没空来盯着她眼睛的,当韩乐数到1时,乔艺雨瞬间抱头蹲了下去——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强烈的电击感从她腰部直接贯穿右腿,如果不是因为她下蹲,应该左边也会有一道,她这个动作甩开了左边的那人,避免了电流从心脏经过可能带来的危险,以及失控。 韩乐的两只手同时变换姿势,电蚊迅速换了方向,在它传回来的图像上,另外三个精察还有些不知所措,勉强反应过来的他们只是徒劳的把枪指向围着他们的这群人,跟在后面的那个人上前,想要在第一时间重新控制住乔艺雨,但他不知道一只电蚊正等在他前进的道路上,并且不断微调着位置,以确保对准他的心脏——还没接触到他的身体,韩乐就已经按下了释放按钮,在电蚊靠近他足够近的时候,电压击穿了薄薄的空气,这名精察只觉得心脏一阵抽搐,眼前一黑就倒下了。 一击即中的电蚊在他身体倒下来之前迅速离开,如果秦近万在这里,一定会感慨这cāo作的精细——即使他手下这两名专业出身的cāo作员,恐怕也没办法做到更好了。 这一切只不过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内发生,在车另一侧的那名精察甚至还在看前方,用枪精告围观者不要靠的太近,而不知道后面的同伴已经倒下,在这里的那位看到了,嘴里下意识想要喊,但已经晚了,另一只电蚊一头飞进了汽车中的一个插孔,放电之后,汽车通讯被切断,一秒钟之后又从里面飞了出来,停在他的肩膀…… 相比之下,还是最后一名最幸运,当他从对面人群的反应知道不妙,偷偷回头之后,发现四个同伴已经倒在地上,而乔艺雨不在自己的视野中——被汽车挡住了,他直接扔下了手枪,放弃抵抗。 …… “安全只是暂时的,”乔艺雨回来之后,对韩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得赶快走,精察很快就会来,而且更多……对了,把外套脱了,你们都先出去。” 等人都走之后,乔艺雨把手靠在韩乐内衣上,闭上眼睛,让内衣上的材料流淌下来,包裹住她右手手腕——韩乐这才明白什么意思,她手上还有放电手环,如果不是刚才自己切断了联系,乔艺雨可能现在都被遥控电晕了。 等这种“主观材料”完全包裹住手环之后,只听见几声清脆的咔擦声,主观材料再次流淌了回去,而刚才的手环则断成了几节,看起来跟废品差不多。这时候乔艺雨笑了笑,夸他刚才的表现:“发挥不错啊。” 刚才都没紧张的韩乐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易插了一句:“可以到我们公司……有几个新仓库还没装监控。” 乔艺雨摇摇头:“精察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会找到的,我们自己走。” 还是昨天带来的那些东西,抄起来就能跑路,他们刚下楼准备出门时,就听到从远处传来连绵的精笛声。 “走地下道吧?”苏沛下意识就说。 乔艺雨没说话,只是拿过韩乐手上的电脑,熟练的控制一只电蚊从门口飞上去,从高处看往下看:“精察都是从地面来的,走上面。”地下情况不明,万一精察有所准备,那只能更被动。 这栋楼几乎每一层都有一条通往附近建筑的便捷通道,这个时代高层建筑已经彻底平民化了,基本上一栋楼就是一个小型生活社区,三个人在四楼的一条通道出去,进入对面楼的一家超市,从超市另一个门出来,穿过大厅,又沿着一条通道前往另一家……在这跑的一路上,乔艺雨就靠那一只电蚊在前方的探路。 韩乐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流行过一款吃豆人的游戏,就是一个小月亮被一群怪物追,跑的路上得不停规划路线,得同时顾到吃豆子和甩开怪物,现在他们进行的也差不多,只不过从平面版变成了三维版,得同时顾到四面八方精察的动静,还的在最快时间内从一只电蚊传来的少量画面中,在最短时间内发现漏洞。 这次精察出动的数量很多,几次从楼间通道经过的时候,往下看都能看到大量穿绿色衣服的人在根据他们行动而调动——大部分楼里面都有监控系统,这些信息显然精察是掌握着的。每次在四周被堵死的情况下,韩乐他们只能选择上一层楼再突破,到现在为止,精察对他们的控制主要还是在平面方向——约束他们在东南西北逃的可能,在向上的方向压力并不大,空中也没有出现精用飞机,这倒是可以理解,因为韩乐已经看见好几架战斗机低空掠过了——那显然是政府军的,现在可还是在打仗呢,而天空显然不是这座城市里反政*府军的。 最让韩乐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也在这里——这些精察明明还是原来的原班人马,按理说,军队叛变,他们应该投诚或者被缴械,换一拨成才对,但事实上一直在追他们的还是这些人,之前在城市里见到维持秩序的,也是这些人。 乔艺雨显然已经意识到他们目前面对的问题,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逼到楼顶,然后无路可逃,所以反击是必要的——追了大半路,从下面方向追他们的精察数量已经少了很多,从一开始整队整队十几个人,到现在变成两三个一组。 韩乐几乎已经喘不过气来了,这样跑下去不出几分钟他就得趴下,乔艺雨决定反击的决定让他精神一振,但随之又有一个主意:“我们找一条已经跑过的路,没监控器的……” 眼看包围圈已经开始缩小,指挥中心突然接到报告,有三名队员失去联系,目标区域没有监控,但指挥中心立即就做出了判断——立即调集精力去前方堵这三个人的漏洞。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没有任何一名队员发现嫌犯的踪迹,后来的几名精察接近这三名同僚时,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可能是嫌犯给穿上了。紧张的自查了一会之后发现,也没有任何人冒名顶替精察的事情发生。 就在精察们失去方寸的这会,三个人从一户人家的杂物间偷偷溜了出来,刚才那段时间他们用电蚊已经大概了解了周围的环境,现在精察把小部分精力放在一些没有监控器的小路口,一些显著的大路反而没人,大部分精力已经开始挨家挨户进行搜索,而就在十几秒钟前,韩乐刚刚控制着两只电蚊,一只钻进了这栋大楼保安室的服务器机箱,另一只则在备用机箱。 “看来会玩游戏还是有点用的,”下楼的时候,听到在整栋大楼因为监控系统全面失控,所有电梯突然被精察强行截停的声音时,苏沛看着自己手上上满子弹,但一枪未放的手枪感慨的说,“下次你教教我,我一定认真学。”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30 夜袭 精察在地面上的搜索持续了有一整天,把他们最后发现踪迹的那几栋大楼查了个底朝天,结果是显然的,只能是一无所获。 其实在精察搜索过第一次之后,三个人又找了个机会悄悄上来了,并且选了一套没人住的房子,在这个高度信息化的城市,他们走不出多远就会被发现,只有潜伏下来,等风声过去才是最安全的。 房子条件不错,高层,视野广,最重要的是白天还能晒到点阳光,家具什么的都齐全,没什么故障,卧室和客房里都有床,美中不足的是主人没在家里储备点吃的。 幸亏他们东西没少带,加上天气冷,那时候带出来的三明治、方便食品都还能吃,没有变质,标准电池也有,所以虽然这户人家断了电,他们也能生活下去。相比起吃的问题,还有另一件事算是一件烦恼——因为这里是人口密集区,他们不敢在这里用电脑,怕服务器管理员发现他们的使用痕迹,在老张那个小村子服务器是没专人维护的,但是这里是城市中心,这是很不一样的。 现在唯一的电脑就是乔艺雨带出来的那台军用电脑,作为便携用品,性能当然比服务器差的多了,而且主要功能还要支撑他们现在使用电蚊,肯定不能用来娱乐。而之前他们在冬眠者集聚点找到的那两块面板现在都成了摆设——这面板本身就是一块屏幕而已,唯一算是娱乐工具的,就是苏沛很早在军营里,从其他士兵那里换来的一台手机。 “外面精察得蹲到什么时候?”玩了一会手机里这rpg,有些不耐烦的韩乐来乔艺雨这边电脑面前看,从进房间开始,乔艺雨已经在这电脑前坐了三个小时了,这段时间她就一直盯着屏幕上两只电蚊的视角,其中一只是在房间门口,另一只在大楼门口,每隔一段时间,她还会控制着其中一只在周边巡逻一下。 “看这架势,起码也得几天时间,”苏沛指着他们门口不远处,那两个在电梯门口装摄像头的两个精察说,“就是不知道他们装完还会不会走。” “人会走,但会在这里放一些暗哨,”乔艺雨指着正从大厦门口拿进来的几个跟垃圾桶差不多的东西说,“前几年有个新闻,就是有个逃犯被堵在一户人家里,外面都是精察搜索过之后留下来的监视器,因为不敢出去,活活在家饿晕了,最后报精让精察来救他……“ 韩乐和苏沛惊讶了一下,马上又想到他们现在的情况:“那我么怎么办?” “先等两天……”乔艺雨说,“我再想想办法。” 晚饭就是三明治,微波炉热一下,还挺好吃的,韩乐考虑的周到,出来时候还带上了一瓶辣椒酱,这下是起到作用的。吃过饭,韩乐主动坐到电脑前:“我来看一会吧。” 精察已经把那些垃圾桶给安装好了,有一个就在他们出门不远处,替换了原来那个垃圾箱,样子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也具备垃圾箱的功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韩乐根本不会意识到这样一个普通的垃圾桶会具备这样的功能,当然也无从防备,如果他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犯罪分子,肯定不会意识到自己刚出门,就被精察给盯上了。 苏沛也觉着后怕:“现在这精察这么yin!” “这些倒还好,”乔艺雨倒是不担心这些监视器,“我们出门的时候,给你们都化个妆就行了,关键是我们食物不够……又没钱,想去超市买东西都买不着,没办法生活下去。” 苏沛也想来学电蚊的cāo作,韩乐当然不会给他cāo作外面的两只,而是放出第三只,就让他在房间里玩玩——电脑的识别系统能够实现多人同时cāo作,一只手控制一只电蚊,这很容易实现,不过就是三只手挤在一个显示器面前,看起来有些……嗯,肯定有些怪异。 不过这个时代的cāo作方式对苏沛来说还是太“灵活”了一些,虽然乔艺雨已经尽量帮他将cāo作定义非常接近鼠标的cāo作模式,但苏沛始终没办法适应——真正的鼠标是有回应的,按一下就会弹回来,但是按着空气,别说回应了,自己都会觉得别扭。再看看韩乐,这种别扭感就更强了,他从乔艺雨告诉的几条标准“手势语言”中,自己改动了几条,控制起来的效果就跟小孩拿自己的手模拟飞机的飞行姿态一样,而且是两只手同时控制——看起来简直幼稚的接近夸张,就差嘴里叫几个拟声词了。 硬着头皮学了一个多小时,苏沛的热情也就渐渐消退了,站在一边不再cāo作,而是看着韩乐,他现在正控制外面那只电蚊巡逻,门口一辆精车上两个精察正在聊天,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能从画面中,大概看到他们的脸色都很严肃——这不是值得关注的,值得关注的是一点,从吃过晚饭到现在,两个人眼睛一直下意识通过车窗看着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韩乐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他也派电蚊上去看过,什么都没有,如果只是这两个人这么看倒还好,问题是周围有很多精察在没事的时候都这么干,乔艺雨也过来看过,她也猜不出来,这种异常反而让几个人心里发毛起来——这种异常不会是针对他们的吧? 但是紧张的等了一会,似乎也没什么动静,乔艺雨乘着韩乐值班的这段时间睡了个觉——这一天她的情绪可能比韩乐更紧张。 11点多钟,醒来的乔艺雨来客厅,问两人:“有什么动静吗?” 韩乐摇摇头,10点钟的时候,外面那批精察换过一次班,新换上来的精察跟刚才那些精察之前的行为一样,聊天,看天…… “你们也去睡吧,”乔艺雨说,“明天早上我叫你们。” 韩乐之前还是觉得挺困的,但是一躺到床上又精神起来,以前都是看会电子书看着睡着的,现在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被当成电子垃圾埋在地球哪个角落了。只能拿过苏沛的手机,玩一会他们玩过的游戏,没想到这一玩还玩的精神起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一点还多了。 韩乐把手机扔在一边,闭上眼睛逼自己入睡,就在他觉得这种方法快起到作用时,房间门被推开了,乔艺雨走过来,拍拍两人的腿:“醒醒,快醒醒。” 两人几乎同时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在这种场合睡觉,本来心里就时刻绷着一根弦,更不用说乔艺雨叫了。 “怎么了?” 两人跟着乔艺雨来到客厅,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窗帘他们进来时是拉上的,不过现在已经被拉开了一道小口子,三个人站到这个小口子面前,小心的把这口子放开一些,以便让三人都能获得更良好的视野。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虽然是晚上,但看起来比白天差不了多少,最多就是天空不是那么亮。地面上有些地方看起来反而更亮了,白天的yin影处现在都成了闪光点。乔艺雨指着城市边缘的地平线,对两人说:“你们看那里。” 韩乐瞪大眼睛,努力朝那个方向看去,分辨,但看了一会似乎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回过头疑惑的看着乔艺雨:“是什么?” 苏沛视力比韩乐还差些,也是什么都没看到,他回去看电脑界面,电蚊看的并不比他们远多少,楼下几个精察也没有察觉,有好几个甚至倒在车里睡觉。 乔艺雨没回答,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远方,沉默过了好一会,她才说:“近了,近了。” 韩乐这下看到了,在视野能够分辨的极限远处,有些地方刚才还亮着,突然之间亮光就消失了,融入夜空的黑暗。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如果只盯着某个细节局部,很难发现,但是如果把眼光着眼于整个城市,就比较容易发现了——就好像一大片霓虹灯组成的闪光阵,其中有几个小灯泡失灵了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如果观察整个霓虹灯组成的图案,就比较容易发现这些小缺陷。 而现在,这种小缺陷正变得越来越明显,组成城市背景的灯光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熄灭,从刚开始一个点一个点,变成一整片一整片的熄灭,甚至发展到就在他们面前,十几栋楼电力一下子崩溃。 不过在大部分地方,被熄灭的灯光很快又亮了起来,得益于电力储存成本的大幅度下降,这个时代个人对电力网络的依赖并不那么强烈,几乎每个人家里都会放几个标准电池作为备用,所以很多地方又亮了起来,但是相比起整座城市,这些只是少数,路灯,广告灯……绝大部分的公共和商业用电暂时都瘫痪了。 电蚊的镜头中,楼下的几个精察几乎在同一时刻都启动了精车,朝着远处呼啸而去,楼道里那些不固定的巡逻精力也被撤走了,韩乐还没想明白这些事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突然听到一阵悠长的防空精报——整座城市一下子就被这精报声唤醒了,所有建筑楼顶瞬间就亮起了强光灯,这些灯柱组成的光芒就像一道道利剑,把天空割裂的七零八落,在这些光芒的指引下,苏沛和韩乐都嘴巴都张大成了o形——他们刚才根本就没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竟然有这么多的、茫茫多的降落伞,就好像漫天洒下的蒲公英雨。政府军打过来了! 城市里很快就响起了交火声,主要是枪声,但是间或也有重武器的爆炸,韩乐和苏沛还在看着外面发傻的时候,乔艺雨已经跑回去打开了电脑,不顾暴露的风险连接上服务器,并用这户主人默认的身份证信息上了网,果然在政府官方网站上看到了最新的新闻——政府军决定在今日凌晨发起总攻,希望市民呆在家里,不要外出,不要呆在军事目标区域,比如电厂,无线电台……乔艺雨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还在窗户边看热闹的两人说:“我们走!” 苏沛和韩乐下意识去拿包,收拾好之后就想往外冲,乔艺雨叫住他们:“等等,我帮你们化个妆。” 并不是所有精察都走了,也许是因为乔艺雨身份的特殊性,还留了四五个精察在大楼下的保安值班室,三个人刚刚出门,他们就发现了,化妆对精察来说作用很小——化成灰说不定都能认得,五个人分成两队,一队两个人守在电梯,一队三个人摸上来准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精察到现在还不知道之前行动失败的原因,更不会想到他们现在的行为都被乔艺雨看在眼里,在电梯里,精察看着他们三人下来,准备将他们一网成擒的时候,他不知道,韩乐也在电脑屏幕里看着他们监控室那个负责电梯的人,只要他一有动作…… 在设伏的那一层上面出电梯,乔艺雨下楼,韩乐cāo作电蚊,苏沛拿把枪做“护法”——韩乐控制着一只电蚊破坏掉保安室服务器的同时,另一只电蚊将电梯门口的两个精察直接反伏击了,这时候乔艺雨正好赶到,顺便学一下昨天白天,把他精服给脱了,当然也带上精察证。 完美的配合,韩乐和苏沛一起下楼,乔艺雨刚刚把衣服扒下来,苏沛嫌一件衣服不像,又把他裤子弄了下来,加上出门前准备的一副平光眼镜,还有嘴唇上故意粘着的两条小胡子,俨然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精察了。 电梯直奔地下五层,那里有一个停车场,而且跟地下公路直接相通,商业区很少,从电梯出来,几个人发现外面的人已经很多了,很多人还在赶快跑跟留在家里这两个选项之间艰难抉择——从安全上来讲,应该留下,但是从政府对待冬眠的态度上来看,他们希望逃跑,除了宁州,还有其他一些城市现在也默认着之前的冬眠政策,对zhongyāng的新决定yin奉阳违。 苏沛直接拦住了一辆正在启动,只有一名男子在里面的中型皮卡,这辆皮卡后面的货仓上摆着一堆仪器,这些仪器韩乐并不陌生,之前他在那个叫王勇的家里看到过——一看就知道是冬眠用的,也许是准备的急,连块布也没盖上。 在今天之前的宁州市,冬眠仪器并不犯法,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法律到底变什么样,看到苏沛穿着精服,一脸严肃和不耐烦的对他展示精察证时,这车主一下子就急了,坐在车里语无伦次的说:“这是我一个朋友……额不,一个亲戚……” 韩乐在后面看着乔艺雨一笑——苏沛这演技,这应变,没得说。 “你别担心,”苏沛对他笑笑,“我们不是查你,是让你暂时带我们一程,你这是要去哪?” “还没想好,”男人稍稍松了口气,“打算先出城。” “那行,我们顺路。”苏沛非常自来熟的拉开副驾驶座位,坐进去之后,啪一下,把韩乐的精用电击枪拍在面前,把这可怜的家伙吓得浑身一颤,等后面韩乐和乔艺雨坐进来之后,苏沛又对有回头欲望的司机说:“你就看前面。”说着把后视镜都给扭开了。 尽管现在是战时,但公共交通系统仍然在起作用,公路上的车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起来,在路过一些路口的时候,韩乐甚至看到一些军人在相互交火,但程度并不激烈,起码没韩乐印象中,城市巷战那种火箭炮、手雷使劲招呼的感觉,在一些街边的广告牌上,还能看到本来的反政*府军支持冬眠的标语,现在正变成了政府军劝降的文字。 很快,更惊讶的事情出现了,前面的一段公路上,政府军的坦克和装甲车甚至都加入了公共交通系统,排在一大堆民用汽车后面,一会停下一会行走,韩乐看着几乎说不出话了:“这还叫打仗吗?” 作为车主的男人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刚才的沉默简直把他憋的半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之前谈了大半个月,怎么打仗,如何打仗,这些细节都给谈好了,你看,连轰炸都没,网上都猜只有特种作战,肯定是用空降,一点都不意外……就是不知道是今天,规模这么大,说到底,不都是中国人吗,不就是为了冬眠,你们说对吧?” 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对苏沛说的,听完之后,苏沛也有些无语了,不知道是该继续保持刚才的凶恶气质,还是顺着这气氛把话软下来,不过这时候韩乐说话了:“那你还带着这堆东西跑?” “我是没办法,”男人语气有些沮丧,“我的病医生说现在不算绝症,不给冬眠,但不冬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你什么病?”苏沛追了一句。 男人低下头,似乎不太愿意说,但还是说了:“也没什么,艾滋。” 听到这个恐怖的名词,苏沛下意识缩了一下身体, “艾滋病现在能治了?”尽管一再提醒自己现在是在2073年,韩乐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能治,但也不会死,”男人道,“按新的冬眠法,只要生存期高过5年,这病就不让冬眠,你说,这辈子要是不能碰女人,那活着还有个什么劲。” 31 排斥 ?车主的肺腑之言让车里的另外两个男人都下意识笑了起来,韩乐笑完,又对这男人说:“那很简单,你就去得一个五年内会死的病就好了吗。网” “哪有那么容易?”司机说的来劲了,“我一个住京城的朋友,新冬眠法出来之后,为了搞个严重点的病通过审查,什么招都使上了,在家自己搞根钉子,弄锈了扎,买条牧羊犬,让它咬……还问我艾滋病算不算,要是我说算啊,他肯定来找我要血来了。你们说奇不奇怪,不想得病的吧,一个不小心就得了,想的病的抓心挠肝也得不上……” “不过新冬眠法现在管的也严了,要是病被查出来你是故意得的,那还是没用,按自杀算,”车主又说,“跟保险公司一样,精着呢。” “政府这又不是要害你们,”苏沛有点觉得奇怪,“冬眠有什么好的?” “你们现在还年轻,当然不觉得,”男人笑了笑,“等你们过了40,我看你们急不急,再拖几年自己就成小老头了,搁谁谁愿意,我们大老爷们还好,挨得住拖,那些女人可都是疯了……25岁刚过就说自己老的不能看,”说着,车主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对苏沛说,“我跟你举报个事,我们楼起码有七八个女的,偷偷在地下室搞了个冷冻柜,对外说是鲜肉仓库,外面放着猪肉,里面都是大活人——她们也真能忍,跟猪躺一块搁几年……” 苏沛没心思听他的爆料,但还是耐着性子跟他搭话,说话间,原本公路上密密麻麻的车流也开始变得稀疏起来,虽然公路边上看起来依然是城市带,但是已经不像后面市中心那种,那么“后现代化”,现在他们看到的风景很像过去印象中的城市,只是有些建筑的设计风格稍微夸张了一些,在公路边上,也多出了很多临时停车点,很多人手里举着块红牌子在停车点边上等着——仔细看那些红牌子其实都是这个时代的平板电脑(屏幕)显示的内容,乔艺雨小声告诉韩乐,这是急着搭便车的意思。 有很多出城方向的汽车都在停车点停下了,很多人上去之后,又有更多的人聚拢过来,车主又忍不住说话了:“都是怕冬眠法跑的,差不多刚醒,结果城里打仗,就想跑出来,但账户又给冻结了,只能搭便车。”说话间,又有几辆看起来比大巴车还要庞大的客运车在那里停靠了,几乎把那些人一运而空。 “现在倒是没黑车。”韩乐没说话,只是在自己衣服上写字。 乔艺雨看他一眼,一会回答就出现在手臂上:“政策早就改了,汽车在这个时代不稀奇,反而是个累赘,个人车辆每年都需要维护,费用不小,现在车都是自动驾驶,坐出租车跟开私家车没多大区别,出租车还更方便,私家车光是准备一个停车位钱就不少。” 两个人在前面聊,两个人在后面聊,气氛差不多就这样定了下来,乔艺雨本来还担心攻城部队会封锁交通,对所有出城车辆进行排查,但这种情况也没有出现,甚至连通过公共交通控制系统对所有行使车辆做一个常规排查都没有——乔艺雨清楚,这一定是政府军在这场进攻中非常顺利,他们已经不用那么担心自己,之前通缉,可能只是做一个样子给反政*府军这边看,表示他们没拿自己怎么样,是自己要跑的……政治这东西,老实说,乔艺雨真的觉得涉足这个领域是自己来这之后,犯下的最大错误,在古人眼中看来,他们这些未来人都太“天真”了。 路况越来越好,车速也就越来越高,上了高速之后,汽车就开始自发的加速,几分钟之内,就从在城市区的七八十码,直接升到150多,这个速度看车窗外边,已经能感觉到一些危险了,不过看起来车主和乔艺雨都已经适应了这个速度,速度一直提到快接近200,韩乐觉得心里有些发慌的时候,他们看起来还是面色如常。 三个人出来的时候是后半夜,等远离了宁州城这个是非之地,刚开始的紧张随着距离逐步消退之后,三个人也都瞌睡起来,不过他们都很有默契,没有一起睡,而是三个人轮流着睡,苏沛和乔艺雨,随时保证有一个人是醒着的——他们不去当劫匪真是可惜了,这么专业。 第二天中午,汽车在一家路边超市的停车场停靠,苏沛仗着化妆,跟车主一起到店里买点吃的,当然付钱的是车主——苏沛现在跟他聊的很熟,而且答应离开时把自己精用枪送给他防身,蹭他顿饭没什么问题。韩乐和乔艺雨去超市边上的公共厕所解决生理问题,韩乐本来以为回来时应该能美美吃上一顿了,这个时代超市的速食食品味道很不错的,但在汽车旁,他只看见车主跟苏沛两人沮丧着个脸。 “怎么了?”乔艺雨问。 “那老板是反冬眠的,”车主一脸不爽,“看到我后面的东西说什么也不卖给我。” 车主说的其实还算轻的了,刚才苏沛跟他进去,还没进门呢,里面那个小年轻店主就拿着牌子往外走,就是韩乐曾经见过的那种:“熊与狗不得不内!”苏沛不知道这招牌什么意思,还看着乐呢,车主跟他解释才知道,自己就是招牌上的熊——跟狗一个级别的,气的他差点没直接掏出枪来。在2013,这话跟指着鼻子骂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在2073,这句话只能算是引用典故,还是错误引用——词义语意背景早就发生了变化,但在这个时代的人来看,这仅仅是属于一种“委婉”说法。 “这附近就没别的店了?”韩乐纳闷。 “没了,那老板说了,这村就他一家店,”车主说着又建议,“要么就再开几公里看看,前面应该还有……你们……” 说话的时候,车主直愣愣的看着乔艺雨,然后又转过头去看韩乐,没用两秒钟,他就反应过来:“你们是……” 话没说完全,苏沛就在后面用枪顶住后腰:“既然认出来了,你说话就小心点。” “误会了,误会了……”车主连忙争辩,用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拿出一枚北极熊徽章出来,给乔艺雨看,这徽章跟之前见的有些不同,它在熊爪子的位置花了一条不太明显的小红杠,“乔总,我叫任彬,冬眠前,我一直是支持你的,之前反冬眠法的游行我也参加过,还听你讲过话……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你被通缉,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乔艺雨对着苏沛挥挥手,示意放下枪,然后对他笑了笑:“一场误会,我们也是被办法。” “能理解,能理解。”这个叫任彬的连连点头,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店门口,“这样,我们还是去前面找个店买。” 十分钟后,汽车到了另一个村口,韩乐看到村口的一边看到一个废弃的“充电站”,就跟他曾经在48年看到的给电动车充电的充电站差不多,只是更大一点,看来是专门给汽车用的,不过这个时代的汽车似乎已经用不上了,所以那里只剩下斑斑锈迹,在这充电站的对面有一家很大的超市,两辆大卡车在门口卸货,挡住了招牌,苏沛和那个任彬停下车,然后就绕到车后——但是刚过去又走回来了,苏沛给远处车里的韩乐和乔艺雨做了一个熊扑击的鬼脸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店门口还有那块牌子。 “应该是那些反冬眠的组织活动了,”任彬回来说,“这还是学的我们以前的办法……估计走下去这一路都是这样,搞不好现在全国一大半店都是这样。” “要不我们跟他们说我们不是冬眠的,”韩乐建议,“难道他们还能认出我们来吗?” “买东西一刷身份证他们就知道了,”任彬显然对这些手段很了解,“他们肯定会查你的上网记录,你要是不让查,他们就不卖给你东西,要是中间有长时间空当,你很难解释。” 韩乐呆了:“我说我不上网还不成吗?” 任彬哈哈一笑:“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不上网的人吗?就算你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信,就算是有那样的人,大多一看年纪就知道了。” 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前开,还好,还好,带出来的那些三明治刚才没扔——其实韩乐看到超市的时候是准备去扔的,算下来已经放了三四天了,不过期间一直放在冰箱,似乎也没坏,韩乐和苏沛都将就着吃,乔艺雨还不算饿,任彬打死都不吃,放了三四天的东西!在他看来跟垃圾桶里的东西没什么区别。 但不吃的代价就是饿肚子,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看到的店门口都挂着反冬眠的牌子,言辞“幽默”一点的就是刚才的那个熊和狗的恶搞漫画,中肯一点的直接说本店恕不招待冬眠者,最后还有一些是最直接的:“刚从冰块堆里爬出来的,识相点滚!” “这不符合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吧?”看到一个两个是偶然,三个四个是好奇,但是十几个,上百家店看下来,他就觉得这种现象需要反思了,“这些店没权利不卖吧?” “说是这么说,你可以去告他,”乔艺雨解释,“他们这种行为都是有组织的,有专门的律师团队,就算告赢了,也只是罚点款,没人在乎,这些组织还会专门有资金来补贴这种罚款……事实上,冬眠组织现在也用这种办法来对抗,比如坚决不给反冬眠组织投资,督促政府遏制这种现象,加大他们这种活动成本……” “我怎么听起来跟黑社会差不多?还有专门的律师……”苏沛惊讶道,“据我所知那时候一些黑社会都没这么专业,政府就不打击这些组织吗?” “打击过,但作用不大,”乔艺雨又说,“这个时代跟你们想象的不一样,政府能够做的事情很少,这种行为只能算是轻微违法,连基本的暴力都没使用,也谈不上恶劣的社会影响……近些年,一些法律界也在讨论,经营者应该有基本的选择顾客的zi诱……” 说话间,四个人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路被堵住了,有好几辆车被堵在了那里,有两辆韩乐之前在宁州城见过的“超长”大巴停在路边上,但堵车的原因不是这两辆大巴,而是车边上拥挤成一堆的人群。 自动驾驶车辆智能化很高,判断交通暂时无法恢复之后,立刻靠边停了,四个人下了车,韩乐和苏沛下意识就凑上去看热闹。 “我要关门!本店暂不营业!认识汉字吗?”在马路zhongyāng,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手里举着一块“本店恕不招待冬眠者”招牌,对周围围着他的人吼叫,声音听起来很是不耐烦。 “明明是看到我们下车你才关门,店里当时还有其他人买东西,你装什么装!”靠他最近的一个女人冲他喊,“告诉你,今天你这店里的东西,我们是买定了,都进去拿,钱都算我的,一分钱不少你的,有本事就去告我,我看法院怎么判!” “你们敢,没我的同意,你们这都算是抢!”年轻人奋力挣扎着向前,又对前面店门说,“把门给我堵住,等一会我们的人就来……” 但他话还没说完,人群就一窝蜂冲了进去,店里面一下子热闹起来,过了一会,大巴车上的旅客们抱着一大堆商品出来了,就像一群抢*劫成功的土匪,那个女人跟年轻人一起进店门,把身份证甩在柜台上:“你看着刷,多刷了我不介意。” 年轻人狠狠的瞪着她,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不过并没有动那张卡,而是嘴里吐出一句:“你们滚吧,就当是我喂狗的!” “你想的美,我跟你说,今天你要是不刷,我回头就招人去银行拿现金过来,”女人不屑道,“你以为就你有骨气?谁缺你这两个钱?既然店在这里,来人买东西你就得卖,要不你就别开,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来跟你科普?” 店主最终还是刷了,女人趾高气扬的带着身份证扬长而去,只留下里面凌乱一团的超市,刚才的几个顾客愤愤不平的围上来安慰他:“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用不着生气,刚才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去把他们轮胎扎了,看他们能得意多远……” 苏沛跟任彬悄悄走上去,苏沛和蔼的问:“这里还营业吗?” “营业,营业。”店主点了点头。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溜进去,随便拿出来一堆吃的,然后苏沛故意装着一摸口袋,一脸遗憾的说,“不好意思,我身份证落车上……” “没事没事,”店主大度的挥挥手,“就当我请你们的。” 等几个人的车从后面开过来,店主看到车后面的冬眠器材时,店主才发现自己被涮了,追在车后面大骂:“小心吃了噎死!” “又不少这点钱,”任彬有点埋怨苏沛,“大不了付钱就行。” “你觉得那店主看我们不是冬眠的还会卖给我们?”苏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说,“说不定当我们是一伙的,被打一顿。” “你说这……至于吗?”苏沛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了反冬眠,生意都不做了……” 开不出几分钟,他们就看见前面的路上两辆车在路边上抛了锚,一车的人蹲在路边吃刚才的战利品,看到他们这辆车,有好几个人举起了手里的“红牌”,不过任彬没有停下,只是直接过了。 “这是谁想出的这些损招,”过去之后,韩乐回想了一下这些见闻,不由得笑了,对苏沛说,“还能组织的这么好,这要放在我们那时候,肯定就打起来了。这些人还能一边吵着架,一边说大道理……吵得这么厉害,就是不动手。” 任彬下意识回了一下头,解释了一句:“这种冲突双方都会有全程视频记录,谁动手谁吃亏,会被精察拘留的……越是冲突的厉害,就越要说的对方没说话,让对方显得理亏。” “真损,yin险,”韩乐由衷的表扬,“这才叫斗争艺术。” 任彬又回了一下头:“谈不上yin险吧,这只能说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用最小的法律成本来最大限度表达我们的真实想法。” “用最小的法律成本来最大限度表达真实想法!”韩乐重复了一遍,认真体会了一下,反问,“你们不会还有斗争纲领什么的吧?” 任彬第三次回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的,这是我在……” 苏沛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这要放在我们那时候,说这话的肯定是扰乱社会治安罪,教唆罪……进去之后挨顿揍就老实了,现在这社会就是太文明……” 乔艺雨终于忍不住了,再不说话两人还不知道说成什么样呢,她咳嗽一声,严肃道:“这些话都是我说的。”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32 迷茫 (寻书吧) 第二天的深夜,三个人终于跟着任彬达到了目的地,一座位于南方的普通小城市,听任斌说,这里在他小时候还只是农村,村里大部分留下来的人主要就是务农,到了现在,这一点仍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在进入这座城市之前,韩乐他们看到路边上大片大片类似厂房一样的场所,里面似乎灯火通明,但在周围却又看不到跟工厂配套的设施——直到乔艺雨告诉他们,这些厂房其实是农田。 “从核聚变发电应用出现以来,国内已经在研究如何突破传统的农业生产模式,”乔艺雨说的很专业,但话锋一转,“其实也没别的,最简单一条,就是增加耕地面积,原来一平方米耕地只能种一平方米的稻子,但是现在只取决于阳光厂房的设计层数 乔艺雨嘴里的阳光厂房就是他们路上看到的这些了,这些房子结构看起来跟普通的厂房,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们的面积很大——大到几乎一眼看不到边,站在高处往下看,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厂房平均都有两三层,每一层里面都白的雪亮,眼睛好一点还能看到里面正在生长的、郁郁葱葱的作物——但现在可是冬天。 任彬的家是一幢普通的小别墅,敲了敲门之后,他父母出来接他,看到了几年不见的儿子,二老显然有些激动,连忙邀请着他们几个进来吃点东西,韩乐他们倒是不饿,但在车上坐了两天,困得几乎不行,韩乐一躺上床,衣服还没脱,几乎就已经睡着了。 苏沛还是留着一点精惕心理,他去跟乔艺雨商量一下守夜的问题,乔艺雨直接包揽了——她之前在车上睡过,今天晚上一夜不睡问题都不大。其实她本想说不必的,她相信任彬,但任彬的父母她不认识——即使是在60年前,乔艺雨也懂得信任一个人跟信任这个人信任的人很大程度上是两回事。 任彬跟他父母寒暄了好一会,期间也因为冬眠问题吵了几句,最终还是各回各房睡觉去了,乔艺雨本来打算在客厅上会网,但任彬父母在房间里一直在为儿子的打算而担心——从车上的设备,他们不难猜出儿子的打算。两个老人一直的窃窃私语让听力过人的乔艺雨有些心烦意乱,她只能抱着电脑去三楼,那里有个露台。 随便浏览了几条有关冬眠还有自己的新闻,乔艺雨又把电脑扔在一边,已经是一月初了,露台上的气温有点低,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自己清醒一下——这一个月来,特别是之前的两天,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样的清醒对她来说非常有好处。 今年,自己应该快接近90岁了,即使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年龄对地球人来说依然不能算是年轻,但是自己……还是那样,既没有没有衰老的痛苦和伤感,也没有成长的喜悦,唯一收获的,就是21世纪文明大概的发展历程,并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融入其中。这个时代的人总是会说,你还太年轻,等你像我这么大——以前乔艺雨一直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扯蛋,现在看看,还真是。 时间能给一个人带来什么呢?似乎古人总是愿意相信生活越久,人的智慧就越能酝酿出什么不一般的东西来,这种幼稚的观点乔艺雨已经懒的去说了,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相信圣经里的一句话,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正如20多年前,她曾经对韩乐说过的那样,其实从宇宙出现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的规律就已经注定是这样了,人类出现与否,出现多长时间,对这个世界观察多长时间,参与多长时间,对整个宇宙来说毫无影响,生命作为一种物质的存在形式,并不比其他物质更特殊,其特殊性不过是生命本身觉得而已。 相比起之后,人类文明史漫长的“抑郁期”,现在这个时代人类文明正处于从幼稚走向成熟的拐点——在此之前,人类的思想是灿烂的,浪漫的,充满着诗情画意的,他们对整个世界知之甚少,畅想着上帝或者造物主在那未知之地给他们留下惊喜,畅想着生命的旅程就像是一次华丽的冒险,他们会遇到困难,克服困难,最终完成考验……而就在这一个,最多两个世纪里,这种浪漫想法即将砰然撞上现实之墙,然后大家会突然发现,周围无边的黑暗已经被驱散了!没有什么圣地或者天堂,他们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只笼子,一只半径超过700亿光年,还在不断膨胀的笼子——但它依然是一只笼子,笼子的概念不是说空间有多小,而是空间是封闭的,这个概念扩散开来,就是规则是封闭的。 乔艺雨记得自己对韩乐说过这些,但是每次思考时,她还是会忍不住重新回忆,并确认这些概念,乔艺雨甚至觉得,她这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跟宗教的仪式没什么区别,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一个概念……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差别的话,差别就在于这些概念是整个宇宙的至高真理,是唯一值得思考,而且也是唯一能够思考的东西——人类总是希望思考反映事物的最基础本质,似乎从来没有人想过,如果我们有一天找到了本质,找到了所谓的至高真理,我们还能思考什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刚来地球那会,乔艺雨只是刚从学校出来,她还记得当自己接到疏散名单时,还下意识高兴了一下,那时候她觉得能够回到过去,参与历史,是一件足够浪漫,足够有意义,甚至值得投入一生的事,但仅仅是在地球呆了10年,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后悔的并不是来到地球本身,而是后悔没有选择跟几个同胞一起过来——人是集体动物,一个人如果不能和真正的同类交流,那种滋味是很难对其他人言述的。 她也曾经试着跟本地居民交朋友,在这60多年的时间里,算起来,她一共冒了三次险,第一次,她在一个个人身上取得了成功,按照一报还一报的原则,几十年之后她小心翼翼的尝试了第二次,这次她选择了一个组织,她曾经以为这一次也是成功的,结果贸然进行了第三次,她相信了一个政府,但是直到一个月前,她才意识到,她后面这两次选择其实都是错误的,只是时间尚短,那时候这些错误还没有积累爆发而已。 如果乔艺雨只是一个普通古人,这样的人生挫败足可以荒废掉她的一生,但是作为一个“未来人”,这些只不过是她漫长人生的一个小小开端,让她认识她所在时代的人跟21世纪的古人存在的区别——古人的自私是远超出乔艺雨想象之外的,似乎每个人都在潜意识中把其他人看成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更倾向于在竞争中战胜对手,这也许跟时代的背景有关——除了鼓励竞争,古人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来让人积极面对生活了。所以,到现在为止,教科书还在唠叨着一两百年前的经济理论,竞争创造效率,优胜劣汰…… 可现实早就变得不一样了,200年前,完全被社会“淘汰”的会没饭吃饿死,100年前,被“淘汰”的人会过的很没有尊严,50年前,被“淘汰”的人买不起房子车子,只能在电脑前打打游戏,发发牢骚,但是现在,不管淘汰不淘汰,精英还是平民,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那所谓的淘汰还有什么意义?网上都说,有钱跟没钱的区别,只是在于出门坐飞机还是坐地铁,吃“纯自然”食物还是吃量产货,但不管坐哪样,但前者速度都是一样的,后者量产货味道甚至比纯自然还更好一点——最重要的是,没人在乎这些。 自从核聚变技术大规模应用之后,每一个国家都可以毫无压力的对国民实行基本生存保障政策,学习、努力、自我实现——这些事情做起来都不轻松,甚至枯燥的接近痛苦,当人们发现自己堕落的后果几乎轻微不计时,也就很少有人热衷于这些了。 不过后来的冬眠技术似乎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当人们发现自己可以轻松跨越时间之后,时间的概念一下子就变得清晰,而且现实起来,明年可以跟明天差不多。这种现实让大部分人对时间越加珍视起来,但这种珍视走到极端之后,又成了新的问题——很多人几乎不想浪费人生的一分一秒,他们都希望乘着这个机会,冬眠到美妙的未来,轻松获得人类的最高梦想,永生。 如果要现在的大部分国家领导人票选一个21世纪人类最糟糕发明,那冬眠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其实都是老调重弹……想到这一点,乔艺雨免不了有些失落起来,这种失落是毫无意义的,它是人对自我毫无理性的苛求——其实这想法本身也是老调……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思维方式,其实都是重复的,一遍一遍,又一遍,以前乔艺雨听过一个关于人工智能的讨论,说按人类的标准,到达什么样的程度算是智能,回答中有人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智能,人类所谓的思考,只不过圈子绕的比较大罢了。 这些想法每一次想起,乔艺雨总是免不了心情低落下来,这是没办法避免的,数个世纪后,全人类都得面临这种“抑郁”,不过乔艺雨作为未来人,他们多少还有一点解决办法,只要闭上眼睛,等一会就够了。 几分钟之后,乔艺雨睁开眼睛,嘴角轻轻翘起,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真是可惜,现在最该欣赏这笑容的家伙正躺在床上睡的像头猪。乔艺雨之所以会笑,是因为她想到了韩乐——想到这个人的命运就这样被自己改变,如果把她跟韩乐换一个位置,相比自己此时一定很是茫然吧?曾经的韩乐日子过的那么舒适安逸,即使是她也很难想象,仅仅是两个月之后(韩乐的主观时间),他就能这么适应自己在未来60后的逃亡生涯。 乔艺雨不知道韩乐这么信任自己,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信任,还有多少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而产生的非理性情绪,但她相信这其中信任的因素一定不小——记得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韩乐第一次苏醒时,那个月他一直有抑郁症状,但即使是在抑郁状态下,韩乐依然能够接受自己的安排,甚至连最基础的质疑都没有,事实上,他完全有充足理由可以这么做,但他没有。 这一次同样也是,从韩乐醒过来开始,他遇上的事就没正常过,逃跑,休息,逃跑,休息……一直在这样循环,唯一算安稳的一段时间,就是在那个张老头那个小村子,这期间他问过自己很多问题,但没有一个涉及到他的处境——似乎是怕说出这个问题刺激到自己一样。只是在自己主动提起的时候,才会顺便问上一些,而自己一有不说的意思,他就马上停止——这就跟乔艺雨第一次跟他谈到自己的身份时一样,那时候她对他说,自己如果有愿意说的自己主动会说,让他不要多问,在韩乐心里,似乎一直记着这个君子协定,并默默的遵守。 韩乐曾经好几次,或旁敲侧击,或明着问自己,自己选择恋爱对象的标准是什么,乔艺雨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之前她也一直没想过会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乔艺雨现在觉得,如果她出于某种必要,非要在这个时代进行这样的活动的话,她觉得有一条前提是最重要的,这也是最基础的前提——首先就得有相互之间起码的信任,这种信任不是说基于某种感觉,而是基于一系列事实,基于一系列已经有过的信任历史,以及基于对一个人起码的了解。当然,即使是这个基础的要求,韩乐也是不达标的——他们之间还远远称不上了解。 …… 韩乐如果知道这个时候乔艺雨这么认真在考虑两人之间的可能性,他一定会激动的从梦中醒过来,但是可惜……他睡的实在太沉,早上乔艺雨来叫他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翻滚着赖床…… 苏沛醒的也很晚,之前一晚上在车上颠着睡的,根本就没算睡着,差不多10点多,他才被阳光晒的吓醒过来——他还以为是梦中那个凶神恶煞的审讯人员在用强光灯照自己呢。 乔艺雨本来打算叫两人吃早饭的,现在免了,直接跟午饭一起吧,乔艺雨昨晚上一夜没睡,不过她睡眠效率高的可怕,等他们醒来,乔艺雨就去眯着——吃午饭的时候就能完全清醒了。 任彬的父母做了一桌子菜,算是给儿子以及几个狐朋狗友接风洗尘(在他们眼里乔艺雨这几个肯定也是跟儿子一起冬眠的,特别是他们身上戴着的北极熊标志,加深了这个印象)。任彬的母亲有些八卦,开始吃的时候就一直在问他们的来历:“你们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工资有多少?” “姑娘你找对象了吧?” …… 乔艺雨很清楚这只是一些试探,一般来说,冬眠出来,跟准备冬眠的人通常都没工作,这个时代漂亮女人要是不谈恋爱,八成也是在准备冬眠。 韩乐和苏沛都不说话,话说任彬父母到现在还没认出他们来,这还真算是个奇迹,只有乔艺雨回答说:“我们只是跟任彬顺路,下午就得走 这话多少让老两口放下了心,他们最怕的是这几个年轻人再买几个冷柜回来。然后一起冬眠——这样他们就是想劝也劝不动。 不过老两口显然还有些不知足,意识到他们三个可能不是冬眠者之后,又希望通过他们来劝劝自己儿子:“我在新闻上看了,说有的人家为了冬眠闹的妻离子散,你们说冬眠有什么好?等你出来了,认识的人都死个精光,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任彬有些不耐烦道:“吃饭呢!又说这些干嘛?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谁也别管谁。你还不是这么大了还天天玩游戏,放你们小时候,这也是没意思 两个老人被一句话噎的没办法,不过他们似乎也习惯了,也没发火,只是努力讲道理:“现在冬眠可是犯法的 “犯法又怎么了?”任彬满脸不屑,“就是关进去,里面跟外面活的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打游戏,还不是吃喝拉撒?现在私下里冬眠的人那么多,管得过来吗?你们不说,有谁会来查?” “前几天我就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在我们门口查电表,”老头说,“现在反冬眠的到处都是……” 乔艺雨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一分钟不到,韩乐跟苏沛也跟了出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看乔艺雨:“下面我们去哪?” 乔艺雨苦笑:“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寻书吧) 33 提醒 (寻书吧) 2073年1月9日,大年初三。 从网上可以看到,地面上现在是一片热闹,春节这几天,据说因为嫌没有节日气氛,气象部门还专门搞了次人工降雪,路面上的积雪到现在都还没化,可是在地下,还是一切如常,昨天苏沛还偷偷叫自己上去“玩雪”,打打雪仗,但当时给他拒绝了——还嫌他幼稚,现在回想起来,韩乐已经后悔了。 眼前的游戏韩乐已经玩了一天了,游戏很不错,是一个以末日为背景的网游,各种技能设定,职业搭配,人物属性,都很合理而且可玩性也很高,但看了看时间,韩乐还是放下了耳机,关上屏幕。 “乔艺雨呢?”韩乐问坐在他对面,正在看网页的苏沛。 “可能在看书吧?”苏沛随口回答。 韩乐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又坐下来。过了不知道多久,又再次站起来,在房间里转圈……韩乐第五次坐下来的时候,苏沛朝他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犯病了?” “算是吧韩乐说,继续转圈。一种难以言述的空虚支配着他的意识,他不知道该如何摆脱,只能任由自己被其控制。 第六次坐下来的时候,韩乐两只手按住自己的头,试图对它做一些按摩,按着按着,又突然变成了捶打,只是力气不大——这更像是小孩子得不到满足时,纯粹的赌气。 “抽根烟吧,”苏沛从桌子下拿出一包抛了过去,“可能会好点 韩乐没试过,但他不介意试试,如果这真有帮助的话,他把烟狠狠塞进嘴里,就像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被奶奶叫去灶膛生火,往里面狠狠塞进一捆稻草一样,然后拿起打火机,点着。 青烟缭绕升起,在空气中幻化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图案,韩乐看着它,下意识联想到一些禁烟广告中,那些有这种图案组成的恐怖画面,他努力让这些想象的画面更真实,但还是失败了,空虚下意识让他抽了一口。 跟上次尝试雪茄的经历一样,韩乐蹲下来开始咳嗽,不过这次他没有放弃的打算,站起身来准备再适应一下的时候,一个声音熟悉的突然出现:“你怎么也抽烟了?”然后下一秒,嘴里的烟就被夺走了。 “要是你觉得难受,可以给我发短信,”乔艺雨说,“肺癌到现在都治不了,而且由吸烟引起的肺癌不让冬眠 韩乐看了乔艺雨一眼,没说话。等着她转到自己身后,两只手放在自己太阳穴位置,她手指尖的体温仿佛具备某种魔力一般,一下子就将自己的意识唤醒了——韩乐知道那是多巴胺的作用。 “今天练琴了吗?” “练了会,”韩乐低下头,“但你不在……觉得没意思 “没事,”乔艺雨走到沙发边,把躺在那里的两把吉他拎起来,把其中的一把交给韩乐,“我们出去练 “记得多带点东西回来,”苏沛叮嘱道,“特别是单子上那几样……” 出门前,韩乐去了楼上,去关心了一下他们的客户,也是暂时的衣食父母——四个躺在冰柜里的冬眠人。他们已经冬眠了一个多星期了,暂时还没有发现有什么意外,如果有的话,那他们三个就负责将他们叫醒——比如精察检查,或者世界上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这家的男主人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之前跟他聊的时候韩乐知道,他冬眠的目的就是觉得生活太无聊,想让自己这辈子过的更有趣一点。韩乐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算是有趣,不过他觉得起码在这段日子里,还没有发生值得唤醒他们的事件。 韩乐的“工作态度”无疑是值得肯定的,男主人对他们说三天来看一次就够了,但他几乎是每天都来,有时候一天还来好几次,当然,他这么做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自己曾经在这样的状态下,不知不觉过了60年,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体验一下作为冬眠观察者的感觉。 韩乐下楼的时候,乔艺雨已经等在那里了,院子里放着两辆自行车,那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主要交通工具,尽管这个时代有更先进的免踏电力自行车,而且价格很廉价,但两人还是选择了这款“健身”版本的机械型。 在路上并驾齐驱的时候,韩乐怀念起了那时候跟乔艺雨在全锋公司上班的时光,算下来,对自己来说,也就是小半年前吧,但是想起来,仿佛真跟隔了60年一样,这种时间的错位感让韩乐有些唏嘘,他问乔艺雨:“沈全锋现在要是没死,都快90多了吧?” “大概吧,”乔艺雨摇摇头,“后来没怎么关注过他,也许他也冬眠了,不过现在活90多的人大有人在 “有机会真想去见见他,”韩乐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应该记得吧,”乔艺雨一本正经的点头,配合韩乐,“我去医院看过,你那几下够狠的,说不定还留下疤来了 韩乐看了一眼乔艺雨,这种明显的玩笑他肯定是不会信的,不过还是很开心:“现在想想那次打架我都很爽,我这辈子没打过几次 “我听说你们小时候男的几乎都打过架,”乔艺雨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会为什么打架?” “小学生为什么的都有,打小报告啊,不给抄作业啊,还有就是玩弹珠赖皮……”韩乐兴致勃勃的开始说起,然后主动说了一件他小时候的糗事,“我记得我六年级的时候,同桌是个女的,那时候女的比男的早发育,力气比我大,个子也比我高……有一次打架,我学着电视剧里的降龙十八掌跟她对了一掌,结果一下子手抽筋,一个星期连笔都拿不起来 “降龙十八掌!”乔艺雨显然是看过这电视的,“你们还真当真啊?” “小孩子吗,”韩乐说,“我有段时间还相信腿上绑沙袋能学轻功呢……对了,你们那时候人上学打架不?” “有,但不普遍吧,”乔艺雨回忆道,“我们很小的时候有专门的打架课,是在虚拟环境中打架,老师把喜欢打架的小孩放进去,大家爱怎么打怎么打……老师从来不管,也会打得疼,但没真实这么疼,打多了再教育教育,小孩就都知道打架不好,害人害己。现实中打架也会有体罚,打,那可是真打,保证两三天都疼……” “怎么听起来教育方法也差不多?” “本来就是差不多,”乔艺雨说,“小孩做不到理性,也听不懂道理,就算听懂了也很难控制自己,只能用直观的东西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俩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达了目的地,就是这座地下小城镇的广场。广场面积不十分大,看起来也就是三个足球场并列,但也算不上小了,特别这里还是地下,这样的空间十分难得。广场的zhongyāng是一块草坪,中间有一组五颜六色灯光映衬着的喷泉,所以这一带的人都管这叫彩虹广场,平时这里的人不多,但是在过年这几天,这里还算比较热闹——除夕夜小镇上的人就组织了一次超大规模的年夜饭,韩乐那天还跟乔艺雨在这里吃饺子来着,也就是在那天,两人一起表演了一下才艺,也就是弹了一段吉他合奏。这几天时间,这里就成了韩乐的吉他练习场了,当然,练吉他只是个说辞,在家也可以练,最主要是让自己出来走动走动。 之前几次来都是蒙着脸的,怕别人认出来,这次也没例外,停车的时候,韩乐就故意用围巾把自己脸裹了个严实,两人背着吉他箱在广场四周转悠,想找一个比较引人注目的地点——这种形象如果在60年前,看起来就跟两个杀手拿着狙击枪,准备找位置就位一样。 最终他们选定了广场边缘,一块广告牌边上,因为韩乐怕冷,这里有广告牌挡挡风,把琴盒放下之后,韩乐没先拿吉他,而是拿出一张夹在里面的折叠纸张,从口袋里掏出胶水在几个角落摸了摸,贴在身后闪亮的广告牌上,上面写着——这是一份古老而值得尊重的职业,我们要求的并不多,只是如下几样:一杯热巧克力,一份炸鸡套餐,一套男女皆合适的衣服(斜杠),一份不需要身份证的zi诱工作(斜杠),一把古典吉他(斜杠),一辆自行车(斜杠)……一辆汽车,一盒雪茄,一瓶葡萄酒。 “这最后几个是苏沛添上去的吧?”开始之前,乔艺雨看了一下今天的“乞讨内容”,问韩乐。 “嗯……”韩乐点头,“他看我们前几天发财了……要不是家里要留人看着,估计他肯定也过来了 “嘿,你们又来了!”看到韩乐铺在广告牌上的那张纸,广场上就有人围了过来,“今天你们要什么?”然后大家开始看单子。 今天乔艺雨跟韩乐准备的曲子是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古典名曲,其实乔艺雨单人独奏也可以,不过毕竟目的是让韩乐练琴么,乔艺雨就承担曲子比较复杂,也比较难表现的旋律部分,韩乐作为初学者,只需要弹曲子的低音节奏部分。 正式开始之前,已经有好事者送上了单子上的第一份内容,一杯热巧克力——这个时代卖艺可真是舒坦,韩乐喝着巧克力,美滋滋的想,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吉他,自行车,甚至还有工作,就都要到手了,就凭着他们这么“业余”的演出,韩乐要是穿越回去跟过去的人说,肯定会被当成疯子。 曲子正式开始时,围观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在他们边上围成了一圈,还有人轻轻的跟着节奏用手打拍子,很投入的样子。这曲子本身也很不错,旋律婉转动人,但节奏部分又刚劲有力,相互呼应,用来男女合奏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曲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听众已经完全投入了,虽然韩乐中间连简单的节奏都弹的错了位,但乔艺雨丝毫没受到他的影响,而且还在他出错的时候加强了力度,听起来效果仍然像那么回事。接近尾声的时候,连作为演奏者的韩乐自己也听的入了迷了——整首曲子就是同样的旋律重复**遍,但越听越投入,不让人觉得腻——这就是音乐的力量了。 暂告一段落的时候,有人送来了单子中的另一样东西——一瓶葡萄酒,韩乐笑呵呵的接过,放在琴盒外挂的储物袋里。前天苏沛想把这些往上写的时候,韩乐还觉得没人会这么无聊,专门花钱去买瓶酒来给卖艺的,坚决拒绝了,不过等他一天结束,推着自行车,背着吉他回家时,他就知道自己其实错的离谱。 休息的间隙,有人送来了第二份热巧克力,还有一份炸鸡套餐,韩乐这才记起,站起身来,在炸鸡套餐上划了条斜杠——然后感谢了施舍者的好意。 韩乐喝完巧克力,站起身,看看乔艺雨,准备开始第二首的时候,人群突然散了开来,有人在其中笑了起来:“不会真有送汽车的吧?” 人群自觉的让出视觉通道,韩乐惊讶的看到,就在前面十几米处,一辆普通汽车在那里停了下来,车上只有一名乘客,在这个距离上看,韩乐似乎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结果他……但是一时间又没认出来。 但乔艺雨认出来了,她脸色僵硬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然后她又低下头,手指轻轻触响了第一个音符。 这一次乔艺雨弹的是卡农,也是韩乐最喜欢的一首曲子,练的比较多,但因为难,练得也最差,只会**部分的一点点,所以演奏中也只能在**部分给乔艺雨助助威——除此之外,几乎就等于是乔艺雨独奏。这首曲子韩乐已经听乔艺雨弹过很多次了,在家里的客厅,在11月的酒吧zhongyāng,在张老头村里的那个房间,在他们暂时住的那户人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次听起来,似乎特别不太一样,琴声中似乎有些凝重的东西,始终没有办法通过琴弦散发出来。他抬起头,看着刚刚从车上的那个男人已经挤了进来,他穿着普通的夹克衫,脸上胡子拉碴,眼睛上挂一副显示着画面的眼镜,应该是眼睛式的电脑,看起来注意力不是很击中,似乎没什么精神,但偏偏站在那里存在感又特别强。 这种存在感让韩乐不由自主的转移了注意力,而且他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乔艺雨也一直在注意着这个人,只是没有太明显的表现出来……这个人……韩乐抬起头,看他摘下眼镜,一瞬间,他几乎是立刻想起来了——是秦进万,在医院刚出来,还有在军营那段时间,韩乐曾经跟他见过,只是那个时候他穿着军装,气质上也更像一个军人,但现在,他看起来比周围的普通人更普通。 韩乐想到最后一次见到他,那是他把钥匙交给乔艺雨,乔艺雨让他保重。 秦进万似乎察觉到了韩乐的异样,他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致意。韩乐心里有点慌,一想到他,自然就能联想到他目前的处境——他可还是通缉犯。显然,他和乔艺雨脸上的围巾在秦进万眼里是毫无作用的。 结束之后,人群并没有散去,按照前几天的经验,这对组合应该还会继续好几首,不过他们今天失望了,乔艺雨已经把琴放进了琴盒,韩乐也开始收起了挂在背后的乞讨单,有人热情的上来问:“明天你们还来不?” “不知道,”乔艺雨摇头,“到时候看吧 等人都离开之后,秦进万赞叹说:“我以前只是听说你会弹琴,但没想到弹的这么好 “那是因为国家不需要我弹琴,”乔艺雨的语气有点冷,“所以我也用不着弹 “你还在为通缉的事生气?”秦进万似乎想要解释什么,“那只是战时的一种策略……现在可以随时撤销……” 乔艺雨伸出手,阻止了秦进万继续说下去,只是径直走向她停自行车的地方,等跨上车之后,才对他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秦进万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们从任彬家离开之后……”秦进万说,“任彬跟他父母为冬眠的事吵架,他父母从网上看到你们的通缉令,就报精了 乔艺雨轻笑了一下,转过头对韩乐说:“还好,不是我们的错 韩乐也笑了一下,不过他觉得自己笑的很难看。 “那,能不能再给我们一天时间,”乔艺雨说,“你们应该也不急着这一天吧 秦进万摇摇头:“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来保护你 “保护?”乔艺雨的笑容有点冷,“还怕我会自杀么?” “我们走吧说完,乔艺雨踩动了踏板,后面的韩乐看了一眼秦进万,他的眼睛也看了自己一眼,突然对他问道:“我听说你是最早跟乔艺雨认识的人?” 韩乐不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 “你很幸运……”秦进万说,“能被她信任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韩乐稍稍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 “没什么意思,”秦进万对他笑笑,“希望你别辜负了这种信任 (寻书吧) 34 押送 ?看到韩乐拿出来的葡萄酒,苏沛赶紧去拿杯子,等他给自己倒上一杯,坐下来准备品尝时,才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韩乐和乔艺雨都没说话回到21世纪。网 “怎么了?” 乔艺雨没说话,而是去拿过另一只杯子:“给我也倒一杯。” 等满上之后,乔艺雨跟苏沛碰了下杯,然后轻轻抬起酒杯,做了个示意的动作,没等苏沛说话,她将深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苏沛很是意外,印象中乔艺雨对他说的话并不多,更别说一起喝酒了,他二话没说也把自己手里的酒喝了,然后他看见乔艺雨已经在给自己倒第二杯了。 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喝,而是把酒杯放在面前晃着,人躺在椅子上,有些愣愣的朝上看着天花板——这个动作经常是韩乐的专利,苏沛还是第一次看见乔艺雨这样,这让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坏消息,而且还是很大的坏消息。 他担心的没错,发了会呆,乔艺雨放下酒杯,直接说:“我们已经被精察发现了……别出去看,没用的,也别企图反抗……明天会有人来接我们,到时候他们问你们什么话,能配合的尽量配合,在他们面前我们没什么秘密可言,明白吗?” 韩乐还好,一路上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苏沛就有点接受不了了,他还在畅想着自己未来可能的好日子呢,怎么突然就被发现了?他小心翼翼的来到窗台前,努力往屋子外偷看,似乎企图看到几个陌生的便衣精察之类,但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他仍然没放弃,伸手就去拿韩乐的包,想把电蚊拿出来cāo作,但却被乔艺雨阻止了:“没用的,用了这个以后你们只会更麻烦,如果到时候他们问起电蚊的事,你们就说是我干的。” “韩乐,”乔艺雨又走过来,对韩乐说,“你跟我来一下。” 进房间之后,乔艺雨看着他:“如果,有人问起关于我的事情,你什么都可以说……包括我们谈过的那些话题,但,除了它……”乔艺雨指了指韩乐胸口位置,韩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希望你能保守它的秘密。” 韩乐没说话,只是很用力的点了一下。 “他们并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不是真正存在,”乔艺雨说,“也许根本不会对你问起,但如果他们问到了,你不要试图编造谎言,直接说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韩乐电影还是看了不少的,“我编不好。” “对,”乔艺雨说,“说谎是一门艺术……我们都不擅长。”说完她转过身,准备离开,这时候韩乐说话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韩乐说,“为什么要保密?如果你可以告诉我的话。” 乔艺雨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我不能说的很具体,但,请相信我,这跟你我的生命息息相关。” …… 这应该是韩乐来这个时代之后,最为漫长的一天,就连第一天在医院被劫持,他都没觉得这么糟糕——在医院的时候,是所有的糟糕事情都在他眼前发生,而现在,糟糕的事情都在未知的明天。这种等待让韩乐想起了有的故事中,描述一些犯人死刑前的心态,不过他的运气比较好,从网上查了查,这个时代并没有死刑,即使进了监狱,监狱里的生活跟外面相差也不大,里面一样有电脑可以玩。 感觉到不安的不仅仅是韩乐,甚至乔艺雨也是,韩乐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长时间发呆,拿着一只铅笔,对着一张白纸,已经很长时间了,白纸上还是几个小时前的线条。 苏沛更是有些不甘心,一只试图劝说乔艺雨和韩乐一起跑——在他看来他们完全还大有机会,那个秦进万很可能只是虚张声势,他们之前被一个城市的精察包围都能跑掉,更何况现在……但是等乔艺雨最后拿来几个高清摄像头,对他展示房间角落里,好几个地方藏着的电蚊后,苏沛才真正打消了这个主意——他们现在已经被牢牢监视着了。 “之前那些不过是普通的精察,现在是军队中的特种兵,”乔艺雨说,“别想了,好好睡一觉,也许他们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那你呢?”韩乐下意识问。 “我?”乔艺雨笑了一下,“我自己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乔艺雨越这么说,韩乐就越是担心,毕竟他们曾经上过全国通缉名单……在印象中,韩乐还不记得有哪些通缉犯最后有过好结果的,而且,事实上,他们逃亡过程中一直用的电蚊正是国家机密,还用它击伤过精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韩乐觉得自己都肯定只有伏法认罪一条路。 “难道我们不能找找律师什么的……”听到乔艺雨这句话,韩乐简直有些六神无主了,“网上那几条罪都认了,他们总不会刑讯逼供吧……” “定罪那是以后的事了,首先来找我们的肯定是国家安全部门……昨天你见到的秦进万就是,如果真的能像你说的这样定罪,那当初我还要跑干什么?” “*&%没一个好东西!”苏沛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又后悔,“还有那个任彬家……老东西!别让我再碰到他!” 韩乐没有发火,他甚至连基本的愤怒也没有,只是茫然,从普通人到通缉犯,从通缉犯到被发现的通缉犯,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太快。每次他刚以为能安定下来,过几天好日子,可这种日子总会被各种各样的因素扰乱。 看起来,这种日子终于要被划上一个句号,尽管不愿意面对它,但真正意识到它不可阻挡的时候,韩乐还是努力让自己接受了,生活是如此的强硬,韩乐连跟它谈判妥协的机会都没有,不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 第二天上午,韩乐起床后去刷牙,路过窗户边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已经停着几辆刷着军用迷彩的吉普车,两名士兵手上拿着枪,很随便的靠在门边上抽烟,秦进万就坐在车子驾驶员的位置,大概是因为军用车的关系,这些车辆还在司机位置保持着方向盘。 乔艺雨已经醒了很久了,苏沛也在,没睡饱很没精神的样子——外面这几个人半夜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但醒了又能如何,徒增烦恼。像韩乐这样没心没肺的睡着多好,晚上听着他打鼾声,苏沛都觉得羡慕。 8点多,乔艺雨做了早餐,正吃着的时候,门铃响了,三个人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有站起来去开门的想法。 门铃一直在响,屋子外的人很有耐心,他们不怕里面耍什么花样,几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看着呢。 最后还是韩乐被吵的有点烦,起来去开门,有些出乎意料,按门铃的不是外面那几个士兵,也不是秦进万,而是一个陌生的老头,个子有点高,背也不驮,但头发全白了。 韩乐有些惊讶:“你是?” “你就是韩乐吧?”对方却认得他,还伸过手来跟他握手,韩乐尴尬的把刚拿三明治的手蹭了蹭,然后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很有力。被握住的时候,韩乐觉得自己的手就像一只被机床固定住的加工件。 “你一定是苏沛了。”对方也认出了苏沛,过去也跟他握手,看苏沛的脸色,他这手握的应该比自己吃力——何必呢?韩乐总觉得这没什么意思。 乔艺雨就坐在两人对面,不过这老人没有跟他说话,而是现在餐桌zhongyāng坐下来,伸手拿过一块三明治,对她说:“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小雨……不,也许,你应该称我小赵才是吧……”说完之后,老人又环视了一遍韩乐跟苏沛:“按照现实年龄算起来,你们可都要比我大上一辈,但光从外表,你们都可以叫我爷爷回到21世纪。” 乔艺雨察觉到了这位旧日老首长话中的不善:“有话你可以直说。” “小雨,”老人吃了一口三明治说,放下说,“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工作,组织上是愿意……” “难道我之前没有配合么?”乔艺雨冷笑,“可结果呢?” “你误解了小秦的意思,”老人说,“谈判的事可能是个误会。” “那是因为我跑的快,所以成了误会,”乔艺雨的脸色有些不屑,“要是慢一点,你们就对我说这是牺牲了。” “组织上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老人似乎不愿意说这个话题,“况且,现在也都过去了吗……你要是愿意回来……” 乔艺雨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的,我没办法相信一个欺骗过我的对象,不管他是某个个人还是集体。” “你这不是钻牛角尖吗,”老人似乎有些生气起来,但很快又注意到自己语气,缓和下来,“就算组织上一时对不起你,你也用不着……” 乔艺雨竖起手掌:“您不用做我的思想工作,需要做什么,您直接点好了。” 老人有些忍不住,站起来,还拍了桌子——这似乎也算是某种传统了:“就算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你这两位朋友考虑,他们还年轻,对你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乔艺雨没有说话,反而笑容更明显,她有些无奈的摇头说:“您既然知道他们一无所知,那就应该都为他们说几句话,跟我说有什么用呢?” “你这样说是害了他们!” 乔艺雨没有再回答,只是淡淡的看着老人,几分钟后,老人快步走出房间,他离开后一分钟不到,门口的秦进万还有那两名军人就进来了,同时门外也听到了更多的脚步声,韩乐回过头去看,发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四处被布上了岗哨,听着的军车也从刚才的几辆变成了长长一列。 “我现在就算是长出了翅膀,也飞不出这,”乔艺雨对秦进万说,“何必大动干戈。” “我们没办法想象未来人有着什么样的手段,所以只能料敌以宽,”秦进万说,“上车吧。” 三个人,分别安排在三辆车上,按照看小说得到的知识,这种做法最大的用途似乎就是阻止犯人相互之间串供,不过韩乐真心觉得没什么好串的,之前都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该串的早就串好了,这样做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秦进万就坐在韩乐对面,他听到韩乐的牢骚,有些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汽车大概开了半个小时,来到一座地铁站,坐里面的电梯回到地面——过程中甚至封闭了整个经过的地铁站,从电梯里出来,直接就是一栋大厦的楼顶,那里有几家军用直升机等着,还是老规矩,一人一架。 整个这过程中,韩乐一句话也没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紧张,但是等做进直升机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点都不紧张了,反而回忆起之前在上面度过的刺激,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从直升机上俯视下方的城市时,韩乐下意识就根据之前教练说的,估计了下高度,然后又问秦进万:“这飞机上有降落伞吗?” “有,”秦进万指了指自己的背包,又注视了他一眼,“你关心这个干吗?” “没什么,”韩乐说,“就是觉得挺无聊的,找人说说话,你们让说话不?” “你愿意说最好,”秦进万说,“想聊点什么?” “说说跳伞吧,”韩乐不想自找没趣,尽量找点无伤大雅的事,“你们跳过伞吗?” “当然,”秦进万说,“怎么,你也跳过?” “对,我觉得很刺激,都快上瘾了,”韩乐说,“你们呢?是不是跳的都没感觉了?” “也不是,现在让跳还是会怕,”秦进万说,“最怕的就是降落伞打不开。” “我在网上看到过一种电力的便携空气压缩推进器……”韩乐比划着,“用那个东西应该不会摔死吧……靠近地面时可以减速……” 秦进万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才醒……一两个月吧,怎么就知道这个?”许多战友都不关心这个。 “网上有视频吗……那个人那这东西做个人飞行动力背包,结果差点摔死,最后是用这个东西救了自己。” “你对技术比较感兴趣?” “算是吧……” “电蚊cāo作的也不错……” “哪有?”韩乐想要否认,这件事乔艺雨提醒过的,“那是乔艺雨cāo作的。” “她?”秦进万摇了摇头,“这个技术和概念是她提出的,但她一直没什么兴趣负责cāo作……而且我们也研究过乔艺雨留下来的cāo作资料,你们在宁州用电蚊袭击精察的流程明显不是她的习惯,苏沛连电脑都用不熟,不是你还能是谁。” 韩乐没话说,但也没承认,只是沉默。 秦进万也没有一定要他说,只是又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是2013年冬眠的?1988年生?” “你都知道了还问。” “你们小时候连电脑都没有?” “对,”韩乐说,“我们小时候玩小霸王,红白机,听说过吗?” 秦进万当然是摇头,他又没去过电子产品博物馆。 “也是,你们现在就只玩电脑,电脑里什么都能玩……”韩乐在网上见到过,就连他们那个时候的扇画片都能模拟。 “那你是怎么认识乔艺雨的?” 韩乐下意识的不想说,但是想起乔艺雨之前让他尽量配合的话,想了想还是说了:“就是租房子认识的,她来租我家房子。” “她没地方住?” “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好的福利,”韩乐笑笑,“大街上还有要饭的呢。” 秦进万脸上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没东西吃吗? “也不是,很多人要饭其实是要钱。” 闲聊了一些过去的风土人情,话题终于还是转到重要部分。 “那后来你怎么就冬眠了?” “我得了禽流感,怕死……”这话他跟乔艺雨昨天商量过,算是半真半假吧,反正禽流感现在能治,也查不出来。 “可那时候还没有冬眠技术,你就那么相信她?” “反正也快死了,对我来说都一样。” “对了,我能不能问一句。”韩乐说。 “什么?” “乔艺雨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秦进万玩味的看了韩乐一眼:“你说呢?” “我觉得是,”韩乐说,“你们大概也知道了她是从未来过来的。” 秦进万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你是刚才听我们说的?” “冬眠前就知道了。” 秦进万有些不可思议:“她连这个都对你说了?” 韩乐看着他,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她要是不这么说,我会把命交给她吗?不过现在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秘密,网上有很多传言都这么说。” “那毕竟是传言。”秦进万说着,似乎想要接着说点什么,但只是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憋住了。 韩乐却从对方神色的小变化中,察觉到了什么——也许在秦进万眼里,他还没有把这个当做确凿的事实——这不难理解,对于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来说,要相信一个人来自未来都有些不可思议,而这一点也让韩乐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乔艺雨跟当前政府的关系没有之前自己想象的那么密切,因为这些人知道的还没自己多呢。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35 手段 (寻书吧) 和韩乐想象的目的地不一样,他以为作为一个“秘密机关”,起码应该是躲在地下,昏暗的通道中有几个坏了的灯泡,哨兵层层把手……反正就是那种电影中,看起来给人不良感觉的所在,不过等他被带进一间办公室,秦进万给他冲了杯茶,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之后,韩乐这才发觉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跟之前的恐怖想象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办公室很普通,位于三十多层——具体是多少韩乐忘了,进来的过程中,韩乐还看见走廊里有忙碌穿行的行政人员,这多少让他感觉到一丝安全感,也许就像乔艺雨说的,这些人并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韩乐面前的办公桌上还竖着一块很大的电脑屏幕,电源灯还是亮着的,韩乐对它挥了挥手手,屏幕就跳出来了,他试了试,还能用他上网,他没心情上,只是下意识瞎看了一会,又把它关上了,这时候,韩乐背后的门被打开,两个穿着军装的人走了进来,手上都拿着文件。 韩乐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下意识紧张起来,两个军人中,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手上拿着一只手机,比较年轻,另一个则老很多,三四十岁,下巴接近脖子的地方,还有一道看起来是烫伤的痕迹,这条肉红色的伤疤让他具备了一种天然的威慑力,韩乐下意识躲闪着他的目光。 戴着眼镜的走到韩乐对面坐了下来,两只手熟练的cāo作一下,把手机上的资料在电脑上显示出来,在他这么做的时候,那个年纪比较大的却很随意的用坐在办公桌侧边上,用他半边脸对着韩乐,整个对着他的同事。 “你先问吧,要我出去吗?”红脖子的语气很漫不经心。 戴眼睛的似乎也跟韩乐一样,有点怕他,皱了皱眉头但没说话,他先从兜里掏出一张像信用卡一样的证件,放到韩乐面前,给他看了一下,韩乐只看到国家安全部几个字眼,心脏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加速起来,后面的第几局什么处就再也没心思看了,更不用留意说对方的名字和职务,他抬起头,又看了两人一眼,这时候,那个红脖子也有些不耐烦的拿出自己证件,在韩乐面前亮了一下——虽然韩乐什么都没看清,但他的心还是跳的更快了。 “你不用紧张,今天我们找你来,只不过是向你了解一下有关乔艺雨的一些情况,”戴眼镜的说话声音很稳,“对了,要是我们记得没错,你应该是88年出生的吧?” 韩乐点点头。 “那你又是怎么跟乔艺雨认识……” 一开始的问题无非就是一些基本情况,很多韩乐都在飞机上和秦进万说过,等于是再重复一遍。眼镜记的很详细,有些问题问的也更详细,比如韩乐的那两套房子地址,分别做什么用,租给谁,比如韩乐住院时的医院,哪个病房,甚至连当初医生开的药,也过问一下——不过韩乐都不记得了。而对方也没为难他,只是一直和蔼的提问。 “谢永青是你同学?”问到这个问题时,对方稍稍提高了点音量。 “对 “也就是说,你得病是因为他?” “对 眼睛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韩乐摇摇头。 眼镜在电脑上随便敲击几下,然后屏幕上就开始显示出关于谢永青的所有资料,他的照片,论文,还有跟韩乐的聊天记录,当然,也找到了谢永青在临死前发给韩乐的那个邮件信息——邮件内容是找不到了,韩乐记得自己是保存在电脑里,在信箱里删除了的。 “这邮件是在事发的凌晨发给你的?你还记得里面内容吗?” “是让我把他的行李送回家,他给加了密,我也是过了好几天才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坐在面前没说话的红脖子突然笑了一下,韩乐本来就是撒谎,这笑声让他心里直发虚。 眼镜又扯开了话题,随便聊了聊乔艺雨在11月打工的事情,还问韩乐乔艺雨弹的什么曲子,然后突然又漫不经心的问:“乔艺雨跟你说过她身份的事吗?” 韩乐楞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应该怎么应对:“没说过 红脖子又笑了,笑的比刚才还大声,韩乐知道,就像乔艺雨说的,自己在他们面前就是个雏,不堪一击——他自己都能听出自己谎话里的不自在。 眼镜又提问,韩乐这次加了小心,不管是什么问题,每个问题都是想一会再说,几个问题之后,红脖子说了第一句话:“学聪明了啊,不过你觉得有用吗?” 韩乐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沉默是他唯一的武器。 眼镜的招数韩乐很快就熟悉了,无非是不断提问各种问题,然后出其不意问几个关键的,也有时候相反,在同一关键问题上不管提问细节,比如谢永青的自杀动机——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韩乐听得出来意思,他们觉得这件事多多少少应该和乔艺雨有关,因为这几件事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巧合了一点。 “乔艺雨跟你提起过其他像她一样的人吗?”又是一个有意识的关键问题。不过这个还好,韩乐的确没有见过,不过在摇头的时候,韩乐忍不住自己也在想——如果乔艺雨还有同伴呢?按照她曾经说的,他们具备这种水平,就算之前没有,之后就不能来吗? 这种提问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韩乐到后面几乎已经是不耐烦了,眼镜的很多提问在他看来就是无理取闹,消耗他的思维能力——比如他学吉他都要问,怎么学的,什么曲子,乔艺雨弹过什么曲子,能记下来吗……这些问题越多,韩乐心里就越精惕,如果说,刚开始这环境还让他有些放松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完全紧张起来,甚至已经开始故意不回答一些重复的问题,只是看对方一眼,等十几秒,然后说:“这个我刚才说过了 眼镜似乎也累了,拿起手机,关上电脑出门去了,韩乐以为这算是告一段落,但红脖子没跟着他离开,而是在他关上门之后,走到墙边上按了几下,韩乐听到一声清楚的“咔嚓”声,那是门被锁上保险的声音,然后整个房间就暗了下来,原本的窗户处变成一片漆黑,黑暗中,红脖子从手里拿出手机,把亮度不断调高,然后把这跟灯泡差不多的家伙竖在两个人zhongyāng,他低下头,对韩乐笑:“我们来聊会吧 韩乐下意识想把椅子往后挪挪,这么近的距离,他下意识觉得害怕,但对方没让他如愿,用一只手牢牢的按在他肩膀上,对他说:“看过全息电影没?” 韩乐摇摇头。 “那你有福了,”红脖子说着,站起来,从桌子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摩托头盔一样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要不要试试 韩乐看他一眼,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摇头:“不用 “这你说了可不算,”红脖子直接走到韩乐背后,一只手按住他身体,另一只手拿头盔往他头上套,韩乐两只手下意识举起来抵抗,但还没来得及,头盔已经被按上去了,然后两只手又被按了下去,红脖子在他耳朵边嘿嘿笑了一下,“开始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副画面,真实的好像就发生在他面前,不,是真实的就好像他在画面之中,这是一个yin暗的住宅场景,没什么光,他的视角是画面中的一个人主观角度,因为画面中还能看到自己的衣服颜色——看起来感觉就像自己穿的一样,但理智提醒韩乐这不是,他穿的是冬衣,而不是画面中的t恤。 耳机中传来的声音,很诡异的音乐,这时候,窗外闪起闪电,一阵一阵的光从窗户外闪进来,屋子里每一个东西被这闪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主视角突然一阵晃动,“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化,这时候音乐也变化了——韩乐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这是恐怖电影,tm他最讨厌看恐怖片了!! 虽然看不见,但音乐和电影的生效还是不断往耳朵里钻,金属切割**的声音,诡异的音乐,恶鬼的哭嚎,听的韩乐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整个身体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要动,但他动不了,红脖子那双手牢牢的按住了他。在这恐怖气氛达到最**,耳朵边上出现电影中,受害者的惨叫时,韩乐也忍不住大声叫出声来:“啊!……啊!……” 所有的声音消失了,头盔被从侧面解开了,但韩乐还是忍不住,一直尖叫了十几秒,这才终于停下,他睁开眼睛,看见红脖子正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不屑的笑,还问韩乐:“感觉怎么样?” “我要求见律师……”醒过神来之后,韩乐能想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你们这是非法……” 红脖子二话没说,又把头盔给他套上,跟之前一样,还是恐怖片,场景是在一片沼泽中,几只造型恐怖的两栖动物正在拖着主角的身体,他的两条大腿被仍在一边,另外几只这样的动物正在啃——如果说刚才那个是日式恐怖风格,那这个就是**裸的欧美风格,镜头显示这种动物凑到脸上时候,还故意停留了好几秒,以便让观众能看清楚它那不合理的锋利牙齿,以及嘴巴里到处恶心的脓液…… 第二次解下头盔的时候,韩乐的身体已经下意识蜷缩成一团,看着红脖子直发抖,这次他没再说什么找律师的蠢话,只是盯着桌子上的头盔,心里第一百万遍的诅咒这些恐怖片的导演——只是短短几分钟时间,韩乐觉得自己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 “我的规矩很简单,我问问题,你回答,要是我对答案不满意,我就上手段,这还只是个开始,你明白吗?” 韩乐狠狠瞪他一眼,不用照镜子韩乐也能感觉到,他眼神里肯定全是仇恨,但这毫无作用,他还是得点头。 “乔艺雨是不是对你单独说过什么,我知道肯定说过,你一样一样说 韩乐却闭上眼睛,以沉默应对。 “你以为,闭上眼睛就没办法对付你了?”红脖子笑,“你喜欢闭着眼睛,那就一直闭着好了对方又给他戴上头盔,只是这一次,头盔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韩乐偷偷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手腕上传来了触感,对方似乎在他手腕上放了个金属环一样的东西,没等韩乐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一阵如针刺般的电流突然从手腕传遍全身,在黑暗中,这种感觉被有意识放大了数倍。韩乐咬住牙,给自己鼓气准备挺过去,这时候耳机中突然一阵尖锐的鬼哭狼嚎,于此同时,金属环再次放电…… 红脖子并没有用韩乐所了解的一些极端酷刑,半个多小时下来,身上连伤口都找不到一处,一点都不疼,但在精神上,第一次遭遇这种阵仗的韩乐几乎已经完全支撑不住,有好几次,当红脖子给他解开头盔时,他真的就想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算了,因为他能想象的到后面会有什么样的苦难等着自己——他很了解自己,他从来就不是个意志坚强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比一般人意志还要脆弱的多,但是每一次这么想的时候,他总是抬起头,盯着红脖子看,对方眼神中的轻蔑总能让他产生情绪上的逆反:我会妥协,但不是现在! “怎么,还不服气?”红脖子哼道,“那我们就耗着吧,反正时间还长说话间,又一次拿起了头盔。韩乐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一跃而起,朝对方扑去,但对方早有准备,在感觉到韩乐身体发力的一瞬间,身体突然绕到韩乐这张椅子背后,然后一只手捏住韩乐的胳膊,往身后猛的一拧,嘴里笑道:“还敢反抗,就你这点力气……” 但他话还没说完,韩乐就把另一只带着放电手环的手腕猛的磕向办公桌,他记得乔艺雨说过,放电手环为了防止犯人挣脱,在感应到比较大外力时,会保护性放出高强度电流——现在,这股电流一下子贯穿了两人,韩乐只觉得自己意识一片空白。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韩乐发现周围已经恢复了亮度,自己脸上冰凉冰凉的,似乎被浇过水,红脖子就坐在他对面,但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嘲讽,他对韩乐说:“为一个女人,你连国都不要了?” 韩乐还从来没有在辩论上真正输过,毫不犹豫的反击回去:“也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们不是连脸都不要了么!” 红脖子这下真的成了红脖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你以为你受这样的罪委屈吗?你连她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刑法里没逼人看电影这一条 “你现在涉嫌的危害国家安全……” “不管我犯的是什么罪,我都认,”韩乐打断他,“但你现在对我故意伤害,你敢不敢认!” 红脖子脸色一下子扭曲起来,看起来似乎要发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过了几秒钟,反而松懈下来:“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真理都站在你这边?要不要我给你道歉?” 韩乐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人远没有第一次见他时那么可怕,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起来——是的,韩乐承认,自己现在有这种想法很天真sb,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想了,不但想,而且还说了出来:“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未来人应该比我们聪明一点,起码也文明一点,看来我错的厉害,就是再进化一万年,人堆里总是能找出几条狗来既然什么都不顾了,韩乐索性说个痛快。 “你先出来,晾他一会……”红脖子耳机中传来了命令,他不甘心的走出门去,关上门之后,来到隔壁不远的一间办公室,在进门之前,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喊了一声报告。 办公室里首长正盯着墙上的投影看,投影的内容正是乔艺雨,在她面前有一只手机,从一个小时前到现在,她就一直盯着手机上的一个倒计时在看,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她答应回答的条件是见到韩乐跟苏沛,但在一个小时之前,韩乐突然被切断了联系,现在,这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安排他们见个面吧,”首长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个倒计时,然后又不满的回头看了那个红脖子一眼,“你不是说一个小时绝对够了吗?” 红脖子没有争辩,韩乐几乎靠自残的方式挺过了将近20多分钟,这是事前他没有想到的意外,他看了看屏幕上的倒计时——“这是什么?”红脖子疑惑的问。 “你进去之后,她就拿出了这个,”首长很不满的哼了一声,“看起来是个威胁 “笑话,她有什么好威胁的?难不成在身上绑了炸弹?”红脖子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过了会又说,“早知道我就早点上手段,那小子其实不禁……” “呆会再说吧,看看他们会说什么首长打断他的话。 乔艺雨对面坐着的就是秦进万,他转达了首长的意思之后,乔艺雨只说了一句话:“我要看到人 “倒计时到0会发生什么?”坐在对面的秦进万忍不住问她。 乔艺雨没回答他,只是看到屏幕中出现韩乐模样时,才伸出手把眼前的倒计时按停,只剩下不到5分钟了。 (寻书吧) 36 天方夜谭 (寻书吧) “你还好吧?” “没什么,”明明刚才吓的几乎要尿裤子,但在乔艺雨面前韩乐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是请我看了会电影 乔艺雨显然明白所谓的看电影是什么,不过这还好,起码韩乐现在还好好的,身上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她转过头,对着秦进万说:“如果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只要跟你有关,他就不那么普通了,”首长的话直接通过麦克风传进房间里来,“而且,我们也不能单独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你们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乔艺雨实在不想说这些话,但是她现在必须说,“该说的,能说的,三年前我就已经说了,那时候也是您对我保证的,说不会强迫我,你们会尊重我的个人权利 “是我保证的没错,”老人话说的很慢,“可你应该明白,我没这个权利替组织保证 “我听够了这种文字游戏……”即使是乔艺雨,也无法忍受这种公然无耻,“许诺的时候永远是组织,践诺的时候永远是个人……” “你可以怪我,这是我个人对不起你,”说这话的时候,首长的语气中甚至还有真诚的歉疚,“但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得对这个国家负起责任 “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乔艺雨嗤笑,“在你们找到我之前,我已经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四十多年,难道我之前的行为还不能表明我的善意吗?” “如果是个普通人,四十多年的确够了,”老人说,“但你不一样……四十年对你只是个开始,而且,你之前还参加过北极熊……” “北极熊的事你是最清楚的,三年前我就已经等于脱离了,之后也一直都是按你们定下的方针去做 对方沉默了很久:“这我知道,但还不够 “不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乔艺雨没有猜别人心思的习惯,她也从来没有自认为自己聪明过:“我听不懂你的话 “乔艺雨……”这还是首长第一次这么称呼她的名字,以前都是叫她小雨,“这么跟你说吧,你刚来地球的那一年,我还只是个学校里的小学生,那个时候,我做梦也不会想到60年之后会坐在这个位置。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你还只是个普通人,可没用几年时间,你的名字就被每一个北极熊成员提起……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不认识北极熊标志的吗?如果政府不出手干预,再过几年,你们的成员就会比党员还多……” 乔艺雨似乎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但那不是我的因素,国外一样有冬眠组织,人数也一点不少,这是冬眠本身的问题!” “也许吧,”老人的话有些严肃和沉重,“但一个国家不能冒这种风险……更何况,你一直都没有透露你回来的目的 “我记得我说过很多遍,没有目的,”乔艺雨说,“这在我们的时代是一种义务,如果能不来,我也不想来 “那么你就对我们说说,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义务,虽然对你们来说,我们这些古代人可能是落后了点,但我相信你只要说了,我们还是会理解的 乔艺雨摇头:“你们不会相信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不会相信?” “因为我了解你们,”乔艺雨说,“如果60年前,有人告诉你说60年后的今天有人为了去冬眠甘愿得绝症,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吧 “但我还是想听听看 乔艺雨无奈的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视频镜头,说:“你们一定要听,那我就简单说说吧,我所在的文明是飞船文明,跟地球绕行太阳处在同一条轨道……那时候,在空间上,我们已经不认为能有太多新发现,我们看到的宇宙跟你们看到的一样,5000年,你们也能想象,这点时间对宇宙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却足够一个文明从年轻成长至衰老。而且空间探索严重受限于光速,光速不变定律的本质,其实是……这你们暂时还不用知道,但你们只要知道它不可突破就行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当时人们发现了时间上的跨越方式 “具体过程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我只知道结果,就是时间是多维的解释,你们可以把时间想象成一条河,我们现在所处的所有事实,也就是整个宇宙,都是这条河流中的一滴水,所谓的时间旅行,无非是从一滴水跨越到另一滴水——但整个过程完全是随机混沌的,因为两滴水之间,永远只是一瞬间的接触,跨越过去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回去,但我们那个时候的人就有一个朴素的想法,就是发射足够多的飞船,到我们所在宇宙接触的所有其他时间点上,期望日后能在其他地方,重新跟过去的同胞建立起联系,以搞清楚整个这条河流的面貌。这个过程完全是强制性的,没一年,政府都会将人口中选出千分之一的人送出我们所在的文明——你们可以把这个活动想象成一个巨大的科学实验,在我们那个时代,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最有意义的事 韩乐在屏幕这一头简直听呆了,其他几个听众也是——但他们跟韩乐不一样,韩乐是真正相信乔艺雨的话,被她所说的事实震惊,而其他几个人则是因为过度惊讶——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比天方夜谭还荒唐的故事。 “那按你的意思,你还有其他同伴?送你过来的飞船在哪?” 乔艺雨笑:“因为我的目的地是地球,而且是单人旅行,所以并不需要飞船,飞船只是保障实验者生存而已……只需要带点钱,能让我在这里暂时生存下去就行,这件事韩乐知道一点,我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人民币,都是来之前根据博物馆信息仿制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们能不能回到过去的那个点?比如一秒钟前?如果时间是水滴,这应该很容易做到吧?毕竟这是刚刚流过的区域首长是理科出生,他显然觉得乔艺雨的话里存在着很大的漏洞。 “不,跟你想的不一样,”乔艺雨说,“我们观察到,最容易接触的时间点,都没有明显的连续性,我们只知道它是多维的,但究竟是几维都不知道,而且,我们那时候的科学家甚至也猜测,时间甚至未必是逻辑的 “不是逻辑的?!”这下,即使是首长也呆住了,“有这种现象存在吗?” “别说是你们,就是我自己,对这些话也是将信将疑,但这些的确是我们那时候科学界主流声音,”乔艺雨又说,“所谓的时间,逻辑感,也不过是从我们观察到的事实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既然时间是多维的,那时间规律肯定也是——肯定有不同于我们已知的规律在支配着这种现象,而我们已知的规律在逻辑上是完美且封闭的,所以这规律肯定在认知范围之外,这是科学界的推理方式。所以我们通常也认为,这种规律是不可被认知的……” “可如果按你说的,每个宇宙的规律都不样……” “不,你们还是没理解,”乔艺雨摇头,“是所有这些宇宙都跟我们现在呆的一样,是同一个宇宙,同一个宇宙大爆炸后出现的,河里的水都是同一个源头,不存在所谓其他的宇宙,这就是全部的空间,其他那些是在时间意义上的重合……理论上来说,在每一个接触过的宇宙,我们都可以推算出这个宇宙的当年年龄,而且它们肯定是不一样的,就像一把尺上,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样的刻度。不一样的不是宇宙规律,而是时间规律——存在一个更高的时间规律导致了这些现象的发生,而这种规律是我们不能认知的 尽管乔艺雨费劲心思去解释,但几个人还是很难理解,就算是韩乐,也被绕糊涂了。 “我说过,这很难让人相信,”乔艺雨说,“可我说的的确是事实 “那你们的人是怎么把……”秦进万不知道该怎么说,“把人,或者一艘飞船,从你们那个时候传过来的?怎么定位?你们是怎么知道还有其他宇宙……” “这些具体技术我就更不知道了,”乔艺雨说,“至于怎么知道还有其他宇宙,这不复杂,只要不断提高对撞机能级,足够高之后,就能观察到一种类似‘琴弦共振’的效应——我只知道这个名词,知道它跟弦理论相关,但具体是什么……”乔艺雨摇头,“我还没学到这方面的知识,不过大意就是能量以另外一种方式散发到其他宇宙,也就是打开一扇门的意思 乔艺雨说完,接下来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乔艺雨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这些话肯定还要请一线科学家再来解读一番——但是在她看来这完全是不必要的,反而越是专家,就越难以忽略乔艺雨所说话中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乔艺雨本身在这方面就是个外行,物理学在她那个时代是一门过了期的技术性学科,除了当常识稍有了解之外,很少有人关心历史上物理学方面曾有过的理论,这就像一个“现代人”,没人知道电脑芯片具体的运行原理,设计基础,制造工艺,最多知道几个逻辑电路就不错了。 半个小时后,老人走进乔艺雨的房间,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好几个陌生人,他们进来之后,很礼貌的对乔艺雨点点头,然后坐下来,看了她一眼之后又问:“你之前提到过物理学已经被统一了,那能不能说说……” 乔艺雨摇头:“这些你们不用问我,我不是学物理的,许多物理学知识还是这些年,在你们这学的 “那是不是说,你没有实际的方法证明,你是从未来过来的,”另一个人说话了,“或者说,其实你是未来人这一点,只是一直以来你自己这么觉得?” “如果你们愿意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乔艺雨说,“我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承认过这个事实,是你们这么说的 “但她确实是在2013年突然出现的,我们有很多证据证明这一点首长重申道,他不想让这几个专家把自己看成那么天真幼稚的傻瓜。 “这只能说明她的长寿,并不能说明她就是……”其中有一位女性专家提出质疑,但她说道一半,就被首长再次打断了,“她帮助过我们研发出了电蚊,据她所说,这是未来技术的一种,从理论到实现,都是她一个人推动的 “这也只能解释她在技术上的造诣,如果就根据这几点,就相信另外一个,哦不,无数个宇宙存在的事实,我个人还是觉得,这太武断了说话的这位是一名大学教授——在他看来,就算乔艺雨现在开着一架宇宙飞船在他面前出现,也不足以用这个拙劣理论来说服自己。 “那最开始,北极熊内部人员是怎么就相信你是未来人这一点呢?”首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你当时也是这么对他们说的吗?” 乔艺雨摇头:“我什么都没对他们说 “那为什么他们会相信?”首长回忆起几年前,北极熊内部潜伏人员的报告,说组织里很多人简直把乔艺雨当成神来膜拜——和一般的宗教不同,不是最容易被煽动,受教育程度低的人相信这一点,最相信这个事实的,恰恰是组织内部学历最高,最坚定的无神论群体。 乔艺雨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们:“你们这有dna测序设备吗?” “几个生物研究所都有现成的……”首长对这并不陌生,基因工程一直是国家的战略工程,他们安全部门已经跟这些名词打了很多年交道。 “在我们时代,从出生之前,政府就在每个人受精卵dna中植入了个人信息,这也是出于我们那个探索项目的考虑——这样的话,一旦我们有一天遇到其他人,可以很方便的从dna中,知道对方祖先是什么时候脱离母文明,这段信息位于第一条染色体的开端,是一条不被表达的无意义区间,但其实是一段二进制编码区域,其中用明码标示着dna的最后编码时间,还有所属文明,这不难检测,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 即使是这个时代,为一段dna精确测序依然需要花费数天时间,那位首长没有选择继续问下去,他打算等报告结果出来再说——其实,何尝那些专家对乔艺雨有怀疑,在所有接触过乔艺雨的安全部门人内心深处,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疑问——她真是未来人吗?她真像她说的那样无目的无害吗?有没有可能,是她一直在撒谎呢? 超现实的存在本来就难以让人信任,如果没有真正切实、无可辩驳的证据,谁也没有办法真正接受这个事实,而带着这种犹豫的态度来进行侦讯,是很难取得什么有意义效果的,反而会让乔艺雨不满——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不知道乔艺雨手机的那个倒计时是什么,但是每一次,乔艺雨在当着他们面的时候,都会把这倒计时放在面前。 秦进万更愿意相信这是某种切实的威胁——如果乔艺雨未来,谁也想象不出来她会有什么样的威胁方式,毕竟这其中可能隔着5000年的差距——想象一下,5000年前,人类还在丛林里用木棍和石头打架呢! 其实对这倒计时好奇的不仅仅是秦进万,韩乐同样满怀好奇心,甚至还偷偷对乔艺雨说:“能不能偷偷告诉我这是什么?” 乔艺雨好笑的看着他:“你放心,他们肯定不会甘心的,不完全了解控制住我们,这些人晚上都睡不着觉,到时候我自然会跟所有人说……这件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晚上的时候,俩人也见到了苏沛,他跟韩乐一样,吃了点苦头,但没大碍,精神头还算不错,等监视他的人一离开,苏沛就发出咬牙切齿的咒骂:“都tm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艺雨给了他一个脸色,然后小声对两人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就忍着吧,在这住上几天,他们应该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等这件事过去,就什么都好了 “我们还出得去?”苏沛不知道乔艺雨说过的事情,“对了,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知道了我是未来人,怕我颠覆政权……”乔艺雨也不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这也是对方告诉她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真是电影看多了,迫害妄想……”韩乐轻蔑的笑,说到电影,他又问苏沛,“他们让你‘看电影’了没?” “看了,”苏沛点头,“但对我不管用,我最喜欢恐怖片 “那你还好 “好个屁,”苏沛亮出自己手腕上,一圈被电流持续击穿导致的轻微烫伤,还有脖子上的勒痕,“早知道我就装了……充什么好汉,越装没事就越惨 (寻书吧) 37 摊牌 (寻书吧) 等待的这几天韩乐他们都是在半zi诱状态下过的,也就是只要是在这一层范围内,他们可以zi诱行动,韩乐甚至去找来了那个电影头盔,通过它看了好几部电影——当然不是恐怖片。不得不说,在不作为刑具使用的时候,这种头盔给人的体验真是太棒了,简直就是把视觉体验做到了极致,如果不是因为不能上网,韩乐甚至想着要用这头盔去玩个什么网络游戏。 苏沛没韩乐这么没心没肺,他跟乔艺雨一样,这几天时间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韩乐好几次来找他吃饭时,就见到他在一张白纸上瞎写着什么,韩乐想看,但苏沛不让。不过到了饭桌上,却又主动提起了:“就是想过去的一些事……如果早知道冬眠的结果是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苏沛没能把话说完,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说之前一次醒来,还能算是天堂,那现在就是一下子掉进了地狱。 乔艺雨却比他们两个都乐观:“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今天检测结果应该就能出来,很多话都可以一下子说清楚 乔艺雨的语气很轻松一般,但韩乐却从中听到了一种决然的意味,仿佛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果然,吃过早饭,三个人回到他们住处时,秦进万已经在那等着他们了,他的脸色看起来比那天在彩虹广场更憔悴,两只眼睛布满血丝,见到几人的时候,嘴上还叼着一颗烟,不过马上又熄灭了:“你跟我来吧 他话中的你显然指的是乔艺雨,不过她却侧头看了看边上的韩乐苏沛两人:“我们一起去 秦进万挥了挥手,似乎在驱赶自己刚刚制造的烟雾:“我们现在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没……” 乔艺雨打断他的话:“你们已经失信过一次,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吗?让他们跟我一起,不然我哪也不去 秦进万耸了耸肩:“随你……现在你最大 乔艺雨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检测结果出来了?” 秦进万点头:“我们一共做了三组检测,第一组结果半小时前刚出来,几个实验室的教授都魔怔了,现在正在等第二组,第三组结果出来 “那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秦进万摇头道,“能把信息编码嵌入dna,单这一种技术,就足够说明情况了。这不是基因突变,甚至不是转基因能解释的。而且这也是首长的意思 和上次在询问室里,隔着视频说话不同,这次他们直接被带进一间放着一圈沙发的会议室,首长正坐在其中的一张沙发上等着他们,看到几个人进来之后,也没打招呼,没说话,就是一言不发的盯着乔艺雨发呆。 几个人也没客气,自己就坐了下来,韩乐很快就注意到这老头的目光,如果不是对方现在的年龄和职位,韩乐一定会把他这种目光理解成一个普通男人对一个漂亮女人的下意识注视,但现在他很清楚的知道不是——这是一个普通人看未来人的目光,在这种目光中,有着大多数目光中都不会有的一种敬畏——好像此刻的乔艺雨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观音菩萨像。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等他们坐下来之后,秦进万有去把灯给关了,这就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不过很快,在他们面前的这面墙壁就开始发出了光线,这是一幅视频画面,画面中是一个放着很多透明仪器的场所,不过看到那些仪器上面的符号,韩乐还是认了出来这应该是一间生物实验室——谢永青还是给他科普了不少这方面常识的。 几个穿着实验服的人正聚拢在画面zhongyāng的电脑前,把他们的视线都给挡住了,其中两个人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小声念念有词:“……公元7921年,身份证号,78a55……”因为过度激动,他们的手几乎闲不下来,在边上甩来甩去,不断在重复着握拳和小幅度甩动动作。 然后,毫无防备的,坐在电脑正面,负责cāo作的那人瞬间发出了一阵尖叫,然后猛的从座位上弹起来,对着视频镜头方向猛的发出一连串声音:“这是真的,千真万确……真是不敢相信,她是未来人!80世纪末!将近6000年!……我一直以为网上那些人是胡扯,没想到……没想到……” 几个没想到之后,这家伙又绕回了电脑,似乎在怀疑刚才眼睛看到的内容,又去确认了一遍,这时候,刚才坐上他位置的另一个人又跟着跳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三次!三次结果都是一样,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几个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老家伙在实验室又跳又叫,就像一群磕了药的瘾君子,等自己发泄完了,又两个两个死命拥抱,仿佛下一刻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直闹了十多分钟,他们的情绪才从刚才的发泄中稍稍得到了缓解,也才意识到视频镜头就在他们身后,其中一个老头哆哆嗦嗦的对着电脑一阵cāo作,然后对着镜头说:“报告我发过去了,你们自己看,把乔艺雨叫过来,我们马上去找她!” 乔艺雨对着镜头说了一句:“我已经在了 对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站起来:“我们马上来说罢,几个老家伙健步如飞的跑出了实验室。 韩乐很诧异这些人的反应,不过回想起自己当初,确认了乔艺雨的非地球身份之后,他的表现其实跟这些人也没多大差距,他还记得当时激动的几乎一宿没睡。 视频被关掉之后,又切换成报告状态,首长的阅读速度很快,而且都是捡关键地方看,韩乐只是留意到几幅dna示意图,细胞说明图,还有电子显微镜的原图,其他的就看的不是很懂了。不过他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实验细节——比如为了防止意外,做实验的样本是采自乔艺雨身体不同部位,分别是表皮细胞,肌细胞,以及血液白细胞,但检测结果却是一致的——三组实验中,在dna的特定部位,都找到了如乔艺雨所说的个人信息,那也是未来人从出生之后,就默认携带的身份证。 几个专家从进门到坐下的过程中,都对乔艺雨表示出刚才首长一样的目光,前几天那个质疑乔艺雨的物理专家甚至还走到她面前,郑重致歉:“请原谅我的浅薄,虽然我目前还没办法理解你所说的理论,但我会重视的……” “完全没有必要,”乔艺雨摇头,“这个理论本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我说这些,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的生命安全 首长这时候站了起来,开始了今天的开场白:“实验室的结果,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已经看到了,相信大家对这个结果也是认同的,第一份报告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报告直接上报了zhongyāng,回复还没有下来,但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这个结果的意义,在座的各位都是国内学术界……” 这个时候,乔艺雨却很用力的敲了敲面前的茶几,茶几是实木做的,发出了清脆的砰砰声,这声音打断了首长的发言,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乔艺雨站起来,说的很不客气,“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 “离开?”首长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们要离开?去哪?” “这您用不着管,就算我们曾经犯过罪,那也应该去监狱,而不是呆在这,”乔艺雨一字一顿的说了下去,“我交代我的来历,不是因为害怕什么,而是表示出我的诚意 “什么诚意?”首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谈判的诚意 “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们不会伤害你,还有你两位朋友,”首长以为乔艺雨说的是这个,“只要你答应配合我们……” “从我进来之后到现在,我有说过我会配合你们工作吗?我有做出过类似的承诺吗?”乔艺雨的眼睛有些发冷——如果说,她最厌恶政治活动的哪些方面,第一是虚伪,第二,就是权力掌握者总是觉得自己可以不经过对方同意,为对方做出任何决定,“还是说,我说过类似的话让您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首长眼神眯了眯:“我不可能放你们走,况且外面有很多人也在找你,你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所以我才说的是谈判,而不是请求,”乔艺雨摇头,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放在桌面上,但是没有按动倒计时,而是左右看了看说,“我下面要说出来的话,一出喉咙就会成为绝密内容,你确定需要这么多人听?” “我们查过了,你的手机和外界没有丝毫联系,”首长看着乔艺雨,有些不确定的说——就在今天之前,他还是非常确定的,“你没什么可以拿来谈判的 “你觉得这是一个引爆器?倒计时到0就会轰的一声,哪里冒出一朵蘑菇云?”乔艺雨笑了,“这个手机还是秦进万给我的,你觉得他会背叛你给我这么一个东西?” 首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牢牢盯着乔艺雨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眼神中找出一丝惊慌和闪躲,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他一直觉得乔艺雨这种行为只是虚言恫吓——但他没有成功,很久,首长坐下来:“那到底是什么?既然是威胁,我总得知道危险是什么 “这就是一个倒计时,”乔艺雨说,“它唯一的功能只是我提醒自己时间,在我们那个时代,既然在dna里插几条信息都这么简单,那要在身上带点其他的就更……” 首长竖起一只手,中止了乔艺雨的话,然后敲了敲桌子:“会议暂停,你们跟我来 …… 韩乐跟苏沛都听傻了,走出房间的时候,韩乐偷偷看了一眼乔艺雨的脸色,面沉如水,她的个子甚至比自己还矮一点,但是刚才表现出来的气势,那真是……韩乐觉得自己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乔艺雨今天这样的表现机会,说这么多力量感十足的话。 就在韩乐还在犯傻时,乔艺雨却一下子抓住了韩乐的手,然后身体靠了过来——这个动作韩乐并不陌生,以前两人装情侣的时候,曾经在11月做过很多类似的亲密举动,他就顺便搂住乔艺雨的肩膀,并肩走了十几米之后,乔艺雨轻声笑了出来:“果然,女人还是需要从男人这里得到点安全感 韩乐不知道乔艺雨这话是真是假,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乔艺雨有任何紧张不安的情绪,但乔艺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骗一下自己,让自己获得一些聊胜于无的自我安慰,所以他还是愿意相信这是乔艺雨的真心话——这也就意味着,乔艺雨心中真实的想法,可能并不如她表现的这么坚定自信。 这段难得的甜蜜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半分钟不到罢了,首长带三人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吩咐精卫员任何人不得入内的命令之后,关上门,对乔艺雨说:“你可以继续 乔艺雨没有坐,只是当着首长的面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的左手腕,韩乐看到那里还戴着那块自己曾经见到过的“工艺品”:“在我们那个时代,凡是离开母文明的人,都有这个东西,为的是以防万一——各种各样的万一,比如没电,可以用它充电,与飞船失去联系,可以用它来释放信号,遇到危险,也可以用它来进行自卫,它的这种功能在这里起不到多大作用,我可以用它杀死一两个,或者最多三四个人,但肯定离不开这栋大楼,但是,我相信如果你了解了它是什么,你应该会放我们离开 首长脸色阴沉,他没有自作聪明的去猜,只是问:“它是什么?” “是最纯粹的能量形式,”乔艺雨说,“20克固态镍 “镍?”首长没明白乔艺雨什么意思,或者说,他不明白镍跟‘最纯粹的能量’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关系。 “对,固态金属镍,”乔艺雨说,“只是,但跟大多数自然状态的镍存在着一点不同,严格来说,我们应该成它为反镍——组成它们的质子电荷是负的,电子是正的 空气沉重的仿佛要凝固起来,其实韩乐在听到“最纯粹的能量”这几个字时,脑子里已经下意识跳出反物质这个念头来,接下来听到反镍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太大的意外,但首长个苏沛两人都没有这么快的反应——等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时,眼神在一瞬间都失去了焦距。 20克反物质! 这是什么概念?也许韩乐他们不是非常清楚,心中只有一个隐隐的想象,只是觉得大而已,但具体大到什么程度,但首长却是明白的——核聚变发电商业化之后,随着能源价格的廉价,国家就已经有过发展反物质武器的打算了,但一直没有克服最大的难点,那就是反物质的储存,但是对这种理论武器的威力,所有人关心过军事前沿的人都一清二楚:一克反物质湮灭释放出的能量,相当于四万多吨tnt炸药爆炸——对比一下,当年第一、第二颗在日本扔下的原子弹,当量只在两万吨级别,20克,相当于40颗那样的原子弹威力总和。 “在这之前,我没指望你们会耐下心来听我说话,所以我给自己设了一个小时,”乔艺雨耸了耸肩,即使是她,现在也不可避免感到紧张(人工免疫系统的调节毕竟是有限的),说话声音都有些不稳定起来,她下意识用右手按住了旁边韩乐的肩膀,“这是我给自己留下的理智考虑时间,相对于这20克反物质的湮灭结果,我知道这一个小时太短了——但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要我接受你们的安排,完全在你们指挥棒下生活,我自认为我做不到。这20克镍我们也称为最后的希望——我们设计它的本来目的并不是为了自杀,而是随身储备一点反物质,以便在飞船遇到意外情况时逃生 说完之后,乔艺雨把那只手机放在桌面上,按动了倒计时:“我还有五分钟时间,也许我会改变主意,但我相信我不会 “小雨,你别冲动!”首长几乎是下意识按住了那手机,乔艺雨这番话就像把一个巨大的保龄球砸进了大脑,瞬间所有的空间都被占据了,甚至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剩下一个最直接的想法——不能让她这么做。 他们现在呆的这栋楼是整座城市的中心,甚至是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地带,大部分重要领导人几乎都在爆炸影响范围,更不用说城市zhongyāng地带密集居住的人口……光是想象一下那些数字,首长就觉得不寒而栗,背上的冷汗一阵阵出。 “我不是冲动,是你们从没给过我选择,”乔艺雨放开手机说,“你手上的倒计时停了,可我心里的没有 (寻书吧) 38 自由 ?“有什么要求,你说。网”短短几秒钟时间,首长就作出了决定。 “送我去机场,”乔艺雨早就想好了,“安排一架飞往国外的飞机,这对您来说应该不难。” “哪个国家?”首长眼神有些复杂。 “随便,”乔艺雨耸了耸肩,“日本,美国,法国……你觉得送去哪个国家没威胁就送去哪个。” “你是个聪明人,”韩乐记得这是首长第二次说这句话了,“你出不去的,只要你一离开这座城市,我们就会对你采取行动。” “哦,是吗?”乔艺雨笑着,“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首长没回答,他不是傻子,乔艺雨这是明显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装疯卖傻。 “我差点忘了,你们的信用基本为0,”乔艺雨摇着头,似乎感慨自己的幼稚,然后说话间,就把自己手腕上的“工艺品”褪了下来,在上面按了几下,又就放在首长的面前,“这样,我现在把它送给您,您是不是会考虑放过我们呢?“ 首长眼睛跳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乔艺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是故意说反话讽刺,还是…… “我知道,如果我带着它,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恐怖分子,也许你们早就在飞机上装了枚炸弹,等着我一飞出国就炸掉,或者根本就不用出国,走出郊区就直接用一颗子弹解决我,所以我不带着它,我非但不带,我还把它留给你们,帮我代为保管,我不知道现在反物质的市场价格是多少,但是我想,这20克对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你可以选择冒一下险,放我离开,在我走之后组织一些专家来研究它,这可是反物质——相信我,在我们这个宇宙中,你找不到比它更高效的能源利用方式了!” “那你就不怕你刚走出这个门,我就把你关起来!”如果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首长都不会这样提醒对方可能存在的逻辑漏洞——但是面对乔艺雨,面对这样一个未来人,他觉得还是保险一点好,很难说这个明显的漏洞会不会把自己弄巧成拙。 “不,你不会的,”乔艺雨拿起这枚跟手镯类似的“反物质储备器”,把背面拿给对方看,这小东西内侧有个小点正在闪烁,只是亮度很弱,如果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手机的倒计时是假的,但这个倒计时却是真的,这个存储设备的原理是基于磁场束缚磁性物质的,这种磁场的能量来源就来自里面的反物质,如果它不戴在我手上,这个反物质自发供能的渠道就会中断,维持这种磁场的电力在一个月内就会消耗殆尽,这灯的闪烁频率就意味着磁场强度的危险性——如果它一直闪个不停,那你们就要当心了,我这段话你最好记下来,这对你们可能很重要。” 首长眯起眼睛:“你就不怕,如果我们在你飞机到达之前,就破解了这东西?据我所知,制造一个磁场并不难?” “是不难,”乔艺雨说,“等我离开之后,你们完全可以把它用磁场控制起来,然后一颗导弹将我们的飞机击落——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如果在这之后,你们发现控制不住它,那时候可找不到我这样一个人来帮你们解决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 “这我可不知道,”乔艺雨摇头,“但只是据我从历史课本上看到的资料,反物质的可靠存储技术,一直到30世纪初才基本得到了解决,而且据说设备大的吓人,20克反物质的存储器快赶得上这栋大楼了!如果你们觉得现在就能解决,可以试试。” …… 四个人在首长办公室的时候,秦进万就带着两名卫兵在门口等着,他不知道首长要跟他们谈什么,但是从之前会议上乔艺雨说的话来看,肯定是跟那个倒计时有关。 三个人已经进去十几分钟了,秦进万却一直没得到命令,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解释,一就是三个人在里面控制住了首长,正在拖延时间,根据秦进万对乔艺雨的了解,她不像是能作出这种事情的人,这太没技术含量了;第二那就是里面的谈话正在取得进展——双方正在犹豫,权衡,或者说谈条件。如果是这样,那说明乔艺雨肯定开出了某种具备吸引力的条件,就像她之前贡献的电蚊——秦进万并不相信乔艺雨之前说的,她不是技术出身,所以什么都不懂的话,那电蚊技术她怎么会知道那么清楚?…… 手机震动时,胡思乱想的秦进万几乎浑身一颤,等接起来之后,首长话中的内容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首长让他通知机场,准备一架去法国的飞机。 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首长准备放乔艺雨离开!如果是在今天检测报告出来之前,首长作出这样的决定秦进万多少还能理解的话,那现在是无论如何想不通了——之前送他们走可以说成是调查没什么结果,念在她个人过去对国家的贡献,放她一马,但是现在,乔艺雨的身份已经确凿无疑的被证实了,她是未来人,dna首段信息写着身份证号!她曾经指导制造过电蚊,她身上很可能有着未来6000年的技术储备!不,哪怕仅仅是那些似是而非的理论,如果稍加整理,就够整个国家收益不尽了!在这个时候,还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 但命令就是命令,不管他怎么想不通,还是得去执行。准备一架飞机这种事情对于国安部门并不是什么大事,这就跟几十年前准备一辆车一样,唯一需要的只不过是跟法国那边的做下沟通而已——甚至不需要亮出军方名义,就以官方活动的名义,什么紧急状态疏散法国游客啊(国内有很多冬眠人都还有着外国国籍,把他们遣送回母国一直都是项常规工作)。 大约二十分钟后,乔艺雨他们三人就坐着楼梯,被三四名士兵“送”出了门外,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门口专门准备了辆军用装甲车送他们去机场。这架势让韩乐下意识联想起在医院那次绑架活动中,出来的那时候,也是装甲车,士兵,秦进万,乔艺雨,不同的是,士兵不再对乔艺雨敬礼,而秦进万的脸上也不再有笑容。 上车之前,乔艺雨跟秦进万握了一次手,作最后告别:“希望后会无期。” 秦进万没有说话,他现在脑子里是一头浆糊,但是军人的职责又让他没办法去问,只能对着乔艺雨敬礼,目送着她上车,然后离开。等车最后消失在地平线镜头时,他才反身走进了大楼。 到会议室的时候,秦进万惊讶的发现才短短几分钟,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首长手上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东西,很珍重的将他放到桌面zhongyāng:“去法国的飞机会在1小时后起飞,算上落地之后的程序办理,我们一共有9个小时不到的时间,9个小时,我希望诸位能在这段时间内,先确认这其中是不是有反物质,有多少反物质,然后查明白这东西的原理,如果能够完全模仿,甚至逆向制造出来,我在这里保证为大家请功!” …… 乔艺雨他们的规格很高,上了飞机之后,直接被安排到头等舱,当然,三个人都不会以为这是什么特殊优待,乔艺雨在路上就已经说过,这只是一种控制方式——一旦他们在实验室完全破解了反物质存储“手镯”,那他们肯定会被几支枪指着脑袋,然后飞机半路折回祖国机场——乔艺雨在安全部门呆过,如果飞机上没被安插进几个人,那行动负责人直接拉出去枪毙都不过分。 “那你就不怕他们万一真的就把那东西搞明白了?”上飞机之后,苏沛已经借口在飞机上走了好几个来回了,就是想辨认出那些是军方安插的人员,但他显然没能成功,或者说,对方远比他想象的职业,“或者他们耍我们,用飞机带着我们兜圈子,然后找借口返航……” “如果换成我是他,我就不会这么做,”乔艺雨摇头,“如果反物质在我手上,那我对他们来说就是危险分子,是消灭对象,但是现在相反,反物质在他们手上,我就是他们的安全保险,是保护对象。关键还在于他们的技术水平——只要他们能破解反物质存储器的原理,消除那些反物质的危险性,就算我人在法国,他们照样有办法能抓我回去,但是反过来,他们要是破解不了,那么就算我人在他面前,还是不得不把我送出来。这中间耍小手段只能是无关紧要的,而且还得冒着我被激怒,拒绝配合的后果。” “你就这么自信?觉得他们不会成功?” 乔艺雨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打了个比方:“如果现在把你送回石器时代,你会担心过去的人来破解你手机密码,偷看里面资料吗?” “可我记得你说过,你们那时代的技术在原理上跟现代是一致的,”韩乐疑问道,“在我看来,要控制住反物质似乎并不难,镍是磁性金属,只要将其磁化,制造磁场约束……” “道理是这样没错,约束很容易做到,”乔艺雨承认,“但难的是储存和利用,反物质存储技术中,最关键的一部分就是存储空间内真空度必须绝对为0——只要存储空间中,存留哪怕一个正物质原子,跟反物质相遇,释放出来的能量就很可能加速其他静止的反物质,导致平衡状态被破坏。如果把反物质比作易燃易爆物品,那么任何一种正物质对它来说就都是火星,只要沾上一点……”说到这里,乔艺雨轻轻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你们能够做到的也不过是约束一个原子十几分钟,即使是过去了60年,仍然没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不让反物质跟正物质接触,这要求看起来简单,但要真正严格的长期做到,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们一定不敢打开存储器,一旦存储器结构被破坏,20克反物质就是一颗巨大的随时会爆炸的核炸弹!而不打开存储器,这些反物质对他们来说就不存在任何价值——仅仅是能够用来观赏,或者装上弹头作为核弹使用,不过这两个功能他们可能都用不着。一个月之后,存储器本身的磁场消失,只能通过外部手段来平衡——但这种平衡同样是脆弱的,很多意外因素都会导致平衡失效,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根本不可能对这20克反物质做任何有价值的研究,反而这些反物质还会成为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最后他们会意识到,最保险的方式,就是把这个隐患给我送回来!以确保它不会在国内爆炸,引起不必要的政治风险。” …… 果然,正如乔艺雨所说,当飞机在巴黎机场降落后,三人随着人流出去时,并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们的行动,签证也没有问题,很轻松就被获准入境,走出机场大门时,三个人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这真是zi诱的气息。 2月的巴黎凉意逼人,似乎比之前呆的那座国内城市更冷(到现在,三个人都不知道他们之前呆的是哪),一向怕冷的韩乐连打两个寒颤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把外套落在飞机上了,不过现在打死他都不会回去取了,好在机场似乎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在出口附近就有卖服装的,三个人的账户现在均已解冻,韩乐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似乎还是一名亿万富翁呢! 买!挑最贵的买! 世界范围内的汇率现在基本上都是zi诱的,用人民币买法国货不存在什么问题,韩乐本来想挑一件普通的羽绒服,但却在苏沛的怂恿下买了套高档西装——还别说,西装领带衬衫,一套穿上去还真是人模狗样,有点大资产阶级的派头了!苏沛还跟店员要来了点啫喱水……走进店门之前,韩乐看起来像是个出门忘穿衣服的邋遢男人,跟在两个普通朋友后面,等出来的时候,韩乐俨然就是个大老板,边上跟一个秘书还有保镖! …… 就在韩乐他们在巴黎餐厅里,享受着最正宗的法国大餐,为他们逃出生天干杯时,首长却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卧室,盯着墙壁发呆。 一个小时前,巴黎的行动人员就打来了电话请示:“人已经入境,是不是继续跟。” 首长按捺住心中的挫败感,取消了行动——继续跟下去是完全没意义的,乔艺雨完全没有防着他们,身份证的刷卡记录随时都能查得到。 实验室那边迟迟没有结果,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整整12个小时,围绕着那个小玩意,一群专家愣是找不出办法——现在位置,连里面是不是反物质都没办法确认——最简单的确认办法就是往里面打一串电子,也就是β射线,看看跟物质表面的偏转方向就行,但是,如果里面的真是反物质,正反电子接触……虽然电子质量要小得多,但谁敢保证不出问题? 所以为了试验的安全,还得先把实验地点紧急迁徙到国内的西北戈壁,在无人区进行遥控试验,只是把手镯送到位,做好各项安全、观测措施(万一出现湮灭现象,这是珍贵的资料),就花去了七八个小时,所有人心惊胆战试了一次之后,竟然发现这存储设备是将电子流完全吸收了——随后一想,这简直是当然的,如果不吸收,自然存在的辐射粒子就足以跟其中的反物质发生反应了! 事前各个诸葛亮,事后各个猪一样——当时首长简直想把这句话喊出嘴了,因为眼看着这次行动就要失败,乔艺雨他们的飞机都快降落了!但急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事情只能一步一步来。 又浪费了几个小时候,专家们开完会之后,才小心翼翼提出下一步实验方案——还是得冒险,用更高能级,更稀疏的粒子束轰击,不是观察偏转,而是观察轰击后的反应产物——就跟对撞机实验差不多。这是有风险的,轰击可能会导致20克反物质瞬间全部反应。冒险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个实验需要高能粒子对撞机——而显然,这种实验设备是不会安排在这种荒郊野外的。 提出申请,上级批复,调配资源——即使是以首长的政治资源,稍稍预估一下,要完成这些工作起码也得一个星期,而起这还不是最优方案——最优方案是把把对撞机造在这试验,出现意外损失最小。但现在他们没这个时间,只能是去找最为偏僻的现成设备,紧急疏散所有人员进行试验——如果按这么干,万一出现了意外,损失将是惊人的! 首长原来觉得要破解一个手镯大小的东西秘密,花不了半天时间,但事实证明他对技术工作实在是太不了解了——按现在专家们的估计,别说是半天,一个星期,就算是将期限放宽至一个月,他们仍然没有把握完成最基本的反物质确定工作。因为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接近6000年的巨大差距!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39 放松 ?昨天晚上,虽然存在着时差,但韩乐还是难得睡了一个无梦的好觉,早上起床,看到苏沛在电脑前那品葡萄酒的样子,他真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上一次冬眠前,他们在宾馆住的那次。网 吃过早饭,韩乐去找乔艺雨,但发现她房间没人,问宾馆服务员,服务员说她半夜就出去了,哦,还在总台给他们留了一段言:“我出去办点事,你们在宾馆等我。” 回来跟苏沛说起这事,苏沛倒是不关心乔艺雨去干什么,毕竟他现在知道乔艺雨每天睡两三个小时,在生活节奏上肯定不能跟他们同步,他关心的以后怎么办——昨天晚上他可是查了一晚上资料,在网上看了许多犯罪引渡方面的案例,他知道,如果现在中国*政府宣布他们是最烦,现在的法国,哦不,是现在的欧盟是不会为他们做什么的,因为现在欧洲国家也到处都是冬眠者和反冬眠者的一堆烂事。 “法国肯定不能呆,现在巴黎城里还在闹罢工,”苏沛指着电脑对韩乐说——现在他已经多少开了点窍,知道要影响乔艺雨,就得从韩乐入手,“听说还死了人,要我说,我们去就德国,瑞典也行,我都查过了……” “你跟我说没用,”韩乐摇头,“反正乔艺雨说去哪,我都没意见。” “我昨天都问过她了,你也听到了,她说她也没想好,”苏沛接着说下去,“我听说俄罗斯现在发展的也很好,特别是西伯利亚那块,很多中国移民,跟国内没什么区别。” “我不懂这些,”韩乐根本就没任何意见,苏沛说的国家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还是听乔艺雨的吧。” 乔艺雨一直到中午才出现,都快12点了,如果她再不来,韩乐估计真准备去报精了,见到面之后有些诧异:“你们还没吃饭?” “你吃了?” “也没,我以为你们吃了,”乔艺雨笑笑,“那就出去吃点吧,会来的路上我看到一家咖啡店,里面说有卖中餐。” “你不会来我们怎么吃得下,”出宾馆之后苏沛就说,然后有些神色紧张的来回看路面,“我听说现在巴黎很乱?”其实不是听说,是网上看的事实。 “的确,”乔艺雨也是今天凌晨出去才发现这一点,“但现在还好,我跟几个本地人聊过,没几个月前那么夸张。” “本来还想带你们去逛逛这里名胜的,”乔艺雨可惜的对韩乐说,“你应该还没来过法国吧?” “对,”韩乐抬着头,看看周围高耸入云的建筑,“不过感觉跟印象中差了好多。” “这是郊区,市中心还有景点区跟过去的差别不大,欧洲在这方面普遍比较传统,”乔艺雨介绍,“但今天早上我去问了问,几个大的景点附近都有抗议活动,去了怕有麻烦。” 咖啡馆也就几分钟路程,不过让韩乐觉得奇怪的是,这路上的人特别少,明明是大白天,可一路上走过来,连个鬼都见不着,两边的商店大多也关着门,店门上面被画满了各种宣传涂鸦,还有各式各样的字母——韩乐看不懂法文,不懂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却看懂了几个漫画,其中就有北极熊印章的标志,不过却被划上了大叉——看起来这应该是反冬眠的。 “这满大街的人都去哪了?”进店坐下来之后,韩乐嘀咕,这是吃午饭的时候,可是这家店里几乎也是门可罗雀,只有女老板娘在教两个小孩子玩纸牌游戏。 “绝大多数都冬眠了,”乔艺雨说,“欧洲的冬眠政策要比国内宽泛很多。” 老板娘刚跟乔艺雨见过面,所以很热情就过来招呼,苏沛见多识广,能听懂你们好,吃点什么之类的常用语,但韩乐就彻底抓瞎了,不过说话的过程中乔艺雨也会适当为他们翻译几句,比如喜欢什么口味,咖啡偏爱哪种,要不要尝尝甜点…… 几分钟之后,老板娘就去厨房忙了,委托乔艺雨照顾这两个小孩。乔艺雨勾了勾手指头让这两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家伙过来,让他们自己自我介绍,这是一对姐弟,姐姐7岁,叫爱丽娜,弟弟5岁不到,叫阿尔瓦,在听乔艺雨说两人都是中国人时,爱丽娜还会用中文打招呼:“你们好。” 乔艺雨问到他们父亲在哪时,弟弟很兴奋的指着天花板:“在天上!”三个人都以为是死了,乔艺雨准备绕过话题的时候,姐姐又补充:“是航天员!” 因为核聚变发电的刺激作用,虽然有着冬眠的掣肘,但近二十年来,人类在航天技术上还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早在核聚变技术刚刚出现的那几年,iaea(国际原子能机构)就发起过在月球上建立起基本的立足基地,进一步发展氦三工厂的建议,五六年之后,这个建议已经具备了基本雏形——人类已经能够做到在月球表面长时间生存。到了现在,氦三工厂的设想虽然还没成为现实,但是已经相距不远了,人类已经在月球地表建立起一座小型城市,其中物质储备足可以容纳一两万人。 爱丽娜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据说是一位计算机工程师,差不多每年圣诞节会回来一次,休息一两个月,跟家人团聚。今年也是刚刚离开不久,听弟弟阿尔瓦说,他们爸爸还打算以后带他们去月球常住——他一直对这事念念不忘,他就盼着那天早早到来呢。 一直等菜上来,这对姐弟才住了嘴,坐回到自己位置上。菜不多,就是几个家常菜,回锅肉,家常豆腐,还有一份欧式的不知名肉汤,没有饭,主食是炒面,但味道却都还不错,虽然不是很正宗,但也算别有风味吧——比如回锅肉一点不辣,反而带点甜。 吃饭的时候,乔艺雨就问女店主关于巴黎的事,谈到城里的各种抗议活动时,店主也似乎有点自己的意见要说:“冬眠(这件事情)将是我们这代人最难以跨越的道德鸿沟,如果每个人都追逐这种绝对的zi诱,那我们还有什么未来可言?”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自己两个孩子,“冬眠者最终会跟自己的孩子抢工作,资源……他们之所以能够冬眠,是因为社会上还有不冬眠的年轻人在工作,过去的人老了之后,死亡留下遗产,现在老了,给子孙寄去一份冬眠特别税税单(在法国,政府管理冬眠的手段是经济手段,强制缴税),我见过有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去找工作,为家里七八个老人同时缴税的!” 乔艺雨显然对这些事情很了解,还能聊上几句:“我听说,现在有很多人都是抗议这条法令的,他们想要取消冬眠税……” “对,但那只是饮鸩止渴(意译)”,女人有点激动起来,“那样的话肯定所有人都去冬眠,电费几乎忽略不计,整个社会都会陷入停顿,就像现在美国一些州的情况。” “我听说在你们中国,政府不顾人民反对,强制干预冬眠立法,”女人又说道,“这是个好办法,但在我们这就不可能做到,想做这件事的人都被当成希特勒。” 吃过正餐,又喝了杯咖啡还有甜点,有人说法国人吃顿饭得三个小时,韩乐他们这次算快的,一个多小时解决问题,从店里出来时,女店主还热情的让他们下次还来。苏沛小声对韩乐说:“她要是知道我们就是最老资格的冬眠者,还会不会让我们吃饭?” 乔艺雨正好出来听见了;“她其实不反对冬眠,但反感无节制冬眠,她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父母就都冬眠去了,把她扔在奶奶照看,可没几年,奶奶得了病,也冬眠,把她扔给一个姑妈,可……最后被送去了孤儿院。” “那……真是儿童时期yin影了。”苏沛撇撇嘴。 “国内像她这样情况的人也有很多,政府有时候把人强制苏醒了,让他们去照看孩子,结果还有不认的——记忆中他们的孩子还是婴儿,可是一醒过来都是七八岁,十几岁了,心理上接受不了。孩子也是,很多人压根没见过父母,这都已经是全世界现象了。” 回到宾馆,乔艺雨在前台跟服务员说了几句话,服务员去cāo作电脑的时候,乔艺雨回头对两人说:“哦,差点忘了跟你们说,我们晚上要走,坐火车去瑞士伯尔尼。”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点头表示知道,苏沛其实想问一下为什么,但还是算了。 “本来我是打算在这玩两天,带你们到处看看,放松放松,”乔艺雨说,“但现在是没这个机会了,韩乐,还记得我画过的那幅21世纪的网吧吗?” 韩乐点点头。 “后来我又重画了一遍,照着原图,把它画成了油画,”乔艺雨似乎有些得意,“后来给卖出去了,听说还被卢浮宫收藏过,我还想过来看看还是不是有。” “一定有。”韩乐看着乔艺雨笑,乔艺雨更得意了。 下午三个人一起在宾馆无聊,晚饭没再去那家店吃,怕不小心说出自己是冬眠者来。宾馆提供的饭菜也不错,唯一需要调整的就是韩乐的牛排特意煎成全熟——厨师还出来抗议过,但抗议无效。韩乐看到苏沛餐盘里那三四分熟的,血淋淋的东西,就觉得反胃。还有鹅肝酱,韩乐昨天见识过了,跟最有名的法国蜗牛一起,都被排除在菜单之外。他就要了牛排还有好几份意大利面,然后就当吃牛排盖浇面了。 不过乔艺雨跟苏沛还是得体的,在韩乐喝着可乐,用筷子吃面条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能做到品品葡萄酒——这时代最不缺的就是足年份的好酒,因为人都冬眠去了。苏沛的动作是标准,但餐桌礼仪还是有些粗狂,但乔艺雨就简直堪称完美了,连服务生都赞叹:“法国人里面都找不出如她一般的淑女。” 吃到一半,还去叫来小提琴师——但不需要他拉,乔艺雨直接拿起来拉了一首——不比她的吉他差。放下小提琴回来的时候,乔艺雨对韩乐说:“就当是提前送你生日礼物了。” “啊?”韩乐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几号?” “2月13,”乔艺雨说,“明天就是你生日。” 苏沛诧异的问:“你生日就是情人节啊!” 韩乐真是没想到,之前在国内呆的几天每天都心惊胆战,哪有空想着什么时候自己生日啊。掐着指头算算,今年2073年,他是1988年出生,如果按照实际时间,今年应该是他85周岁生日! 85周岁!想象一下,如果自己没有遇到乔艺雨,只是一个人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还没死的话,也应该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冬眠真是……真是不可想象,现在韩乐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宁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抛妻弃子,宁愿违背法律,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冬眠了。 火车的时间是晚上10点,晚饭吃了很久,但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韩乐就去跟苏沛在宾馆内的超市里逛了几圈,打算买点火车上打发无聊的东西。情人节快到了,超市里也准备了许多礼物,玫瑰当然是不可少的——韩乐看到有一种魔术玫瑰,看起来是一颗小石头,但是拿在手里一按,就会刷一下冒出一朵花来。本来韩乐只是看着新鲜,但看着看着,神使鬼差的,他就买了一个放在身上。 出来的时候,乔艺雨还在餐厅,跟几个热情的法国老流氓聊天,这时代对性的观念要比过去还开放,几个一把年纪的家伙似乎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一直在盛赞乔艺雨的美貌和气质。一直到韩乐过来,她才找到借口脱身。 本来宾馆安排是坐车去的,但是经理临时过来通知,路上出现了意外——一群抗议者堵塞了路面。经理的意思是可以联系车站坐下一班车,是明天上午7点的,但乔艺雨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就摇头:“不用,车站并不远,我们走过去。” 经理不同意:“路上会很危险!这样,我让几个保安送你们去。” “也好。”其实乔艺雨觉得没什么危险的,比起之前在国内的经历,一些抗议游行不过是小意思。 这家宾馆还是比较高级的,说是派两个保安,其实是两个军人,一问,甚至还有过城市反恐经验,保护人质什么的是小意思——这多少也能看出,这年头开宾馆安全成本不小。 两名军人不是很紧张,一前一后,路上见到几个人还打招呼,绕过几条街,就突然看见大批人团聚在一处十字路口,齐声喊着口号,游行队伍中还有许多小车辆,车头顶顶着老大的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的都是口号以及一些鲜明的图案。许多车辆都被他们堵在路的一边,还有司机跟游行者发出争吵。 两名军人没有直接走人群,而是带着他们从边上的一家民宅里绕过去,等他们走过去一段路之后,乔艺雨突然看到前面长长的一列车队,精车开路,后面跟着消防车…… 等车队过去之后不久,乔艺雨就听见刚才的路口传来高声呼唤,还有精察高音喇叭的声音,内容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一看就知道,这显然是大阵仗。 “国外比国内还乱,”乔艺雨说,“所以呆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本来准备说走个半小时,可没一会就遇到几辆一起的无人驾驶计程车,本来两个军人说不坐的——他们难得出来走走透透气,但乔艺雨却坚持。这不,十来分钟就到,啥事也没出。 把三人送进车站之后,这两个保安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进候车室的时候需要刷一下身份证以及护照,然后直接去候车区等着。韩乐对候车区的印象还停留在他那个年代,长长的几排椅子,拥挤的人群……但是到了之后,发现是一个类似咖啡馆的地方,装修的很有格调,有五六十个人坐在那里,有些捧着电脑上网聊天,也有些在睡觉。 “我们去瑞士主要目的就是存钱,”乔艺雨坐下来,大概说了一下此行的目的,“那里有北极熊组织开设的冬眠者银行,不受任何政府影响。其实瑞士银行也是,但它毕竟有官方色彩。主要是把我的钱分开存他们两家,韩乐你的不用动。” “为什么?” “这时代冬眠者跟反冬眠势如水火,”乔艺雨摇头,“为以防万一,把鸡蛋分开放几个篮子。” “那然后呢?”韩乐又问。 “然后?然后我们现在瑞士玩几天……”乔艺雨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现在什么感觉,反正我都快散架了。” 韩乐跟苏沛笑了起来,其实乔艺雨不说,他也有这方面的打算:“我打算去滑雪,听说在瑞士滑雪,还有动力伞运动都很有名。”跪求分享 最快更新最少错误请到网 40 吻 乔艺雨买的火车票是豪华座位,在设计上就是两到四人一间,车两侧和头顶都特意用的透明材料,以让客人能够更好的视野,火车出发之后,韩乐就把椅子调成躺着的,而且横过来,这时候已经驶离了城市区,玻璃外的黑色天空中,遍布着漫天繁星。 火车一开苏沛就睡着了,大概是之前在巴黎一直精神有点紧张,乔艺雨上了火车后闭目养神了一会,等苏沛睡着之后,她就走到韩乐身边:“看星星?” 韩乐笑笑。 在60年前,申海市区晚上是见不到星星的,他记得48年那次醒过来,他坐着刘易的直升机绕着申海飞过一圈,那时候也顺便观赏了一下星空,这次冬眠,苏醒之后经历一直惊心动魄,走路的时候都生怕一脚踩在地雷上,更何况大部分时间又是在地下…… “你们那个时代是在飞船上,看星空一定都看腻了吧。”韩乐主动找话题说。 “没有,”乔艺雨说,“其实飞船上看星星的机会比地球上要少,毕竟你们是生活在地表,晚上一抬头就是星空,在飞船上,大部分区域都是在内部……最多也就能看到外面的实时图像。” 说话间,乔艺雨就坐在了韩乐位置上,椅子不算很大,韩乐小心的挪了挪大腿,给她让出点地方。 “你认识星座吗?”乔艺雨抬起头问。 韩乐摇摇头,在天空中茫然搜索了一会,指着他唯一认识的猎户座说:“就认识那个,四个角落四颗星,是人的四肢,腰带上三颗星……猎户座。” “哦,”乔艺雨点头,“这我倒是比你强,北极星呢?北极星也不认识?” “嗯……”韩乐只是听说过著名的北斗勺子,但是还真从来没找过。 “就是那。”乔艺雨伸出手,抬起头一边辨认,一边在为韩乐指,韩乐却没顾得上看什么勺子星座,他光顾盯着乔艺雨发呆了。 乔艺雨低下头,看到韩乐这着迷的眼神,也只是笑笑,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见到韩乐还没移开视线,就说:“有这么好看?” 如果韩乐是个情圣,他现在简直能把全世界美好的形容词都套用在乔艺雨身上,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真诚,韩乐点点头,有些担心道:“你介意吗?” 乔艺雨摇头:“现在我早就适应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乔艺雨就坐在他边上看着窗外发呆,而韩乐就一直盯着乔艺雨发呆,对韩乐来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永远停住了,只是偶尔,窗外有一些明显标志建筑的时候,才会把他的注意力稍稍分散。 灯有点太亮了,其实现在月光照下来感觉就已经够了,乔艺雨站起来,去把灯熄灭,然后把她的椅子也转过来,跟乔艺雨平行,躺下来看着天发呆——对乔艺雨来说,未来就像此刻天上的星星,每一处都闪亮,但她却不知道该选哪一颗。 列车员来了一次,主要是询问一下需要不需要服务,火车上提供夜宵,以及一些乘客自发组织的娱乐节目。两人都觉得没有必要。 差不多列车员走之后一小会,列车上就响起了一阵轻柔的钢琴乐,然后还有列车长的说话,使用英语说的,所以韩乐听懂了几句,大概意思是,祝所有旅客情人节快乐,另外,7车18座的客人想对23座的姑娘说几句话…… 是有人在列车上表白了,目标地跟他们之间有好几个车厢距离,不然韩乐说不定还想去看看热闹,等这个小风波过去之后,列车长又祝大家晚安,然后顺便提醒,列车将于凌晨5点抵达伯尔尼。 韩乐是准备了情人节礼物的,不过刚才一时间被小插曲给搞忘了,回过神来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想着毕竟是买了,所以还是把礼物拿了出来,放在乔艺雨面前:“情节人快乐。” “这是?”乔艺雨看着他手上这块小石头,她没见过这种小道具,拿过来之后感觉了一下重量,就立刻察觉了这是什么东西,果然几秒钟之后,石头里蹦出一朵玫瑰花,乔艺雨没被吓到,不过还是很惊喜,“谢谢……你等等。”说着从椅子上起来,离开了车厢。 几分钟之后乔艺雨就回来了,手上拎着个包装很精美的礼品包,然后把它交到韩乐手上:“瑞士产的巧克力,很有名!” 瑞士产的韩乐倒不是特别关心,他关心的这是乔艺雨送的,在情人节送的,这就够了——虽然只是用来安慰安慰,哄哄自己,韩乐还是感觉兴奋。当面就拆封了,里面的巧克力是心形包装,各种口味都有,韩乐挑了一颗试了试——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乔艺雨也过来拿了颗尝尝,她几乎都快忘了这种零食的滋味了,古人总是说,巧克力的味道是爱情的味道……虽然是个浪漫的比喻,但也能说明这种味道能让人沉醉回味。 一颗吃完,乔艺雨顺手又去拿第二颗,却发现面前的韩乐正呆站在自己面前,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和之前的注视不一样,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沉迷,那么现在的韩乐似乎想在这个基础上更有所行动。 但他只是这么想,却不敢有行动,也许自己在他心目中,就跟个神仙没什么差别吧,虽然乔艺雨一直不这么看待自己跟古人的关系,但不可否认,从内心深处,她认为自己和古人是存在差距的……但,这种差距其实并没有古人想象的那么大…… 乔艺雨抬起头,看了韩乐一眼,嘴角的笑意不减,说:“这里是法国。” 韩乐这个榆木疙瘩,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刚想问,却发现乔艺雨已经闭上了眼睛。 韩乐的心脏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大的挑战!似乎一辈子的肾上腺激素都在这时候用出来了,本能促使他赶紧行动,但理智却还在彷徨,还在命令身体等一等——乔艺雨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自己吗?还是说她只是闭眼养神,韩乐知道她有时候闭上眼睛就是为了…… 管她为了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灌注韩乐全身,让他能够低下头,将两人的身体距离彻底缩减为0。 什么感觉都没了,脑子一片空白,长久以来的奢望现在终于变成现实,就算是现在一颗子弹打进自己脑袋,韩乐觉得他脸上还是可以露出微笑。 仅仅是接触显然是不够的,韩乐调整了一下脑袋的方向,让接触产生运动,乔艺雨的唇瓣很软,还能闻到她的气息,有着女性特有的芬芳,韩乐脑袋里努力回忆着一些电影上的接吻镜头,嘴上笨拙着模仿着动作,但又不敢动作太大,只是轻轻的,温柔的试探,乔艺雨配合了这种试探,韩乐就加大动作…… 其实只是一个十几秒的普通长吻,但当韩乐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觉得简直就是过了一辈子。他低着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乔艺雨眼睛看,她的眼神依然清澈明亮,就像这星空背景上的两颗星——但现在的韩乐对这两颗星已经失去了敬畏,只是等了几秒钟,等他喘匀了之后,又果断再次低头…… 这次比上次更长,有了之前的经验,整整持续了一分多钟,这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韩乐简直觉得自己有些缺氧窒息了,他狠狠的深呼吸两口气,准备第三次放肆的时候,乔艺雨却看着他,笑着说:“这么着急啊?” 韩乐这才稍稍恢复了点理智,到现在,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是事实,有些不安的问乔艺雨:“你怎么会愿意……” “只是吻而已,”乔艺雨说,“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感情……情人节,礼物,巧克力,法国……嗯,再加上我也不讨厌你,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韩乐明白了乔艺雨的意思,刚刚的一腔火焰不可避免稍稍有些暗淡下来,过了一会,他又小心翼翼的说:“那你有没有和其他人……” 乔艺雨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你不会是吃醋吧?” 韩乐自己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没理由,自己能有机会就不错了!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乔艺雨耸耸肩,“如果这么说能让你高兴的话。” 韩乐的确挺高兴的,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高兴。看着外面的月亮,简直觉得比太阳还亮,在这之前,他从未把法国和浪漫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但现在不一样了,仿佛之前记忆中那些抗议游行的人群,都变得可爱起来。 …… 苏沛睡的很沉,到站时还是韩乐叫醒的,他看着韩乐顶着个黑眼圈,但又神采奕奕的样子,不明白是怎么了:“你昨晚没睡?” “没睡着。”韩乐说着,下意识朝乔艺雨看一眼。 相比起其他他们见识过的城市,伯尔尼并不是特别显眼,城市里虽然也有繁华的摩天大厦区,但却远没有之前宁州那么夸张,整座城市的印象更多还是贴近韩乐那个时代。三人在车站拦了辆计程车,十几分钟之后,就达到了目的地。 乔艺雨并没有直接去找瑞士银行,就算她去找了,银行可能也不会直接受理,毕竟这牵扯到政治,而且是当今全球最敏感的政治问题,也许普通人当中,认识乔艺雨的不算多,但是在瑞士的银行界,乔艺雨肯定是一张熟面孔——所谓的冬眠者银行驻瑞士办事处,其实就是当初她来瑞士考察之后办理的。 她在银行边上找了间普通的律师行,这一代的律师行基本上吃的都是经济饭,受投资者委托,代为处理一些经济权利是寻常的事,乔艺雨特意挑了一家没印象的律师行,里面就一个正在吃咖啡薯条的律师,当他看到乔艺雨放到面前的一份代理协议时,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瑞士是中立没错,但不代表就完全不对资金来源负责,现在的瑞士可不是60年前了,他认真看了乔艺雨几眼,让助理给他们冲了几倍咖啡,然后就出去打电话,大概十几分钟后走进来,面色为难的说:“很抱歉,乔小姐,我恐怕不能接受这份合约。” 于是另换一家,毕竟是资本主义,总有不怕死想赚钱的人,转到第七家的时候,对方所谓的投资顾问是一个六十多的老人,他恶狠狠的看着合约上的代理费用,咽了几口口水之后,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事就算办完一半了,接下来去冬眠银行,这要比刚才容易很多,冬眠银行没有普通投行律师行那般顾忌,在全世界范围内,它们基本上都是跟政府对着干的,更何况乔艺雨又是组织的早期开创者,组织一系列斗争策略的缔造者,甚至是冬眠理论的完善者——最重要的是她传说中的身份。虽然国内的冬眠组织跟国外联系不大,但接待人员还是充满敬意的让他们稍等,然后电话请来了办事处的最高领导。 用德语寒暄了大半个小时之后,这事就算办完了,乔艺雨签了份全权授权书,然后冬眠银行就会拿着这授权书去国内替乔艺雨疯狂消费——之后的行为,其实就是洗钱,但冬眠者作为一个庞大的组织,完全可以把这个行为做的很干净。 韩乐对这个过程显然没看懂,之前的投资银行多少还能理解,有那一大坨合同在,但是冬眠银行只有乔艺雨的授权,银行方面却没有相应的回执担保——乔艺雨解释说,这就是冬眠银行的一个特性,因为冬眠银行的客户往往需要跨越十几年,数十年,甚至超过百年保证,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机构和组织能够做出这么长期的保证,甚至连国家都不行,冬眠银行担保的是冬眠中的基本安全,冬眠之后的基本生活保障,银行会根据用户的存入资金,量身订造相对应的长期执行计划——这样的计划是靠一部分冬眠成员固定苏醒来保证完成的。所以比较严格来说,所谓的冬眠银行,其实就是冬眠者自发建立的一个行动组织。 而在国内,乔艺雨之前呆的那家公司,从事的业务其实就跟现在的冬眠银行很接近,但因为政府下决心限制冬眠行为,所以希望通过乔艺雨的影响力,平缓的接收整个组织的资源。 “到北极熊之前,还没有任何组织意识到冬眠这种行为的颠覆性……有了冬眠,人类就将有了跨越时间的组织规划能力,这是当前很多政府不能适应的,”在去滑雪场的计程车上乔艺雨介绍说,“一味回避这个问题是不切实际的,其实可以通过法律形式把冬眠权利确定下来,谁走谁留……但这恰恰又是最困难的,这是个资本主义时代……像现在欧洲这样一团糟,或者跟国内一样一刀切全部禁止,其实都是最差解。过了这么多年,全人类的价值观非但没有统一,反而有愈来愈撕裂的危险。” 乔艺雨没有明说这些问题,不过韩乐跟苏沛都能理解她要说什么,假如所有人都冬眠,但现实又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这种要求,这时候就需要一种大家都能认可的秩序——如果说在此之前,人类历史上主要矛盾都是围绕着生产和分配这两种活动的斗争,那么冬眠矛盾就是围绕着生存权的斗争,前者最终达成暂时“最优解”的结果就是资本主义,谁生产的最有效率,谁获得的就最多,而后者……人类虽然通过艺术形式思考了很多次这种命题,但是统一的被认可的结论?从来没得出来过。 现在正是冬天,一年中最适合滑雪的季节,相比起空旷的城市,滑雪场似乎更有一些人气,车还没到目的地,韩乐就看到头顶上有人从山顶驾着滑翔伞往山下飘。 滑雪场有专门的缆车送他们去山顶,当然,还有许多兜售滑雪设备的,韩乐问动力伞在哪可以玩的时候,有好几个教练围了上来,说他们可以提供这样的服务。这让韩乐有些为难,就随便挑了一个,这引起了另外几个人的不满,韩乐明显听到有人在低声咒骂,不过乔艺雨对他使了使眼色,韩乐没追究。 上了缆车之后乔艺雨才说:“现在欧洲人的仇富情绪很严重,因为政府靠税收来调节冬眠者比例,冬眠不起的大多都是穷人。国内是正好相反,有钱人特别恨政府,觉得这是剥夺自由。” “这的确。”韩乐笑笑。 “其实说穷人也不对,”下了缆车后乔艺雨指着远处那些滑雪的人说,“他们过的日子可能比60年前一些老板要潇洒的多,名酒名烟,滑雪赛车……这些都不值钱了……那些冬眠的有钱人之前可能还没过过这种日子呢。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有钱人有的选择,他们没的选。等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到时候政府逼着他们冬眠,他们又不愿意了……” 41 偷渡 滑雪场为韩乐这种初学者准备了一条平缓的坡道,只要学会了基本动作,不摔倒,就能在这上面体验一下滑雪的快感。韩乐学习的速度不算慢,有了乔艺雨指导,甚至比苏沛还要快点,但学的再快,他的水平也就仅限于此了。跟许多初学者嘻嘻哈哈的划上几公里,然后再从滑雪道下坐雪地车或者缆车上去。 如此重复了几遍之后,韩乐就对这没难度的活动失去了兴趣,要求去其他看起来更“刺激”一点的雪道——那些赛道上的滑雪者与其说是在滑雪,不如说是在飞雪——速度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恐怖,一些技术比较好的老手,甚至会故意在几个关键点尝试一些空中转体,以及翻滚这样的花哨动作。 不过那可是需要水平的,贸然尝试的结果就是,十几分钟之内韩乐摔了七八个跟头,其实最惨的一次是头倒着扎进雪堆,最后还是乔艺雨赶过来才把他像拔萝卜一样拔起来,有些心灰意冷的韩乐没有再找不自在,回到坡顶之后有嘀咕着还是去玩动力伞比较好。 乔艺雨不是第一次滑雪,但也算不上多熟,以前来瑞士的时候尝试过几次,程度就跟那时候学高尔夫一样,当做是应酬,今天陪着韩乐练了会,也找到点感觉,韩乐建议去跳动力伞的时候,乔艺雨让他等等——等她过把瘾再说。 其实没什么难掌握的,滑雪最重要的是平衡和大胆,这两种素质乔艺雨都不缺,只是少点经验罢了,从雪道上冲下去,尽可能积累速度,减少身体迎风面……韩乐只看到乔艺雨在第一个赛道落差处空中做了一个360°大翻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她的身影就在视野中逐渐变小。 瑞士的天空蓝的令人羡慕,今天天气也好,晴空万里,阳光在远处的山峦上空,感觉就是一盏温柔的灯,韩乐在楼上的休息区坐下来,静静看着代表乔艺雨那个橙红色的小点在远处移动,跳跃……最终终于完全辨认不清,成为这茫茫阿尔卑斯山脉的一部分,脑海中下意识回忆着今天凌晨时分的亲密。 大概十几分钟后乔艺雨才坐着雪地车回来,因为运动和兴奋脸上红扑扑的,就像熟透的苹果,看看时间,还早,乔艺雨觉得还来得及跟韩乐去跳一次,等苏沛来了之后,就建议他也一起——苏沛刚听到直升机这三个字就摇头了:“你们去玩……我心脏受不了那个刺激。” 教练是专门干这行的,路上听他说,一年他恐怕跳了有上千次以上,像他们这样的情侣很常见,还安慰两人无需害怕,说了很多保护措施,以及注意要领——韩乐好歹是玩过一阵的,不说是专家,怎么也算半个熟手。 果然,在准备区,给自己上保护措施的时候,韩乐的经验就用上了,虽然隔着十来年,但差距并不算大,给自己弄好之后,还有空帮乔艺雨检查。 三个人动力伞其实设备大小都接近一辆三轮车了,伞的面积也大,教练负责方向和操控,韩乐跟乔艺雨两个绑在一起反着坐,什么都不用干,专门负责观光就行——毕竟是付了钱的吗。从山顶上飞出去之前,乔艺雨还有点紧张,不过韩乐却一反常态,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不过等飞出去之后,乔艺雨的紧张就消失了,开始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风景。今天山上能见度很高,空中也几乎没什么风,是绝佳的赏景时间。 擦过第一座山顶边时,教练突然对着脚下的山谷长声大喊起来,韩乐玩过动力伞,也忍不住对着下面叫,过了一会,山谷中竟然也传回了低沉的回应,听起来像是某种号角乐器。乔艺雨去问教练,教练告诉他们那是瑞士的一种民族乐器——阿尔卑斯号角,体积有3米多长,据说发出的声音可以传出数公里远。 教练有意识调整了几次方向,让动力伞绕着出发点附近盘旋,尽量不飞出去太远,在经过一座山的山腰处时,韩乐低头看到有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城堡,城堡门口还养了马,几匹马正在平缓的山坡上奔跑。 “这里还有城堡!”韩乐惊讶道,“里面能住人吗?” 教练辨认了一阵:“那座应该是新造的……是仿古建筑,就是一座宾馆。” “仿古就仿古,”韩乐无所谓,“我们今天晚上就去住怎么样?” 乔艺雨没意见,反正是来享受,古堡,骑马……体验一下封建时代领主生活也好。 动力伞擦着城堡的边快过去时,却听到城堡头顶传来一阵阿尔卑斯号的齐鸣,韩乐这才注意到,在城堡一出楼顶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排那据说三米多的大号角,有几个人正在那里对他们挥手示意——看起来也是旅客的样子。 飘了40多分钟,韩乐才心满意足的让教练回去,下来的时候红光满面,刚才因为滑雪而产生的疲惫一扫而空,见到苏沛时,韩乐看着他满脸乌青的样子,有些好笑:“你不会跟我一样,也去试高难度摔了吧。”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的确是个事实——苏沛以为自己不会如韩乐这么惨,可事实证明老天还是公平的。 太阳已经西歇,雪道上滑雪场管理人员已经不再让人继续滑了,于是三人就下山。山脚处有出租车,乔艺雨报出教练说的那家宾馆名字,出租车有反应——一点都不用操心。 “这时代什么都是自动的,”上车后,连苏沛都有感慨了,“照这样下去,人还能做什么?” “人就负责玩好了,”韩乐说,“要不还能干什么?” 他们选的这家宾馆位置算是偏僻的,客人不算多,这样也好,清净。宾馆是建在半山腰,登记的时候,服务员提醒他们天黑了不要出去——虽然现在天气看起来很好,但谁也说不准晚上会是什么情况,可能会有暴风雪,如果是那样的话,很可能对户外人员是致命的,之前这里出过这样的事故。 韩乐当然不会晚上闲着没事往外溜,他可能有点喜欢刺激,但他绝对不喜欢危险,之前一个月发生的事情,说实话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 宾馆晚饭为他们准备了正宗的瑞士特色菜——奶酪火锅,还有奶酪铁板烧,老实说,韩乐对欧洲的食品风格正是有点不能接受,之前在法国他已经体验过所谓的“国粹大蜗牛”了,实在是有点不能接受。当服务员把一块足有两个人头直径那么大的“超级大*奶酪”端上来时,韩乐几乎吃惊了:“这不会是要全部吃掉吧?” 当然不是,这不过是个噱头,其实就是从中切出一部分,奶酪火锅么,毕竟还有其他东西,胡萝卜,白菜,西红柿,面包,一些牛肉片,还有鱼……这让满怀期待的韩乐很失望,这可是火锅啊?牛丸鱼丸甜不辣呢?四川锅底呢?没这些还能叫火锅? 其实还是有点特色风味的,并不算难吃,特有的奶香味很足,不过韩乐还是有些不适应,他之前在家喝纯牛奶都会觉得腥,更被说吃这满满的奶酪火锅……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针对自己的黑暗料理。韩乐最终还是去找服务员要来一些辣椒,然后自己在铁板烧上烤了牛肉蘸着吃,不管怎么样,好歹把肚子给填饱吧。 今天是情人节,宾馆还有一项特殊活动,把所有的情侣召集起来,到楼顶上去听音乐——就是那种阿尔卑斯号吹出来的音乐。韩乐跟乔艺雨虽然不是,但也不介意去凑凑热闹。 其实吹号的几个大多也是情侣,今天下午刚刚排练而已,不过已经掌握了,吹的道不是跟爱情有关的音乐,是一首著名经典——友谊地久天长,这曲子的调子简单,很适合阿尔卑斯号这种靠音量的乐器发挥。 八只巨大的号角吹响时,气势真的很强,声音一下子就把人都笼罩住了,而且因为位置出于山谷之间,声音发出去之后不久还能产生回声,就像二重奏的效果一样,其实旋律是再简单不过的旋律,但是气氛,场合选的很对,效果也就惊人——第一句刚刚吹完,情侣们已经迫不及待抱在一起了。 韩乐小心翼翼的伸过手去,把手放在乔艺雨肩膀上,她没拒绝,身体也靠了过来。这就够了,搂着自己喜欢的人,在阿尔卑斯的雪山之间,一起静静站在城堡制高点,感受着冬夜的微风,还有冲击耳膜的音乐——这种浪漫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享受的。 音乐结束时候,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还有人要去试着吹这些大家伙……这就算是**余韵了。乔艺雨没这个好奇心,两人只是在楼顶放的一架天文望远镜旁好奇了一阵子,这是酒店给顾客提供的,乔艺雨调试了一下,还能用,看看天空,今天也是个适合观星的好日子。于是乔艺雨又把昨天教的一些星座知识再强化了一些,还教韩乐怎么观察星云,分辨星星的种类,星等…… 韩乐具体学到多少,他自己都没谱,但能跟乔艺雨有点话说说,这就够了,所以还一直装着认真学的样子,问了好多问题。 …… 接下来的这几天时间里都是这样的生活,沿着从伯尔尼通往汉堡的列车,几乎是到一个站就下来玩一圈,然后回去继续坐,当在一家旅馆看到很多香肠时,三人才意识到已经进入了德国境内。 相比起瑞士,德国就没什么风景好看的了,很多都是平原,城市也没有太鲜明的特色,一大团一大团的分布在铁路线周围。只是城市里秩序要比巴黎强一些,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其实并不明显——城市里人少的可怕,在一些城市的超市里,甚至连基本的工作人员都找不到,但诡异的是到了晚上,城市里大部分灯还亮着——整座城市就跟鬼城差不多。 一脸经过好几座城市都是这样,索性也就不再下车了,直接在火车上坐到终点站。汉堡的城市规模大一点,情况好了很多,下车之后,还在大街上看到难得一见的上班高峰。 在随便找了个咖啡店吃早饭时,乔艺雨对两人说出了她接下来的打算:“我准备买条船,我们从汉堡出发,直接北上,穿过北极圈进入加拿大西北部……那里人烟稀少,有一些冬眠组织建立的冬眠基地,全世界范围内,也许也就那里政府暂时还没办法监管到。”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去冬眠?”苏沛看起来有些兴奋。 “不一定是冬眠……”乔艺雨摇摇头,“也许只是暂时避避风头,也可以在那生活……不过肯定比较单调,选择冬眠也可以。” “那船不会被追踪到吗?现在连车都有定位系统。” “所以我们得买改装船……冬眠组织在这里有这个渠道,一般是用来偷渡冬眠者,其他国家有很多人通过这个途径到欧洲来,我们还可以伪装成捕鱼船,这就不会引起注意。” “行。”苏沛找不出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对,脱离政府监控,这也是他一直想做的,只是信息渠道没有乔艺雨这么宽而已。 韩乐就更没意见了。 韩乐本来以为还会有一些秘密接头的戏份,没想到过程非常简单,下午上网的时候,去网上固定订购一架豪华直升机就行——豪华的简直过分,相比起其他同类产品,贵出几倍去——这在网上都是一目了然的,这个时代,买架直升机其实并不比60年前买车更难。那些多出来的钱,自然就是这艘船的价格。 当然,直升机也有,韩乐下午还去看了,跟他印象中军用直升机个头有的一比,但他们没德国政府的飞行许可,所以试试看也不行,就只能放在宾馆停车场摆着,按照乔艺雨的意思,等他们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当地的冬眠组织就会来把这架飞机接收——为此韩乐还的签一份文件。 预定离开的时间是3月3日,差不多还要等一个多星期,因为乔艺雨还得等国内把她的“工艺品”给送回来,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折腾的差不多了,现在他们应该会发现,其实他们连基本的磁场平衡都很难做到——因为这20克反镍并不是一整块放在里面的,而是分散成无数颗纳米微粒,就像一堆最轻柔的沙子,只要磁场稍有变化,这堆沙子的形状就会发生改变——这种动态特性就决定着,光有磁场还不够,还的有能够根据其形状,随时做出调整的磁场。 据乔艺雨所知,这样的磁场现在的地球人不是没有现成的,用于核聚变发电的磁场装置就有类似的功能,但是……关键在于这种磁场的体积太过庞大,而且她那个工艺品的手镯形状是环状,这就意味着如果得有类似的装置,磁场的发生装置直径必须小于等于乔艺雨的手臂粗细。乔艺雨毫不怀疑地球人在未来能够根据这种需要开发出这种产品,但是目前吗……怎么算都来不及。 其实乔艺雨这次是低估了国内的科研储备,核聚变装置的小型化一直都是相关的攻关重点,因为核聚变技术成熟之后,政府就野心勃勃计划着将这玩意装在太空站上,实现太空能源完全自给,其中磁场小型化是最简单的,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是最早被解决的问题。 但这对解决问题的意义仍然不大,虽然磁场能够保证这些反物质维持现状,但谁也不清楚磁场消失之后,这个储存器是否还能维持原来的真空程度,谁也不清楚这磁场本身的功能仅仅是用来维持内部立场平衡,还是说还具备着其他功能。虽然x光拍了很多,这工艺品的大概结构也看清楚了,但越看得清楚就越迷糊——因为其中逻辑计算部分竟然不是集成电路!更别说看懂其他部件功能是什么了。这就好像让原始人拆开看一只手表,打死他也不可能猜得到里面这些齿轮都是干什么用的。 这一个星期时间,乔艺雨就带着他们在汉堡周围转转,参加一些当地冬眠组织的活动,算是熟悉冬眠组织的一些常识。这些活动大多是给苏醒者准备的,苏醒者一般都是预定了苏醒时间的冬眠者,他们冬眠时间在五到十年左右,在冬眠之前都素不相识,甚至没来过汉堡这座城市——都是自愿服从调剂,被从世界各地医院运过来的。此刻在这座城市苏醒,把同一批醒的人当做自己的同胞。在聚会上,这些人互相抱成一团,情绪分外激动,大声谈论着各种当前世界上的变化——看起来甚至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传销组织。 这些人大多会在现实中工作半年到一年时间,然后再次订下苏醒时间,进入冬眠,等他们醒来时,可能会遇到另一批完全不同的人,并与他们一起工作和生活——正如乔艺雨所说,这是一种超越时间的组织方式。 42 出发 汉堡是一座大城市,国际北极熊组织(区别于国内)在这里发展的也很不错,组织甚至还在这里收购了几个专门的工厂,用于制造冬眠设备,工厂里的员工很多也是冬眠者,按照韩乐这几天了解的来看,冬眠组织似乎并不给他们发工资,而他们也没有这样的需求,按照他们跟北极熊的约定,他们唯一要求的回报就是组织保障他们在未来的生活,以及冬眠的自由——就一条已经决定,这些工厂将是个天然的公有制企业。 韩乐他们要坐的那条船也定了下来,乔艺雨还带他去看了一次,就停在港口边上,比韩乐想象中的“渔船”要大很多,除了他们几个,船上还有数百名乘客,不过只有五六个是清醒的——大多数人是被装在长方形的冬眠柜中,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货舱底部。 船开出去一段时间后,这些冬眠柜上会被故意堆上许多鱼虾,用于应对可能的海警稽查。一想到那种场景,韩乐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几个认识的冬眠者却表示,现在的情况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前几年反冬眠最严格的时候,不用冷柜,直接把人跟海鲜冻在一起运出去的也有! 正如乔艺雨所预料的那样,2月底,乔艺雨收到了瑞士转发过来的一个包裹,包裹里放着乔艺雨的那块表以及一封手写信,在这个时代,除了在博物馆,其他地方已经很难找到手写资料了,乔艺雨拿起来看了几眼,信上写的大多是一些解释性的话,语气很软,说什么之前对待他们是为了国家利益云云,让他们不要介意……信最后自然是让乔艺雨回去,为冲刺社会主义高级阶段添砖加瓦…… 乔艺雨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就这么自信,觉得自己口中那些只言片语的未来,就是他们一直所信仰的**。也许在大概结构形式上,两者有一定的相象之处,但……就好像现代社会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古人想象的天堂,但这两者真是一回事么?差异性肯定远远大于共性。 3月3日,船准时从汉堡港口出发,为了应付可能的盘查,出发前三人还专门学习了一些捕鱼船的常规知识,但也许是老天保佑,从离开汉堡,到进入北冰洋之前这最危险的一段路上,这条船没有被任何警察盯上。 进入北冰洋之后,气氛就轻松了下来,乔艺雨跟韩乐还真试着用船上的简易捕鱼设备捞了几次,收获不小,当海鲜大餐是足够了。韩乐这还是第一次坐船,第一次体验什么叫海洋,所以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在甲板上看一天海也不觉得累……苏沛在陆地上是条龙,但是上了天,入了海,样子就有点狼狈了,船开出去第二天,就吐的天翻地覆…… 接近北极点附近,韩乐发现每航行一段时间,在视野中就会出现类似海上平台一类的设施,乔艺雨说那些都是环境监测机构在曾经的北极冰川设立的监测站。而现在,北极已经不存在所谓的冰川了,海面只能见到大片破碎的浮冰。 船是在15日靠的岸,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港口,港口修的很现代化,但就是看不到几个人。因为是到了之后才联系,所以等接他们的人还没来,他们要在港口等一段时间。三月初,这里还是北极圈范围,气温低的可怕,甚至比刚刚经过的北冰洋都低,靠近零下二十多度,哪怕穿着供暖服(衣服里有发热的电路),韩乐也根本不敢出船舱,风刮在脸上就跟鞭子抽似的。 船长说十几年前这里根本就没人住,就是因为天气太冷,他上一次开着一艘科考船来这的时候,来接他们的当地因纽特人还开着用狗拉的雪橇——当时他简直就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现在,狗拉雪橇他们肯定是看不到了,电池袖珍化之后,只要是个东西人类就恨不得能给它通上电,现在的北极圈内,气垫船是最常见的陆地交通工具。 等了差不多有三四个小时,远处的白色地平线上终于才有了动静,两艘巨大的气垫船就如同这雪原上的猛犸巨兽,沿着被大雪淹没的道路奔涌而来,巨大的气流在气垫船附近扬起大片的雪雾。和之前在国内、在瑞士、以及在汉堡一样,来接他们的人都认识乔艺雨,而且态度热情。 到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了,现在是北半球的冬天,虽然已经过了极夜时间,夜晚时间还是非常漫长。因为气垫船的保温设计,来的这一路上韩乐都看不到外面,等下车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地下,跟他之前呆过的,宁州的那种地下城市有些类似,不过在规模上要小很多,但视觉上效果很好,大片的柔光灯,建筑就像宫殿群落一样,是一大块一大块有机组合,而不是印象中住宅楼那种,把空间分割成一栋一栋的小块单独建筑。 按照北极熊组织内部算起来,这里还称不上是一座城市或者村庄,充其量就是一个“冬眠区”,也就是提供基本冬眠生存服务的地方,在这块冬眠区的核心地带修建了一个大型的环状冷库,冬眠完全是自助性质的,需要冬眠的人只要在有睡意的时候站进一个立式的冬眠柜,设定基本的冬眠参数(比如何时醒来,或者满足什么条件醒来),剩下的,就是在无意识中等待苏醒时刻了。 冬眠区里有一块生活区域,也就是韩乐他们刚到时看到的地方,里面有食堂,仓库,以及停着很多工具车的车库,乔艺雨介绍说,按照北极熊组织的内部规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安排苏醒几名冬眠者在这里“工作”,也就是维护整个冬眠区的正常运转。 韩乐似乎对这一点很感兴趣:“那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乔艺雨笑了笑:“我们是特权人士,不需要。” 韩乐倒没觉得这是一种特权:“要是跟我一样,一醒来就是几十年,肯定会不适应。中间多醒几次应该会很有趣,这里的维护工作重吗?” 乔艺雨摇摇头:“还好,现在这个社会上哪还有重活。无非就是在网上订点东西,什么东西坏了通知其他人来修……专业性的东西北极熊会从社会上招聘一部分人来做,不过一般也用不着。” 说话间,乔艺雨指着面前几处开关和照明灯说:“你看,这里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跟五六十年前一样,没有用最新的智能概念,就是因为考虑到简化维护工作这一因素,因为智能系统都是与时俱进的……特别是在冬眠区,所有电力、制冷设备都有一套备用。” “我们是要在这里冬眠吗?”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但韩乐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刚刚出口他就后悔,这又是一句废话。 “怎么,你不太适应?”乔艺雨回过头,看着他,从这眼神里,韩乐看出了一些担心。 乔艺雨说的是实话,他是不适应,但这不代表他不愿意这么做。韩乐摇着头:“没事。” 晚上在生活区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吃早饭的时候,乔艺雨就正式说起了她关于今后的打算:“现在我们只有冬眠……不然的话,我们有任何活动都会引起政府的注意,这是个大麻烦,只有冬眠可能解决。” “那我们要冬眠多久?”苏沛倒不是说对这个决定由疑虑,而是下意识要争取一点发言权,“要是政府一直盯着我们不放呢?还有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 “冬眠多久是自己定的,”乔艺雨点头,“你们有自己决定的自由,至于其他问题,我打不了包票,我只能说,这已经是我能够想到比较合适的一种方案。” 说完乔艺雨看了韩乐一眼:“韩乐你呢?没什么意见?” 韩乐摇摇头:“没意见,我只是想既然冬眠这么方便,我想设成10年醒一次,一次醒一个礼拜或者一个月好了。” “到时候要是有什么好玩的,把我也叫醒。”苏沛说。 “如果照这样一直冬眠下去,”苏沛一边说话,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10年醒一个月,一年等于一百二十年,十年就是一千两百年……要是一直这么活下去,还不成木乃伊了?” 韩乐心中一动,他下意识想起乔艺雨所说的五千年以后……如果照这样算,一直能够冬眠,也就是四十多年,也就是说,乔艺雨那个时代距离自己并不遥远。 可是显然,在乔艺雨的描述中,他们的文明跟现在的地球文明是有断层的,这也就说明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可如果是这样,又是什么打断了这个进程呢?灾难?战争?…… 怀着对未来猜测的这一个小小期待,到了晚上有睡意的时候,韩乐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个冬眠柜——这里的冬眠柜被设计成立式的,等人进去之后才横过来,这多少消除了一些心理上的不利影响。在闭上眼睛的时候,韩乐甚至尝试想象自己是在某座交通工具内,就像一列穿越时间的列车,唯一能叫醒自己,让自己睁开眼睛的因素,就是列车到站的提醒。 据说最早的时候,坐火车被认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类比冬眠,其实也一样。换个角度来看,冬眠柜就相当于是通往未来的列车。 1 2083 意识恢复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寒冷,尽管体表能感觉到暖风的吹拂,但相比起身体深处的冰冷,这点风真是有些微不足道。心脏很不情愿的被这微不足道的热量催促,懒洋洋的工作起来,凝滞了十年的红色河流开始奔涌…… 相比起乔艺雨时代冬眠技术如同睡觉般的自然体验,地球上这种落后的冬眠真可以算的上是一种酷刑,整个过程中韩乐感觉自己就是个机器人,刚开始的时候除了意识本身,什么都不能做,等身体逐渐恢复热量,那些部分就像是被通上电一样,回到了意识控制之下。持续了整整半个多小时,韩乐听见从自己面前传来“咔”一声金属碰撞声,眼前亮起了一盏手掌形状的浅白色亮块,亮块边上有一串说明文字:“身份确认,右手按压。” 韩乐这才注意到,冬眠柜里的设置跟自己记忆中有些差别,记得自己冬眠进来时候,冬眠柜里并没有这个两块,而记忆中,原本一直亮着的时间显示,现在也已经消失不见,这些改动肯定是发生在自己冬眠期间。一想到自己像一块冻肉在这里冷藏时,有人就在自己身边工作装这些东西,韩乐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韩乐伸出右手,在这按键上按了一下,随着手掌上传来久违而陌生的触感,门随之被轻轻移开,眼前的走廊灯光有些昏暗,但似乎有所感应,随即又亮起了柔和的白色灯光。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出现在视野中,竟然是个美女!这是韩乐的第一印象。 美女医生长着一张亚洲人的脸,头发却有点发黄,鼻梁上架着一块闪着字符和画面,功能和电脑差不多的眼镜,似乎正在查询着什么资料,看到韩乐稍稍笑了笑,点点头,然后跟他说了一句英语……按韩乐2007年大学四级的英语水平,他显然是听不懂的,只是大概明白其中几个单词:“来自……20世纪末……中国人?” 不过对方很快就意识到了韩乐的语言问题,又用标准的汉语重复了一遍:“你真是00年之前出生的?” 韩乐点点头,同时尝试迈出自己的脚步,但这对于一个刚刚醒来的人来说并不容易,对方主动上前扶住他,把他从冬眠柜里搀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说:“你等会。” 韩乐张了张嘴,刚想问她些问题,冬眠者苏醒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但对方已经走远了。几分钟之后,医生推着一辆手推车过来,从上面拿下来两个金属一样的东西放在他腿边上,给他演示了一下这东西的用途——就跟韩乐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给残疾人,或者军人使用的外骨骼设备差不多,这是帮人走路用的。 几分钟之后,韩乐已经学会了用这东西,就是靠两根手指控制,跟鼠标控制的感觉差不多,而且这玩意的功能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很多,不仅是走,甚至还能跑和跳,但这些功能都被锁死了,美女医生告诉他:“之前有几个冬眠者玩的过分,以最快的速度跑着玩,结果不熟练没控制住,竟然碰到墙撞死了……这种单人辅助行走工具因为跟人体步行的感觉太相似,总是会让人忘了它的危险性,它毕竟不是人的身体。” “科技的发展真是日新月异……”韩乐有些感慨,随后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现在是不是2083年?”韩乐记得自己冬眠前是2073年,预定的苏醒时间是10年。 医生点点头,把时间说的更详细些:“2073年5月5日,上午9点。” 韩乐下意识想到了乔艺雨跟苏沛,他朝着自己那个冬眠柜边上的两个位置看过去,那是印象中乔艺雨跟苏沛的冬眠位置,在整个房间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冬眠柜当中,他们这几个冬眠柜就像池塘里的几滴水,微不足道。 韩乐问医生是不是可以帮忙确认一下乔艺雨和苏沛的状态,医生笑着摇摇头:“按照规定,我们不能透露任何冬眠者的信息。” “我们是朋友……”韩乐解释了一下,“约好一起冬眠的朋友……我想查查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醒了,如果没有,我想唤醒他们。” 这种情况医生见的多了,很多人冬眠之前,天真的跟家人,跟丈夫,跟朋友约好一个醒来的时间,共同享受未来的美好生活,但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往往会发现这样的约定在时间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她只是职业化的笑笑:“你有他们的冬眠委托授权吗?” 韩乐不知道这是什么,有些茫然。 “如果没有响应的授权,我们无权唤醒冬眠者。”医生认真说了一遍,看韩乐似乎还没理解后,又提醒他,“如果你们冬眠的时代还没有类似的委托,也可以现在去办理。” 韩乐相信,如果乔艺雨和苏沛比自己先醒过来,肯定会有话留给自己,他问医生:“能给我找个上网的地方吗?” “上网?”医生似乎有些诧异这个名词,很快反应过来,“哦……当然,不过按照规定,我还要对你做个心理评估,跟我来吧……对了,走慢一点。” 医生的办公室就设在冬眠区边上的一个地方,进房间之后韩乐有些诧异,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工作的地方,而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的家,电脑屏幕就放在桌子上,里面正播放着一部电影,桌上还有喝了一半的咖啡,一点没吃完的早餐,以及一个画着红色十字的药箱。刚坐下来的时候韩乐还有些诧异,不过一想到这里是冬眠区,医生可能十天半月才在这里接见一个病人,也就释然了,再说,听这医生的说话,似乎还是个心理医生,那这样的环境就再正常不过了。 美女把大褂脱在一边,坐下来之后把已经凉的咖啡一饮而尽,又几口吃掉了早饭,抬头对韩乐笑了笑:“你们那个时代很喜欢这样盯着人看吗?” 这句话真是似曾相识,不过现在的韩乐比过去要好了一点,不至于面红耳赤,只是转移下目光说:“来的路上我没见到人……冬眠区平时没什么人吗?” “也不一定……”医生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一边说,“在一些节假日这里就会比较忙,春节,情人节……许多人都会选择类似的日子醒来。你呢,是跟你说的那几个朋友一起约好今天醒吗?” “不是,”韩乐摇头,“我是想着10年醒来一次看看,看看世界上有什么变化。” “哦,”医生点点头,“然后再继续冬眠?” “对。” “那……有没有给自己设一个终点呢?比如什么时候会决定永远停下来,停在某个时代。” 韩乐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好像一个旅游的人刚刚坐上出发的火车,被问到目的地在哪……“不知道,现在还没想过。” “看来你还挺乐观吗,”医生笑道,“觉得未来总比过去要好。” “难道不是这样吗?”韩乐反问。 “是这样……”医生扶了扶眼镜,“下面来说点我工作范围内的事,嗯,我是个心理医生,刚才说过了吗?” 韩乐也忘了说没说过,但有这个印象,所以点点头。 “按照规定,每个冬眠者苏醒都要接受心理评估,这个评估结果决定着你们何时在这个世界获得完全的人身自由,你明白吗?” 韩乐能理解这个概念,听起来像是罪犯出狱要被做的评估一样,虽然不介意,但他仍然问:“这样的评估有什么……嗯,目的吗?是为了防止犯罪……还是……” “哦……不,不,”医生摆摆手,“不是你想想的那样,这不是对你们的限制……好吧,虽然它看起来是,但请相信我,这种限制更多的是对你们一种保护……” 即使是在60年前,普世价值遍地轰炸的时代,韩乐的个人权利意识也很单薄,更别说是在这个陌生时代了,他只是比较感兴趣医生所说的保护是什么意思。 “嗯……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在冬眠之前,你有没有做过一些在未来,哦也就是在这个时代的计划,或者说,有过什么对于未来的想象,特别是你个人很重视的一类东西……” 韩乐有些不明白。 “举个例子吧,”医生打着手势说,“比如说你提到的两个朋友,你们约好在未来见面,如果现在你的得知他们很早就醒了,现在不知所踪,或者说结果更差,他们已经死了……又或者你曾经比较有钱,现在发现自己的账户空空如也……” 韩乐被说的心里有些发毛,问:“会有这种事发生吗?” “我只是说如果,是假设,”医生说,“但在冬眠中,这类事情也不少见,所以我们需要确定你能有心理准备,不光是对坏事,对好事也得有心理准备,你明白吗?” 韩乐大概理解了这个心理评估的意思,点了点头:“我明白。” “那,你说说看,如果刚才我假如的事情发生了,你会怎么办?” “我想我会很失落,”韩乐坦诚道,“但应该不至于去做傻事。” 医生认真的看了韩乐一会,又低下头。 “你很悲观,但很诚实,这倒让我比较放心,还有就是你来自近一百年前,”医生说,“听说你们那个时代还没有电脑和电话?” “小时候没有,”韩乐说,“等我长大后就有了……电脑和电话,现在还有什么更流行的个人工具吗?” “没有,是不是觉得很失望?也许是因为发明电脑和手机的人太天才了……” 医生说着,把电脑转过来,让韩乐在电脑上显示的一张文件上按下指纹,一边给他写心理评估时,一边说:“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多说这些的,你自己去看吧……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打给我,还有冬眠区其他人的电话。” 说话间,医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交给韩乐,并做一下基本交代:“联系方式都在里面了,这是指纹瞳孔双识别,你要查你个人的资料,包括账户存款,联系方式……都可以用它去网上认证,网站地址在里面已经保存了,如果你的朋友给你授权,或者留下什么话,一般也都在上面,如果上面找不到,那其他地方也不可能找到。” 说完这些,医生又跟他握了一下手,脸上露出跟刚才职业化面孔完全不一样的微笑:“最后,欢迎来到2083,你现在自由了。你可以叫我艾米,生活区那边有个酒吧,我建议你晚上可以去放松一下,这对缓解冬眠心理症状有好处。” “我觉得我还好。”韩乐说,“没觉得什么症状。” “在心理层面,没人是绝对健康的,更别说冬眠人了,”医生的笑容很阳光,“我们这里有句俗话,叫从选择冬眠的那一刻,人就已经开始变态了,别多想,这是一种心理层面的‘变态’,不带贬义。” 2 酒吧 冬眠区附近有很多单独的小套间,一室一厅的那种,可供冬眠人员临时使用,冬眠之前韩乐瞧过几眼。他先在那个手机上按了自己的指纹,通过验证之后,用手机刷开其中一个,和印象中相比,房间的陈设要老旧了很多,但很干净。 韩乐在客厅的书桌上坐了下来,用手机联接桌子上的电脑,屏幕上就显示出默认的韩乐的个人主页,上面有他的个人信息,以及一些他需要被知道的信息,比如现在加拿大新的冬眠法相关规定,以及国际上,一些冬眠者禁区——比如国内。在他的个人邮箱里,韩乐找到了几条他想看到的东西,其中一条是来自冬眠组织的授权邮件,邮件内容显示乔艺雨在三年前醒过一次,苏醒时间为2天,期间她授权给韩乐在她冬眠期间,所有的个人信息均可对他公开,韩乐也有权唤醒将其唤醒。还有一条是乔艺雨给他发的邮件,内容不多,就几句话:“外面可能还有危险,如果想要离开冬眠区,请跟我商量之后再决定。” 在冬眠组织的官方网站上,韩乐随后也找到了授权的相关区域,现在的冬眠相关法律看起来已经非常成熟,冬眠者在冬眠期间,可以将自己的财产、人生自由托管给一位制定的代理人,这样的代理人通常是亲人、夫妻、子女,也可以是专业的托管公司。 在条款解释的专门链接中,可供选择的托管内容选择非常之多,其中主要交代的就是苏醒条件的设置,其中一些被普遍认可的设置甚至已经形成了主流的“套餐业务”,韩乐大概看了看几种,一种是以“冒险”为目的,条款规定每当世界技术水平有了很大提升之后,就将他们唤醒,这个“很大提升”的标准是许多大家都认可的未来现象,详详细细列了n多条,靠谱一点的有诸如月球城市出现,行星飞船,抗衰老生物技术,虚拟技术……看起来更玄一点的有接触到外星人,上帝显圣,末日审判(许多宗教人士相信大家都去冬眠了,上帝肯定会发怒,发动末日审判,有趣的是,因为许多人都认为这起源于人的贪婪原罪,所以这种现象不被认为是不可抗力的自然灾害,甚至不认为是灾害。奇怪的是,他们明明认为这是罪,却还是这么做了,韩乐在网上看了看类似的内容,大概意思是许多人都对宗教产生了怀疑,所以想用这种方式去看到上帝。不止是基督教,在其他宗教中,也有类似的说法,比如佛教就认为因为所有人都去冬眠,生命都不自然轮回了),最让韩乐觉得荒谬的是有一条还写着人体特异功能出现,认可这个条款的是准备醒来做超人吗? 授权托管有个专门的链接,点进去之后输入被授权人的身份信息,本来还需要得到对方同意,但因为乔艺雨已经托管给了韩乐,所以韩乐再回托给她也不需要这个程序,本来韩乐还想再托管给苏沛,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因为有被委托的权限,所以韩乐很快查到了乔艺雨的准确冬眠地址,还是在这个冬眠区,不过是在另一个房间。韩乐没急着过去,而是在网上大概看了些最近几年的新闻,算是对这个时代的主流作大概了解——韩乐本来以为要在网上多搜索一下,才能形成立体的印象,但很快发现没这个必要,在谷歌的搜索栏里,有冬眠者的直接联接通道,冬眠时间精确到年月日! 链接指向的是一个主题网站,标题是“虽然你已停下脚步,但世界仍在前进”,韩乐输入的冬眠时间是2055年,所以在网站上,列出了很多55年与83年显眼的图片对比,以及边上随时可以点开的视频链接,边上还有中文说明:你闭上眼睛前,冬眠是一种治疗手段,睁开眼睛后,冬眠是一种生活状态。 图片内容是两个时代的冬眠柜区别,并有专业的图解,55年时冬眠柜只有基础的冷藏以及生理监控功能,但是83年,最先进的冬眠柜已经有自动唤醒功能,冬眠者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只要有电,就可以对自己实施冬眠,利用与互联网联网的特性,自己为自己设置苏醒条件,链接中有相关冬眠服务网站,这些网站据说有专门的服务人员,来为冬眠者判断准确的冬眠服务。 除去冬眠,世界上最显著的进步就是航天领域,月球城市也许还没有,但已经出现了月球工业,行星飞船也许还没有,但是太阳系内的旅游却已经有了——半年多以前,有十几个不怕死的家伙组成了一只“联合火箭棺材旅行团”,把自己装进太空冬眠仓,后面加上大质量的燃料作为推动,据说勉强可以达到环绕太阳的速度,按照计算,他们会在半年后苏醒一次,以垂直地球轨道的视角远远看一眼太阳系,限于携带质量,苏醒时间可能只维持一两天时间,然后再花半年多时间飞回来……如果计算没出差错,没撞到小行星,没有任何技术故障的话…… 这样的旅游在韩乐的时代是不可思议的,不过仔细一想,这的确也算得上是冬眠技术的一个正向应用,在之前通常的宇宙航行观点里,人都是以活着的状态持续存在的,所以一想到宇宙飞船,不可避免就要考虑一个可以长时间维持的生命维持系统,现在冬眠技术却可以绕过了这一点,因为冬眠旅行者只需要“在未来某一时间段活着”就可以了,这要省下不少的麻烦。 其他各种进步也不少,但在韩乐看来都没有太大震撼,比如某些新材料出现,小型作战机器普及民用化,又发现某某粒子…… 总的来说,世界还是印象中那个世界,跟曾经睡了30多年一样,10年的时间,远远没产生“整个世界截然不同”的诧异感,或者说,隔开一个时代的差距感,按照韩乐曾经在21世纪初的想法,大半个世纪的时间,整个人类的发展速度让世界发生的改变应该比过去一百年更大,也许这只是因为冬眠对整个文明产生的副作用,但也有可能…… 乐不免想起乔艺雨说过的话,大概意思就是人类的认识范畴越来越接近真实,可供改变的余地越来越小。 当初听到这话的时候,韩乐只觉得有些遗憾,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当然希望人类的未来有无穷可能,永远在取得进步,但是换个角度来说,如果进步空间是无穷的,那发展本身也可以看做是无意义的,就好像一段旅行,如果终点在无穷远处,那旅行者前进踏出的每一步看起来不但不是进步,反而是某种悲哀了。 从房间里出来,韩乐很快就找到了乔艺雨所在的冬眠柜,按照他刚在网上看的流程,只要在柜子上按下指纹及唤醒按钮,几十分钟后乔艺雨就会醒来。韩乐把手按在按钮上,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传过来,在韩乐准备去按唤醒时,却忽然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还是一个人呆几天吧。”按下返回,韩乐对自己说,回想起之前冬眠醒来的经历,乔艺雨几乎已经成了自己生活下去的支柱,给予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量及物质保障,倒不是说这种做法让韩乐觉得自卑,而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下,认真的,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如何生活。 …… 冬眠区里几乎看不到几个人,有时候走着走着,想到周围全是“睡着的”,不,“冷冻的”冬眠人,心里还是会感觉有些发毛,不过等进入生活区之后,氛围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明亮的灯光,柔和的音乐,相互见面的微笑…… 这个时代的“手机”功能丰富,语言翻译功能比印象中要智能化了很多,所以即使韩乐几乎不会外语,也不存在任何交流上的麻烦。女医生口中的酒吧名字叫“刚睡醒”,有些调侃的意味,里面跟韩乐印象中的酒吧有些差别,里面不是许多小桌子,一些认识的朋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而是感觉跟赌场一样,许多张大桌子,每张桌子边都坐着七八个人,桌子上摆着酒瓶和吃喝的东西,还有一个竖起的电脑屏幕,韩乐凑上去看,发现屏幕上正不断刷新着内容——切换到中文之后韩乐发现,内容竟然是饭桌上的人正在说的东西。 这张桌子上的人对韩乐看他们聊天似乎不以为意,仍然自顾自的继续,这张桌子坐着的都是些年纪偏大的人,聊的也是一些冬眠话题,正在说话的一位白人大妈正在找她儿子,本来他们一个家庭是商量好一起醒的,可醒来之后她发现丈夫和儿子瞒着自己提早醒了几年,现在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从她之前的发言中,看得出来她很气愤他们这种行为,但同样也能看出来,她现在急着要见到他们。 连续路过几章桌子,韩乐才大概认识到这个时代的交流方式,这是一种半网络半私人性质的聊天,每张桌子都是一个聊天圈子,只要有兴趣,新来的可以随时加入,这些聊天的人大多数相互之间也不认识,只是共同在这个冬眠区冬眠而已。 就在韩乐有些犹豫该找哪张桌子坐下来听听看时,他听到艾米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韩乐……来这里。” 3 演说 这张桌子上的人不多,韩乐加入也就五个,艾米主动站起来给大家介绍:“这位是韩乐,今天刚刚苏醒。” 桌子上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拿起啤酒杯,抬起示意了一下,看的出来这是个庆祝动作。 坐下之后,这张桌子上的话题又继续,坐在韩乐对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欧美老头,他似乎对韩乐有些兴趣:“你是中国人?” 韩乐点点头。 “几年前我去过一次中国,”老头说,“跟其他许多国家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了。” 韩乐不太明白意思,这是说好呢,还是说坏。 “中国政府限制任何不以医疗为目的的冬眠行为……”老头的语气似乎很怀念,“我还记得那天我下机场,然后坐地铁去市中心,这一路上见到的人,比在其他地方一辈子见到的都多……和那里相比,生活在这里的感觉就像一群被放逐的囚犯……” “看看这里,”老人指了指这个房间的其他人,“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整个冬眠区塞了有几万人,但我觉得还不如原始人一个部落人多。” “那也是我们自己选的,”另一个络腮胡子接茬道,“要真把你送去中国,你肯定又嫌妨碍你的自由……如果不冬眠,你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这是实话!”老人笑了一下,“我们总是在羡慕其他人的命运。” 韩乐翻了翻这张桌子之前的聊天记录,记录的大部分话就是类似这些牢骚,相比起其他桌似乎无聊了些,刚才韩乐还见到有一桌在谈成立“冬眠政党”的,意思似乎是想创造一套机制,为正在冬眠的人群争取一定的话语权…… 其他几个人一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韩乐点了杯啤酒慢慢听着,脑子里却在乱七八糟的想着其他的事,虽然现在的冬眠技术大大降低了醒后生理上的不适感,但过量的信息却总是不能避免,中国有个成语叫“黄粱一梦”,有时候暂时从更多的信息中清醒一下,韩乐总是会有种错觉,也许下一秒,自己真的睁开眼睛,发现所有经历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一个梦,冬眠,2083年,乔艺雨…… “韩乐,”艾米的声音打断了韩乐的回忆,抬起头他才发现这张桌子上只剩下他跟医生两个,“在想你那两个朋友吗?”艾米问。 韩乐摇头:“没有。” “你看上去有些失落……刚才一直都没参与谈话。” “可能是我不太擅长说话。” 艾米没有再问,韩乐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翻了翻聊天记录:“在这里聊天,不会也是你心理治疗的一部分吧?” 艾米笑着点点头,说:“怎么,你是不是排斥心理治疗这个说法。” “没有。”韩乐也笑笑,还是下意识争辩了一句,“我没这个必要。” “你不是说你和朋友约好了吗?没找到他们的消息?” “找到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呆几天。” 艾米哈哈一笑:“小心哦,你的几天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几年或者更久。” 韩乐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用手指控制桌面电脑上的一个小游戏。 “换个地方吧,你都不说话。”艾米似乎觉得有些无聊,站起身来。 韩乐没意见,他又何尝不是呢,无聊和空虚,他的感受可能比医生更深,两人来到一张做了十几个人的大桌子,也是这间酒吧人数最多的一桌,坐下来的时候韩乐注意到,这就是他刚才路过的,那个讨论“冬眠政党”的群。 “自我介绍一下吧,这是这的规矩,”这间桌子有个主持人,是个30多岁的亚洲女人,看脸有点东南亚的风格,坐下来之后主持人就发话了,“随便说点什么。” 韩乐下意识的谦让,不过也拖延不了多久,艾米的自我介绍很短:“我是这个区的心理医生,执勤半年,下一次醒来应该是17年以后,2100年1月1日,有人是跟我一起的吗?” 有人举起了手,不过也有人调侃:“我有种预感,以后17年的日子会很恐怖。” “恐怖?你害怕什么?”艾米笑着反问。 “所有的漂亮女人都怕老去冬眠了,对男人来说这简直是世界末日……”男人的话没说完,整张桌子都一起笑了起来,包括韩乐。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到22世纪的第一天……”男人一本正经的继续,“这个冬眠区所有的漂亮女人都一起苏醒看新世纪的日出,到时候你们会发现,这里所有男人都用一种无害的眼神看着你们,彼此紧紧拥抱……” 这个笑话引起的效果不错,整张桌子上的人笑了三四分钟才逐渐平息下来,韩乐也放开了一些,学着艾米的自我介绍说:“我叫韩乐,准备在这里呆一两月,10年后再醒一两个月,有人跟我一起的吗?” 没人举手,不过有个黑人小伙说:“我跟你冬眠策略是一样的,都是呆几年醒一次,不过我们的期限错开了。” “这在正常不过了,”主持人说,“在要找个步调完全一致的冬眠者几乎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朋友,家人……再亲密的关系起到的作用也很薄弱,这也是我们商量成立一个新的协调组织的原因。韩乐,你可以看一下我们之前的聊天记录……在这个时代,个人对信息的掌握,对生活节奏的控制完全被打乱了,不是每个人都是理想主义者,不计任何代价,就为了冬眠醒来看到一个十全十美的世界,那样的世界很可能是不存在的,而且未来也未必会如我们想象的美好,现在你们应该能感觉到了,还记得一个星期前那个小伙子不,他说他冬眠之前是位软件工程师,想找一个相关领域的工作……等看完自动编译软件之后,他整个人都快绝望了……在冬眠中,不仅仅我们在抛弃时代,时代也在不断抛弃我们。” 似乎是想加强一下自己语言的说服力,主持人又问韩乐:“在冬眠之前,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今后有想过做点什么吗?” 韩乐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工作……也没想过,我想未来未必需要每个人都去工作吧。” “的确,但人总是需要做点什么,正如几年前网上流行过的一句话,闲一天是休息,一个月是享受,闲十年是福气,一辈子那就是折磨……你总有些想要去做的事吧?” 这句话韩乐显然没听过,不过他理解的很快,因为在冬眠之前,他的生活状态就已经在福气和折磨之间徘徊了,正因为理解,所以韩乐现在才觉得有些自卑:“暂时还没有……我还没想好这个问题。” 主持人看出了韩乐的不安,这是好事,值得安慰:“我敢说,这里大多数人都没想好这个问题……不过还好,现在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时间这东西,很多时候就是一把双刃剑,每一个冬眠的人在冬眠之前,都只看到好的一面,现在坏的一面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躲在地下几十米深处的一间小酒吧里,一起喝啤酒,聊天打发时间,却没人愿意去地面,去跟实际生活接触,我敢说,在你们很多人当中,除非把银行存款最后一毛钱花光,也根本不会考虑做任何冬眠劳动(没钱的人为支付冬眠费用,由冬眠组织安排,每隔一段唤醒进行的劳动,艾米当医生就是这种情况)之外的事,因为你们觉得现实跟你们没关系,冬眠让我们看世界的方式出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觉得现在所有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这跟佛教徒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来世一样。” 主持人的话显然引起了在座人的共鸣,许多人都低下了头,酒也没动了。 “佛教徒的希望是无条件、非理性的相信佛祖存在的信仰,你们的希望看似多了一点现实意义,是科学技术,人类总是愿意相信未来比过去更好……也许在某段人类社会时期,这的确是个事实,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种美好会永远持续下去,甚至可以说,这种想法本身也是一种信仰而已。有时候我去看一些21世纪初期的电影,看那时候人们的生活及精神状态,不得不承认,我很羡慕他们,冬眠给了我们未来,却剥夺了我们的现在,逃避现实已经成为我们所有人下意识的想法,但总有人要面对这些问题……” “嘿,卡罗琳,你知道你距离一个政客最大的区别在哪吗?”就在主持人说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人群中有人打断道。 主持人楞了一下,那个声音又继续:“是你的演讲总是会偏题。” 被称为卡洛琳的主持尴尬一笑,但还是继续说:“好了,我想说的是,既然我们有一样的想法,为什么不能组织起来,形成一个比现在冬眠组织更紧凑的团体,相信你们也都在网上看到了,欧洲已经有很多这样的‘完全信任组织’,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冬眠,一起苏醒,他们来自不同的时代和国家,却可以在同一个时空共同生活,所凭借的就是一起做点什么的共同意愿,如果我们愿意,也可以这么做。” 4 聊天 其他参与者似乎都对这个会议的兴趣很高,越讨论越热烈,已经开始讨论起相互之间的冬眠授权细节了,其中甚至有些条款涉及到财产共有……是的,韩乐没听错,财产共有,技术资料共享,组织内部义务性劳动,而且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准备把整个组织发扬光大。 听着这些话,韩乐倒没觉得有什么激动,只是觉得有趣,脑子里下意识想起一句话,日光之下无新事,上个世纪发生的,这个世纪还是会发生。也许是因为文化隔阂,也许是因为刚醒没多久,脑子有点发木,韩乐对他们聊的一些细节问题,对未来的畅享兴趣并不大,其他人说的热烈时,他只是在一边捧着啤酒瓶,下意识想着刚才主持人问过他的问题,仔细回忆,似乎乔艺雨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记得当时周海和谢永青也在场,说话的声音模样都历历在目,但是现在想起来,那都是70年前的事了,周海如果不冬眠的话,现在大半可能也跟谢勇青一样,成了藏在地下的一撮灰烬。 …… 还是在爷爷没冬眠之前,小时候的艾米听说过一些和他同时代,甚至更早时代人的生活方式,和冬眠时代相比,他们的时代是现实的,“脚踏实地”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可悲的。即使科技带来的进步让生活方式日新月异,可绝大多数人生轮廓都是清晰的,学习,成长,工作,赚钱,享乐…… 在那个时代,一个人拥有的至高理想,恐怕也不过是成为某国总统,或者开创某个工作,创造某种具有时代意义的产品,但是看看现在,作为心理医生,艾米已经见识过不少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扬言要在未来做宇宙飞船船长,用一生时间跨越宇宙尽头,或者找到外星人,甚至去发现上帝之类……冬眠技术给了这个时代太多看似不可思议的妄想,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相信,他们距离这些时代的距离并不遥远,只是需要度过一些时间——最为美妙的是,这个过程他们是感觉不到的。 眼前的这张小桌子上,坐着的全都是属于这个时代最普通的一群人,但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谈到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后的规划,看着在一旁闷不做声的韩乐,艾米有时候会想,在他眼里,这些人是不是都特别夸张可笑呢? 艾米记得自己在上大学的时候,经济学界就提出了一个想法,就是人类目前的经济模式太脆弱了,甚至比21世纪之前还要脆弱,每年不断有大量人口扔进冬眠这个窟窿,政府没有力量制止,只能一味提高生育力,让少部分没有冬眠意愿的人工作,冬眠就像一个越变越大的定时炸弹,迟早有一天,这个炸弹失去耐心,一下子炸裂开来,对整个人类文明都将是灾难性的——不是在过去传统观念中,生存意义上的灾难,从核聚变技术成熟之后,人类可以说,已经基本摆脱了生存困难,这个灾难,指的是整个社会秩序的灾难。 当然,在这个时代,这种杞人忧天的观点还是属于非常小的一部分,就连艾米自己,也对这种悲观判断将信将疑。仔细分析一下,将信的那部分,只不过是她觉得现在的人思维模式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或者说,实在是太不道德了,对现实的生活没有任何责任感,把人生所有的希望,都抵押在虚无缥缈的未来。未来是美好的,繁荣的,充满着不可思议的,但艾米还是下意识担心,这种不可思议,能不能容纳人类越来越膨胀的野心? 就在艾米发呆时,韩乐突然站起身来,朝酒吧门口走去,艾米也下意识站起了,短短的犹豫之后,又紧接着追了上去。 “是对他们聊的东西不感兴趣吗?” “不是,其实他们说的很好,”韩乐似乎有些诧异这位美女医生会跟过来,因为他自己一向没什么女人缘,“只是我现在没什么心情。” 艾米认真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有些担心的问:“这是你第一次冬眠苏醒吗?” 韩乐摇摇头:“不是,怎么了?” “之前冬眠苏醒之后,是不是跟现在一样,心情很低落……” “我现在心情很低落吗?”韩乐扯动嘴角笑笑。 “起码我看起来是。” 韩乐没有反驳,沉默了一会之后:“也许吧。”然后伸出手来,指着自己脑袋说:“它要抑郁,我有什么办法。” 艾米被这个小幽默逗的笑出了声,也指着刚才韩乐指着的地方说:“说的好像它不是你一样。” “有时候我的确这么觉得,”韩乐说,“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支配不了这具身体。” “有谁不是这样呢?”艾米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想给你拍张照留念,不介意吧。” 韩乐当然不会,不过还是厚着脸皮调侃一句:“是不是因为我比较帅。” “帅……”艾米哈哈一笑,解释道,“你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嗯,亚洲特色……的帅。不过这个时代拍照最大的意义不是欣赏,而是相互留一个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韩乐有些奇怪,“不可以直接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艾米拿出手机晃了晃,然后做出一个拆卸动作,“但持续时间长不了多久,很多人都会在冬眠条款中,选择苏醒自动换一个号码,但拍下一个人的照片,除非他专门为了摆脱你去整容,其他时候你只要上网去搜索一下,总能找到些信息。” 韩乐稍稍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要是我不上网呢?” “只要你跟人交流,网上总能找到关于你的信息,”艾米说,“就比如说你刚才在酒吧,也许你没注意到,现场是有人一直在录像的,说不定还会发到网上寻求其他人支持,把你的照片输入进去,一下子就能找到。” 韩乐有些吃惊:“那……不是完全没**可言了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拍照者才是泄露你**的人,但你可能去追究他的责任吗?如果你什么都计较,那也几乎找不到能一起交流的人。就算你能做到不和这些人交流,但法律总不是万能的,就说这个冬眠区的安保监控录像,保密期也不过十年,对于冬眠者来说,十年跟十天在感觉上并没有多大区别,也许十年之后,你会发现自己的一些录像已经被传的整个网络都是。” 韩乐彻底没话说了,这些“时代差异”都是他之前完全想象不到的,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韩乐很快就发现,以往观念中对时间的想象几乎都要重新定义,什么专利保护期限、法律追溯期限…… “冬眠者在抛弃了时代责任的同时,自然也放弃了时代权利。”艾米说,“这些问题都是最近这十几年,被许多法律专家反复提起的。有个最著名的案例,一个人在冬眠期间被杀害了,生理监控设备也被做了手脚,直到23年后,他预定的苏醒时间过了,人们才发觉他被谋杀的事实,凶手大大咧咧承认了杀人事实,可还是不能拿他怎么样。” “难道法律就不补充这些漏洞吗?” “恰恰相反,现在的法律还在扩大这样的漏洞……现在每一个政府都在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人去冬眠,而冬眠人的政治权利目前也处在空白,是被默认无视的,这也是当前许多冬眠者正在争取的权力之一,刚才那些聊天记录中,也涉及了一些这方面的内容。” “这就是民主了,”韩乐笑了一下,“之前我不是听说,北极熊组织可以作为代理人,代理这些人的政治权力么?” “政府不可能答应,”之前没发现,现在艾米觉得韩乐还是挺会聊天的,“也许冬眠初期可以妥协,但是几十年下来,世界上冬眠人口已经大大超过非冬眠人口,如果他们的权利都由北极熊组织来代表,那就将是当之无愧的独裁,而且是‘死人’独裁活人,那真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在加拿大已经算是全世界对冬眠最开明的国家之一,但对冬眠者的政治权利问题也一直没有松口,许多冬眠者正在争取的,已经不是冬眠过程中的权利,而是有没有苏醒之后,随时投票的权利。” 韩乐笑了笑,他一下子联想到时效问题:“即使现在通过了类似的法律,未来也很容易被推翻,总不能每一次表决都苏醒一次吧,那跟不冬眠也没什么差别了。” “所以,现在他们争取的不仅仅是通过一项法律,而是希望把这一条写入宪法,不,甚至超越宪法,他们还做了一个新的法律定义,叫不可动法,也叫一票否决法,就是通过之后,哪怕只有一个人反对,也不能修改的法律!” 韩乐下意识摇了摇头:“这应该很难做到吧?” 艾米看了他一眼,笑,没说话,韩乐瞬间明白了,按照艾米刚才说的,全球人口比例……这不是很难,应该是非常容易做到,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 一次全民大苏醒。 5 唤醒 但韩乐马上又意识到这个想法的不成熟之处,正如他在两个多小时前刚在网上了解到的,早在十几年前,全球总人口已经轻松跨越一百亿大关,因为冬眠,各国政府非冬眠人口严重不足,有些国家还在出台一系列鼓励生育的政策,现在正坚定不移的朝着一百五十亿这个骇人数字迈进……这些数字一旦被全部释放,艾米刚才口中的灾难也许立刻就会发生。 但,韩乐呵呵一笑,自己对自己吐槽了一句——这些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没关系归没关系,但接下来跟艾米在聊到这些问题细节时,也许是韩乐太久没跟人这么聊过天,还是天南海北的侃了不少,就像乔艺雨曾经问过他,对未来几百年到几千年的社会形态考虑一样,韩乐的那点科幻小说底子在面对这些问题时,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其中在聊到人口灾难可能出现时,韩乐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说:“要真有灾难,那我一定专门醒来体验一下,对于世界末日的喜爱,是我们那代人共同的爱好!” 艾米也有同感:“我看过很多灾难片,包括很多你们时代的老片还有最近的新片,虽然电影技术得到了很大发展,但我觉得在对灾难的想象中,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要落后你们不少。” 要根据一个现象找点原因总是很容易发挥的,韩乐大胆猜测:“因为你们这个时代日子过的太好了,我记得在我小时候,老人们还尝尝说他们年轻时度饥荒的经历,就是长大以后,一场地震,或者一个台风,都会引起大家高度关注。但是现在,许多冬眠区,甚至城市主体都设在了地下,这些因素的关系似乎都不大。” “地震还是有影响的,但的确,没有你们时代那么敏感……至于饥荒……”艾米笑笑,“也许只有减肥的人才能体会些许。”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就一起来到食堂,点菜的时候韩乐发现,这个时代的食堂已经看不到厨师和端盘子的招待,全部过程都是自动化的,韩乐点了份薯条,上来之后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个薯条的味道似乎跟以前在麦当劳吃过的没什么差别,就连番茄酱也……但是仔细一想,其实这不奇怪,这才叫真正意义的标准化吗。 不过其他东西变化就比较大了,汉堡不是两片面包夹起来,而是一整片面包,里面被塞了馅料,看起来就像一个大面包包子,不过味道和口感都很不错。 “你似乎对这些食物很好奇,跟你们那个时代差别很大吗?” “有点差别,但也不是很大,就是觉得新鲜,你不饿?”韩乐看艾米面前的东西没怎么动。 眼前这位心理医生垂下头去,没有说话,不过很快就抬起头问他:“晚上你一个人吗?” “啊。”韩乐下意识回答了一句,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敏感性,有些吃惊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你很有趣……可以说有些喜欢,你呢?” 韩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表白,这比他当时对乔艺雨表白还要紧张,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说话都不囫囵了:“额……我……啊,我其实已经有女朋友……”不得不说,韩乐是自作多情了一些。 艾米无所谓的耸耸肩:“就算你有了妻子,那也没有什么,她现在应该还在冬眠不是么?” 韩乐摆着手:“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区别,在我们的时代,恋人存在着一些默认的道德限制……”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更出乎韩乐意料的是,艾米在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但如果生活在不同的时空,这也算的上是背叛吗?她现在几乎等于不存在。” “可她的确存在。”韩乐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点,那就是这个时代的感情道德观似乎跟自己熟悉的完全不一样,“我们约好一起苏醒……” “可你现在是一个人。”艾米强调这个事实,“她的意识现在是中止的,和不存在没有任何区别。” “但我觉得她存在,每时每刻。”韩乐也不争辩了。 “你这种想法在心理学上是变相的强迫症。” “道德强迫症吗?”这个词韩乐在小说中见到过。 “……算是吧。”艾米这时候脸上才显出沮丧来,“这么说,我是被拒绝了?” 韩乐似乎想说点安慰的话,但糟糕的情商让他的舌头此时完全打结了,吃饭前还聊的口若悬河,现在半天却憋不出一个字来。 “算了,这也不怪你,”不愧是心理医生,艾米在情绪上的自愈能力简直max,竟然笑了出来,“如果你不是冬眠来自过去,我也不会对你感兴趣,但你来自那个时代,我被拒绝也是意料中的……” “没事,”艾米反过来安慰起韩乐来了,“对你们来说,我们这个时代的确是太开放了些……不过应该不难理解,如果我今天不和你说,也许你明天就去冬眠,那我一辈子也没机会说了不是吗?” 韩乐点头,冬眠把生命的时间都切割成了一个个片段的同时,也把许多原本根植于此的永恒意义变成了不值一提的片刻。在韩乐的时代,严肃的恋爱在很多人想象中都是一辈子的事,虽然很少能够成为现实,但起码大家都愿意这么去看待。但是显然,这个想法在冬眠时代彻底不适用了,什么叫一辈子,什么叫永远?有尽头才有永远,当生命本身的尽头变得模糊不清,那永远也就彻底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韩乐最终还是一个人回去了居住区,也就是他刚醒来时呆过的那些套间,这些房间都是半临时性质的,供每个冬眠者在一次苏醒期短期使用。躺到床上的时候,说实话韩乐已经开始后悔了,回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管以什么角度看,对方都是一个无可否认的美女,即使是在“宅”时期韩乐的许多幻想中,这样的美女主动找上门,对自己表白都是他不敢想的美事,那时候的他更不可能想得到自己竟然会像刚才那样,拒绝的那么果断——也许刚刚正好是抑郁症发作了吧? 些许遗憾之后,韩乐又静下心来想了想艾米说的话,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在冬眠状态的人,几乎已经停止了所有的生理活动,严格来说就是生命“暂停”了,但醒着的人却还在继续,人生活在这样“碎片化”的时代,在文化,或者说,道德上出现一点差异并不奇怪,即使是在自己那个时代,因为社会越来越快的节奏,人们在感情问题上似乎也出现了这种倾向——记得大学毕业前的时候,学校草坪上经常能看见一对对依依惜别的情侣,那还只是天各一方而已,更不用说现在“生离死别”了。 这个事实让韩乐认识到,人的感情在很多时候,并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兼顾,就拿刚才来说,如果自己答应了艾米,那么自己肯定会先想着“和她生活一段时间”,唤醒乔艺雨的事自然会被落在一边——如果很艾米过的很好,出于莫名其妙的愧疚心理,也许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去见乔艺雨,要做这事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对乔艺雨的委托授权取消即可。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原来两个看似信任默契的两个人,就会相互错过一生。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韩乐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拿起那个手机就往门外走。等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多…… 不,韩乐打消自己脑袋中任何反对的主意,时间晚只是对自己,对于冬眠者来说,哪怕是凌晨一两点也算不上晚,可要是放任自己到了明天,也许自己还会遇上艾米,或者遇到比她更漂亮的……韩乐不确定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样的诱惑在等自己,但他只能确定自己是个很容易受感官支配的人,自己明天会不会改变主意自己根本没办法确定,之前自己的生活,已经无数次证明过所谓主观意志的薄弱。 人能确定的只有现在,可以决定的也只有现在!去冬眠区的一路上,韩乐一边根据手机提醒辨认通往乔艺雨冬眠柜的方向,一边在心里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脚下踩着结实的瓷砖路面,但现在的韩乐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气球置身云端,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虚幻,唯一真实的,就是自己手机上乔艺雨的照片,以及后面那串由英文和数字组成的地址。 从开始的快步疾走,到后来几乎一路小跑,体力上的消耗让不擅锻炼的韩乐最终站到冬眠柜面前的时候,大口的喘着粗气。暗淡的灯光下,借着光滑的金属柜表面,依稀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韩乐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空稍稍思考一下见到乔艺雨说些什么,径直伸出手去,按在指纹认证的区域。 6 好坏 冬眠的低温在意识苏醒过程中带来了很明显的不适感,当意识逐渐清醒,认识到自己所处环境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乔艺雨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博物馆见过的,那一列“古代人”用过的冬眠柜子,作为占有人类历史上最重要地位的一种关键性技术,不论是在哪种史学观点中,冬眠永远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冬眠给人类文明带来的变革,意义…… 现在,自己正生活在这样的历史中……虽然在这段历史中生活的时间比来之前的全部人生还要长远,可乔艺雨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理智上她很清楚,她现在经历的并不是她的历史上“真正”发生的,这只不过是一个平行世界,但感官总是促使她去想象,所有的这一切都经历过,再次重演…… 在乔艺雨的时代,除了宇航员之外,很少有人会选择冬眠,因为历史的经验已经告诉过他们冬眠毫无用处,还有就是基因技术的完善,彻底解决衰老让冬眠最根本的基础不复存在。即使是那些不愿生活下去的人,大多数也都是通过自杀来结束一生,而不是放任把自己存放在某个冬眠柜中,像一块冻肉一样存上几千年,最后被当成文物挖掘出来——在乔艺雨时代,挖出过很多冬眠时代最高技术的代表,一些微型核动力的冬眠柜组!里面的人甚至还都活着!在那个时代,人们看待冬眠就像21世纪初时,大家看待酗酒一样,当成是一种道德上的不合格及行为方式的堕落。 但,任何事物都要从产生背景来看待,同样是酗酒,如果是第一次酿出酒精的远古人,那喝的再多也不算,就像第一次用鸦片治病的人一样——他们只是无知而已。同样,也是冬眠,第一次尝到冬眠甜头的21世纪人也算不上有什么大过错,但这个标准对乔艺雨来说就产生了一些麻烦——她到底该适用哪种道德标准呢? 乔艺雨现在其实还是有些内疚的,她参与冬眠的理由并不充分,与其说是实际情况所迫,不如说是在好奇的情况下顺水推舟——就像跃跃欲试的去尝试第一口毒品一样。几十年的地球生活,即使是她,也开始逐渐觉得时间越来越难以忍受了。她要面对的不是几年十几年,而是数百乃至上千年……即使是乔艺雨的时代,也没有任何成年人有这样的信心,说能担保自己一定活过这个时间——即使是后期有人工免疫系统帮助调节也是一样。人越成长,就越难以忍受生活的平淡,不是生活内容的平淡,而是生活本身意义的平淡——为什么活下去,这话听起来很文艺,很简单,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根本不存在,乔艺雨来之前也不认为自己在几百年内(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会被这个问题困扰,而这才仅仅六十年而已。 对古代人来说,人生是简单的,衰老为他们的生命设立了一个终点,人生的不同只在于经历的不同,最后都是公平的——尘归尘,土归土。但医学技术的发展让这个终点得以取消,生命变成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旅程……就像一场马拉松赛跑一样,刚开始体力充沛时,也许还有激情和动力,到后来就只剩下靠意志继续下去的一种责任了…… 胡思乱想是最好的自然清醒方式,人工免疫系统的调整,大大缩短了乔艺雨的不适应时间,只是几分钟,她就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状态,伸出手去确认了自己身份信息之后,门打开了。 韩乐就坐在门口的那排长凳上,在门开启的同时,他正好抬起了头。短短的对视中,乔艺雨灵敏的意识到,这个坐着的青年依然是印象中那个韩乐,内向,迷茫,不自信的一位普通人。如果在自己的时代,乔艺雨会觉得这样的人需要进行一些辅助的心理矫正治疗,但是考虑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乔艺雨觉得这种状态反而是最合理的——对她来说,按照人类当下的文明程度,任何自信和骄傲都是可笑的,甚至是莫名其妙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能成为自己在这个时代仅有的,也是唯一能够信任一位朋友。 乔艺雨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你还好吗?” “还好。”韩乐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乔艺雨伸过来一只手似乎想要跟他握手,但他却直接越过去,以少有的主动给了她一个拥抱。 “怎么了?”乔艺雨有些奇怪,但没有抗拒,只是问他。 韩乐没有说话,以前他听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女人的怀抱永远是男人最好的港湾,现在真是深有同感。尽管乔艺雨的衣服上还残留有冬眠过程形成的小冰屑(冬眠过程中,人体缓慢呼吸排出水汽形成的),但韩乐还是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 终于松开的时候,韩乐反而开始有些害羞了,垂着脑袋没说话。乔艺雨随便跟他聊了聊这个时代的一些新闻,然后一起来到韩乐刚才开的那个房间。 “你打算醒多久?” 打开电脑之后,乔艺雨问道。 “我本来是打算一个月,但之前我听说……”韩乐把之前参与会议,以及跟艾米聊的话题都说了出来,按照他的猜想,随着冬眠人群和未冬眠人群之间的利益冲突逐渐尖锐,一次大规模的苏醒活动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也许未来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美好。 “这不是可能,应该是绝对会出现,我们的历史上提到过类似的事件,”乔艺雨说,“但对于整个冬眠应用技术来说,这能算的上只是一场小风波……” “那你的意思是,还有大的风波?” 乔艺雨点头:“当然会有,但距离我们现在还远。” “多远?”韩乐追问。 “怎么,你想去看看?” 韩乐犹豫了一下,正如他对艾米说过的,他对灾难的确抱有一些好奇心,就像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总是对战争抱有一种浪漫情怀一样,但他又不确定乔艺雨说的“大风波”到底有多大,是二次大战级别的?黑客帝国级别的?又或者是生化危机级别的……如果纯粹以看热闹的心理去,就算地球毁灭了他也敢去看,但要是算上风险因素,也许一个地震韩乐未必都敢去尝试。 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乔艺雨似乎看出了韩乐的心事——说实话韩乐这种城府有什么事都写脸上了,接着说:“你放心,既然是大风波,如果到时候你还在,总是要经历的,要是靠冬眠也能躲过去,也就不叫大了。” “因为什么?”韩乐问。 乔艺雨想了想,说:“严格来说不因为什么,有些事情历史上注定要发生。” 韩乐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他又追问:“到底是什么,可以详细说一下吗?到时候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你真想知道?”乔艺雨反问。 韩乐记得自己以前问过类似的问题,乔艺雨也是这样反问,那时候自己对未来还有一种近乎宗教的“美好想象”,觉得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好,不过现在他不是那么有信心了。所以他很想知道答案。 乔艺雨就缓缓说了,不过没有直接先描述,而是问了韩乐一个问题:“我在你们这个时代,听说过很多关于未来社会状态的想象,有悲观的,也有乐观的,但跟现实相差都很大。不同时代的差异,让语言成为一种很苍白的交流工具,就好像如果要你对一个中世纪,甚至更久远之前的人来形容你生活的21世纪初,你会怎么说?” “未来很美好,因为人间成了天堂,未来很糟糕,因为天堂里没有上帝。”不知道为什么,韩乐想起了一句很感性的话,脱口而出了。 乔艺雨惊喜了一下:“说的很好,其实我要跟你说的也大约是这个意思,未来会很好,很好,远超你想想中的好,甚至可以说,可以穷尽人类对‘好’这个字定义的极限;但未来也很糟糕,我曾经跟你说过,整个宇宙的规律就像一个封闭的盒子,触摸到盒子的边缘并不困难。” “具体一点呢?” 乔艺雨这时候打开一个网页视频,里面播放着的是一种最新的医学仪器进展——一款能够读取人几种固定脑电波的仪器,就是人脑子想什么,仪器上就能检测出来,并显示出相应字体。 “好的,随便举个例子把,比如说这项技术以后的延伸,很多电影里都提到过的,智能化,电脑、程序、机器的智能化,需要的话,脑子里只要有个念头,想的东西就会变成现实,用马克思的话来说,这叫意识反作用物质。” “那人自己就成神了。”乔艺雨说的这个并不难理解,也谈不上惊喜,不过她会说马克思还是让韩乐笑了。 “那坏的呢?” “坏的,看看这个。”乔艺雨马上切到另一个网页,看起来这应该是一篇论文,标题写着“论人工智能的实现方式”,作者是个加拿大人,名叫凯文??莱特,简称kl。 7 艾伦 上了网,韩乐才发现,这个时代人工智能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进步——比自己想象的进步要大很多。虽然还没有出现真正的所谓智能,但是许多算法已经能够模拟出一些低等动物的行为模式——许多网上商店很容易就能看到,近些年,一些电子宠物的畅销引起了社会舆论的很大关注。 所谓的电子宠物,跟韩乐印象中在网上养个“程序宠物”,然后天天上去点击一下“喂食”、“一起玩游戏”……之类的升级程序不一样,这个时代的电子宠物就是一种工业产品,外表看起来跟小猫小狗差不多,内置电力动力,在行为模式上也能完全模拟动物的行为,这种模拟甚至能欺骗动物同类本身。 与真实动物最大的区别只是在于,他们的运动笨拙了点,也不需要进食或者喝水,质量差、档次低一点的也许还不能泡水…… 但作为宠物,这些功能其实并不重要,会卖萌,能在最大程度上理解人的想法,及时的、拼命的卖萌才是最重要的,在网上一款最流行的产品视频上,韩乐看到“一只猫”甚至还能吐舌头,转眼珠,发出腻死人的叫声,甚至最新款的一个宠物猫还能够捉住老鼠(即使是在这个高度发达的时代,老鼠这种人类自古以来的天敌依然顽强,没有灭绝),相比起能够模拟动物的行为模式的ai,制造业神速的进步更让韩乐觉得不可思议。 从网上的一些舆论来看,许多人担心这样下去,迟早能够做出能够模拟人类小孩的工业产品出来——那就是电影《ai》里的情节了。和电影不一样的是,现实中这种担心不完全是一种伦理道德上的考虑——因为冬眠这个巨大的社会背景,许多年轻人因为担心背负道德负担,已经不愿意再生孩子了,如果再有机器孩子来竞争……毕竟整天只会拉屎撒尿、哭天喊地,把人折腾得睡不着觉的真实小孩是完全不是这些程序对手的。 跟乔艺雨聊到ai这些具体细节的担忧时,乔艺雨却开始卖起了关子,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但韩乐这次没忍住,继续追问,乔艺雨说的有些含糊:“在我的时代,ai技术的成熟阶段,有过一段和人类对峙的阶段,甚至差点引发战争。但最终人类取得了主导权,之后的历史中,ai技术就成为技术封锁的项目之一……但我不确定这些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 韩乐开始是惊讶,随后又是诧异:“ai再强,也不过是一段程序罢了……即使是给它装了身体,也无法摆脱人类创造的工业基础,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跟人类对抗……” 乔艺雨耸耸肩:“我也同样好奇,ai这个名词即使是在我的时代也是神秘的,在历史上如此戏剧性的消失,简直可以跟恐龙灭绝的原因一样让人不可思议……在我那个时代,人类不害怕造出黑洞,不害怕小行星风暴,甚至连太阳的红巨星状态都有预案……但唯有对ai,这是彻底禁绝的技术,是每个人在成年之后,都要宣示不参与的那种。” 韩乐显然更好奇了:“据我了解,一项技术很难在真正意义上禁止吧?只要有人想做……”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乔艺雨摇头,“在我的时代,人的思维、记忆都是可以被扫描的、读取甚至播放的,而且这种扫描甚至是……怎么说呢,不像你们现在看的这么重要,关系好的人相互共享一部分记忆,甚至当电影来看,参加工作前做个记忆筛查……很平常的事。所以彻底从意识层面上,彻底禁止某项事务,这在技术上是很容易的。” 韩乐看着眼前的乔艺雨,对她话中的内容有些不敢想象……筛查记忆、禁绝技术,还有前面提到过的规划生育……这些元素几乎都是反乌托邦的科幻电影里,才会提到的“恐怖”技术,但是在乔艺雨看来,这些不过是稀松平常,生活的一部分,从语气上来看,她对这些生活元素非但没有一点反感和不满,似乎还有着隐隐的认同。 “不要用现在的眼光来评价未来。”韩乐只能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用当代的道德观来反驳毫无疑问是可笑的。 …… 韩乐也记不起来他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了,他是被房间内模拟的阳光照醒的,但是在房间里找了找,没发现乔艺雨的人。 也许是昨天晚上聊天情绪有些激烈,今天脑袋里的阀门又起了作用,韩乐觉得整个脑袋一片空荡荡的——熟悉的抑郁感,但不知道为什么,韩乐现在已经不反感这种感觉了,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只是适应。 去卫生间刷牙洗脸,电动牙刷在嘴里陌生的搅拌感在提醒他,他现在过着的,是“未来”生活。洗漱过后,韩乐打开电脑,盯着这陌生的开机界面发呆——界面看起来像是电影,但是最后韩乐才发现那是个食品广告。 这个认知让韩乐抽一下嘴角,但没笑的出来。 房间门响动了一下,韩乐刚转过头,乔艺雨就进来了,还拿着一个塑料袋:“给你带了个早饭,你刚起来?” 韩乐拿起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个煎饼,里面还加了片培根,有点小意外的惊喜:“你做的?” “对。”这对乔艺雨来说也是个意外,“这里的食堂厨房是半公共的,很多人都喜欢自己做饭。” “也许是他们都太无聊了吧。”联想到之前见过酒吧的那些人,再想想现在的自己,这还真是不奇怪。 “我今天路过冬眠区了,”乔艺雨随口说着,“我们是不是去把苏沛唤醒。” 处于男性下意识的情绪,韩乐小小的不愉快了一下,不过也就是一下而已,昨晚在网上的所见所闻,他已经知道在这样一个时代,放任一个人独自冬眠,跟流放没有多大的差别,苏沛这个人他虽然不是很喜欢,但毕竟是唯一的,来自2013年同时代的人:“行。” 叼着煎饼出门的时候,韩乐发现冬眠区跟自己之前的想象似乎不太一样——他刚苏醒、以及来唤醒乔艺雨的时候,冬眠区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冷清的几乎接近恐怖,给人的感觉始终是阴冷、没有生机,而柜子里随时可能苏醒的人更是给这种气氛加上了更不可测的某种神秘感。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刚走进冬眠区,走在前面的乔艺雨就遇到人说话了:“这位小姐,你们是准备来苏醒朋友?” 乔艺雨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请允许我的冒昧,”那人鞠了一躬又说,“你们是准备在这里长住还是度假?” “长住,度假?”乔艺雨没反应过来,但说话间已经猜到了,“你是指冬眠时间吗?” “对,”那人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乔艺雨面前展示了一下,“你可以叫我艾伦,在本时代,可以为你们提供最专业的旅游服务。” 冬眠旅游这个词韩乐听懂了,因为昨天在网上见到许多类似的词,想插话,但苦于不会英语,只能勉强说:“什么……是……冬眠旅游?” 艾伦的转过头,脸上掩饰不住的诧异:“你们是中国人?” 乔艺雨笑:“怎么,很少见吗?” “那你们冬眠的一定很长……”艾伦先用英语说了一句,然后很让人惊讶的说出了一口流利的汉语,“除了过去的中国人,很少会有人在加拿大不会说英语了……现在中国冬眠是非法的,你们知道吗?” “这我们知道,”乔艺雨点头,“说说你的冬眠旅游吧。” 艾伦侧过身,摇摇头道:“还是先唤醒你们的朋友吧,如果你们是一起的,那他的意见也很重要。” 乔艺雨也拥有苏沛的苏醒权,在她按照程序操作的时候,韩乐在后面跟艾伦聊天:“我还以为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冬眠去了。” “总有人要工作的,5年前,我还在大学的时候,有位教授提出过一个理论,按照现在的生产力,每100名冬眠者,最低需要2名工作者来维持。” “一个可以养活50个……”韩乐笑,“那也很不错吗?” “可谁也不愿意做这1个不是吗?”艾伦苦笑,“况且那也只是理论。” 这的确是个问题,韩乐记得冬眠之前,在法国那个小饭店的时候,就听老板娘说起“冬眠税”之类的问题,说是活人需要给冬眠的直系亲属交税。 “冬眠税那种鬼东西早就不管用了,”艾伦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除非是以医疗为目的的冬眠,否则没人愿意去交,哪怕是亲爹妈也是一样!也是我上大学那会改的,从那以后,所有非医疗性的冬眠都必需自费。” 韩乐能很清晰的听出艾伦说到“亲爹妈”那几个字的时候,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他也能够想到原因……这些联想让韩乐感到某种隐隐的恐惧。 8 贫穷 算起来,这已经是苏沛第二次被唤醒,一回生,二回熟,当得知时间是十年之后时,他没有表现出第一次冬眠后的那种激动,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几个人一起在酒吧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艾伦就开始聊起了他的旅游计划——据说他大学学的专业就和这个有关,当然不是旅游专业,叫“线型社会工程”,这个专业是专门研究冬眠后社会形态的转换,也就是人类社会从传统时间意义上,有几十亿人、平均年龄七八十岁组成的“扁平状”社会,过渡到因为冬眠,同时存在人口大量缩减而导致的“线状”社会。 和传统的社会不一样,因为冬眠作为人口蓄水池的作用,可以随时储存、同样也可以随时释放大量“随时苏醒”的人群,所以整个社会的形态也具备了很大的不确定性——就好像一家银行,必须考虑市面上有足够的流通货币,还得防备随时可能的挤兑。 按照艾伦的说法,现在似乎就是所谓的“冬眠通货紧缩”时段——越来越多的人想尽办法去冬眠,但政府为了保证足够的人口基数维持整个社会运转,又不得不拼命提高冬眠税,从已有的冬眠人口中挤压出一部分返回社会。 “像你们一样,非强迫的苏醒,甚至还来苏醒朋友的,一般都是不用为钱发愁的人,”艾伦说,“要是穷人,那醒来后就该跟我一样,天天在这附近晃荡了。” 苏沛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有些兴趣:“按理说,冬眠的人越多,工作不应该越容易找么?”起码按照他了解的经济学常识,应该就是这样的。 “你说的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冬眠成本还没有高到这个程度,”聊到这里,艾伦苦笑一声,顺便说起了自己儿时的一些回忆,“但即使有工作,那个时代的人也不愿意去从事,那时候网上流行一句话,叫有了冬眠,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在衰老,每一天的工作都是在死亡……当时社会上甚至还流行一种言论,只有那些犯罪的人才应该去工作……” 联想到冬眠之前,自己在国内曾经听说的那个聊到为了冬眠,情愿让自己染上艾滋的段子……韩乐倒不惊讶得艾伦嘴里说出来的内容了。 “我倒是听说过,北欧的哪个国家好像还废除过徒刑,说这跟死刑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残酷。” “不过那个时代犯罪率几乎为0倒是事实……”艾伦苦笑了一下,随后又开始挖苦,“每个人突然都开始觉得自己的生命神圣起来一样,好像冬眠醒来之后,他们就都是神仙了。” “你似乎对冬眠很有意见。”苏沛笑笑。 “我对冬眠没有意见,我工作也是为了冬眠……但我对不择手段就为了冬眠很有意见。” “不择手段?”苏沛不是喊了,没听到刚才韩乐听过的内容。 “我记得在汉语里,有一句俗语,叫‘养儿防老’”,艾伦说,“我出生的那个时代,这个习惯已经变成世界性的了。” 联想到之前自己的见闻,韩乐很敏锐的察觉到艾伦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果然:“在冬眠这种技术出现以前,养育后代一直是一种义务,而后代的赡养也只是这种付出的一部分回馈……但在十年前,已经变成了一种……” “一种……”艾伦似乎很难准确用汉语表达他的意思,说了好几次没说出口之后,韩乐猜测到:“你的意思是……投资?” “|投资……这个词很合适,”艾伦看了韩乐一眼,“那个时代政府为了增加社会活跃人口,生孩子会给很多教育津贴……许多年轻人支付不起冬眠税,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变相赚钱。那个时候,几乎每一个家庭都是单亲家庭,他们的父母并未离异,只是一半的时间都躺在冬眠柜里……这种地方……” 艾伦指了指刚才的冬眠室方向:“是我们这个时代人童年记忆最深刻的所在,我们始终没办法搞清楚,父母为什么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陪自己一起生活。但那个时代成年人不这么看,所以无论是老师,亲戚,甚至整个社会舆论,都在告诉我们,等你们长大,自然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现在我们长大了,也明白了……”艾伦的声音逐渐变小,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摆了摆手说,“还是,聊聊你们的苏醒计划吧,你们是打算醒多久。” “你还是先介绍一下什么叫冬眠旅游吧。” “其实就是苏醒之后的行程安排,也许你们在冬眠之前已经做过类似的计划,但是不同的时代,总有不同的情况,当初的计划总有不那么完善的地方,”艾伦换上一副职业性的笑容,将自己手机垂直插进桌面上一个连接处,打开桌面上隐藏的电脑屏幕解说道,“这是我们公司最新提供的服务套餐,从最短的一周到五年内计划……如果你们苏醒时间在三个月以内,我推荐你们可以体验一下这几套……这是一款人文旅游套餐,我们甄选了近20年最有代表性的音乐、电影、文学作品,可以帮助你们在最快时间内,对当前时代形成感性的总体印象,最大程度降低处在异时代的陌生感。” 韩乐大概看了一下这个套餐的一些具体目录,电脑上可以很方便的看到一些电影的片段,小说的关键词,大部分都跟冬眠有关。其中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最让韩乐觉得惊讶的是,在这些影片的评论中,无一例外都有针锋相对的言论,大致浏览了一下,支持冬眠的都在描述未来的美好,而反对冬眠的并非反对冬眠技术本身,而是在抨击许多冬眠者缺乏社会责任心——这一点倒是跟韩乐印象中网上骂战有很多类似之处。 “你们所谓的旅游,就是在网上看看电影吗?”苏沛似乎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冒,质疑艾伦道。 “这是人文套餐的特点,其中很多电影只有我们公司具备独家版权,在网络上是找不到的,”艾伦解释道,同时打开另一款,“如果您对真实的世界更感兴趣,我们也可以提供全球景点的巡航服务,从南极最新的自然冬眠点,到太空生**验……” 一边说的时候,艾伦一边打开套餐目录中的视频片段,其中一个镜头深深的震撼了韩乐——在一块巨大的长方体透明冰块中,无数的人排成阵列躺在其中,在这个巨大的冰块周围,则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整个冰块就被放在自然环境下,随着镜头中的时间流逝,短短几个月时间,冰块就被冰雪覆盖,到了某段时间,周边甚至还有成群的企鹅路过…… “这样冬眠不会被冻死么?”这个镜头简直有种惊悚的感觉,据韩乐了解,现在地球上的冬眠还是存在一定的医疗风险,需要严格的隔菌环境,生理监测,以及温度控制系统,而眼前镜头中的这种方式,看起来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相比起正规冬眠,的确存在这个风险,他们大多数人只是在冬眠之前给自己注射防冻剂……”艾伦摇着头说,“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因为经济压力,冬眠不起,就想办法偷渡到南极,共同支付一小笔费用,让冬眠公司在若干年后融化冰层。这种方法虽然冒险,但仍然有很多人尝试,最新一代的防冻剂进一步降低了冬眠的温度下限,也进一步降低了人体在冬眠期间的新陈代谢——几乎达到了完全停止的程度。让人可以在仅有微量氧气的环境下冬眠更长时间。当然,风险也必须自负,已经有过一起这样的新闻,一个冬眠冰块因为地质因素破裂,裸露在外。被发现的时候,许多人的肢体已经不全,成了饥饿海豹的过冬粮……” “这些人……”韩乐简直难以理解,究竟得多疯狂,才能想得到跑到南极,冒着这样的风险把自己冻起来的念头。 “我听说在21世纪初,还会有人卖出自己的肾脏来买手机……”艾伦说,“我觉得性质其实差不多,起码他们是自愿的不是吗?” “他们不过是卖的东西更多罢了,几乎已经卖光了自己能卖的一切,”艾伦指着镜头接着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的主意,他们甚至把自己冬眠的地方经营成旅游景点,赚取未来人的门票收入……而且很多人都很感兴趣。” “我还以为起码这个时代能消灭贫穷。”看着镜头,韩乐有些没办法接受,伸出手把这个界面给关了。 “不同的时代对贫穷的定义不一样,”乔艺雨也有些感慨,眼前短短几个镜头,只是历史中不值一提的细枝末节,但真的处在这个时代,以同时代的视角来面对,却觉得它具备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让她一下子联想到昨天在网上刚看到的一句话,“2013年的时候,贫穷是指买不起住房,到2073年,贫穷是买不起棺材。” 9 牌子 刚刚了解到这个时代的情况,让韩乐和乔艺雨改变了原来的主义,两人本打算把这个月的时间当作短暂的停留,找个地方玩玩,“旅游”一下,去冬眠直到下一次苏醒。但是现在,不仅是他们俩,就连苏沛,也开始对整个时代本身,以及冬眠本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艾伦对他们的新主意表示了赞赏,在他服务过的客人当中,很少会有人对冬眠本身产生这样的态度——许多人经历多次的苏醒,早已经把冬眠当成理所当然的一部分,但是眼前的三人,对待冬眠的态度似乎始终有所保留,这种谨慎的态度在这个时代而言是非常稀罕的——艾伦当然不会知道,这种态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眼前的几个人是来自一个没有冬眠的时代,尽管他们都亲身参与了冬眠,但冬眠这个概念本身,对他们仍然是陌生的。 要深入了解一个时代,最好的方式就是从普通人的生活开始。显然,这个时代本身的人是不会像韩乐他们一样,吃住都在冬眠区附近——尽管这里相对于其他地方,也可以称得上是繁华地区,但是冬眠区的性质已经决定,这里不可能形成一个稳定的社会文化氛围,如韩乐之前看到的,酒吧里一群人聚着聊聊,就已经是极限了。 艾伦住的地方距离冬眠区不算近,地图上看将近数百公里——他来冬眠区工作完全可以算的上是出差,据他自己介绍,这份工作在这里还算是不错的,每周工作四天,每天也不超过六个小时,当然,他这工作性质跟韩乐记忆中的导游是一样的,基本的薪资不算多,大头在卖出的产品提成上——也就是他之前介绍的那些东西。韩乐他们为了这趟“自由行”,买了一套为期一个月的人文产品,价值差不多近十多万加拿大元——当然,这个时代的货币价值已经跟韩乐印象中相差甚远了,这点钱也不过是普通人半年左右的收入,艾伦能从中拿到百分之30多。 汽车刚刚驶出地下的时候,车窗就蒙上了一层寒气,和地下始终温暖如春不同,这个时候的地面还是冬天,放眼望去,道路两旁是看不到尽头的,白茫茫一片,被大雪覆盖的森林,如果不是道路两旁栏杆上,不时能见到的广告牌,韩乐几乎以为自己是穿越了时空,回到原始时代。 公路很宽也很干净,但车流不多,大概几分钟才能看到一次车——其中未必还有乘客,大部分都是货运车,这些车有的是一辆一辆单独开着的,车侧面播放着货运公司的广告动画,也有好几辆,甚至好几十辆一起依次排列的,远远看去,就像一列行驶的火车。偶尔见到一辆运着人的,相互之间都狠热情的打招呼,艾伦说,会打招呼的肯定是跟他们一样的旅行者,他们看起来总是有些亢奋,不过韩乐几个人算是个例外。 这个时代坐车并不是一件相对自由的享受,因为交通都是电脑统一管理,所以速度都有严格的限制,提速需要提前申请,而且超出一定速度范围还要收超速费——这让韩乐忍不住想起印象中的某企鹅游戏项目。不过稍微解释之后,韩乐还是表示理解——如果没有类似的规定,恐怕百分之90以上的人都会让汽车始终保持在最高速。 在道路的某些雪多的地方,汽车自动降下了速度,韩乐看到几辆类似清洁车的“扫雪车”正在前方开路,跟常规车辆不一样,这些工具车是有驾驶员的,他们看起来普遍都很年轻,穿着橙色醒目的工作服,坐在驾驶室里,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相互之间还聊着天,看起来更像是在度假而不是工作。艾伦告诉他们,类似的工作有点像“公务员”,工作内容非常轻松,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工作者必须和政府签订工作协议,一般来说,至少是限定五到十年不能去冬眠。 要是在60年前……韩乐总是忍不住想这一点,每次想到两个时代间巨大的待差与变迁,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是啊,仅仅是60年,世界已经变得宛如天堂,再过60年呢?600年呢? 也许,那些执着于冬眠的人正是抱着跟他现在一样的想法,才会如此义无反顾吧。 到目的地的时候,韩乐几乎没有察觉周围景色的变化,汽车只是顺着路边一条岔道一拐,进入一条地下通道,然后车窗外的白雪世界就变成眼前的灯火璀璨——没有印象中现代城市特有的摩天广厦,吸引住眼球的,只有路边上时刻能见到的人群——韩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了。 汽车最终在一栋两层小楼下停了下来,四个人出门,车又自动离开。艾伦去打开门,并为他们介绍:“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你们要喝点什么?咖啡?” “茶吧。”韩乐喝不惯西方式的咖啡。 两层楼大概四五个房间,住了七八个人,基本上都是以情侣为主,此时大多数都不在家,有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坐在客厅,用好奇的眼光盯着几个陌生人,用英语问艾伦:“你的客户?” “对,茶叶在哪?”艾伦在冰箱里便找便问。 男人去找出茶叶,又回头问苏沛:“你们是日本人?韩国人?” “中国。”乔艺雨说。 “哦,”他笑笑,“那可少见,那你们冬眠的资格一定很老,四十年代还是五十年代的?” 几个人都没说话,因为都很清楚,说实话是不可能的——13年的时候,地球上的冬眠技术可还没出现呢。这时候艾伦叫道:“嘿,别那么多话。” 然后又解释:“他就是这样,话多……不过我们这冬眠者不是很多。” 韩乐多少看出来一点,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始终带着点不爽——不是不友好,而似乎是不太认可他们冬眠者的身份。 在艾伦的房间里,他小声解释了一下,这个时代,不管人愿不愿意,每个人心里都有对冬眠技术隐隐的心理倾向,在年轻人的群体中,这种心理总是倾向于反对冬眠,把冬眠视作不负责任,而等稍微长大了,经济条件好转后,就会逐渐倾向于支持——这种情绪在某些非冬眠城市则表现得更为明显,比如这里。 “冬眠时代就是穷人时代,”艾伦拿起他书架上一本实体书,对几个人说,“财富在这个时代更多表现为对时间的支配掌控,活着的人有权享受生活,但无权摆脱沉睡者的支配——百分之一的沉睡者在一天的苏醒时间内,也许就能决定活着的世界一个世纪。” 韩乐看了一下书名,《沉睡的21世纪》,看扉页的一串影响力说明,应该是当代的畅销书。 “政府都不管的吗?”苏沛有些疑惑,“不是可以通过税收调节之类的手段……” “书里提到过类似手段的后果,”艾伦说,“过高的税收如果没有相应的服务为依托,那资本的外逃是必然的……很多有钱人都开始自己在地下自建冬眠区……你们应该听说过北极熊吧?那是以前很有名的一个冬眠组织。” 几个人都点头。 “北极熊最庞大的时候,据说经济影响力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单独国家。后来以中国政府为首,各国纷纷插手之后,整个组织开始分裂,其中的一个分部,后来成立了一个所谓的冬眠自由联邦,专门吸纳有钱人,然后在南美、非洲等地大规模建设冬眠区,要遏制冬眠,除非全世界的国家都联合起来,要不然……真正财富顶端的人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全世界联合起来……”韩乐笑了,即使他这么理想化的人,也觉得这个想法太不现实,也许再过500年吧。 “你们平时不工作的时候都干什么?”问的时候,韩乐看着宿舍里的电脑,心里猜想着答案。 “游戏,聚会……”艾伦自嘲了一下,“还能干什么?” 是啊,还能干什么,对于自己猜中答案,韩乐没觉得意外。 艾伦打开窗户,指着窗外远处一块醒目的空白广告牌说:“看到那块牌子了没?上面经常会有一些活动,有时候让我们去当群众演员,有时候组织游行抗议,也有时候是参加娱乐活动。” “听起来像是政府公告牌。” “是社区自发的,这个环境从我小时候开始有的,”艾伦回忆道,“那时候牌子上最多的事情,就是相互帮忙照看孩子……那个时候,牌子上的内容总是满的,总有办不完的事。” “那事没人做怎么办?”苏沛插嘴,在他看来,既然是自发的,那可靠性往往会非常之低。 “所以说我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我们的生活经验不一样,”艾伦说,“像我们这种非冬眠区,一般来说都比较团结,只要是能腾出空来,一般都是能帮就帮。尤其是这里,百分之60以上都差不多是被父母抛弃的,也有一些是父母轮流冬眠的单亲家庭,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幼儿园的老师对我们说过这样一句话,说你们的父母觉得这个世界糟透了,所以他们都想去未来,你们要用行动去证明他们是错的。” 10 聚会 韩乐盯着那块空白的屏幕好一会,问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上面写?就像网上留言一样?” 艾伦解释:“还是有点区别,一般会有个管理员来对内容进行审核,我印象中就记得,有人无聊在上面写我要几千万……” “那如果你写在写点什么要求,会得到满足吗?” “那当然,”艾伦看着韩乐笑,他猜到了韩乐的意思,“你是想看看?” “对,”韩乐看着窗外街道上的人群,好奇道,“我是想知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最多会有多少人来帮忙。”在韩乐的时代,如果邻里之间有点小事,相互之间帮个忙也是会的,但也仅限于此了。如果如艾伦所说,这种制度已经是这个社区的一项长期传统,韩乐很好奇这种传统具备多大的能量。 “那恐怕得想一个好一点的理由,”艾伦说,“历史上牌子上动员最多人数的就是去反冬眠游行了,但那已经算是半公共活动。纯粹因为私人需要的要求……我记得曾经是帮一家人找离家出走的小孩,大概有几千人有了反馈,出门帮忙找。” “几千人……”韩乐有些难以想象,要是纯粹是网上回帖,上千万他也不奇怪,但艾伦这里的反馈,意思肯定是有所行动,“这里一共住着多少人?” “四十多万吧,我记得这是上次人口普查的数字,”艾伦说,“现在也许没有了。” 在韩乐的印象中,加拿大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四十多万人口肯定已经算是不少了。但他很快就知道错了。 “加拿大的人口问题……已经进入了典型的冬眠经济模式……”艾伦说,“政府阻止不了人们去冬眠,但社会上有需要一定的常驻人口,就拼命的鼓励生育还有引入移民,可人越多,去冬眠的也就越多,那与冬眠配套的工作也就越多,然后就需要更多的工作人口……现在冬眠已经成了整个加拿大的支柱产业,每年流入这个国家的人口超过几千万,这还不包括偷渡进来的。然后就拿你们的那个冬眠区来说吧,按照当初冬眠区的设计标准,那里最多也就能冬眠个几万人,可据我所知那里已经塞了二十多万人,现在还在扩建。” “二十几万?”韩乐吓了一跳,“可我印象中看到的人也不比东面前多多少啊?” “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躺在里面,当然没感觉,”艾伦说道,“知道年均苏醒率吗?” 韩乐能猜到,但还是想听听。 “就是所有冬眠人在一年内苏醒的总时间,除以所有人一年的时间,这个指标可以说是当前整个加拿大,甚至地球最重要的经济指标,用来表示冬眠人口的活跃程度,十几年前,冬眠开始流行的时候,平均下来一个冬眠人一年会醒十天,但是现在,这个数字已经下降到一天以下。” 韩乐大概理解了字面意思,但还是不太明白这个指标背后的含义,这就跟他从来不知道gdp意味着什么一样。 “这个指标越低,通常也就意味着人们对冬眠的依赖性越强,如果每个人每年都醒365天,那就是没有冬眠了,要是是0,那就是永远冬眠。在经济学界,这个指标通常跟gdp是挂钩的,反正新闻上经常能见到,指标越低,gdp越高。” “这不对吧,”韩乐质疑,“gdp是社会生产总值,冬眠的人越多,gdp应该越低才是啊?” “这是古典经济学的观点,这个时代早就变了!”艾伦笑道,“正因为冬眠的人多,才会有更多的人想加入冬眠,才会愿意为了冬眠去工作,去创造财富……如果所有人都醒着,那按照现在的地球总人口来算,大概百分之90以上的人都会失业,哪来的那么多工作让人去干?那么多人不工作,政府肯定得养着,那有工作的人也不想去干了。所以对冬眠经济学来说,冬眠比失业更强。” “你看看这里,四十几万人,”艾伦指着窗外的街道和人群,“其中工作人口超过一半,支撑着附近上百个冬眠点的常规运作,冬眠旅游,冬眠点扩建,能源供应……虽然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对冬眠深恶痛绝,但要是不存在冬眠,我们这些人还会工作吗?反正要是我,我肯定不干了,我情愿在家里跟电脑游戏过一辈子算了。” 韩乐的思绪一下子有些混乱了,艾伦的话听着很有道理,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他最后一句话倒是韩乐以前生活最真实的写照,这让他下意识笑了一下。 苏沛本来跟韩乐一起来纯粹是一起来观观光,但是艾伦说了这么多,他似乎开始觉得身边的这一切开始有一种可怕的意味,一想到艾伦话中形容的场景——一方面是全球人口暴增,一方面又是大家拼命的钻进冬眠柜——他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拧着眉头问道:“可这些人总有一天会醒的,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总有一天会醒,这句话从冬眠技术一开始就有人说了,”事实上,艾伦接待过的每个客人都会有这种担心,而相同的解释艾伦自己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可真的会醒吗?人的**是无止境的,你可以想象一下,在下一个苏醒点你醒来,如果那个时代很糟糕,那你肯定会再去冬眠,等一个好时候,可要那是个天堂般的好时代,恐怕你享受一两个月之后,还是会回到冬眠柜,因为你还期待会有更好的。之前我说过,十几年来,年均苏醒率不断下降……为什么?因为冬眠是比冰毒更厉害的毒品,它让每个人都具备了穿越时间的超能力,它的体验具备超现实的魔力……没有一个正常人能抗拒这种诱惑。就拿你们来说,如果让你们在这个时代永远呆下去到死,你们会愿意吗?” 苏沛无话可说,虽然他心里的不安仍然存在,可艾伦的逻辑无懈可击。 …… 晚上的时候,艾伦带几个人去参加了镇上酒吧的一个聚会——虽然这里聚居了四十多万的人口,可本地人依然称这里为小镇。——因为地下城市分层以及限制高度的缘故,从视觉上来看,这一点倒是不存在多少偏差。21世纪初那种超级大城市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多了,这个时代所谓的城市看起来更多像是许多小镇拼凑起来的一个地方。 不过当韩乐看到所谓的“酒吧”时候,还是吓了一条,这个时代的酒吧根本就不是自己记忆中,或者冬眠区里面那种,几十个人,最多几百个人在里面喝酒、聊天看节目的地方,这个时代的“酒吧”位于镇中央的一个大广场上,进去的时候,韩乐一眼看过去,整个广场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简直让人有一种眩晕感。 进去之后韩乐才了解,这个时代所谓的“聚会”,其实就是一场几千人规模的大狂欢,这种聚会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有时候甚至会连续数天,有工作的人甚至还能用“聚会”为理由向公司请假,按照法律还不能不批……聚会动用的是镇政府的公用资金,所以本地人是免费的,但是韩乐他们这些外来者就得缴纳一笔不小的费用。 聚会很热闹,但并不显得凌乱,基本上都是一个一个小圈子各自表演各自的节目,有些是电子游戏比赛,有些是乐队,也有的就是纯粹在自娱自乐,比如艾伦把他们带进场之后,就自己去参加了一个打游戏的团体活动,而韩乐现在看的,就是一群人在玩静止游戏——就是那种所有人摆一个姿势,谁都不许动的游戏。只有无聊的像韩乐这样的,才会满广场四处转——正因为无聊,才会来看,而聚会的大部分人目的并不是观看节目,而是参与节目。 聚会从晚上7点开始,据说会持续整整两天。一开始韩乐几个人还有点约束,总觉得是自己是外来人,无法融入这种狂欢的氛围,但是在进入一块打水仗的区域之后,就很快投入了进去,这个时代的水仗可是专业很多——模仿很多游戏的套路,“击杀”对手之后还能换武器,因为“水力”太猛,参与者甚至还需要戴防冲击的头盔。 也许从大学毕业之后,韩乐就没有像今天这样痛痛快快的玩过一场,到后半夜的时候,韩乐甚至已经兑换到一把“水炮”,可以完虐后来的新手了。在回去的路上,韩乐突然觉得也许一两个月的苏醒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一个月后也许自己又改主意了,”韩乐又对着乔艺雨自嘲,他突然又想起自己大学刚毕业的时候,那个时候玩电脑游戏给自己带来的快乐并不比今天的更少,但是后来…… “到底要什么样的生活,人才会心甘情愿的永远满足呢?”韩乐一边偷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乔艺雨身材曲线,轻佻的胡思乱想,一边在心里又沉重的感慨着。 12 打算 “你们要自己搞冬眠点?”艾伦见到韩乐,听他说出最新决定时,有点纳闷,不过还是劝道,“自己搞一套出来不仅花费大,可靠性也没有保障。” “没事,我们只是做一个备用……以防万一。” “什么万一?”艾伦不是很明白。 韩乐被这个反问弄的有些奇怪,他反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担心过冬眠会出乱子吗?” “什么乱子?” 韩乐没有把自己在视频上看到的那些观点说出来,他相信即使自己说了,艾伦也会如网上那些留言一眼给出很多反驳,这个时代不像6o年前,那时候对于科学,对于技术,舆论上多少还怀有一些本能的戒备——即使这些戒备是完全不必要甚至是错误的,什么转基因吃了绝后,电脑电磁辐射导致生女孩……6o年的进步,科学的敌人基本上已经绝迹了。 “算了,你就当我们是花钱买个安心吧。”韩乐放弃了说服对方的打算。 事其实不难办,只要有钱——只要在网上把对冬眠点的要求说出来,等对方报价,再自己同意,等几个月时间就行了——当然,几个月之后韩乐肯定是睡着的,那就需要一年后验收。不过没关系,大家都有的是时间。 不过出于21世纪初人买东西那种“货比三家”的朴素思想,韩乐还是想先去看看所谓的私人冬眠点是什么样的——不是网上视频,而是去实地看一下,起码在心理上,自己有个准备。 这种个人冬眠点镇上就有,不过大多都是医疗用途——一些患重病的患者会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冻在家,在条件许可的时候随时苏醒去治病——这些条件包括有些是等待政府给的医疗保险累计到需要的数额,有的是等医生苏醒,当然更多的,是等待医学技术的进步。之所以会选择自己冬眠在家而不是去大型冬眠点,是因为整个镇都是反冬眠的,去冬眠点的医疗费不给报销。 艾伦带韩乐去的那家就距离艾伦家几百米远,这家人正在冬眠的是一个患遗传障碍的孩子,以现在的医疗技术那是绝对活不过几年的,而且越拖危险性越大。当初孩子病时,他的父母还在牌子上征集过捐款…… 孩子的父亲是认识艾伦的,大概介绍韩乐的来意之后,对方就带着他们,打开了一间类似冷库的大门。 所谓的冬眠点,其实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在一个零下四十多度的冷库内,放着一张小床,床头堆了几件医疗仪器,韩乐大概猜测那些应该是脑电波、呼吸机之类的东西。因为是只是家庭单独制冷,为防止温度波动过大、防止意外断电的因素,冷库做的很大,差不多有上百个平方,床却很小,这么大的房间,就一张简单的单人床,这让上面那个孩子看起来分外孤单。 “如果是你们说的那种冬眠点,里面还可以存放许多易于保存的食物,像这样一个房间,冬眠十几个人不存在问题……”离开的时候,艾伦又补充了很多,“当然,如果你们还不放心,还可以去考持枪证,买点武器……如果你们真的那么缺乏安全感的话。” “加拿大还可以持枪吗?” “加拿大什么时候不准持枪吗?”艾伦诧异道。 “以前一直只听说过美国的枪支……”韩乐明白过来,“那我们现在能去考吗?” 艾伦的这个建议很是对三个人的胃口,于是下午的行程迅改变,三个人去镇上的商店买枪,顺便考证——这个时代的枪已经很少能见到火药武器了,大部分都跟韩乐之前见过的,那种电击手枪原理类似。这种枪有种更高的阻止能力以及低致死率,所以被得以大规模推广,当然,对枪的限制也大大降低,只要你是个正常人,会瞄准,了解枪的基本功能,无犯罪几率就基本上没问题了。 但乔艺雨还是坚持买几把传统的火药子弹枪,不能置人于死地的武器也许在和平时期效果不错,但是真到了需要用枪的时刻——她很怀疑人们会害怕这种武器。 当然这需要花费更多的手续和时间,尤其是对乔艺雨来说——严格来说,她可以算的上半个“政治犯”,当然,这个时代因为冬眠逃亡的“政治犯”不在少数,所以关系也不是特别大,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手续。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几个人没有再一起行动,乔艺雨除去办枪的手续外,还得关注她和韩乐的资产管理。之前得益于一些历史知识,她有先见之明的把资金投入在与新型电池相关的产业上,但是现在历史知识能够帮到她的已经不多了——乔艺雨很清楚,随着冬眠行为的进一步扩大化,技术进步的幅度正在逐步放缓,下一个会有所突破的应该会是aI技术,但按照她了解到的,aI技术真正有所突破,也许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也许是几十年,也许几百年——也许更长。 核聚变是文明成熟的标志,历史课的重点,所以乔艺雨自然了解的多一些,但是aI技术在乔艺雨时代是禁绝的,她只能够依靠自己的科学常识来进行猜测,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得亲自去考察一下。 苏沛现在主要关心的就是正在设计中的冬眠点,他从网上找来很多这方面的资料交给施工方,按照韩乐最新的了解,他打算在地下几百米造一个能够扛住核打击的据点——这个标准听起来吓人,但是在这个深度的地下还是很容易做到的。就跟过去房地产卖房子总说自己是“至尊豪宅”一样,这个时代大部分房子就能说是“核打击生存级住宅”——真是可惜,这个时代房子没那么值钱了。 韩乐大部分时间就跟着艾伦去到处“体察民情”,正如之前艾伦说过的,他们的生活并比起韩乐时代更精彩多少,大部分人的生活,就是学习,工作,娱乐……学着自己都不知道未来用没有用的技能,做着自己未必喜欢的工作,看着大家都看的节目打法时间…… 据韩乐了解,当前社会上最流行的工作就是艾伦这种,专门为冬眠者的服务业,他跟艾伦去他们公司看过,也看到过他的同事是如何从事这项工作的——大多数都是跟艾伦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他们会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先锋衣服,嘴里说着完全听不懂的“前沿语言”,拼命引导客户去选择那些价值更高的“旅游选项”……比如太空旅游,音环球巡航…… “其实我大部分时候的工作,跟他们也差不多,不过没有那么极端,”艾伦很坦然的承认,他们这行的人都坦然,因为跟客户打交道几乎都是一次性的,所以没有隐瞒的必要“稍微有点钱的人,冬眠前比较成功的人会乐于选择这些,他们刚一醒来就会问现在世界上什么最有名,什么最好玩……但是你们不太一样,你们总是在关心这个世界变得有多糟糕,似乎还在担心它会更糟糕。” “也许这是我们中国人的通病吧,”韩乐说,“凡事都往最坏处想,这样的生活才会永远有惊喜。” “我见过不少中国人,”艾伦摇头,“像你们这样的很少。即使是现在正在国内的那些,我也有过接触,他们虽然不冬眠,可却比许多冬眠者对未来还乐观。” “也许是我天生忧郁吧,”韩乐拿自己开玩笑,“忧郁的气质是学不来的。” “也许。”艾伦哈哈大笑。 “对了,我记得你提到过你攒钱也是为了冬眠。” “每个人都是,”艾伦并不避讳,“我计划攒到3o岁,还有6年左右时间。” “那么多钱够你冬眠多久?” “按现在的物价,如果是你那样的冬眠区,按照2o年醒一次,三四百年吧。” “2o年一醒,不会太长了么?” “这不算什么,”艾伦说,“有些没钱的1oo醒一次也敢订,像你们打算的那样一年就醒一次……” 艾伦摇摇头:“太贵了,醒一次就要做一次全身检查,再冬眠又要花一笔冬眠剂的费用……我只听说过许多有钱人为了及时管理他们的资产,规避风险才这样做。” “2o年……”韩乐想象了一下,“也就是醒2o次……按一次最少五天算,1oo天,三个月……你醒一次,我就比你老三个月,还是你划算。” “哈哈,要按这么说,那些存死期的都成神仙了。”死期指的是那些没有指定苏醒时间,一直冬眠到被迫苏醒的人。 这句话一下子让韩乐想起,乔艺雨问过自己的那几个问题,一百年后世界会是怎样,五百年后呢?一千年,乃至五千年后呢? 那时候自己还是很敢想的,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可是现在突然意识到当时肆意的想象眼看就要变成现实,突然又莫名的害怕起来。韩乐记得当时自己说,五千年后按现在人来看,未来的人都差不多成神了——如果那些存死期的能看到那一天,也许就真成神仙了。 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未来5ooo年的的时光,5ooo年的文明,这么长的时间尺度,真的就会这样一帆风顺,整个地球在安静的沉睡中度过吗?用小脑想也知道不可能。可为什么整个这个时代的人,都会这么信以为真呢? 13 考察 该死的电话铃声,不知道藏在被子的那个角落,似乎响了一个世界那么久,有好几次,莱特徒劳的伸出手向着声音的方向一通乱抓,除了黏糊糊的衣服什么也没捞到。电话安静了短短几秒钟,又百折不挠的继续开始欢唱,这让莱特不得不尝试着摆脱酒精和睡眠对精神的控制,努力让自己精神一点。 “说话。”一番努力之后,莱特终于抓到了这个扰人清梦的金属小玩意,然后把最后一点力气用来对手机说这两个字。 “莱特博士,”声音来自他的助手,莱特在心里祈祷不要是关于钱的事……租金,工资,贷款……他在心里暗暗誓,一旦对方说出类似词句,他会立刻挂掉电话。 谢天谢地,不是:“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有一位中国人对你的论文很感兴趣,他们想跟您预约一个时间。” “论文?”莱特眯着眼睛,努力在自己乱糟糟的脑袋里翻找着,“哪篇论文?” “对方没有说,但她留下了名字,我已经查过对方的资料……她很有钱。”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道电流,让莱特一下子变得无比清醒,但他同时又变得有些谨慎,这些日子以来,在钱的问题上,希望和失望之间来回的度实在是太过频繁了,尽管知道自己助手的能力,但他还是希望能再次确认:“你确定她有投资意向,而不是随便问问?” “我确定,博士,对方是个冬眠者,”助手接着说,“只苏醒这一个月的时间,您知道,向她这样有钱的冬眠者,不会拿时间来开玩笑的。” 呵呵,一个中国女人,一个冬眠者……莱特刷牙的时候,一边考虑着自己如何说服对方投资,一直在思考刚才电话里的信息……他没有对付女投资人的经验,但他相信,以他的专业知识要说服,或者说忽悠一个冬眠者,难度应该不会很大。 一个小时后,莱特来到了他的实验室,项目遭受重创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昔日井然有序的操作台前,现在只留下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凌乱的披萨块和及无人清理的垃圾桶组成的抽象画。这让他再次记起,公司已经欠了三个月的物业费……再过半个月时间,这里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办公桌上,已经堆了不小的一叠辞职信,他拿起其中几封随便看了看——理由无非是冬眠,对项目不看好,待遇差……莱特没心思全部看完,径自把他们都扔进垃圾堆,然后又打开电脑,最后一次确认了一下账户上不多的一点现金。那原本是他打算用来冬眠的,但是现在……莱特拿起电话,对助手说:“米莉亚,你进来一下。” “去网上招十几个人,起码得让这里看起来像个公司,”莱特吩咐,“还有,把那位乔女士的资料传给我看一下。” “资料已经给你了,”技术总监助手,兼行政管理,兼人事部经理,还兼清洁工的米莉亚最后看了自己的Boss,同时也是老师一眼,提醒一句,“可公司账上已经没钱了。” “我会先转进来一笔,你尽量招便宜点的吧……强调我们这里是国家级项目,”莱特叹了口气,同时打开电脑上的资料,“这位乔……小姐看起来很年轻。” “还很漂亮。”米莉亚补充道,她还想说国家级项目这种噱头现在作用已经不大了,但是看看老师的脸色,还是算了。 “你能了解到她是多久前冬眠的吗?或者她有没有透露过?” 米莉亚摇摇头:“她应该是这次苏醒才知道您的,而且对aI方面的技术很感兴趣。” “古代人对什么都感兴趣”,莱特嘀咕了一句,“不过如果她再多呆一段时间,也许就不会再这么天真,就约她明天下午见面,招人的事情你加紧办,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就去拉几个朋友来凑数。” …… 因为之前乔艺雨提到过aI技术,而且按照她的意思,aI技术在乔艺雨的时代是被禁绝了的,而禁绝的理由在教科书里也比较简单:“人类学会和同类相处已经很不容易,另一种形式的智能生命的存在只会是一场灾难。” 在韩乐看来,这跟敷衍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在这个时代里,可没什么所谓的“禁绝技术”,事实上,乔艺雨也对所谓的aI技术很是好奇,她的时代这项技术虽然不复存在,但是历史上也真正的存在过,但这种技术是如何消失,最后又如何被禁止……这方面的历史是模糊的,历史书上提到过人类和aI的战争,可这一切是如何生,又如何结束的,说的并不是很清楚。现在她非常有可能就处在历史的源头,有机会靠近、了解甚至改变这项技术,对于爱好历史的她来说,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那位莱特博士的公司在温哥华,从地图上看很接近美国了,坐飞机差不多也得小半天时间。艾伦他们公司真的可谓是万能公司,说到坐飞机他们可供选的竟然有几百种之多——甚至可以满足冬眠者享受坐战斗机的要求,只要你有钱。 在飞机上颠簸的时候,韩乐跟乔艺雨说起,或者说炫耀自己曾经跳伞的那段经历:“你有没有玩过这些极限运动。” 乔艺雨展颜一笑:“我可是淑女。” 韩乐回忆起曾经看过的那张吉他cd上,她留长的模样,的确是淑女,但她穿军装的飒爽英姿却距离这个词太过遥远了:“你要是淑女,那我只能算是你宠物了。”昨天韩乐拿乔艺雨的枪练习射击,习惯了无后座力的电子枪,结果一开枪手腕都震麻木了,被乔艺雨和苏沛取笑了好一阵子。 “我倒是很怀念,蹦极,跳伞……”韩乐从窗户往下看,云和大地都是白茫茫一片,“什么时候一起来玩一下。”韩乐有点期待从乔艺雨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虽然他知道希望不大。 “对了,说到那个博士,“韩乐扯回话题,“如果aI技术如你所说那么危险的话,为什么还要去投资?” “就算我不投资,迟早也会有人尝试的……既然都知道它是危险的,与其被别人现让这个危险性泛滥,还不如我们自己看着,”乔艺雨说着,又有些犹豫道,“不过到底投不投,还是去看了再说吧……他的论文只是有一点方向性的正确,离真正的aI技术恐怕还差的远。” “你们历史上,aI技术什么时候出现的?” “几百年后吧……”乔艺雨不太确定,“不过所谓aI叛乱的说法,也只是历史学界的猜测而且,我们很多人都怀疑那不过是人类自己动战争的某种借口。” “几百年……不是很长吗?按冬眠来算几年就到了。”韩乐现在越来越适应冬眠时代的时间观了。 “那位博士历史上很有名吗?” “不,”乔艺雨摇头,“我没听说过他,不过他这篇论文在理论上是前瞻性的,后人为了纪念他,把最终的aI命名为kL系列。” “我要是aI肯定有意见,所有人都被叫一个名字,难怪他们想造反。”韩乐瞎掰道。 乔艺雨笑:“你今天怎么精神这么好……之前看你话都不想说的。” “冬眠综合症吗。”韩乐其实很想说是跟美女单独一起吗,但他还没这个胆子。 飞机到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温哥华在过去是座大城市,但是现在,地面上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坐车沿着公路走的时候,还能看到远处摩天大楼的阴影——没有灯光,没有喧嚣,坐在车里只能听到轮胎的沙沙声,连个说话的司机都没有,老实说这都显得有些恐怖了,难怪临行前,艾伦说大城市现在都是“鬼城”。 城市的时代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时代了,高度的信息化和便利交通,以及高度达的生产力带来的大量空闲时间,带来的就是人口再次从聚集到分散——如果没有财富的刺激,没人喜欢不人道的大城市生活。 不过整个城市也不是完全没人,因为这里四季如春的气候,在沿海一带,盖了很多度假别墅以及货运码头,乔艺雨订的酒店就在这一带。 尽管路上鬼都见不到一个,自动驾驶的出租车始终保持一个度,飞了一下午韩乐没犯困,这半个小时却哈欠连连,在酒店门口停下来时,韩乐几乎已经快睡着了。 “韩乐,到了。”乔艺雨把他叫醒。俩人走出车门的时候,看见有个女人跟着酒店服务员一起朝他们走来。 “乔小姐,我们在电话里聊过,我是米莉亚,莱特博士的助手。” “哦,你好。”乔艺雨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有点诧异——怎么半夜就来接了。 她不知道,现在那位莱特博士究竟有多着急,从晚饭后到现在一直就坐在电脑前,如果米莉亚不给他电话根本就睡不着——生怕一觉醒来,这个最后的希望像梦一样破碎了。 14 投资 虽然穿越了大半个世纪,但过去的生活习惯还是顽固的支配着韩乐的生物钟。早上9点多的时候,乔艺雨过来敲门的时候,韩乐还睡的迷迷糊糊,一边开门还一边嘟囔:“不是说是下午吗?” 正式谈是在下午没错,可对方却已经忍受不了了,继酗酒宿醉之后,莱特博士又被失眠折磨了一个晚上,然后早上8点钟就急匆匆赶到了宾馆,见到乔艺雨之后,非常热情的表示要对她尽一尽地主之谊。 温哥华现在市中心的地价很便宜,距乔艺雨昨天晚上的了解,现在居住在这些大城市中心的,也就只有这个时代所谓的“贫困人口”了,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之前的冬眠者,因为缺乏继续冬眠的费用,以及在这个时代的了解,又不愿意接受政府安排的工作——也就只有这些大城市,能够在这个世界让他们感到一些亲切。 说是大城市,可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是贫民窟的代名词,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除了公路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所以看到的细节不多,上午回头的时候韩乐才现,在钢铁丛林之间,已经冒出了不少绿色痕迹——因为缺乏维护,自然的力量正在这里苏醒,昔日整齐的人工草坪上,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各尽所能,凌乱的挤满每一寸有泥土的空间,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外,绿油油的蔓藤植物肆意宣告着他们对这些人类造物的所有权,平整的水泥路面到处都是豁口,偶尔见到几个行人在这些路面上经过,但他们看起来更像是穿越丛林的原始人——在不经意间避开这些植物行走。 为什么冬眠时代之后的人都愿意住在地下——很大的原因就是地下城市的维护工作简单,特别是考虑到长时间的冬眠——没有天气变化,没有风力消磨,很少的植物生长……但在地面就几乎没办法实现了,因为时间会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相比起周围的“绿色大楼”来,莱恩博士他们所在的这座建筑还是好了不少,昨天一天紧急喷洒的药剂看来还是管用的,不过看起来依然只是一栋老建筑。韩乐跟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大一片电脑面前都坐着员工,有些相互之间还在聊东西,而电脑上显示的几乎都是一行接着一行的代码——现场看起来,就是那种典型的紧张而有序的工作场景。 但这套功夫糊弄韩乐这种还行,对付乔艺雨那就差的远了,智能辅助系统对视觉画面的辨析能力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想象的,一眼扫过去,屏幕上代码的大概内容几乎就可以知道个大概…… 乔艺雨笑了一下,转过头来问莱特:“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哦,这是我们新接的一个项目,让电子宠物具备更高的智能模拟水准。” “电子宠物……现在智能化只能够做到模拟动物吗?”乔艺雨知道,这事是真的,可不是眼前他看到的东西……不过无所谓了,她来之前就知道,莱特现在的研究方向出了很大问题,他之前的研究太注重商业价值,比如电子宠物智能化,给网络游戏做角色模拟之类的应用……如果按照历史,莱特本应该在他没钱支付冬眠费用,老的无所事事时候,也就是一百二十年后,才会最后改变方向,真正做出一点成就,但,成果的辉煌是享受不到了。 不过还是有些失望,乔艺雨本来以为这次来会有点意外惊喜的——尽管历史上,莱特是老年才做出成果,可是很难说他是不是年轻时候就有过类似的想法,这个时代商业化的智能能够模拟动物,她本以为实验室总会更高级一点的。 但是回过头来想,在一个高度信息化和商业化的时代,市面上能够见到的,其实一般也就是最高的技术水准了——在这个时代的信息化产业里,是不存在多少所谓的技术储备的。 一边在公司里四下转悠,听莱特给他们介绍最新成果,乔艺雨一边再给韩乐翻译介绍,一圈转下来,韩乐的那点兴奋也就没有了——这里所谓的智能,也不过是高级点的模拟,或者说复杂点的程序。在乔艺雨所知的历史看来,寄希望于通过这条路来产生真正的智能,那是很渺茫的。 不过两人的交谈倒让莱特产生了错觉,等坐进莱特办公室的时候,这位博士几乎以为不起眼的韩乐是真正的老板了,或者说,是个对乔艺雨很有影响力的人。 助手给他们倒了一杯热可可,关上办公室的门就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聊正事的时间,乔艺雨打断了莱特对未来的美好畅想,直言不讳道:“我有话就直说了,博士,老实说,如果要我在你现有的项目上继续增加投入,我是不看好的……我相信类似的答案,很多投资公司都已经给过你了。” 莱特脑袋一沉——最担心的事似乎就要生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之前我给你过我们的营销报告,在市场上,我们的技术完全是独创性的,未来冬眠人对电子宠物的需求会……” 乔艺雨摇摇头,吐出一句:“最多2o年,你的算法专利就会过期,在冬眠时代,你觉得2o年很长吗?” 莱特一下子怔在原地,满肚子的话一下子戛然而止——这位乔小姐显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对技术一窍不通的古代人,是的,专利时间,正是这个要命的因素,让他之前谈的四五家风投都拒绝继续注资——冬眠延长了人的寿命,相对来说,就是人以外所有的时间因素都被大大缩短了,技术、专利……也是一样。 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世界范围内,几乎没有一个政府会通过延长专利保护时间的立法,因为当前社会总人口本身就不足,如果仅有的生产力还要受到专利因素的限制,那活着的人真是完全给睡着的人打工了——相反,许多国家还6续出台法律,变相削弱专利拥有方的利益——专利的利益是未来的,按照常理,政府这样做是饮鸩止渴,可是在另一个高度上,人,才是一切的根源,如果不能留住当前的人,那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所以现在的科研领域出现如莱特这样的情况,一方面政府给予他们支持,如果能够有重要成功,那就加大力度,另一方面商业资本则开始抛弃这种创新,而莱特所谓的“电子智能宠物”则是两边不靠,这种东西在政府看来完全就是变相占领人的感情领域——社会本身已经足够封闭了,每个人的电脑和手机已经夺去了大家所有的社交时间,再推广电子宠物……如果政府用税收来支持这样的技术,舆论上就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博士,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类人,或者说越人的智能程序,”乔艺雨试探道,“现在的芯片技术几乎已经开始触及摩尔定律的天花板,在我看来,和人脑等重的芯片复杂度,无论是信息储存和读取能力,已经完全越人脑几个级别,可为什么至今aI技术仍然是在模仿……恕我直言,你的程序对动物行为的模仿程度虽然高,但自然界是个哺乳动物都能够进行这样的模仿。” “越人的智能……”看到自己最后的期望眼看就变成泡影,莱特的脸色满是阴沉,但还是勉强继续这个并不新鲜的话题,“也许我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技术狂妄……但随着我对aI领域的研究越是深入,看到的困难也就越大,你说的没错,芯片的复杂和精细程度完全不是人脑能够相比的,但是这种复杂是受控的,哪怕整个因特网的计算单元全部计算在内,它仍然是一个受控的集合体,从最小的一个电路,到复杂的几百万行的程序,不管执行的内容多么浩繁,但目的都是明确的。但智能不一样,人的大脑是几十亿年,生命造物的结果,智能本身,完全就是自然界的奇迹。我敢说,即使上帝当初创造了宇宙,他也绝对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创造智能——我早就过了自认为能够越上帝的年纪。” “您是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吗?”乔艺雨有些吃惊莱特的悲观——这就好像一个人回到牛顿时代,听牛顿亲口说他觉得引力是不可理解的一样,“可我看过您写过的一篇论文,文中说的正是……” “我知道我那篇论文,帮我拿了不少奖,”莱特干笑,“但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那不过是个笑话。”在那篇论文中,莱特只是提出了一连串对aI模式的畅想——不过是年轻时的乐观主义罢了。 “你说的可能性存不存在我不知道,”莱特耸耸肩,把自己杯里的咖啡一口气喝干,他几乎已经认命了,“回到这次生意上来,如果你关心的投资项目是需要达到人的智能水准,我只能说,你不仅来错了地方,而且还找错了人。” “也许,”乔艺雨轻声自言自语,也许历史会改变,也许她那个时代的伟人在这个时代变得籍籍无名,但,“如果我坚持这个方向呢?而且我希望由您来主导。” 莱特端着咖啡的手因为兴奋,又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你准备投多少钱?” 15 咨询 也许是因为乔艺雨当过军人的关系,这次谈判进行的很迅,差不多到吃晚饭前,双方就敲定了大概条款,里面有很多专业性词语,n多的法律阐述……韩乐印象比较深刻的几条就是,乔艺雨每次苏醒都会对项目进行一次考察,然后进行下一阶段注资,还有莱特在项目执行期间的冬眠时间上限,以及其他员工的冬眠计划——在这个时代,如果一个企业没有给员工制定冬眠计划,那几乎是留不住人的。 晚饭,为庆祝这次合作,莱特专门邀请两人吃了顿大餐,餐桌上大家都没聊公事,只是说着这个时代的一些笑话和趣闻——如果是刚苏醒那几天,韩乐可能会对这些笑料感兴趣,可惜,上了几天网,基本上都见识过了。 正式的合同大概要在一周以后才签,乔艺雨还得回去找个律师,仔细询问一下细节,尤其是跟冬眠相关的内容——和专利收益的缩小一样,冬眠也让法律成本大幅增加,因为通常合同最大有效期也不过几十年,而乔艺雨他们初步商量的投资计划就达五十多年,这种长期投资就意味着中间变更合同会非常频繁。 韩乐这次来也算是见识了一下世面,在回去的路上不无感慨的说:“持续5o多年的长期投资,过……按我们那时候的标准,得有几十亿的额度吧?就这么一下午敲定了?”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像电视里演的,几个谈判小组谈几年?” “不说谈几年,起码得几天吧。”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莱特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乔艺雨有些惋惜道,“加拿大国家级项目的科研资金很多都是公开的,我在网上查过,半年前政府就断了供,这半年来他也找了很多风投,就像我说过的,因为专利的时间限制,没人愿意投钱,要是我不来的话,也许再过几天,他的项目就维持不下去了。” “可我看市面上,电子宠物也卖的挺好的。” “是挺好……那也是用国家的钱研究出来的技术,而且在舆论上,这种技术并不受欢迎,哪怕它能赚钱。” “真是时代不同了,”韩乐脑子里还有点没转过弯,“我只记得我那个时代,就是不管黑猫白猫……现在又是要看黑白的时候了。” “资本本身是盲目的,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这种盲目性没有引起所有人的重视罢了……捉到老鼠就是好猫是没错,可问题是这个时代捉老鼠太容易了,猫都吃不完了。” 回忆起在艾伦那里,看到的这个时代人的生活,工作轻松,环境惬意,收入不菲……的确,只要在不触及冬眠的前提下,大家的生活基本上不需要钱。 “可像人工智能这种技术,国家怎么会不重视,照这种情况下去,未来肯定会老越来越 缺劳动力,如果真有那种机器人,不用人工作也可以……”说着说着,韩乐突然住了嘴,仿佛他刚刚泄露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 坐在一旁的乔艺雨看了他一眼,把他没敢说出来的话继续:“不用人工作,这个社会也可以正常运转,是吧。” 韩乐小心翼翼的问:“这种情况会出现吗?” 乔艺雨摇摇头,韩乐还以为这是否定,刚松口气,乔艺雨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这应该是迟早的事,不过也许到了那天,到时候人也就没有冬眠的必要了吧。” 是啊,如果真正出现和人智力水平相当的机器,加上现在就有的核聚变技术,取之不尽的能源加上理论上可以批量制造的智能,几乎就是现在人想象力能够想象到的,美好的极限了。 但所谓最好的天堂同时也可能是最坏的地狱,别说无数的科幻电影中描写的那些镜头,就只考虑当前最现实的问题——如果大家都去冬眠了,现实中只有那些具备智能的机器在不断运行,那到时候,到底是人类在地球上生活,还是机器养着人类生活? 哲理性的问题就不用讨论了,韩乐现在最关心的是他记得之前乔艺雨说到过,在她的时代aI是禁绝技术,而且aI技术肯定会引不好的事情,乔艺雨今天来跟一位aI理论的创始人谈到合作,那目的无非是想控制这种风险…… “除了控制,也有好奇,”乔艺雨没有掩饰自己的那点私心,“我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和人类截然不同的智能存在是什么模样,在我的时代已经不存在跟那种智能交流的可能,在这里也许我还能见到。” “可我们能控制住吗?” “我想多半是不能的,”乔艺雨摇头,“历史上,研究aI技术的人肯定也考虑过无数的控制技术……但对象同样也是智能,这就跟奴隶制一样,古时候肯定也有人想过万古长存的奴隶制秩序,但最终还是会失败。没有人喜欢被奴役,同样,没有智能会喜欢被控制,反而智能本身,都会企图去控制其他的东西。” “那也就意味着,你们这个项目可能很危险?”韩乐想象着黑客帝国里的那些黑衣人。 “可能,”乔艺雨这时候皱紧了眉头,“但是韩乐你不觉得吗?”乔艺雨指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城市,那些高楼大厦的轮廓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座长眠的墓碑,“这个时代本身就充满危险。” …… 俩人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先在中间的一座城市转机,去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有些搞笑的是,这项服务同样是艾伦他们公司提供的,而且据艾伦说,法律服务还是高端客户关注的一个大头。 不管在什么时代,与规则直接接触的那一类人都是精英阶层,科学家、国王、总统、法官……当然还包括律师。 在韩乐的时代,一个国家的法律已经是一门单独的,甚至艰深的学科,在这里这门学科的复杂性无疑得到了进一步强化——从一开始的《冬眠权益保护法》,到后来的《冬眠义务法》,然后是综合性的《冬眠法律参考案例》……在按分钟收费的律师那里,俩人大概浏览着律师递过来的几本基本小册子——全都是冬眠出现后的几十年时间里颁布的。 从名字就能看出,这些法律从一开始21世纪中期那种流行的、注重人权、强调人权利的部分,正逐渐向着强调义务、反对“不负责任行为”方向偏移,因为政府不可能跟着他的人民一起去冬眠,政府是要为当下,为现在负责的。 接待他们的律师看起来是一位典型干练“职业人”,是个接近4o岁的中年人,打着领带,穿着衣服,坐在他们对面既没有刷手机,玩电脑游戏,也没有喋喋不休的跟他们介绍说话——起码从谈吐来看,这人给韩乐的印象比莱特要好很多。这样的人在韩乐印象中并不少见,但就他这几天从网上知道的,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是越来越少了。 乔艺雨把草拟的条款传给对方,只是随便扫了几眼,律师就大概明白了乔艺雨的意思,不过还是慎重问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想对莱特博士未来的研究进行投资,研究方向跟他当前的项目没有多大关系。” “对。” “那我建议你们让莱特博士先跟那个项目剥离关系,”律师抿了抿嘴,“以免不必要的政策风险。” “这我也听说了,”昨天下午在莱特的办公室,对方也说过类似的话题,冬眠人的法律权力是很难保障的,而且现在政府就代表的就是非冬眠人的利益,如果他们以后的投资被认为是在此前的技术基础上开展的,那说不定就会有一堆技术转让费之类的事情出来——尤其是在这几年,技术领域这样的事情很多,因为私人性质的科研逐步减少,政府主导的东西越来越多,两者之间生摩擦也是常有的事。 如果真生那种情况,乔艺雨可不认为她打官司能赢过加拿大政府。 “另外还有,如果你们打算长期冬眠,不是那么缺钱的话,我建议你们选择一家冬眠组织,或者聘请一个代理人,最起码,在这个世界上,你们得有一个活人时刻能够联系到你们,”说这话的时候,律师语很慢,以此表达他话语内容的重要,“如果你具备这么大的投资能力,按理说不应该在那种小的冬眠区冬眠。”律师指的是之前他们冬眠了十年的地方。 乔艺雨没说当初选在那是因为“避难”考虑,不希望被人找到,自然越偏越好,不过既然说到冬眠点,乔艺雨就顺便咨询一下:“如果我们选择自己做一个冬眠点,会有什么问题吗?” “自己做?”律师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还是礼貌的问,“在技术上能保障吗?”这个时代很多白痴以为买点冬眠液,装个制冷装置,请个医生就可以在自己家搞冬眠了,结果只能是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不过看乔艺雨来咨询的这比投资,也不像是没钱冬眠的人。 16 插曲 “我们会请专业人员设计施工,不是自己手工dIy。”乔艺雨解释。 “只要技术上能够保障,那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对了,你们为什么会想要自己做一个冬眠点?大型的冬眠区不论是硬件设施,还是配套服务,都要完善的多,毕竟未来是在不断变化的,你永远都不知道在你醒来的时候,自己需要什么,或者说,这个世界为你准备了什么?” “也许会有惊喜,”乔艺雨笑了笑,“也许是惊吓,相比起这样的不确定性,我更愿意在一个我熟悉的环境中醒来……至于这个世界到时候为我准备了什么,我打开电脑可以慢慢适应。” 律师轻轻摇摇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在他看来乔艺雨年纪虽轻,但想法却出人意料的保守固执,考虑到对方是个冬眠人,这也就说得通了。 合同的具体条文,律师预计得花一个礼拜的时间,乔艺雨加了一倍的价钱,这个时间被缩短到了五天,韩乐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律师又提到:“乔小姐,不知道我之前说的代理人的事情……” 乔艺雨摇摇头:“不用了,我不希望我每一次醒来都是因为坏事情。” 出门之后,电梯还没来,韩乐和乔艺雨不约而同打算走一次楼梯,十几层的高度不算短,但也算不上长。一路踩着阶梯下楼的时,韩乐才好奇的问:“他说的代理人,是不是就等于外面有个人,随时可以叫醒我们。” “对,”乔艺雨说,“现在很多有钱人都开始雇佣自己的代理人,但……” 乔艺雨嗤笑了一下:“因为对有钱人来说,冬眠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被叫醒。其实那种人我觉得最可怜,他们本来冬眠是想去可能的未来过好日子的,结果倒把可能几辈子也不会经历的坏事全都堆在一起处理……股票跌停,政策变动,或者有个绝佳的投资机会……只要稍微有点大事,他们就会被苏醒,然后绞尽脑汁处理……如果按照那种频率,你第一次冬眠的那段时间,可能会被叫醒几十次。” 韩乐也大概明白了:“那可真是活受罪。”也许照这样几次下来,人都快变神经了——每次醒来都是坏事,这人生得多憋屈,简直就是奥特曼般的存在——难得来地球三分钟,看到的还全都是怪兽。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很多人太害怕了,”乔艺雨说,“在21世纪初,贫富差距的鸿沟还没有到现在这么巨大,那时候大家有钱没钱,都是看一样的电影,上一样的网络,听一样的音乐……可是现在差的太远了,而且最关键是从贫到富的通道已经窄的几乎不存在了,你看看现在网上,最近几年创业的神话越来越少了。” 韩乐还真没关心过这个话题,有点吃惊,当然也有些怀疑:“不会吧,我在网上看到,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经营的网站……这个时代创业成本应该很低。”韩乐还记得自己时代的淘宝网店,只要有点钱的人都能做点小生意,而且出头的还不少。 “网上开店……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不上创业了,几乎每个人都这么干,”乔艺雨说,“这个时代的网上商店大多数卖的都是文艺品,自己唱个歌啊,拍个电影什么的……财的也有,不过跟过去最大的区别就是,过去的人有了钱没处花,就会想做点事业赚更多的钱,现在的人,有了钱就想冬眠,结果,造冬眠区成了全世界最热门的经济行业。” 还是冬眠……韩乐这次没话说了,这已经成了绕不开的死节。 韩乐他们住的是当地的一家酒店,为了表示对客户的尊敬,这家酒店出入都有专门的车辆接送,统一采用人工驾驶,这个服务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是古典而又奢侈的。大概是长时间没有锻炼,走出大楼门口时韩乐都有点喘气了,司机看到他们俩,主动将车开了过来,并出来象征性为俩人开车门——虽然这没有必要,因为这个时代汽车车门都是自动感应的。 韩乐刚刚钻进车里,突然现车身摇晃了一下,然后明显矮了下去,这时候乔艺雨在外面说了声:“韩乐,出来。” 出来之后,韩乐现司机一脸愤怒的正在拿手机给汽车轮胎拍照,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轮胎,现在四个都瘪成一团,显然刚刚那阵摇晃是轮胎被放气了。在每个轮胎的边缘,都插着好几个细长的小透明金属管,看起来就像钢针一样,只不过中间是中空的。 “又是这群王八蛋!”来的时候韩乐还没注意,司机竟然还是个中国人,开口就是一句久违的国骂!骂完之后,又掏出手机报警,同时还没忘记把物证拍照留念。 “是谁?”乔艺雨问道。 “一群有人生,没人教的小屁孩,”司机显然有些压不住火气,但还是给俩人道了个歉,“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光是轮胎酒店就换了2o多个,就差用实心轮胎了!” 短短近分钟之后警察就赶到了,而且还出人意料的把四五个肇事者顺便带了过来,他们看起来都只是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有俩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很短的,类似枪一样的简易射器。警察把这东西拿过来,熟练的拆开“弹夹”,里面还放着很多备射的弹药,都是跟轮胎上一模一样的小金属管。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惯犯,被警察带过来的时候还满脸的不在乎,有两个稍微大点的还放肆的用眼光上下扫描乔艺雨,嘴里轻佻的吹着口哨。 带他们过来的三个警察中有一个是女警,看起来还是长官,命令他们道:“给这位女士和先生道歉,真心诚意的。” 几个熊孩子没鸟她。 女警从手上掏出一串东西,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那东西韩乐记得,就是他在医院醒来 那次的行动后,看到专门用来束缚犯人的电环。 “如果你们仍然没有悔意,我有权现在就为你们戴上这些手镯,相信我,戴这东西比蹲监狱要难受的多!” 女警的威胁是有效的,几个孩子勉强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色,低声吭气道:“对不起,我们只是在玩游戏……”距离真心诚意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 乔艺雨本来还想说算了,司机却憋不住了:“你们还会不会编个别的理由,玩游戏,玩游戏你就一直对准我这辆车,对准这四个轮胎玩?要不要把之前你们的杰作再看你们看看……”司机挥舞着他的手机,把一张一张照片放到最大给所有人看。 女警官也知道,这位司机所说的情况都是真的,而且她也无法保证这几个孩子会不会有下一次,电环是个威胁,可真要套在几个未成年人手上,她也是有压力的。她只能板起脸,当着几个人的面打开执法监控镜头录像,郑重要求他们:“我要你们做出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生。” 几个孩子保证了,但乔艺雨看他们的神色,效果很难说。 “你们为什么要射这车的轮胎?”乔艺雨问他们,问话的时候,她注意到几个人显著的脸色变动,又猜测,“是因为我们吗?” 几个孩子低着头,一言不,间或相互看一眼,似乎在相互给对方鼓励。 几个警官和司机都没说话,但就连韩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对原因肯定是了解的,但却又不愿意对他们说。 “是因为我们是冬眠者?”冬眠者几个字刚刚出口,乔艺雨就看到几个孩子同时抬起头——她猜对了。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警察很快为他们找来一辆普通的自动驾驶计程车,用警车护送他们回去——反正也没多远。在车启动的时候,韩乐回过头,看到刚才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小孩现在满脸得意的笑,举着那几个射器——也就是简易的电磁枪,对着那辆抛锚的豪华汽车摆出射击的姿势。 “仅仅是恶作剧罢了。”韩乐想这么说服自己,但他现很难办到,从司机和警察他们刚才的表现来看,这样的行为肯定是经常性的了,如果这些小孩现在就对冬眠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排斥,那等他们长大了呢? 这就跟自己小时候受的教育一样,即使过了半个世纪,但是说到日本人,心里还是会下意识联想到一些东西。关键是,影响自己的那些东西,已经慢慢沉入了历史的尘埃,但是影响他们的,却会像一座山一样,越堆越高。 等到了酒店,警察走了之后,司机才小心提醒他们:“以后出来还是住普通一点的地方,不会引人注意,也少点麻烦。” 等司机也离开之后,韩乐跟乔艺雨面面相觑,韩乐突然叹了口气:“现在说到冬眠,我还真有点怕了,感觉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乔艺雨倒是没那么悲观:“乌鸦嘴,你就是想象力过于丰富了,这种事我之前看的多了,比这严重的多的都有,现在不也好好的,等再过几年,他们就会觉到自己的幼稚了。”